私生子 下——心知杜明

作者:心知杜明  录入:03-21

 48.你是不是喜欢上沈小冬了?

 处理完工作邮件,苏安走去茶水间,不过几步的路,小腿肚却像灌了铅一般,抬腿都很艰难。泡了杯热咖啡,站在茶水间的落地窗前往外探望,不知不觉间,迎春花已经开的疯狂了,小黄花一簇一簇的挤在枝头。一旁的小月季居然也冒了几个花苞。明明冬天整个世界都快冻上,可春节一过,春天就急吼吼的扑上来了。 苏安小口啜饮着咖啡,想起早上的情景,本以为早起很难,却在第一个闹钟报时叫喊时,就迅速爬起,没有丝毫想要赖床放弃的心。人的意志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不过还是早去了前海,因为他是穿着运动服开车去的,而沈小冬是跑着去的。他错估了时间,所以在门口冻了半个小时。苏安想到那种清晨寒风刮面的感觉,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他大口喝下一杯热咖啡,慢慢移回办公室。重新坐回电脑前,不自觉的弯身下腰去揉腿捶腰。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打开MSN,消息窗弹出来,苏安激动了下,点开,却是广告。痞子赵的头像静悄悄的暗着,看上去很绝望。 苏安又给那个灰暗的头像留言:“你在吗?看到的话赶紧回我一下,我的电话号码是:187……” 这是根救命稻草,抓到了就舍不得放下,也不敢放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争取去试一下。 沈小冬一整天都在咧着嘴傻笑,就算遇到稍微刁钻的客人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找韩菜菜求救,而是笑呵呵的自己处理了。 “嗯,不错,长进了!”韩菜菜表扬。 “呵呵呵。”沈小冬笑得春花灿烂的。 韩菜菜好奇,八卦的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沈小冬看着她,裂开嘴,呵呵呵。 韩菜菜戳他脑袋:“傻了?” 沈小冬点头:“嗯嗯嗯。”好像鸡啄米一样。 肖扬在厨房大嗓门的喊:“上菜!” 沈小冬二话不说,乐呵呵的冲进去,嘴里跟着大声应着:“来了!”以前从不这样。 韩菜菜在后面嘀咕:“傻小子遇到什么好事了?” 作为客座教授的孟修斯给老教授的学生讲授实验课,老教授派了得意女弟子给他当助手。女弟子皮裤一字领毛衣,就算穿着试验用的白大褂也挡不住胸前的波涛汹涌。 “孟老师,这个要接到这里吗?”组装仪器时,女助手拿着接线凑过来问,身体软软的靠在孟修斯手臂上。 “你不是研究生吗?这个怎么装都不知道?”孟修斯不着痕迹的推开她,冷问道。 女助手变了脸色,转身麻利的组装好机器,孟修斯做好调试,输进数据,准备讲课和试验。 试验做到一半,有学生遇到问题,举手提问。 “请问这个试验的原理是?” “我觉得你们大二就应该学过!”孟修斯毫不客气的。 提问学生被堵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坐回去。 课程结束,大胸女助手帮孟修斯整理试验器材,结束之后鼓起勇气邀请孟修斯:“老师,我请你吃饭?” 孟修斯冷淡的看她一眼,拒绝:“不必了,我不喜欢跟胸大无脑的人吃饭!”放在以前,就算他再怎么反感一个女性,也绝对不会这样当面出言不逊。 女助手被讽得无言以对,红着眼望着孟修斯。 孟修斯摊手:“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也改变不了你胸大无脑的事实!”一刀不够,再补一刀就好。就算不是绅士所为,孟修斯还是毫不犹豫的这么干了。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如果是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一张脸臭得都可以糊大便了! 女助手含着泪跑出了实验室。 孟修斯无动于衷的看着她跑掉。 下午餐厅闲下来,沈小冬趴在吧台上发呆,脑袋枕在手臂上,望着窗外。肖扬走过,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傻了?”肖扬问韩菜菜。 韩菜菜把电脑敲的噼里啪啦的响,头也不抬的点头道:“是的。” “遇到什么好事了?” “谁知道。”韩菜菜耸肩摊手,她也正好奇了。 肖扬凑过去,扯沈小冬,呼唤:“喂喂喂!” 沈小冬好像梦醒一般,懵怔道:“啊,什么?” 肖扬看着他就算呆愣着也依旧翘得老高的嘴角,一看就是春心萌动了,啧啧啧的叹嘴。沈小冬被他看的脸红,低头。肖扬哈哈的笑,韩菜菜突然神经波动,插上一句:“看他这么高兴,肯定是因为苏安!” 倒是一箭中了靶心,沈小冬红着脸恨不得钻进地板里。韩菜菜一见他这幅模样,就知说对了,冲肖扬努嘴:“百分百是因为苏安!” 可是肖扬却迷惑了,沈小冬的春心萌动是为了苏安?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沈小冬想起早上遇到苏安的情景,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运动服,靠在公园门口,搓手抽烟的样子很帅气!(好想吐槽自己这句怎么办?个人觉得搓手抽烟的样子很民工!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一刻,沈小冬激动意外的都不敢跑上前,站在一边远远的看着他。倒是苏安看到他后,似乎很生气。他冲他不耐烦的挥手,叫他过去。不过就算苏安摆出一副臭脸,沈小冬也不觉得害怕和紧张,反倒觉出些拔丝一样的甜蜜,从心底抽出来,慢慢的绕满了整个身体。 沈小冬慢慢的还没跑到苏安身边,苏安冷着一张脸,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才来?”沈小冬看到他冻红的脸和手,以及不自觉就在轻跺的双脚,突然很想抱抱他,可是这个念头刚爬上脑袋,就被瞬间拍下去了。沈小冬还是挺胆小的。 他只能安慰苏安:“跑起来就不冷了!”他也不知道苏安在门口等了很久。 两人跑起来,并排着。沈小冬故意放慢了速度,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旁边的苏安慢慢的跑,对方还是臭着一张脸,眉头皱的很紧。沈小冬时不时的低下头,偷偷的抿嘴笑。 居然被苏安看到,对方声音还是冷冷的:“笑什么?” 沈小冬摇头:“没笑什么!” 苏安骂了:“白痴!” 沈小冬低下头,在心里笑。要是他此刻抬头,就会发现,苏安的嘴角也是高高扬起的。 是在一起跑的第二趟时遇到孟修斯的,沈小冬跟往常一样,举手跟他招呼,问候早上好。 苏安也挥手招呼,不过却是说:“小舅早上好!” 一向温和的孟修斯居然黑了脸,沈小冬很意外,按照辈分,苏安却是要喊他小舅,实际上他也是。苏安倒是突然笑呵呵的:“小舅,你也来跑步啊!” 就好像自己的秘密基地突然被人占据了一样,孟修斯那一刻是愤怒和悲哀交杂在一起。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去指责什么。 一直和沈小冬并排跑着的苏安放慢速度,跑到孟修斯身边,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放慢速度,和沈小冬保持十几米的距离,沈小冬回头看两人,苏安挥手阻止他回头。他凑到孟修斯身边悄声再次警告道:“离沈小冬远一点。” 没办法像上次一样,落荒而逃了。他什么都开始做,就被人判定出局的感觉很不好。孟修斯盯着苏安认真的脸,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沈小冬了?” 问出这个问题后,孟修斯自己都惊讶了。没有任何准备的问题,竟好像隐藏在脑中许久一般,自然而然的就这样问了。 苏安也愣了,上一秒是错愕,下一秒就变成了恼怒,再一秒,就是抬高了声音反驳:“你瞎说八道什么!”条件反射的就这么问了。 听到后面两人争执,沈小冬回头看,身后两人同时盯着他,目光如箭。沈小冬只能赶紧回头,继续跑上前,速度放慢了,耳朵也竖了起来。直觉他们在说他。 “你那么护着他干什么?”看着急于否定的苏安,孟修斯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反问道。却没料到,苏安居然冷笑,笑意森然。 “你接近沈小冬是为了什么?”苏安盯着孟修斯的眼睛问。在他眼里,孟修斯是为了何嘉越才接近沈小冬的,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 “我喜欢他。”又几乎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想要吐出来的,话到了嘴边及时刹车,孟修斯又被自己惊到了。喜欢沈小冬?他扫了眼前面跑动的背影,倔强又执着。什么时候有这种念头的?身为教授的孟修斯一向严谨自持,从没陷入爱河的他,遇到这种意外,第一反应就算按照学术习惯,探索后果前因。 见他脸上的表情风起云涌,苏安的猜测得到肯定。就算得到肯定又如何?那一刻,苏安居然觉得乏力,他不想再说什么,加快脚步,迅速的跑回沈小冬身边。沈小冬没好奇他和孟修斯说了什么,安安静静的跑着,脸上已经浸出汗珠,挂在额头鼻尖,晨光一照,亮晶晶的。 突然,沈小冬加快了速度,苏安提速跟上。再跑上一圈后,苏安有些气短了。不过沈小冬除了汗加多之外,呼吸正常,速度一日既往。苏安想要再跟他并驾齐驱,已经有些艰难。身后的孟修斯早已经不见身影!苏安稳住呼吸,跟在沈小冬身侧,尽量跟上。 尽管呼吸艰难,腰酸腿痛,可是不想随随便便的就被沈小冬甩下,不只是自尊心,更是一种自我的折磨,呼吸越艰难,腿越痛,越觉得神清气爽。绕着前海跑了五圈之后,一停下来,苏安就差点腿软,瘫在地上。沈小冬的呼吸略为急促,不过丝毫不见疲态。 沈小冬知道苏安跟着跑的艰难,粗重的呼吸声是如何都掩饰不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要加快速度,可是他是想甩开苏安和孟修斯的,在听到两人的问话后。 两人都没有给答案,沈小冬对答案心知肚明。那一刻是难过的,为自己的痴心妄想,自作多情! 可是难过又能怎样?那也是不容许改变的事实。在身边跑着的苏安喘气声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沉。他提速,苏安也跟着提速;他不停下,苏安也不叫停。也不知道是谁在跟谁较劲! 看着眼前因为大出汗脱水的苏安买了矿泉水拼命的往嘴里灌水,沈小冬最后还是上前提醒:“少喝点,剧烈运动后喝太多水不好!” 苏安还是一口喝了半瓶,把手里买的另一瓶递给他。 沈小冬接过水,想拎开瓶盖,手滑没拎开。苏安面无表情的抢过水,拎开瓶盖再递过来。忽然就觉得抱歉,沈小冬想对苏安说对不起。 在公园门口分别,沈小冬忽然叫住苏安,问:“你明天还来吗?” 苏安刚艰难迈出一条左腿,回头道:“当然。” “那,不见不散!”大胆的说出这样的约定,怕被拒绝,所以赶紧掉头跑远。 苏安转身,对面的人居然跑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用上了百米的速度吧?居然还有体力跑?苏安暗叹,看到一旁结束晨练回家的老头老太,慢腾腾的,突然就开始感伤,岁月是把杀猪刀!抬腿迈出一步,差点发软摔倒,骂道:“操!” 49.那人你惹不起,离远点 何嘉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抹阳光洒在他脸上,也掩不去满脸的病容。李易之推门而入,“咔”一声,明明已经极力控制了,还是闹出动静。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李易之抱歉的笑:“吵醒你了!” 何嘉越也笑:“我装睡呢,我姐说你会来!” 特意等着他呢!李易之只能沉默的拉了张椅子坐下。 何嘉越想从床上坐起,有些吃力。李易之连忙起身,帮他垫好身后的枕头。 何嘉越喘着粗气道:“谢谢。” 李易之坐回去,看到床边的暖水壶,问:“想喝水吗?” 何嘉越看着他,摇头。 两人静静的在房间里坐着,何嘉越看着李易之,李易之却偏着头,望着床头的白百合。何嘉越苦笑,望向窗外,阳光很灿烂,似乎听到鸟叫。 “太阳很好。”他道。 李易之点头:“春天到了。” “啊,风一定很大。”何嘉越猜测。 “嗯。” “花也要开了,树都要发芽了!”这些就不用猜测了。 李易之点头。 “好想去春游。”何嘉越憧憬道。而后又陷入回忆,大三那年春天,他特意约李易之的女朋友,说去北城郊外的水库一日游。那个女孩长得乖巧可爱,心思单纯,自然要叫上自己的男朋友李易之。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啊!两男一女,在水库边上租了钓鱼竿烧烤架,一边钓鱼一边烧烤,旁边春花灿烂,绿草连绵,阳光明媚的好像掺了金粉一般。他烤了鱼递到李易之嘴边,竟也不会拒绝,女朋友也不会生气吃醋,他难得享受自己对他好而不被拒绝的时光。全都刻在了记忆最深处,随便翻来都是历历在目。 回忆很美好! “等你好了,就可以去了。”李易之道。 何嘉越笑,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我还可以好吗?”语气缓缓的,笑容一如平常,李易之却硬生生从中读出些质问的味道。 眼神慌乱一秒,不过很快就恢复成平常波澜不惊模样。 “可以的,不要多想。”只能这样虚伪的安慰了。 “好,我最相信你。”何嘉越笑的如沐春风的。 李易之找了上班的理由,落荒而逃。 他一走,何嘉越就敛去笑容,落寞的看着窗外的春光,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轻轻叹道:“真是好医生啊!” 何伶俐打电话给苏安:“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苏安知她后面有话,没应答。果然,何伶俐接着道:“嘉越挺想你的!” 苏安屈指算了下,一周没去看他了。 “我今天抽时间去医院看他!”就算是肯定的话也是说的有气无力的。 何伶俐又问:“那孩子怎么样了?” 苏安镇定的答:“还好,一直都在努力。” “还在坚持跑步,吃营养品?” 苏安回:“嗯。” 何伶俐无奈的苦笑:“真是为难他了。” 可不是吗?苏安心里道。好不容易把身体练好了,却是为了割一颗肾。真是讽刺啊! 他已经跟着沈小冬晨跑两周了。头两天他还是不适应的,沈小冬为了照顾他,放慢了速度,也减少了跑的路程。慢慢的,习惯了也就能跟上了。现在沈小冬绕着前海跑五圈,他也跟着跑五圈,粗气依旧会喘,可是腿却不像以前那般痛了。跑的过程也由原来的折磨变成了现今的享受,流汗后,毛孔全都张开的感觉实在棒极了!比在健身房练的全身大汗的感觉要好的多! 跟着跑步后,他才重新认识了一个新的沈小冬,自信、坚持、体力超级好的沈小冬。他似乎怎么跑都不会累,如果不是早上要赶去上班,苏安想,他应该可以一直跑到中午。 孟修斯已经没跟来跑步了,对于这一点,苏安很满意。沈小冬还问过他:“那个谁怎么没来了?” 苏安很想说:“知难而退了吧!”却忍住没这样回答,也没觉察到话里的逻辑,回说:“他也有自己的事吧!”同时心里又有些不爽,沈小冬居然会惦记他。之后他特意一天没去跑步,沈小冬居然也没特意问过他:“你昨天为什么没来?”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非常不好。那天,苏安跑的速度特别快,不过两趟后,就差点跟不上沈小冬了。沈小冬还表扬他:“我觉得你跑的比我好!” 苏安只能内伤了。 因为是课题合作,孟修斯忙完国内大学这边的事物,就飞回美国了。不过刚到美国不久,他就向北城大学申请,回国教书的机会。一纸申请书上,肉麻的列了N条想为国内的物理科学教育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理由和决心,又自恋的列了N项自己的研究成果,为了保险,还拉来美国就职大学的强烈推荐语。反正是铁了心要回国教书了!美国同行老师教授骂他:“stupid!”国外的研究环境比国内好上许多,很多中国的学者削尖了脑袋往国外挤,他却好,逆流行之! 所有的回国理由都是掩人耳目,只有孟修斯自己知道,他是为了沈小冬。经过一番科学推理和论证后,他觉得自己对沈小冬有异于一般感觉之外的特殊感情。或许有同情,或许有内疚,但更多的是欣赏和喜欢。他就喜欢那种看上去小小的但能量极大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研究物理。孟修斯没想到,第一次动心的对象居然是个小男生,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会喜欢公主一样的小女生的。他在美国长大,接受新派思想,不会对喜欢男生这种大惊小怪,觉得自然地发生,那就自然的接受和努力吧。 可是,孟修斯还是纠结,何嘉越需要换肾的事。只要一想到这个,孟修斯就会埋头拼命的工作,这样一来,加速了他在美国就职大学最后的收尾工作和交接工作的完成。 周五晚上苏安加班,跟一帮同事开会讨论到八点过,同事们嚷嚷着既然是周五,晚上要搞个周末狂欢。 助手过来问苏安要不要参加。 苏安摇头:“不用了,你们好好玩。” 助手又失望又开心。 帮着把没车的同事送到娱乐城门口,苏安叮嘱他们不要玩太过,一帮人对着老板,自是不断点头,嗯嗯的连连答是了。 苏安车头一转,车速调到80迈,飞快驶到菜菜家餐厅,里面灯火正明,还没打烊关门。苏安抬手扫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不过还是下车,推门进店。 里面放着节奏舒缓的钢琴曲,居然还有两桌客人,咖啡意面,吃饭的女客言笑晏晏。见有人推门进来,靠近外面的一桌男女回头好奇扫他一眼,又继续吃饭闲聊。 韩菜菜正埋头吧台后,悉悉索索的不知在干嘛。苏安凑过去,发现她左手十字起子,右手螺丝起子,对着拆成残骸的笔记本愁眉苦脸呢。 苏安笑问:“电脑怎么了?” 韩菜菜叹道:“我拆开了,就装不回去了,就想清个灰,网上说自己做就好。” 苏安扫了眼厨房门口,韩菜菜知他找谁,摆手道:“有个女的过来找小冬,把他叫出去了!” 苏安竖起神经:“什么女的?”这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大姑苏长琴。前几天她给他打电话,说要再来北城,两人又大吵一架。 “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苏安补充道。 韩菜菜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回道:“年轻的,小冬喊她姐姐。” 苏安这才冷静下来,在脑中搜索一轮,小冬喊姐姐的,除了眼前的韩菜菜,就只有养姐张晓晓和何伶俐了,何伶俐是不可能来找他的。至于其他女人,可能就是他不认识的了。想到如果是他不认识的女人,苏安还有有些隐隐的担心。 “你会弄这电脑么?帮我弄一下吧!”韩菜菜把螺丝起子递到苏安面前,恳求他。 苏安接过,很快帮她装好,打开启动,之前机箱里的杂音小了不少,看来清灰还是有用的。韩菜菜眉开眼笑的说:“谢谢!”顺便问他想喝什么,今天她请客。 苏安却没心情,又问韩菜菜:“沈小冬出去多久了?” 韩菜菜算了下时间:“快一个小时了!” 苏安忍不住了,拿出手机打他电话。韩菜菜在一旁,双手环胸的看着他,差点嘲笑他:“瞧把你紧张的!” 张晓晓非得拉着沈小冬出门说话,沈小冬就知道,张晓晓肯定是有事求他。 两人找了餐厅附近的肯德基坐下,张晓晓给他要了杯热奶茶,然后讲明来意。沈小冬见她双目深陷,眼眶周围淡淡黑影,看上去憔悴虚弱,想必是被逼到绝境了,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他的。 “要多少钱?”沈小冬问她。 张晓晓眼泪唰的流下,她一把握住沈小冬的手,哽咽道:“谢谢。”她已经跑过多家,唯独沈小冬一人,在这寒夜,毫不犹豫的问她:“你要多少钱?” 沈小冬等她哭完,递给她纸巾。张晓晓擦干泪,说:“我知道你也不易,你看着给吧。” 沈小冬早在心里计算了下卡上存款,本是存着还苏安购买家具钱的,已经有五千多了,他很快道:“我能拿五千。”五千全给张晓晓的话,这个月他就只有几百块了。 张晓晓眼泪又掉:“谢谢。”人在难处的时候,有人能毫不犹豫的伸手扶一把,已经是这个社会中很难得的事情。 “不过我卡没带,我要先回餐厅拿下包,你等我下,好不好?”沈小冬跟她商量。张晓晓流着泪说好。 两人走出肯德基,外面冷风肆虐。沈小冬见张晓晓穿的单薄,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拆下来给她。 “小心着凉!” 张晓晓忍不住啜泣,喊道:“小冬!” 沈小冬知她此时应是最难过的时候,握住她手臂,用力的撑起她:“姐,你可不能倒,一切都会好的!” 刚走到菜菜家餐厅门口,沈小冬的电话就响,他拿出一看,是苏安,赶紧接通。对方劈头盖脸的就问来:“你在哪?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我在餐厅,等你。” “我已经到门口了。”沈小冬挂了电话,让张晓晓在餐厅外面等一下。他本来是想带着她进餐厅的,可是苏安在里面,他怕她见了乱想。 沈小冬踏进餐厅,苏安沉着脸坐在吧台附近的椅子上,韩菜菜冲他挤眉,做着嘴型:“生气了!” 沈小冬却来不及安慰他,跟他点头招呼一下后,进到吧台后,翻出钱包,塞到口袋往外走。韩菜菜问他:“去哪?” 他只能匆忙解释:“办点事,马上回来!” 苏安抬脚跟在他身后。 沈小冬为难的停下脚,看着他:“我马上回来!” 苏安问他:“办什么事?刚跟你见面的是谁?” “我回来再跟你说,好吧?”沈小冬还惦记着外面等着的张晓晓。 苏安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他,先他一步走出餐厅,就看到等在门口的张晓晓,神色憔悴的往里张望,看到他,愣了几秒后,认出他。 “苏安?!” 苏安冷冷的看着她,脖子上围着他送给沈小冬的围巾,下巴尖尖的。 “你找沈小冬干什么?”他问她。 张晓晓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沈小冬已经跟了出来,把苏安拉到一边,求他:“我回来再跟你解释,好吗?” 或许是沈小冬恳求的神情太可怜,苏安答应了,重新回了店里。韩菜菜见他回来,向他打听:“什么事?” 苏安想着张晓晓那副憔悴的神情,推测她应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沈小冬挽着张晓晓顶着寒风找到一处自助银行,沈小冬要了她账号,给她转了5000后,卡上就只剩下了596,他看着“96”的尾数,心想,这个虽然取不出来但是可以充话费,还是极好的。 沈小冬把钱转好,送张晓晓坐公交车回学校。 “姐,放心,一切都会好的。”他也只能这样安慰了。 张晓晓说:“谢谢你,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用着急,现在是用钱的时候,以后再说吧!”沈小冬摆手。 临上车前,张晓晓忽然问他:“你怎么和苏安在一起?”刚刚沈小冬不主动提起,她也一直没问。 “他来餐厅吃饭,就认识了!”沈小冬解释的极简单。 张晓晓只能劝道:“那人你惹不起,离远点。” 沈小冬感谢她的提醒,说:“我知道。” 张晓晓上车,冲他挥手再见。沈小冬站在寒风里,也冲她挥手,风把衣角掀起,寒风钻进衣内,好冷啊!他赶紧跑起来,苏安还在餐厅等着他。 50.失态 沈小冬跑回餐厅,里面的客人已经走光光了,韩菜菜和肖扬正在打扫卫生,苏安坐在吧台边上,端着咖啡独自啜饮。 三人见他进来,同时望过来。韩菜菜先开口问:“你姐走了?” 沈小冬点头,找了围裙围上,准备帮忙,被韩菜菜拦下。韩菜菜朝一旁的苏安努嘴:“人家等你很久了!” 她哪知沈小冬心里的纠结和为难,怎么跟苏安解释张晓晓的事呢?沈小冬只敢偷偷的瞄苏安,见他脸色平静,一切都还好。 苏安忽然插嘴问:“你什么时候走?” 韩菜菜打断准备回答的沈小冬,道:“马上!”说完把沈小冬推到一边,从吧台拿出他的包塞到他怀里:“走吧!” 今天就别跑步回家了,我送你。”苏安悠悠然起身,站在沈小冬身后道。 沈小冬犹豫,韩菜菜又道:“少跑一天没什么的!”她是铁了心要沈小冬跟着苏安先走了。无奈之下,沈小冬只好点头:“好。” 坐上苏安的车后,沈小冬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放进包里。 苏安看到,忍不住问:“取钱了?” 沈小冬微微愣怔,点头。 “张晓晓找你借钱?”苏安追着又问。 沈小冬转头看他,苏安也偏过头来,两人对视几秒,苏安先移开,他还开着车。车前方,车流涌动,四周的高楼灯火辉煌。 “我不会问你她为什么找你借钱的。”苏安淡淡道。 沈小冬低下头,轻轻说:“谢谢。” 过了半晌,苏安才又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他太了解沈小冬,幼时张晓晓总护着他,一点一滴他都记着呢!现在她遇到难处,他一定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他就是这样,你给我半杯水,我还你一锅粥。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无私单纯。 “还有。”沈小冬回道。 苏安没问还剩多少,因为知道,肯定所剩无几了。 沈小冬把下巴搁在怀里的背包上,头偏向一边,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街边的五彩霓虹。旁边坐着苏安,有那么一刻,居然有些安心的感觉。 “苏安?”沈小冬喊。 “嗯?” “你说人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吗?还会有灵魂存在吗?真的会跟电视里演的一样,投胎转世吗?”沈小冬慢慢的问。 苏安忽然觉得窒息,口鼻都被莫名的东西堵住了,他转头看沈小冬,只看到他后脑勺,毛绒绒一团,头顶有几根头发竖着,看上去孤单又倔强。眼前模糊了几秒,过了很久苏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做了一个最无用的回答,他是真的不知道,人死了究竟会怎样?何嘉越死了,他会难过!若沈小冬死了呢?苏安问了问自己,应该也会难过,会自责,搞不好,会有什么更极端的想法也说不定。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想到这里,苏安开始觉得有些恐慌,某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生根发芽,甚至抽枝生蔓了! “如果有来世的话,你想做什么?”苏安止住心里的想法,尽量平静的问道。 沈小冬把脑袋偏转过来,歪着脸看他。苏安的额头饱满,鼻子高挺,薄唇微抿,下巴微微向前曲着,有着好看的弧度。他仔细想了想,如果有来世的话,他想做什么。可是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到一个答案。 “想做人吧!”还是想做人,可以遇到像苏安这样的人。还是想做人,可以认识孟姨,认识张晓晓,认识韩菜菜和肖扬,以及许许多多帮助过他的人。还是想做人,因为实在想不出变成猫或者狗或者一株植物的乐趣。沈小冬也是最现实的人,认认真真的做人,认认真真的生活,这是他慢慢总结出的生存原则。 苏安却很错愕,他以为沈小冬会想变成其他什么。对于他而言,做人,不累么?从小被人欺负,长大后还要吃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重新遇到他这种人,逼着哄着割去一颗肾,不累么?不苦么? “为什么?”苏安问。 沈小冬看着他的侧脸,抿嘴,忍住那句话:“因为你啊!”呵呵,很多人都说,喜欢一个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这一秒,沈小冬就深深感觉到了。做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才不要变成其他的东西呢! 沈小冬没回答。刚好遇到红灯,苏安踩下刹车,转头看他,对上一双墨色深重的眼,里面盈盈水光,好像世界最干净的湖水一样。不由自主的就探头过去,停在那张脸前,嘴唇差点就碰上了那热度灼人的皮肤,温度太高,他刚凑过去,就被烫到。 沈小冬瞪圆了眼,看着眼前突然逼近的脸,下巴上青色的胡渣就停在自己眼前,眼神却落在对方的脖颈上,粗大的喉结,慢慢的滚动了一下。沈小冬的呼吸停住了,心脏也骤停了,全身都僵硬了! 苏安慢慢低下头,扯过安全带,帮他系好。 “你没绑安全带!”他在他耳边沉沉道。 停滞的呼吸,停滞的心脏,僵硬的身体,好像玻璃一样,被瞬间击碎。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沈小冬慌忙的想要低头,苏安的身体还没有移回去,脸磕在了对方的侧脸上,滚烫遇上滚烫。 都来不及感受和反应,沈小冬就捂着脸道:“对不起!” 拐弯的绿灯已经亮起。后面的车在死命的按着车鸣。苏安直起身,踩动油门,车重新开起。 沈小冬把脸埋在了怀里的包里,心脏还砰砰跳着,刚才那一刻,大概是他与苏安的最近的一刻。苏安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水味,混着香烟的味道,沉重迷人。沈小冬脑子里嗡嗡的,空白一片,但还是条件反射的道歉:“对,对对,对不起!”一紧张就结巴,此刻的他很怕苏安生气。 那一刻,他是想吻上那双眼睛的!貌似平静的开车的苏安并不比沈小冬好上多少,心脏也是笃笃的乱跳着,用力的深呼吸后才能压住心里的悸动和慌乱。沈小冬一直不停的道歉,过了很久,他才打断他,淡淡道:“没事。”沈小冬似乎没听到,还在说对不起。他只能抬高了声音,劝道:“没事的!”这才把对方的道歉止住,但脸还埋在书包上,红红的耳朵露在外面! 他脸的温度灼人,苏安忍不住抚上自己的侧脸,上面仍旧滚烫,传染了他的热度。那些狠扎在心底的东西,终于控制不住了,那些枝条蔓芽要冒出身体了。苏安忽然想到医院里的何嘉越,硬生生的想要剪掉那些冒出身体的枝条蔓芽,痛死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 做完透析后,何嘉越难受的吃不下饭,何伶俐哄了又哄,他还是把脸别去一边,虚弱的抵制:“看着就难受!” 何伶俐把粥端出去,坐在门口抹泪。 主治医师过来查房,看到这一幕,拍拍她肩膀,像是安慰。 “他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何伶俐擦干眼泪,把医生拉到一边小声问。 “应该能撑到手术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手术还是趁着稍微健康时做比较好,今后好恢复。不然术后恢复很麻烦!”医生建议。 何伶俐沉默。 医生又道:“我看过肾源提供者的体检报告,也就几项数据不合格了。” “哪几项数据?”何伶俐追问,苏安没跟他细说过。 “你不知道?”医生很是诧异。 何伶俐点头:“我不是很方便出面。” 医生理不清这家人的关系,说了沈小冬的情况,进去例行检查。 何伶俐马上给苏安电话。 “苏安,那孩子现在情况怎样?” 苏安是从会议中偷跑出来的,因为何伶俐的电话,他害怕是何嘉越有什么突发状况。 “怎么了?”他反问。 何伶俐语无伦次的:“给那孩子安排第三次体检吧!差不多就行了!哪怕造假!医院这边我来弄!应该没事的!嘉越等不及了,真的等不及了!赶快手术吧!” 苏安像被雷劈中一样,僵立在走廊。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助手探出头,催道:“老师,快点!” “不好意思,我还在开会,等会儿再说,好吗?”苏安急匆匆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拿着文件看着,脑中却看不进去一个字。同事在台上讲着他的设计构想,耳边只听到嗡嗡一片。有人喊道:“老师老师?” 苏安才醒神过来,微愣道:“什么?” 助手捅捅他,暗暗提醒道:“到你发言了!” 苏安根本没听,提不出任何意见,只能请求同事再讲一遍,同时跟大家道歉:“不好意思!” 所有人都看着他,都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 51.体检其实早就通过了 呕吐一上午后,何嘉越进入到一种虚弱的昏迷状态。何伶俐问医生:“要不要紧?”医生摇头安慰:“没事,让他先休息会儿!” 何伶俐退出病房,到洗手间冲了把脸,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灰暗,眼周乌黑,用化妆品也遮掩不了的憔悴。 孟修斯站在门口遥望病床上的何嘉越,睡得深沉。他早听何伶俐提过,何嘉越现在虚弱的很,吃什么吐什么,也睡不好。总之,就是病情加剧了,很受折磨。 他转身悄悄走开,刚过走廊拐角,就撞见洗完脸补好妆的何伶俐,一脸灰败之色,就算强撑了精神,也能从眼中看出重重的担忧与疲累。 “啊,小舅,你来了?”何伶俐看到他,很意外。 孟修斯摊手:“刚下飞机就来医院了,大哥说他情况不好,让我帮着照顾下。”说罢他再次上下打量何伶俐一番:“累到你了!” 何伶俐摇头:“还好。” “医生怎么说?” “算是尿毒症的晚期了!”说起这个,何伶俐就要落泪。曾经跟男人一样有泪不轻弹的何伶俐,在何嘉越生病之后,已把这辈子的泪流尽。 “医生说,赶紧手术。可是那孩子……”何伶俐说不下去。孟修斯也不知如何接话,何嘉越的病加重对沈小冬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怎么办?怎么办?”何伶俐把头搁在孟修斯肩上,她很恐惧何嘉越的病去,她还什么准备都没做。 苏安就在这时出现,站在两人的不远处,听着何伶俐无助的低吟啜泣,他心里一会儿水,一会儿火,整个人好像天人交战一样,灭了又燃燃了又灭,一颗心被烧成了烟。 孟修斯先看到他,远远的盯着他,两人静静的对望着,没说话,直到何伶俐哭完,擦干了眼泪,看到苏安,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喊:“苏安,那孩子怎么样了?” 苏安的嘴动了又动,吐不出话来。孟修斯看着他犹豫的样子,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艰难。 “体检,过了!”最后还是用力的说出来。 何伶俐跳起来,抓住他,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 苏安别过脸,机械的点头,浑身的力气被抽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嘉越有救了!”何伶俐掩面,喜极而泣。 孟修斯看着苏安,他此刻的难过他完全能感受到,刀插中心脏,还没办法喊疼的感觉太难受了。 医院的停车场,阳光普照,花坛里的迎春花已经成簇,娇艳艳的黄色在阳光里特别明媚。苏安倚在车头,嘴里叼着烟,地下已经是一地烟头。 孟修斯握着钥匙,慢慢踱近他。 “小冬,能行吗?”他也是要很用力,才能问出侩子手的问题。 “不知道。”苏安摇头,手里的烟已经燃尽,扔到脚下,碾灭,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根,叼到嘴里,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在阳光下很快散尽。 “如果小冬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杀人犯,也会活不下去的。”不知是阳光太好,还是抽烟太多,居然对着孟修斯也说出这样的告白,苏安被自己吓到,然后好像自嘲一般,望着孟修斯苦笑。 “不是我是杀人犯,而是,我们!”孟修斯向他伸手:“还有烟吗?” 苏安把烟盒扔给他,孟修斯抽出一支,要了打火机,点燃,深深的吸进,竭尽全力的吐出。 两个男人并排靠在车头,望着无际蓝天,头顶的光刺眼温暖。 苏安抽完最后一支烟,朝孟修斯摆手:“先走了!” 孟修斯靠在车头,没动。 苏安望着他,孟修斯动嘴:“我,喜欢小冬。”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苏安挑眉,淡淡道:“嗯。” “可是,好像配不上他呢!”孟修斯掀开帽子,挠头。 苏安笑,赞同:“对,配不上呢!”不知道说他还是说自己,反正挺难过的。 等苏安开车走后,孟修斯靠在自己的MINIcopper前,在停车场晒了一中午的太阳,直到整个人有种被晒晕的感觉后,才钻到车里,驶出停车场。 苏安回到家,打开电脑,登上MSN,除了广告,依旧什么动静也没有。痞子赵的头像一直灰暗,让人绝望。但还是机械的在对话框敲下这些话。 “你在吗?” “在就联系我。” “很需要你的帮助。” “求你了!” “你在吗?” “上线后第一时间联系我吧!” 这种时候,恨不得有通天的本领,一句咒语,一个仙术,就可以逆转一切。 苏安合上电脑,窝在沙发里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太阳,脑中一片空白。就那样一直坐到日落,整个房间陷入一种昏暗,就落地窗前的残存光线,孤寂寂的打在地上,就一抹光点,圆圆的。 苏安拿出电话,翻到沈小冬,却没有打出去。看着电话上的名字想了又想,脑中是何嘉越虚弱的脸,对着他笑,喊他:“苏安,我会不会死啊?”最后还是摇摇晃晃起身,随便抽了间外套,出门。 车停在菜菜家餐厅门口,苏安下车,却发现餐厅门口挂着木牌,上面写着休息的字样。木牌下面挂着铃铛,风一过,就叮铃铃作响。苏安站在门口握紧了拳头叹气,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肖扬的爷爷奶奶突然到了北城,韩菜菜为了好好招待老人家,决定休息两天。突然多出两天假期,还是春光明媚的周末,沈小冬很开心,一大早跑完步,回家就开始大扫除,拖地擦桌,拆被洗衣,还帮着楼下李易之的爷爷奶奶把被褥晾晒到天台,忙了一上午,筋疲力尽的他在阳台拼了两张长凳,顶着暖暖日光睡起大觉。 不知为何竟做起那样的梦! 一望无际的绿草,漫过脚踝,他在里面穿行,草叶柔软。模糊了面目的女人在远处喊:“小冬,小冬!”女人穿着宽大白裙,裙角随草叶飞扬,声音温柔婉转。 他不顾一切的向女人跑去,女人却越飘远。他看着越来越模糊的一团白影呼喊:“妈!” 镜头忽然摇转,孟姨的笑脸逼近,他被她揽入怀中,她轻轻的抚背安慰:“不要哭不要哭!”他伸手去擦脸上的泪,发现脸上什么都没有,他明明就没有哭。 孟姨还是搂着他,像妈妈一样的怀抱,轻轻的摇动着,他觉得温暖,把头放心的枕在她怀里,低喃:“我不哭,我不哭!” 脖颈鼻尖突然有湿润的东西落下,他抬手去擦,湿漉漉的,像是泪。他抬头去看拥他入怀的孟姨,不知何时,竟换了人,苏安眉目深刻的脸近在眼前,他眼角挂着泪,喊:“沈小冬!” 他呐呐的应:“嗯。”不受控制的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不要哭!”像孟姨安慰他一样。 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苏安安静的看着他,泪流不止。沈小冬的心疼得跟刀割一样!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沈小冬还觉得是做梦,反抱紧怀里的人,柔声安慰:“不哭,不哭,苏安不哭!” 直到“嘀嘀嘀”尖锐的手机声响起,才蓦地从梦里睁眼,怀里抱着薄被,眼角已经湿润了! 刚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沈小冬恍然的拿过手机,接通。 “你,在哪?”是苏安的声音。 还在做梦吗? 沈小冬从拼凑的长凳上,抱着被子坐起,眼前暮色四合,晚风吹过,已经有些许凉意了。 “啊,苏安?”沈小冬一开口,发现声音有些嘶哑。 “开门,我在你门口。”敲门声再次响起。 沈小冬这才彻底清醒,鞋子都没穿,冲到门口开门,苏安握着手机站在门口,里面穿了件白薄衬衫,外面套着黑薄风衣,敞开着。沈小冬看到他冻红的手和脸,似乎在门外等了很久。 沈小冬推开一步,让他进来。 “我在睡觉——”沈小冬解释。 苏安点头:“我知道。” “外边冷吧?”北城的春天,跟南方的冬天无异,一到下午时分,冷风四起,时常把人吹得面目全非。沈小冬给苏安倒了杯热水,又把阳台上的薄被抱进来,放到他身边:“先暖暖吧!” 苏安在楼下站了许久,才敢上楼。上楼后却无法敲门,又在阴暗的楼道里立了许久,直到全身都冻得僵硬时,才敢抬手敲门。几口热水下肚,寒气被驱逐,身体回暖后竟打了个颤,苏安发觉自己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轻抖。 沈小冬没说话,弯腰帮他把薄被搭在了腿上,又发现,苏安脚上穿着夏天才穿的帆布鞋,难怪冻成这样!他接过他喝空的水杯,又给他倒了杯热水,顺便把空调打开了。 “沈小冬——”苏安忍不住喊。 沈小冬正准备在烧一壶开水,回头望着他:“嗯?” 苏安看着他,欲言又止:“没什么。” 沈小冬撇嘴,把水烧上。 不一会儿,水壶里的水就开始咕隆隆的响。沈小冬忙着收阳台的衣服,苏安靠在沙发里看着他进进出出的忙碌。 沈小冬把衣服收好,返回客厅给苏安再倒一杯热水,苏安说:“不用了!”他已喝了两杯了。沈小冬把水杯塞到他手中:“不喝,暖手。”苏安望着他,挤了一个笑容。 “我要上天台收棉被,你先坐会儿。”沈小冬说完,开门出去。苏安起身跟上。 “你跟来干嘛?”沈小冬不想他跟着。 苏安没回答,慢慢的在他身后跟着。 “你今天没来跑步!”沈小冬在前面走着,忽然道。 “嗯,有点事。”要去医院看何嘉越。 “昨天也没来。”沈小冬又道。 “昨天也有事。”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小冬。 “哦。” 两人沉默着到了天台的楼道口,沈小冬停下,微微侧身,回头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失落很久。 抬到半空的脚步轻轻落到台阶上,腿部用力,身体往上拉了一步,好沉重。苏安轻轻的应:“哦。” 沈小冬转身,踏进暮色里。天台顶上,还残存着大好夕阳余光,昏昏黄黄,还有丝丝余热。沈小冬捡了跟木棍,弹起棉被,细尘飞扬。 “沈小冬!”苏安又喊。 沈小冬停下手中的木棍,回头认真的看着他,缓缓道:“苏安,你有话就说吧!” “要体检了!”苏安豁出去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 沈小冬跟之前反应一样,笑了,重新举起木棍继续敲打棉被:“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知道了。”似乎很不以为意。 他越是这样,苏安越无地自容,但偏偏面上还要故意做出一副冷然轻松的模样,为了掩饰心底的惊涛骇浪。 “什么时候?”沈小冬问。 “明天。” “哦。”沈小冬沉默了。 过了半晌,沈小冬轮着把所有的被子都敲了一遍,才看着苏安问道:“是不是这次体检过了,就要手术了?” 苏安觉得脑袋有千斤重,但不得不点头。何嘉越等不起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小冬轻轻叹了口气。苏安不知道他为何叹气,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安和退缩。他说过他也会害怕的!  52.不敢承认的爱 苏安靠在门前,看着沈小冬铺床,套被褥。他动作熟练,做的很快。他把被子整平后,转身看他,问:“你饿了吗?” 苏安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他点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鸡蛋面。”沈小冬笑。 苏安脱下外套,进了厨房。冰箱里的东西依旧少的可怜,冷藏柜有一小块肉,他拿出来,放到水里解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面,他大声的问:“面在哪里?” 沈小冬就靠在厨房门边,指着冰箱旁边的桌子:“就在那里啊!”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苏安拿过面,准备往锅里放,却发现连水都还没有烧。 沈小冬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面,放到一边,把他推出厨房。 “我来做吧!”沈小冬怕他做出一锅毒药。 苏安立在门口,看着沈小冬冷静的煮水,切肉,拍蒜切葱,毕竟在厨房混迹过,远比他熟练许多。 “苏安,你知道吗,如果这次体检你不说的话,我不会像之前一样,主动提起的。”沈小冬把面条下锅,时不时用长筷子搅动。 苏安看着他,没说话。厨房的灯光是橘色的,打在他脸上,晕染出一层毛边。 “我没你们想象的善良呢!”沈小冬忽然转头,望着他笑,嘴里有道缺牙的豁口。 “看你们能拖到什么时候,最好能拖到他熬不住的时候,突然死了,就好了!”沈小冬低着头搅动着锅里已经沸腾的面。开水的声音,突突突。 沈小冬苦涩的笑:“是不是很恶毒?” 苏安摇头,沈小冬低着头没看到。 “你这么想是应该的!”毕竟过去的一切不是随便就可以抹去的,身体的伤痕,内心的创伤,就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没办法完全根除的。苏安太了解。 “可是,不想你——”顿了下,但马上接着道:“不想你们为难,也不想自己良心不安。”沈小冬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嚼,看熟了没有。有些话说了有什么后果,沈小冬很清楚。 苏安说不出话来。 沈小冬敲了一颗蛋入锅,等蛋清变白,便马上举锅连汤带面倒入大碗。 “这是你的。”他把面端送到苏安手上。 苏安端着面,没动,还是站在门口。沈小冬提醒:“烫手。” 苏安这才把面端出,放到外面的桌上。沈小冬递了双筷子出来:“你先吃吧!”开始煮第二碗面,炒肉,加水,等水沸,加面,烫蛋,过程很简单,也很快。他把面端出,苏安坐在桌前,拿着筷子,盯着碗里的面,一动不动。 沈小冬把面放下,安静的坐下来,小口小口的吃面。 苏安目光移到他脸上。沈小冬面挑到一半,停下动作,看着他说:“别看我。”苏安依旧看着他,沈小冬放下筷子,叹气道:“苏安,我早就说过,不要对我太好,我特别害怕你对我好。人都是贪心的!”最后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为我自己的良心。孟姨当年为救我才死的,没有孟姨就没有今天的我。你也知道的,所以,你不用为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小冬看着苏安静静说完,像卸下一块砖头,心里一下子轻松许多。 苏安低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送到口中,已经有些凉了,面也开始软沱。 沈小冬见他动筷,也拿起了筷子。 两人差不多同时吃完,苏安起身告辞:“我先走了。” 沈小冬把他送到门口:“明天见。” 苏安在门口顿住,蓦然转身:“沈小冬——” “嗯?”沈小冬抬头。 苏安的脸都扭曲了。 “恨我吧,恨所有伤害你的人吧,恨这个世界吧!”那样他就会好过点。苏安咬牙切齿道。 苏安突然的转变有些可怕,沈小冬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凶狠的苏安,被惊得说不出话。 苏安瞪着他,转身很快下楼。 沈小冬站在门口,刚刚吃下去的面好像返到喉咙,让人想吐。 李易之从爷爷奶奶家出来,想上楼看看沈小冬,却在门口碰见从楼上冲下来的苏安,看上去心情很差。 “苏安!”他先喊住他。 苏安看到李易之,很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李易之指指背后的防盗门:“我爷爷奶奶住这里!” 苏安的触角升起:“沈小冬租的是你的房子?” 李易之看着他敏感的样子,故意点头。 万箭穿心。苏安望望楼上,想到沈小冬对他的各种拒绝,箭扎了进去,又被拔了出来,血肉模糊。他条件反射的转身,欲往楼上走。 李易之拉住他,及时解释:“骗你的!怎么能那么巧?” 苏安冷冷的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李易之环顾四周:“我们要在这里聊?” 苏安往下走,李易之跟着。 两人在小区里找了个简陋的奶茶店,一人要了杯抹绿奶茶。 外面冷风一吹,苏安冷静下来,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行为,不管是对沈小冬说的那番话,还是质问李易之的行为。 李易之看出苏安的懊恼,笑:“我一直以为你刀枪不入。” 苏安哼:“我又不是超人。” “沈小冬找房子,刚好我爷爷奶奶在出租房子,又刚好碰到我。我跟爷爷奶奶说了声,他是我朋友,就算便宜了房租。仅此而已!”李易之解释的简单明了。 苏安用手扶住额头。 “你以为我是特意找到沈小冬,把房子塞给他住?”李易之笑问。 苏安冷着脸瞪他。 李易之淡淡笑开。“你觉得我有什么立场这么做?”他反问。 苏安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是医生。”李易之苦笑,只有这么一个立场可以完全支撑他把房子租给沈小冬的理由。可他不是个好医生,如果是的话,他应该把沈小冬藏起来,应该举报,应该揭发。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房子便宜的租给了他,为了可怜他,也是为了那一点点残存的良心。 “这也不是好立场。”李易之自问自答。 苏安看着他,微眯了眼。 李易之笑,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摆手道:“不是嘉越。” 苏安冷脸道:“我知道。”何必要强调,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都是凑巧。”李易之把自己撇清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说明这个,为了沈小冬,还是为了苏安看着沈小冬眼中的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是不是也是一种良心发现呢? 苏安自嘲:“不是凑巧又怎样?” “我怕你胡思乱想。”李易之想说“我怕你吃醋”的,这种话更像是一种玩笑话,说出来对面的人估计要翻脸。 苏安没否认,李易之说对了。可是,胡思乱想也只是恼怒沈小冬宁愿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也要拒绝他的。沈小冬的倔强让他无可奈何,又让他抬不起头。他对他好是因为愧疚,是因为补偿,这种好是有目的的,不管怎样都洗不清。 “我觉得自己特别猥琐。”苏安苦笑。 李易之听后一愣,随后笑道:“我一样。” 谁又强得过谁呢? “明天最后体检。”苏安说。 李易之沉默的看着他。 “体检完了就要手术了。”苏安想象不到手术的结果。医生说成功率很高,但不是百分百。 “真快!”李易之感叹。 “可不是吗?”苏安笑,该来的还是会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坚定的做个坏人,不给自己赎罪的机会。 “要不要喝酒?”李易之提议。 苏安扫了眼桌上两人都没动过的奶茶,心道早该这样了。 两个并不算熟的男人居然相约着去了酒吧,一人半打嘉士伯,并排坐在吧台前,自顾自的埋头苦喝。 一瓶啤酒下肚,苏安大了舌头,他酒量向来不好。 “你为什么不接受嘉越?”也只有借着酒才能问出这样直接的问题。 李易之已经灌了两瓶下去,不过仍是一脸清醒。 “我不喜欢男人。”理由够足了,却偏偏是最缺乏说服力的。李易之往嘴里倒酒。 “但之前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苏安继续问。 李易之惊讶:“他跟你这么说的,说我们在一起过?” 苏安晕乎乎的点头。 李易之伏在桌上笑,笑完了,拿过一瓶酒灌下半瓶。 “何家有多厉害,光是报出何年真的名头,就能得到不少好处。” 苏安愣了,他想不到一脸淡然冷静的李易之,也会有这样龌蹉的时候。 “明明不喜欢男人,却还是跟一个男的玩暧昧游戏,为了助学金,为了转系,为了保研机会,为了出国机会……为了自己,为了一个别人嘴里的光明未来,似乎什么都可以试试。”这是李易之最不愿意回忆,也不愿意面对的过去,龌蹉肮脏。他还记得保研前一晚,何嘉越问他:“你想要这个机会吗?”他坚定的点头。何嘉越说:“那吻我。”他毫不犹豫的吻上了他。第二天,何嘉越放弃自己的保研机会,给了他。院里就两个名额,一个何家公子,一个市长公子。何嘉越是凭成绩上去的,他说过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很有名的医生,救死扶伤。就算求了父亲何年真,也扳不倒市长公子。何嘉越最后对自己下刀,为了那个毫不犹豫的吻。他以为一直对李易之好,就能铁杵磨成针。他的付出感动了自己,却没感动别人。 研二出国深造时,李易之才从敬重的导师口中得知这一切,以及来之不易的出国机会,都是何嘉越的安排。当时是除了感动就是庆幸,等到真正抓牢了手中一切,开始有能力凭借一己之力在社会站稳脚跟时,才发现,何嘉越给了他这么多,他却回报不了他什么。人是多自私的动物! 苏安差点用酒瓶敲李易之的脑袋,幸好还残存一点理智。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嘉越不是笨蛋,明明看得最清,却还是纵容自己往里陷。他只是心疼他,就算再风光,也敌不过有个知心爱人。想到知心爱人,苏安脑中竟浮现出沈小冬的脸,一双乌漆漆的眼,定定的看着他,喊:“苏安!”喊完又幽幽道:“我不想你为难!” 怎么可能因为他才敢赴汤蹈火?苏安嘲笑自己,未免太多情了,未免太自大了。他把脸拍的“啪啪”响,反问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会有这样的幻觉,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李易之举着酒瓶凑过来:“干一杯!” 两支酒瓶碰上,转眼就被两人喝光。 “我是个混蛋!”李易之也有些醉了。 苏安笑:“我也是混蛋。” 两个混蛋凑一起了,年长的酒保看着将醉的两人笑。来酒吧的人,不是为了烦恼就是为了乐子,烦恼喝醉了就没了,乐子喝醉了就来了。结果都一样,第二天醒来,头晕脑痛,烦恼依旧,乐子短暂。宛如南柯一场梦! 李易之喝完半打,再叫酒。好心的酒保提醒:“你要醉了!”李易之眼神迷蒙,重复他的话:“你要醉了!”顿住反应了下,才道:“那好,不喝了!”酒保放心一笑,结账买单。 苏安的酒喝了一半,已经在椅子上坐不住。 酒保招来服务生送两人出门。 才走到酒吧门口,外面的冷风吹进来,李易之打了个寒颤,酒醒一半。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苏安,扶着他靠墙坐在路边。 刚坐下,苏安弯腰大吐。李易之在旁边望天大笑,夜半经过的行人看着两人指指点点。 吐完了也就好了,李易之问苏安:“舒服点没?” 苏安直起身,靠着背后的墙,冷冰冰的,很舒服。 “如果沈小冬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问。 李易之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如何回答。 “他死了,我也不能活了。”一天内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李易之转头看着苏安,冷峻的面容上是酒后无法掩饰的担心和不安。这样的苏安,看上去特别有人气! “你爱上沈小冬了!”李易之早就笃定。 苏安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摇摇晃晃起身:“我想上厕所!” 人在逃避什么的时候,总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李易之捂住脸笑,人都一样! 53.迷城 “小冬,今天好玩吗?”孟姠把沈小冬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问他。十二岁的沈小冬不知是发育缓慢的缘故还是营养不良,个子只有七八岁的小孩高,手臂上的烧伤还没完全好。孟姠的手拂过那些伤疤,心里是无尽的愧疚。 沈小冬不懂孟姠的难过,他第一次去游乐场,孩童的天性尽显,兴奋劲儿还未过去,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很开心,超级开心。”童言童语。 孟姠欣慰的笑,承诺:“下次还带你来玩,好不好!” 沈小冬脆生生的应:“好!” 话音未落,笑容还在脸上,巨大的撞击,眼前一黑后,世界就变了…… 沈小冬喊:“孟姨!孟姨!孟姨!”无人应他。身上紧搂着自己的怀抱一点点变冷,警笛声是那么刺耳,有人在头顶的光源处喊着:“有人吗?” 脸上有液体源源不断的流过,从眼睛到口鼻,潮乎乎的,带着绝望的腥味。 沈小冬开始哭,放声的哭…… “嘀嘀嘀——”耳边有东西在响,不是警笛,也没有人声的吵闹。沈小冬睁眼,头顶一片黑,急切的四处寻望,周围的一切开始好像幻境一样,泛着水波慢慢出现。沈小冬捂脸,发现满脸的泪。一旁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沈小冬用一种极慢的动作拿过手机,屏幕上绿色的机器人下面号码窜动,抬起手指划过接听。 “喂——”遵从本能的小心翼翼,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当年的小少年,用一种卑微的姿态,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点点位置。 话筒那头传来哭声,沉闷的,压抑小声。在这黑夜,特别容易招惹共鸣,沈小冬举着电话,跟着一起继续梦里未流尽的泪。 李易之追到酒吧厕所,发现苏安蜷曲在厕所角落,手里握着电话,低着头,哭的满脸是泪。有人从厕所隔间出来,小声的骂:“醉鬼!”李易之沉着脸,低吼他:“你说什么?”尽管李易之带着眼镜,看上去斯文温和,可冷着脸的样子还是很震慑人的。那人骂骂咧咧的赶紧逃出厕所。李易之站在苏安身前,俯看着沉声哀哭的他,好像面前立了镜子一般,镜子里面的苏安变成了他,他的纠结,他的矛盾,他的难过,他全都感同身受。 苏安哭着,突然扔掉手机,双手抵地,开始又一轮的醉吐。李易之上前,一只手扶住他,一只手捡起手机,居然还跟人通着话,通话人沈小冬,毫无意外。李易之举起电话,凑到耳边。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也在哭,并不像苏安这般压抑,而是一种歇斯底里。 “沈小冬!”李易之咬着字喊。 过了很久,对方才颤着声音问:“苏安?” “苏安醉了!”李易之看着扶着他的肩膀吐的一塌糊涂的苏安,无法想象冷静骄傲的苏安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沈小冬握着电话反应了好久,才回转神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苏安在电话里哭,很难过。 “醉了?他还好吗?你们在哪里?”沈小冬哑着声音着急。 李易之安慰:“不用担心,他跟我在一起。” “哦,那就好。”担心并没有因此减少,沈小冬等不及又追问:“需要我帮忙吗?” 苏安吐完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脱,不过意识倒是清醒不少。李易之把电话递给他,提醒:“小冬。” 苏安一愣,李易之把电话举到他耳边。 “要我帮忙吗?”沈小冬不停的问。 “不用。”苏安的声音有气无力。 突然换了苏安,沈小冬瞬间沉默,不知如何应对。 苏安对着电话笑:“沈小冬——”喊得软绵绵的。 “对——不——起!”却是一字一句说的沉重有力。 刚刚干涸的眼角再次滚落泪,沈小冬坐在床上,举目四望,皆是黑茫茫一片,房间物件影影幢幢,空调半夜自动停了,空气有些微凉。 电话里突然传来滴滴两声,电话被挂断。沈小冬握着电话,对着电话低喃:“为何这个对不起要你来说呢?” 清晨,雾很大,十米外不见人。 沈小冬早早的就到了医院,坐在大厅里看着几个病人家属拎着饭盒急匆匆的奔进医院。也有一些早到的等着挂专家号的患者已经排队在挂号处外。挂号处早到的护士已经换好衣服,围在一起边整理东西边小声的交谈,似乎说到什么好笑事,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捂着嘴笑。 白班的医生陆陆续续赶来,穿着便装,大家互相打着招呼。人慢慢多了起来! 这个周末骨科办公室轮到李易之值班,折腾了一晚上,踏进医院大门的他看上去很憔悴。女同事看到他,都关心的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只能解释说失眠。 沈小冬看到他,起身喊:“李医生!” 李易之看到他一愣,很意外,上前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等多久了?”他换好衣服后,给他倒了杯热水。 沈小冬捧着热水:“没多久。”顿了下,问:“苏安,怎么样了?” “在宾馆睡着呢!”昨晚苏安真醉了,李易之在酒吧附近找了个宾馆,安排他住下,这会儿应该还睡着。 “哦。”沈小冬听到没事,吁了一口气。 “我来体检的。”沈小冬说明来意。 李易之点头,苏安昨晚已经说过了。他以为没有苏安的陪同,他不会来。 “我没吃饭,一切听你安排!”沈小冬一笑,就眯起眼。李易之看到他的黑眼圈,想说:“今天你不适合体检!”可是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带着沈小冬走了遍体检流程,已经第三次了,沈小冬也熟悉了,很多不用医生提醒,就知道该怎么做。 体检完毕,沈小冬追问:“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李易之沉吟:“明天。” 沈小冬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李易之想想,邀请道:“我请你吃早饭!” 沈小冬扫了眼经过身边查房的医生护士,问:“你不用上班吗?” 李易之伸手,温柔的揉他的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沈小冬偏头躲开他的手:“那好吧!” 李易之固执的把手再伸到他头上,揉了又揉。沈小冬仍然躲,他有些不习惯。李易之看着别扭的躲着他手的蹂躏的沈小冬苦笑,不管这次的体检结果如何,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已经注定了的,不管是他还是苏安,绝对不是良心作祟就能改变的。 何嘉越坐在轮椅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李易之温柔宠溺的笑脸很刺眼!他有些喘不过起来!他虚弱的呵斥护工:“快推我回病房!”一秒也不能看,一秒也不能待。如果还能走的话,如果身体没问题的话,他一定要冲上前,狠狠的给那个人一巴掌。可是,他现在什么做不了,唯独只能忍耐着诅咒,让他死在手术台上吧! 阳光很刺眼,篮筐瞄不准,第一个球射偏了。 何嘉越抢过球,大声的嘲笑:“苏安,你心神不宁吧!” 苏安转身,从他手里抢过球。 “我们比赛,三个球,谁先投进,谁先走!”定下这样的规则。 何嘉越变脸:“你想救那个杂种?” 苏安不吭声,抬手起跳,第一个球,应声入网。何嘉越破口骂:“FUCK!”冲过去抢球,苏安跟着跑过去,撞开他,接到球,三步,起跳,球在篮筐滚了一圈入网。 何嘉越愤怒了,更加用力的抢球,阻止他。两人互相冲撞着,一次又一次。何嘉越警告他:“苏安,你别犯浑!” 苏安运着球,一个假动作,躲闪过他,急停,起跳,右手腕下压,“刷”,干脆利落的第三球。苏安转身回跑,何嘉越拦住他,不甘心的大吼:“为什么要帮那个杂种?我知道你老是帮他!” 苏安悲哀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狠狠的推开他,朝不远处着火的房子跑,边跑边摸出手机打119。差点就忍不住对何嘉越说了:“你和他是一样的,何苦为难他?”可他不敢戳破真相,何嘉越也是无辜的! 苏安捂着头从床上起身,头里面好像有千万个榔头在砸,很痛,似乎要裂开了。昨晚的记忆开始涌入,喝酒、呕吐、电话——记忆骤然停止,条件反射的去摸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他扯过宾馆的座机,拨打脑中熟记的那串号码。电话无人接听,拨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无人接听,苏安一下子慌了,慌慌忙忙的套上鞋子,冲到楼下前台,举着手机问:“有没有充电器?” 前台找出可用的充电器,苏安接上手机,没等上五秒,就强制开机,找出李易之的号码,拨出。 “喂,你帮我找一下沈小冬,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李易之望着对面埋头喝粥的沈小冬,把手里的电话递给他。 沈小冬不明所以,眼神问他:“谁?” “苏安!”李易之让他赶紧接电话,苏安快疯了。 沈小冬却犹豫了,迟迟不接电话,李易之硬把电话塞到他手中。 “小冬?”苏安第一次这么喊他。 沈小冬迟疑的“嗯”了一声。 “怎么不接电话?”苏安问。 “忘在家里了。”早上起太早,就忘带了。沈小冬赶紧解释道。 苏安突然无话。 两人沉默。李易之望着沈小冬,看他的眸色变浓。沈小冬踌躇了一会儿,先开口:“我在医院,刚刚体检完。” 酒店的前台看着衣冠不整的苏安,脸色大变,对着电话吼:“谁叫你今天去的?我没去你去干什么?” 沈小冬听着电话里的怒吼,嗫嚅着小声劝道:“这是早晚的事啊。” 对面的李易之心里咯噔一下,电话那头的苏安也是,心被什么瞬间穿过,一阵刺痛。 突然的发火,突然的平静,酒店前台看着苏安瞬息万变的表情,暗想真是不可理喻的男人。苏安安静的挂了电话,拖起沉重的脚步往外走。酒店外,大雾,什么都看不见,北城改名迷城。 54.自虐 体检结果出来,所有指标均达到手术要求。沈小冬准备入住医院,进行术前准备工作。韩菜菜和肖扬刚送走爷爷奶奶,开店营业,沈小冬上了半天班后,扭扭捏捏的过来向韩菜菜请假。 韩菜菜奇怪:“不是刚放了两天假吗?” 沈小冬摇头:“想请半个月的……” 说完就看到韩菜菜一张脸黑的跟什么似的,他只能硬着脖子上前解释:“我姐,就是上次来找我的那个,他爸出了车祸,在医院躺着,她现在又研究生毕业,课题论文什么的都很急,抽不出时间来照顾,让我帮忙看半个月。”幸好张晓晓前不久过来找过他,不然他还不知道找什么理由请假。只是张晓晓怎么可能找他帮忙照顾出车祸的父亲,他不得不说谎了。 韩菜菜盯着沈小冬,沈小冬不敢躲,跟她对视着,一颗心都快跳出胸口,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韩菜菜皱眉,怀疑道:“她妈呢?” 沈小冬赶紧回:“她爸和她妈早离婚了,不在一起住。”那谎是越编越离谱了。 韩菜菜这才有些信了,准了他假,但一双眼睛仍旧锐利的盯着他瞅。沈小冬曾经跟她说过,他喊姐姐的那个女人曾经对他很好,有恩于他。像沈小冬那种性子,如果她不准他假,估计会辞职跑过去的。 不过准了沈小冬半个月假后,韩菜菜开始发愁,餐厅就她和肖扬忙不过来。沈小冬自觉愧疚,拍着胸脯说要帮忙找一个兼职。韩菜菜知他是请了长假过意不去,就让他去找了。 沈小冬拎了两套换洗衣物自个儿跑到了医院,李易之看到他,有些气不过,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要给别人肾的。 沈小冬倒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问他:“我要做什么?” 李易之无语,带着他去见院主任,移植手术的主刀医生。 主任看到沈小冬,见他一副懵懵懂懂的少年模样,问他:“你多大?”他记得体检报告上写的是19。 沈小冬老实答:“19!” 主任皱皱眉,似乎不信。沈小冬肯定的点头:“真是19!”说完就要从包里掏身份证给他看。 主任挥手阻止,正了正脸色,问:“紧张吗?” 沈小冬略怔,摇头:“不紧张。” 李易之在一旁别过头,望着主任桌边养的一盆冬水仙,茂盛了一冬,有些花朵垂了脑袋,开始谢了。 主任微笑着点头:“也是,那是你哥哥,弟弟救哥哥,天经地义的。” 沈小冬脸色微变,掩饰的低下头。 李易之眼角瞟到他放在身侧紧握的拳头,他知道沈小冬是何嘉越父亲何年真在外欠下风流债的结果,听苏安所言,沈小冬在何家是没有身份的,他也从没听何嘉越提起过沈小冬。他插话:“主任,没什么事的话,我带小冬先走了,安排一下病房!” 主任见少年也不像多话的人,安慰了几句“少一颗肾对生活影响不大”的话后,叮嘱李易之务必安排好他的住院问题,便放两人走。 刚走到门口,沈小冬忽然转身,问主任:“那个,何,不,我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主任呵呵笑道:“你来了就快好了,不用太担心。” 沈小冬并没有露出一般患者家人的喜悦之情,只淡淡应了句:“哦。” 主任当他是手术前夕的紧张,没有在意。 李易之看到他的拳头又握紧,他停了两步等他走上来,揽住他肩,慢慢往前走。 李易之揽着沈小冬从楼梯往上走,楼上跌跌撞撞跑下一个妇人,撞了沈小冬一下,如果不是李易之扶着,估计就摔倒了。那妇人还为自己的受阻很不爽,特意停下来骂:“没长眼睛吗?” 李易之瞧那妇人,上了年纪,一脸浓艳妆容,故意挑高的眼角显得尖酸刻薄,鲜少动怒的李医生不自觉也丢了好脾气,斥问道:“你骂什么?” 妇人似乎有急事,瞪过两人后继续莽莽撞撞的往下跑,一路撞到不少人,楼道里的人骂声一片。 李易之冷静下来,问沈小冬:“你有没有怎样?” 沈小冬揉揉肩:“还好!” 李易之叹气,替那妇人想道:“可能有家人生了重病,才会那样。”沈小冬点头:“也不是故意的!”等他说完,李易之望着他笑,忍不住又去揉他的头,心里重重叹气。 已经在家里关了两天没见人的苏安接到李易之电话。 “小冬已经到医院了!”他就是想告诉他。 苏安沉默着,没说话。 李易之叹气:“我以为你会送他来医院的。”说完了又觉得好像说的不对,现在的苏安大概是最不愿看到沈小冬来医院的。 “他,自己去的吗?”苏安问。 李易之点头:“嗯,一个人来的,换洗衣服,毛巾牙刷饭盒,什么都带了,好像很熟悉住院一样!”看到沈小冬带的东西,作为医生的他很惊诧,只有经常住院的人才知道住院要带什么东西的,他一样不落。 苏安再次沉默。 李易之想象得到他的表情,低沉的苦笑,提醒他:“沈小冬现在挺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的。” 苏安使劲的揪自己的头发。 李易之又道:“三天后手术。” 一把头发被硬生生的从头皮拽下,苏安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他看着手里的一把短发,发根有血,头皮烧灼般的痛,如果心也可以这样拽下来,就好了,苏安想。 再一次打开MSN,死寂一片,毫无动静。苏安抱起笔记本,狠狠的摔向地面。“咵”一声,笔记本摔分成两半。 看着地面上的笔记本残骸,苏安抱头蹲下来,巨大的愤怒,巨大的内疚,巨大的无可奈何,巨大的无能为力,真的像那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汹涌强烈,撞的整颗心都要碎了,整个人都要晕阙了。 三天后手术?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追问。 苏安握拳敲自己的脑袋,一拳比一拳用力,脑袋被敲的嗡嗡响,竟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电话再次响起。 苏安不想接,可是电话一直固执的响了一遍又一遍。苏安这才停止对自己的暴力行为,拿过电话,看也没看就接通。 “苏安。”是爷爷苏东坤。 苏安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事?” “那孩子已经到医院了,是吧?”苏东坤问。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还要从他这里再确认。苏安觉得很累:“您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姑妈也到北城了,你姑父给你发过短信了,但你没回。他给我打了电话。”苏东坤想提醒苏安,本以为苏长琴真听了他劝,不再回来纠缠的。 苏安一听,再也克制不住了,厉声道:“她想干嘛?她到底想干嘛?那个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 “不准这样说你的姑姑!”就算苏长琴再不是,苏东坤也不会容许苏安一个小辈去那样指责她。 苏安对着电话冷笑:“爷爷,你总是纵容她!” 苏东坤终于发觉苏安情绪不对,问:“苏安,你怎么了?” 苏安想挂电话。 苏东坤拦住他,慢慢道:“苏安啊,不管怎样,你大姑都是嘉越的生母,她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的!” 苏安突然想哭,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终于可以脱口问出:“那为什么当年你还要把嘉越给何家?为什么你要送大姑出国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苏东坤被问的说不出话。当年若非是苏长琴任性,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为他怀孕。又因为不该爱上的人不爱她,毅然抛弃与不该爱上的人的一切。被宠坏的苏长琴,大小任性,是从来不会替别人想的。 苏安对爷爷告白:“其实我好累,爷爷您知道吗?” 苏东坤何尝不知呢?苏安从小就早熟,比一般孩子稳重懂事很多,还偏偏听了那样的秘密去。从小便对何嘉越好上一筹,何嘉越的事比他自己的事还重要,见不得他难过,见不得他受委屈,甚至可以为了他跟所有人为敌,都是因为他太善良,太懂事,把上一辈的错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总是想着弥补他们大人的过错。苏东坤也知道,苏安不想何嘉越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极力反对苏长琴和他接触。 “苏安啊,嘉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苏东坤以长辈的身份劝道,跟多年前一样。 可是,管了那么多年,哪能突然说不管就不管的?关心那个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原来想过,只要送他走上幸福之途就好了,可是他偏偏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跟大姑一样,爱上不该爱上的人,痛苦纠缠,耗尽所有。还生了重病,看,上天对他多不公! 说放下就放下,他又不是神。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何嘉越一个人的事,还牵扯进了沈小冬。苏安现在是多么悔恨当初的建议:“找找沈小冬怎么样?”以为抓住了他就抓住了希望! 可是,不找沈小冬,何嘉越就没了希望。 不管怎么做,都是错错错。 55.借刀杀人 上午沈小冬被带到体检中心又做了次检查,检查完后,还派来一个女医生,据说是医院的心理医生,和沈小冬谈话。 沈小冬很配合,对方怎么问,他就怎么答。都是些手术前心里疏导的问题,女医生并非专业,问了几个问题后,再问不出更多专业的问题来,就走了。 她一走,沈小冬就长吁一口气。他不喜欢被人特殊对待的感觉,浑身都绷着去应付,很难受。 女医生刚走不久,李易之就悠哉的走进来,问他:“感觉如何?” 已经是中午,沈小冬摸摸肚子:“饿了!” 明知道李易之问的是什么,却偏偏不想正面去答。李易之倒也没有追究,唤他起床。 “请你吃饭!”跟昨天一样。 沈小冬皱了眉头,问他:“出去吃吗?” 李易之点头,医院的伙食很一般,不太适合马上要手术的沈小冬。 沈小冬皱着眉,摇头拒绝:“就在医院吃吧,我请客。”他不想欠太李易之太多人情。 李易之知道沈小冬想的是什么,犹豫了几秒,决定让步,点头:“好吧!” 沈小冬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高大的男人立在窗前,挡去半扇窗。 护工推着做完检查的何嘉越进病房,扶着他在床上躺好。等护工走了,何嘉越才唤男人:“你来了!” 男人转身,仔仔细细的看着床上的何嘉越,一张脸浮肿的都快辩不出五官了,早就没了当年的英俊模样。 “哟,丑了不少!”男人眉挑的很高,张口嘲笑。 何嘉越丝毫不恼,反倒做出一副哀怨模样:“还不是这病闹的!” 男人不置可否,坐到他床上,伸出一只手,捉起他下巴,左看右瞧:“还好,只是肿了!” 何嘉越任由他轻薄,抬手虚搭在他手背:“赵阳,你对这样的我都还贼心不死啊!” 赵阳反握住他的手,哈哈大笑,好像何嘉越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突然凑到他脸前,两人眼对眼,鼻尖对鼻尖。赵阳慢慢的抚摸他的脸,有一种病态的硬硬触感,他轻轻的捏了捏,缓缓的笑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何嘉越笑得全身颤抖,他用手指抵着赵阳推开他,嗔骂:“讨厌!” 赵阳收起嬉皮笑脸,突然落寞道:“很想他。” 何嘉越知道这个他是谁,如果没有这个他,他是没办法联系赵阳的。 “你不恨他?”何嘉越问。 赵阳惨笑:“怎么会呢?”当初的一切可是罪有应得! 他问何嘉越:“现在苏安怎么样?” 何嘉越怪笑。 赵阳奇怪,问:“不好?” 何嘉越把他拉进,凑到他耳边,故意小声道:“有人利用他的同情心,缠着他不放呢!” 赵阳马上怒火中烧,暴脾气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他揪住何嘉越的前襟,咆哮道:“谁?” 何嘉越掰开他的手,缓缓道:“沈小冬!” 赵阳松开他,一下子又冷静了,疑惑的盯着他,上看下瞧。 何嘉越被瞅的有些不自在,问:“你看什么?” “沈小冬不是要给颗肾给你吗?”赵阳问。 何嘉越咬牙抿嘴,反问:“那又怎样?” 赵阳撇嘴冷笑:“你又想借刀杀人!当年你让我找人强奸沈小冬,我没答应,你还耿耿于怀呢!” 何嘉越瞪着他,赵阳抬起手,摆出枪的手势,眯起一只眼,瞄准了他:“砰!” “你可比我坏多了!”赵阳吹吹手指,好像真的是把枪一样。 “你是真坏,我是假坏,还是有本质的差别的!”赵阳又恢复一脸痞样。 何嘉越恨的牙痒痒,满腔难听的话没办法脱口骂,他拼命的忍耐着,眼前的人他可需要他的帮忙啊! 何嘉越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赵阳,冷冷道:“不管我是不是借刀杀人,反正,苏安现在的心可在人家身上。”完了又冷笑着补上一句:“这可是你的情敌啊!” 赵阳的脸色果然就变了,何嘉越心满意足的笑了。 不过转眼赵阳又恢复正常,他面露疑惑的问何嘉越:“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沈小冬,处处针对他?” “杂种!”何嘉越脱口而出:“他是杂种,是何家的耻辱!” 赵阳复杂的看着他,没说话。 一个浓妆妇人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床边的赵阳,紧张的问何嘉越:“这谁啊?” 何嘉越不理她,妇人呆呆的站在一边,巴巴的看着他。 赵阳眼神问何嘉越,这谁啊。 何嘉越撇嘴:“无关紧要的人。” 苏长琴尴尬的看着他,何嘉越赶赵阳:“我有些累了!” 赵阳伸手轻轻的捶了他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叫我来的是你,赶我走的也是你!” 何嘉越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 赵阳好奇的看了妇人一眼,冲她笑了笑,挥手先走了。 苏长琴等他走后,走到窗前轻轻的拍何嘉越的背,小心的问道:“这谁啊?” 何嘉越眼睛也不睁,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苏长琴马上噤声,不说话了。她找了个凳子,轻手轻脚的搬到床前,刚准备坐下,床上的何嘉越忽然睁开眼,怒瞪着她:“你有完没完?” 苏长琴委屈的看着他:“我就想陪陪你!” “你谁啊?陪我?凭什么陪我?你是我的谁?陪我这种事轮得到你吗?”何嘉越一口气问道。 苏长琴被问的眼泪盈眶,她早就表明身份,可是何嘉越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滚!”他拒绝认她。 “我知道你恨我。”苏长琴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何嘉越却冷笑:“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恨你?” 苏长琴挂着眼泪望着他,说不出话。 “我快要手术了,医生说了,这个时候我需要静养,静养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何嘉越问她。 苏长琴的眼泪一直掉。 何嘉越不为所动,指着门口:“滚!” 苏长琴抹着泪,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她一走,何嘉越就用被子蒙住头,眼睛一闭,就是眼泪。他比沈小冬好多少?沈小冬没到何家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何家的骄傲,是大家手中绝对的掌上明珠,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大到爷爷奶奶,小到何伶俐和苏安,都把他捧在手心的疼,他非常喜欢这样,也习惯了那样。沈小冬刚到何家时,就被佣人沈春华一家收养,他把他当成佣人家的小弟弟疼,给他好吃的,给他好玩的。后来从沈春华口中才得知,沈小冬是父亲何年真在外的私生子,那种震惊的感觉,何嘉越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孟姠对沈小冬总是特别照顾,父亲何年真也总是时不时的抱着他到处跑。那种背叛感,此生难忘!他一下子就对沈小冬冷淡起来,动不动就捏他掐他,他也发现,不管他怎么捏他掐他,他都会不会哭,只会眼泪汪汪的望着他,怯怯的喊:“嘉越哥哥,我疼!” 他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对,可是孟姠和何年真对沈小冬越来越好,有时候好到连外面的人都开始说三道四了,他对沈小冬的欺负也慢慢的变本加厉。 不过小孩子的欺负,也不过是掐掐捏捏,偶尔恐吓一下。为什么欺负行为慢慢就升级了呢?发展到恨不得弄死沈小冬! 他向孟姠倾诉过,也向心理医生求救过,他心里有头野兽,他关不住它,稍微不留神,它就跑出来,为所欲为,做出各种可怕行为。 可是倾诉有用吗?求救有用吗?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倾诉那些求救都是些虚伪的话,只是为了缓解心里的恐惧,获得谅解而已。 他没说实话,不敢说实话。就算心理医生对他做深度催眠时,他也潜意识里不断的警告自己,不要放出心里真正的怪兽,如果放出来,他就完了!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怪兽,有多么可怕!直到现在,他都还被那头怪兽控制着,一步一步的被控制着做各种可怕的事情! 何嘉越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他觉得赵阳说得对,他是假坏,而他,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医院给沈小冬做了食谱,提醒多吃蔬菜水果,肉类最好只吃鱼和鸡。他对着师傅指了指清蒸的小鲫鱼,师傅给他取了半条,后面的李易之突然出声提醒师傅:“多给他点!”师傅天天见李易之,知他是医院的医生,呵呵笑过,爽快的给沈小冬多取了一整条。 沈小冬惶恐,连忙感谢。师傅大笑,一口四川腔的普通话:“个娃子蛮懂礼貌!” 李易之也冲师傅道谢,同时叮嘱:“今后见他来吃饭,他要什么都多给他点!” 师傅连连点头说好,沈小冬又是一串谢谢。 两人吃完饭,李易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苹果,塞给沈小冬。沈小冬想塞回去,李易之举手在眼前做叉:“你还给我还不如扔掉!”完全跟苏安一样的做派,沈小冬握着苹果皱眉,陷入到一种感伤。后天就要手术了,苏安还没在医院露过面呢!不过他随即又想,苏安来医院干嘛呢?看他还是看何嘉越?看他能做什么呢?不过就算这么想了,沈小冬还是很想苏安,就想看看他,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够了。 56.上一辈的过去 李易之似乎看穿沈小冬的情绪,淡淡的笑问道:“想苏安吗?” 沈小冬一愣,把苹果往嘴里塞,咬得嘎嘣响。李易之看着他突然的举动,摇头笑。他给苏安发过短信:“沈小冬现在需要你。”苏安没回。发完了,李易之又觉得自己好像多此一举,做了不该做的事。苏安现在应该不会好过,想想就知道。 下午又要做什么检查,护士带着沈小冬先检查,检查完后,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说要打针,沈小冬一听就怵了,他怕打针以及一切针状类的事物,他问医生:“为什么要打针?” 护士告诉他说是手术前准备(这个打具体的针我不是很清楚,非专业人士,但知道是要做一些手术前准备的),沈小冬又央求医生:“可不可以不要打针?” 面对病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年轻医生显得很无奈,同时也很坚决:“必须要打!” 护士也在旁劝道:“提前打是为预防手术意外,大部分人都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上手术台的!” 沈小冬这才同意打针,不过打针的时候,他问护士:“这个手术是不是很危险?”他也不是心理素质强大的超人,普通的人担心和恐惧一样不少,只是他掩饰的很好,怕给人添麻烦。 护士笑道:“93%的成功率!”要知道,他们医院的院主任是肾移植手术中的翘楚。 也不是百分百成功,沈小冬默默垂下眼眸。 护士配好药,举着针凑近,让他挽起衣袖。 沈小冬盯着针尖,面露惊恐。 那惊恐不像是假装,护士发现他是真害怕,要他不要看针头。可是越叮嘱,越是要盯着看。护士针尖一往手臂凑近,沈小冬就条件反射的往后缩。 试了几次后,护士无奈的笑了:“不要怕,不要看针头,就像蚊子叮一样!” 沈小冬一双眼瞪的老大,还是惊恐。 护士叹气,向旁边的年轻医生摊手:“你看,真怕打针!” 年轻医生看着沈小冬,想了个法子:“你把眼睛蒙上吧!”说罢还真找了平时睡觉用的眼罩,递给他,让他带上。 沈小冬看着眼罩犹豫了好久,才慢慢带上。带上后,在护士的引导下,打了针,确实像蚊子叮过一样,不过就算蒙了眼睛,只要想象一下针头刺过来的样子,还是禁不住浑身颤抖。沈小冬为何会怕打针?恐怕没几个人知道缘由。生母去世后,他一直辗转在几个舅舅家,几个舅舅都是游手好闲的人物,小舅还吸毒,经常用注射毒品的针吓唬他,自此落下阴影。后来大舅因偷盗入狱,二舅疯了,小舅吸毒都快死了,外婆养不活他了,才把送到何家。 没有一个人接纳他,除了孟姠。何年真是不敢,父亲母亲大姐都极力反对再认一个沈小冬,何嘉越的出现已经差点掀翻整个何家,苏何两家都是家大业大,特别是何家,各种公司生意,稍微闹出点新闻就会影响股价。一点点波动对于整个家族的生意而言,就是惊涛骇浪。再说,孟姠也非小家庭出身,当初何孟两家联姻,可被一时传为美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孟姠蒙羞,就算孟姠个人不在乎,家里的长辈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声称如果何年真敢认沈小冬,就要断绝关系,话都说得铁板钉钉的。何嘉越的出现被掩饰过去了,那是因为苏长琴的放弃。可是沈小冬呢? 最后孟姠出面,让家里佣人沈春华收养了他,换姓改名。何家其他人才噤了声,只是孟姠常对何年真讲:“你这幼子真可怜!”也不是没有责怪的意味在里面的。可除了对丈夫的责怪和愤怒外,更多是对沈小冬遭遇的同情。她是个高中老师,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的教书授业,生平最见不得小孩因为家庭变故受苦。沈小冬刚到何家时,瘦弱得不行,去医院检查,医生也是频频责怪她:“小孩子都营养不良成这样,怎么带孩子的?” 或许是从小在那样混乱的环境里长大,沈小冬天生怯懦,对周遭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外人一个无意的眼神都能让他畏缩。他越是这样,孟姠越是对他照顾,何年真就算不能明着认子,但私底下也是待这幼子颇好,并没有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有所间隙。 只是,孟姠和何年真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对沈小冬的关心行为,会激发何嘉越的残暴,少年的恶行被发现后,所有人都目惊口呆,无法置信!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是嫉妒孟姠和何年真对沈小冬的关心,而事实上,也只有何嘉越自己才明白,那些残暴那些恶行所为何故。 而沈小冬也因为他那些无法与人言说的缘由,度过了漫长的痛苦童年。不过沈小冬现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除了某些特别的片段记忆深刻之外,其他都差不多忘了。之前老是记着所有的时候,总是做噩梦,觉也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当年的火啊水啊,还有那漫无边际不知何时结束的黑,后来还是一个可以当他妈的大婶劝他,忘掉就好了。 忘掉跟记着一样,也挺痛苦。不过慢慢也就熬过来了,才有了现在的沈小冬,虽然有时候遇事依旧会怯懦,偶尔还是会畏缩,算不上胆子大,但也不会像原来一样,任人宰割。他左右不了自己的过去,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将来。只是,沈小冬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未来究竟是好还是坏? 打完针,沈小冬摘下眼罩,还给年轻医生,说:“谢谢!”年轻医生觉得他挺逗,就问他:“是不是小时候常打针,戳怕了?” 沈小冬想到吸毒的小舅,惨白的脸,举着针恶狠狠的盯着他:“在哭就扎你!”他讪讪的笑:“嗯。” 年轻医生以为自己猜对了,得意的点头:“一般都这样。” 护士带着沈小冬回病房,沈小冬忽然问护士:“一颗肾也能好好活下去吗?” 护士知他是手术前紧张,肯定的点头:“一颗肾也可以活的很好,我们医院都是成功的案例。”说完还给他讲了一年前一个丈夫患上尿毒症,妻子给丈夫捐了一颗肾的事,现在两口子的身体健健康康,啥事都没有。 沈小冬一听,似乎安心许多,想了想问护士:“手术后,要多久才可以出院啊?” 护士告诉他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有的人一周就出院了,有的人要半个月,看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和术后调理而定。 沈小冬也在网上查过相关的信息,也都是这么说的。 过了会儿,沈小冬又问:“那个,何嘉越,他,要多久才会好?” 护士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个也得看情况,有的人排异反应明显,时间就长。有的人接受的很快,时间就短。” 沈小冬轻轻的“哦。” 护士又补充道:“你们是兄弟,匹配情况非常好,估计移植后,会好很快!”说罢还拍拍沈小冬肩膀:“你不用担心,他会好的!”做手术的医生护士都知他是何嘉越的弟弟,只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弟弟其实是见不得人的弟弟,这个弟弟自进医院后,还没见过哥哥。不是不行,而是沈小冬不愿意。他甚至主动跟李易之提过:“我不想见何嘉越。”他怕见了他就动摇,见了他那些灰色情绪就会上来,变得跟当年的他一样,会想,杀了他,咬牙切齿的! 李易之当时还很奇怪,不少稍微想一下,就能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且不说何嘉越从没跟他提起过沈小冬,就是苏安对沈小冬的复杂情绪也能看出一些不对劲来。听到沈小冬这样要求,他就答应了,没多问,对方没打算跟他细致的说,他觉得就算自己听了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公正的判决。都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曾经的恩怨纠葛,也没办法一一理得一清二楚了。天大地大,救人最大! 苏长琴在走廊里抹泪,一脸的浓妆哭花了,面目狰狞的。何伶俐刚好经过,看到她,停下来。苏长琴回头,见是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找纸擦脸。何伶俐见她那副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先拿出纸巾,递给她。 几天前的一幕,何伶俐还记忆犹新呢。她没见到全过程,进屋的时候,就见着苏长琴坐在椅子上,哭的像个孩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何嘉越则冷冷的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看到两人这样,何伶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苏长琴和何嘉越什么关系,孟姠很早就告诉过她,何嘉越抱到家里的时候,何伶俐已经开始记事了,孟姠也没打算瞒她,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还谆谆告诫道:“不可对弟弟说,要对弟弟好。”她也一直按照母亲说的做,从来都是将何嘉越看做亲弟弟来疼来照顾的。 之前托苏安找过苏长琴,为了弟弟换肾的事情。她本以为这辈子她的弟弟都不会再跟这个女人有联系,当初毫不犹豫的把孩子送到何家的是她,她深深的记得还没满月的何嘉越被抱到家里的情形,苏长琴抱着孩子质问何年真:“你要不要离婚?” 那个时候何伶俐有被羞辱到的感觉,不仅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同时更觉得母亲孟姠也被羞辱了。苏长琴还是孟姠的学生,因为苏何两家关系好,苏长琴常来找孟姠补课。可谁知道,补来补去,竟补到了老师老公的床上。 何年真是真醉酒,苏长琴却是故意。何伶俐当年没办法知道其中真相,现在更没办法确认了,不过感情上她选择了偏向自己的父亲。面对跑来家里来闹的苏长琴,何伶俐无法对她提起一丝的好感。 当年父亲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离婚!”还说让她滚。 也不知道后来大人们再吵了些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苏长琴把未满月的孩子扔到了何家,隔天就起身去了国外,打电话给父亲何年真说:“那个杂种,我是不会要他的!”听上去挺像还是孩子的她能说出的狠话,但作为一个母亲而言,却是多么恶毒啊! 当初那么决绝,现在却又幡然醒悟。虽然能理解,却没办法去接受。不管是何嘉越,还是何伶俐,面对着突然找到医院的苏长琴,一个选择了愤怒驱赶,一个选择了礼貌劝解。 看着对面擦去浓妆后的苏长琴,没了浓妆的遮掩后,显得很年轻,一双眼睛很传神。能从何嘉越脸上找出她的影子,就算嘴上再怎么否认,基因还是留下了痕迹,谁都抹不去。 “我和苏安同辈,我得叫你一声‘姑妈’!”何伶俐道。 苏长琴轻轻点头。 何伶俐劝她:“你暂时不要来找嘉越了,现在是关键时期,他的情绪不能受影响的!” 苏长琴又要掉眼泪,哽咽道:“我怕啊,我怕手术失败的话,就见不到他了……”也没机会弥补当年的过错了。 57.我带你走 何伶俐却张嘴对着一片的空气“呸呸呸”,然后有点生气的对苏长琴说:“你乌鸦嘴说些什么!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苏长琴赶紧嗫嚅着跟着改口:“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哪还有平时在苏家的跋扈模样。 何伶俐不耐烦的挥手:“你先走吧!等嘉越手术后,需要人照顾时,会找你的!” 苏长琴不想走,何伶俐狠狠的瞪着她:“你非得要害死你亲生儿子吗?” 苏长琴身体一震,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只要她出现,忏悔过去犯下的错后,何嘉越就会原谅她,接受她的。她就是这么天真愚笨矛盾,一方面把所有人都想的恶毒,一方面把所有的事情想得简单化。 何伶俐轰她:“你赶紧走,不要再在嘉越眼前晃了,要是他情绪激动,出点什么问题的话,你说一万个‘对不起’都没用!” 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她头上,看着她惊惧恐慌难过,何伶俐觉得解气,当年的侮辱似乎报复回来了,嘉越被抛弃的事似乎也出了口恶气。 苏长琴几乎是仓惶逃走,看着她走了,何伶俐才卸下一身的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何嘉越的护工下楼找李易之,说何嘉越有事找他。 李易之正忙,告诉护工他过会儿就上去。护工没走,站在外面等他。李易之刚忙完,护工就催促:“李医生,快上去吧!” 李易之冲护工皱眉不悦,护工摊手,说何嘉越很想见他。李易之叹气,往楼上走。 何嘉越精神似乎很不错,半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如果以这种精神状态进手术室,成功的概率会大大提高,李易之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想。 听到房门推开的动静,何嘉越捧着书,循声望过来,见到李易之,立即换上笑容。 “有什么事找我?”李易之主动问起。 何嘉越微微拉下嘴角:“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带些嗔怒。 李易之连忙摇头:“不是。”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在这紧要关头,让何嘉越不痛快。 何嘉越马上笑开:“嗯,那就好。” 李易之问他:“紧张吗?” 何嘉越招他走近点,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在就不紧张!” 李易之略微使劲,就抽出手。何嘉越仰看着他,从他脸上看到了排斥和难受。他低头苦笑:“如果我在手术过程中死了怎么办?” 李易之否定:“没有那个如果。” 何嘉越抬头盯着他:“真的?” 李易之肯定的点头。何嘉越露出开心的笑容,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因他喜因他愁,或许有死亡因素作祟。何嘉越也无法预测,明天后,他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可以睁着眼睛看着李易之,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我想见一下给我捐肾的人,想当面好好感谢他!”何嘉越忽然求道。 李易之面露为难,他想起沈小冬的嘱咐。不过听何嘉越这样问,他似乎还不知道给他捐肾的是谁。他不知道苏安和何伶俐他们为何这样安排。他只能摇头:“对方想要保密!” 何嘉越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谢谢他!” 李易之还是坚定的摇头,他想苏安和何伶俐自有他们安排的理由,他只是个帮忙的外人,他们家里的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 何嘉越看上去很失望,耷着头,可怜兮兮的。不过李易之却再清楚不过,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以前对他很好使。他没说话,等着何嘉越演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李易之安慰的话语,何嘉越猛地抬头,瞪着他,沉默。 李易之也沉默的看着他。 何嘉越先认输,举手投降:“胜不了你!”一辈子都胜不了。 “不见拉倒,我还不愿意见呢!”何嘉越笑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沈小冬,因为他还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沈小冬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比谁都清楚。实际上,如果他想见的话,早就可以见到。苏安和何伶俐一直都瞒着给他捐肾人的事,一开始他还真的相信苏安的话,说是找了特殊途径,买了肾。可是时间越拖越久,苏安动摇的态度让他开始怀疑,小舅孟修斯的一个问题让他恍然大悟过来给他捐肾的人是谁。孟修斯曾经背着何伶俐问他:“小时候你为什么要欺负沈小冬?”问题直白,没有任何试探和遮掩,何嘉越当时很惊讶,不过他没表露出来。他是这么回答孟修斯的,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反问他:“小舅,你不知道吗?我曾经找过心理医生,吃过药的?”孟修斯大惊,何嘉越火上浇油,故作委屈的补充道:“我脑子有病。”他的演技很好,孟修斯被击溃了心防,落荒而逃。何嘉越不明白,为什么接触过沈小冬的人都对他很好,苏安也好,赵阳也好,孟修斯也好,还有李易之,这些男的只要见过沈小冬,都会对他很好。就算表面上装得坚硬,剥开了,对着他沈小冬,还是柔软的。他一开始也是这样的!那么小小的一只,像没满月的小狗,看上去柔弱又可怜,好像谁都可以蹂躏他似的!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尽管何嘉越笑的随意,但李易之还是清清楚楚的从他眼中看到了,凛人的恶意。何嘉越并非是个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善良阳光的人,李易之再清楚不过。 “你就等着手术吧!”李易之劝道。 何嘉越柔柔的应他:“好!” 李易之离开,何嘉越立马收起脸上的温和,嘿嘿的冷笑,李易之挺维护沈小冬的,他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到。再说,之前沈小冬第二次体检报告被改的事,他知道是李易之干的,对,还有苏安。他不恨他们,无法提起恨意,却把这种恨毫不犹豫的转嫁到了沈小冬身上。他恨他,就像他恨自己一样。 李易之下楼,边走边想,决定去看看沈小冬。沈小冬住的是比何嘉越还要高级的特护,平时用来接待那些有特殊背景的病人,是他特意安排的,一般人不让接近。他刚走到角落,就看到一身运动装带着帽子看上去很邋遢的苏安在沈小冬的房间外,探头探脑。 李易之忍不住说:“想看就进去看啊!”他发现,苏安其实挺婆妈的。 苏安受惊,回头。李易之被吓到,苏安额头上有一大块红紫,胡渣冒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哪里还是平日里骄傲冷酷的帅男模样! “你怎么了?”李易之上前看着他的额头问。 苏安想把他拉到一边说话,病房的门被打开,沈小冬直直的立在门口,望着苏安,激动的脸都红了。 苏安却捂着脸,别转了头。 李易之看着两人,心下了然,说我还有事,悠悠然先走了。 苏安不知道以何种面目面对沈小冬。 “进来坐吧!”还是沈小冬先招呼。 苏安杵在门口,没动。沈小冬犹豫了下,鼓足勇气把他强拉进屋。 等苏安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沈小冬才看到他额头上的伤,有些震惊,心疼的问他:“怎么回事?” 苏安故意摆出一副冷脸:“不小心摔的。”哪里是不小心摔的,根本就是他自己拿头撞墙撞的。 沈小冬看着那青紫,关心的问:“看过医生了吗?” 苏安点头:“看过了,医生说没事。” 沈小冬这才放下心来,扫了眼自己床头,掰了跟香蕉递给苏安。苏安没要,他把香蕉收回,拿到手里把玩。 两人都沉默,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开始不同步,慢慢的同起同伏。 苏安慢慢开口问:“你怎样?” 沈小冬抿嘴笑:“还好!” “有什么,可以跟我讲!”苏安看着他脸上的笑,用力的掐自己大腿。 沈小冬低下头,看脚上的拖鞋,是他自己带过来的,普通的灰黑格子,超市买的,29块买一送一。他使劲的用脚趾扣鞋底。 苏安将他的所有的举动收入眼底,他拼命忍耐着。 “其实——”沈小冬抬头看着他。 漆黑的一双眸,苏安看到了里面的紧张和不安。他是害怕的,苏安跟自己说。 沈小冬犹豫着要不要如实说,他抿着嘴望着苏安。苏安点头鼓励他往下说,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都说出来,他不要看着他忍耐自己的难过。 “我挺害怕的……”还是说出了心底的想法,就想跟苏安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苏安有种让他安心的力量。 苏安陷入巨大的沉默,心里有人举着刀,一下又一下,使劲的捅着自己的心。那个人不是沈小冬,也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 这个时候的沈小冬很害怕他的沉默,他求助的望着他,却看不到他想要的。 “我,不是,想逃走,不是,不愿意,就是,就是,就是害怕。”毕竟是拿着刀从他身上割掉一颗肾啊!他误会了苏安的沉默,因为这,沈小冬开始慌乱,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苏安突然伸手,拉过他的一只手,轻轻一扯,就把人带到了自己怀中,用力的搂住。沈小冬有些惊慌的错愕,小小的挣扎。 苏安把他按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警告:“别动!” 沈小冬安静下来,跟那个晚上一样,耳边是苏安的呼吸和心跳,开始急促,慢慢平稳,给人安心的节奏。 “如果你不想做了,我带你走!”苏安许下承诺。 沈小冬僵在了他怀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苏安说了什么,他推开他一点,抬头望着他,不敢置信的问:“真的?” 苏安青色的下巴晃动:“真的!”无比肯定,却也无比疲惫。 沈小冬反手用力抱住他,把自己埋进那个滚烫的怀中,眼角有泪,嘴角有笑。 58.坦白 李易之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洗手池边洗手,顺便摘下眼镜,整理头发。 旁边站了个高大黑衣男人,一直若有若无的盯着他打量。男人的眼神并无恶意,但也不是令人舒服的眼神。李易之戴好眼镜,转头反盯着男人,男人阔脸高鼻,一双眼像鹰一样。 男人忽然咧嘴冲他笑,满口的大白牙,笑起来有股孩子气。李易之刚准备开口问点什么,男人转身就走了,没给他问的机会。 李易之冥思想,是不是以前见过的谁。 赵阳边走边笑,何嘉越痴恋的竟是这般人物,看上去温和,其实攻击力十足,难怪求而不得。他给何嘉越电话:“苏安要带沈小冬跑,怎么办?” 这才是何嘉越叫他来医院的目的,监视沈小冬。他本不想答应,可是何嘉越说,他缠着苏安。不过就刚才情形而言,好像不是呢!苏安,对沈小冬,动了真感情呢!可是,又怎样?苏安是他的,这才是他回来的真正目的。 接到赵阳的电话,何嘉越不可抑制冷笑,苏安一如既往的偏着沈小冬,默默的帮着他,表面上能对他受苦熟视无睹,实际上,总是找着机会背着他给他帮助。又要顾及他的情绪,又要帮到沈小冬,苏安就像是夹在恶婆婆和悍媳妇之间的夹心老公,两头都得看着。当年他实在看不下去,干干脆脆的选择了出国念书,倒是做到了眼不见心不烦。 何嘉越冷着脸,转手就从手机里翻出那串他差点加了黑名单的号码,声称是他生母的女人,苏长琴前几天打过他的电话,他给那串号码发短信:“苏安要带着给我捐肾的人逃走!” 他深知,这条信息发出后,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苏安将遭遇什么,沈小冬将遭遇什么,他都能预见到,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活,必须要活,要踩着沈小冬来活! 苏安拉着沈小冬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苏东坤和苏长琴拦住,后面跟着李虹。苏东坤沉着脸问:“苏安你要去哪里?” 沈小冬看看苏东坤又看看苏安,有些不知所措。 苏安握紧沈小冬的手:“去吃饭!” 苏东坤三人的眼神同时落到两人紧牵的手上,沈小冬一下子就慌了,想把手抽开。但苏安紧紧的握着! “你看,爸你看,苏安要带他走,他不想救嘉越,他想让他死啊!”苏长琴拉着苏东坤指着两人尖声控诉。 沈小冬眼睛瞪圆,想解释:“不是那样的!”没等他张口,李虹突然上来,想要扯开两人紧握的手。 苏安死劲的握着,没放,同时阻止母亲李虹道:“妈,你不要这样!” 李虹瞪着他,小声呵斥道:“快松开!” 苏安冷冷的看着她,坚持没放。沈小冬挣扎,也劝苏安:“你放手吧!” 苏安把他握的更紧,低声吼他:“别废话!” “不是这样的,苏安不是——”沈小冬说到一半,李虹抬手,狠狠的甩了苏安一巴掌。 苏安的脸被扇向一边,沈小冬一下子急了眼,挡到苏安身前,口齿不清劝道:“阿阿阿阿姨,别别别别这样!” 李虹瞪着两人,再次警告:“松手!” 沈小冬赶紧去掰苏安的手。 苏安挡开他,牵着他的手把他扯到身后,直面着李虹宣告:“我喜欢沈小冬,我要跟他在一起,这个手术不做了,因为我不愿意!” 李虹抬手又是一巴掌。 苏长琴开始尖声骂:“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苏东坤拄着拐杖站在一边,身体微颤。 沈小冬呆住了,慢慢抬头去看苏安。苏安低头,扫了他一眼。眼里是沈小冬从没见过的坚定和认真,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坏了,沈小冬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都变了形,苏东坤苏长琴李虹以及路边经过的人和其他事物都扭曲的转着不见了,只有苏安坚毅的侧脸,坚定的下巴。路边开起了花,五颜六色的。 如果不是苏东坤上前,用拐杖去敲苏安的头,沈小冬一定还会继续晕晕乎乎的。苏安被敲到的额头马上破口流血,顺着脸往下流,怵目惊心的。苏东坤欲砸第二下,沈小冬闭着眼睛挡到苏安身前。苏东坤的拐杖停在了半空,眼前的孩子是要救何嘉越的,不能揍! “你干什么,躲开!”苏安想把他拽开。 沈小冬突然一下子嘴皮子利索了:“不是这样的苏安不喜欢我也没想过带我走他真的只是带我去吃饭而已我明天就要手术了已经都提前准备好几个月我也答应苏安了不会走的我会给何嘉越捐一颗肾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们可以签合同!” 签合同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苏安看着眼前急的眼泪都快出来的沈小冬,突然全身无力。他确实是要带沈小冬逃走的,借着带他出去吃饭的名义。他不能再让他受苦,这对他不公平。他还没告诉沈小冬,何嘉越不是孟姠亲生的,你不用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良心的平静的。 沈小冬一口气说完,还回头望着苏安,期待的冲他眨眼:“是这样吧?” 要他对他的说法给个肯定回答? 疯了吧! 苏安顶着一头血,仰着头望着苏东坤,坚决的摇头。 苏东坤的拐杖戳过来,沈小冬连忙偏过身体,拐杖戳到他胸口,沈小冬“啊”一声喊。 苏长琴跟着神经质的叫喊:“爸爸,你不能伤到他,他是要救嘉越的!” 苏安赶紧低头察看沈小冬胸口,着急的问道:“有没有怎样?” 沈小冬看到他满脸的血,放声大哭:“苏安,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不要因为他受伤,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出那样的表白,他会真的不敢走上那个手术台的,他害怕手术后他也跟那些私自卖肾的人一样,活不了多久。 苏安看到他胸口没有怎样,把他搂到怀里,跟着一起流泪哭:“那你要我怎样?我要怎样做?”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又能救何嘉越?谁来告诉他。 李虹不忍看这一幕,偏转头,眼角跟着一起湿了。 苏长琴紧张兮兮的凑过来,看到沈小冬没有怎样,捂着胸口喘气。 苏东坤用拐杖用力戳地,咚咚的响,嘴里骂着:“孽障孽障!” 沈小冬被带到了特殊病房,门口两个士兵把守,好像部队高级特首一样。 苏安被送到急救科处理伤口,额头的伤口是伤上加上,苏东坤那一下极用力,破口很大,都伤到了骨头。 李虹站在一旁,看着护士给儿子缠头,眼泪往下掉,骂道:“你怎么就不躲?” 苏安看着她,无奈道:“躲了你们就能放过我吗?” 李虹忍不住打他,拍了他背一下。苏安身体往前倾倒,上了年纪的护士扶住他,不客气的呵斥李虹:“他现在是病人,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苏安冲她摆手:“她是我妈,没事的。” 李虹的眼泪掉得更凶。 “这可怎么办?”李虹喃喃自问。 “你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她现在担忧的是这个。 “能把我如何?”苏安惨笑。 “你,就算是真喜欢那孩子,也不能这个时候说的!”李虹抹干眼泪道。 苏安看她一眼,低头苦笑。 等护士走了,李虹冷静下来,坐到苏安对面。 “你是真喜欢那小孩吗?”李虹问。 苏安点头。 “你是同性恋?”李虹又问,为了确认。 苏安想,我都喜欢沈小冬了,能不是同性恋吗?他坚定的点头。 李虹一下子软在了椅子上,无力的看着他,再次问:“你喜欢男的?” 苏安确定道:“是。” “我不信!”李虹反应不过来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我喜欢那孩子,不想让他捐这个肾!”苏安打破了李虹最后一丝念想。 两人互相看着,沉默。 过了很久,李虹才缓缓开口:“你带走那孩子,嘉越怎么办?那孩子也是你找回来的,不想救嘉越了吗?” “所以,我现在特别后悔,干嘛找到他。”苏安苦笑,这就是自作自受。 “嘉越呢,你现在就没想过他?”李虹追问。 苏安望着她,露出迷惑为难的神情。 “想过,但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不喜欢沈小冬就好了,没那么在意他就好了,像一开始一样,只想单纯的找他,手术,救嘉越。目的明确! 这是彼此互相矛盾的,苏安也知道。没有何嘉越这场病,他也不可能找回沈小冬,没有再遇沈小冬,也不会有这样他想都没有想过的感情。他甚至有过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同情爱上沈小冬?他问过自己,回答不是。或许一开始是同情,但到后来,就变成了不忍心。看着他偶尔表露出的恐惧会难过的好像心被挖出来一样,看着他开心会跟着一起开心,希望他过得比谁都好,希望他健健康康的,无忧无虑的,继续成长。他才19岁,以后的路还好长! 第一次看到这样困惑难过的儿子,李虹觉得陌生,也觉得揪心。她发现,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儿子。 “妈,你知道的吧,沈小冬小时候常被我们欺负!”苏安问道。 李虹点头,就算再迟钝的大人,小孩子之间闹出那种有人要进医院的动静,何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封锁消息的。 “我看着他被扔进水里,看着他被锁到柜子里,看着他被火烧,看着他挨揍,看着他挨骂,我就看着,什么也不能做……”这是苏安永远都无法解脱的噩梦。 “可是是你喊人把他捞起来,是你告诉你孟阿姨他被锁在柜子里,是你打电话报警说着火了!”李虹劝道,苏安做过补救,她知道的。 苏安双手捧住脸,全身发抖:“可是,我应该一开始就阻止的!”他应该一开始就坚定的把沈小冬拉到他身后,警告何嘉越:“你不准这样欺负他!” 可是如果他这样做,何嘉越会难受,会觉得他背叛了他,他是他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亲兄弟,不是两个邻居家的儿子。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他不想和何嘉越产生什么间隙,他珍惜他,看重他。而沈小冬,还没到他可以为他挺身而出的地步。起码,那个时候是。 “你不是一直都护着嘉越吗?”李虹不知道怎么劝解。同时又觉得世界变得真快,原来为了对方可以逼着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人,现在居然可以为了另一个人放弃对方。爱情比亲情伟大,是吗?李虹也是困惑的,同时开始发愁,想不到苏安居然爱到这种程度!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也阻止不了,我选择了出国……”更悔恨的是这个,为什么要出国呢?逃避吧!觉得只要看不到就跟自己没关系了吧!沈小冬被强奸过,被打掉了两个牙齿,身上的伤口很多,都是他出国后弄的。每见沈小冬咧嘴笑一次,他的心就会痛一次。身体的伤口都那样惊心了,心里的呢?他看到的沈小冬是笑着的,积极的,用力生活的。是让他佩服欣赏,又内疚的。 “所以,你现在要补偿他?”李虹突然有了思路:“苏安,你这是同情不是爱!”还是要不能任由这种禁忌的感情发展。 苏安把手从脸上拿开,盯着李虹,认真的摇头否认:“一开始是同情,现在,绝对不是。”他憎恶沈小冬的胆小,可更爱他的善良和坚强。他知道沈小冬喜欢他,对他抱着特殊的感情,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何嘉越故意告诉他的,原来他无法承认,现在他也陷进去了,可以回应了。他爱沈小冬,从同情开始,以爱上结束。 “你不用劝我,妈,我喜欢他,谁也阻止不了!” 李虹刚刚升起的希望像吹出来的肥皂泡一样,啪的迅速破灭了。 “妈,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苏安求道。 李虹不说话,她现在没办法表态。 苏安不再强求,问李虹:“小冬呢?” “被带回病房了!”李虹警惕:“你要干什么?你现在不能带他走,你爷爷叫了兵过来看着!” 苏安一下子就炸了,站起来就往外冲。李虹拦都拦不住。 59.太固执不好 苏东坤站在沈小冬面前,像一尊神。但一开口,就露出老人才有的疲态来。 “孩子,我知道你害怕!”苏东坤看着站得离他远远的沈小冬。 沈小冬无法辩驳。 “嘉越真的需要你救他!”苏东坤几乎是哀求。 沈小冬艰难的点头:“我知道。” “那苏安——” “他没有想带我走,真的只是出去吃个饭!”沈小冬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他,再次解释。 苏东坤盯着他。 沈小冬低头叹气:“他,说那些话也是一时糊涂,他最近比较紧张,情绪很不对,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看到他额头的伤了吗?是自己撞墙撞的!”他极力的撇清他和苏安的关系,不想苏东坤像刚才那样继续迁怒苏安。 苏东坤这才重新开口道:“你这样想最好。” 沈小冬一直低着头,侧对着他。 “苏家和何家都不会亏待你的,手术后我们会给你一大笔费用,足够你在南方买一座房子!”苏东坤思虑半晌,继续道。 沈小冬偏着头,斜斜的看着他:“为什么是在南方?” 苏东坤尽力做出温和的笑:“手术后我希望你离开北城!” 沈小冬看着他的笑脸全身发冷,他想让他和苏安不要再见面了。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苏东坤补充道。 沈小冬远远的看着他,慢慢摇头:“我不想。” 苏东坤脸色微变,还想劝诱:“你有那笔钱在南方能够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开店,我知道你在西餐厅家做事。” “我不会要你们的钱,更不想离开北城,我在这里待得很开心。”如果见不到苏安,沈小冬觉得自己还不如就死在手术中。 苏东坤终于敛去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他握紧手里的拐杖。他已经明白沈小冬的意思,他不想再跟他说什么,用一个长辈老者的语气劝道:“年轻人,太固执不好!” 沈小冬无奈的笑:“我不会做什么,你们想太多了。” 如果苏安的告白会影响到他自己的话,沈小冬已经决心不会接受他来的毫无预兆的告白。这一场暗恋,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划上上句号。他依旧还存有爱的心,可是却没有爱他的力气了。沈小冬不断的自我催眠,跟自己说,呵呵,你现在一点都没奢求过能跟苏安发生点什么的。 他亲口说他喜欢他,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苏爷爷,你真的不用担心,就算我在北城,我也不会干什么。苏安还是你们家的苏安,我还是我。”沈小冬认真保证。 “那就好。”苏东坤也只能这么说了。 苏安往楼上走,一抬头就看到赵阳站在他前方,歪着嘴角,笑的温柔。 “苏安,你好!”赵阳先打招呼。 苏安先是愣住,随即马上变了脸色,他愤怒的盯着眼前早该出现的人。 赵阳似乎预料到苏安的反应,只是还是会意外,他没想到苏安反应那么强烈的。 “怎么,不想见到我?”他想试着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苏安没理他,想从他身边走过。 赵阳一把抓住他。 苏安看着他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冷冷道:“放手!” 赵阳痞笑:“如果我不放呢?”脸上随即挨了一拳头,嘴里血腥味弥漫了。赵阳用舌头在嘴里顶顶被揍的脸颊,力气不小,打肿了。但抓着苏安的手仍旧没放! “解气了吗?”赵阳笑着问。 苏安抬手又是一拳,打在鼻梁。这下力气更大,赵阳的鼻血被打出来,他仍旧没放手。 “苏安,我让你打,随便你打多少下!”赵阳不怕挨揍。 苏安抬手准备继续打,苏东坤站在楼梯口一声吼:“苏安!” 苏安转头,看见苏东坤拄着拐杖站在前方,一脸怒容。 苏安抬起的手慢慢放下,赵阳见到长辈出现,也主动松开了桎梏他的手。 苏安转身就往上走,走到苏东坤面前,被苏东坤用拐杖拦住。 “你要干什么去?”苏东坤厉声问。 “我要去看沈小冬!”苏安直视着苏东坤答。 苏东坤脸色一沉,赵阳也是皱起了眉。 “来人,把他给我拖走!”苏东坤一身喝,旁边的走廊里蹿出两名绿军装的高大兵,同时站到苏安身后,一人一只手,从背后架住了他。 “爷爷,你想干什么?”苏安慌了。 赵阳也上前一步,想要做点什么。 “你现在需要冷静!”苏东坤面无表情冲两位兵发号施令:“带走!给我好好关上几天!”他没办法对沈小冬做什么,但是他却有办法对付自己的孙子的。 两位大兵听令,架起苏安就往电梯方向走。苏安挣扎反抗,大声喊:“放开我!”引来医生护士病人纷纷回头看,苏东坤挺直了身体拄着拐杖跟在后面,老军人的气度出来,环眼一扫,好奇的目光纷纷回收。 赵阳几步追过来,拉住苏东坤:“爷爷,你要把苏安带到哪里去?” 苏东坤回头看他,打量后问:“你是谁?” “赵阳!” 苏东坤马上甩开他:“不关你的事!” 当年赵阳和何嘉越鬼混到一起的事被苏安发现后,告诉他,是他找了个理由把赵阳送进监狱的,虽说时间不长,但也算是惩罚。想不到今日又在看到他! “你来医院做什么?”苏东坤停下,盯着他青肿的脸看。 “你找嘉越吗?你最好离他远点!”苏东坤不等他回答,就开口警告。 赵阳撇嘴笑,老爷子还是跟当年一样,强横又霸道。他举手投降:“不是,我朋友住院,我来看看!”他现在还不想惹老爷子。 苏东坤冷笑:“是这样就好!”转身就走。 他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叹气,忽然看到苏安转过头来,狠狠的看着他,似乎在对他喊:“救我!” 赵阳却发现自己再没了当年的锐气,有勇气跑过去抢了他就走!因为他在思量,苏东坤此举的意义和作用,应该是隔开沈小冬和苏安的接触。这对他而言,绝对是好事。他冲苏安摊手耸肩,做着口型道:“我也无能无力!” 苏安眼光一转,不再看他。 赵阳只能看着他挣扎的身影苦笑,无奈又难过。他这次回来就开始迷惑,他到底是想干嘛?拆开沈小冬和苏安?帮助何嘉越?抢走苏安?还只是单纯的就想看看苏安,知道他好就好!似乎这样不能满足呢,赵阳为难的抠头。 沈小冬饿了,出门想吃饭,被门口的两员大兵拦住。沈小冬诧异:“你们干什么?” “你有什么要做的交给我们就好!”其中一个大兵面无表情的说道。 沈小冬有些生气:“你们在这边干嘛?” “看着你!”大兵回。 “为什么要看着我?”沈小冬怒了。 “首长命令的!”大兵大声道。 沈小冬想想就知道是苏东坤的杰作,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但是却没办法去跟人诉说。他进屋,反手用力的甩上门。他给苏安打电话,但是电话已关机。他再打,还是一样的。他开始紧张,不断的拨那个号码,始终是关机。他给李易之打电话:“李医生,苏安怎么了?” 李易之接到沈小冬的电话就往楼上赶,看到门口两个大兵,他很惊讶,问:“你们谁派来的?” “苏首长。”两个大兵同时答。 李易之马上了然,刚刚苏安在医院被两个大兵强制拖走的事已经在整个医院传的沸沸扬扬了,他不知道苏家竟然有这样大的背景,也没想到会牵连到沈小冬。 他想进去,两大兵拦住他。李易之沉脸,指指自己的胸牌:“我是医生!” 两大兵才放他进去。 沈小冬坐在床上,握着手机,六神无主,见他进来,马上起身问:“苏安怎么了?” 李易之犹豫了下,没说苏安被强制带走了,如果说了,将不利于沈小冬的手术恢复。 “他回家了。”李易之斟酌后答。 沈小冬不信:“真的吗?为什么我打他电话不通?” 李易之只能安慰:“或许是手机没电了,你看他那个样子,颓废的跟什么似的,估计忘了这回事。” 虽然李易之的回答还是不足以为信,但沈小冬还是选择了相信,现在除了相信这个,他别无他选。 李易之见他脸色稍缓,上前拍拍他的肩:“你不用担心,苏安自有分寸的。”他很疑惑苏安做了什么,要被家里人强制带走。他想问问沈小冬,可是又觉得问他不合适。 “他跟他爷爷说,他喜欢我!”倒是沈小冬先开口,带着些羞涩。 李易之很惊讶,惊讶苏安竟然挑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他的理智被狗吃了吗? “他不想让我手术了,想带我走!”沈小冬又小声道,言语里的甜蜜是显而易见的。 李易之差点惊呼,不过冷静下来,似乎也有点理解苏安的举动,但也有不理解的地方,苏安不是一直坚持要给何嘉越换肾吗?到了这种时候,居然会这么干!真让人意外又困惑! “他说,如果我害怕的话,他就带我走。”沈小冬抿嘴笑,眼里的幸福一览无余。 “但,其实就算我害怕的话,我也没想走。他这么想的!”沈小冬又道,这回是咧嘴笑了,一边的牙齿有个大豁口。 李易之无法评价此刻沈小冬的幸福和开心,看着他笑,心情会跟着变化。 不过沈小冬的神色马上变得落寞:“他能那么说那么做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现在很怕他爷爷对他做什么。”对于苏家而言,苏安喜欢男人应该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李易之的心揪紧。 “你帮我问问吧,看苏安爷爷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如果他爷爷要做什么的话,你就跟他家里人说一下,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如果不行的话,我离开北城就好了!”他已经开始想象强势的苏东坤将要对付苏安的手段,只要一想到苏安可能会遭遇的,他就觉得自己还要坚持什么,什么都不要坚持了。离开北城,对他来说太容易了!他对这个城市无所牵挂,走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李易之说不出话。 沈小冬诚恳的看着他:“行吗?求你了!”他现在能求助的也只有他了。 李易之深吸一口气,点头。他忽然深深的遗憾,苏安为什么没有把沈小冬带走? 60.请收回你喜欢我的话 进手术室之前,沈小冬恳求门口的大兵:“找一下你们首长好吗?” 俩大兵不为所动。沈小冬早知道可能会这样,下狠招:“如果我在病房里闹出些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保证手术做不了了,你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大兵赶紧给自己的上司打电话,报告这边的情况。 沈小冬又恢复一脸善良的柔和模样。李易之没有把话带到,他联系不到苏安,始终是不安的。 苏东坤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沈小冬手机上。 “你好。”苏东坤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让苏安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沈小冬直接求他。 苏东坤沉默了几秒,答应了。 苏安被锁在房间锁了十多个小时了,不吃不喝,也不闹,安静的有些可怕! 苏东坤走进关他的房间,见他没睡在床上,而是身体呈大字躺在地上,一双眼空洞的盯着墙顶。他还穿着昨天那一身运动服,头上包着纱布,已经被血染透,额前一块红。 “苏安——”苏东坤喊,声音苍老。 苏安没应。 苏东坤慢慢踱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命令道:“苏安,你给我起来!”地板很凉,也不知他这样躺了多久。 苏安移动眼珠,从下望上静静的看着他,看上去像神一样高大威严,跟小时候一样,可以决定一切的样子。决定大伯的工作,决定小姑的男朋友,决定大姑的选择,除了没办法左右他的父亲外,因为他的父亲太软又太硬,不像大伯他们,总是跟他硬碰硬,结果就是他们基本上都要无条件的听从他的命令。在部队里发号施令成了习惯,把家人也当成了部队的兵。现在他已经成了耄耋老者,还是想要左右一切。 “我喜欢沈小冬,等他做完手术后,我要跟他在一起,去荷兰结婚,你们阻止不了我的。”苏安嘶哑着声音重申自己的态度。 苏东坤气得浑身发抖,一只手捂住胸口。 苏安知道他有心脏病,可能会心脏病发,但是依旧躺在地上无动于衷。 苏东坤压制住自己的火气,目前重中之重的事情是何嘉越的手术。他把自己的电话弯腰递给苏安:“沈小冬想要你给他打个电话,他要手术了!” 苏安的眼神这才有了温度,他从地上慢慢坐起,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苏东坤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的举动。苏安握着电话抬头看一旁的苏东坤,道:“爷爷,你可以避开下吗?” 苏东坤皱着眉不动。 苏安忽然又把电话挂掉了,他把电话递回给苏东坤:“如果我不打这个电话,小冬他不愿意手术吧?” 苏东坤脸色变了。苏安举着手机,无奈的笑:“爷爷,你开始避开吧,你不避开我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你知道,我现在是多么的后悔找他回来做这个手术!” 苏东坤把拐杖重重的杵到地板上,愤怒的转身离开。 苏安这才重新拨通那么号码。 “苏安,是你吗?”沈小冬接通电话后,迫不及待的问。 “嗯。”苏安的声音低沉嘶哑,听上去好像受尽了折磨。 沈小冬一听,心就针扎的疼,带着哭腔问道:“你爷爷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是我爷爷,能把我怎样?”苏安安慰他。 “那就好。”沈小冬知道苏安是为了安慰他才那样说,苏东坤一看就是强硬派,小时候他也见过他训斥苏安的堂哥堂姐,一点情面都不留,真的发起火来,会动手。 “你额头的伤,好点没?”沈小冬问。 苏安心里柔软,回道:“好多了,医生做了处理。” “那就好。”沈小冬低声道。 “小冬——”苏安柔声喊。 “嗯?” “要手术了?”苏安问。 “嗯。”沈小冬点头。 “怕吧?”苏安用力的掐着大腿问。 沈小冬心头一暖,轻轻笑了,反过来安慰他:“你不用担心,医生说,对我影响不大。” 苏安没说话。沈小冬清清亮亮的平静声音继续从电话里传出来。 “苏安,你先听我说,不要打断我。” 苏安没吭声,他有预感沈小冬要说什么。 “收回你喜欢我的话吧,你爷爷不会放过你的,你家里人也是不会赞同你的,与其那样难过,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有。你跟爷爷认错就好了。” “是不是我爷爷跟你说什么了?”苏安沉着声音问。 沈小冬急忙否定:“没有,真的没有,我自己想的。” “我有点被你吓到。”沈小冬又补了一句。 苏安继续掐自己的腿,咬着牙问:“这是你的真心吗?” “是的。”沈小冬没有犹豫,回答很快。 好像一直走在刀尖上都没有事,突然脚背被刺穿,那种小心翼翼后突然的痛,似乎很理所当然,但也正因为这份理所当然,而更痛。苏安发不出声音了,对着电话无助的张嘴,嘴里只有痛到极致的“嘶嘶”声。 “谢谢你,苏安。”沈小冬感谢他,用一种理智客套的语气。 “护士来了,我要手术了。”沈小冬想挂电话了。 苏安还是发不出声来,张着嘴,“嘶嘶”的。沈小冬等了他半晌,挂了电话。 等到电话里传出挂断的“嘟嘟”声时,苏安才哭出了声。 两个护士站在门口,等着沈小冬挂了电话,才走进来。 沈小冬收好电话,神色凝重的想要站起身,双腿却发软的站不了。年长的护士上前,轻轻的扶着他,柔声安慰:“没事的。” 经过漫长的黑暗,何嘉越终于睁开了眼睛,耳边有人压着声音尖叫:“他醒了!”转瞬,声源就出现他眼前,是卸去一脸浓妆的苏长琴,穿着白色无菌服,颤抖着嘴唇看着他,眼睛湿润了。 意识醒转后,身体的痛感也慢慢随之而来,何嘉越皱起眉。 苏长琴急忙追问:“你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 何嘉越咬着牙齿何止:“你——住嘴!”说出这几个字已经是用尽力气。 苏长琴捂住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何嘉越自己抬手去按床头铃,苏长琴想帮忙,何嘉越眼神制止她,自己按响铃。 医生护士很快到,给他做检查。检查完后,医生满意的笑了:“嗯,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等等看!” 何嘉越轻轻点头,他知道医生说的意思是什么,手术能醒来是一关,还要过排异一关,两关都过了,才是真正的手术成功了。 “我姐呢?”何嘉越问医生。 护士插嘴道:“在外面呢,叫她进来?” 何嘉越努力的微笑。 何伶俐早在外面等着了,换上无菌服就冲进病房,看着醒过来的何嘉越泪流满面。 何嘉越淡定地安慰她:“活着呢,没死呢,哭什么呀?” 何伶俐转眼就笑,何嘉越笑她又哭又笑不像话。 “那个谁,叫她有多远滚躲多远吧,我不想看到她。”等医生走后,何嘉越冷冷的跟何伶俐说。 何伶俐面露为难,她已经对苏长琴说的很清楚了,无奈她很顽固,说什么都不听,甚至不惜下跪求她,一定要等到何嘉越好。 “姐,如果不想恢复期变长或者再出什么意外的话,让她滚吧!”何嘉越虚弱的不足以说这么长的话,几句话说完,已经大口喘气了。 何伶俐一咬牙,点头答应:“好,我让她滚!” 何嘉越这才慢慢的露出一点笑容,但也是疲惫的。 等到何嘉越重新睡去,何伶俐才离开病房,换下无菌服后,出去就看到了苏长琴,呆呆的坐在走廊里,看上去很无助。 何伶俐心软了下,不过想到何嘉越,又逼着自己硬气心肠走到她面前,喊了声:“大姑!” 苏长琴听到喊声,慢慢的抬起头,看到何伶俐,居然往后瑟缩了下。 何伶俐逼着自己坐到她身边,开始劝她。 “大姑,你回家吧,嘉越,他说不想看到你。” 苏长琴把头低下去,不说话。双手扣在腹部,手指用力的互绞着。 何伶俐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苏长琴终于好像蚊蝇一般的开口:“其实,我,就想,补偿一下他。” 何伶俐很想接一句:“太迟了。”但是,没有出声。 苏长琴继续呐呐道:“我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了,医生说,那是你心里有结,我心里的结就是嘉越,这个坎怎么迈也迈不出。在电视里常看见那种妈妈抛弃孩子的新闻,就像看到自己一样,像面镜子。我这个人,做事情,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往极端走,我想控制,都控制不了。事情做完了,常后悔。可是,世上又没有后悔药!我也难过啊……” 何伶俐看的出,苏长琴是真后悔。但就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的。 何伶俐缓声劝道:“这个不是你主观意愿就能决定的事情,嘉越不想见你,现在。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可目前他手术刚做完,需要恢复修养。我希望……”她没把后面的话直接说出来,苏长琴也知道她什么意思。她佝偻着背慢慢站起,朝病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蹒跚的背影,何伶俐突然想到了“善恶有报”,佛法里的东西。她一抬头,看到对面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不知为何竟想到沈小冬,她忽然开始害怕,她,还有苏安,还有何嘉越,会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呢? 61.厌恶自己 北城难得大晴天,没有雾也没有风,阳光灿烂的好像假的。沈小冬坐在病床上捧着一罐豆奶喝着,窗口的阳光像毯子一样扑在地上,他把脚放在毯子上,暖融融的。 李易之推门而入,看到精神比昨天又好了一大截的沈小冬,笑着招呼道:“小冬!” 沈小冬转头,舔舔嘴边粘着的豆奶,抿嘴笑。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他望着李易之,求道。因为怕术后感染,医生一直严禁他踏出病房一步。 李易之歪头,装出为难的样子。 沈小冬瞪圆了眼睛,殷切的看着他。 李易之见他小鹿一样的眼神,笑了,点头答应:“好好好,没问题!”找了轮椅,厚毯子,推着他下楼。 医院门诊部和住院部两栋大楼之间有个院子,花花草草种了不少,还在中间布了个莲花池,养了几只乌龟。李易之把沈小冬推下楼,刚刚在莲花池边停住,沈小冬就要站起来走。被李易之按住。 “你还不能多动!”李易之警告。 沈小冬复述医生的话:“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已经过了5天了,我马上就可以出院了,还不能走吗?”他坚持要起身走。 李易之只能扶着他慢慢的走。 走了几步,沈小冬觉得全身的零件才好像重新起了作用。在床上躺太久,腰也酸背也疼,再躺下去估计就要成废人了!他突然有些同情何嘉越来,在医院躺了快半年了,就算手术后也要躺很长时间。 “你这个要恢复好,不恢复好的话,落下什么问题就糟了!”李易之一直絮絮叨叨的叮嘱沈小冬。 沈小冬一边听一边笑:“没做手术前,觉得少个器官真的是件超级可怕的事情!可是,真少了个器官,除了伤口痛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不适!” 李易之看着他淡淡的笑脸,突然沉默了。 沈小冬偏头看他:“怎么了?” 李易之转过脸,不看他,故作平静的回道:“没什么!” 沈小冬知道这一刻的李易之在想什么。 “你是做医生的,最清楚。人体有些器官其实作用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大家把身体的每一处都看的很重,是因为从出身就在自己身上,有感情的!”沈小冬说完这句,捂嘴笑。 李易之回头疑惑的盯着他。 “在一个医生面前说这些,算是瞎说八道吧?”沈小冬忍笑问他。 李易之揉揉他的头发:“你说的也没错!” 沈小冬开心的问:“真的吗?” 李易之叹气喊:“沈小冬!” “嗯?”沈小冬眨着眼睛看着他。 李易之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了,既然沈小冬要装轻松装无所谓,他何苦要戳穿他,还不如陪着他把戏演下去。有些东西装着装着就成真了,这样也挺好的! 李易之陪着沈小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沈小冬喋喋不休的说着各种话,完全不像他。李易之默默的听着,时不时予以回应。两人并排行着,阳光打在两人的脸上,暖暖的。 赵阳站在窗前,指着楼下院子里互动频繁的两人,对何嘉越道:“看,你相好的,和沈小冬关系也不错呢!” 何嘉越怒瞪着他。 赵阳笑:“你瞪我也没用,我说的事实!” 何嘉越想要从床上爬起,赵阳赶紧阻止他:“祖宗,你可别起,好不容易换了颗好肾,被你折腾坏了,可就没了!” 何嘉越冷笑:“沈小冬不是还有一颗吗?” 赵阳收起笑脸,皱着眉看他:“何嘉越,你还有良心吗?” “没有,早被狗吃了!”他倒是挺坦诚的。 赵阳撇嘴嘲讽的笑。 何嘉越问道:“我刚刚提出的条件你不考虑下吗?” “把苏安送给我?”赵阳反问。 何嘉越点头:“你要,我就敢送!” “笑话,苏安是你家的吗?”赵阳撇嘴。 何嘉越眯眼看着他:“你不相信我的手段?” 赵阳使劲点头:“相信,因为你是个混蛋!”他上前一步,弯腰凑到何嘉越脸前,盯着他的眼:“可惜,我不想要你送给我的苏安,我想要我争取到的苏安!” “只要我在,你就不会得到他!”何嘉越眼露冷光。 “怎么,想把我再送到监狱吗?”赵阳笑。 现在的赵阳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会有恐惧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经过时间的锤炼,他已经变成了骨子里的勇者。这样的赵阳已经不是何嘉越几句威胁就能撼动的了! 赵阳伸手摸何嘉越的脸,微微的冰凉,因为排异反应很小,脸上的浮肿已经消去不少,俊朗的眉目也慢慢有了形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种看上去还不错的脸后面有一颗多么肮脏污秽的脑子! “何嘉越,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威胁我?如果我把当年的事情全部都跟苏安他们说了,哦,还有你的相好,不,应该不是相好,是你喜欢的对象,跟他们都说了,你觉得会怎样?” 赵阳说完,何嘉越脸色骤变。赵阳看着他,得意的笑,拍拍他的脸,用一种诱惑的嗓音低吟道:“嗯,这才是病人的模样!” “我给你钱,我手下所有的投资和股份都转给你,你帮我保守秘密和做事,可好?”何嘉越终于露出服软的姿态,请求道。 赵阳叹气,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何嘉越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着,求道:“好吗?我花钱?好吗?我知道你刚回国,野心勃勃,想在国内做大事,肯定需要钱,这个交易你不会吃亏的!” 赵阳皱着眉,轻轻甩开他。 “何嘉越,你这样讨厌沈小冬是为什么?” 何嘉越瞬间变脸,冷冷道:“杂种,谁都讨厌!” 赵阳忽然仰头大笑。何嘉越瞪着他:“你笑什么?” “杂种?你不也是吗?”赵阳敛去笑容,玩味的看着他。 何嘉越先是震惊,哑着声音说不出话。但很快,所有的震惊变成了愤怒,堵在胸口,需要爆发。他狠狠的瞪着赵阳,咬牙切齿道:“你查我?” 赵阳摊手,无辜道:“我没那么无聊,无意间撞到的,你亲妈在你床前忏悔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上去挺可怜的,不过,我觉得,她那是自作自受,对吧?”他反问他。 何嘉越想要起身打他,赵阳把他按回床上,提醒:“你可是病人!”何嘉越抬手想扇他巴掌,却被他巧妙的躲过了。面对恼羞成怒的何嘉越,赵阳终于也板起了一张冷脸。 “你那样讨厌沈小冬,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跟讨厌自己有什么两样?”赵阳说完,按响呼叫铃,转身笑着离开病房。 何嘉越因为动气,扯到伤口。医生冲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疼晕过去了。 李虹端着饭菜走进房间,苏安躺在床上,木然的望着墙顶,对于她的到来无动无衷。她把饭菜放下,坐到床边,刚准备开口。苏安翻了身,背对着她。 李虹叹气:“苏安,你别这样!” 苏安闭上眼睛。 “那孩子已经做完手术了,恢复的很好。”李虹慢慢道。 苏安没反应。李虹接着道:“嘉越情况也不错,排异反应不明显,恢复的也很快。” 苏安把眼睛闭得更紧。 “苏安,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吗?”李虹无计可施的问。 苏安伸手扯过被子盖住头。 李虹摇头,起身离开。 苏东坤就站在外面,没柱拐杖,扶着墙,佝偻着身体。 “他还是不吃?”他问李虹。 李虹点头。苏东坤转身就走,李虹叫住他:“爸,你觉得这样好吗?” 苏东坤顿住,李虹自言自语回道:“我觉得不好,苏安太倔了!”她是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子。 苏东坤的背影瞬间佝偻不少,他转头望着李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李虹望着他的背影,无力的叹气。苏安的事情,大家都需要时间! 李易之让奶奶炖了一锅黄豆炖鸡,他分了两份,一份给了何伶俐,一份拎给沈小冬。沈小冬看到吃的,很开心,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李易之看着他明明撑的已经吃不下,但还要死命往嘴里塞的难过样子,忍不住阻止他:“小冬,别这样!” 沈小冬偏偏做了一副笑脸看着他,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李易之伸手抢碗,沈小冬死死的抱在怀里。 “你干嘛?”他问。 李易之强硬的抢过碗,放到一边。沈小冬无辜的望着他,李易之扯了卫生纸递给他:“擦嘴!” 沈小冬梗着脖子不满道:“我还没吃饱!”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李易之努力保持平常语气。 沈小冬笑笑。 李易之看着他脸上凄惨的笑意,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出短信,递给他看。 “告诉小冬,让他好好保重身体!你替我多照顾些,先谢了。”发信人是苏安,沈小冬看过,按了拨通键。电话没有接通,女声提醒:“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再也伪装不下去了,沈小冬干脆低下头,把头埋得很低,不让李易之看到他的脸。 李易之从他手里拿回手机,轻声问:“他也给你发了吧?” 过了好久,沈小冬才轻轻的点头:“嗯,他说让我好好养身体,叫我等他。” 李易之听了,良久无话,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不打算等他,没什么好结果。”沈小冬忽然自己道,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低着头,李易之看不到他的脸。 “他家里人,我都得罪不起。” “苏安也要吃苦,不想看他吃苦。” “我养好身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今后可能会找个女孩子,认认真真的恋爱结婚生小孩。” “想想以后,还是觉得挺美好的!” 沈小冬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堆,李易之安静的听完,胸口疼的不由自主的伸手把人揽进怀里。沈小冬只靠几秒,就挣脱开。 “我很好!”他望着他笑。 李易之想起那次喝酒,醉后的苏安对他说:“沈小冬比我想的要坚韧很多,他就像棵草,搁哪儿都能活,只是落在石缝里总不如落在草地上活得好!”他能理解苏安说的话,可没有现在这样深刻的感同身受。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沈小冬像是自我鼓励一般,举起拳头。 李易之别过脸,眼镜上忽然朦胧。 62.张晓晓的爸妈 韩菜菜又打电话来,问他能不能提前归店。 沈小冬捂着伤口上的纱布,回她:“快了!”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一是因为年轻,二是因为长期的运动打下了好基础。可是医生叮嘱,出院以后要注意饮食,也不能做剧烈运动,更不能劳累。沈小冬开始犯难,是可以马上出院,却不能马上上班。 韩菜菜一听快了,很高兴,在电话里叽里呱啦的开始诉苦,说他不在的日子店里是多么忙,她和肖扬是多么难过。沈小冬听后,一边觉得抱歉,一边开始考虑辞职。韩菜菜可以等他,他却没办法看着她等他。人活着不能太自私,也不要霸占别人的善良。 听到沈小冬说对不起,韩菜菜又软了态度:“如果你那边还忙,就先忙完自己的事,你上次找的兼职还在,我们还忙的过来!” 她越是这样说,越加剧了沈小冬要辞职的想法。跟韩菜菜说完,原来给他体检过来的年轻医生进来给他做例行检查,问他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沈小冬摇头。 年轻医生嘿嘿的笑,双手插在白八卦的兜里看着他感叹:“这是我老师做的最成功的一次手术了!” 沈小冬抬头望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不管是你还是楼上的那位,都恢复的特别好!”对于医生而言,能把一场手术做到完美成功,就是一件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年轻医生把老师看成榜样,自是为之自豪不已。 沈小冬听完,淡淡笑道:“这很好。” 年轻医生拍拍他的肩,准备离开。 沈小冬叫住他,问:“我,这种情况,大概要多久才能完全好?” 年轻医生认真的想过后,回答:“如果你注意得当的话,最快半年就能完全康复了。” 沈小冬心寒到谷底,最快得半年,还是有条件了的。看来他真的辞职了! 年轻医生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安慰道:“饮食注意下,少吃油腻油炸食物。也不要做太多体力劳动,平时多注意休息,按照你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会好的很快。” “谢谢你。”对于年轻医生的善意,沈小冬报以感激的笑。 年轻医生刚走,李易之打电话过来,告诉他有紧急手术,中午不能一起吃饭了。沈小冬理解的回:“没有关系!” 可是端着饭盒一个人孤零零的踏进医院食堂时,沈小冬看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围坐在食堂里那一张张陌生的脸,突然感到了一丝孤独。那些陌生的交谈声不断传入耳际,医生在讨论病人案例,病人在互相倾诉苦衷,只有他,一个人,拖着缺颗肾的身体,孤孤单单的站在人群的缝隙中,感受着孤独最尖锐最毫不留情的冲击。 对,他想苏安了,想对他说“我喜欢你”的苏安了。如果他此刻能站在自己眼前,陪自己吃饭聊天,就算身体残缺一块,又有什么要紧。沈小冬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那么放得下。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虚伪,明明想要跟苏安在一起,却偏偏要嘴硬的坚持,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 沈小冬把饭盒递给师傅,师傅问他要什么,他随便指了两样。想不到打菜的师傅居然提醒:“你不能吃这个!” 沈小冬诧异的看着他,胖胖的师傅憨憨的笑:“李医生叮嘱过的,你只能吃这个,还有这个!”他用铁勺指了指他能吃的菜。 在这一刻,陌生人的关怀都差点让沈小冬落下泪来,他小声的说:“谢谢。” 胖师傅看着他哀哀愁愁的样子,大嗓门又吆喝起:“开心点,人一心情好,病就好的特别快!” 沈小冬作出一张笑脸,胖师傅给他多打了不少菜。 沈小冬端着饭菜找到一个角落刚坐下,有人就在背后轻轻试探的喊:“小冬?” 沈小冬回头,看到张晓晓,披头撒发的端着几个保温盒,上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男士外套,下身穿着厚棉裤,脚底却穿着医院发的一次性凉拖鞋。 “还真是你!”张晓晓抱着保温盒坐到他对面,嘴角硬生生的挤出些笑容。 沈小冬很意外:“你爸,哦,叔叔,不是在北大附属医院吗?” “手术不是很成功,医生建议到这边来。”张晓晓的样子看上去凄惨惨的。 沈小冬猜情况不是很好,就没继续问。 张晓晓静了会儿后,自己开口道:“还要再做两次手术,可是医生说,就算是人醒了,也跟,白痴没两样了。” 沈小冬的心揪了一下。 “活着,总比人没了好!”沈小冬斟酌后,安慰道。他现在都还做过孟姠还活着的梦,坐在轮椅上,虽然无法行走了,可是可以对他笑,跟他温柔的讲话。人还活着,就不至于那么绝望。他知道,沈春华和张晓晓的爸爸离婚后,张晓晓被判给爸爸,两人相依为命了很多年。父亲是活着,还是死去,意义是很不一样的。 张晓晓已经开始抹眼泪了,沈小冬起身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卫生纸递给她。 “已经没钱做手术了,小邓把他妈给他买房子和创业的钱都拿出来了。我去找我妈,她说不关她的事,让我不要再找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术缺口还要好几十万,张晓晓能找的人都找过了,现在是真的走到绝境了。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同龄人都在无忧无虑的工作恋爱的时候,却要独自面对这样的困境,还没崩溃已经足够坚强。 沈小冬是知道沈春华的狠的,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她马上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她势力,自私,刻薄,极端,却偏偏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才骗了孟姠和何年真,以为她可以给沈小冬关怀和幸福。当然,在孟姠和何年真不断给她钱的时候,沈小冬确实是被当成皇帝宠的,只是沈小冬自小敏感,就算沈春华演技再好,他也能看出她眼里的鄙夷和不屑,以及一点点同情和可怜。沈小冬想不到,她也可以对自己的女儿那么狠! “还要多少钱?”沈小冬问道。 张晓晓擦着泪:“不知道,医生说最少还要50万。” 这并不是个小数目,沈小冬听完也沉默了。 张晓晓擦干眼泪,忽然抬头咬牙道:“我就算卖肾,也要凑齐这50万!” 沈小冬的心“咯噔”提了一下。 张晓晓故作坚强的笑道:“天无绝人之路!” 沈小冬点点头。 张晓晓这才注意到他穿着医院的病服,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也在医院?” 沈小冬顿了几秒,刚好听到隔壁桌的病人在讨论什么阑尾之类的,便脱口而出道:“突发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 张晓晓没怀疑,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沈小冬连连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张晓晓又疑惑的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医院?没人照顾吗?” 沈小冬笑道:“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张晓晓看着他叹气:“虽然不是什么大手术,但也是在身上动刀子。明天我做点你能吃的东西过来,医院的东西做的不好。” 沈小冬急忙推辞:“不用了,医院的饭菜挺好吃的,又方便。” 张晓晓才不管他,丢下话后便要走了,说是她爸爸的检查时间到了。沈小冬一听,也不好拦,只劝她不要给他带饭什么的。 张晓晓装没听见,转身走得飞快。 隔天,张晓晓还真让她男朋友小邓给他拎了一罐鱼汤来,小邓就是还是之前在超市遇到时和赵晓晓在一起的男生,北方高壮的身材北方轮廓鲜明的面孔,一开口,也是北方浓浓的豪气。 沈小冬跟他道谢,他大手一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想必是张晓晓跟他讲过两人的关系。不过沈小冬还是从他眉目间看出些愁苦来,这些愁苦想必来自张晓晓的父亲。 他想不出别的话,只能最真诚的安慰:“一定能熬过去的!” 小邓咧嘴笑,一口的大白牙,特别整齐。这样的人,是有福气的。 “希望如此啊!”也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沈小冬低头沉默,小邓大力的拍他的肩:“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还是没有放弃希望。 沈小冬看着他的脸,阔脸浓眉,北方汉子常见的模样,眉目间有属于北方的坚韧和憨直。他知道张晓晓和他还没有结婚,他本可以躲开,装作跟他毫无关系的,可是他却选择了留下,陪在张晓晓身边,为她分忧解难,和她现在同苦,以后一定也可以共甘。他是毋庸置疑的好男人!沈小冬为张晓晓感到欣慰。 小邓看着沈小冬尝了几口鱼汤,任务完成,准备走,张晓晓今天学校有课,医院这边他帮忙看着。 沈小冬问他:“你们准备怎么办?手术费用?” 小邓不假思索道:“借,找我亲戚借,借不到的话,借高利贷都得接,先把人救回来再说。”眼神之坚定看的沈小冬心脏都在疼,能遇到这样的人,真是张晓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沈小冬羡慕的同时又不由自主的想到苏安,很想知道他现在的境遇。如果他一直坚持,强硬的苏东坤不知道会对他使用何种手段! 63.你为什么道歉 经过一次紧急抢救,何伶俐被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没看好病人。何伶俐也被吓到,从此之后对何嘉越是寸步不离。 对此,何嘉越倍感抱歉,老是对何伶俐说:“有护工在,没问题!” 何伶俐听到这种话就会气:“上次不也是有护工在,你不照样挣裂了伤口!幸好只是外面,不是里面,要是动到了里面,可怎么办?”已经过去几天,何伶俐想到那一幕还是背后冒凉气。 何嘉越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 何伶俐又重提旧事:“你那天是怎么回事?”何嘉越无缘无故的就挣裂了伤口,她觉得蹊跷无比。 “就不小心闪了一下!”何嘉越一句话就解释了。何伶俐自然不会信,何嘉越不是那般不爱惜自己的人。她想问,是不是苏长琴有来过,可是觉得问了还不如不问,他想必也很不愿意提到这个人。 “那个人,给我捐肾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何嘉越突然问起。 何伶俐微怔,倒也反应得很快:“恢复的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何嘉越微眯起眼睛,何伶俐看到,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何嘉越轻轻笑开,叹道:“那就好!” 何伶俐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笑容,忽然一口气堵到了喉咙,呼吸很不畅。她看了眼窗户,紧闭着,她走到窗前,想拉开窗户,何嘉越忽然在她背后幽幽道:“为什么这种手术可以恢复的那么快呢?” 手不自觉的使劲,“啪”的一声,动静很大的拉开了窗户,何伶俐回头冲何嘉越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何嘉越微微弯着嘴角,笑得善解人意。 这已经是孟修斯第七次来医院了,每次都是先去楼上看看何嘉越,聊上几句,然后转到楼下,在沈小冬住的单人病房外逡巡几趟,第一次是沈小冬刚手术完,后面几次每次沈小冬都不在病房,不管他何时来医院,都看不到他。他有时甚至开始怀疑,沈小冬是不是在故意躲着他。这次,他又走到那间单人病房,远远的看见病房门开着,他有些激动的加快脚步,在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深呼吸后,才慢慢的迈动脚步,站到门前。还没鼓起勇气抬头望里面看,里面就有悦耳的女声问道:“你找谁?” 孟修斯马上抬头,茫然的望过去,病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老人,旁边坐着一个正拿刀削着苹果年轻女性,好奇的看着他,再次发问:“请问,你找谁?” 孟修斯愣了几秒,把目光移到门上的病人登记牌上,上面明明还写着“沈小冬,男,19岁”,他疑惑的望着病房里的人,问:“请问这个病房不是住着一个叫沈小冬的病人吗?” 年轻女性同样露出疑惑的神情,回道:“我爷爷前天住进来的,来的时候这病房就是空着的啊!” 孟修斯一下子就慌了,难不成沈小冬已经出院了?他转身随便拉了一个路过的护士就问:“请问,住在402的沈小冬是不是出院了?” 护士被问的莫名其妙,摇头说不知道。 孟修斯马上甩开她,跑下楼去找医生。人慌了头,完全没个理智章法,看到是医生诊室的地方就往里面冲,刚好冲到骨科诊室,很大一间,里面做了三四个医生,正是中午休息时间,有医生端着饭盒正吃饭。他冲进去就问:“沈小冬是不是出院了?” 里面所有人停下动作纷纷掉头看他,孟修斯眼前还花着,只能看到一张张模糊的脸。 李易之看着一脸慌乱之色的孟修斯,戳戳对面的沈小冬,问:“找你的?” 沈小冬正稀里糊涂的看着门口的孟修斯,摇了摇头,不过马上又点点头。 有医生已经端着饭盒走到了门口,问孟修斯:“你谁啊?干嘛呀?” 孟修斯此刻脑子里都还嗡嗡嗡的,没反应过来医生的问话,一双眼睛没有焦点的四处乱望。 李易之推推沈小冬:“要不要出去下?” 沈小冬没见过孟修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暗暗惊讶着站起,喊道:“孟修斯!” 这一声喊,像清醒剂一样,从耳朵灌入身体,所有茫然的神智被拉回,孟修斯循着声音望过来,看到穿着病服的沈小冬,单单薄薄的站在角落,脸色比他想象的好很多,一双黑眸,认真的看着他。 孟修斯往屋里冲,门口端着饭盒的医生故意拦住他:“站在外面等!”哪想这时候的孟修斯力气更牛一样,硬生生把他挤到一边,几步就踏到沈小冬身前,伸手想去牵沈小冬的手,沈小冬手里还握着吃饭的叉子,他把手往身后一背。孟修斯伸出去的手就被落在了半路,他改变姿势,抬手想去摸沈小冬的头,沈小冬还没来得及偏头,孟修斯的手就被一旁的李易之抓住。“别动手动脚的!”李易之提醒,他在何嘉越的病房见过孟修斯一次,知道他是何嘉越的小舅舅。想不到,他居然也跟沈小冬认识。 孟修斯皱着眉头看着他被李易之抓住的手,不是很客气的问道:“你是谁?” 李易之放开他,把沈小冬拉到自己身边,回道:“他朋友!” 孟修斯去看沈小冬,沈小冬点头。孟修斯这才缓了脸色,轻应一声:“哦。” 李易之拉着沈小冬坐下,指着桌上的饭菜:“吃完!” 沈小冬看着剩下的鱼汤,很不情愿的皱起了眉头。 孟修斯扫了眼桌面,知道沈小冬刚才正在吃饭,也在旁边叮嘱:“都吃完!” 沈小冬被逼着喝鱼汤,还要吃完碗里剩下的饭,李易之也在对面,细嚼慢咽的吃着饭。孟修斯找了张椅子,坐到一边,安静的看着沈小冬。他才看了半分钟不到,沈小冬抬头正儿八经的提醒他:“你不要这样盯着我一直看,我吃饭很有压力!” 孟修斯马上听话的转开头,不过眼角的余光依旧落在沈小冬身上。 李易之捂了嘴偷笑,沈小冬瞪他。聪明如李易之,也不会想到,孟修斯对沈小冬的非分之想。他只是以为,孟修斯和之前的苏安一样,对于何嘉越的救命恩人沈小冬又感激又内疚了,所以才会有刚才的慌乱和言听计从。 吃完饭,孟修斯马上提出,要带沈小冬出去走走。 李易之眼神询问沈小冬:“你想去吗?” 沈小冬其实不想去,他发现自己本能的对孟修斯排斥,可是,又被刚刚孟修斯站在门口的不知所措的慌乱神情所感动,人家是担心他而来,总不好直接拂了他面子。点头说:“好!” 孟修斯眉开眼笑的。 李易之警告:“不能走太远!” “你还好吧?”刚走出去,孟修斯就迫不及待的问。 沈小冬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有些故意赌气的回道:“你看我像不好吗?”说完了之后他又后悔,态度似乎太差了! 孟修斯尴尬的“咳”两声。两人走到楼梯处,一楼挂号大厅里人群拥挤。沈小冬问孟修斯:“你要带我去哪?” 孟修斯瞅到大厅外面的空地花园,中午太阳不错,有不少病人正在外面晒太阳。他指指那边,沈小冬抬脚就往下走,也不知是下地的脚没放好还是怎样,他膝盖一弯就要摔倒,孟修斯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赶紧搭手扶住,急忙追问:“有没有怎样?” 手术伤口被扯了下,还是有些痛的,沈小冬皱了皱眉头,孟修斯见了,马上就要喊医生。沈小冬缓过劲儿了,拉着他:“不用,还好!”他的伤口以一种医生都为之感叹的速度在恢复着,不管是体内的伤还是外面的伤,都好的飞快。在这点上,沈小冬觉得上天待他不薄! 就算沈小冬说没事后,孟修斯还是一直追问:“有没有好点?要不要紧?要不要叫医生?” 走到了下面的院子,他还在问。好脾气的沈小冬终于也不耐烦了,打断道:“那好,我们就不用说话了,你叫医生来吧!”他发现,自手术后,脾气似乎比之前长了! 孟修斯这才尴尬的闭嘴。两人找了一处长木椅坐下,前面的草坪上一对父母带着小孩在玩闹,妈妈穿着条纹病服,带着毛线帽,灿烂的笑容也无法遮掩病容。 孟修斯一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沈小冬皱着眉反问:“你对不起我什么?”他之前代何嘉越道歉,他那个时候很难过,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倒是慢慢的想清楚了不少事情,尤其手术前的那几个小时,虽然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但很多平日里不能想不敢想的事情就有了新的答案。他何必要因为过去的伤害害怕何嘉越,甚至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紧张,他现在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伤害他了,他的体内甚至马上要有他的一部分来帮助他延续生命。他也终于完成自己交给自己的使命,孟姨为了救他失去了生命,他救了孟姨的儿子,算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回报了。 孟修斯想不到沈小冬会这样反问,一时被问愣住。他看着眼前的沈小冬,明明跟以前一样单薄的眉目,却又有了别的东西长进了那双眼里。他突然想到了一句成语——“揠苗助长”,内心震动不已,同时也心疼不已,一颗心好像被醋泡过,酸软的不行。他一眨眼,就有泪落下。他哽咽道:“小冬,你,不要这样!” 沈小冬看到他的眼泪,有些慌乱。就算再被拔着往上长,他终究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心柔软的跟棉花糖一样。伸出去的刺很快收回,沈小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孟修斯。 孟修斯抬起头,使命的眨眼才把眼泪逼回去。 “谢谢你,小冬!”孟修斯接过纸,擦了擦眼角。 64.谁更可怜? 沈小冬别过脸,不敢看他。 孟修斯看着他已经隐约有男人坚硬轮廓的下巴,再次道:“谢谢!”这个谢谢是替自己,也是替何嘉越。 沈小冬像被踩到尾巴一般,马上回头,静静的盯着他,又反问:“你为什么要谢谢我?”刚刚收好的刺又伸了出来,不由自主的。沈小冬这个时候才真正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几乎是不用思考的,给出自己最原始的反应。他不用再顾及什么了,有种被解脱的畅快感,和想要做点什么的欲望感。 孟修斯再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跟沈小冬一样,这个时候才有了沈小冬已经不是过去的沈小冬的真实感,只是这种真实感,他很快就能找到它的根源,一场手术,改变的究竟是什么?何嘉越的未来,还是沈小冬的未来? 孟修斯眼一酸,又要落泪。他再次仰头,拼命的把眼泪逼回去。 沈小冬一见他这样,那满身竖起的刺儿又缩回壳里,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歉:“对不起。” 孟修斯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他的声音抖的厉害:“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他觉得不管沈小冬对他何种态度,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的我,有可能才是真的我。”沈小冬苦笑。 孟修斯含着眼泪低头看他,见他把头垂的都快贴进胸口了。 “我老是觉得我欠何嘉越的,虽然他小时候常欺负我,可是,孟姨总是因为我,才死的。”把过去的事放到嘴边说,是比回忆还残忍的事情。沈小冬觉得难过,可是又知道,现在如果不对孟修斯说出来,就是一个结,一个大大的结,他不希望自己变成无所顾及的一个人,他也不想拥有想做点什么的欲望。他要回到手术前的样子,按照以前的步伐继续向前走,他深知,只有那样,他的人生才会有希望!也只有那样,活着才会有盼头! 谁的心里没住着野兽? 他也幻想过,可以把何嘉越扔到水里淹死他,把他扔到火里,烧死他,把他送进监狱,做一辈子的牢。他恨他,可是这种恨曾经是他巨大的梦魇,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黑的化不开的噩梦。那位开导他的大姐说过,放下了就可以过去,放不下,对自己也是折磨。以前他以为忘记就是放下,手术后,他才知道,忘记不是放下,唯有心里的兽被消灭了,才是真的放下。他做不到完全放下,他心里就是有只兽,凶猛恶毒,他可以帮着他找寻一切机会置何嘉越于死地,但也可以反噬他。 心里的野兽,如果放出来,吃了别人也没了自己。沈小冬不想这样,他不像变得跟何嘉越一样! “现在,我也算是救了何嘉越一命,算是对孟姨的回报吧。她那么疼他,肯定不希望他这么快就去找她的!”沈小冬抬头,坦坦荡荡的看着孟修斯。 孟修斯的心里却好像有只沉寂许久的大钟,被突然敲响一样,嗡嗡嗡的回响声,震得整个脑子都在发麻!他终于知道了沈小冬义无反顾做手术的缘由,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苏安。 “其实——”孟修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将事实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残忍,可还是把话续了下去:“那个,嘉越——”说到一半,几乎是喘不过气来的吞了回去,他看到沈小冬等着他下文的眼睛,漆黑明亮,却带着浓浓的忧郁和哀伤。 看到他蹲下,沈小冬问:“其实什么?”孟修斯的样子太不同寻常了,他忍不住追问,明明心中敲响了警钟,不要问不要问,问了你会后悔的,明明有声音在这样阻止他了。 所以才会有那句古话,好奇害死猫! 孟修斯再也忍不住,把沈小冬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沈小冬不挣扎,安静的任由他抱着。孟修斯的胸膛很阔,和苏安一样。 何嘉越坐在窗前,望着下面相拥的两人,回头问正在病房里帮着护士拆洗被褥的何伶俐:“小舅是不是喜欢男人?” 何伶俐和护士都被惊到,起身回头惊讶的望着他。何伶俐问:“为什么这样问?” 何嘉越指指楼下:“你看,小舅对我都不这样!” 何伶俐走到窗前,6楼的高度,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楼下的情形,穿着黑色大衣的孟修斯把穿着病服的沈小冬搂在怀里,两人一动不动,安静的像雕塑。 何伶俐说不清自己看到这一幕的想法,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推着何嘉越离开,有些问题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和解决。 何嘉越突然奇怪的笑起来。何伶俐低头看他,他抬头迎上她的眼,慢慢的问:“姐,你想干嘛?”撒娇的语气。 何伶俐把窗户关上,把何嘉越推到里面,劝道:“那边凉,你今天坐的时候够久了,去躺会儿吧!”她自我催眠,何嘉越是坐在轮椅里,一定没有看到沈小冬。 何嘉越依旧奇怪的笑着看着她,何伶俐装作没看见,和护士一起把他扶到换了新被褥的床上。 何伶俐不敢面对这个时候的何嘉越,找了个理由和护士一起出去了。何嘉越躺在床上,偏头望着窗口,外面蓝天大楼,可以想象得到今天的北城是怎样一副春光灿烂模样。震惊变成了愤怒,愤怒很快转化成嫉妒,嫉妒马上就在心底策划好一场阴谋,人心有多险恶,何嘉越觉得剖开自己的心就可以看到。 赵阳说的没错,他讨厌沈小冬,其实就是讨厌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没有那场无意的偷听,得知那样颠覆世界的现实。他可以同情可怜沈小冬一辈子,把他当一个可怜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疼一辈子。而不是,发现自己跟他是一样的,有着同样不光彩的出身。更何况,他还知道,他的母亲是那个样子,自私狠心恶毒。就是因为知道有这样的母亲在,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连沈小冬都不如。 欺负他侮辱他跟欺负自己侮辱自己,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潜意识里的自己想要杀了自己演变成了实际行动而已。只是,他是个可怜的名副其实的弱者,他不敢伤害自己,唯独只能伤害跟自己相似的沈小冬。 可是,不管怎样伤害沈小冬,他都好好的活了下来,健康的正常的。而他,不健康也不正常,肾要换,也需要固定的心理治疗。这样一对比,到底谁比较可怜? 何嘉越的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很快被吸干,再一滴,再吸干,很快,枕头湿了一大片。他明知道自己有问题,可还是不想看到沈小冬过的比他好,尤其不想看到,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不管是现在因为他被关起来的苏安,还是楼下的小舅孟修斯,还是他喜欢的李易之。 何伶俐靠在门边,脑子里全是何嘉越刚才脸上那些奇怪的笑,她想,他那么聪明那么敏感,想必已经知道给他捐肾的人是谁。他们不说破,他也不会戳穿。何嘉越到底为何要对沈小冬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何伶俐是不理解的,但却又是无能为力的。医生说,他精神有问题的时候,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原谅了他的行为。现在何伶俐回过头去想,他们的谅解是不是也是一种纵容呢? 沈小冬找到张晓晓父亲的病房,ICU,重症病房,从透明的观察窗里可以看到复杂的医疗仪器,生命线在缓缓的波动着,忽高忽低。她的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人应该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发明出那么多原本不属于人的东西,竟然可以帮助人把生命继续下去! 小邓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正双手环胸,埋头打盹。沈小冬轻轻的坐在他身旁,转身趴在观察窗上,盯着里面仪器上的生命线看。 如果那条生命线拉成了直线,就意味着一个人的逝去。电视电影里很少在医院直演一个人的死亡面孔,最后都是把镜头对准了那条拉直的生命线。 人的死亡,可以有很多方式表示,直线、坟墓、遗照。对于活着的人而言,亲人或者朋友的死亡,就是难过、伤心,回忆或者怀念。一个人的逝去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要抹去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却是世界最难的事情之一。那些回忆,那些怀念,将是世界上最苦痛的折磨,碾着心,一遍又一遍。 沈小冬只见过张晓晓的父亲几次,他一直都在外地打工做事,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在沈春华面前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惶恐神色。很疼张晓晓。血缘的羁绊,亲情的羁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沈春华一样,铁石心肠。如果还有一丝希望,那谁都不要放弃!沈小冬转身,看旁边睡着正熟的小邓,脚边放着一个环保袋,袋口半扣,可以看到里面的不锈钢饭盒,没盖紧,里面是已经吃了一半的饭菜。 生活总是如此艰难,不给那些努力生活奋斗的人任何机会。生活也是如此美好,有小邓这样的人在! 沈小冬慢慢起身,悄悄离开。 65.命中有时终须有 苏瀚海站到苏安门口,推开看了看,苏安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一旁的饭菜有动过,不过吃的很少。他叹着气关好门。 苏东坤坐在客厅里喝茶,对面坐着他的老部下,肩上顶着四杠四星。两人在聊部队最近军事演习的事情,苏瀚海插进去坐下。 老部下跟他打招呼,苏东坤露出不悦,对苏瀚海道:“我们在说事情,你先避开下!” 苏瀚海没动,看着自己老父亲的苍苍白发。 老部下倒是不介意,摆手道:“没事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苏东坤盯着苏瀚海,知道他这个看上去最柔弱也最有主见的二儿子有话跟他说。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苏东坤催促。 苏瀚海把掉到眼睛下方的眼镜扶正,缓缓道:“爸,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儿孙自有儿孙福!苏安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管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家长愿意听到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告诉他们:“爸妈,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生(女生)!”不少人反对同性恋,歧视同性恋,觉得这是不好的,违反自然违反社会。有很多的父母反对自己的儿女走上这条“非”常路,但也有不少家长会尝试着接受。比如苏瀚海,他是个搞科学的,事情发生了就会找事情会发生的原因,经过,评估事情以后的发展趋势和方向。同性恋研究对于他而言,很简单,多看几本书,多看些国外的研究报告,心里有了数,知道这是一种正常态后,也用了理智的科学心认可了这件事,认可了苏安。 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又不是真的病,不是关几天吃几颗药就能治好的。 他也问过苏安:“你是真喜欢那个男孩?想要跟他生活,在一起组建家庭的那种喜欢吗?” 苏安毫不犹豫的点头,苏瀚海就有了结论,再勉强他,也是受罪。苏安受罪,他们做家长的也受罪。 苏东坤听到一半,就脸色大变。苏瀚海也不管他,还是把话说完。 “苏安是个什么性格的孩子,爸你最喜欢他,也最清楚。我是个搞研究的,很多事情已经习惯站在科学的角度上去想去做,苏安的事情我也想过了,也查过了,同性恋不是什么病。” “你闭嘴!”苏东坤终于忍不住呵斥打断他。 老部下听到老首长家里这样的秘闻,很尴尬,马上站起说部队有事,要先走。他刚离开,苏东坤就抓起手里的茶杯往苏瀚海身上扔,苏瀚海头一偏,躲过。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很多片。李虹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下来,看到这一幕。 苏瀚海苦笑道:“爸,您一定要这样吗?” 苏东坤怒瞪着他,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歪倒在沙发上。苏瀚海脸色大变,冲过去,从他口袋里掏出药先给他服下,同时催促李虹,让她马上打急救电话。 好不容易等到何嘉越睡了,何伶俐才能从病房脱身而出,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她在病房外找了处地方坐下,偏着头捶自己的左肩,硬得跟石头一样。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医院病人都被劝睡了。六楼都是高级单人病房,护士退走之后,整个走廊静悄悄的。有人从远处慢慢走近,何伶俐以为是护士返回来查房,垂着眼皮继续捶着肩背。 那人却停在她身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何伶俐抬头,就看到沈小冬,抿着嘴,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飘忽了一圈,定定的看着她。 何伶俐一时之间竟愣怔的说不出话,两人就这样互相呆看了很久。 这是很多年后,沈小冬再见到何伶俐,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干练模样,短发套装,尽管一脸疲色,但还是化着精致的妆容,眉毛描得细长。 何伶俐是第一次直面现在的沈小冬,他漆黑的眼睛让她紧张。 沈小冬先行动,他移动身体,坐到何伶俐身旁。 “何——”沈小冬刚开口,就发现,他不知道称呼何伶俐什么好。 何伶俐也听出他语气里的尴尬,插嘴道:“你,喊我姐吧!”她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旁的沈小冬,当年的黑瘦小孩现在已是白白净净的清秀少年,眉眼柔和,细致的嘴角微微向上。他跟她一样,也很紧张,双手交握在腿上,指关节抠的紧紧的。 眼前这个紧张的少年明明和里面的何嘉越一样,都是她的弟弟。但却因时间的先后,母亲的不一样,被所有人区别相待,一个活在天堂,一个活在地狱。活在天堂的,可能是恶魔,活在地狱的,却是天使。 何伶俐回想沈小冬刚到何家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缩在角落里,一双黑眼睛里是无尽的惊恐。孟姠去拉他的手,他居然躲开了。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咬着唇,没回答。 当晚他就被送到佣人房里睡,吃饭也是跟佣人一起。已经懂事的何伶俐无意间听到家长们争论,说这个小孩的母亲不正经,需要去医院做DNA亲子鉴定。似乎在那个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和隔阂,第二次突如其来的小弟弟再也没办法获得她的多余关爱。 她一直以为,他可能不是她的亲生弟弟,直到重新找到他,做了那个体检。相近的血缘,才能够有那样切合的数据。 “你喊我姐姐吧,我本来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的。”何伶俐叹气。 沈小冬喊不出来。 何伶俐内疚的看着他,再次觉得自己过分。 两人又静坐了许久,沈小冬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那个,我,想要钱!” 何伶俐震惊的看着他。 已经说出了重点,沈小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往下说:“我给了你们一颗肾,我要拿到我应得的钱。” 何伶俐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沈小冬紧张的看着她,说:“我,我我,的要求,不,不不过分的!”他还是怕她找其他的理由不给他,毕竟手术已经结束了,当初他又说了不要钱的。 看到沈小冬紧张兮兮的样子,何伶俐才找回了些神智,她问他:“之前给你,怎么不要?” 沈小冬低着头,没回答。他想告诉她,是因为孟姨。可是在何伶俐面前说出来,更加显得他现在是多么的无耻和傻。 何伶俐反应了下,觉得自己这样问好像是现在不愿给一样,忙问:“你要多少?”不管他要多少,她都会给的。 沈小冬举起双手,摊开十根手指。 “10万?”何伶俐疑惑。 沈小冬有些艰难的摇头。 “100万?”何伶俐再问。 沈小冬慢慢的点头,点完头就垂了头,双手放到腿上,使劲的抓着腿。他觉得100万太多,他在网上查了下,就算是卖肾也只能买到30万,可是,张晓晓的父亲30万哪够。他想着反正何家有钱,100万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何伶俐不想给的话,他就搬出从孟修斯那里听来的秘密要挟她。何伶俐答应的太快,沈小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过和羞耻,他觉得这可以算敲诈了。 何伶俐不为钱的数目惊讶,但好奇沈小冬要这么多钱干嘛。 “小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100万够吗?”何伶俐担心的问道,她怕沈小冬是遇到难事,又不愿跟她说,在这种时候,她非常愿意能多帮一点就多帮一点。 沈小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说没遇到什么难事。他怎么可能跟何伶俐讲张晓晓父亲手术需要很多钱的事。 何伶俐知道他真有难事也不会跟她讲,心里默默的叹着气。两人又静坐了会儿,何伶俐又问:“你什么时候要?” 沈小冬想了想,张晓晓父亲的手术越快越好,回答:“明天。” 何伶俐拿出手机:“你把你银行账号给我下!” 沈小冬记不得自己的银行账号,只能说:“我发短信给你吧!” 何伶俐点头说好,要了他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他手机就搁在口袋,突兀的一阵响。整个走廊空无一人,突然响起的铃声回荡,在医院这种环境下,倒显出些诡异来。沈小冬手忙脚乱的摁了电话。 何伶俐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笑,这个时候的沈小冬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 “出院后打算怎么办?”她突然很想知道,沈小冬今后是怎么个打算,她并不知道苏安与他告白被关起来的事。 沈小冬想到苏安,想到韩菜菜他们,又想到苏东坤,脸色就暗淡下来,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 “要不要我帮你的忙,找份工作,或者开个店?”何伶俐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在某些方面,她跟苏安一样,因为内疚,所以想急切的给沈小冬补偿些什么。 沈小冬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何伶俐知道自己会被拒绝。 “如果你今后有可以找我帮忙的地方,要记得来找我!”何伶俐苦笑着道。 沈小冬轻轻的点点头,应道:“好。”然后又觉得好像不够礼貌,又补充了句:“谢谢。”真心诚意的,没做半点假,何伶俐看着他真诚的样子想,为何心理会出问题的人不是他,而是何嘉越呢? 66.100万的交易 一大清早,北城某小公寓里就爆来韩菜菜的震天怒吼:“肖扬,你混蛋!” 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肖扬吓得脖子一缩。 韩菜菜举着验孕棒怒冲到肖扬面前,吼道:“看你做的好事!” 肖扬一看,两条线,嘴角向上撇,赶紧捂了嘴,差点笑出来了。 韩菜菜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肖扬一见,慌了,赶紧哄:“老婆,老婆老婆,你不要哭啊!” 肖扬哄也没用,韩菜菜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个不停。等哭够了,韩菜菜一抹脸,揪了肖扬耳朵开始骂:“赶快从实招来,你上上上次还有上上次还有上次没有带套子?” 肖扬让她随便揪,做出一副认罪的样子来,点头。 韩菜菜又是一顿狠揪,肖扬幸福的一直嚎叫! 当天吃完早饭,肖扬就陪着韩菜菜杀到医院,需要科学再确认他才放心。 沈小冬翻出银行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认真敲进短信,敲完后又再认真的比对了一遍,才慎重的按了发送键。他没想到自己要100万,何伶俐居然没说二话就愿意给他。但心里终归是有些忐忑的,100万毕竟不是小数目。 短信很快就回了,何伶俐说:“你来下8楼801,我有话跟你说。” 沈小冬看着短信有些纳闷,他边向八楼走边揣测何伶俐要对他说什么,不会是要反悔吧?想到这儿,沈小冬就紧张的浑身发麻,上楼梯都上得哆哆嗦嗦的。 走出妇产科,眉开眼笑的肖扬扶着满脸怒容的韩菜菜,韩菜菜嘴里一直骂:“混蛋,无耻,下流!” 肖扬乐呵呵的听着,把韩菜菜搂在怀里:“老婆,你随便骂,今后也随便你骂,只要你高兴,怎么骂都可以!千万不要委屈了你,委屈了我们儿子!” 韩菜菜抬腿对着他小腿用力一踢,转身进了电梯。肖扬捂着腿嗷呜一阵叫,电梯已经关上门。他扒着电梯门又是一阵嚎,嚎完了电梯半天不上来,他急吼吼的找楼梯往下跑,中途瞄到一人背影,穿着病服,特别像沈小冬,他刚准备喊,人家已经拐角往楼上爬的了。他想沈小冬是来照顾病人,又不是自己住院,就算恰好也在这医院,应该不会穿着病服到处晃,他心念一过,赶紧往楼下冲了。韩菜菜刚怀上,医生说,头三个月最危险了,他得看着点韩菜菜,那虎劲儿,啥事儿都做得出啊! 沈小冬站在801门口,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推门而入。 何嘉越坐在窗前,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沈小冬震惊诧异的脸,他笑着打招呼:“沈小冬,你好!” 沈小冬条件反射的想转身就跑,他完全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何嘉越。 何嘉越又道:“如果你想要那一百万的话,你现在就不可以走!”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 这个人敏锐,又恶毒。沈小冬逼着自己抬头跟他对视,何嘉越的眼神还是跟以前一样,波澜不惊的,看不出他心里所想。可越是这样,沈小冬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怕!他以为自己应该可以坦坦然然的再面对他了,在事实面前,想的终归只是想的。 见沈小冬呆立在门口,不愿再往前踏上一步,何嘉越叹气道:“你还是怕我!”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沈小冬抿紧嘴,暗暗握紧了拳头,不说话。 何嘉越从轮椅里站起,慢慢的走近,沈小冬不自觉的往后退,但想到何嘉越刚刚说的你走了就拿不到钱的话,退到门口就不再动了,死死的盯着他。 何嘉越走到他身前,伸手想拉他,沈小冬紧张的反手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力气很大,何嘉越被拍痛,腰一弯,“啊呀”轻叫了声。 沈小冬忍不住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你,想,想想干嘛?” 何嘉越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冷笑:“如果我刚才被你不小心拍倒在地,会怎么样呢?” 沈小冬大惊,转身拉门想走。 何嘉越不拦他,只在一旁淡淡的开口:“100万就没有了!” 沈小冬搭在门把上的手停滞住,何嘉越得意的笑,提醒道:“想要100万,把门关上,跟你谈谈条件吧!” 沈小冬慢慢的把门合上,转身靠在门背上看着前方的何嘉越,问:“你到底想干嘛?” “给你钱啊!”何嘉越手撑着下巴笑的灿烂。他是众人公认的长得好,完美的五官,完美的脸,很多导演建议他专职做演员,他却只愿坐在幕后写写剧本,偶尔出镜客串客串,但就是如此的露几回脸,都有自己专门的影迷协会。 如此完美的脸,如果能有与之匹配完美的性格该有多好!沈小冬小时候常这样想。天使面孔恶魔心,大概指的就是何嘉越这种! 何嘉越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坐到还没睡人的整齐病床上,双手撑在背后的床上,仰着下巴看着贴着门背站着的沈小冬,慢慢道:“如果你能离开北城,立刻马上,永不再回来的话,还要,永远不准联系苏安和李易之,我就给你100万,马上到账!” 沈小冬瞪大眼睛看着他。 何嘉越笑:“这个交易很划算啊,你只要离开就好,中国这么大,拿着那100万,哪里都能住下来,还能活得很好!苏安和李易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慢慢就会忘掉的,对吧?”何嘉越玩味的盯着他看着。 对,苏安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慢慢就会忘掉的!沈小冬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点头答道:“好!” 兴许是他答的太快,完全在何嘉越的预料之外。何嘉越歪着头,怀疑的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拿到钱后再反悔也没问题吧?” 沈小冬怒瞪着他。 何嘉越冷笑:“钱我可以马上给你,但是你要是反悔不走的话,或是走了再回来的话,还有联系那两个人的话,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让你回来了就再也走不出北城的方法我可是又很多的!” 听到这话,沈小冬打了个寒战,几年前的噩梦重回脑海。他咬着牙齿才能开口说话:“我知道,那次是你找人的!” 何嘉越翻着白眼故意问:“哪次?找人干什么了?” 沈小冬已经双腿发软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从那样的伤害中完全走出来的,那不仅仅是心里的伤害,更大的是对心理的摧残。刻在心里的伤口,只要把伤疤揭开,就会马上鲜血喷涌。沈小冬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怕别怕,都已经过去了。可是他发现没用,他还是浑身颤抖。 看到沈小冬想起过去失魂落魄的样子,何嘉越再次得意的大笑,笑完了他又变成一幅冷脸,盯着沈小冬,恶狠狠道:“如果你敢反悔,我不介意让那种事重新发生一次!再发生一次的话,我就保不准会不会做的更过分了!” 眼睛只微微一眨,噙满眼眶的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恐惧的泪,难过的泪,愤恨的泪,不甘心的泪,沈小冬用泪眼望着模糊的何嘉越,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会离开北城,再不回来。” 何嘉越这才满意的笑了。 “你什么时候走,钱我就什么时候转给你!你走得越快,钱到的越快!我说到做到,你也是。”他是何嘉越,做事情从来都这样,滴水不漏。 沈小冬想移动脚步,离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是他发现腿发软,脚根本动不了。他抹去脸上的泪,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没事的没事的,你已经拿到钱了,才终于转动了身体,手搭到门把上,拉了几下,才把门扯开。 何嘉越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轻声的笑。 沈小冬听到这讽刺的笑声,突然转身冲着何嘉越问道:“你知道你其实不是孟姨的孩子吗?”这是酝酿了很久的话,本来打算说给何伶俐听的,但是最后没用到。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跟何嘉越直面的机会,这一刻他才想到,其实他也有反击的武器的。 果然,他话刚出,何嘉越就止住了笑,他用一种非常怪异的表情盯着他,并不答话。 这个样子的何嘉越有些可怕,沈小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应该说,他从来就猜不透他。 何嘉越忽然捂嘴笑的身体直颤,他指着沈小冬说:“你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今天不说,离开北城就没机会说了!”他在提醒沈小冬,你还要拿钱的。 在何嘉越面前,沈小冬发现自己似乎永远没有赢他的机会。他问何嘉越:“为何要那样对我?” 只单单对他,残忍和恶毒,他人性的阴暗面都用在了他身上。 何嘉越盯着他,不想回答。每个人都问过他,为何要那样对他,苏安,何伶俐,孟姠,孟修斯,还有心理医生,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总不能跟他们说,我是厌恶自己吧。可是厌恶自己,为何伤害的是他呢? “我不是杂种,你也不是。你为何要那样对我……”沈小冬已经不是在问他了,而是在问自己了,为何他要那样被对待呢? 何嘉越突然开始不耐烦,他赶沈小冬:“你快滚,钱我会打给你,你越快滚出北城越好!”他保不准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再对他做出更恶毒的事,那似乎是一种天性,不由自主的就从体内流出来。 沈小冬抬手擦了擦脸,转身拉开门离开。 何嘉越慢慢的把身体放倒在床,眼睛望着医院雪白的墙顶,第一次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可是他又是那么的胆小,最渴望死亡,却又最畏惧死亡。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手术的地方有些痛,在叫特别看护进来前,何嘉越给苏东坤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沈小冬已经答应他的条件了,他只需告诉他这个强势的“外公”就好了,现在不管沈小冬想走还是不想走,他都必须得走了。 晚上,沈小冬换上自己的衣服去找李易之吃饭,说要请他吃饭。 李易之绕着他看了一圈,怀疑的问道:“你不会是要出院吧?”虽然按照一般情况,沈小冬早就可以离开医院,但为了保险起见,李易之还是延长了他的住院时间。 沈小冬轻松的点头:“对啊!” 李易之担心的问他:“为什么?” 沈小冬抻抻手脚:“在医院都快躺成人干了!” 李易之被逗笑,揉他的头,思考了半天,才点头道:“嗯,也行。不过要定时来医院检查!” 沈小冬比了个“OK”。 李易之心想,他就住在自己爷爷奶奶楼上,让爷爷奶奶帮忙照顾看着,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对于他这种需要恢复的病人而言,医院并不是最好的休养生息的地方。 67.厌食症 苏安踏进工作室的时候,前台小姑娘的嘴巴张的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更别说他的助理们,以及其他的建筑师们,大家都惊讶的说不出半句欢迎的话。 说是休息半个月,可是看他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在想,那休息半个月的话一定是幌子吧!一个人到底要遭遇什么样的事情后才能变成眼前的这幅样子? 苏安看到大家呆愣的模样,先抬手跟所有人招呼:“好久不见!”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进了办公室。他的助理赶紧起身跟进去。 “老师,你还好吧?”助理看着苏安的样子,实在没办法不担心。 苏安摇头:“还好。” 助理看着他,一张嘴撅的老高。他的老板兼老师,原本英俊的脸已经瘦得没型了,颧骨高耸着,眼眶陷得很深。脸上的胡子,长得都可以盖住半边脸了。原本贴身合体的风衣外套也好像挂在身上一样,长腿本就显瘦,现在的他更显出一种只属于模特病态瘦的姿态,往屋里一站,从头到脚的沧桑和憔悴。 苏安看着助理替他委屈的表情,无奈的笑,问他最近几个项目的进展。 助理跑出去拿了文件资料来,一一向他汇报。才说了半个小时,苏安就露出明显的疲态,问他要一杯咖啡。 助理赶紧跑出去泡了咖啡端过来,递给他。苏安也不怕烫,马上喝下去大半杯。助理跟着皱眉,忍不住又问道:“老师,你怎么了?”苏安有好几个助理,这个助理跟他时间最长,是当初他从学校带出来的学生,两人关系也算是工作室里最亲近的。 苏安还是摇头,示意他继续。 助理皱着脸继续说下去,等说到后面,苏安累的只能靠在沙发上听了,时不时插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助理果断停下来,问苏安:“要叫医生吗?” 苏安摆手,助理不听,准备打电话。苏安虚弱的阻止:“不用打电话,吃点东西就好了,有巧克力或者是士力架之类的东西吗?给我一点!” 助理很是惊讶,难不成老师这个样子是饿的?他赶紧冲到外面,找人要了一堆吃的,水果零食什么都有。他找了块德芙,撕开包装递到苏安手里。 苏安逼着自己咬了一口,胃里就不自觉的收缩,想吐。他忍着强烈的呕吐感,逼着自己吃了半块德芙,助理看着他那副难受的样子,赶紧递上一杯白开水。 苏安一口喝下白开水,才把堵在喉咙的巧克力完全吃下,他用力的吞咽着,向助理道谢:“谢谢。” 助理担心的看着他,想问些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 胃里有了东西,整个人才感觉有了些力气。医生说他有轻度的厌食症,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他拒绝了,当时母亲李虹还想劝他接受治疗,父亲苏瀚海拦住了她,只劝他:“这个坎,你得自己迈!迈过去你就赢了,迈不过去,你就毁了!” 一辈子只知道做实验搞研究的父亲总能说出一下子就能击中人的话,苏安抱着父亲大哭了一场。他要迈过这个坎,他得养好了身体,找沈小冬啊! 本来手术后的半个月内,何嘉越的排异反应非常小,医生都认为这是个很成功的手术,甚至还觉得再一次用实例证明了医学上已有的结论,有血管关系的肾体更适合移植。可是,一个月后,何嘉越的排异反应姗姗迟来,并且不断加剧。 护士给何嘉越测完血压,量过体温,发现数值都偏高,但没有过警戒线。她提醒看护和何伶俐:“体温再升高的话,要马上报告!” 何伶俐把头点得跟捣蒜一样。 何嘉越昏昏的睁着眼看她,笑:“我这算是恶有恶报吗?”他用钱把沈小冬逼走的事,何伶俐很快就知道,她的手机被他拿走了,看到了沈小冬发给她的账号短信。她知道后,质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就是不想看到沈小冬活的比他好,这是他第一次给出具体的原因,何伶俐听后,好几天没跟他说话,直到出现第一次剧烈的排异反应,他血压高的差点半夜爆掉。 何伶俐垂着头,不看他。何嘉越知道,她还是不能理解他的行为的,觉得他做的很过分的。如果他不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弟弟,他想,按照他这个姐姐的性格,她一定会马上甩手弃他而去的。有时候,他时常庆幸的想,他是先到何家的那一个,并且是婴孩姿态到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会不会比沈小冬更惨呢? “姐,我死了后,再让沈小冬回北城吧!”何嘉越慢慢道。 何伶俐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他不会回来了。”因为,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孟修斯快疯了! “那最好了!”何嘉越轻轻的笑,何伶俐皱着眉头看着他,他故意加大笑声,挑衅的跟她对视,趁着还能任性的时候,尽情的任性吧! 何伶俐把头转开,起身,要走。 何嘉越轻声的呼喊:“姐!”声音拉得长长的,跟小时候一样。 何伶俐身体一怔,没有回头道:“嘉越,等你情况稍微好点,我们回美国吧!”再也不要回中国了,不要回北城了,在美国,好好的找个医生,看好大家心里的病吧!何伶俐替何嘉越悲哀,也替自己悲哀。 何嘉越把头拼命的往枕头上靠,下巴仰得高高的盯着墙顶,回美国吗?真的要回吗?是不是回去那里,心里的猛兽就可以被摧毁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回吧!什么李易之,什么爱情,什么名利,通通都不要了!可以吗?把李易之扔掉,可以吗? 晚上七点半,韩菜菜看着苏安再一次准时推门而入,胡子还是没有听从她的建议剃掉,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拉的低,更加衬的脸色灰暗。他先抬手跟她打招呼,韩菜菜故意别过脸去,装没看见。 店里新到的女大学生兼职店员小昭已经凑上前,递上菜单。她很喜欢看上去颓废的不行的苏安,跟韩菜菜说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特别有味道。韩菜菜见她单纯,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苏安的颓废是为了一个男人。 苏安拿着菜单走到吧台,小昭跟在后面花痴一样的看着他。韩菜菜瞪着苏安,不客气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还是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苏安还没开口,就被堵回去,他只能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呐呐应道:“哦,这样啊。”跟之前一样,也不硬追着死问,但偏偏每天都要问上一趟。 韩菜菜很厌烦他这样的态度,好像在自我折磨,可这种折磨有意义吗?装可怜对她是没用的!她掉头钻进厨房,懒得再理他,小昭站进吧台,给他煮咖啡。 苏安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咖啡是一杯续着一杯喝。店里客人都走光了,他已经喝完两壶咖啡。肖扬看不下去,不顾韩菜菜的阻拦,上前把苏安正在喝的咖啡抢走,这时的苏安面色很红,整个身体轻轻的微颤,咖啡喝多了会心悸,心悸身体就会像他那样颤。 肖扬抢过咖啡杯重重的摔在桌上,跟过来的小昭站在一旁吓的缩脖子。 苏安尽力克制着身体的颤动,冲肖扬笑。 肖扬回头嘱咐小昭去吧台那块巧克力蛋糕,然后坐到苏安对面。他看到他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抽搐着,指间轻抖。 “你喝太多咖啡了!”肖扬叹。 苏安微微低头,苦笑:“不知道该干嘛。” 肖扬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泛酸。回头看双手环胸站在吧台里的韩菜菜,韩菜菜冲他皱眉。肖扬也冲她皱眉,韩菜菜干脆举起了拳头,好像在威胁一般。肖扬重重的叹气,苏安抬起头来,安慰他:“下次我不喝那么多就是了!” 小昭把巧克力蛋糕端上来,肖扬让他赶紧吃掉。苏安吃了小半块后,就有些吃不下去,捂住嘴,想吐。 肖扬见他异样,关心的问:“怎么了?” 苏安捂着嘴,摇头,等把嘴里的巧克力蛋糕硬逼着吞下,才敢开口解释:“没事。” 小昭坐在隔壁的桌子上,默默的看着苏安,听到他说没事,马上插嘴揭穿:“你每次吃东西都这样,一副吃不下去很想吐的样子!” 肖扬是第一次见到苏安这样,听到小昭讲完,再盯着苏安仔细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些端倪,他问苏安:“你是不是患上了厌食症?”小昭听完,惊讶的捂嘴。 苏安别转头,躲开肖扬的视线。 肖扬冲韩菜菜招手,让她过来。韩菜菜不情不愿,肖扬大声道:“我们也不要太过分了!” 韩菜菜抬高声音反驳:“到底是谁过分?” 肖扬不想跟她吵起来,马上降下声调:“你过来说话嘛!” 韩菜菜自觉太激动了,冷静下来,坐到小昭旁边。四个人坐到一起了,小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神好奇地在三人身上来回逡巡。 大家安静了坐了一会儿,肖扬让苏安把蛋糕吃完,苏安很听话,小口小口的很艰难的叉起蛋糕吃。 肖扬指着苏安冲韩菜菜道:“你看,厌食症患者,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能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病吗?现在活体就在你面前呢!” 68.想死在西藏吧 韩菜菜抿紧嘴,不说话,死死的盯着苏安,看着他苦难的吞咽,时不时的捂嘴好像要吐。那些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吃的很难受。韩菜菜一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小昭已经背过身,在悄悄抹眼泪了。如果沈小冬在的话,一定跟她反应一样。韩菜菜默默的想过,和肖扬大眼瞪着小眼等苏安吃完。 苏安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吃完,要了杯热牛奶,喝完后起身结账要走。肖扬拦住他,回头死命的冲韩菜菜哀求的眨眼。苏安轻轻推开他,拍拍他的肩:“谢谢你,我明天再来!” 韩菜菜才终于开口:“沈小冬去了云南!” 肖扬听完,惊讶的瞪圆了眼。韩菜菜眼神凌厉的扫过他,最后目光平静的落在苏安脸上:“你要去找他,就赶紧。他下一站可是西藏呢!” 苏安终于不再是一脸平静苦痛的模样,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他失控的抓住韩菜菜:“你说的是真的吗?他要干什么?他刚做完手术,医生说要修养半年的。他怎么能跑那么远,还要去西藏?他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韩菜菜想挣开他,无奈他抓着她的力气实在很大,她只能任由他抓着,耸肩摊手:“不知道,可能绝望了吧,想死在西藏吧,那地儿可比北城干净多了!”说完了看着眼前的痛苦的苏安,挑起一边嘴角讽刺的笑。 肖扬想插嘴,韩菜菜一个眼刀过去。小昭看着苏安像块泥一样,瘫软在沙发椅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瞬间变得空空洞洞的,好像失掉了魂。小昭拉拉韩菜菜衣角,小声问:“他这是怎么了?”她看的出来,那个沈小冬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韩菜菜冲小昭眨眼笑,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谁知道!”做过坏事的人总要为他曾经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自己种下恶因,那就自己享受恶果吧!对于一下子被击垮的苏安,韩菜菜没有丝毫同情。反倒是肖扬,坐在苏安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菜菜瞪着他,指着自己的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肖扬哀怨的瞪着她,韩菜菜冷笑,用嘴型骂:“他活该!” 苏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的,眼前一直恍惚着各种光影,有现实的也有虚幻的。沈小冬已经不在北城,已经远在云南的事实怎么都像是假的,他胆子那么小,怎么敢跑那么远。他刚做完手术,怎么能跑那么远。苏安追问韩菜菜:“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韩菜菜拉着肖扬一起斩钉截铁的点头摧毁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韩菜菜说的没错,沈小冬就是那样的人,看上去最懦弱也偏偏是最勇敢的,看上去最容易妥协也偏偏是最能坚持的,说什么就要去做什么,说到的就会努力去做到。用力的活着,所以也要用力的死去吗? 光是想想沈小冬可能遭遇的事情,苏安就快疯了! 前面路口红灯亮起,苏安眼前只有一圈红色光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脑子里嗡嗡的乱响着,只觉得扎眼的很,好像血一样。他踩下油门想冲过去,避开那圈红色光影,却只听到“嘭”一声巨响,他的身体被甩向前,安全气囊马上打开,又把他弹挤回座位,胃部被挤到,他夹在气囊和座位之间,开始拼命呕吐。 赵阳看着前面苏安的车冲出停车线,撞向另一个方向驶动的车时,他的心脏都差点炸了,他手脚并用的爬下床,不顾还在缓缓绕行的众多车辆,冲到苏安的车前,打开车门,发现安全气囊已经打开,苏安夹在中间,正抽搐着身体,嘴里不断的往外吐着血。 赵阳差点瘫软在地,脑子里就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完了!”另一辆事故车的车主已经从车里爬出来,满脸的血,冲过来想找个说法,可探头往车里一看,里面的人似乎比他还惨,已经没有意识了,嘴里不断往外冒着血。车边站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个黑衣男人,一脸的震惊和恍然。 车主打了急救电话,交警也很快过来事故现场。 急救车到的时候,赵阳才终于完全回过神来,帮着医生把苏安从车里抱下来。抱着苏安的时候,赵阳才知道他的厌食症有多严重,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型,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支撑着身体。 把人抬到救护车里后,赵阳跟着坐了上去,抓着医生不断的问:“他有没有事?会不会有事?” 医生只能安慰他:“等检查结果,人是没有大碍的,不会死。” 赵阳看着紧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苏安,嘴角还有一丝血迹,他拿了纸弯腰去擦,却见苏安嘴角轻启,在那里呐呐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他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到他发出的微弱声音:“小冬,小冬,小冬!” 无意识的,一遍又一遍,执着的呼喊着。 赵阳坐直了身体,把背靠在车身上,扭转头去看车窗外,夜晚的光影都被拉成了连串的直线,时间以这样最直接的方式来呈现。他再转头,已经把苏安的手握在手中,一旁的医生护士疑惑和好奇的看着他,赵阳冲他们笑,说:“这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人!”他弯下腰,把苏安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苏安嘴边依旧在轻语低喃,赵阳看着他削瘦的脸,忍不住叹息着去捏他的脸,只能掐起一层薄薄的皮,他拍拍他的脸,像昵语般责骂:“何必呢!” 何必为了一个沈小冬,把自己弄成这番凄惨模样?何必老是把别人的东西,压到自己背上?苏安对何嘉越的疼,赵阳一度误会那是像他对他一样的,爱。所以,当何嘉越爬上他的床,主动要跟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因为苏安爱何嘉越,而他只是想证明何嘉越是不值得他爱的。只是到最后,把自己证明到了监狱。所有人都低估了何嘉越,都把他看的如他外表一样单纯无害。他也是。 直到看到何嘉越的母亲苏长琴,通过一番很简单的调查后,他才知道,苏安对何嘉越的疼,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无私的疼,他把他当弟弟一样来爱来护。没有人理解和懂他的歉疚心理,他把苏家长辈们的错放到了自己背上,主动的去赎罪,去弥补,也不管对方领不领情。 “你傻不傻啊!”赵阳忍不住再掐苏安的脸,轻骂。 一旁的护士好心提醒他:“他是病人。” 赵阳抬头冲她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这个时候不欺负他,就没机会了!”可不是嘛?醒了就是会把他推得远远的苏安了,醒了就不是他的苏安了! 苏安醒来时,赵阳刚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堆吃的。苏安看到他,难得没有拉脸皱眉,马上赵阳就知道,那是因为他没力气做那些动作,已经是张嘴说话都困难的人。 赵阳在床前坐下,苏安的眼珠跟着他的动作移动,好像一个垂死的病人。赵阳不与他对视,眼神落到一旁的点滴瓶上,已经输完半瓶,医生说过,这瓶完了还要再输一瓶,都是营养液。苏安吐血不是因为车祸,而是因为胃出血,饿的。 赵阳调整了下点滴液的速度,重新坐下。苏安终于嘶哑着声音微弱的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赵阳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他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只要清醒着,苏安就要推开他,毫不留情的。 苏安费力的别过头,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赵阳叹气:“我知道沈小冬不见了,你很难过。” 苏安没动静,赵阳继续道:“我会帮你找他。”话音刚落,苏安马上回头,死死盯着他,死灰一样的眼里重新燃烧起光。 赵阳耸肩自嘲:“只有这样,你才会正眼看我啊!” 苏安想从床上起身,赵阳拦住他:“我说会帮你,就会帮你。你先不要急!” “他去云南了,说要进藏。”苏安艰难想马上告诉赵阳,给他提供线索,只要想到这个,他的胸口就跟刀捅似的痛。 “他去那里干什么?”赵阳好奇问道。 苏安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慢慢摇头:“我不知道,他朋友说他,可能想死在西藏。” 赵阳为之一怔,在他眼里,沈小冬一直都是懦弱胆小的,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着,也不敢干脆利落的死去。换成是他,要是被何嘉越那样欺负,不是放抗就是主动去寻死了,哪像沈小冬,一直好死不如赖活着,倒是韧性十足,却也十足的叫他看不起。不过他想不到做完手术的沈小冬居然敢一个人踏上那样艰险的旅途,只为寻死。 “他朋友说的是真的吗?”赵阳问。 苏安想到韩菜菜脸上嘲讽的笑,已经说话时的认真语气,那个女人不像是骗他的人。不过,就算是骗他,那也是他应得的。苏安点头:“嗯,不会假。” 赵阳当着他的面,就给云南那边的朋友电话说帮他找一个人,对方让他把沈小冬的资料发过去。 苏安很惊讶赵阳的势力和办事速度,赵阳得意的向他炫耀:“在监狱认识的朋友,人很义气,本事也很大,在云南那边很有势力。”炫耀完了,又不自觉流露出常人不易觉察的伤感。他盯着苏安,看着他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尴尬,当初让他进监狱的可就是他的一句话。 69.那个时候可真喜欢你啊! “我不怪你啊!”赵阳先笑。 苏安更加不自在了。赵阳是他同学,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个班里,不是同桌就是前后桌,关系很好。他和何嘉越在房间里乱来时被他撞见,何嘉越说是赵阳逼迫他的,他不由分说就告诉了爷爷苏东坤,动用手里的特权把人送进了监狱,以莫须有的罪名。后来,何嘉越告诉他,他喜欢男人时,他才隐约回过头想了想,当时两人搞到一起去,未必是赵阳强迫的。只是,后来赵阳从监狱出来,就不在国内了,他也没有说对不起的机会了。 “对不起。”苏安还是决定道歉。 听到他的道歉,赵阳眼眶一热,为了掩饰,动作夸张的拍苏安肩膀,嘴里哈哈的大笑:“都过去了,我知道跟你没关系!” 苏安还是很不自在。 赵阳敛去脸上夸张的笑容,慢语道:“我要恨,也只会恨何嘉越。” 苏安一怔,疑惑的望着他。赵阳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凑到苏安脸前,小声道:“那个时候,其实是何嘉越先勾引我的!” 苏安眯起眼睛,显然不信。 赵阳拉回身体,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但那是事实。他说试一试,我没试过,就想跟他试一试也好,起码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结果就试上瘾了,他也一样。更何况,他知道我喜欢你,而我,以为你喜欢他。关系就是这么乱。我是坏,他何嘉越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安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赵阳笑,曾经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没有说出真相的机会,他可以被天下所有人误会,唯独不想被苏安误会。 “那个时候可真喜欢你啊!”赵阳陷入回忆,没有特别难忘的镜头,两人一起上课一起打闹一起画画,一直都是一起,不自不觉就对身边的人有了特别的关注,以及汹涌的占有欲。不懂的时候以为是兄弟情,懂了以后发现这是世界最难的爱情。不能光明正大的话,那就暗恋吧,却偏偏遇到何嘉越那样的,天生的敏感,一眼就洞穿了所有。半被逼迫半主动的跟着他一起荒唐,一起荒唐到忘了最初的心,等回过神,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苏安站在门口好像看到世界上最肮脏东西的表情,当时对于少年的他来说,真的是一把利刃,以光速刺穿心脏,都来不及后悔和道歉,以及表白,就被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反省去被迫变强。 苏安垂着眼,不看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的脑中又陷入混乱,眼前到处都是银光闪闪。 赵阳长长的叹息一声后,保证说:“我会帮你找到沈小冬的!”并不是他有多伟大,或者有多慷慨,甘愿成全苏安和沈小冬的爱情,只是不想看到苏安为之难过。如果找回沈小冬可以让他不再像现在这样难过的话,他宁愿选择成全。 当初那又何苦阻止两人的离开呢?后来赵阳时常后悔的想过。他觉得是自己不了解苏安吧,不知道他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做到那样的地步,他以为只要回来,回到有苏安的地方,就可以一切重来。 何伶俐已经联系好美国的医院,准备两天后启程回美国。她把消息告知何嘉越,对方一扭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哀求:“可以不回国吗?”又反悔了。 何伶俐坚决的摇头拒绝:“不行。” 何嘉越从床上坐起,肿着一张脸嘟嘴做撒娇状。何伶俐别开脸,看都不看他。何嘉越马上拉下脸色,知道她这次是真心要带他回美国了,再不像以前一样,只要他使点撒娇手段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姐——”何嘉越喊。 何伶俐这才正眼看他。 “我想见李易之。”何嘉越说出自己的请求。 何伶俐定定的看了他几秒,摇头:“现在见与不见他,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搞得自己难过。” “可我就想见他,但他总躲着我啊!”何嘉越都快哭了。他每次去找李易之,对方都刻意的躲着他。他赶走了沈小冬,也赶走了李易之。 何伶俐不想告诉他,不是她不想帮他找李易之,而是李易之压根就不愿意再见他,自知道沈小冬彻底离开北城的事情后。 “你就好好休息吧,李医生那边我帮你说一下!”面对自己的弟弟,何伶俐还是没办法完全硬起心肠。 她到楼下骨科找李易之,没见到人,被他的同事告知,他下乡做义诊去了,半个月后才回。何伶俐一听,就寒了心,李易之这是要彻底躲开何嘉越,不给他留有一丝念想。人家都说,看上去最温和实际上也是最狠的,李易之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她并不怪李易之绝情狠心,如果不喜欢硬要装成喜欢的话,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再说,她都没办法完全原谅何嘉越用钱逼走沈小冬的事,更何况跟沈小冬关系不错的李易之?换成谁,都是个阴影。 苏安只在医院躺了一天就坚持要回家,医生和赵阳都拦不住,没办法,最后赵阳只能送他回家,打着他需要照顾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赖在他家不走了。苏安有求于他,也就随他去了,可把赵阳乐坏了! 云南那边很快传来消息,没有找到叫沈小冬的北城人,苏安很失望,赵阳安慰他,地方大,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是正常的。 赵阳怀疑沈小冬在云南的真假,找人查了下韩菜菜他们,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沈小冬没被他们藏起来,就是彻底的不在北城了。 苏安已经开始逼着自己吃饭了,每天一勺粥一勺粥的逼着自己喝下,吃完就吐,吐好了又继续吃。对于一般人而言可以说是享受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巨大的灾难。赵阳看不下去,可是又不能阻止,不吃比吃更可怕,他特别怕苏安再像上次一样,饿到精神恍惚去撞车,饿到吐血,那场景实在可怕! 听说何嘉越要回美国了,赵阳赶紧趁人不在的时候,溜到何嘉越病房。他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在床上躺着睡觉,精神比手术前好不了多少,一张漂亮的脸又浮肿的不像样了。 没等他上前叫醒他,何嘉越就自己先睁开了眼睛,这个男人,永远敏感的可怕。 看到他醒了,赵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坐下来,张口就问:“你把沈小冬弄哪儿去了?”他知道沈小冬走是因为他威胁的缘故,他甚至怀疑沈小冬是不是已经被他给找人做了。说到做坏事,眼前一副病容的人可不比监狱里那些犯罪的差。 何嘉越皱眉:“不知道。” 赵阳身体凑上前,对上他的双眼再次问道:“你把沈小冬弄哪儿去了?” 何嘉越冷笑:“你问这个干吗?想知道他在哪儿好彻底弄死他吗?” 赵阳忍不住伸手狠戳了他额头一下,他指力大,何嘉越被戳的痛死了,他不满的瞪着他,抬手想反击,被赵阳轻轻一挡就挡回去了。何嘉越生气骂:“你混蛋,欺负我一个病人!”嘴里虽骂着,手上却是不敢动作了。 赵阳很满意,摸着下巴笑的贱兮兮的。何嘉越更加气,张嘴准备喊人。赵阳一句话就止住了他:“你敢喊,我就敢说,你做过啥啥啥的,一样不落,跟苏安讲,跟你的小医生说!” 何嘉越一听就蔫了,赵阳再次正色问:“你把沈小冬弄哪儿去了?” “不知道。”何嘉越瞪着他,不耐烦的答。赵阳伸手捏住他下巴,逼着他跟他对视:“真的吗?” 何嘉越是真的不知道沈小冬去了哪,他只要他离开北城就好了。他瞪着赵阳,还是摇头。赵阳手上用力,何嘉越眼泪都被掐出来了,他忍不住大声吼:“我不知道!” 赵阳都快盯到他眼睛里面去了,看到他痛哭了,才勉强信了他的话,松开手,在被子上擦了擦手指。 何嘉越哪被这样威胁恐吓过,心里是又气又怒又怕,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把赵阳找回来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他找回来的不是一个帮手,而是一头会咬他的狼,他原以为苏安是他的锁链,但他从来没想过,他既然已经掌控不了苏安,又怎么能控制得了赵阳呢? “何嘉越啊,你给自己积点德吧,对自己的救命人都那么狠,早晚一天会死的很惨的!”赵阳起身要走了,走前还是忍不住对着何嘉越说了这么一通话。 何嘉越怨恨的盯着他,问:“你找沈小冬干什么?”于情于理,赵阳应该比他更不喜欢沈小冬才对,当初找他过来,也是想让他看到沈小冬和苏安之前的暧昧,让他吃醋让他发狂让他好把沈小冬置于死地。 赵阳嗤笑:“不是我找,是苏安要找。” 何嘉越费力的想要瞪圆眼睛来表达他的惊诧。 赵阳知道他在想什么,站在原地俯望着他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自私、狭隘、恶毒,得不到的就极力的要毁掉吗?毁掉别人的,也是毁掉自己的,你这种人,不懂的!”他转身,潇洒的举手冲身后的人挥手再见。 何嘉越被气的,肚子里翻天覆地的疼,他艰难的伸手按响床头铃,他明明就那么想死,却还是那样的怕死。 赵阳刚走出门口,就听到房间里的铃响声,他心头升起一丝内疚,不过也就那么一丝,不会更多。如果不是何嘉越,他哪会被苏安推的那么远,哪会走到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地步!也哪会走到今天还要笑着帮苏安找回喜欢的人? 70.如果时光可以重来 何伶俐给苏安电话,告诉他:“嘉越和我明天回美国。” 何伶俐突然说走,苏安感到意外,马上担心的问:“嘉越身体受得住吗?”他不知道沈小冬是被何嘉越逼走的事。 电话里的何伶俐苦笑:“还行。” 苏安马上坚持要去送他们一程,何伶俐想到今后大家见面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容易,答应说好。 晚上赵阳到工作室接苏安,苏安向他借车,他的车还在修理厂。赵阳问:“你借车干嘛?” 苏安不是很想在赵阳面前提到何嘉越,只坚持要借车,不肯说原因。 看到苏安那般防备的样子,赵阳就受气,憋着气没马上答应。 苏安见他不乐意,马上说:“那算了,我找我爸吧!” 赵阳狠踩油门,把车开的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我又没说不借!”最后还是妥协。 “那好,先谢谢了!”苏安感激,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出车祸的事,要让苏瀚海和李虹知道,又得担心。爷爷苏东坤还在医院躺着,时不时抢救一下,一家人现在都绷着呢! “云南那边还是没有沈小冬的消息。”赵阳报告进展。 苏安听了,扭头望车窗外。赵阳一侧脸就看到他脸上的担心和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马上给云南的朋友打电话,让其帮忙再仔细找找。 他电话刚挂断,苏安转过头,对着他说谢谢。赵阳听到这谢谢就心酸,更加后悔当初怎么就受了何嘉越的怂恿去阻止他和沈小冬呢?一走了之未必不好?起码,何嘉越那个祸害可以死的更快点! 想到何嘉越,赵阳就有些牙痒痒。那天他去医院找过他后,他居然找人查他,黑历史黑背景被翻出来一堆,捅上报,差点黑了他手里正在谈的项目。一开始他以为是竞争对手干的好事,稍微查了下,发现居然是他背后捣蛋。都已经在医院等死的人了,还那般嚣张跋扈,赵阳差点把他曾经干的好事全跟苏安说了,因为看苏安状态不是很好,不想让他受刺激,才没一股脑全捅了。他不是何嘉越,做起事后又狠又绝,从不计较后果。 回到苏安家,赵阳像在自己家一样,撩起袖子给他煮粥熬汤做饭。已经同住几天,苏安习惯了他的不把自己当外人,跟一个人在家一样,该干嘛干嘛。 苏安正在洗澡,电话在外面响起,赵阳想也没想,拿起接通了,是何伶俐。 “我们明天中午12点半的飞机,你早点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再走。”何伶俐以为是苏安,没确认就先说。 赵阳“嗯”了声,解释:“苏安在里面洗澡。” 何伶俐警惕的问:“你是谁?” 赵阳知道苏安为什么借车为什么又不愿意跟他明说了,竟是为了送何嘉越,他还是对他那么好,赵阳很气,但也不想跟何伶俐纠缠过多,随便答过就挂了电话。 苏安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着T恤长裤,见赵阳手里拿着他的电话,问他谁打他电话了。 赵阳故意大声的告诉他:“何嘉越明天12点半的飞机,叫你早点过去一起吃过饭后再走!” 苏安脸色不自然的接过电话,故作镇定的答:“哦,我知道了。” 赵阳突然在一旁叉着腰仰头笑,笑声很大。 苏安皱眉奇怪的看着他。 笑完了,赵阳盯着他问道:“你明天去送何嘉越?” 苏安点头,避开赵阳盯视的眼神,从他嘴里听到何嘉越的名字,他觉得别扭。 “你居然还去送他,是他逼走沈小冬的你居然还去送他!”那种恶魔不值得苏安这般爱护他,赵阳嘲讽道。 苏安大惊,他瞪着赵阳,问:“你什么意思?” “何嘉越给了沈小冬一百万,让他离开北城,永远不要再回来,如果敢回来,就要做了他!”赵阳说的挺随意的,像说一件很好玩的事一样。 或许是他的态度太随便了,苏安挑眉,窝回椅子里坐着,不信。 赵阳知道他会这样,指指他手里的电话:“不信,你打个电话问一下!” 苏安握着电话就准备打,显然是不相信他,赵阳故意夸张的笑:“顺便问问他当年找人强奸沈小冬的事!”没想在这种时候翻这些旧账,可是苏安不信任的态度让赵阳觉得受伤。 这可是颗重磅炸弹,赵阳话音刚落,苏安正准备拨号的动作就凝住了,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的抬头看着赵阳:“你说什么?” 这个样子的苏安有些可怕,这时候,赵阳才知道坏事了,马上收起脸上的笑,想收回刚才的话,摆手道:“哈哈,我瞎说八道的!”他不想苏安被刺激到晕倒,医生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是不能受刺激的。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赵阳看着苏安的脸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白,他一只手已经捂住了腹部,赵阳慌了,连忙问他:“是不是胃痛?哪里不舒服?” 苏安盯着他,咬着牙齿问:“你说的是真的?”沈小冬身上那些隐秘的伤口是因为何嘉越?苏安怎么也不会想到,何嘉越还可以歹毒到这种地步! 赵阳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干脆选择了沉默。沉默在这种时候,比说话更可怕,苏安放下手里的电话,一弯腰,倒在了地上。赵阳去拉他,被他甩开。 “不要碰我!”苏安轻轻喝止。 赵阳在他身旁蹲下,急得抓耳挠腮,想打急救电话,也被他阻止了。 苏安捂着腹部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慢慢从地上坐起,脸上是豆大的汗粒。赵阳伸手想扶他,被他推开。 “不用,谢谢。”苏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重新坐回沙发里,瘫软的靠上去,刚刚换的T恤已经湿了胸口。赵阳小心翼翼的地上毛巾,苏安没接,他把毛巾硬塞到他手中:“你自己擦一下!” 苏安握着毛巾,盖住脸。哭声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无声的哀嚎,身体颤动。赵阳听不到哭声,可是完全能感受到毛巾下的面孔此刻的痛苦和悲伤。他想伸手把眼前的人抱进怀里去安慰,可是他不敢,因为一定会被拒绝。他现在特别后悔自己挑了一个最烂的时机去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在沈小冬下落未明的时候。何嘉越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的人要过的好。赵阳坐到地上,无力的抱住头。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苏安一定不会只是选择用那样隐晦的方式去鼓励被欺负的很惨的少年,他会坚定的把他护在身后,警告他那不能公开的表弟:“你不能这样!”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苏安一定不会站在一旁老是袖手旁观,在何嘉越准备纵火时就要及时拉住他,阻止他的为所欲为;在何嘉越准备把人扔到池塘时就及时的拦住他,让他不要这样狠;在何嘉越策划准备那些各种各样过分的恶作剧时,不要只是冷眼看着,而是当场就否定掉一切,他的计划,他的恶毒,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的!”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苏安一定不会那样早早的出国,以为看不到了心就可以得到救赎了,以为只要自己解脱就好了,他一定会坚定的留下来,起码还有机会可以去阻止沈小冬遭遇的苦难,起码还可以用他的力量给沈小冬遮去一角风雨,起码还有机会,带他离开。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苏安一定不会那样积极的去找到沈小冬,来做什么可恶的换肾手术,他会把他能藏多远藏多远,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他可以有他的朋友,有他的世界,快快乐乐的过完剩下的人生。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是不是所有的都可以改变?该死的私生子的身份,该死的家族门第,该死的上一辈犯的错…… 肖铁林进超市的时候,沈小冬正蹲地下清点新到的货物,计数摆货,弄的满头大汗。店里请来的两个售货员一个抱着电话正滔滔不绝的聊天,另一个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液晶电视,边嗑瓜子边全神贯注的看。肖铁林故意咳嗽了几声,走到沈小冬面前,拦下他:“你别干了!” 两个无所事事的店员看到老板来了,赶紧挂电话的挂电话,收瓜子的收瓜子,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来,速度还挺快的。沈小冬见到两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边搬东西边冲两人挤眉弄眼的偷笑。 肖铁林指指打电话的那个:“你过来,把货点完放好!”然后拉着沈小冬到一边,看着他满头的汗骂他:“你这么拼命做事干嘛?我又不发你工资的!” 沈小冬抹着汗,憨憨的笑:“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呗!” 肖铁林还是训他:“你这是养身体来的,不是来劳动改造的!”肖扬千叮咛万嘱咐过他,沈小冬刚做完大手术,需要养身体,叫他好好看着,不让他乱跑也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吃的方面也是少油腻主清淡。一条一条说的很细,只差打成单子给他看了。 沈小冬连连点头,说是是是。肖铁林指着他的鼻子骂:“就知道说是,又没听到心里去!” 沈小冬只能小声的辩驳:“老闲着也闷得慌!” 肖铁林劝不了他也阻止不了他,只好呵斥下面的店员,叫他们帮忙看着沈小冬,不准他干重活。谁让他干重活,扣谁工资。 等他一走,沈小冬又笑嘻嘻的凑过去帮店员的忙了。 两个店员同时冲他吐舌头,他也俏皮的回吐回去。他准备偷偷离开北城时,被韩菜菜发现不对,强势逼迫下,他不得不说出一切,韩菜菜当场就炸开了花,举着菜刀就要冲去医院砍了何嘉越和苏安,被他和肖扬拦下。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北城,不离开就拿不到钱,张晓晓那边还等着钱救命。韩菜菜两口子商量一番后,决定让他去肖扬家,肖扬家就只有一个肖爸爸肖铁林在,在小县城里开着一个小超市,有人帮忙照顾着,总比让他一个人出去瞎晃的好。 跟肖爸爸住了半个月,沈小冬钻空就往超市跑,超市生意不错,他可以帮点小忙。再说两个店员跟他年纪相仿,没事凑到一起聊天瞎闹,日子也过得挺快的。只是肖铁林见不得他干活,见一次就要唠叨一次,不过也就说说,俩店员知道沈小冬刚做完手术,也不会让他干什么重体力活。 和两个店员闹了会儿,沈小冬出门给小邓打电话,问张晓晓父亲的手术进展情况。小邓告诉他:“手术做得很成功,只是后期做维持的药很贵,都是进口的,一支就是好几百。不用还不行!” 沈小冬马上问他:“钱还够吗?” 71.坚定的心和抗拒的心 小邓马上说:“够够够!”生怕沈小冬再给他钱,实际上,之前的五十万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他不好意思再要沈小冬的钱,毕竟沈小冬告诉他,那钱也是他借的。 沈小冬不信,问:“真够吗?”连问了好几遍,小邓不说话了,都是被逼到绝境的人,能有一线希望的话,不管怎样都还是希冀着能够抓住的。 沈小冬就知道不够,叹了一口气,安慰小邓:“只要人救过来了就好!” 小邓呐呐道:“那是。” “我姐她还好吧?”沈小冬问起张晓晓,他不敢给她打电话,怕她问东问西。 小邓长长的叹气,不打算告诉沈小冬,张晓晓被发现怀孕然后突然流产的事。张晓晓怀孕是在她父亲车祸前,两人都不知道,等流产时才发现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流产的原因也是因为过度劳累,医院学校两头跑,天天担惊受怕,孩子能在肚子里待四个月都是个奇迹了!想起这个,小邓就觉得对张晓晓不住。 “你姐她挺好的!”小邓瞒着。 沈小冬笑:“那就好。” 小邓沉默了几秒,又开始抱着电话保证:“你那钱我会还你的,只是时间可能要久点!” 又听小邓说要还钱,沈小冬眼角就是一酸,他赶紧打断他:“这个事以后再说!” 挂完电话,沈小冬跑到银行把剩下的50万又都转给了小邓,发短信告诉他:“之前的钱加上这个钱,是我自己的,你不用老想着还,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只是我姐那边,你先帮着哄着点,说钱是你借的,不要说实话,我姐知道了一定会问我。你也不要问我钱哪儿来的,反正都是正当途径来的,是干净钱。”短信发出去后,马上就关机拔卡。把卡扔到垃圾桶的时候,沈小冬惆怅了好大一会儿,他最大的心病已经去掉了,剩下的就是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也不能永远都指靠着韩菜菜和肖扬的帮助的。 沈小冬在路边的书报摊上买了个临时电话卡,装进手机,就给韩菜菜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他换号码了,韩菜菜马山就回:“换的好!” 沈小冬看着她回的话笑,韩菜菜永远都这样,看上去贤淑温柔,实际上爱憎分明脾气火爆,对于朋友的事绝对两肋插刀。如果不是她和肖扬,对于何嘉越那样咄咄逼人的要求,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时想的就是只要离开北城去哪里都好,可是,离开一个熟悉的地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无亲无故,无朋无友,一切从头再来又谈何容易,他其实是很茫然的! 他正回一个笑脸过去,韩菜菜的短信又跟进来:“苏安在找你,他状态不是很好。”韩菜菜原本不想发这条短信,可是看到苏安那副样子,知道他对沈小冬可能是真心实意的,而沈小冬对他,也未必是可以放下。再加上,肖扬一直在旁边说苏安很可怜,厌食症很可怕!韩菜菜想想两个人,如果缘分够的话,再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很大。她也不想以朋友的身份,参与过多,斩断了不该斩断的东西。她对苏安说那样的谎话,也不过是想吓吓他,毕竟,沈小冬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可真是“功不可没”啊! 看到韩菜菜这条短信,沈小冬脑子里先嗡了几秒,混沌一片。等清明过来,胸口处有股痛意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一圈一圈的,传到整个身体。他蹲在街边,抱住头,才能缓解一点胸口迅速蔓延的痛。从离开北城起,他就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要彻底和苏安划清关系了。表面上是划清了,两人失去了联系,可是,心上呢?切得断吗? 可是切不断又怎样?沈小冬从没想过他和苏安的未来,不敢想,也想不出来。苏安对于他来说,是希望也是绝望。是让他勇敢活下去的希望,也是让他触不可及的绝望。 既然已经离开北城,已经决定斩断一切了,沈小冬拿出手机,抖着手指按下:“不用高速(告诉)我酸(苏安)的事了,我一惊(已经)绝顶(决定)放弃了。谢谢你,猜猜(菜菜)姐。”因为手抖得厉害,打了很多错别字,沈小冬来不及去改,就按了发送键。他挺怕自己改着改着就后悔了。 韩菜菜看到这条“面目全非”的短信,和肖扬凑到一起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沈小冬想表达的意思,可是知道意思后,韩菜菜和肖扬面面相觑了很久。肖扬问韩菜菜:“小冬真心的吗?” 韩菜菜瞪他:“你问我我问谁?”不过还是照着肖扬问的,给沈小冬回了短信:“你真心的吗?”本想打电话直接问,但想想直接问的话对于沈小冬而言,无疑是酷刑,还不如短信给他,给他思考的时间。 短信发过去后,就好像石沉大海了,沈小冬不再回复。韩菜菜握着电话,冲肖扬挑眉:“你看,你想帮苏安,小冬不领情呢!” 肖扬一梗脖子:“难不成真让苏安去云南找他?” “他乐意的话,我们是拦不住的!”韩菜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其实也担心苏安真信了她的话。 “那也是我们编的谎话,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肖扬最怕苏安信了他们的鬼话,跑去云南找沈小冬。 “那怎么办?跟苏安实话实说,你看小冬这态度,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了!”韩菜菜只是想吓吓苏安,替沈小冬出口气,但没想过参与两人的感情问题。 听到韩菜菜这么说,肖扬也犯了愁。 何伶俐在医院等了半天,也不见苏安过来,给他打电话,居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猜想是不是他忘带了手机,但是人已经在路上了。 可是再等了半个小时,苏安还是未到。何嘉越问何伶俐:“苏安不来了吗?” 何伶俐摇头说不知道。 何嘉越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苏安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打了几次后,干脆把电话拨到了他家里,李虹接的电话。 “苏安在家吗?”何嘉越道好之后问。 李虹说不在,何嘉越觉得奇怪。李虹以为发生了事,问他:“你找不到苏安吗?”何嘉越说是。李虹觉得奇怪,挂了电话之后,也给苏安打电话,却被马上接通。李虹一颗悬着的心才掉下来,老的还躺在医院,小的精神身体都还不是很好,要出个什么问题,她真怕自己那颗心脏爆掉。 “你在哪儿呢?嘉越他们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听说他们要回美国了,都在医院等着你呢!”李虹说完,苏安才开口说话,声音特别低沉嘶哑。 “妈我知道,我待会儿就去医院。” 李虹听他声音不对,马上追问:“你怎么了?” 苏安在电话咳嗽了几声:“感冒了!” 李虹很担心,叮嘱他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开点药吃吃。苏安嗯嗯的连连说好,说了句他要开车了,准备挂电话。李虹拦住,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那个病,有没有好点?” 苏安知道她问的是他的厌食症,抬头望着天笑,告诉她:“好了很多了!” 站在一旁的赵阳忍不住嘲讽的故意大声咳嗽,苏安懒得理他,安慰了李虹几句后挂掉电话。 赵阳撇着嘴笑他:“还好了很多,刚刚吃饭时还吐得稀里哗啦呢!” 苏安皱着眉看着他:“难不成告诉我妈,我快死了才好吗?” 赵阳被反驳住,耸肩,把脸别到一边。 北城今儿天不错,天高且蓝,没有大雾也没有大风,特别难得。绿化带里的迎春花已经开的猖獗,小黄花成了气候,肆无忌惮的在阳光下绽放着。还有一些月季,也冒了花苞。路边的老槐树抽着小嫩芽,没过多久,就是绿叶满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总是走的很快的。 赵阳转头看着苏安,穿着一件系腰风衣,带着棉帽,刀刻一样的侧脸包裹着一层毛绒绒的光边,紧锁的眉头间是一目了然的忧郁,以及前所未有的坚定。 “真不去送何嘉越?”赵阳是故意这么问的。 苏安转头,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有愤怒也有难过,以及还未完全消逝的震惊。赵阳跳开一步,远远的看着他,挑起嘴角挑衅的笑着。苏安昨天大哭一场,虽然听不到哭声,但是哭了很久,哭完了整个人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对他的态度也变得跟以前一样了。赵阳发现,相对于那个病怏怏好像随时都会晕倒的苏安,他似乎更擅长面对眼前刺喇喇的苏安,这样的苏安才是活着的苏安啊! 两人瞪着看了几秒,苏安觉得这样挺没意义的,抬脚继续向前走。 赵阳跟在旁边,又巴拉巴拉开说:“我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何嘉越绝不是什么好茬。” “闭嘴!”苏安呵斥。 见他怒了,赵阳又跳开一步,嘻嘻的笑着。 这时苏安的电话又响了,他拿起一看,还是何嘉越。他把电话往兜里一放,不理会它。赵阳知道又是何嘉越打来,看苏安的样子是没打算接了。 电话响了几遍就停了,苏安也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打算信赵阳的一面之词,虽然他心底也知道,赵阳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他还没有想好怎样面对何嘉越,是用质问的姿态还是愤怒的姿态。现在,他宁愿自欺欺人的认为,那都是赵阳瞎说八道的。他是没有胆量直接找何嘉越对质的,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何嘉越知道苏安是不打算接他电话了,也不打算来医院见他最后一面了,坐在轮椅里握着手机呵呵的低笑。何伶俐跟院长道别出来,见他呆愣着笑,以为出了什么事,过来问他怎么了。 何嘉越收起手机说:“没什么,刚刚苏安打电话过来了,说遇到急事来不了了!” 何伶俐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就走了!” 何嘉越攥紧了手机,被推上去机场的车。 车驶上了机场高速,何嘉越扭头望着窗外,高速路是被架起来的,可以俯瞰沿路景色。旧厂房,大高楼,成片的老楼古松,成片的废墟枯树,这是他正在远离的北城,他又爱又恨的北城。看着外面飞速向后消逝的风景,何嘉越徒生出不少伤感的情绪。这边正伤感着,手里的电话震动了一下,是短信。他以为是苏安,急忙拿出电话看。旁边的何伶俐听到动静,也探头过来看。 不是苏安的短信,是赵阳的。何嘉越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该说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算是对你之前黑我的回礼吧!苏安要去找沈小冬了,呵呵。”短信后面跟了一连串吐着舌头的调皮笑脸。何嘉越脸瞬间白的跟涂过粉一样,何伶俐只看到短信,没看到发信人,问:“谁发的?” 何嘉越已经说不出话来,全身冰冷,腹部又开始疼痛。 72.启程去云南 苏安走到军总院大门口,赵阳跟在后面,走满头大汗,脱了外面薄呢子外套,穿着紧绷短袖不断用刚刚路边买水送报纸往脸上扑着风。 苏安走到军总院的大门口,赵阳跟在后面,走的满头大汗,脱了外面的薄呢子外套,穿着紧绷短袖不断的用刚刚路边买水送的报纸往脸上扑着风。 军总院门口有站岗的绿军装小兵,腰板挺着笔直,手里端着枪,一双眼珠在赵阳身上打着转。苏安上前登记了证件,开门放行。赵阳贴在他身后想跟着一起走,被小兵伸手从中拦下:“不好意思,同志,请做证件登记以及填写访问缘由。” 赵阳一听傻了眼,苏安已经踏进了里面,他转身冲他故意夸张的挥着手。赵阳想硬闯,小兵往他身前一站,并不比他矮小。苏安撇嘴笑,慢慢晃着进了大楼,他去见爷爷苏东坤一面,医院说他状况越来越差了。 意外的,竟然在医院遇到大姑苏长琴,没化妆,穿着牛仔布紧身长裙素着一张脸守在苏东坤病床前,看上去很憔悴。苏东坤口鼻插着各种管子,一旁的仪器滴滴的响。 苏安站在门口往里看,苏长琴察觉到有人,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对上,苏安僵着脸喊了声:“大姑。” 苏长琴也很不自然的点点头,转身继续盯着床上紧闭着眼睛的苏东坤看。 苏安走到床边站定,才看到苏东坤的脸,老人斑比之前更多,脸上血色全无,再无之前强势逼人的模样。 “医生说时间不多了。”苏长琴先开口,声音很低。 苏安没应话。 苏长琴又慢慢道:“我以为我会很恨他。” 苏安看她,没化妆的苏长琴看上去柔和很多,眼角不加掩饰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苏安暗暗在心里算了下,他的这个大姑,何嘉越的亲生母亲,今年也四十有三了。 苏长琴没有接着往下说下去,而是重重的叹着气,小心仔细的掖好被角,又起身看了看点滴。 苏安说不出话来。 苏长琴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盯着他,很警觉的样子。苏安也望过去,苏长琴的眉头皱紧了,问他:“你还跟那个男孩在一起?” 苏安不想跟她说沈小冬,扭头准备走,苏长琴在后面声音恨恨的:“你爷爷都被你气成这样了!” 苏安身体顿住,回头奇怪的看着她。 “大姑,当年被爷爷逼着一步一步的走,很难过吧?”他问她。 苏长琴脸色又变,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我现在跟当年的你一样,很难过。”苏安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过的笑。 苏长琴呆了几秒,还是反驳道:“你这个跟我不一样……”已经底气不足。 苏安望着她笑,反问:“大姑,你那时候一定恨死了爷爷吧?” 苏长琴说不出话了。苏东坤有四个小孩,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被送去当兵,二儿子身体羸弱,三女儿从小就生的好看,四女儿最老实。大儿子最大,凡事都听父母的。二儿子也就是苏安的父亲苏瀚海,身体虽不好,但却是最倔强最有主见的。三女儿苏长琴因为生的漂亮,被苏东坤三令五申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管的最严也偏偏是最叛逆最不听话的。四女儿因为老实,反倒没有那么多要管的。苏长琴清楚自己,当年为何要跟何年真上床,未必是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就是想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气气苏东坤而已。谁想事情真闹大了,她收不了场了,才不得不苏东坤怎么说就怎么去做了。至于后来回过神来再反抗时,那又是另一出悲剧了。如今再回想,苏长琴时时刻刻都在后悔,当年为何会那样轻易的放弃一切。 “大姑,对刘喜和姑父好点。”苏安留了这么一句,拉门准备走。 苏长琴又叫住他,苏安以为她又想继续说什么,克制着自己,回头平静的看着她。 “那个,嘉越,听说今天回美国?”苏长琴吞吞吐吐的问,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提到何嘉越,苏安的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尽管他一方面告诉自己别相信赵阳的那些话,但实际上或多或少还是信了,现在连提到他的名字,他都觉得不太舒服。踌躇了几秒,他点头说是。 苏长琴听完,耷着头伤心了一会儿,又问:“他还回来吗?身体有没有好点?你去送他了对吧?” 苏安心慌意乱,无法回答她,乱应了一通,仓惶逃出病房,站在医院走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吸气,有护士看到他的异样,上前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苏安一双眼睛红红的,避开护士,躲到洗手间一阵狂吐,中午硬塞进去的那点东西又全部吐了出来。 苏安跌跌撞撞的逃出医院,看到赵阳还在门口等着他,蹲在路边,像个街头痞子。苏安远远的看着他,给父亲苏瀚海打电话,声音有点倦倦的告诉他:“我要去云南!” 苏瀚海听出他精神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多问,让他早去早回,注意身体。苏安特别感激父亲没有刨根究底的问他去干吗。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又幸又不幸,出生在苏家这样的大家庭,有苏东坤那样一个强势的爷爷,有苏长琴那样一个自私的大姑,有何嘉越那样一个不能公开的表弟,他自以为善良的搅入其中,搅乱自己的人生,也搅乱了别人的人生。但能有苏瀚海这样的父亲却又是最幸运的,虽然苏瀚海看上去又闷又呆,整天只知道数据和实验,两父子好像说不上什么话,但偏偏又是在关键时刻最能给他帮助的,也是最理解他的。 晚上,苏安让赵阳再给云南的朋友打电话,问找寻沈小冬的进展,对方依旧一无所获。苏安的脸色马上暗淡下来,蜷缩在沙发里,眼神呆滞,不发一言。赵阳在一旁默默看着,想安慰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第二天一大早,赵阳醒来就没看到苏安,喊了一通无人应答,他暗呼坏了,冲到他房间看,只见到一床翻得凌乱的衣物,之前预料过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事实,赵阳气的跺脚破口骂:“那个白痴!” 赵阳赶到机场的时候,北城飞昆明的飞机刚刚起飞,他站在机场大厅里,听着外面轰鸣的飞机起飞声,脑子里也是轰鸣一片,眼前是苏安前一天跟他吃饭吃到一半跑到洗手间掐着喉咙大吐的场面。 苏安四天没去菜菜家餐厅吃饭了,小昭每到下午就会念叨:“那个高个胡子帅哥怎么不来了?” 肖扬也悄悄的问过韩菜菜:“他不会真找去云南了吧?” 韩菜菜倒是不以为意,苏安的厌食症那么厉害,他家里人能让他瞎跑才怪。她安慰肖扬不用担心,心里却还是有点余恨难消的想着,若他真找去了让他吃点苦也好。她也挺矛盾的,明知道苏安可能是真喜欢沈小冬,也知道沈小冬对苏安也是一往情深,但又觉得若是这么快就向他透露沈小冬的行踪的话,对沈小冬来说,又挺不公平的。 感情这种事,站在外人的角度看,总是把两人之间的天平掂的特别清楚,就好像韩菜菜,她觉得沈小冬付出太多,总替他不值。而肖扬,又觉得苏安现在这样,都是为了沈小冬,也很惨的。两人站得角度不同,天平的倾斜也不一样。 而在当事人那里,则不会有这样的天平,谁爱的多谁爱的少,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只有,值得和不值得。沈小冬这几天时不时的翻出韩菜菜发过来的短信翻来覆去的看,韩菜菜问他:“你真心的吗?”他也忍不住问自己:“你真心的吗?” 真心的要跟苏安斩断一切吗?曾经的痴与恋,还有他那一句“我喜欢你”的突然告白,真的舍得全都斩断吗? 想到和苏安斩断一切,不再见到这个人不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绊,沈小冬心就会好像万箭穿心一般的痛;但是想到若不斩断,灰蒙蒙的毫无希望的未来,苏安将要遭受的责难和非议,沈小冬的心比万箭穿心还要痛。 不管哪一种选择,都是蚀骨的痛。沈小冬清货清到一半,忍不住蹲下来靠着货架坐下,捂住胸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咬着牙齿让自己不准哭,可是胸口的痛越来越严重,痛到下唇都被咬出了血,沈小冬才哽咽着发出第一声呜咽。 店员小七见他捂着胸口流泪不止的模样,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吓到赶紧给老板肖铁林打电话。打完电话后担心的凑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 沈小冬的眼泪愈加汹涌,哭声也慢慢大了起来。他命令自己不准哭,但止不住。小七在旁边一直关心的问着,他觉得又难过又丢人,干脆把头埋进膝盖,挡住了脸,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起来。 肖铁林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副场面,沈小冬窝在角落双手捂着脸哭的稀里哗啦,旁边的两个店员一个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另一个跟着一起抹眼泪。都是半大的孩子,遇到事情就慌了手脚,没有一点大人的样子。肖铁林上前拉开两人,蹲到沈小冬身前,像父亲一样把沈小冬揽到怀里。 “唉哟,孩子啊,别哭了哈,哭坏身体不好啊!”肖铁林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嘟嘟哝哝着说些安慰的话,可惜似乎没什么用。沈小冬来他这边时,肖扬跟他说过他的身世,崎岖坎坷,是个苦孩子。来这边也是避难。刚看到沈小冬时,见他虽然怯生生的,但是眉眼柔顺,动不动就抿嘴嘻嘻的笑,看上去开开朗朗的,还挺阳光的。他还觉得是不是肖扬故意讲的夸张,好叫他多照顾他一些。如今见到他这般恸哭,才知道怀里的孩子真有不能言语的委屈。肖铁林为人和善,心肠又软,想到沈小冬会恸哭的原因,一颗心一下子就跟水做的一样,摊化了一地。 73.心诚则灵 四月的昆明天不高,很蓝,太阳明艳艳的晃眼。刚下飞机,站到长水机场空旷的大厅里,苏安望着周围陌生的面孔,一阵晕厥。 坐上的士行驶上机场高速后,苏安打开车窗,迎面扑来的全是暖风,这一刻才有了已经来到云南的真实感。司机看他行李轻便,问他:“过来出差?” 苏安摇头:“找人。” 司机“哎”了声,建议他找到人后在云南玩玩,不管是西双版纳还是香格里拉都是好地方,来了云南就不要错过。 苏安知道此行极有可能扑空,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去试试,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起码不要再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他对着司机苦笑:“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 司机很诧异:“不知道那人在哪儿?” 苏安点头又摇头:“听说在丽江,在找不到人。” 司机叹息一声后,安慰他:“丽江不大,好好找总能找得到!” 苏安感激他的好心,自言自语道:“希望如此吧!” 司机把他送到破破烂烂的昆明火车站,临走时探出头来鼓励他:“别灰心小伙子,心诚则灵!云南这地方最信这个了!” 头顶着铺天盖地的高原太阳,目送好心司机驱车离开,苏安一转身,眼一眨就是一坨泪,顺着眼角流尽嘴角,很苦涩。 火车站附近有很多卖过桥米线的店铺,苏安随便挑了家,坐下,要了份最简单的素米线,老板娘穿着颜色缤纷的民族服饰,背上的五彩布襟里兜着一个熟睡的幼娃。老板娘给他端上米线时,熟睡的幼娃突然打开双眼,乌漆漆的大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苏安被那双眼睛看愣住,老板娘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幼娃冲他咧开嘴呵呵的笑,喊:“哥哥!”声音清脆明亮,老板娘很惊讶,回头看背上的幼娃,惊呼道:“你居然会喊哥哥!” 苏安瞬间好像被灌入清泉,整个人清明了,他跟幼娃对视着,幼娃冲他舞着小手,挥来挥去的,嘴里咿咿呀呀的向他殷勤的讲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老板娘冲他歉意笑:“他正在学讲话,第一次听他喊哥哥了!” 苏安信了刚刚司机对他说的话:“心诚则灵!云南这地方最信这个了!”他捏捏那幼娃的脸,幼娃居然眯起双眼,露出一副享受的痴态来。老板娘告诉他:“他很喜欢你呢!” 苏安离开米线店时,回头看了眼正在洗碗的老板娘背后的幼娃,正在熟睡的幼娃好像跟他有感应一般,缓缓张眼跟他对视着,嘴里微张,轻轻的笑着又喊了声:“哥哥!” 这时,苏安才蓦然想起,在何家,沈小冬第一次看到他,缩在门后面,怯生生的喊他:“哥哥!”也是那样乌黑明亮的眼睛,又羞又怯,隐带着一丝期待。何嘉越悄悄绕到他身后,一把把他举到肩上,好像嫉妒一般,捏着他的小脸教训他:“你不能喊他哥哥,你只能喊我哥哥,你喊他要喊小安哥哥!” 那个时候,何嘉越是把他当成了亲弟弟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给他。他对那团小东西有点避犹不及,那么小的一只,瘦瘦弱弱的,眉目间都是楚楚可怜,他明明想靠近他,却又怕弄坏他。不像何嘉越,动不动就把他抱在怀里,揽在胸前,或是举上肩头,捏捏脸掐掐小手的把他逗得咯吱咯吱的笑,从不怕摔到他。 可这一切是怎么改变的呢? 苏安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他走出米线店时,顶着当头的烈日又恍惚了好久,眼前金色的光圈跳啊跳的,连成了一片。刚刚硬逼着吃下去的米线,涌上了喉咙,苏安赶紧拧开手边的矿泉水,一口水下去,喉咙里堵住的东西又顺着下去了,嘴里很快泛起一阵酸。 苏安打开手机看,屏保是当时韩晓燕偷拍的一张照片,沈小冬站在他身边,微微倾斜着身体,偏着头看着他,眼睛眯起,言笑晏晏。而他也专注的看着他,眼神里的心疼与宠爱,一目了然。苏安盯着看了几秒,心里一阵痛,眼睛又开始泛酸。在痛楚扩散之前,他果断按灭了手机屏幕,紧握着手机望着前面,“昆明火车站”,里面的广播在催促:“前往大理的K9632次即将发车,请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 刚才外地讲学回到北城,孟修斯开着车在北城的几大环绕了几圈,最后还是毅然把车开到了沈小冬租房的楼下,坐在车里犹豫了半天,才敢把早就买好的礼品拎着上楼去。爬上三楼,站在门口又是一阵踌躇,磨蹭了半天想好了词儿以后才抬手敲门。 门很快打开,刚下班还穿着黑西裤白衬衫的李易之看着站在门口面露疑惑和惊讶的孟修斯,皱了皱眉头。 “你干嘛?”李易之站在门口问。 孟修斯偏着头往屋里望,李易之恼火的挠头:“沈小冬不在!” 孟修斯不信,喊:“沈小冬!” 李易之干脆让开来,客厅里空荡荡的,老式沙发上搭着的李易之脱下的外套,家具老旧,陈设简单。孟修斯没换鞋就往屋里走,主卧次卧都找了一遍,厨房和洗手间都没放过,没有沈小冬的身影,也没有他住过的痕迹,两个卧室都很干净,床上只有床垫,没有被褥。 阳台上盆盆罐罐里的花草,土都干掉了,明明春光正好的时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李易之站在客厅,环手抱胸看着孟修斯进进出出的查看,等他全都看过了,嘲讽道:“找到人没?” 孟修斯无法相信,质问他:“沈小冬去哪儿了?你怎么在这里?” 李易之坐在旧沙发上,斜睨着他,嗤笑:“去哪儿了?问你的外甥何嘉越就知道了!” 这时听到何嘉越的名字,孟修斯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他急忙追问:“怎么回事?” 李易之别转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答道:“小冬被何嘉越逼走了,离开了北城。”一夜之间,人走了,也抹净他在这个房子逗留过的痕迹,彻彻底底。李易之不是怀念什么,他对沈小冬没有像苏安那样特殊的感情,作为一个医生他很担心沈小冬的身体,四处辗转颠簸,对身体的恢复不是什么好事,养不好的话会后患无穷。同时又深深的为何嘉越的行为感到胆颤心惊,一个人要恶毒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对义无反顾救了自己命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 对于沈小冬的突然离开,李易之的心情不比孟修斯好多少,后悔自责的情绪齐齐上来,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沈小冬能做这个手术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沈小冬离开医院也是他答应的,他是一错再错。面对何嘉越,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或是责骂他。他欠他的,却拿沈小冬的身体来还。他是帮凶更是伪君子! 他知道何嘉越找过他,那些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电话,那些读来让人泣泪的哀求短信,都故意选择了视而不见,故意去做义诊,逃离医院,逃离他。在知道沈小冬被逼走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何嘉越,也不想面对他。何嘉越对他的深情,对他的迷恋,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他心头难消的重压,有时候可以说是耻辱。他想摆脱他,因为自私的自己,不堪回想的过去,还有下落不明的沈小冬。 孟修斯走出老旧的居民楼,外面居然阴了天,天空铺起一层灰云,他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路边的垃圾箱,走到车前,伸手扯了几次车门,才把车门拉开。 李易之站在阳台,看着楼下孟修斯蹒跚失魂的坐进车里。风慢慢大了起来,远处响起闷雷的轰鸣,天上的灰云被吹走,滚滚的黑云由远及近,风起云涌,很快,大雨来临。阳台飘进大滴大滴的雨,落在那些快要枯死的花草上,叶子很快很洗绿,那是生命的颜色,很快又是新一轮的抽枝发芽,阳台上很快又会生机勃勃。无人照料的植物,仰仗着大自然,活得艰难,但活得坚强,一枝一叶都昭显着倔强。 雨滴很大,打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很响。孟修斯点了烟,看着车窗上的水花蔓延。一支烟抽完,他拿出手机,拨何嘉越的电话。电话显示已关机,孟修斯这才想起,他已经回了美国。孟修斯拨通何伶俐的电话,何伶俐问他:“有什么事?” 孟修斯平静的让她把电话给何嘉越:“我想跟他说会儿话。” 何伶俐把电话递给床上的何嘉越,他刚做完检查,脸色有些发白,浑身使不上力。 “何嘉越!”何嘉越刚把电话放到耳边,就听到孟修斯喊他全名。他虚弱的问:“干嘛?” “沈小冬去哪儿了?”孟修斯直接问。 何嘉越顿了几秒,镇定的把手机递回给何伶俐。每个人都要问他沈小冬去哪儿了,赵阳苏安孟修斯,李易之一定也很想问,只是不想找他问而已。 “孟修斯,你干嘛?”何伶俐看到何嘉越脸色有些变化,接过电话后问道。 “沈小冬去哪儿了?”孟修斯听到何伶俐的声音,狠狠的拍打方向盘,掌心被反震的发麻。 何伶俐不说话,拿着手机回头扫了何嘉越一眼,对方已经恢复成一脸的平静,眯着眼睛准备休息。回美国后,何嘉越的身体越来越差,排异反应一次比一次严重,医生建议用药物控制,说扛过去了就好了。可是何伶俐感觉她这个弟弟抗不过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何伶俐以前不信,现在全信了。她不想失去这个弟弟,但又觉得冥冥之中,上帝已经安排好这一切。 “不知道。”何伶俐沉默了很久才答。 电话里传来电流的嗤嗤声,那是孟修斯的粗喘声引起的。 “嘉越也不知道,他只是让他离开北城。”何伶俐小声道。 电话传来“啪嗒”一声巨响,电话断了。何伶俐举着电话又回头看,何嘉越突然睁了眼睛,盯着她挑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何伶俐忍不住再次逼问他:“你真的不知道沈小冬去了哪?” 何嘉越不回答。 “你,不会找人,杀了他吧?”这是何伶俐做的最坏的念想。 何嘉越大声的笑了两下,无奈身体虚弱,很快咳起来,他揪紧了被褥盯着何伶俐,恶毒的笑着:“我应该那么做的!” 何伶俐看着他,浑身冰凉,身体颤抖的说不出话。 孟修斯看着被扔到雨中的手机,很快屏幕变黑。他发动车,转动方向盘,一个大转弯,车轮从手机上碾压过去,“咔嚓”一声,手机被压成了碎片。 李易之见他离开,伸手摸了摸阳台上的大盆月季,叶子快掉光了,还坚强的挂着个待开的小花苞,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戳戳花苞,嘴里呐呐的问着:“小冬,你在哪儿呢?” 74.为爱执着的人 下午超市没人,小七溜到隔壁网吧打游戏去了,沈小冬坐在收银台后面,抱着一本八卦杂志无聊的翻看。 超市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一名烫着夸张的大卷发的中年妇女冲到吧台,把手里的小皮包往吧台上一扔,大呼:“叫肖铁林出来!” 沈小冬起身,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她瞟了他一眼,扬着下巴道:“把肖铁林叫出来!”沈小冬看她来者不善,给小七发了条短信:“有个女的冲过来找大叔!” 沈小冬给中年女人倒了杯水,让她先坐会儿。 中年女人似乎很吃惊沈小冬的温和态度,瞬间就收起一身的霸道气势,小心的找了个椅子坐下,望着沈小冬问:“你新来的吧?” 沈小冬点头。中年女人呐呐自语:“难怪!” 小七从网吧赶过来,看到坐在超市里正端着杯子边喝茶边拉着沈小冬闲聊的中年女人,脸色大变,把沈小冬拽到一边,责怪他:“你怎么让她进来,还给她倒水?” 沈小冬不明所以的看他,小七抓耳挠头,钻到收银台后面偷偷摸摸的给老板肖铁林发短信:“黄姨来了,你躲下。” 短信刚发出去,被他唤作黄姨的女人就站到了收银台前,板着一张脸盯着他:“你个坏小子,又给那老小子偷偷报信了吧!” 小七赔着脸笑:“哪有哪有。” 黄姨坐回去,翘起二郎腿,从一旁货架拿了一包瓜子,拆了包装就吃起来了,还故意大声的说着:“我今天不等到那老东西,我就不走了!” 小七快哭了,沈小冬居然走到黄姨面前,指着那一包瓜子小声的提醒:“这个7块5!” 黄姨看着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善良的沈小冬,捏在指间的瓜子不知道是扔回去呢,还是不管不顾的放到嘴里磕下。 小七在一旁嘴张的可以塞进一颗鸡蛋,沈小冬从黄姐那里拿了10块,找了2块5给她。黄姐指着他骂:“小兔崽子,不声不响的,看不出啊!” 看到小七惊讶的表情,沈小冬始终都在云雾翻腾里,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小七把他拉到收银台后面,端着手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告诉他:“黄姨是老板的初恋,原来下乡时一起的,你居然敢收她钱!”沈小冬马上要过去退钱,被小七拦下:“她不会介意的,之前我也干过这种事!”轮到沈小冬惊讶的张大嘴巴。小七继续道:“后来啊,两人分了,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儿。去年老板娘走了后,这黄姨知道了,没事就从外地过来找老板。一开始两人还挺好,老板也很高兴,黄姨想结婚,可是家里的孩子反对,反对的还挺凶的,老板就开始躲着黄姨了。可是,这越多来的越勤,以前是一月两次,现在是没事就来。” 沈小冬疑惑:“为什么反对呢?”他看那黄姨年纪也不是很大,而肖铁林看上去也还年轻,黄昏恋走到一起去,彼此都有个伴不挺好的吗? 小七戳他脸,骂他想的简单。 “黄姨年轻时就死了老公,一直没改嫁,但为了养孩子,不免要依仗别的男的帮助。寡妇门前是非多,闲言碎语特别多。一直都这么过来了,她家里孩子一直看她不起,都是听说的。”小七说完,两人同时回头偷瞄一旁的黄姨,正嗑着瓜子,瓜子壳全都吐到一旁的纸篓里,地上干干净净的。 沈小冬撇嘴:“她家孩子怎么能那样?” 小七摇头:“不知道。”说完又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她孩子要面子,觉得她跟男人不三不四丢人。”沈小冬忍不住皱眉。 “那她和肖大叔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沈小冬问。 小七叹气:“老不正经呗,外面这么说呗!”沈小冬听完愕然,愣了许久才又小声问小七:“肖大叔也这么想吗?才躲着黄姨吗?”小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会!” 沈小冬一颗心才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 听完小七的讲述后,沈小冬给黄姨泡了一壶茶送过去,小七见了骂他:“你这样的话,她就一直不走了!老板会骂人的!” 沈小冬无奈的笑,却也没再送第三壶茶过去。茶喝完了,瓜子也嗑了好几包,外面天色渐渐转暗,黄姨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淡然了,开始坐立不安。 小七收到老板肖铁林的短信:“她走了吗?”小七把短信偷偷给沈小冬看,沈小冬看了叹气。小七回:“还没。”肖铁林回了条:“好吧,我再等等。”是铁了心黄姨不走,他人就不回了。 沈小冬上前劝黄姨:“肖叔不会回了,您要不,先走吧?改天再来?” 只有凑近了才可以看到黄姨脸上并不像远看的那般年轻,双颊的肉已经往下耷,皮肤上盖了厚厚的粉,遮掉的斑和皱纹。黄姨感谢沈小冬的好心,说:“我再等会儿吧!”眼里的希望已经快燃烧殆尽。 沈小冬跟小七说了声,顶着暮色出去寻肖铁林。他给他打了个电话,肖铁林告诉他,他其实就在街尾的大排档里,走路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沈小冬走过去,迈进店里。肖铁林居然要了个小包厢,叫了两盘菜,桌上已经放了四个空啤酒瓶,手里正抓着一瓶,仰头灌着,脚边还放着一箱。 大排档的老板进来给沈小冬添置碗筷,看着肖铁林已经喝红了眼就摇头笑,叹道:“又这样,那女人一来,他就这样!” 肖铁林开了一瓶酒,递给沈小冬,沈小冬刚抱着小喝了一口,肖铁林又把酒抢了回去,像是自言自语:“你不能喝酒,你身体不好!你不能喝!” 沈小冬看着肖铁林把抢过去的酒,一口喝完,伸手拉他:“肖叔,你别这样!” 肖铁林推开他:“你不懂。” 沈小冬不说话,默默的把他脚边的酒都搬出了包间。 肖铁林没酒喝了,坐在椅子上发愣,沈小冬陪着他。 肖铁林忽然呵呵的笑,苍老的声音很是低沉。 “不敢要啊,不敢要啊,不敢要啊,不敢要啊!”嘴里一遍一遍的念叨。 沈小冬问:“为什么?” 肖铁林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一行泪。沈小冬慌慌张张的扯了张纸巾递给他,老人接过纸巾往脸上一抹,抹完又多了一行泪。 “我不替自己想,总得替她想。她要真跟我走一起了,她家孩子就不认她了,也回不去老家了!我还能陪她多久,都是老棺材瓢子了。两人要一起死倒一了百了了,可要是我先走呢,她怎么办,孩子不认她,家也回不去了,怎么办?” “人活着哟,难呀!” 肖铁林叹着气,嘴里一直哼哼着做人难。 小七打电话过来,说黄姨终于走了。肖铁林知道后又笑又哭的,沈小冬看着老人捂着眼,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那场面特别辛酸。 沈小冬扶着老人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天上的星星特别亮,一颗一颗布满了。 肖铁林撑在他肩膀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大东北四月的冷风一吹,酒意也去了不少。他居然开始劝沈小冬:“孩子,难事儿都会过去的,好事儿都会来的!”他还记着前几天沈小冬大哭的场景呢。 沈小冬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想起刚才肖铁林的酒后真言:“我不替自己想,总得替她想!”那天哭完后,有些事情就开始有了明确的答案。今天只是更确定了而已。 他应和肖铁林的话,大声道:“对,难事儿都会过去的,好事儿都会来的!” 说完了,一老一小互相对看着大笑。 肖扬扶着韩菜菜从医院出来,就收到沈小冬的短信。 “我是真心的,一切从头开始!”迟来很多天的回复。沈小冬发完短信,如释重负。一抬头,就看到黄姨拎着包推门而入,她冲他笑着打招呼:“小冬你好!” 沈小冬觉得头大,刚刚卸去重负的心又压上了石头。他不知道,一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可以为自己的爱情,执着到这种地步。 韩菜菜看到短信,很高兴,马上回短信鼓励他:“嗯,祝贺新生!” 不过沈小冬没有时间看这条短信,因为黄姨笑眯眯的告诉他:“我决定搬来这里了!”他被震惊得一整天都没办法安心干活! 心中有爱的人,可以为了自己所爱做到什么地步呢? 大理古城不大,四月游人不多,所以出现一两件奇人异事总能很快从街头传到街尾,从苍山脚下传到洱海湖边。 闲的发慌的客栈女老板,无所事事的咖啡店女店员,避开城市喧嚣的文艺女青年,都口口相传着最近大理古城最高最帅最有味道的男人,猜测着这个男人身上隐藏的故事。 苏安举着纸板在古城最热闹繁华的洋人街上来回走动,纸板上画着一个清秀的少年,眉目描绘的极传神,多看那少年几眼,就被他双眼之中隐隐透出的忧郁所打动。少年画像旁边,是很有设计感的一行艺术字:“沈小冬,你在哪里?我在这里等你。”下面居然还写了一串翻译的英文。 有胆大的少女把他误会成行为艺术者,凑上前去礼貌的请求拍照。苏安不拒绝,让人随便拍,拍完后只有一个要求。 “希望你能用这张照片发一个微博,我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谢谢。” 他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不断的有女生上来拉着他拍照,他礼貌的站在女生旁边,把手里的纸板放到胸前。 有人问他:“这个沈小冬是你什么人?” 他都会不假思索的回答:“我爱的人。” 知道同性恋的人有的会投来异样的眼光,避的远远的,或是在一旁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有的会善良的送上祝福,祝他早日找到爱人,有的会默默的拍完照,给他发一则寻人微博。 不知道同性恋的会盯着沈小冬的平头和脸看上很久后,问苏安:“怎么把女孩画成了男孩样?” 苏安会笑着坦然的告诉他:“这就是个男孩,是我的爱人。” 听到这个回答的人往往会张大嘴巴,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 那个高大的胡子帅哥有个同性情人,这个新闻很快传遍古城的大街小巷 。很多来到古城的人都会特意去洋人街去看他,看他举着纸板,淡然坚定的站在街中央,站在人群中,让人拍照,不断的解释他的爱人是个叫沈小冬的男孩和提出寻人微博的请求,看着他淡笑着点头道谢,看着他时不时温柔的放下纸板,盯着上面男孩的画像温柔的笑,看着他偶尔拿出速写本,几笔就勾画出画上男孩其他的模样,低头浅笑的,回头惊讶的……画笔下的条条线线间都是无限深情。 有被打动的青年女人,听完他的找人的请求后,一边给他拍照一边流泪。苏安给她们递纸擦泪,提醒她们:“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 他对沈小冬的爱情,来的太晚太迟,来的那样残忍。 75.寻冬的微博 新浪微博上有个叫“寻冬”的微博,每天都会定时更新一副手绘的风景画,有时是一座山,有时是路边的一朵不知名野花,有时是空旷的古街道,有时是小咖啡店的门口,画上的题字签名每天都不同。 “大理苍山脚下,想跟你一起上山,听说山上风景不错。沈小冬,你在哪里?” “洱海湖畔,有朵开得像你的花,我看到它想到你。沈小冬,你在哪里?” “古城三月街,晨起无人,想和你手牵着手一起走一遍,古城的角角落落。沈小冬,你在哪里?” “这家咖啡馆名叫爱,我喝了爱的咖啡,又甜又苦。想起你煮的咖啡,又苦又甜。沈小冬,你在哪里?” 博主寻冬很执着,每天一副手绘画,有速写也有素描,非常工整认真的绘画手法,一丝不苟的描绘着他遇到的景物。画上的文字,好像写日记一般,报告每一张画后的故事。每一张画上都有一句同样的好像呐喊一样的话: “沈小冬,你在哪里?” 在大理待了一周,几乎整个古城的人都知道了苏安这个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有沈小冬的消息。在他准备离开前,他去了趟洱海,坐在洱海边上,看着平静清澈的洱海,听着路边的少数民族的老妈妈哼唱着听不懂的歌谣,他背对着洱海,伸出右手,做出一个抱人的姿势后,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他把照片传给韩菜菜:“如果你看到小冬,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右手揽的是他。” 坐在去丽江的火车上,苏安翻看赵阳之前发来的短信,告诉他:“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请打这个电话。”后面跟了一串电话号码,是他之前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听说在云南这边势力很大。 苏安看着火车外转瞬即逝的风景,想了想后回他:“谢谢。” 赵阳刚开完会,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打开手机看到苏安迟了很多天的回复短信,心里又难过又欣慰。他马上发短信问他:“还吐吗?” 彼时苏安刚泡了一盒泡面,用手机压着,等待的间隙掏出速写本涂涂画画,寥寥数笔就勾画出车厢的模样,交谈的旅客,行走的列车员,他在画上空白处写道:“火车上人不多,外面风景过的很快,我来不及看。如果你在,会不会好很多?沈小冬,你在哪里?” 坐在旁边的中年男人看他写完,笑着问他:“画本可以借我看看吗?” 苏安微笑着应许,中年男人慢慢翻看一遍,夸赞他画技不错。苏安谦虚的笑说:“还好。” 中年男人指着画本第一页沈小冬的素描画像问他:“这是那个沈小冬吧?” 苏安点头,中年男人小心的合上画本,递还给他。 “那个男孩,是你爱人吧?”中年男人试探的问道。 苏安正搅拌泡面,动作停滞了一秒,点头,同时惊讶的看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眼睛不大,目光平和中透露出些睿智。看到苏安微微惊讶的表情,中年男人笑了。 “我也刚从大理过来,听闻过你的故事。”中年男人解释。 苏安恍然后,低头笑。他对中年男人说:“谢谢。”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苏安道:“你说他是我爱人!”轮到中年男人恍然笑开。 两人聊了一会儿,苏安跟他说沈小冬的事,说完后中年男人向他伸出手:“把你的左手给我看一下!” 苏安知他是想看他手相,依言把左手放到中年男人面前。中年男人拿起他的手,仔细察看了一会儿。 “川字纹,父母关系淡。” “事业线深刻清晰,贯穿手掌,事业心强,且做的好。” 两条都说得八九不离十,苏安心想,或许遇到高人。在云南这种神奇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会发生。苏安想到米线店里喊他哥哥的幼娃,他马上追问中年男人:“请问我的另一半,感情?”因为太急切,话语都没有组织好。 中年男人似乎预料到他会问这个,笑道:“曲折。”他指着靠近手指跟的那条掌纹让他看:“中间断了两次,岔纹多。”苏安听后脸色黯淡,虽然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但被这样说出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好一样。 “会有好结果吗?”苏安问。 “虽然断开,但始终都是一条线,可以走到底。” 苏安这才心安,中年男人又让他把右手摊开给他看,仔细盯看几秒,马上就有了结论:“你另一半命运崎岖坎坷,但生命力顽强。感情执着,但受苦多,未免想的多。想太多,人就会踟蹰犹豫,摇摆不定。” 似乎就是在描述沈小冬,苏安惊喜另一半竟真的天定为沈小冬,掰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很久,但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对比出,左手掌纹清晰,右手掌纹零乱,好像两个人的手。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中年男人叹道。 苏安又不得不暗下脸色。 火车到丽江站,马上就要下车时,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玉观音,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用红绳系着,他把它塞到苏安手中。 “把这个给你的另一半,保他以后平安。”中年男人叮嘱:“要贴身带,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取下来。” 苏安想推辞,中年男人笑着劝止:“这东西都是个缘分,拿了就不要送回去。送回来就不灵了!” 苏安又想给钱,中年男人做出不要的动作,转身挤入人群。苏安跟着他走出车站,刚出大门,只一个低头的功夫,再抬头,就不见中年男人的身影,他钻进人群找了几遍,都没找到。 人群里忽然有人大喊:“看,彩虹!” 所有人纷纷举目朝一边看,苏安因为找人已经走离人群好远,听到呼声,也回头朝天边望去。 六条彩虹,一个山头挂一条,彩虹映照的山下面,五彩斑斓,好像天上降落的神光。游客纷纷拿出相机拍照,下面等待游客的藏族面包车司机则双手合十,对着天边嘴里小声吟诵起藏语经文。苏安双腿一时发软,竟有想跪地拜天的冲动。他学着那些藏族司机的样子,双手合掌于胸前,心里虔诚的祈祷:“祝愿我的小冬,无病无灾,身体健康。” 彩虹很快散去五道,游客开始四处散开。苏安对着天边最后的一道彩虹,做完最后一遍祈祷。祈祷完了之后才发现,他祈祷的居然不是让自己找到沈小冬,而是祈祷他一辈子身体健康,生活无忧。 早上八点,黄姨准时推门进超市,头发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堆在脑后,没化妆素着脸,手上拎着保温盒,里面是她早起煮的粥。 小七看到她就躲,另外一个店员欢欢则低头装作在忙的样子。沈小冬正在理货,见她呆立在收银台前,长叹一口气后,上前跟她打招呼:“黄姨好。” 终于有人搭理了,黄姨脸上堆起突然挤出来的笑,很勉强,她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沈小冬:“给你们,我早上做的,小米粥,养胃的。” 沈小冬不能要,他知道这粥是她特意给肖铁林煮的,肖铁林常年喝酒,胃不好。 “姨,你就别天天来了,肖叔不会见你的!”沈小冬又劝。 黄姨倔强的摇头:“不,我要磨他,磨他接受为止。” 一旁假装在忙的欢欢终于也忍不住劝她:“黄姨,你这样何必呢?”欢欢是个小女生,没谈过恋爱,对于爱情,还在懵懂阶段。 倒是沈小冬,对于黄姨的坚持,很是理解,但也很是怜惜。知道劝她无用,沈小冬如往常一样,让黄姨在一边坐着等。黄姨不干,放下保温盒,撩起袖子拿起笤帚就扫起超市门口来。沈小冬上前拦,黄姨喝住他:“你来,我就打你!”说罢还举起手中的笤帚威胁。 沈小冬不怕她打他,但也知道他多劝无用,干脆随她去了。 肖铁林躲在对面邻居的楼上,看到楼下这一幕,眼角都是老泪。老邻居劝他:“老肖,要不就两人好上吧,都追到家里来了,躲都不躲不开了!” 隔天早上下起大雨,都过了八点,沈小冬和小七他们都以为黄姨不会来了,刚有这念头,黄姨就湿淋淋的站到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坏了伞骨的伞,怀里紧紧抱着保温盒,不用问,又是小米粥。 小七气鼓鼓的给肖铁林打电话:“老板,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是人,就会有同情心,就会心软,就会被打动。不管是小七,还是欢欢,早就被黄姨的坚持打动。只是肖铁林看上去态度坚决,两人不知道如何面对黄姨,才做出躲避的举动。 沈小冬看着小七打完电话后,气冲冲的,走到哪儿踢到哪儿。欢欢把黄姨带了隔壁她的宿舍,让她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沈小冬拿着黄姨带来的保温盒,缓缓拧开,里面热气扑腾,小米的香味浓厚。 第三天,早上还是大雨,黄姨按时而至,比前一天好了很多,不再是全身淋湿了,只有一双鞋子踩了个透湿。小七给肖铁林打电话的语气比前一日更冲:“老板,到底来不来?”欢欢偷偷跟沈小冬说:“我决定三天不跟老板说话!” 第四日,天放晴,黄姨来的比平时早,沈小冬去开门的时候,她已经等在门口。沈小冬想起早早外出的肖铁林,问她:“你有见到肖叔吗?” 黄姨一脸沮丧:“我一喊他,他就跑了。” 沈小冬摇头。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沈小冬给肖扬电话:“那个黄姨,天天等肖叔,肖叔躲着她,我们都没办法。” 肖扬听后,很是愤怒,在电话里骂:“那老头子想干嘛呢?”他之前和肖铁林聊过,如果他再续娶,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点意见都没有。那个黄姨,愿意跟着他过,他求之不得。对于肖铁林的那些担心,他也说过,她的儿女怎么处理这件事他不管,如果他真的走在黄姨前头,如果黄姨儿女不管他,那他就把他当亲姨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半个月后,黄姨在超市忙了一天后,准备收工回家时,竟然看到门口躲躲闪闪的肖铁林。小七指着门口骂骂咧咧的:“老板,你是男人你就滚进来!” 欢欢也在一旁挪揄:“老板,这是你的店,你在门口偷偷摸摸的好像小偷!” 沈小冬在货架后面看着黄姨慢慢走到门口,用一种极慢的动作掀开透明门帘,肖铁林就站在门外,看到她,条件发射的想转身就走。黄姨一把抓住他,已经哭了:“你还要躲我躲多久!” 肖铁林拽走了在店门口嚎啕大哭的黄姨,因为动静太大,周围的邻居都跑出来围观了。等两人一走,小七就拍着桌子笑:“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哈哈哈哈。” 欢欢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细声细语的吐槽:“老板真是磨叽!” 沈小冬貌似在专心的整理货架,其实心里,万千思绪一起涌到心头,东蹿西突,整个人被冲击得都快站不稳了,只能扶着货架稳住平衡。 之前他和黄姨聊过,他问她:“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要这么坚持?”孩子那边的压力不小,社会的闲言碎语也挺多的。沈小冬不知道她家里那边的人会说些什么,光是超市周围的大爷大妈私下里聊,也不全尽是好听的。 黄姨是笑着跟他说的:“放弃了就太可惜了。” 他从她嘴里听到了比小七讲述的更完整的她和肖铁林的故事,当年的下乡知青,在那种岁月里彼此成了对方唯一依靠的人。后来运动结束,她家里先把她调回了家,没多久就强制给她介绍了对象,结了婚。而肖铁林,等了她好几年,后来知道再无可能了,才终于放弃结婚。她生下第二个儿子后,老公因病去世。她回去找过肖铁林,可是他已经结婚生子,家庭幸福。她回家,家里给她介绍对象再嫁,她拒绝了。一个人将两个孩子带大,中间接受过两个对她很好的男人的帮助,也曾同居过,不过那是没办法的事。但是,闲言碎语很多,因为她不愿意跟这些男人结婚。两个孩子也不是很理解。等孩子长大了成家了,她知道肖铁林也是一个人后,再过来找他,两个人很快拾捡起过去的感情。可是好景不长,她的孩子不知道跟肖铁林说了什么,他就躲着她了。后来她才知道,她的孩子警告肖铁林,离他远点,要是他们俩个在一起的话,他们将与她断绝母子关系。 沈小冬对这样的子女表示不理解,黄姨反倒觉得他们也没错,都是混的有头有脸的人,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家里的事情也会影响他们事业的发展,黄姨说不怪他们,但是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这次拿了攒了一辈子的钱跑了出来,铁了心要跟肖铁林再续前缘了。 “都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也就这么几年了,算是了了一桩心愿。”黄姨告诉沈小冬:“我是真喜欢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也劝过自己,算了吧算了吧,可心里就是有个坎,迈不过去。不甘心。试也要试一下!” 沈小冬一手撑着货架,一手捂着胸口,低垂着头大口的呼气吸气。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黄姨的话:“放弃了就太可惜了!” “我是真喜欢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心里就是有个坎,迈步过去,不甘心。试也要试一下!” 他也劝过自己,对苏安,算了吧算了吧。嘴上算了吧,心上算不了吧。坎儿堵在心里,想起就钻心裂肺的难受! 76.“我以为他对小冬,只是一时执念” 苏安给韩菜菜发去很多彩信,他站在洱海边的,站在丽江四方街的,站在虎跳峡的,站在路边无名小酒馆的,站在破旧的面包车边的,站在玉龙雪山脚下的……都是一个姿势,右手抬高,做出一个虚搭的手势,好像身边站在一个人。每条彩信都会附着一句话:“我在等他,我右手边是他。” 韩菜菜觉得苏安魔障了,她很害怕,把彩信递给肖扬看,肖扬看到后责怪她:“你看,当初就该告诉他真相的!” 韩菜菜很沮丧:“我以为他对小冬,只是一时执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是没错。但旁观者怎会懂当局者的欢和喜,悲和忧。”肖扬感慨,他从父亲肖铁林和黄姨的事,看透不少事。尤其感情方面的事,压根就没有对与错,是与非,大家觉得好就好。世界这么大,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过到一起去不容易。 “我给他短信?”韩菜菜征询肖扬意见。 肖扬苦笑:“怕是给他短信,也叫不回来人了吧!”饶是如此,两人还是给苏安发了长长的短信,告诉他沈小冬在哪里,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惜当时苏安正在玉龙雪山的上山索道上,手机信号并不好,短信太长被拆分成三条,最后一条为:“你在云南好好照顾自己!”他刚好只收到最后一条。他以为是韩菜菜他们的好心祝福,下山后还感激的回复:“谢谢。” 韩菜菜一看这个回复,就知道肖扬又说对了,除非沈小冬要求他,不然他怕是要踏平云南了。 科室主任找李易之谈话,说医院有三个跟美国医院交流学习的资格,其他医院没有,就他们医院有,公费,机会难得。 “你要去吗?”主任咨询他的意见。 李易之犹豫,主任笑:“想去的话跟我说。” 李易之感谢主任给他时间,主任又道:“不过你去的话,是有条件的。” 李易之疑惑,主任叹气:“你知道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吗?” 李易之不解,主任解释道:“美国何氏有做医院投资项目,他们给的。点名要你去,虽然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也有点强人所难,所以,还是问问你的意见。” 提到美国何氏,李易之自然马上明白这又是何嘉越的把戏,他立刻给了主任:“谢谢老师,我放弃。” 主任遗憾的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你不去的话,这个机会他们可能就要收回了。” 这下轮到李易之为难了,他去与不去无所谓,但是对于其他渴望这个学习机会的同事而言,就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了。 他问主任:“还有谁想去?” 主任摇头:“暂时还没通知其他人。”李易之惊讶,主任拍拍他肩膀:“就想先问问你意见,如果你坚决不去的话,这个机会我们医院放弃。我会跟院长说的。” 李易之看着主任的一头白发,差点哽咽。 “谢谢老师。”他真诚的向主任鞠了一躬。自从学校毕业后,他很少再向主任这位曾经的老师行这样大礼。 主任再次拍拍他的背,鼓励他:“年轻人好好干!”李易之笑,主任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问他:“你是不是得罪了何氏什么人?”主任还记得何氏的小公子何嘉越曾在医院做过肾移植。 李易之轻轻点头:“年轻时不懂事。”主任没追着细问,又摇头又叹气:“现在的有钱人还真霸道!” 李易之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找了个窗口前站下,拿出手机想给何嘉越打个电话,翻了一遍通讯录,却发现早已删掉对方的号码。通讯记录里也删掉了曾经打来的几个美国越洋号码,他都没接,因为知道那是何嘉越。 他不恨何嘉越,没有恨的理由。但是怕他,怕他强大的家世,怕他极端的手段,更怕站到他面前面对他,只要面对他,就会想起灰暗的不择手段的过去。为了名为了利,为了一个舒服的未来,什么都可以出卖的自己,非常可怕! 李易之站了会儿,往楼下走,走到拐角处,一个女人正揪着另一个男人大哭,嘴里哭嚷着:“你怎么能要那个钱,你怎么能要那个钱!”李易之多看了女人一眼,披头散发,衣衫乱搭穿,脸色憔悴,一看就是重症病房的陪床家属。被她揪着的男人身材高大,四方脸,神色自责凄然。医院从来不缺少悲剧,李易之同情的多看了好几眼,回头继续往下走。 “你让小冬怎么办,你给我找回小冬啊,他哪有那么多钱,他是卖了自己啊!”张晓晓抓着小邓,腿一软,就往地上坐下去。 小邓拉都没拉起来。 刚刚走远的白袍医生又转身走回来,立在两人身前。张晓晓已经崩溃,哭的人事不知。路过的人指指点点,纷纷叹道:“可怜可怜!” 小邓看向李易之,哽着声音问:“医生,有事吗?” 李易之斟酌了下,才问:“你们认识沈小冬?” 小邓愣愣点点头。张晓晓一听到沈小冬的名字,又揪着小邓哭嚎:“你还我小冬!你怎么能要他的钱!你怎么能要他的钱!他是卖了自己啊!他是卖了自己啊!” “沈小冬给了你们多少钱?”李易之隐隐约约整理出个大概,又问。 小邓低着头,揽着哭得神志不清的张晓晓,没回答。 李易之再问,对方也没反应。他想,这个时候问这个也不大好,指着坐在地上的张晓晓建议他:“先把她带到楼下吧!” 小邓这才混混沌沌的抱着张晓晓下楼去,李易之紧紧的跟在后边,他总算明白,何嘉越是怎样威胁沈小冬了,不走就不给钱,他猜也猜得到个大概。 到了楼下院子里,李易之端了两杯温水递给小邓两人,张晓晓不接,李易之努嘴示意小邓让她拿着喝点。 “她精神太差了。”李易之看着张晓晓的模样,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 小邓点头,逼着给张晓晓喂了两口水。张晓晓一抬眼,就是泪。李易之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拿了100万。”小邓突然回答。 李易之愕然,张晓晓低着头小声的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冬说他借的,我就信了。后来他又给了五十万,我才知道不是借的。”小邓想起就后悔。 “你看,他发的短信。”小邓掏出手机给李易之看,张晓晓也是说翻看到这条短信才知道小邓说借的钱都是拿的沈小冬的。 李易之把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完全说不出话。 小邓这时才后知后觉的问他:“你也认识小冬吗?” 李易之愣了好久,才点头:“嗯。” 张晓晓起身一把抓住他:“你知道小冬在哪儿吗?” 李易之还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屏幕黑了他又按亮,他如果知道沈小冬在哪儿的话,怎么还会这样,光是听到他名字就惊诧不已了。他慢慢的摇头:“我不知道。”沈小冬的走是有预谋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通讯都关掉了,看样子是想避开所有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了。但他想,或许何嘉越知道。 何伶俐从公司回到家里,何嘉越刚做完检查,医生准备离开。何伶俐拉着医生聊了会儿,她问医生:“情况如何?” 医生笑:“恢复的很好。”何伶俐大喜,医生又提醒:“注意饮食,还有情绪。这个对于恢复很重要。”何伶俐连连称是:“谨遵医嘱。” 她上楼到何嘉越的房间看他,脸上的浮肿已经消去很多,脸上泛着健康的红。他正卧在床头翻着一本书,见她进来,抬头冲她笑了笑。 何伶俐在床边坐下。 何嘉越合上书问她:“公司忙吗?” 何伶俐露出一个疲惫的笑:“你知道叔叔已经不大管事了,什么事都扔给我,小姑也不想管,堂弟表妹他们都还小,什么事都得找我,能不忙吗?” 何嘉越凑上前,贴到她身后,给她捶背捏肩。 “嘉越啊!”何伶俐轻唤:“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来何氏帮我吧!” 何嘉越停下手上动作,何伶俐回头看他。何嘉越皱着脸,对这个提议显然是不大情愿。 “我有自己的事情做。”何嘉越很抗拒进何氏,他手下有个小影视制作公司,虽然不大,但也是自己的,做起事情来可以随心所欲。 何伶俐抓起他的手握到手里:“嘉越,何氏有你的一份。” 何嘉越把手抽回:“给我分红就好了!”他说的笑嘻嘻。 何伶俐皱眉,何嘉越忽然举手提条件:“帮我把李易之弄到美国来,我就进何氏!” 何伶俐变脸,何嘉越冲她挑眉挤眼:“弄不过来就算了!” “嘉越,你不要太任性!”下面的秘书跟何伶俐说过,何嘉越吩咐她去和何氏参与投资的医院谈过的合作,和中国的医院进行医学交流互换学习,指定的就是李易之在的医院。她一直没说,觉得不可能成功,只要李易之不同意的话。 “我哪里任性了?我只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何嘉越不满的回嘴。 “可是对方不爱你,不想跟你在一起!”何伶俐反驳。 何嘉越嗤鼻:“只要我想,就可以。” 何伶俐隐有怒气的从床上站起,何嘉越抬头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姐,我发现,你对我耐性越来越差了!” “是你越来越任性!”何伶俐想骂人。 何嘉越撇嘴:“切。”他对上何伶俐压着愤怒的视线:“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特别恶心?特别霸道?特别自私?特别不可理喻?对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想理我了吧?想揍我了吧?来啊!”何嘉越边说边把脸凑到何伶俐身前。 何伶俐扬起手想打,举到了半空又落下。她恨,但她不舍得。 “嘉越,你需要心理医生!”她下了论断。 何嘉越冷笑:“心理医生也治不好我!” “那就进精神病院吧!”何伶俐冷冷道。 何嘉越瞪着她:“你不可以!” “你听话点,不这么瞎闹,就可以不用进。”何伶俐看着他,提议。 何嘉越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拉着何伶俐的手让她坐下,又贴在她背后开始给她捶背揉肩,亲热的很。 何伶俐却因为他这种前后分裂的行为毛骨悚然,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如果心理医生没用的话,可能真的要送他去精神病院了。 早上,何伶俐要去公司,她叮嘱家里的管家和佣人:“务必看好少爷。不要让他出门。”叮嘱完毕她又觉得不放心,找朋友的保全公司叫了四个美国保全过来,帮忙看着何嘉越。何嘉越现在能走能跑,她怕她一个不注意,他就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像之前,逼走沈小冬一样。她不能再包庇纵容他了,会出大事的。 77.犯病了 接到李易之主动打过来的电话,何伶俐很意外。 “嘉越,的美国号码是多少?”李易之没有过多,铺垫直接问道。 何伶俐惊讶的“诶”! 李易之随口接:“我可能要去美国了,有些事想问问他。”为了达成想要的目的,李易之说谎。 何伶俐犹豫了一下,把号码给他,不过还是将信将疑的问他:“你真的要来美国。” 李易之在电话里愣了几秒。 “可能吧。”他笑,何伶俐心想,李易之不会突然想通了吧?但同时也怀疑,何嘉越是不是使了过激的手段。 家里新多了四位外国壮汉保全,何嘉越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保全冷笑。桌上电话响起,是越洋电话,他以为是国内公司打过来的,接通后声音冷冷的:“喂。”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可以听到对方忽然加粗的喘气声。何嘉越灵光一闪,激动起来。 “李,易之?”他试探的喊。 李易之这才吭声:“嗯,是我。” “你决定要来美国了吗?”何嘉越觉得自己抛出那样的好机会,李易之一定不会放过。 李易之沉默。 何嘉越心一下子提起来。 “沈小冬——”李易之顿了下,继续问道:“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果然。何嘉越提起的心摔到地上,摔了个七零八碎。 “他死了!”何嘉越平静道。 李易之像听到炸雷一般,手里的电话都差点没握住。 “你说的真的?”李易之不敢相信何嘉越会有这般狠毒。 何嘉越冷笑,他知道李易之信了,碎掉的心每一块碎片都变得冰冷。 “嗯,真的。”何嘉越在电话里尖声的笑。 那笑声对于李易之而言,好像杀人的魔音,刺耳割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掉电话的,挂完电话后撑在桌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像窒息一般。 同事见他不对劲,过来询问他怎么了。李易之长抽一口气,瞪着眼睛望着同事想答答不出话。 被李易之挂掉电话后,何嘉越双腿一软,摊坐在地上,呆滞的望着窗外的一切,彩色的世界慢慢染成灰白,然后一点一点,好像碎纸一般撕碎破裂。 管家给何伶俐打电话,语气很急:“少爷出事了!” 何伶俐大惊,中断会议快车回家,一进门,就被门口的玻璃碎片镇住,抬眼环视一周,屋里遍地狼藉,玻璃碎片,衣服鞋子,摔烂的家具,好像飓风经过。 楼上还有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几个女佣人在楼上大声尖叫,老管家带着哭腔大声喊着:“少爷,别这样,你别这样!!!” 四个外国保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往里面探头探脑。喜欢围观热闹的特性,不止中国人才有的。 何伶俐飞快的跑上楼,楼上也是好像灾难现场。她冲进房间,何嘉越正把一个书架推倒,正书架的书掉落一地,他正准备推倒第二个书架,何伶俐大喝一声:“住手!” 何嘉越被喝止住,回头扫了她一眼,转身好像挑衅一般,反手挥落掉书架上装饰用的复古花瓶。 何伶俐用英语命令门口的外国保全:“把他抓住!” 保全马上尽职的进屋,捉住何嘉越。何嘉越被俩个保全一边架住一只手,拎起来,他摆腿挣扎,破口大骂各种英语脏话,话语之难听低级,听得外国保全都忍不住加重手中力道。 保全按照何伶俐的吩咐命令把何嘉越绑到了床上,何嘉越一直在咆哮大骂,刚开始是骂保全,到后来开始骂何伶俐。 “贱人!”“毒妇!”“贱女人!”…… 什么话难听,他就挑什么话。何伶俐听不下去后,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醒醒!”她骂。 何嘉越被打后,居然朝她吐口水,刚好吐到胸前,何伶俐气不过,又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醒醒!”何伶俐打完后,看着何嘉越马上红肿的脸,又心疼起来。 何嘉越越挨打,越亢奋,嘴里骂的也更难听。写剧本编台词的功力此刻都用在了骂人上,何伶俐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个平时看上去温文有礼风度翩翩的弟弟居然也会像那些市井流氓一样,骂出那么多下流的不带重复的脏话! 她下不了手再打他,只能推门而出,站在门口喘息了好久,才冷静下来,然后给熟识的精神科医生打电话。 何嘉越在房间里骂完了,又开始好像疯掉一样歇斯底里的嚎喊:“打我啊!打死我!贱人,有本事再打我啊,打死我好了!!!你们打死我好了!!!” 医生电话接通,何伶俐含着眼泪声音颤抖的告诉医生:“我弟弟,又犯病了!” 肖铁林带着黄姨从民政局领完结婚证回到超市,小七一把抢走那红色本本,大声的一字一句的念着里面的话,连钢印上的某某民政局的字样都没放过。黄姨羞的满脸通红,肖铁林在一旁端着紫砂壶傻呵呵的笑。欢欢追着小七也要瞅瞅结婚证长得什么模样,小七比她高上两个头,故意把红红的结婚证举的高高的,欢欢拿不到,在哪里死命的急着,往上跳,像只瘦青蛙。 沈小冬躲在收银台后面,抿嘴笑。他也等着那本结婚证传到他手上,他很想知道,那个红本本的重量,拿在手里一定是沉甸甸的,都是爱意。 晚上,肖扬打电话回家祝福老父亲肖铁林,新婚快乐。肖铁林坐在黄姨身边,攥着她的手,很是羞赧。肖扬让肖铁林把电话转给黄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黄姨握着电话就开始掉泪。 沈小冬贴心的递上纸巾,欢欢心软,竟也跟着掉起泪来,小七神经最粗,最大大咧咧,见欢欢哭,骂她:“你哭什么,像个傻瓜!”欢欢气愤的在桌底踢他。 也幸亏有小七在,这样闹闹腾腾的,黄姨把电话递还给肖铁林后,眼泪还没干,就被他和欢欢的斗嘴逗笑。 肖铁林都不用问肖扬,就知他对黄姨说了些啥。他向自己的儿子说:“谢谢。”肖扬在电话里面掩饰的哈哈大笑,让他把电话给沈小冬一下。 电话转手又到了沈小冬手上,因为黄姨和肖铁林的事,他挺开心的先向肖扬打招呼,他问了下餐厅里的近况,和韩菜菜肚子里的小孩。肖扬笑着都说好,转瞬正了腔调道:“小冬,我跟你说个事,说完了之后,你不要激动。” 沈小冬疑惑的答应说:“好。”他有预感肖扬将要说什么。 “苏安,去云南找你了。”肖扬说的艰难,说完后,他仔细的听着听筒里沈小冬的反应。 心脏先是缩紧,再放松,再缩紧,酸麻的痛感慢慢涌上来,漫过脚踝,漫过腰腹,漫过头顶,整个人已经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好像进入一种真空状态,周围所有人事和物都被水汽氤氲挡开。沈小冬耳边嗡鸣着,他居然还能开口讲话。他问肖扬:“他怎么去哪里啊?”肖扬简略的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都是我们的错。”肖扬承认错误。 电话里的沈小冬轻轻的笑着:“没事没事。”好像很平静的样子,肖扬竖着耳朵,只听到电话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吵吵闹闹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沈小冬觉得很惊奇,居然还可以淡定的问出话来。 “不知道。”肖扬叹气。 “哦。”沈小冬毫无感情的应着。 沈小冬太平静,肖扬有些慌,问:“小冬,你没事吧?” 欢欢和小七在桌底打着脚仗,混战中,不知道是谁踢了沈小冬一脚,力道很重,沈小冬“哎哟”一声,被踢出眼泪。欢欢和小七同时道歉,说对不起。 沈小冬擦掉眼泪,笑笑说:“没关系!”话音刚落,眼角又是一行泪。小七以为踢到哪里了,非得要拖出他的腿看看。 “别动我。”沈小冬把腿缩到一边,平静的警告小七。 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小七被他吓住,不敢再动。桌边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端碗举筷安静的望着他。 “你怎么了?”肖铁林先问。 沈小冬从桌边站起,拿着电话往外走。房间里的空气太稀少,他连吸一口气都感到困难,肺部发紧的疼着。 “小冬,你没事吧?”肖扬终于察觉出他的异样。 沈小冬笑:“没事没事没事。”语气太过正常平静,太不像平时的他。 “小冬,你难过就说出来!想骂我们就直接骂!”肖扬很怕他崩溃。 “他会回来的。”沈小冬安慰肖扬,其实是安慰自己。 肖扬不敢说出后面的话,苏安已经发短信告诉他们,他要徒步进藏。韩菜菜曾经对他瞎说过:“没准小冬是想死在西藏呢!”他没想到发了短信后,苏安居然不理会他们的劝告,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用这个来考验自己吧,还是想证明些什么,肖扬站在苏安的角度想过。 后来肖扬说了什么,沈小冬都全然听不到了,也记不得了,他只是机械的嗯着,不断的说:“没事没事没事!”他把电话挂掉进屋时,屋里所有人都望着他。肖铁林见他面色发白,问他:“孩子,你怎么了?” 沈小冬把电话递还给他,自然地坐下来,催促大家:“吃饭啊!” 一桌的饭菜,差不多都凉了。大家都担心的看着他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像没事人一样夹菜吃饭,但空洞无神的眼睛和机械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欢欢扯他衣角,小心的问他:“小冬,你怎么了?” 沈小冬偏头冲她扯嘴角,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他轻轻摇头,可一眨眼,眼里就是豆大的泪珠往下滚。再眨眼,已是满脸泪了。但他还偏偏端着饭碗,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饭菜。 所有人都慌了,小七抢下他的饭碗筷子,欢欢递纸给他擦泪,肖铁林和黄姨在一旁着急的追问:“孩子,你怎么了?” 此时,苏安躺在石卡雪山脚下藏民老木屋改造的小客栈外面的草地上,天边彩云游走,远处牛马成群奔跑,有骑马的藏民悠闲的甩着马鞭吆喝着藏语歌谣,声音嘹亮,传到很远都还在回荡。 他伸出双手,对着天空的一个好像爱心的云,比划出一个四方形的画框,画框中央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沈小冬的脸,眯着眼冲他笑着。他不自觉的也跟着弯了嘴角! 78.塌方的路 香格里拉下了几场大雨,天晴后,天地被洗的格外干净。苏安正在背包房里收拾着行李,客栈热情的小义工嚷嚷着冲进房里问他:“你是不去要去德钦,然后去西藏?” 苏安点头,小义工瘪起嘴:“新闻说,去德钦的路封了,有很长一段路山体滑坡了。” 苏安愕然,小义工赶紧安慰他:“路很快就会通的,要不你去香格里拉周边玩玩,我看你都没怎么玩。” 苏安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折好的衣物,弯腰坐进床里,上下铺的架子床是铁做的,咯吱响了几声。小义工见他不像是失望,反倒觉得他很难过。 “进藏是需要缘分的,这边人都这么说。”小义工小声安慰。 苏安愣神了几秒,听到他的话,转头看着他,冲他微笑:“谢谢。” 小义工看到苏安的眼,居然从里面看到了一丝绝望。他靠近他,想再说点什么劝慰的话,苏安摆手,疲惫道:“我有些累,昨晚没睡好,既然路不通了,我就不去了,想再睡一觉。” 小义工被劝走后,苏安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潮水般的痛意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着五脏六腑,全身除了脑子还能动之外,其他地方都失去了其他所有直觉,只能感觉到酸麻的痛意。 沈小冬收拾行李的时候,黄姨就跟着他身后东转西转唠唠叨叨地劝他:“你去西藏干什么呢?那个地方现在冷死了,又高,你身体不好,有高原反应怎么办?” 沈小冬把东西收好,转身把黄姨按到椅子上坐下,蹲到她面前:“黄姨,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找肖叔?” 一句话就把黄姨问哑了,沈小冬看着哑口无言的黄姨笑,眨眨眼调皮道:“是你说的,要是放弃的话就太可惜了!” 黄姨望着他,把手按到他肩上,使劲的捏了捏。沈小冬咧嘴嘻嘻笑:“我把人找回来就好了!” 肖铁林拿着一套红色冲锋衣进门,看到沈小冬和黄姨说说笑笑的,而沈小冬的行李已经打包好,放到一边了。他就知道,劝说失败,沈小冬是铁了心要去西藏了!他把冲锋衣放到床上,指给他看:“给你的!可能有点大!” 沈小冬马上套上裤子,披上外套试了下,确实有些大,毕竟是当年肖扬穿过的。肖铁林一看有点过大,让他把衣服脱下:“再买套新的吧!”大家都在网上查过了,现在这个时候的西藏还是很冷的,不穿厚点真的会冻死在那边的。 沈小冬马上推辞:“不用不用,这样就好了!” 黄姨插话建议:“我看家里还有个缝纫机,我帮着改一下?”沈小冬死命的点头说:“好好好!”肖铁林这才作罢。 出发的准备都做好了,沈小冬给肖扬他们电话,告诉他们他要去西藏了。一切都是在一天之类完成,从下决定要走到收拾行李,一切都很快。他都来不及通知肖扬他们。 肖扬听完他的决定,倒抽一口冷气。告诉韩菜菜后,她抢过电话就冲里面吼:“你疯了吗?” 沈小冬不为所动,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去。已经买好车票了!” 肖扬冷静了一下后,接过电话问他:“你联系到苏安了吗?” 沈小冬愣了几秒,肖扬惊讶:“你没联系到他就要去西藏?” 沈小冬傻眼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只知道苏安去了西藏,他也去的话就能见到他。人一着急的时候,智商基本上都是负的。 “我,删掉了他电话。”沈小冬还想狡辩一下。 肖扬笑了:“我不信你就背不出!他没换电话!” 沈小冬羞愧的想挂电话。 苏安一天没吃饭,客栈义工、老板过来敲了几次门,问他要不要吃饭,都被他委婉推辞了。小义工跑去喊他的次数最多,他对老板担心的说:“他会不会出事啊?” 老板摇头说:“保不准!”很多来云南这边的,不少都是伤心人,遇到事儿才想着出来走走,有的是散心,有的是排遣,有的是救赎,有的,可能是为了结束。他看苏安现在的状态,很像最后一种。他让几个义工多注意一下他。 沈小冬握着电话,犹豫了再犹豫,电话号码已经打好在屏幕了,屏幕黑了又被摁亮,就是鼓不起勇气按下拨号键。 欢欢因为知道沈小冬不会马上走了,过一会儿就跑来戳他一下,好像确认一般。见他抱着手机,在店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的,悄悄站到他身后,突然“啊”的大叫一声。 沈小冬手一抖,按了拨号键,电话里很快传来让人心跳加速的嘟嘟声。欢欢怕挨揍,嘻嘻哈哈笑着跑远,回头一看,沈小冬压根就没有追上来打她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的把电话举到耳边,看上去战战兢兢的。 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人接。既然已经拨出第一下,第二下就不会有所犹豫和顾及了,沈小冬心一横,继续拨了第二通、第三通、第四通、第五通……随着无人接听的次数增多,沈小冬还是恐慌,他猜想苏安现在的境况,手机丢了还是人遇到什么事了?一旦想到是遇到什么事了,像沈小冬这种性格,脑子里过的都是坏事,一桩接一桩,越是往坏里想,就越是害怕,拨电话的动作也就更加停不下来了。 包里的电话一遍又一遍执着的响着,苏安动不想动,因为不知道接电话还有什么意义,能这么执着给他打电话的也只有母亲李虹。电话一共响到第十六遍,苏安望着包的方向想,如果到响到第二十遍,他就接! 电话果然响到第二十遍,苏安手脚无力的从床上坐起,用脚把包勾过来,费力的弯下腰,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是串陌生号码,他有气无力的接通电话,举到耳边:“喂——”因为没有力气,声音拖得长长的。 电话里没有声音,他又再次“喂”了一声,他以为是信号不好,刚想挂掉电话,电话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喂~~”因为激动,声音很颤。 苏安先是愣住,随后好像弹簧一样想从床上站起,无奈是上下铺,他一站就撞到上铺的床顶,整个床板都被他大力的顶起,床上外国游客的藏在被褥里的洗面奶之类的东西稀里哗啦的从上面掉下来。 沈小冬听到苏安一声闷哼后,就是噼里啪啦各种东西落地的声响。 “你怎么了?”沈小冬问,声音怯怯的,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忘记,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了。他很庆幸,自己还能说得出话。光是听到苏安那一声软绵绵的喂,就全身发软了。 “小冬——”苏安蹲在床前,捂着脑袋试探的喊。 “嗯。”沈小冬轻轻的应。 “沈小冬!”苏安放开声音喊。 沈小冬被电话里的吼声震得耳膜发麻。 “我是。”沈小冬肯定的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忽然传来压抑的哭声,先开始很小声,慢慢的越来越大声,最后都变成可哭嚎。苏安一边哭一边喊:“小冬小冬小冬!” 沈小冬也掉着眼泪一遍又一遍的应着:“我在,我是,嗯。” 只有在这个时候,沈小冬才知道,如果没有苏安,他以后的岁月都将是多么的索然无味。他才敢完全的确信,苏安说的“我喜欢他,我爱他”这种话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一时冲动。他爱他,跟他爱他一样,都到了没有对方,活着都没了意义的地步。 客栈的义工听到苏安的哭嚎声,赶紧跑去报告老板。年长的女老板用钥匙打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苏安坐在地上,抱着电话哭的死去活来,那是一种发泄的嚎哭,男人的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的武器,对于软心肠的女性来说。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虽说这种情况看得多了,但看到苏安痛哭的样子后,还是难免不跟着一起红了眼眶。她把门轻轻拉好,让两个义工在门口看着,自己一转身,就是两行泪。她边流泪边揣测,看上去彬彬有礼又会画画好像贵公子一样的苏安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能伤心到不顾一切那样放声嚎哭的地步。 “你现在在哪里?”哭完后,苏安哑着声音问沈小冬。 “辽阳,肖扬家里。”沈小冬答。 苏安一听,想到韩菜菜和肖扬的谎言,刚准备破口骂人,可是嘴边仅仅说了一个“操”字后,其他的话都被吞回,嚼碎在了嘴里。他有什么理由怪他们两个呢?不过是为沈小冬鸣不平而已。韩菜菜说的对:“坏人就该有坏报!”他一切都是活该的! “你现在在哪儿?”沈小冬看到苏安沉默,反问他。 “香格里拉,被困在这里了。”苏安笑。 “被困在那边?回不来了吗?”沈小冬大惊。 “刚刚你不接我电话就是因为被困了吗?怎么被困的?困在哪里了?要不要紧?有没有事?”沈小冬着急的一连串问。 苏安听得心里发酸,哽着声音打断他:“没事,我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只是不能去西藏了。” “哈?”沈小冬没转不过神来。苏安安慰:“真没事!我想进藏,但是下雨塌方,路被封了!” 沈小冬这才松了一口气:“哦。” 苏安感激的叹:“幸好遇到塌方!”他真心开始体会到一开始遇到的昆明司机对他说的话:“云南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心诚则灵!”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他必然要来云南,就算不来云南,可能也会遭遇其他的波折,反正就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够这么快找回沈小冬,这么快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是完好的。也不会有现在,两颗心紧紧缠在一起的一刻。 “小冬,你身体还好吧?”这是苏安最关心的问题。 沈小冬笑:“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一切都好。” 苏安悬着的心放下来。 “我又开始跑步了,小七,哦,这边的朋友,给我报了2014年厦门的夏季马拉松!”沈小冬道。 苏安一颗心又吊上去:“没事吗?那样没事吗?可以跑那么远吗?医生说可以吗?你们问过医生了吗?”现在只要是关于沈小冬身体的问题,苏安都会是这种态度。 沈小冬安慰他:“放心,没事没事,医生说可以的,现在跑不了那么远,但是训练一下是可以的。” 苏安将信将疑。 沈小冬突然开始吞吞吐吐:“那个,那个——” 苏安鼓励他:“你说啊!” “那个,你赶紧回来吧,我们一起跑?”沈小冬也是突然想到这个,他觉得像原来在公园跑步一样,两个人一起跑步,一起流汗,呼吸一致,步调一致,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 苏安握着电话的手抖了下,胸口又是一阵泛酸,眼里一阵热。 “好!”他重重的应道。 79.情怯 周末的菜菜家餐厅,小昭领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进门,韩菜菜好奇的看了几眼,发现男人看上去比小昭大不少,她正心里叹着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大叔,小昭就拉着男人站到她面前。 “我老师!”小昭笑眯眯的介绍。 “孟修斯。”男人也冲她礼貌的笑笑。 韩菜菜用八卦的眼神疑惑的看着小昭,小昭马上明白她有误会,连连摆手否认:“就是我老师,不是我男朋友。”韩菜菜这才长长的“哦”了一声,小昭翻着白眼给她做嘴型:“八卦!” 小昭给孟修斯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给他煮了杯咖啡送过去。 “孟老师,你就自己随意点啊!我要忙去了!”小昭丢下这么一句,就跑去忙店里的事儿了。 孟修斯打量店里的装潢,设计,简约但不简单,精致的都在细节处,看得出,店主是个懂得生活的人。端起咖啡浅尝了一口,味道浓郁醇香,用的是比较好的咖啡豆。 他看到挺着肚子的韩菜菜从吧台进进出出,煮咖啡或者切蛋糕,动作优雅,神情专注。忽然吧台里电话响起,韩菜菜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慌不忙的洗手擦手,这才接起电话。 “喂,小冬。”她道。 “小冬”二字一出,孟修斯就竖起了耳朵。最近,他对这两个字非常敏感。那天在校园里跟学生讨论问题时,听到路边有人喊小冬,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冲了出去,期待能够看到朝思暮想的沈小冬,结果发现只是只傻逼兮兮的金毛狗,恰好也叫小冬。 “啊,你不去西藏了!”韩菜菜惊呼,抱着电话手舞足蹈的。 “那苏安怎么办?”韩菜菜大声的问。 孟修斯蓦然转头,惊讶的看着吧台里兴奋的韩菜菜。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韩菜菜呼喊着冲进里面的厨房,大喊着:“肖扬肖扬,小冬不用去西藏了,苏安也要回来了!” 店里有吃饭的客人被韩菜菜激动的样子吓到,好奇的向店员小昭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老板的好朋友遇到好事了!”小昭也被韩菜菜的样子感染,笑呵呵的解释道。 孟修斯夸张的招手让她过去。 小昭以为他要点餐,赶紧颠颠儿凑过去。孟修斯盯着靠近的小昭看了好几秒,问不出一句话。小昭问他:“老师,你要干嘛?” “那个,你们老板的朋友是不是叫沈小冬?”一开口,孟修斯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生锈卡住的机器一样,又钝又哑。 小昭惊奇他的声音,赶紧问:“老师,你怎么了?” 孟修斯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啊!”小昭听韩菜菜和肖扬两人多次提过。 “那个,沈小冬现在在哪里?”孟修斯迫不及待的追问。 小昭皱着眉疑惑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修斯求她:“如果你知道,请告诉我。先不要问我为什么。” 小昭反问:“你认识这个沈小冬?” “嗯,我在找他。”孟修斯点头,怕她不信,又补充道:“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喜欢他!” 小昭惊讶的张大嘴巴。 孟修斯恳切的望着她,眼睛里很快就有泪花闪动。小昭盯着他看了会儿,很快被他的眼神打动,她小心的望了眼吧台那边,韩菜菜还在厨房,毫无气质的兴奋尖叫着。她返回吧台拿了笔和纸,跑回孟修斯的桌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后,写下了地址。 “辽阳市,袁家保子,铁林超市。”小昭刚写完,孟修斯就抢过条子。 小昭不好意思的挠头笑:“这是扬哥老家,那个小冬就住在他家。如果不是地名奇怪的话,我还记不住呢!”没有谁会特意记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的。 孟修斯激动的站起一把抱住她,然后马上松开她,转身就冲出了餐厅。 小昭被他突然的动作弄的面脸通红,隔壁桌的客人好奇的打量她。小昭心噗通噗通的跳着,跳完后回想起又跳了会儿,理智的感叹:“好男人都是GAY!” 孟修斯从菜菜家餐厅出来,直接开车去了机场,买了飞沈阳的机票。一个半小时后,他就站到了东北大地的土地上,他在机场包了个的士,直接打飞地去辽阳。 乱糟糟的长发,包裹了大半张脸的络腮胡,脏兮兮的登山服,当这样的苏安站到铁林超市的门口时,他突然犹豫了,不敢往里迈步。他对着玻璃门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惨不忍睹。他偏头闻了闻自己,又馊又臭,难怪刚才送他过来的出租车司机大哥大开着四个车窗。他想着要不要收拾下才进去见沈小冬,可是又不像浪费这样的时间,他急切的想马上就见到他,把他搂到怀里,揉他的发,亲他的嘴,听他的声音,触摸他的身体。 小七又想偷溜出去上网,一推开超市大门,就发现好像乞丐一样的苏安站在门口,想尊神一样,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小七走近一步,马上问到他身上的异味,捂住鼻子,嫌弃的问他:“哥们儿,你多久没洗澡了!” 苏安打量了一下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个子男生大概就是沈小冬向他描述过的机灵臭屁毒舌的超市店员小七。他冲他咧嘴笑,一口牙还是白的,很亮眼。 小七马上退后一步,瞪着冲他傻笑的苏安想:“这个大个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他转身退回到店里,紧张兮兮的通知里面正忙着理帐的沈小冬:“外面有个神经病,一直站在门口,还冲我傻乎乎的笑!” 沈小冬不信,小七让他出去看。沈小冬推开门,刚推开一条缝,动作就静止了。 苏安定定的看着站在门口露出半张脸的沈小冬,呼吸瞬间停滞了。 小七看到沈小冬定在了门口,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上前拉开另一边的门,发现门口的脏兮兮乞丐也跟沈小冬一样,定在原地,盯着沈小冬的眼睛都直了。 就算是头发长的遮住了眼睛,就算是胡子多的遮住了口鼻,沈小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浑身散发着异味,脏的好像从垃圾堆里跑出来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苏安,就是他怎么忘也忘不了的苏安,就是他曾经想放弃但放弃不了的苏安。 他往前踏出一步,苏安突然冲过来,小七条件发射的想拦住他,结果被他一只手就挡在了一边,差点摔了个趔趄。 他把沈小冬紧紧搂在怀里大哭的时候,刚准备发怒的小七眼珠子都惊得差点掉到地上。 沈小冬也反手用力的拥住把自己紧搂在怀里的人,听到苏安的哭声,他的眼泪很快也掉了下来。苏安把怀里的沈小冬越揽越紧,把他的头紧按在自己怀里,另一只大力的揽着他的腰肢。两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沈小冬突然没了声音。 苏安一听,就慌了,赶紧松开怀里人,着急的问:“你怎么了?” 沈小冬弯着腰一把推开他,苏安以为他不舒服,着急的连声追问:“你怎么了?小冬你怎么了?哪里痛,你告诉我?”他很早以前就查过,只有一颗肾的人,在手术当年,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沈小冬双手撑着双膝,憋了很久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又长长的吸进一口气后,这才直起身来安慰担心不已的苏安:“我没事,就是,你身上实在是太臭了!” 同时也以为他不舒服的小七听到这话差点石更到底。 看到他没事,苏安才长吁一口气,抬手闻了闻自己,自己都被身上的味道熏皱了眉,他脸红着不好意思的笑道:“确实很臭!”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洗澡的人,能不臭吗? 沈阳的出租车司机一到辽阳市里,就不再往里走,因为路不熟。孟修斯付钱,谢谢师傅后,马上叫了一辆本地的士,上车就催司机:“去袁家堡子的铁林超市!” 司机回头没好气道:“啥地儿啊,不知道。” 孟修斯正急着呢,被堵一下,火气马上蹿上来:“叫你去哪儿就去哪儿,又不是不给钱!” 司机“唰”的把车急停在路边,摆出一副“你下车我不载你了”的赶人姿态,孟修斯那遭遇过这种恶劣的服务态度,马上生气的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投诉!” 司机都懒得回头看他,懒洋洋朝他挥手道:“你投诉去吧,尽管投诉!”完全不吃孟修斯那一套,还催促他:“你赶紧下车!” 孟修斯怒气冲冲的下车,用力的关山车门。司机探头出来骂他:“小子欸,看你是外地人,不揍你,要是是本地的,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孟修斯差点气得心脏爆裂,但心里还牵挂着沈小冬,急切的想马上见到他,抬手又招来一辆,这次他学乖了先报地名,司机一听,摆头:“不去!”又招了几辆,司机都不去,大部分的理由都是不知道那地儿。 孟修斯急的在街边跳脚,他一边急火烧心,一边又安慰着自己,好事多磨。 沈小冬带苏安去澡堂,澡堂刚开门,大澡堂子只有一两个帮忙搓澡的大爷围着浴巾走来走去,整理着浴室的东西。 沈小冬先脱完,围着浴巾就进了大澡池子,泡了会儿后,苏安才脱完衣服,浴巾搭在肩上,光着下半身慢悠悠的晃过来。沈小冬刚泡的全身毛孔都张开,一转头,就瞄到苏安下面毛绒绒的一团垂在自己眼前,苏安站在池子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他:“水烫不烫?” 脚底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沈小冬差点晕厥。他虽然说喜欢苏安,但从来没幻想过和苏安发生什么肉体关系。突然见到苏安不加任何掩饰的身体,有个世界的门好像突然打开了,沈小冬觉得下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站起来了! “不,不,不不不烫。”沈小冬用手按住了下面。 苏安完全坐入水里后,闭着眼睛发出长长一声满足的叹息。他往肩上浇了浇水,肩膀暖够了后,他转头看身旁的沈小冬,发现,不知何时,沈小冬慢慢挪开离了他好远,低着个头,肩膀脖子都烫红。他挪了几步,伸长手,抓住沈小冬手臂,就往自己这边带。 沈小冬竟微微的使力抗拒,不愿靠近。 苏安不想再勉强他做任何事,松开他,自己凑过去问:“小冬,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小冬捂着下面,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播放着刚刚看到的苏安毛绒绒的那团,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安见他不对劲,把他拉到怀里,单手捧住他的脸问:“怎么了?” 沈小冬的脸被他抬起,满脸通红,眼睛紧闭着,睫毛紧张的颤抖。苏安这才意识到,沈小冬为何突然远离自己。他一低头,嘴就碰上沈小冬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沈小冬蓦地的睁开眼睛,发现苏安眯着眼睛暖融融的看着他,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舌头舔开他的双唇,沈小冬感觉到温柔的舌头滑入口腔,大胆但温柔的在口腔里来回舔舐。沈小冬眼睛微湿,也终于肯学着苏安的样子,缓缓的合上双眼,伸出舌头小心的反缠住那条灵活温柔的舌头。 80.作茧自缚 苏安把手伸进水里,揽住沈小冬的腰,按住他的腰侧来来回回的抚摸。沈小冬觉得全身酥麻,软绵绵的抬手回抱住他。苏安的嘴转移到他的下巴,轻轻的啃咬。沈小冬耐不住一声嘤咛,苏安的手顺着腰侧,滑到下腹,慢慢的揉捏。沈小冬隐隐期待着,苏安的手往下移走,一把捉住他膨胀的不行的东西。 沈小冬满足的长“啊”一声,苏安恶作剧的用力按了按他的膨胀物的上头,还用指甲轻刮,有些麻麻的痛,沈小冬哼哼两声,这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条件反射的想推开苏安,却被苏安再次堵住嘴,舌头伸进去,又是一阵翻涌。沈小冬只能双手软软的抵在他的胸口,使不出推开的力气。 苏安的手指环住他,上下移动。沈小冬轻吟:“别——”尾音都是飘的。 苏安用牙齿细细的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问:“舒服吗?”声音魅惑的可以滴出水来了。 沈小冬浑身一阵颤抖,有什么东西从下面出来,在那瞬间,眼前有白光闪过。 苏安凑在他耳边,低低的笑。 沈小冬才明白,刚才他射精了。 苏安小心的啃他的嘴角,咬他的鼻尖,舔他的眼睑,好像事后安慰一般。被这样吻了好久,沈小冬才彻底回过神来,脸上好像火烧一样,他把头埋进苏安怀里,想躲避他炙热的目光。苏安把脸贴到他的肩背上,用湿脸蹭着,闭眼眼睛,深嗅着他的身体的味道,嘴里叹着:“真好!” 两人从澡堂出来,沈小冬低着头,红着一张脸,拎着装着脏衣服的包蹭蹭蹭的大步往前走,苏安在后面小声的笑,喊他:“你去哪儿,不是说好剪头发的吗?” 沈小冬头也不敢回,马上往左转,嘴里含混不清的哼着:“这边。” 苏安快走几步,拉停他:“我们一起走。” 沈小冬低着头不敢看他,苏安触触他的红耳朵,沈小冬受惊,想跳开,无奈手被苏安紧紧的抓着。 他抬头害羞委屈的望着苏安,苏安笑的眉眼都弯了。 “没事的,不用害羞,是男人就会这样!”苏安揉他的头。 沈小冬撇嘴:“你就没有!” 苏安大呼“冤枉”,面对好不容易找到又那样诱人的沈小冬,如果他没反应的话,只能说明他有问题。 “刚刚不是来了几位洗澡的老头嘛!”苏安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不然他也希望被他的手抚摸到释放。 “回去了我们继续!”苏安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暧昧的轻挠。 沈小冬瞬间又羞红了脸,苏安满意的笑。隔了很久,沈小冬才极小声道:“好。”他渴望苏安的身体,在澡堂时,在现在,到未来,他都会渴望他的身体。光是想想回家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沈小冬就激动的整颗心都在颤抖。 孟修斯在街上拦了很久,终于拦到一辆知道袁家堡子铁林超市的司机。对方拉着他绕了辽阳市城区两圈后,才拐进里面,很快就找到了铁林超市,就在路边,招牌打的大,超市也不小。 到了超市门口,孟修斯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蹿,司机拦住他指指计费器:“138.6!”孟修斯一看就知道司机故意带他绕了路,他本想发火,可无奈急着想见沈小冬,扔了钱就跑。司机拿着钱喜滋滋的暗骂:“傻子!” 孟修斯闯进超市,里面没人。他喊:“沈小冬?”等了半天,才从里间的屋子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他不在!” 孟修斯大喜,沈小冬果然在这里,他又喊:“他去哪儿呢?” 欢欢正在上厕所,被孟修斯这么一打断,刚刚酝酿了很久的便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很生气的冲出厕所,看到高大英俊的孟修斯站在门口,刚刚提上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她放软了声音问他:“你找小冬干什么?” “他去哪里了?”孟修斯没回答她,着急的追问。 “陪他朋友剪头发去了!”欢欢老实答。 “什么朋友?”孟修斯疑惑,他猜测是不是在这里新交的。 “男的,还是女的?”他又补充。 “男的,上去刚从云南过来的。”欢欢想到苏安的模样,跟眼前的孟修斯比起来,似乎脏了那么一点点。 孟修斯听到“云南”两字皱了皱眉,但他想苏安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从那边回来的,他继续问道:“多久回?” 欢欢瞄了眼时间:“应该快了!”都去了快两个小时了。 孟修斯一听,满足的大笑了几声,把欢欢震住了,非常惊奇的盯着他看了很久。孟修斯微笑着冲她说:“谢谢。”然后借了张椅子,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门口等起来。 东北天黑的早,昼夜温差大,日落之后气温陡降。铁林超市就在大街边上,左边是网吧,右边是一排服装店,对面的大楼一楼是菜市场,楼上是什么惠民商场,也不知道卖啥的。大街上车多人多,都乱成一团了。不断有人拎着包走进超市,年轻的女孩看到门口坐着的孟修斯,都不免好奇的多看几眼。孟修斯不理会那些好奇的目光,喝着水,翘着二郎腿,东看西瞅,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他一掉头,沈小冬就出现在他视角,然后他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很爱你,想你想的好苦!”可是想想又觉得这样太煽情了,沈小冬可能接受不了。 他正幻想着沈小冬见到他该是何种激动模样,也揣摩计划着他该如何反应,怎么说话才是最合适。一个低头沉思的功夫,再抬头,最先进入眼帘的却不是朝思暮想的沈小冬,而是容光泛发的苏安,然后才是被他抓着手走在身后抬头望着他笑容灿烂的沈小冬。 两人背后就是落日斜阳,暮光温柔,两人好像从暮光中跳出来的一样。孟修斯听到自己心的声音:“咔——咔——咔——咔——刺啦——!”先一点一点沿着血管的走向裂开,然后就是碎掉的声音,掉落在地上,瞬间就摔成了粉末。有些人就是比你早那么几步,早那么几小时,就能够先抓到另一个人的手,紧紧的抓到手里,别人再无法抢走。 他远远的看着沈小冬,脚步轻盈,跟苏安说到高兴处,还会兴奋的蹦跳几步,跳到苏安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苏安咧嘴哈哈的笑。苏安伸出手,温柔的按着他的头,他也不躲,一转眼就是害羞的低了头。只有苏安,才能让他变成这样。 孟修斯转身拎着椅子进到超市,还了椅子就走。欢欢又瞄了时间道:“小冬马上就要回了!” 孟修斯从她惨然一笑:“不用了,谢谢。” 离开的时候,孟修斯故意挑了另外一个方向走,不想跟苏安他们撞上,那样显得他多可笑。他知道沈小冬是安全的健康的就好!他还知道,他今后会幸福,这样就够了! 孟修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道:“去沈阳机场。” 司机大惊,回头看他:“哥们儿,你不是开玩笑吧!” 孟修斯终于彻底爆发,他一把揪住旁边司机的领口:“叫你去就去,你管我开玩笑还是不开玩笑,你们这些司机,怎么废话这么多!!!!” 司机也不是吃素的,抬手就操起一个扳手给了孟修斯脑袋一下,血很快染红了半边脸,孟修斯捂着头,瞪着双眼,一张染血的脸看上去特别恐怖。司机知道坏事儿,准备拉开车门逃走。孟修斯揪住他衣领,抢过他的扳手,对着他脑袋也是一下,不过他还有理智,打的并不像司机下手那样重。 “叫你们唧唧歪歪!!!”打完了之后孟修斯把扳手扔出车窗,揪着司机的领口又是一顿狠揍。司机被打得连声求饶。 孟修斯打到半途,突然停手,脑袋一歪,像死了一样倒在司机身上,热血很快浸透司机的上衣,皮肤感受到血液的热,司机吓到,对着路边经过的人大喊:“救命救命啊!”要是把人打死了,可就完了。 大舅孟修然给何伶俐电话:“你在国内有没有什么朋友?” 何伶俐回答:“有一些。” 孟修然让她赶紧找个靠得住的朋友去一趟辽阳市人民医院,何伶俐问:“有什么急事吗?” “你小舅被人打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呢,人事不省。”孟修然到。 何伶俐大惊:“怎么会这样?他去那里干什么?” “听说是找人。”孟修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何伶俐听说是因为找人,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孟修然让她快点找人过去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何伶俐说好,挂了电话就长长的叹气。老管家看到,关切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何伶俐不想多说,反问管家:“嘉越情况有没有好点?” 何嘉越已经送入斯密斯精神疗养院一周了,她每次去看他,他只要一见到她就会情绪失控,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话,甚至还有自残行为。斯密斯医生建议她:“你尽量少来医院!”医生也告诉过她,她不来医院的时候,他很正常,甚至还能抱着电脑进行剧本写作。可是只要见到她,就会发狂。医生说他在努力找寻原因是什么。 老管家叹着气摇头:“还是老样子,我们过去,都好像不认识一样。” 何伶俐听完,全身都没了力气,她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老管家看她脸色不好,道:“我煲了汤,要不要喝点?” 何伶俐哪有喝汤的心情,摆手说不用了。老管家想多劝一下,何伶俐闭上眼,双手揉着太阳穴,让老管家先避开一会儿。 “我有些累。”她说。 老管家一离开,何伶俐就捂着脸无声的哭起来,什么叫“作茧自缚”,今日的她终于越来越明白。 81.融合 苏安剃掉胡子,剪短了头发,再次踏进超市时,欢欢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可比刚才的黑衣帅哥好看多了! 晚上黄姨做了一桌子菜用来欢迎苏安的到来。 肖铁林把苏安和沈小冬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还是没有办法理解肖扬跟他提过的“这两人是一对”的话,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天经地义,可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真是前所未闻!不过肖铁林看着看着也看出些他和黄姨之间才有的默契和甜蜜来,苏安是个细心的人,连给沈小冬夹块鱼都要挑刺最少的,悄无声息的端茶送水,照顾得很周到。两人时不时的相视一笑,肩膀轻碰一下,身体小靠一下,手伸到桌下偷拉一下,虽说肖铁林觉得两个男人之间做这些挺别扭的,不过也没啥反感。准儿媳韩菜菜给他解释过:“有些男人天生喜欢男人,小冬就是这样的。两个男人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只要幸福就好了!” 肖铁林看着沈小冬脸上满足的笑,心想,这样也不错。总比之前哭的惨兮兮,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好! 到了晚上睡觉时,苏安不避讳,大大方方拉着沈小冬进了次卧,倒是肖铁林和黄姨,装着一副看电视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一到房间,沈小冬就红了脸,呆呆的站在床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苏安脱下外套大大方方的坐到床边,长臂一展,就把沈小冬揽到自己腿上坐下。沈小冬扭捏的动了两下,苏安用一只手环住他,另一只手耙进他的头发,慢慢的把他额头前的头发往上捋,露出完整的一张红通通的脸,苏安凑过脸去,准备吻他。沈小冬害羞的偏头一躲,苏安轻轻的笑过,低下头咬住他浅浅的喉结。 一阵痒意好像电流一般击过身体,沈小冬耐不住,嘴里哼哼的呻吟。 苏安一听,就全身发热,手探进衣内,顺着腰侧一路向上,摸到胸前两点,用指腹轻轻的抚摸揉捏。 沈小冬抱着苏安的头,轻唤:“不要!” 苏安把他的头压下,堵住他的嘴,舌头伸进去翻转作乱。沈小冬嗯嗯的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拼命的抓住苏安的肩膀脖颈。 “到底要还不是不要?”吻到一半,苏安故意停下,望着眯着眼睛被吻的找不到北的沈小冬,小声问。 沈小冬微微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口腔陌生的空虚感让他迷惘。 动作已经代替了回答,苏安被他这无意识的动作挑逗的下身发紧。他赶紧重新吻住他,动作比刚才激烈的多,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吞进身体里。沈小冬觉得全身发热,嘴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舒服的哼哼。可是他发现,他越哼哼,苏安似乎就越用力。 可是怎么吻都吻不够,苏安反身把沈小冬推倒在床上,动作太大,老旧的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把陷入情欲的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沈小冬睁圆了眼睛望着上方的人,苏安的双眼都快沸腾了。 “要不要?”苏安捧着他的脸问。 沈小冬红着脸轻轻的点头:“要。”声音小如蚊蝇。 苏安故意装没听见:“你说什么?不要?” 沈小冬气的抬脚踹他,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张开双腿,环住他的腰身,将他压入怀里。 苏安受到鼓励,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的激吻,从眼眉到口鼻,从下巴到脖颈,没有一处被放过。苏安撑起他的双手,脱下他的上衣,沈小冬的身体并不美丽,上面各种过去的痕迹,苏安先用手指细细的摩挲过,由于他的动作太慢,沈小冬忍不住用腿勾了勾他的腰身,嘴里软绵绵的催促:“你,快点!”说完了可能又觉得太直接太露骨,忍不住抬起手臂盖住双眼。 苏安看着他羞怯的样子,拉起他的手,亲了亲他的眼脸。低头又往下,眼前都是刚刚用手摩挲过的各种伤疤,他伸出舌头,一道又一道仔细舔过。沈小冬哪受得住这种刺激,双手捧着苏安的头一阵乱哼。他哼的越厉害,苏安舔的就越仔细越认真!到最后,沈小冬不得不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那些令人难堪的声音来。 两个人都射了一通后,苏安搂着浑身汗淋淋的沈小冬,提道:“我们回北城吧!”沈小冬懒洋洋的枕在他臂弯里,一条腿搭在苏安腰上,手里抱着苏安的一只手臂,轻轻的扯着他手臂的毛发。 听到苏安的提议,沈小冬愣住,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头顶的苏安,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的道:“我不敢。” 苏安眉一皱,把人往上揽了揽,问:“是不是因为,嘉越?”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可苏安还是想要确认。 沈小冬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点头。 苏安身体僵硬了一秒,沈小冬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竭力掩饰心中的紧张。苏安微微使力,把沈小冬的头揽到胸口放着,他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暖烘烘潮乎乎的,他的心也被偎的暖烘烘潮乎乎,只是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丝痛,这份既来自何嘉越,也来自身上的沈小冬。 “没事,我们一起回北城,嘉……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苏安揉着沈小冬的肩安慰,他还不知道何嘉越已经回了美国。 沈小冬悄悄松了一口气,双手反抱住苏安的腰,把脸贴的更紧。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挺坏的,刚刚的可怜和犹豫都是故意做出来的,他并不是为了试探苏安,而是为了让苏安能够为了他远离何嘉越。他暗暗思量着自己的要求应该不过分的! 医生和何嘉越聊了会儿天,内容涉及文学和历史,何嘉越思维清晰,条理清楚,说起相关内容,条条是道。医生对他很是佩服,但同时也很清楚,这只是何嘉越理性的一面,他非理性的一面很可怕。并且从住院到现在,医生发现他那些突然情境下的狂躁是表演出来的,他拥有一种非常夸张的表演性的人格,防备心理又很重,医生无法接触到一个真实的他,所有的治疗方案对他都不起丝毫作用。 医生忽然话题一转,直接问他:“你这样累不累?” 何嘉越反应很迅速,立即竖起防备高墙,摇头笑道:“不累啊,每天看看书写些东西挺好的!” 医生盯着他观察,没说话。何嘉越笑意更盛:“还有医生陪我说话解闷,怎么会累呢?”连眉角的挑动的高度都是刻意计算过的。 医生耸肩摊手,拿他没辙,病人不配合,一切都白搭。 何伶俐电话准时打到医院来,问医生进展如何。医生叹气道:“他不配合,毫无进展。” 何伶俐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早就做好最坏打算,大不了就让何嘉越一辈子待在疗养院,反正按照何家的财力也不是供养不起。 ****** 孟修斯昏迷不醒的原因就是单纯的失血过多和太过劳累,何伶俐的朋友还没来接他,他就已经醒了,把他送到医院的出租车司机见他醒来,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位兄弟,你可吓死我了!”司机差点以为他打死了人。 孟修斯见他头上包着一圈纱布,想起自己也有错,跟司机道歉。 司机接受了道歉,提起医药费的问题。孟修斯全都揽下来说:“我出。”司机这才满意的先走了! 孟修斯自己给自己办出院,负责他的医生提醒他:“你目前的状态不适合马上出院!” 孟修斯看到医生胸牌的“辽阳人民医院”,现在他看到“辽阳”两字就觉得头痛得厉害。他觉得傻乎乎不顾一切来找沈小冬的自己很傻瓜,而被人砸得头破血流进医院的自己更傻瓜。他觉得自己冲动跑来辽阳就是错误的。 走出辽阳人民医院,孟修斯捂着脑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先探身客气的问司机:“去沈阳机场吗?”虽然辽阳离沈阳很近,但不是所有的司机都会愿意跑这种远车。 司机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孟修斯按着自己脑袋,心里骂自己:“态度一直这样好能挨这一下吗?!”因情乱了方寸这种事,孟修斯心想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丢人的事。 刚到沈阳机场,孟修斯先接到大哥孟修然的电话,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刚挂掉电话又收到何伶俐的。 “你怎么样?”何伶俐担心的问他。 “还活着啊!”孟修斯苦笑。 何伶俐知道他没大碍,犹豫半晌,试探问道:“找到,小冬了吗?” 孟修斯转头望着机场落地窗外巨大的天,灰蒙蒙的蓝。此刻“小冬”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就是两根刺,别人一提,就要扎到心里。他动一下都痛! 他半天没回答,何伶俐慌了,声音也弱了下来,细声的问:“没找到吗?” 孟修斯点了点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何伶俐重而长的叹气,电话里的呼吸声粗重。 孟修斯喉咙里堵着东西,还是说不出话。何伶俐想到沈小冬失踪全是因为何嘉越的原因,而还没有找到他,还不知人过的好还是坏,她胸口就有块大石头,每天压着她,叫她每呼吸一口都能想到沈小冬,想到何嘉越的种种恶行。 最终孟修斯也没能告知何伶俐,其实他找到沈小冬了,和苏安在一起,幸福又甜蜜。 被孟修斯挂掉电话后,何伶俐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了好久,想了很多有的没的的事情,何嘉越当初被送到何家的场景,沈小冬站在何家大院里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一切的样子,母亲孟姠死后破碎的面容和身体,何家举家移民所有人一致通过不带沈小冬的场景,何嘉越第一次作为演员参与电影拍摄的样子,何嘉越病重躺在床上跟她说“死了也不错”时的笑容,沈小冬小心翼翼的找她拿钱的样子……回想起来,何伶俐才发现,这一切都历历在目,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她给医院打电话咨询医生:“我现在能去医院看看我弟弟吗?” 医生很犹豫,何伶俐不容置疑道:“我有重要的话对他说!”医生想,亲人的刺激或许也是突破口之一,点头应允。 82.精神病患者 何伶俐跟医生点了点头,推开门,进去,反手合上门。何嘉越正趴在桌子上,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什么。 “嗨,嘉越。”何伶俐先道。 何嘉越抬头看她,先愣了下,一秒后马上变了脸色,手一扫,把桌面的东西挥落不少,书本签字笔掉了一地。 何伶俐站在门后,看着他表演。 何嘉越指着她破口骂,还是之前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用中文骂一遍,再用英语骂一遍,最后用西班牙语骂一遍。流程就这样这样。 何伶俐不再像之前一样,很轻易的就被他激怒,或者为他的行为难过,而是安静的靠在门口,双手环胸的远远望着他。 何嘉越发现她不为所动后,变本加厉往门口扔东西,书本、笔、茶壶、杯子、枕头、鞋子……他把能扔的东西都扔过来,除了两个枕头直接砸到她身上之外,其他能伤人的东西距离都控制的很好,都刚好落在何伶俐脚边。何伶俐完全没有躲的意思,那些东西飞到眼前,眼睛都不眨一下。 扔了十几分钟后,何嘉越累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这种长时间的需要情绪控制的剧烈运动,他停下来,坐在床边大口的喘气。何伶俐眼神松动,露出关切的神情来,嘴上想问他:“你有没有事?”可她知道,现在不能问。 何嘉越休息好,又开始破口大骂,但他始终不靠前来,做出伤害何伶俐的举动。骂完了揪自己的头发,把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摔向床,身体砸向床垫的声音是哑掉的“啪啪啪”,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到有多痛!他开始自虐了。 何伶俐担心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忍不住了,克制着轻声问道:“你累吗?” 她声音不大,可何嘉越听的清楚。他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着墙顶,不说话,也不再闹。 何伶俐慢慢继续说道:“你不累,我挺累的。这么多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公司最近的项目做得不好,叔叔和姑姑是真的决心不再管公司的事情了,大家都在质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何伶俐停顿,望向床上的何嘉越,胸口因为呼吸用力,起伏很大。她看到,小声的叹气,接着道:“我不想让你一直待在这里,可是,你似乎很喜欢这里。” “小冬他现在还没找到,我心里不好受,毕竟一切因你而起。”何伶俐刚提完沈小冬,何嘉越突然大动作的从床上坐起,转过身,直直的盯着她问:“姐,你不讨厌我吗?” 何伶俐愣了,没反应过来。何嘉越恶狠狠道:“我恨沈小冬!” 何伶俐觉得嘴里发苦,缓了半天才敢跟对上何嘉越恨意丛生的目光咬着牙呐呐的问他:“为什么?” “他是个杂种!他不该来到何家!他为什么要来到何家,为什么是爸爸的儿子,为什么?”何嘉越又失控了。 何伶俐用背狠狠的顶着身后的门,不可思议的望着何嘉越狰狞的面孔。 “姐,讨厌我吧?”何嘉越陡然间又换上一副惨兮兮的笑脸。他瘫软的躺回床上,热热的眼泪从眼角溢出,他以为自己早已没有了眼泪的,在那些对自己身世恐惧的不敢认同自己,恨着自己的夜里,早以流光了所有的泪。 “我恨我自己。”何嘉越小声的呜咽。 何伶俐不敢靠前,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任他的眼泪打湿肩膀衣襟。她心疼他,却也深深的开始恐惧他。第一次,何伶俐有了何嘉越是个精神病患者的真实感! 医院里有两个援藏名额,想去的人没有,院长很是苦恼,准备把这两个名额硬派下去。骨科的李易之在周一例会上,主动提出:“我要去西藏!” 骨科的主任听完摇头。院长表扬了他,相好的同事骂他:“你疯了吗?” 李易之淡淡的笑,不做回应。 例会结束,主任找他:“为什么去西藏?” 李易之没回答。 主任叹气:“易之啊,你是我的得意门生,如果是因为上次交换名额的事,你不要一直放在心上。” 李易之看着主任,笑的凄凉,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交换名额是因为他才有的这种传言不知何时在医院里传播开来,其他科室想去交换的医生对李易之的放弃表示很愤慨,因为他个人的关系导致大家失去了这次好机会。没有人想过,这个机会原本就是因为李易之才有的。而传言到最后,也慢慢偏离了方向。有好事的同门师兄弟挖出旧事,李易之和何嘉越当年那荒唐的一段被大家添油加醋说的越来越过分。甚至都有年轻的女病人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人?有男朋友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当年的他是怎么获得保研机会的,是怎么获得出国留学的机会的,全部都被渲染成是何嘉越的关系,毕竟,何氏有多牛逼,只手遮天的本事没几个人会怀疑。李易之从不去否认,搞得跟他关系好的同事一直在旁干着急,有时候还会因为他的事跟其他科室的医生护士起冲突。 不过李易之这么一走,倒是堵住了不少人的口。 “院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去西藏不是几个月的事,而是两年,你原来已经去过贵州了,这次又去,你多想想。刚起来的那些小年轻比较缺乏这种锻炼,要不你把机会让给他们?我跟院长说一下,还有反悔的机会。”主任不太想看到自己的弟子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跑出去受这个苦。 李易之坚决的摇头,非常谢谢他的老师主任。 “同事们说的,也不都是假的。”李易之苦笑。 主任愣了几秒。 “做人做事,走了捷径,总得为走捷径付出代价的。”李易之低头。 主任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鼓励似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于这种无声的理解,李易之报以感激的笑。 苏安在超市帮了几天忙,超市的生意一下子比之前好上许多,每天都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大妈以及年轻的女高中生往店里跑,买的东西也不多,糖果酱油小铅笔,每天都来,造成店里生意很好的假象,从而招引来一些不明真相真想买东西的人。 苏安就是站在收银台后面扫扫码收收钱,他的个子在东北并不显眼,但一张脸却是东北大汉上少有的,高鼻深目,欧式的大双眼皮儿,眼睫毛密长的跟扇子一样,加上声音低沉好听,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不慌不忙,透露着一股雅劲儿,能不叫那帮大妈少女们疯狂吗? 小七对此愤恨不平,他不仅个子没有达到东北男人的平均水准,长相也是肉滚滚的娃娃脸。他看着欢欢每天对着苏安的花痴口水脸,更加火大。 他跑去跟沈小冬抱怨:“那个什么苏安就是个花瓶,你说是吧?” 沈小冬没反应,他以为他是赞同。 “男人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像个女人一样有什么好,你说是吧?”小七撞撞沈小冬的肩膀。 沈小冬身体晃动了两下,没说话。小七受到鼓励,继续道:“男人长得好看,就是个绣花枕头!” “双眼皮了不起啊,一看就是假的!” “是个男人要像个爷们儿说话,搞得像个娘娘腔一样!” “腿长了不起啊,又不是长颈鹿!” 沈小冬疑惑的用手指点点他:“腿长和长颈鹿有什么关系?” 小七梗着脖子:“反正就是太长,不好看!” “那也比腿短好!”沈小冬低头瞅了瞅小七的断腿。 “我知道小七你很想做双眼皮手术,欢欢跟我说过。”沈小冬又盯着小七薄薄的单眼皮说。 “我知道你喜欢韩国的金在中,因为他长得像女孩子一样。”沈小冬打量着小七的五官后道。 “我觉得小七长大了,也是个美男子!”沈小冬望着小七诚恳道。 小七一张脸都黑了,抬脚跳开好几步,瞪着沈小冬的模样都快哭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他嚎。 动静引来苏安,他看着恶狠狠的瞪着他的小七,不明所以。沈小冬继续真挚的发誓:“小七,你长大后会长得比苏安还好看的!” 小七嚎着跑远去撞墙了。 苏安扶住额头,不忍直视沈小冬。沈小冬无辜的看着他,委屈问他:“小七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苏安让他把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边,听他讲完后只能抬头望天了。沈小冬低头,偷偷的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苏安眼角瞄到他那小人得逞的模样,勾住他脖子拉到自己怀里,亲昵的骂道:“小样儿!” 沈小冬笑个不停,完了正色道:“小七真的会长得比你还好看的!” 苏安撇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好看过!” 沈小冬歪着头,怀疑的盯着他看。苏安肯定的点头:“真没有!” 沈小冬垫脚举手捏捏他的脸,没有小七的脸细,毛孔粗大,有些糙,他仔细盯着看了几秒,自己也摇头道:“我也没觉得你好看!” 苏安怒了,勒紧他的脖子:“真的吗?” 沈小冬抿嘴又是偷笑。 83.回北城 晚上的饭是欢欢做的,四菜一汤。吃饭时没有看到肖铁林和黄姨,苏安感到奇怪。沈小冬告诉他:“肖叔带黄姨去秦皇岛了,黄姨家在那边。” 苏安问他:“黄姨的子女不是不同意两人在一起吗?” 小七插话骂:“什么破子女,连旁人不如呢!” 沈小冬想起肖铁林走前信誓旦旦的模样,叹气:“肖叔想亲自跟黄姨子女沟通下,黄姨虽然下定决心来辽阳了,但家里人还是放不下的。”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亲儿亲女,就算儿女不孝,做父母也不会真恨了他们。 小七替黄姨抱不平,一直骂骂咧咧。欢欢也跟着在一旁附和:“我就不会这样对我妈!”欢欢爸爸也去世的早,她妈妈找对象,只要是正经人,她从来都是鼓励,绝不反对的。 苏安笑,夸欢欢和小七:“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小七炸毛的跳起:“不要‘孩子孩子’的喊,搞得好像我们很小一样!” 苏安故意冲他眨眨眼反问:“你不小吗?” 十七岁的年纪,急速蜕变成长的年纪,小七就还如孩童一般,而只比他大了两岁的沈小冬,则早没他那般不设防的天真。苦难,是人最好的催化剂。 小七气呼呼的跟他闹起来,他夹菜他用筷子挡,他喝汤他把勺子藏起来,他说什么他就反着讲什么。 沈小冬望着对面被两人的动作对话逗得笑成一团的欢欢,也不忍心打断故意和小七闹的苏安,看到这样轻松调皮的苏安,他也跟着快乐。 四个人玩牌玩到十一点,小七被贴了一脸的纸条,他输得最多,后来他都快输哭了,苏安才及时刹车,提议:“太晚了,睡觉吧!” 小七走前,泄愤的踢了苏安一脚,用力挺大的,苏安被踢出眼泪花,沈小冬有些生气,但又不好骂小七,只能瞪了小七几眼,提醒他下次注意些轻重。 回宿舍的途中,小七委屈的向欢欢倾诉:“你说小冬怎么老是帮着苏安?打牌时也是,刚刚也是!我就轻轻踢了一脚,苏安就搞得好像腿都断了一样!” 他和欢欢都挺单纯的,就算沈小冬和苏安两人没事就喜欢腻在一起,偶尔也会有些过分亲密的举动,他和欢欢也从没怀疑。听到小七这样的质疑,欢欢也相当认同的点头:“我早就看出来!”她还给沈小冬护着苏安找了个理由:“那是他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才那样的吧!” 小七还是有些怀疑,不过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只能疑惑的点了点头。 苏安的小腿被小七踢青了一小块,真的就一小块,像可乐瓶盖那样大,沈小冬心疼的不行,非得找了药酒给他揉揉。沈小冬揉的时候劝苏安:“不要老逗小七,他还是个小男生,不经逗的!” 苏安倒是很不以为意:“不啊,我觉得他挺好逗的!” 沈小冬对着那块淤青使劲按下去,苏安疼的“啊”叫了一声。 “吃醋了?”苏安凑过脸问。 不提沈小冬还不会那么去想,一提了他想了想,似乎还真有点。 “你都不那样跟我说话!”沈小冬小声道。 苏安双手捧住他的脸,亲了他一下。 “我看到他就想到你,如果你是小七,就不会受那些苦了。”苏安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他看到沈小冬的双颊染上两抹红。 红了脸的沈小冬推开他,低下头认真的给苏安按揉腿。 苏安戳戳他红烫的脸颊,故意道:“呀,温度高的都可以摊鸡蛋了!” 沈小冬羞极,抬手狠狠捶了他腿一下,苏安又是一声长嚎。 两人躺床上睡觉,苏安将沈小冬揽在怀里,被窝下面,两人手牵手着,手指交缠的紧紧的。苏安又提:“小冬,我们回北城吧!” 沈小冬没吭声,苏安捏捏他的肩膀,轻轻问:“睡了?” 隔了很久,沈小冬才闷闷回道:“还没。” “苏安,你想过我们的将来吗?”沈小冬问。 黑暗中,苏安呵呵的笑着,这种问题在他绝食的那一个月就已经想好了。 “我要带你见我爸妈,让他们认同你。我爷爷认不认同没关系,他认同我也是跟你一辈子了,不认同我也是下定决心跟你一辈子了。我不会遮掩我和你的关系,我想和你过一辈子,谁都挡不了。”苏安说的很坚定。 沈小冬侧过身,用力的抱住他,苏安把他拥得更紧,下巴顶在他头顶上,来来回回的轻轻移动。沈小冬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下的喷在耳侧,热热的。 “你不用担心嘉——何嘉越他,不会再敢对你做什么的。他,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了。”苏安也是联系到何伶俐才知道的。虽然他知道何嘉越心理有疾病,但没料到居然严重到要关到精神病院的地步。 沈小冬很惊讶,抬头望他,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为什么呀?”他诧异的问。 “狂躁症、抑郁症、被害妄想症……各种症。”这些都是何伶俐告诉他的,苏安听完那些陌生的名词,头都变大了。 “他是因为有那些病才那样针对我的吗?”这是沈小冬最关心的问题,他想知道原因。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出生,为何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他做那些过分的事情。 苏安无法启齿原因,何伶俐只提了下,何嘉越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孟姠亲生,他痛恨自己的私生子身份,他痛恨他有那样一个自私的母亲。他痛恨沈小冬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苏安无法理解何嘉越的逻辑,但是却从何伶俐的讲述中,感觉到一种悲哀,对何嘉越过去恶毒的所作所为的悲哀,对沈小冬曾经所承受的悲哀。 “我也不知道,可能真与那些病有关系。”苏安叹气。 沈小冬又难过又惆怅,想不到何嘉越最后居然是这种下场。他确实诅咒过何嘉越的下场,手术排异反应大,出门遇车祸,生更大的病……他想不出多少恶毒的方式,但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曾悄悄的向那些所谓的中国神明祈祷过,如今何嘉越真的出现了电视剧中常有的“恶人自有恶报”的下场,他也没自己想象中的畅快,并不是他觉得这样子还不够狠,而是有一种“啊,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有精神病”的奇怪感觉,他还是害怕他,听到他的名字心都跟着抖一下,可是,他觉得这种惩罚的方式是不是太狠了,他宁愿他一下子被车撞死。他能体会在精神病院的感受,当初他的小舅被送到戒毒所,姥姥带着他过去看过他,被关在小房子里,动不动就抽搐,动不动就发狂,戒毒所的民警大姐说:“这已经跟精神病没两样了!”如果何嘉越也被关起来了,那也是一样的可怕。 “他能治好吗?”沈小冬问。 苏安有些愣,沈小冬把脸贴进他胸膛,憋着声音道:“精神病,挺可怕的。” 苏安搓搓他的背,叹道:“可不是吗!” 过了会儿,苏安扳起他的脸问:“你不恨他吗?”恨他的话,为何还要担心他是不是能治好。 “我怕他。”沈小冬自嘲的笑。 苏安的心一紧。 “一直安慰自己,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善恶都有果,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呢!”在知道他不是孟姠亲生后,沈小冬没少这样想。 “可是,精神病,有点过了吧?”沈小冬小心的问他。 苏安一只手已经摸上他的脸了。 “我不喜欢看人被关在房子里。”沈小冬还记得戒毒所里的其他人,漠然望着他和姥姥的眼神,很绝望也很可怕。 苏安没好意思告诉他,何嘉越不会被关在房子里,但会被关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他能够小范围的自由行动,但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想去哪就去哪。跟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有什么两样? 面对沈小冬坦诚真实的善良,苏安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只能庆幸幸好是在晚上,沈小冬看不到他的脸,他只能用行动来表达他此时的内疚和感动,他把沈小冬紧紧的抱着,用力的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心里发誓:如果他先放手,这辈子不得好死。 隔天一大早,沈小冬撅着个屁股给超市门口花坛里刚种不久的小榆树苗松土拔草浇水,忙的两手都是泥。苏安做好早餐,拎到店里来,小七和欢欢拿了自己的,欢腾的跑到店里吃去了。 苏安让沈小冬洗手吃饭,沈小冬说做完最后一点。苏安见事儿还不少,撩起袖子帮着一起做。他拿起小铁锹刚松了几下土,旁边正拔草的沈小冬冷不丁扔了句:“我们啥时候回北城啊?”诶黑,在辽阳待了这么久,说话都给拐成东北调了。 苏安没反应过来,沈小冬站起身,抢过他的铁锹,对着手掌吐了口吐沫,搓一搓,握着铁锹就开始铲土,他力气虽然没有苏安大,但活做得比苏安漂亮。 苏安愣了半天,才问:“你说的真的吗?” 沈小冬挪揄他:“你跟小七在一起待久了,反应慢了很多,感觉变傻了!” 苏安笑着,连连点头赞同道:“对对对,跟小七待久了都变傻了,咱们得赶紧回北城去,不然会更傻!” 小七就站在超市门口就着大葱啃着大馒头,刚好听到苏安这句,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又开骂。苏安被骂的很无辜,沈小冬在一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了。 赵阳在美国,接到苏安打来的电话:“我找到沈小冬,回北城了。” 赵阳想说恭喜,可是又觉得说恭喜的自己怎么看都有点凄惨啊!他没说恭喜,换了句:“哦,不错啊。”似乎又有点太做作了,不像他的风格。按照他的性格就应该说:“苏安,你就真不考虑下我?”反正已经确定跟男人也能过了嘛! 苏安听不出他话背后的玄机,在电话笑着说:“谢谢你。” 赵阳对着他的大胸女秘书猛翻白眼:“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他帮着他找到沈小冬的。 大胸女秘书以为是是自己的低胸裙没穿好,惊恐的查看自己的胸,看有没有露点。赵阳被逗笑,苏安听到他的笑声,松了一口气,似乎又能回到多年前两人是好朋友的时候了。 “什么时候回北城?请你吃饭?”苏安问。 大胸女秘书发现自己衣服没有问题,冲赵阳举了举手里的拳头,顺带冲他连翻了好几个报复似的白眼。赵阳忍不住又笑,回道:“好啊。” 苏安心想,如果,没有那段过往,该多好?赵阳一辈子不会向他表白,两人也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好像这种想法有些自私呢!苏安笑自己。 沈小冬皱着眉站在厨房的吧台前,手里举着一瓶东西来回查看。 苏安走过去,趴在吧台边,伸长了脖子看他,问:“看什么呢?” “你看这瓶沙拉是不是过期了?”沈小冬把沙拉举到他眼前。 苏安接过,仔细看了看,没找到合格日期,顺手把它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 “不确定过期的东西,还是当过期处理的好!”苏安道。就像,他对赵阳的那段老是放不下去的过往,不确定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假的放下了,那就都当放下了吧。赵阳还是个值得交的朋友的。 “小冬,你还记得赵阳吗?”苏安问道。 沈小冬想也没想:“记得,常欺负我。”那时候,赵阳是他第二怕的人。不过,他不像何嘉越那样凶恶,有时候他还会他笑,会告诉他何嘉越要怎么对付他,要不要先躲一躲啊。他至今还记得赵阳那夸张到变态的笑。 苏安的神色黯淡了,心里又想,请赵阳吃饭的事他一个人去就好。 “不过,他有给我巧克力吃,还不止一次。”沈小冬又道。 苏安诧异的望着他。 沈小冬歪着头皱眉想:“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巧克力,每次都是一大盒,我都分给我姐姐吃。”想起原来那段老是受欺负的日子,沈小冬发现,也不全尽是眼泪的。 苏安又想,要不要问问赵阳,当年为何要那样做。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怎么,赵阳有找你?”沈小冬边用松肉锤松肉边问。 苏安从不骗沈小冬,告知实情。 “我找你时,他帮我很多。”包括车祸,包括联系朋友,包括后来的短信鼓励。 沈小冬认真思考下,建议道:“要不要请他吃饭,感谢下?” 苏安笑了,从吧台探身过去,亲他一口道:“好。”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84.回家见父母 回到北城第二天,苏安带着沈小冬回家。看到门口等他们的李虹时,沈小冬哆嗦着先喊:“阿姨好。”喊完手忙脚乱的递上他坚持要买的水果礼品。 李虹看着他那副明明怕的不行还要硬撑的样子,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沈小冬一看就彻底蔫头蔫脑了,手里拎着的东西往身后藏。李虹向他伸出手:“给我。” 沈小冬愣了,苏安推推他:“东西给人啊!”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东西递过去。李虹小声责骂:“这孩子,胆儿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苏安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呗!”说完强拉着沈小冬进门。 苏瀚海正窝在客厅沙发带着眼镜看书,见两人进来,目光先落在苏安身上看了半晌,还是很瘦,但精神头已经缓过来了。他看向他身后的沈小冬,战战兢兢的,连挪动一步都要犹豫几秒。 “来了。”苏瀚海先道。苏安点头,沈小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是小冬吧?都长这么高了!”苏瀚海见过沈小冬两面,当年容易受惊的少年现在还是没怎么变。 苏安把沈小冬推到自己父亲面前。 “爸,我把人找回来了。”他道。 苏瀚海点头:“这就好。” “以后打算怎么办?”苏瀚海问两人。 苏安抓着沈小冬的手坐下,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给小冬开个店!” 沈小冬第一次听苏安说这个,惊讶的抬头看他。苏安冲他笑,握紧他的手。 苏瀚海看到沈小冬惊讶的样子,又问他:“你想吗?” 沈小冬马上摇头,苏安皱眉问他:“你不想吗?”沈小冬之前跟他说过他的目标就是开个自己的小吃店或者西餐店,他以为他提前说出这个惊喜,他会高兴的。 “我想,自己开。”沈小冬被苏瀚海盯红了脸。 苏瀚海笑:“嗯,这也好。”他责怪苏安:“你怎么不问问人家小冬意见?”苏安没回答,盯着沈小冬的头顶看,他摇摇他的手:“我帮你不行吗?” 沈小冬抬头悄悄看他:“你可以帮我洗碗。” 很孩子气的回答,却也是他骨气的表达。苏瀚海很赞同,表扬他:“嗯,不错。这个可以有。”沈小冬感激的冲他笑了笑。苏安有些懊恼,苏瀚海知道他急于想帮助喜欢的人的心情,但是方法似乎用错了。他提醒他:“男人,经济独立比较好。”一句话就道中了沈小冬的心思,他死命的点头,苏安被点醒,发觉自己又犯了不顾及沈小冬感受的错误。他知错就改,立即就向沈小冬道歉:“对不起。” 沈小冬往他身上靠了靠,意思是说我不怪你。苏安揉他的头,完全不顾及苏瀚海还在场。对于苏瀚海而言,说不别扭肯定是假的,可是他很快用男男和男女一起过日子是一样的说服了自己,再去看两人无意间的亲密,也没了多少芥蒂。只要两个人好就好,苏瀚海想。 李虹举着菜刀从厨房出来,喊:“小冬,过来帮一下忙。” 那架势还挺吓人的,苏安站起撩起袖子主动道:“妈,我帮你吧!” 苏瀚海拦住他:“你妈又不会吃了小冬,你让他去吧!” 这时沈小冬早已经跑到厨房门口了。 一进厨房,李虹就把菜刀塞给他,指着水池里的活鱼问:“你会杀鱼吧?” 沈小冬点头,系好围裙后,利索的用刀背拍死鱼,去鳞开膛破肚,五分钟不到就处理好。他问李虹:“那个,阿——阿姨,你要怎么做鱼?” 李虹做了一辈子商人,并不擅长烹饪,对于沈小冬的熟练杀鱼,很是佩服,夸奖他:“厨师就是厉害!” 沈小冬不好意思的笑,李虹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打算主厨换成他了。沈小冬问:“你和叔叔有什么忌口吗?” 李虹说:“我们什么都吃。” 沈小冬想到苏安不喜欢吃辣,就建议说:“做清蒸鱼吧” 李虹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最后厨房里,变成了沈小冬主厨,李虹帮手。苏安不放心凑到厨房里看的时候,沈小冬正指挥李虹往汤锅里加盐,李虹加了一勺后问他:“还要再加吗?” 沈小冬让她尝一尝,李虹喝了小半口,被烫了下,没喝出味道,把汤勺举到他嘴边。沈小冬张嘴就准备尝,李虹提醒:“烫。” 沈小冬吹了吹,一口抿下,舔舔嘴,李虹问:“还要加吗?”沈小冬建议:“再加半勺就好。” 苏安看到两人配合无间,默默退回客厅,苏瀚海还是抱着刚在看的书,从眼镜上方翻着眼看他,笑道:“你妈不会对他做什么。” 苏安没吭声,苏瀚海放下书,摘下眼镜道:“我知道你妈,就想看看他,能不能照顾好你。” 苏安撇嘴:“我又不是找保姆佣人。” 苏瀚海说他:“你不懂你妈的心思,今天你就算是带个女孩子回来,你妈也会这样。不要两个人过了,还比不上一个人过。” 苏安点头称是,苏瀚海擦擦眼镜,重新端起书看,边看边问苏安新近接的案子,有没有比较特别有挑战性的,老爷子虽然是做科学研究的,但对苏安的工作也很有兴趣,经常给苏安一些非常有用的建议。 沈小冬把最后一道小油菜炒好,整整齐齐的码在盘子里,看上去颜色有点单调,他又切了一小截胡萝卜,拿起小切刀,转眼间,就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他把它放在盘子一角。李虹端着那盆菜惊叹:“比外面饭店做的都好看!” 起锅的蒸鱼,沈小冬也用西兰花和樱桃萝卜做了些装饰,李虹嘴里盘算着:“这放在外面,可以卖多少钱!” 听到李虹的连连称赞,沈小冬背着她连连抹了好几把汗,他可是把他从肖扬那边学的全都用上了。 到吃饭的时候,苏瀚海看到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也夸沈小冬:“手艺不错。” 沈小冬还是不好意思的笑,苏安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李虹刚好望过来,沈小冬赶快甩开他。李虹转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沈小冬狠掐苏安。 吃饭吃到中途,四个人不咸不淡的聊着天,李虹问,沈小冬答,苏安时不时帮答一两句,苏瀚海则时不时插话进去。 “爷爷情况,很不好吗?”谈到医院的事,苏安问苏瀚海。 苏瀚海轻轻摇头:“可能醒不过来了。”医生说的更夸张,就是醒不过来了,一拔氧气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说道这里,李虹难免有些异样的看了沈小冬两眼,如果不是因为他,苏安也不会绝食,苏瀚海也不会看不下去去和老爷子谈判,不谈判也不会被气的进医院。 苏安接收到李虹眼神的余光,先道:“这些事不关小冬的事。” 沈小冬也正为李虹的目光感到如芒刺在背,听到苏安这么说,更觉疑惑。苏安握着他的手放到桌面上,李虹的脸微微变色。苏瀚海看到,呵斥苏安:“你不用这样。”沈小冬挣脱手,老老实实放回桌下。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苏瀚海对李虹说。 李虹其实是最矛盾的那一个,她不像苏瀚海是个搞科学的,遇到不懂的东西找点相关的科学知识就可以说服自己,她原来还幻想过她这么优秀的儿子会找一个漂亮优秀的女朋友,后来女朋友变成了男朋友,谈不上漂亮也谈不上有多优秀。男朋友不比女朋友,是不能大大方方带出去见亲人朋友的。更何况,公公也因为这件事被气得都要死了。如果不是苏瀚海一直劝说,她要转过这个弯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了。最关键是,目前看来,她的儿子是护定了他的这个小男朋友,说肯定是说不得的,连给个眼神被看到都会招来那样大张旗鼓的提醒。李虹感到憋屈。 饭吃完,沈小冬抢着去洗碗,李虹故意死命的不让他洗,有些赌气的意味。苏安知道刚才自己做的过分了,长大成人后首次撒着娇拦下李虹:“妈,我们一起去看电视吧,我有话对你说!” 李虹甩开他,气鼓鼓的:“你能有什么话好说!” 沈小冬赶紧麻利的收拾好碗筷,端进厨房去洗。苏瀚海钻进书房,说要写个什么论文,懒得管他们几个了。 李虹被苏安拉着在沙发上坐下,苏安给她倒了杯茶,剥了个橘子放到她手上。 “妈——”苏安喊。 李虹不想理他。 苏安凑过去又喊:“妈——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虹这才松开一张紧绷绷的脸。 “小冬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是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今后除非小冬先离开我,我绝对不会先不要他。所以,我希望您——” 李虹打断苏安:“儿子,如果今天小冬是个女孩,我要说说她,为难为难她,你会不会也这样紧张?” 苏安想了想,如果换成小冬是女孩,或许他还是会这样,但又或许不会。正是两人关系不像一般男女,所以他才会很在意父母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你也会紧张,但可能不会这样矫枉过正的紧张。”李虹叹气。 苏安再次道歉:“妈,我认错。” 李虹把儿子的手拿到手里把玩摩挲,比她的手大,比她的手有力,比她的手年轻。 “我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妈,只是你们也要给我时间,让我适应适应一下。我不像你爸,一下子就想开了,我这心里就是有个结,什么时候能解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也在努力的接受小冬,他是个好孩子,吃过那么多苦,我从想过为难他和为难你。”李虹慢慢道。 苏安把母亲揽到怀里,李虹拍着他的背叹道:“我的儿子啊!”什么是亲情?亲情就是不管你犯了什么样的错,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大家都能找到原谅你和接受你的理由。亲情是盲目的,也是让人可以脚底暖热的立足于这个世上的。 苏安感谢他有这样的父亲和母亲,不一定十分开明,但都尝试着努力着在理解他。他也要这样,虽然没办法完全知道父母的一些想法,但也要尝试着努力着去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想。 85.恐吓电话 回到家,苏安和沈小冬说起他和李虹的谈话,没想到他把李虹的话复述完,沈小冬就噼里啪啦往下掉泪珠子了。苏安帮他擦着眼泪问他:“为啥哭啊?” 沈小冬瘪着嘴:“羡慕你有这样的爸妈!” 他这话一出,听到苏安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想到沈小冬的身世,就堵得慌。 “那你今后可得好好孝敬他们了!”苏安故意这样说。 沈小冬握拳发誓:“当亲爹妈孝顺!” 苏安笑着心疼的把他揽到怀里。 不过后来,李虹子宫肌瘤住院,上上小小都是沈小冬帮着照料的,李虹也慢慢发现,沈小冬虽然看上去怯怯懦懦的,本事也不大,但为人实诚,说一不二,特别轴,跟他说啥就是啥,做事很细心。比苏安贴心多了。天性里就有的自卑又特别让人心疼,相处久了,李虹和苏瀚海也把他当成小儿子相待了。 沈小冬激动的冲进菜菜家餐厅,小昭正在门口拖地,看到他马上善意提醒:“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营业!” 沈小冬愣在门口位置,打量小昭。韩菜菜挺着肚子从厨房出来,看到杵在门口的他,兴奋的大喊:“小冬!” 韩菜菜胖了很多,穿着一件宽大的深色棉麻长裙,手扶着要朝他冲过来,沈小冬怕她摔着,赶紧上前拦住她。韩菜菜一把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嘴里喊着:“哎哟,小冬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了!” 小昭这才知道被她当客人拦在门口的人就是韩菜菜和肖扬提了很多次的沈小冬,她仔细的打量他一番,也没什么过人的地方,瘦瘦高高的,不过就是单薄的清秀少年而已。这样普通的男生,还是她万人迷的专业老师孟修斯喜欢的对象。 肖扬也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煎铲,站在一边咧嘴笑着喊:“欢迎你回来!” 沈小冬说:“谢谢你们。” 韩菜菜打他:“说什么狗屁话,谢什么谢的!” 沈小冬也不废话,换上工作服就帮着擦桌子收拾吧台。 小昭拖完地,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问他:“你认识孟修斯吗?” 沈小冬惊讶的看她。 小昭解释:“是我大学老师,你认识他?” 沈小冬点头。 “你们什么关系?”小昭也八卦。 “没关系。”沈小冬马上答。 小昭皱眉:“孟老师说喜欢你!” 沈小冬撇嘴:“我知道。” 小昭惊讶:“你好淡定啊!”当初她听到孟修斯说喜欢这个沈小冬时,她可以差点惊讶的下巴掉下。她只是听说过同性恋,寝室里的腐女室友们常八卦,从没见过活的。要是让那帮腐女们知道他们的万人迷老师喜欢这样一个小男生的话,她觉得她们会兽化。 “我又不喜欢他。”沈小冬道。 小昭露出“我很同情孟修斯”的表情。 沈小冬忽然脸红道:“我有喜欢的人。” “也是男的?”不知为何,小昭想起苏安。 沈小冬点头。 “叫苏安?”小昭问。 沈小冬红着脸点头。 小昭忽然觉得世界没了颜色,那么帅的帅哥居然有男朋友! “孟老师去找过你。”隔了会儿,小昭又说。 “去辽阳?”沈小冬疑惑。 小昭点头:“我偷偷给的地址。” “你们没遇到?”小昭看着沈小冬一脸茫然的表情问。 沈小冬点头:“他没来找过我。” 小昭奇怪了,那天他突然离开时,兴奋的跟吃过药的。 晚上九点,苏安来接沈小冬。韩菜菜又内疚之前骗他又不想这么快给他好脸色,别别扭扭的站在前台不知道摆个什么脸好。肖扬大方的跟他打招呼。 苏安悄悄跟他说:“谢谢。”如果不是他,他还不知道要跟沈小冬分开多久。 小昭看着苏安泪流满面,一颗春心碎成了玻璃渣。 “你为什么哭啊?”沈小冬问她。 小昭愤恨的看着他。 沈小冬被她的眼神盯得后背发麻。 苏安上前,自然的揽住他,关心的问:“怎么了?” 小昭跑到韩菜菜那边,抱着她嚎:“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韩菜菜被逗得拍着桌子大笑。 隔天,苏安工作室有讨论会,开到很晚。他打电话给沈小冬,叫他自己打车回家。沈小冬哪舍得花那份多余钱,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人坐公交车。 陌生号码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手机响了很久沈小冬才听到,看到是归属地北城的陌生号码,沈小冬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机械,不像人的声音。 “你是沈小冬吗?”对方问。 沈小冬本能的想挂电话。 机械声笑起来,挺刺耳的。 “我打电话就是想通知你,不遵守约定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沈小冬握着电话四周张望,身边除了四个跟他一样等车的人外,没有看到其他什么可疑的人。一颗心跳的很快,他给苏安短信:“你还在开会吗?何嘉越给我打电话了。” 苏安正在开会,手机没在身边,没有马上回他。 沈小冬等了会儿,没有等来苏安的短信或电话,他安慰自己,现在自己周围都是人,何嘉越是做不了什么的。公交车很晚才到,等车的这段时间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沈小冬慢慢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个前奏,何嘉越只是想警告他:你不该回来的。沈小冬坐在公交车上,望着外面流动的灯火,暗暗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怕!”他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勇敢的反击,绝不会像原来一样任人宰割了。 苏安回到家,沈小冬已经上床睡了,还是跟以前一样,蜷着身体,缩在一角。他亲亲他的嘴角,洗完澡再上床时,沈小冬已经醒了,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怎么,吵醒你了?”苏安笑着躺进被窝,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搂进怀里抱着。 沈小冬枕在他胸口问:“苏安,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何嘉越杀了我,你会怎么办?”他很想知道答案。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苏安否定了他这个如果。他不愿沈小冬受到那样的伤害,也很不愿看到何嘉越再犯那样的错。 “假设呢?”沈小冬缠着问。 苏安揉他的脸:“小鬼,睡吧!”他还是逃避这个问题。 沈小冬想告诉他他接到的那个电话,可是看到他这个反应,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他知道苏安很为难,但同时也很失落,在这种时候,苏安没有完全的站在他那一边。再说,他也不愿相信,何嘉越还会对他做几年前做过的事。如果他敢做,他一定要挣的鱼死网破。 那种变音电话没在打来,沈小冬想,没准何嘉越就是想吓吓他,他就见不得他好过。这天餐厅有人包场举办party,要弄到很晚,他提前告知苏安,叫他不用来接他,他自己会打车回家。等餐厅的事情忙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肖扬说他送他回家,被他拒绝了。 他站在路边叫了辆出租,报了地址后司机带着他一路走。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路口时,司机忽然小心翼翼的问沈小冬:“你看,后面那辆车是不是在跟着我们啊?” 沈小冬一听,心里就噼里啪啦炸开了,他准备回头看,司机提醒他:“不要回头,被发现了就惨了!” 司机指着后视镜让他看,沈小冬一看就慌了,真的有辆黑色的小轿车在跟着他们。 “要不要打电话报警?”司机问。 沈小冬慌慌张张的说:“不知道。” 司机想了想,还是打电话报了警。报完警后问沈小冬:“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沈小冬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何嘉越,只有他才会像这样,找人打电话恐吓他,找车跟踪他,不想让他好过。 他点头,司机叹:“难怪。”司机中年人,似乎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看样子也是个胆大爱冒险的人,慢慢的就跟后面的车较上了劲,车速加快,专往那些巷子里的单车道驶。司机熟悉路况,后面的车没他熟,被他绕来绕去就绕没了影。 司机顺道把沈小冬送到了派出所,还很好心的给他做目击证人。 加上恐吓电话和跟踪,足以立案调查。民警给沈小冬立了案,要做笔录。问了恐吓电话打来的时间,和基本的对话内容,民警顺着他提供的电话号码拨回去,已经是空号了。这条线索断了! 民警问他:“跟踪你的是啥车,车牌号?” 沈小冬一路紧张兮兮的,哪有看到,就算看到也未必还记得。 司机代他答:“黑色,不知道是本田还是丰田,反正是个日本车,车牌号2W208。” 民警在电脑上一查,发现是个套牌车。这下,线索又断了。 沈小冬不知道怎么办了,司机和民警同时提醒他:“叫你家人过来接你吧!”这会儿谁都不敢信了。 沈小冬给苏安打电话,苏安正在画图,问他:“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派出所。”沈小冬告诉他。 苏安在电话里担心的急吼:“你怎么了,在那里干嘛?” 沈小冬什么也不说,让他马上来派出所。 苏安穿着家里的拖鞋就奔到了派出所,民警跟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先把沈小冬接回家,这几天好好看着,留心和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有什么异常马上打电话给他们。双方留了联系电话。 回家途中,苏安问沈小冬:“接到电话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怕你为难。”沈小冬叹道。 苏安沉默。 沈小冬看着他的侧脸又道:“我刚刚没跟警察说何嘉越的事。” “为什么不说?”苏安看他。 “没凭没据,我一直觉得他不会做什么。”沈小冬说。 苏安又沉默,皱着眉看着前方,路上车不多,车灯闪烁。夜已深,整个城市被夜色包裹着。 一直到家,两人都再说什么。沈小冬洗完澡,默默的爬上床,摊平身体睡觉。苏安进房的时候发现沈小冬身体展的平平的躺在床上,他知道他没睡着,在他身边躺下,抱住他,把脑袋埋入他怀里。 “怎么了?”沈小冬抚摸着他的头问。 “有答案了。”苏安突然冒出一句。 “哈?” 苏安从他怀里抬头,捧住他的脸。“如果他杀了你的话,我会杀了他,再自杀。”苏安坚定的说。 沈小冬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偏过头,用脸摩挲他的手掌。 大半夜的接到苏安电话,赵阳怀里正搂着酒吧里勾引来的无名男人,故意开起苏安玩笑:“怎么,这个时候想我了?想要我抚慰你的身体吗?” 苏安一时无语,赵阳呵呵的笑,正了语气问:“有什么事吗?” 苏安还愣着。 “难不成这个时候请我吃饭?”赵阳笑。 苏安这才道:“帮我查下嘉越在北城的关系。” 赵阳反问:“为什么?” “有人打电话恐吓小冬,跟踪他,我不相信是他干的。”苏安这个电话是在沈小冬睡着之后打的,他是真的没办法相信何嘉越真的还要再对沈小冬做那些残忍的事情,其实他已经信了,只是他还需要找些证据来证明而已。 赵阳在电话里夸张的笑,苏安听出他的讽刺,不语。 “苏安啊,有时候我真是特别羡慕何嘉越,你对他可真是一等一的好!”赵阳叹道。 苏安无话以对。 “沈小冬知道你这样,一定伤心死了。” 苏安苦笑。 怀里的人不安分的动了下,赵阳准备挂电话。 “你说的事情三天之类等结果,在此之前,看好你们家小冬吧,我可保不准何嘉越那坏坯会不会马上就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赵阳故意提醒。 被挂电话后,苏安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抽到全身发冷才回到床上。 沈小冬正做着什么不好的梦,紧抓着被子嘴里轻呼:“不要不要。” 他心里一疼,抱住他。同时拿过手机给赵阳短信:“你尽管查,不要顾忌。” 赵阳把怀里的男人弄醒了,正进行第二次攻城略地,抽空看了苏安的短信,回他一句:“苏安,我才发现,你居然这个天真!” 86.置人于死地 何嘉越在写一个纯爱题材的剧本,写到中间某个医生角色的人物时,不由自主就代入了李易之的形象,越写越顺手,越写越难过,越写越想这个人。他给李易之电话。 “对不起,你拨的是空号。”中国移动的机械女声提示。 何嘉越苦笑,李易之为了躲他,都换了号码。不过那有什么用?他找到他们骨科的电话拨过去,大洋彼岸很快接通,是李易之的同事。 “请问你有什么事?”同事问。 何嘉越听到声音后笑,暗想:“李易之,你怎么躲得开我!” “李易之在吗?”他问对方。 同事“咦”了声,反问:“你是谁?” “他一个很好的朋友。”何嘉越答的顺畅。 “哦。他去援藏了,你不知道吗?”同事奇怪的问。 何嘉越握着电话的手硬了。 “去援藏?”他有些不敢置信。李易之为了躲他,居然去援藏? “对啊,要去两年,被分到林芝,很苦的啦!”同事是长李易之两届的师兄,平时很照顾他。 何嘉越先挂电话,整个人在电脑前僵硬了很久,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很久才慢慢恢复知觉。到点了,护士准时进来送药,见他呆坐在桌前,关心的问他:“怎么了?” 何嘉越忽然手一挥,桌上的笔记本摔落在地,成了两半。 护士很淡定的端药出门,按响报警铃,很快医生就赶过来,何嘉越已经彻底发狂,房间里的东西被摔了个稀巴烂,连床都被掀翻。何嘉越这次突然的情绪失控没有预兆,也不像伪装,医生进去的时候被攻击了,被他扔过来的书砸了脸。 何嘉越被医院的男护工强按着打了镇定剂后才安静下来,被锁在床上吭哧吭哧的喘气,护士守看了他很久,药剂的作用才慢慢散开,何嘉越努力的睁眼想保持清醒,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敌不过药性,他无力的捏着拳头,嘴里一直在轻轻的唤:“李易之——” 这几日,苏安都尽心尽责的护送沈小冬上班,准时接他下班。他本想跟肖扬他们说说,让他们帮忙留意下沈小冬周围的动静。可是沈小冬劝他:“你最好不要跟菜菜姐讲。” 苏安问:“为什么?” 沈小冬解释:“菜菜姐说如果何嘉越站到她面前,她会拿刀砍他。”如果让她知道何嘉越恐吓他,他还真的怕韩菜菜会闹着要打苏安。找不到何嘉越发泄,按照韩菜菜的性格,只怕会迁怒苏安。 “她现在怀孕了,太激动不好。”沈小冬道。 苏安想想,真跟韩菜菜说了,只怕对他成见更大。他心里计划着,跟肖扬稍微提一下就好。 苏安护送的几日,什么都没发生,沈小冬没有再接到恐吓电话,也没有再遭遇奇怪的人的跟踪。尽管如此,苏安也不敢掉以轻心。倒是沈小冬放松下来,见苏安工作忙就劝他:“不用来接我,我一个人行的!” 他越是这么讲,苏安越发不敢偷懒。他挺怕自己一时偷懒或者疏忽,让沈小冬再遭遇什么不测,那时候,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周五的晚上,赵阳打电话过来:“苏安,请我吃饭吧!”痞兮兮的语气。 苏安开着车回家,旁边坐着沈小冬,他看了他眼,答应:“好。” 几天前,赵阳就按照之前约定的,调查了何嘉越后给他回复:“没错,就是他找人干的。觉得沈小冬胆小,就吓吓他。” 苏安当时安下心,赵阳一句话又让他沉下心:“不过呢,如果吓不走沈小冬的话,保不准他后面会有什么实质行动呢!” 也就是这句话,苏安才一直绷着神经,连沈小冬都觉得他有点紧张过头了。 回到家,还在玄关,苏安就告诉沈小冬:“赵阳回北京,说好了请他吃饭!” “明天吗?”沈小冬边换鞋子边问。 苏安站在他后边,看着他弯着腰撅着屁股,忍不住拍拍他屁股,点头:“嗯,明天。” “要在家里请吗?”沈小冬换好鞋,又帮着把苏安的拖鞋拿给他。 “你决定。”苏安换好鞋。 沈小冬跑到浴室,打开热水器,出来时,苏安正站在厨房吧台后热牛奶,自上次被跟踪后,沈小冬的睡眠一直不大好,医生告诉他睡前喝杯热牛奶或者一点点红酒会改善一些。沈小冬对酒微微过敏,他便每天晚上热杯牛奶,逼着沈小冬喝下去。沈小冬不爱喝牛奶,苏安每次逼他时都会劝他:“喝牛奶会长高!” “要不,我们在外面请他吧!”沈小冬站在凳子上趴在对他而言有些高的吧台上。 苏安搅动着牛奶笑他:“你之前不是说在家里请吗?” 沈小冬冲他白眼:“你老记得这些没用的话。” 牛奶沸了,苏安关掉电磁炉。他把牛奶放到沈小冬面前,提醒他:“先放着凉会儿。” 沈小冬排斥的看着牛奶,哀求:“我可以不喝吗?” “你每天都是这话。”苏安摆手说不可以。 沈小冬拉长了声音叹气。 苏安老话劝他:“会长高!” 沈小冬又拿白眼翻他:“我都多大了,不会再长了!”后来他体检才知道,他又长了几厘米,都快一七五了。 苏安不管他,盯着他:“喝。” 沈小冬捏着鼻子好像喝毒药一样一口喝完。 “那就在外面请他吧。”等他喝完,苏安接过杯子放到水池冲洗。 沈小冬忽然扭捏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不想在家里请他吗?” 苏安把杯子放进消毒柜,转身问他:“为什么?” “不想给他做饭吃。”沈小冬恨恨的。 苏安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他欺负过你?” 沈小冬孩子气的点头:“嗯。” 苏安隔着吧台揽着他肩把他抱到吧台上,他掐掐他鼻子,弹着他额头骂他:“小鬼!”心里又酸又麻,酸是想起沈小冬曾经受过的苦,麻是因为他的这幅娇嗔态,勾的他胸口酥麻。 请赵阳吃饭的地方是他定的,金宝大厦有名的日式料理餐厅和风细雨。沈小冬从踏进餐厅大门开始,就不自在。 苏安看他苦着一张脸,以为他不舒服,问他怎么回事。 沈小冬撇着嘴说:“我不喜欢这里。” 他没说实话,苏安也戳穿他,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 沈小冬觉察自己表现的过分了,忙摇头:“不用不用。” 苏安把他带到一个角落,轻轻问他:“是不是不想见赵阳?”毕竟是欺负过他的罪魁祸首。 沈小冬惊讶苏安的敏锐,竟一下子看穿他。他咬着下唇点头。苏安马上掏出手机给赵阳电话,想说改天再请他。 沈小冬抢下他手机,帮他挂掉。 “我不想你勉强。”苏安道。 沈小冬看着他担心的样子笑:“没事的。不想面对的人很多,一味逃避的话也不能解决什么。” 苏安勉强放下心来,牵着他的手走进赵阳订好的包厢,赵阳已经在里面,点了几样小菜,叫了壶清酒正独自饮着。他看到两人,视线先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苏安的手紧握着沈小冬的,一看就是很在乎。沈小冬怯怯的站在他身后,小心的打量着他。 如果不是苏安告诉他,这就是赵阳。若走在大街上,沈小冬与他面对面走过,他也未必能够认出他。变化太大。 个子拔高,肩膀变阔,身体更壮,眼神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压抑阴郁,而是时时刻刻都散发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霸气。这种霸气并不威慑人,沈小冬没有一点压迫感。 赵阳笑着让两人坐下来。他把菜单递给沈小冬:“想吃什么自己点,反正今天你们家苏安买单!” 沈小冬转手把菜单递给苏安:“你点吧。”他第一次来这种日本餐馆吃日本菜,看着那些陌生的菜名完全没主意。 苏安没有丝毫推阻的意思,接过菜单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菜品。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抱着菜单迈着小碎步倒退着下去。 赵阳单手撑着脸看沈小冬,肤色红润的一看日子就过的很好,哪还有当年病怏怏的模样。他叹道:“时间过真快!” 苏安笑着附和:“可不是。” 沈小冬不喜欢被赵阳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别转头。 赵阳笑:“哎呀,就看看,又不会吃了你。” 苏安皱眉:“你不要欺负他。” 赵阳委屈:“我哪敢。” 沈小冬忽然冲他道:“谢谢你。” 赵阳莫名其妙,苏安也是。 “那些巧克力。”沈小冬解释。 赵阳恍然大悟,想了半天才长“哦”一声:“你还记得啊?”关于过去的事情,赵阳能记得的也就是他把沈小冬扔到水里那件事了。 看到赵阳这个反应,沈小冬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赵阳想起给沈小冬巧克力的原因,笑:“我那时候也是小孩子一个啊,也会觉得欺负你欺负的有些过了呢!”赵阳看着沈小冬继续道:“想用巧克力消除些罪过,心里好过点。是不是很坏啊?” 沈小冬点头,不过又道:“起码你还给了我巧克力。”在泉州打工时,有位大姐告诉过他,凡事只记好的,忘掉不好的,人会好过很多。他努力的记着过去的这些好,好用来给说服和安慰自己,其实他们不是本性那么坏,而是有些不得已的理由才会那样。只是,沈小冬怎么也想不通他们的那些不得已理由。 赵阳伸出手想摸摸沈小冬,沈小冬躲过,苏安刺刺的望过去。 “摸一下不会死。”赵阳自嘲的笑。 沈小冬犹豫了一下,把脑袋送了过去,赵阳一愣,最后抬起手轻轻揉揉他,说:“小冬,对不起啊!”算是道歉了,尽管这道歉没什么实质的作用。 但沈小冬还是很感动,不是所有人都像何嘉越那样,不可捉摸和恩将仇报的。 点的饭菜被送上来,赵阳夹了生鱼片沾好芥末放到沈小冬碟子里。 “谢谢。”沈小冬真诚的说。 赵阳痞痞的笑着:“受不起受不起。” 苏安看着两人想,他们之间算是真过去了。 “这顿算我请吧。”赵阳道。他觉得今后要是有沈小冬在场,他都没办法硬着脊梁让苏安请吃饭的。他不是何嘉越,他会记别人的仇,也会记着自己的恶,骨子里还是向往着美和善的。沈小冬看上去就挺善良的。 沈小冬扯扯苏安:“要不要再点点?” 赵阳扶额,苏安笑。 “看来你记仇啊!”赵阳嚎。 沈小冬低头架起生鱼片放到嘴里,鱼片很香,可是芥末很辣,辣的他眼泪都流出来。他怎么不记仇?好的东西死死的记在心底,不好的东西也都还在呢,只是不想像别人那样一直计较着抓着不放而已。再说,就算他计较着,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要好好的握住现在,握住自己能握住的东西就好,比如旁边的苏安,比如光想想就会让他笑出来的将来。 三人从金宝大厦出来,车都停在大厦外边的停车场,一起往那边走。赵阳向苏安咨询新公司的事情,新公司涉足的项目有房地产开发,苏安是做建筑这一行,算是懂一些。两人走到一边说着,沈小冬紧挨着苏安身侧,听了会儿他们的谈话内容,都是他不懂的,他干脆拿出手机来,给韩菜菜短信:“我吃完饭了,马上就要去上工了!”为了和赵阳吃饭,他还请了半天假。 短信刚发出去,韩菜菜就回短信:“速速滚回来,快忙出儿子来了!” 沈小冬看着短信笑,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冲过来的脚步声,他刚想回头看,就被赵阳拽着领口甩到了一边,而苏安也被赵阳一拳顺势带倒。背后冲过来的人手里举着刀,刺了个空,就想跑。赵阳抬脚就揣上那人的背,把人踹趴在地上,赵阳上前,踢在他腕骨,刀脱手飞出。左脚大力踩到他背上,人痛得呼喊。 “谁让你干的?”赵阳问他。 地上的人哼哼着不说话,赵阳又是一脚。苏安从地上起身,上前也是一脚。 “谁让你干的?”苏安的样子比赵阳可怕多了,双眼发红,好像狼一样。 那人看到苏安才怕,他下脚比赵阳狠多了,也没个章法,刚才那脚就踹到了他胸口,震的心肺都要裂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讨饶:“是一个姓何的老板吩咐的。我只是拿钱办事。” 赵阳冷笑,掏出手机报警。 苏安愣住了,胸中太汹涌,他忍不住对着地上的人又是一脚,这脚踢在脸上,对方的脸瞬间肿成了猪头样。 沈小冬惊魂未定的上前,拉住苏安:“怎么了?”他完全被赵阳的一甩给甩懵了。 苏安定定的看着他,看到他手上刚被甩出去时蹭出的伤口,最后的一丝理智都没了。他毫不犹豫的拨通了何嘉越的电话。 87.真疯了 之前的号码没拨通,苏安拨通何伶俐的,张口就问:“何嘉越在哪?”语气是压制不住的凶狠。 何伶俐听出不对,反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安不想跟她陈述刚刚发生在沈小冬身上的事情,他只是坚持问她:“何嘉越在哪?叫他听电话。” 何伶俐觉得不妙,告诉他:“嘉越现在在医院。”昨晚医院打电话过来,说何嘉越伤了医生。她赶过去一看,哪只是伤了医生那么简单,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发狂胡言乱语。清醒的时候还好,发狂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攻击性很强,谁都靠近不了,只能被几个人强按着打镇定剂,打完了就锁在床上睡觉。 医生说:“他这次不是伪装。” 何伶俐当时就腿软蹲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何嘉越终于如愿以偿,把自己活生生逼疯了。 “医院电话给我。”苏安不依不饶。 何伶俐忍不住厉声骂道:“他疯了他在精神病院他疯了!”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跟说才好,一直放在心里。跟叔叔姑姑他们说又怎样?只会说治好了就好。跟两个舅舅说,大舅会给他找最好医生,二舅连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好。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你难受吗?都以为她是坚强的女强人,什么都打不倒她的。 苏安愣住:“啊——”他没料到会是这样。 “他疯了,现在谁都不认识了。”何伶俐哭了。 苏安说不出话来,沈小冬看着他凝滞的表情,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在旁边拉他,问他:“怎么了?” “何嘉越疯了!”苏安说。 “啊!” “什么?” 沈小冬和赵阳同时惊诧。 “确定?”赵阳不信,他直觉这是何嘉越玩的把戏。 苏安听着电话里何伶俐压抑的哭泣,摇头:“确定了。” 沈小冬依偎在苏安身旁,抱住他,像是安慰他,又像给安慰自己,别再计较了。 赵阳没这些七七八八的微妙情绪,他就是厌恶何嘉越,听到他这般下场,嗤笑道:“果然佛家说的没错,恶人有恶报!” 苏安抬眼看他,赵阳冲他耸肩摊手:“难道不是吗?” 苏安不会否定他,他只是在想,何嘉越终于疯了,心里的病的治不好的。 “姐,你别哭了。他也是……”苏安情绪上很想说他是咎由自取,毕竟沈小冬差点因为何嘉越出事,可是情面上他又不愿意说这种讽刺话。 何伶俐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他是自找的。” 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苏安又觉心酸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劝她。 “他是自己把自己逼疯的。”何伶俐跟苏安说起何嘉越进医院的前因后果,包括他逼走沈小冬的事,以及自我坦白讨厌自己的事。 苏安听完,整个人都硬在原地了。沈小冬安安静静的倚在他身侧,抱着他。他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喊:“小冬。” 沈小冬抬头看他,苏安冲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因为何嘉越的自我厌恶,他平白受了那么多不该受的苦。怪谁呢?苏安怪何嘉越,怪他的想不开,怪他的执拗,怪他把自己陷入怪圈,怪他自己走不出来还要拉沈小冬垫背。他也怪大姑苏长琴,怪固执强硬的爷爷苏东坤,更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何年真,他们犯下的错,给下一辈上了枷锁,锁了何嘉越一辈子,锁了沈小冬的童年和少年,锁了他,也锁了何伶俐。 “别难过。”沈小冬安慰他。 苏安反手把他揽到怀里:“我不是替他难过,而是替你难过。” 沈小冬眼一热,说不出话。 赵阳看着俩人你侬我侬的,故意打岔:“是该难过,浪费了一颗肾!”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戳到苏安软肋。苏安内疚的把沈小冬揽的更紧。 沈小冬紧着声音提醒他:“苏——安,你你你——快勒死我了!” 赵阳噗嗤一声笑开。 苏安发现,最近沈小冬破坏气氛的能力是越来越高超了! 被赵阳踩在脚下的行凶人看他们气氛缓解了,趁警察还没来之前,讨饶:“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赵阳毫不犹豫的对着他脸就是一脚,嘴里很凶的骂:“傻逼!” 那人都快哭了,说:“我也是拿钱办事啊!” 赵阳又是一脚,踢到他人肩膀上,他力度都控制的很好,不轻不重,但踢的位置很妙,那人痛的大声嚎叫。 赵阳骂他:“拿钱办事?你傻逼吗?要是把人刺死了,坐牢还不是你?” 那人连连点头说:“是是是,你说的对!” 赵阳对着他脸又是不重不轻的一脚,那人嘴都被踢肿了。赵阳疑惑:“他怎么找到你们这些傻逼的?” 沈小冬看那人被打的跟个猪头一样了,跟赵阳道:“别打了。” 他刚说完,苏安跑上去又补了一脚,他可不是赵阳,一脚实打实的踢在那人大腿根上,那人“嗷呜”一声,装晕倒。 苏安还想在踢,被赵阳和沈小冬两人拦住:“不打了不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驱车赶到,把人铐住拖进车里,三人作为当事人跟着一起去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赵阳那个舌吐莲花啊,把那民警说的一愣一愣的。沈小冬看呆了,苏安在一旁扶额冷汗,就算赵阳外表的气场再怎么变,也变不了他吹牛话痨的毛病,从他认识他开始就这样了。 那人不知道收了何嘉越多少钱,在民警问的时候没供出他,苏安和赵阳也没拆穿,反正就算是起诉他,他也受不到法律的惩罚了。他将困在自己给自己设的监狱里,一辈子。 从派出所出来,苏安跟赵阳说:“谢谢。” 赵阳大手一挥:“我们之间还说这个干嘛!” 沈小冬立马冲他鞠了一躬,正色道:“谢谢!” 赵阳差点对着他给他跪下,嘴里骂他:“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故意损我呢!” 沈小冬冲他眨眨眼,真诚道:“是真的谢谢,不是你的话,我可能要挨一刀!” 苏安在旁边认同的点头。 赵阳伸手,点点沈小冬额头,又骂:“小鬼!”转脸冲着苏安道:“你可对他好点!” 苏安坚定的点头:“一定。” 赵阳挠挠自己的头,皱着眉道:“我真是闲操心!” 苏安拉着沈小冬不约而同的大笑。 六月底,北城开始变热,太阳越来越毒辣。苏东坤在医院去世,享年84岁。苏安带着沈小冬去参加葬礼,第一次在苏家大大小小面前公开露面,沈小冬很紧张,倒是苏安,一副什么都不担心的模样。从葬礼开始到葬礼结束,他都牵着沈小冬的手,算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李虹对于苏安的这种高调还是觉得面子上有些下不去,苏瀚海觉得早晚都会这样,很镇定的给苏家的亲戚介绍沈小冬:“苏安的爱人。”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介绍倒把亲戚们镇住了,谁也没敢事后闲言碎语的瞎说八道。很多时候,旁人对他们的态度往往取决于最亲密的人对他们的态度。最亲密的人都觉得难堪了,旁人自然就不会顾及什么,嘴巴一张,就是各种伤人的臆测和评价。 对于苏瀚海这样的介绍,苏安悄悄跟他说谢谢,而沈小冬,在葬礼上想起这句介绍就抹泪,那些亲戚还误会苏东坤是不是身前对他很好。连苏东坤都默认了的关系,苏家的外围亲戚们更加不会乱说了。 苏长琴没来葬礼,刘满单独带着刘喜来的,来的时候葬礼都快结束了。刘喜一见到沈小冬,就往他怀里扑,软软的喊:“小冬哥哥!” 李虹问刘满:“长琴她呢?” 刘满苦笑着:“我们离婚了。” 苏瀚海几兄妹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事他们没一个人知道。 “前几天刚签的。”刘满叹气道。 一大帮子人看到他那个样子,也想不出劝慰的话。 只有李虹追着问道:“她人呢?”苏长琴没在苏东坤的葬礼出现,大哥发过火了。 “去美国了。”刘满道。 再没有人追着问话了,大家都知道,苏长琴去美国干嘛了。 刘喜被沈小冬抱在怀里,春节一别后,小姑娘也没怎么长高,似乎还瘦了不少。沈小冬捏她的脸,问她:“你想我吗?”他本想问:“你妈妈呢?”可是听到刘满的讲述后,觉得再问这样的话就太残忍了。 “想。”刘喜小声的答。 “有多想?”沈小冬逗她。 刘喜认真思考了半晌,张开双臂划了一个圈:“有这么想!” “哦,那还挺想的!”沈小冬笑。 李虹凑过来把刘喜接到怀里抱了会儿,啥话都没问,又把刘喜还给沈小冬。李虹一转身就开哭,扯着苏瀚海问:“刘喜还这么小,她怎么忍心的啊?那边的就是亲儿,这边的就不是抱来的吗?” 苏瀚海拍拍她背,安慰她:“她这人啊,一辈子都往坑里走,学不乖的!” 葬礼都结束后,刘满和刘喜借住在苏安家。刘满不想回西北了,跟苏安商量想在北城做点小生意之类的。 苏安一听,脑袋转了转,先问沈小冬:“姑父想要在北城做点小生意,开个餐厅什么的,你要不要一起?” 沈小冬老实的说:“我没什么钱。” 苏安说:“姑父也没什么钱。” 沈小冬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了。 “你没钱我可以借你,姑父已经找我借钱了。你呢,可以技术入股!自己人一起开店,被跟外面的人开店好!”苏安游说。刘满积蓄超过五十万,开店卓卓有余了,根本就没找他借过钱,他就是说点小谎让沈小冬安心找他拿钱。 沈小冬想了几天,又跟韩菜菜他们商量了下,韩菜菜和肖扬都觉得苏安说的很对。最后,沈小冬回复苏安说“好吧”的时候,苏安虽然眉开眼笑的,但一点也不激动,似乎早就预料会这样。沈小冬并不知道,再他去跟韩菜菜他们商量前,他就已经提前跟他们俩口子打过招呼了。 餐厅选址在灯市口附近史家胡同的四合院里,那四合院是苏家一个远房亲戚的,苏安没费多大劲,就从亲戚手上以很低的价钱租了过来,租赁合同一签就是十五年。 装修沈小冬和刘满一点心都没操,苏安是做建筑设计的,但做起室内设计来也很有一套,关键还是沈小冬的店,更是卯足了劲。大到整体风格的把握,小到各种细节的处理,跟着他监督装修工人的助理都觉得他有些吹毛求疵了! 装修完了之后,助理站在简约的很有个人风格的店里,问苏安:“老师,这次的室内设计案例要不要送去参赛啊?”在助理眼里,已经达到可以参赛的标准了,因为个人风格太强烈了,只要踏进店里,打着苏安印记的设计感就扑面而来,叫人难忘。 沈小冬和刘满看到最后成型的餐厅时,一个喜欢的合不拢嘴,一个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刘满悄悄问苏安:“花了多少钱?” 苏安竖了两个手指。 “二十万?”刘满安下心来,还好没有太夸张。不过在店里摸了一圈,慢慢也开始心惊胆战。 苏安把手放到身后慢慢竖起另外两个手指,怎么可能才二十万?他连桌子都是从国外进口的红雪松做的,所有的餐具都是找他的同学专门设计烧制的,前后的花费都过了五十万,还没算他的设计费,以及装修工人费。不过这些他不会让刘满知道,更不会让沈小冬知道。既然他想给,就一定会给他最好的! 刘满悄悄问苏安:“不止二十万吧?” 苏安一口咬定:“二十万还不到呢!”说完往沈小冬方向斜斜眼,刘满这人老实但不钝,马上就明白。 “你不要跟他说。”苏安提醒他。就算沈小冬年纪小,但也有属于男人的自尊和骄傲。他的倔强和坚持都是来自那些骄傲。 刘满点头:“哪会。” “说了得跟我闹。”苏安道。 刘满笑:“小冬这孩子好强。” 苏安一脸“可不是嘛”的赞同表情。沈小冬不愿意花他的钱,一分一毫都默默记在心里算的清楚,这让苏安很抓狂,他甚至让李虹当过说客。 “都是一家人了,算那么清楚多见外。”李虹是这么说的。 沈小冬回:“苏安挣得比我多。” “你爸挣得也比我多啊!”李虹说。 “可他比我多多了!”沈小冬知道苏安的收入,是以小时算的。除了工作室的收入外,他还有炒股投资,苏安给他看过银行卡上的钱,一长串零,看的他眼花。 “吃他住他的,还拿他的钱花的话,好像被他包养了一样。”沈小冬说出心里想法。 “我也是男的……”他还特意没加“顶天立地”这样的修饰词。 李虹听了好笑,拍他头:“都在一起了,都过日子了,还计较这么多!”最后她也没有劝动他,不过李虹跟苏安说过她的考虑,换种方式让他接受这些帮助,等他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所以,当刘满说想做点小生意时,苏安眼睛都亮了。 88.喜堂开业 餐厅取名“喜堂”,来自刘喜的名字,是沈小冬无意叫出的。 喜堂开业那天,做了七折优惠活动。苏安提前找媒体的朋友打了各种免费广告,网络上到处都是他们家开业的软文。所以开业当天,来的人不少。 韩菜菜和肖扬特意关门一天,带着小昭过来支援沈小冬,苏安把工作室的人全部叫来捧场,七七八八的朋友也到了不少。改造后的四合院被挤得满满当当,刚开始苏安还能抽出空来招待招待朋友,时不时把沈小冬刘满拉出来,做做引荐介绍。到后来,实在忙的不行了,苏安也杀到吧台后面,做咖啡泡茶收银一手全包。 赵阳过来取笑他:“欸,苏大老板,能喝到你亲手煮的咖啡真是难得啊!” 苏安连送他白眼的时间都没有。 工作室的助手同事们也纷纷凑过来围观苏安煮咖啡泡茶,年轻的女助手双眼冒红心称赞他:“苏老师好帅!会煮咖啡的男人最帅了!” 一帮人还狗腿的跟着附和,苏安浑身一抖,差点烫了手。 “还不过来帮忙!”苏安气不过,捉了两个助手一个同事帮忙。餐厅又多了几个义务服务生,侥幸没被捉住的其他同事时不时的闹这几个人,本来是个低调安静的西餐厅,偏偏被这一帮人闹成了热闹的川菜馆。 前厅人满为患,后厨热火朝天。 沈小冬主厨,肖扬和刘满帮厨。因为经验不足,又忙昏了头,沈小冬时不时犯些小错。他一犯错就紧张,一紧张更加容易出错。肖扬安慰他:“慢慢来,不急!”并且在旁边体贴的提醒要注意的地方。 一直到晚上九点后,人才慢慢少了许多。苏安跑到后厨去看沈小冬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累的走路都打晃了,抱着一摞碗碟走的磕磕绊绊,他赶紧上前帮他,肖扬和刘满在一旁忙着清洗和盘点。 “累坏了吧?”苏安问沈小冬。 沈小冬靠在墙上,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早知道就不做宣传了!”苏安觉得得不偿失。 沈小冬哼哼:“不做宣传的话,谁知道喜堂?谁会来吃饭?” “可把你累的——”苏安伸手想帮他擦脸上的汗。 沈小冬一低头自己擦干净了。 “忙说明生意好!天天有这么多人就好了!”沈小冬两眼放光。 苏安弹他额头:“小贪心鬼,看不忙死你!” 沈小冬已经开始盘算了:“要是天天这么多人,我就请个师傅来,一个不行请两个!” 肖扬走过来打击他:“你想的美!” 沈小冬撅着嘴反驳:“人要有追求,人要有希望!” 苏安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笑,这样子的沈小冬自信迷人,散发着朝气蓬勃的味道。 刘满跟着劝沈小冬:“小冬,我们不急,一步一步按部就班来就好!” 肖扬点头:“对对对,急功近利可不好!” 沈小冬被说红了脸,小声解释:“我也就一说!”要天天像今天这么忙,他其实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一直扛下去的。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后,韩菜菜和小昭累的趴在桌子上,苏安出来见到她们那副筋疲力尽的样儿,赶紧给两人端上慕斯蛋糕,送上亲手做的柠檬红茶。韩菜菜接过红茶就灌了一大口,点着苏安道:“算你识相!”自从找回沈小冬后,她对苏安的态度就变成了这样,总是粗粗鲁鲁的,外加时不时的冷嘲热讽。苏安本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韩菜菜怎么说他都不生气。 小昭倒是对帅哥的特别照顾感激涕零,韩菜菜骂她:“没骨气!”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收拾好厨房,再打扫前厅院子,忙到十一点。最后结账,刨除进价成本和人工费用,最后纯挣了快一万,沈小冬算账算得眉开眼笑,还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炫耀:“我们今天还打了七折呢,都能挣到这么多!”没多久就开始幻想:“要是每天都挣一万的话,一个月就是30万,哇,太牛逼了!”他眼睛都放光了! 韩菜菜挪揄他:“我们家小冬一年后就是百万富翁了,了不起啊!” 沈小冬被说的面红耳赤的。 一帮人围着他笑他。 韩菜菜三人走时,苏安和沈小冬送到院门口,一直在说:“谢谢。” 韩菜菜被谢烦了,忍不住又骂苏安:“你说谢谢不累,我说不用谢还累呢!” 苏安冲着她笑,一张口又是一句:“谢谢。” 韩菜菜气得没辙,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真情流露的场面。小昭适时的插嘴问:“为什么说不用谢比说谢谢累?” 肖扬打她脑袋:“笨,多一个字啊!” 一帮人在门口又大笑好久。 等到餐厅里只剩下苏安沈小冬和刘满时,三人坐在空荡荡的四合院里望着夜空,被周围高楼大厦的五彩霓虹映的发亮,仔细看的话居然能看到一两颗星子,挂在天边,一闪一闪的,微弱的光亮都被人造的光亮遮掩了。 刘满叹:“真好。” 苏安跟着道:“可不是嘛!”沈小冬就坐在他左边,触手就能牵到。 沈小冬四肢展平了半躺在椅子上,用腿撑着地。 “好像做梦啊!“他叹。 刘满掉头看他:“为什么?” 沈小冬看着他,笑而不语。苏安笑眯眯的望着他,沈小冬知道他一定懂他的意思的。 刘满回了苏安父母家,刘喜托李虹照顾着。苏安开车带着沈小冬回家时,沈小冬坐在副驾驶上跟他聊了几句,就累的睡着。苏安瞄着他的睡颜想,那些软文得赶紧撤下来,宣传不能做太过了,沈小冬的身体会吃不消。 一直到家,沈小冬都迷迷糊糊的,苏安扶着他往沙发上一放,他就跟摊泥似的软下去,趴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了。 苏安哄他:“小冬,洗完澡再睡!” 沈小冬哼哼两声:“好。” “那你去洗澡!”苏安想把他拽起来。 沈小冬压根就不起来,任他扯着手,嘴里继续哼哼:“你先去放水……你先洗。” 苏安看着他那副懒样戳着他鼻子笑,转身就去放水。 他刚离开,他的电话就响起。沈小冬软绵绵的唤他:“苏安,接电话!” 里面水声四起,苏安根本听不到。电话响了一遍,停下来。没过几秒又再响,沈小冬被吵的睡不着,只能勉强摸过电话接通。 “喂——”有气无力的。 电话里一片静默。 沈小冬以为信号不好,眼睛都懒得睁开的喊:“喂——” “沈——小——冬!”半晌,电话里才出声,冷冰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念出他的名字。 沈小冬惊醒,从沙发上坐起。 “何嘉越?”他死也忘不了何嘉越好像毒蛇一样的声音。 “怎么,还没死?”何嘉越冷笑。 沈小冬问:“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就想确认下,你到底死没死,居然还活着!”何嘉越笑的恶毒夸张。 那声音太刺耳,沈小冬忍不住全身发抖。 “你到底想干嘛?”沈小冬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对方听不出他条件反射的恐惧。 “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电话里的何嘉越恶意的大笑不止。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沈小冬颤抖着声音骂。 “对啊,我就是疯子我就是神经病,所以我杀了你是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的!”何嘉越咬牙切齿。 沈小冬已经说不出话。 苏安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沈小冬拿着他的手机正在听电话,面如死灰,浑身都在抖,好像受到很大刺激一样。 他刚迈腿走过去,就听见沈小冬恨恨的骂:“何嘉越,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会不得好死,你会比我——”沈小冬没听完,电话就被身后的苏安抢去。他回头惊吓的看着他,喊:“苏安!” 苏安看着他苍白的脸,说不出安慰的话。电话里何嘉越极尽所能的说着各种恶毒的话:“我会找人天天瞎你,跟踪你,让你睡不好一天安稳觉!我还要把之前强奸你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网上,那一定很好玩,对不对?对,我还要找人轮奸你,一定要玩到你生不如死……”何嘉越越说越夸张,苏安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何嘉越,你一定要搞成这样?” 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沈小冬故作镇定的声音,而是苏安非常冷漠的可以冰冻人的声音。何嘉越被冻住了,握着手机的手都抖了。他望着窗外,有个病人发病想逃跑,被医院的护工锁住手脚抬着往病房走,半路病人挣脱,摔在地上,在地上来来回回的打滚,已经口吐白沫。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何嘉越,你真是我遇到的最恶毒最坏的人了。”苏安握着沈小冬冰的好像冰一样的手说出心底的话。 “如果你实在是讨厌自己的话,你——可以——去——死!”苏安一字一句狠狠道。 对方的电话似乎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后,很快就断了。 沈小冬望着苏安,冷漠的脸好像阎王,他小心的想抽出自己的手。苏安握紧,转头问他:“怎么了?” 沈小冬瘪着嘴,心里复杂的说不出话。苏安缓了脸色,把他揽到怀里。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了!”是宣誓,也是承诺,更是压在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两人抱在一起做了很久,沈小冬才仰头抬手摸了摸苏安的脸。 苏安垂眼温柔的看着他。 “你难过吗?”沈小冬问他。 苏安心里一震,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沈小冬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慢慢把玩:“你难过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知道你和何——他感情很好……” 苏安低下头,把头埋到他肩上。 “小冬啊——”他呐呐喊。 沈小冬抱着他背,拍拍他。 “能和你在一起真好!”苏安真情告白。 沈小冬没吭声,苏安抬头看他,发现他脸红的都快冒火了,一双黑眸汪汪的看着他,微微嘟起的嘴有些小颤抖,红红看上去诱惑极了。 苏安闭眼,贴上去,又热又烫,湿湿的软软的,好像QQ糖。沈小冬往后躲,苏安笑着用手按住他后脑勺。 “干嘛躲?”吻过一轮后,苏安问他。 沈小冬捂着嘴嗡嗡道:“我今天吃了很多蒜,还有洋葱。”做菜的时候怕味道不够到位,一直在亲口尝。 苏安舔舔嘴,砸吧砸吧道:“嗯,尝出来了!” 沈小冬羞恼的打他,被苏安制住双手,又是一顿缠绵的吻和忍不住的上下其手。 医院给何伶俐电话:“你弟弟的情况加重了!” 何伶俐已经不抱希望,问医生:“如何?” “谁都不认了!”医生说了何嘉越下午的症状,发狂、自虐、无目的的攻击他人……精神俨然已经全盘崩溃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快,医院控制不了。”医生叹气。 何伶俐站在何氏大厦的顶楼往下望,灰蒙蒙的大雾天,整个城市好像被笼罩在异世界,散发着绝望的味道。 她坚持下班后才感到医院探望,何嘉越蹲在角落里,抱着一本书,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偶尔大声的好像朗诵一样念书里的话: “人生和自我,都不是用来战胜,而是用来相处的。有些东西虽然并不合理,但你必须相信;有些东西并不牢固,但你必须依靠。” 好像清醒着,何伶俐凑过去,蹲在他面前,医生在后面提醒:“小心他的攻击!” 何嘉越痴呆着跟她对视了几秒,忽然拉下脸来冷冷的问她:“你是谁?你想干嘛?”那陌生抗拒的眼神看得出半点伪装。 何伶俐不死心的喊:“嘉越!” 对方忽然一把推开她,跳远,指着她开骂,已经不是之前装疯时那些故意挑拣出来的骂词了,全都换上了陌生的词汇,陌生的语气。 何伶俐从地上站起,远远的看着她这个疼了那么久也纵容了那么久的弟弟,像跟一个正常人说话的那样平静道:“嘉越,你终于还是把自己逼疯了!” 何嘉越拿着书抛上去又接住,嘴里哼哼哈哈的喊着。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她,没有这个他熟悉热爱又陌生憎恨的世界了。 89.互相改变的生活 2014年4月,北城还是雾霾天,只是比较2013年雾霾程度轻了许多。苏安打开落地窗,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就骂:“又是雾,还要不要人活!” 沈小冬已经默默的换好运动服和跑鞋了,他催苏安:“你快点,不要磨蹭了!” 苏安关好窗,回屋,指着外面的大雾道:“老婆,专家说了,这样的天不适合户外跑步!” 沈小冬翻白眼:“你又找理由偷懒!” 苏安反驳:“哪有,这样的天气真的不适合跑步!” 沈小冬怎会不知道,他把苏安的运动服丢给他:“那我们去楼下的健身房跑!” 苏安慢腾腾把衣服往身上套:“楼下还没开!” “管理大爷的钥匙在我这儿!”沈小冬食指串着钥匙,晃啊晃。 苏安哀怨的看着他。 下楼的时候,沈小冬捏捏苏安的腹部,很是疑惑:“为什么你这么讨厌锻炼,还是会有腹肌呢?”他有摸摸自己的,虽然也小有形状,但总练不成像苏安那样明显的腹肌。 苏安嘿嘿的笑:“老婆,这叫天生丽质!” 沈小冬踹他:“我还难自弃呢!” 苏安反手一把抱住他,两人在电梯里搂着笑。 楼下健身房设备老旧,是附近体育大学淘汰下来的旧器材,不过对于沈小冬和苏安而言,已经够了。沈小冬不热爱其他的健身项目,就对跑步机情有独钟。 两人并肩并排匀速跑了一个小时后,沈小冬按键加速,而苏安则停下来。沈小冬问他:“又不跑了吗?” 苏安摇头:“太没意思了!” 沈小冬眨眼:“那我边跑边给你讲笑话?” 苏安皱脸:“别,你那些老掉牙的笑话听得人牙疼!” 沈小冬委屈道:“哪有,明明都是很好笑的!” 苏安已经挪到一边的臂力机前,加好自己要的杠铃后,调整了下,坐下来开始上下拉扯训练自己的上臂肌肉了,同时也会锻炼到腹肌。 他边拉边大声的告诉沈小冬:“你知道吗?笑点低的人说明智商也低!” 沈小冬反应了下,才知道他骂他,加快了跑步机速度后怒吼:“你才智商低!” 苏安逗的大笑,不料笑的动作太大,往下拉时差点岔气了。 三个小时后,沈小冬从跑步机下来,浑身都湿透了,而苏安还在肩肘提升机前运动着,他湿淋淋的走到他面前,踢踢他脚,问:“喂,完了吗?” 苏安咬着牙做完最后一组,从器材上起身道:“好了!” 沈小冬抬腿就要往外走,他想洗澡了。 苏安把他拉回,再一次提醒他:“运动后的舒缓运动!” 沈小冬一皱眉,苏安就知道他不想做,他忍不住又糗他:“还一天到晚着嚷嚷要参加马拉松拿冠军的人呢,这点常识每次都要人提醒!” 在苏安的帮助下,腿部舒缓运动,腰腹舒缓运动,一一做过。两人这才一起上楼,离开时炖的粥已经好了。沈小冬先洗澡,苏安擦干汗就把粥盛出来,凉着,这样沈小冬一出来就可以马上吃了。 早餐吃完,一切准备好,刚好九点半,苏安去工作室,沈小冬去喜堂。苏安每天都会开车绕一圈先把沈小冬送到喜堂,晚上接他回家,风雨无阻。 中午客人很多,大忙了一阵后,吃饭的人少了。沈小冬趴在吧台上算最后一桌客人的帐,刚算完,就听见门口的小张喊:“欢迎光临!” 喜堂后来生意一直不错,因为东西好吃,价格公道,环境也非常有特色,来过一次的人还会介绍朋友再来。口碑就这样慢慢做出来了。沈小冬不得不请了两个店员两个厨师,他自己则从后厨退出来,开始做喜堂的前台接待工作和管理工作了,刘满已经退出去,不直接参与餐厅的任何事情,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事情在做,就是办了一个国学培训学校,当校长呢,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刘喜完全交给了李虹他们。 沈小冬听到小张那声喊,马上抬头摆出一副笑脸。 门口站着的是苏瀚海,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像是学生模样的男生女生。沈小冬赶紧跑过去,喊:“爸,你怎么有空来?” 几个学生纷纷露出惊讶模样,他们都是去过苏瀚海家里的,见过苏安,知道苏安是苏瀚海的独生子,没人见过沈小冬。 苏瀚海拉过沈小冬就向自己的学生介绍:“这是我儿子的爱人。” 一帮人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沈小冬看到他们的惊讶神情,笑笑,揽着苏瀚海到最好的位子坐下,吩咐小张:“把菜单拿过来,让萌萌做些咖啡和红茶。” 苏瀚海就来过喜堂几次,每次过来都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过饭,今天是学生说请他吃饭,他才想起要来喜堂。 沈小冬把菜单递上说:“爸,你随便点。” 苏瀚海望望对面的学生,凑到沈小冬耳边小声道:“我学生请我吃饭,要收钱!” 沈小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冲苏瀚海比了“OK”手势,冲学生们道:“今天你们这桌内部价七折!” 学生们乐的嗷嗷叫,纷纷喊:“谢谢师哥!” 沈小冬露出尴尬的表情,苏瀚海笑学生们:“喊人家师哥?小冬比你们都小呢!” 学生们不信,有个女学生问他:“师哥,你多大?” “20。”沈小冬答得挺不好意思的。 这帮学生都是苏瀚海新带的研究生,年纪最小的都过了24。一帮学生再次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苏瀚海靠在椅背上呵呵的笑。 学生们再也不敢乱喊乱叫了。 店里还有其他事,沈小冬等咖啡和红茶上来就要走:“这些都是免费送的。”苏瀚海也不拦他,冲他挥手:“去忙吧去忙吧!” 沈小冬冲学生们笑笑,起身离开。 苏瀚海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着,学生们都看得出,他们的老师很喜欢他。 转过头,苏瀚海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先苦后甘。他笑着赞:“咖啡不错。” 下午,苏安带着客户特意绕道喜堂,沈小冬看到他,指指小张和萌萌:“你们去招待吧!”小张和萌萌看着他问:“老板,你们吵架了吗?”苏安每次来,几乎都是老板亲自接待的。他们可不敢逾越了。 沈小冬答:“没有啊。” 萌萌马上道:“那你自己去吧!”小张继续坐在一旁,玩着手机。 苏安已经走近了,斜靠在吧台上,问:“沈老板,生意还好啊?”一口不知哪里学来的吴侬软语腔调。 沈小冬头也不抬,对着电脑敲着按键噼里啪啦的算账。 “老板,这服务态度可不行啊!”苏安又嚎。 沈小冬斜着眼看他:“怎么,不爽吗?” 苏安探头进去哼哼:“老婆,怎么了?” 沈小冬一下子就被喊红了脸,起身把苏安的脑袋推出吧台。苏安死赖着不出去,沈小冬就用劲儿的推。两人又闹上了! 萌萌拉着小张说:“你看,每次都这样!” “乐此不疲!”小张四字成语。 萌萌点头:“嗯,情趣。” 两人闹了会儿,苏安才消停,直起身立在吧台前,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屏幕拨弄拨弄被弄乱的头发,而吧台里面的沈小冬一脸绯红,双唇更是可疑的湿润的红。他瞪着苏安:“你下次别来了!” 苏安扯扯衣服:“那可不行,我老婆开的店,我这个做老公的不过来捧捧场,太不像样了!” 沈小冬抬手打他:“谁是你老婆!”苏安最近有点癫狂,没事儿就喊他老婆,自称老公,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在家里就随便让他喊算了,出来了还要这样胡言乱语的,沈小冬受不了。 苏安往后退一步,沈小冬没打着,他冲他眨眼:“老婆,老公要去挣钱了,老样子上好菜哦!” 沈小冬全身乏力的趴在吧台上。 苏安回到客户那边,客户问他:“你跟老板很熟。” 苏安点头:“我爱人。” 客户笑笑:“看来不是传言啊。” 苏安笑。 客户又道:“看得出你们关系不错。” 苏安点头:“那是。” “这样也挺好,跟谁过日子不是过。”年过半百的客户竟然有这样的胸怀。 苏安很感动,心想谈判价格要不要让对方一步。不过只是想想。 沈小冬送咖啡过去的时候,苏安正跟客户相谈甚欢。看到沈小冬,苏安停下来向客户介绍:“我爱人,沈小冬。” 沈小冬对客户点头笑着招呼,因为手上拿着餐盘,不好伸出手去握手。 客户打量沈小冬,等他走后,才对苏安赞道:“人不错。” 苏安克制的笑,谦虚:“还好还好。”心里却在说:“那必须的!” 沈小冬站在吧台时不时看下苏安这边的动静,正在谈正事的他没有半点跟他胡闹时的不正经样儿,一板一眼,严肃但不失亲和力,连微笑的嘴角都是好好拿捏过的角度。这也是沈小冬之前所认识的苏安,让人有距离感的苏安。 苏安好像发现沈小冬盯视的目光,转头一下子就抓到他,他冲他眨眼。沈小冬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和苏安在一起生活后,沈小冬才发现,苏安的严肃稳重都是他的保护壳,他也会有任性的像小孩子的时候,也会像刚才那样无理取闹的时候。之前的距离感只是一道障眼的假屏障,越过去了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苏安。沈小冬有时候偷偷一个人回看这一切的时候,会被自己的死心眼感动,会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也被苏安的坚持所感动。他还挺感谢何嘉越的,如果不是他生病,也许,苏安这辈子都不会记起他,更不会找他,他也会慢慢忘掉苏安,时间是抹杀一切的利器。 苏安到吧台结账,萌萌看着他掏出钱包,故意冲沈小冬打趣道:“老公吃饭还要给老婆钱吗?”显然是听到了刚刚两人闹时的谈话。她声音不大,刚好苏安也听到,他马上接话道:“老公也不能老是白吃啊!” 萌萌捂嘴笑。 沈小冬挥手羞恼的赶她:“一边去一边去,哪儿都有你!” 萌萌干脆笑出声了。 苏安也倚在吧台上望着沈小冬,笑的认真猥琐。 沈小冬指着他鼻子骂:“都是你!” “老婆,别生气!”苏安软着声音劝他。 萌萌听到,跑远了还在笑。 沈小冬恨不得晕倒。这时他电话刚好响起,他拿过一看,是小邓,赶紧接通。 “晓晓要生了,在第一医院,我现在在外地,赶不过去,那边离你近,你帮我去看看吧!”小邓求他。 沈小冬立即答应下来,又问:“预产期不是五月底吗?” 小邓哭腔喊:“她去看她爸,磕了下!” 沈小冬脸色瞬间变了。 苏安正掏钱包拿钱结账,看到他变了脸色,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姐磕了,早产!”沈小冬只能说重点。 “哪个医院?”苏安马上问。 “第一医院。” “走。”苏安说完就往走,回头让沈小冬跟上。 沈小冬摸了钱包赶紧走,走到门口他才想起来,问苏安:“你客户怎么办?” 苏安拉着他出门:“给他电话解释。” 沈小冬知道他接的都是大案子,动辄就是几百万的生意。他这时候还能担心的问:“对生意没影响吗?” 苏安已经把他塞到车里:“这不是你关心的,先去看你姐!” 两人急急忙忙赶到第一医院,医生告诉他们:“情况不容乐观!” 沈小冬急了眼,抓着医生求:“求求医生了,一定要让我姐平平安安,孩子可以不要。” 苏安把他拉到身边,抓着他的手劝他:“冷静下。”同时抢过话头告诉医生:“能保大人就尽量保大人。” 医生点头:“会尽力的。” 等待手术的过程绝对是煎熬的,苏安一直抓着沈小冬,安慰他:“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沈小冬低着头,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苏安知道张晓晓对他的重要,暗自祈祷别出什么事。 还好,母子平安。只是因为是早产,婴儿体重太轻,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特殊婴儿病房照看了。张晓晓手术后一小时后才醒来,沈小冬坐在她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张晓晓睁眼看到他,轻轻喊:“小冬。” 沈小冬赶紧报告:“是个女儿,一切都好,只是早产,先要特别照看几天。” 张晓晓咧嘴挤出感激的笑。 “小邓哥在外地,正往回赶。”沈小冬告诉她。 张晓晓点头。 “吓死我了!”沈小冬抓着她手,捂着胸口道。 “都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张晓晓自责。 沈小冬扯扯她:“只要最后平安就好。” 他只有这么一个比亲姐姐还要亲的姐姐,他很珍惜。他刚从辽阳回到北城时,张晓晓见到他的第一面居然哭晕了过去。事后他才知道,因为他的事,张晓晓曾经自杀过,她觉得她和小邓对不起他。后来又得知他换肾给何嘉越的事后,她以为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差点因此和小邓分手。 还好,苏安及时找回他,两人又及时的回了北城,不然,张晓晓还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父亲手术后恢复的不错,只是脑子受了重创,失忆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唯独还记得张晓晓和小邓,也算是幸事一桩。 从沈小冬回到北城后,张晓晓和小邓很快就结婚了,结婚后每月像还贷款一样按时给他2000块,他不要,张晓晓两口子就跟他急,说绝交之类的话。沈小冬受不住,只能收了钱。苏安给他出主意说:“那钱你就拿着,当给你未来的侄女或者侄儿当教育基金得了!” 沈小冬觉得他出的主意甚好,现在张晓晓也生下小女儿了,他心里盘算,从现在开始,他就要返还张晓晓存在他那里的奶粉钱了。 苏安拿着两瓶水和一个保温盒进来,看到张晓晓醒了,开心的冲她笑:“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我刚刚去看了,小家伙睡得特别香!” 说完还拿出手机给张晓晓看他隔着窗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孩子睡在一个恒温室里,脸还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 张晓晓看了照片后小心的笑,因为怕牵动伤口。 “好丑啊!”她道。 苏安拿着手机看了看,说:“没有,很漂亮啊!” “我要做她干爹!”苏安提出。他原来想做韩菜菜儿子的干爹,结果被韩菜菜很不客气的拒绝了,害的他失落很久。 沈小冬马上举手:“我也要!” 张晓晓看着两人一致的坚持表情,笑着笑着眼睛就热了,一行泪流下来。沈小冬用纸给她擦掉:“姐,哭什么啊?!这是好事啊!”可不,有三个爹疼。 张晓晓哭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看到沈小冬和苏安那么好。一对夫妻一对情侣关系是好还是坏,一个相同的眼神一个相似的动作就能看到。张晓晓发现,沈小冬越来越像苏安,不管是眉眼外表,还是气质风度。而苏安也越来越像沈小冬,平易近人,动不动就笑。 时间会改变感情,也能见证感情。 她替沈小冬流泪,总算能幸福了。她答应说:“好,都做干爹吧,现在干爹要做的事就是给你们的干女儿赶紧想个名字吧!” 苏安看看沈小冬,沈小冬望望他,两人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好像打过鸡血似的兴奋起来。沈小冬问苏安:“叫什么名字好?” 苏安瞪他:“你现在问我,我怎么知道?!” 沈小冬双手击掌:“嗯,也是。我们得好好想想!” 苏安点头:“必须的。” 张晓晓看着两人好像孩子一样的来回对话,躺在床上安心的笑了。 90.厦门国际马拉松 厦门夏季马拉松5月29号开赛,苏安和沈小冬25号就先到厦门,熟悉跑道。从高崎机场出来,迎面的热浪和刺眼的蓝天太阳让两人同时抬手遮住眼睛。 沈小冬眯着眼睛望着蓝的像被染过的天,感叹:“这才是天啊!” 北城终日雾霾,天始终罩着一层灰雾。整个五月,北城人见到的蓝天数屈指可数。 苏安挡着眼睛伸手拦车,嘴里嚷着:“好晒!” 沈小冬凑到他身边,求道:“苏安,我们坐公交车去旅馆吧!” 苏安眯着眼瞪他:“你疯了吗?” 沈小冬拽着他手臂晃晃:“感受一下嘛!菜菜姐说,最真实的旅游就是融入当地,融入当地的首选交通方式,就是公交车!” 苏安骂:“她放屁!”韩菜菜老是怂恿沈小冬干些有的没的,每次都让他难过。 沈小冬回:“你骂脏话!” “放屁不是脏话!”苏安一边辩解,一边继续伸手拦车。 一辆出租车刚停在两人身前,司机降下车窗沈小冬就冲司机摆手:“谢谢师傅,我们不用车!” 司机毫不犹豫的马上把车开走。 苏安拉着沈小冬喊:“你干嘛?” 沈小冬嘻嘻笑着,贴到他身边软软的喊:“老公,我们坐公交车好不好?” 苏安鄙视的看着他:“你的节操呢?”平时打死他都不喊他一声“老公”的,还很一本正经的嘲笑他:“肉麻!恶心!” 沈小冬继续抓着他哼哼唧唧。 苏安举手投降:“好好好,坐公交!” 两人找路人问了下,从机场附近的公交车站到他们要去的旅馆所在,要转三趟车。苏安一听,觉得头大,马上反悔拉着沈小冬打车。 沈小冬蹲在公交车站的地上,耍赖不走。 一旁等车的乘客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盯着两人来来回回的看。 苏安问:“走不走?” 沈小冬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求:“公交车!” 苏安下狠招:“你大声的喊我一声‘老公’,我就让你坐公交车!”说完他挑衅的看看身边的乘客,数了一圈,人还不少。 沈小冬从地上站起来,干干脆脆的张口就喊:“苏安老公,我要坐公交车!”声音很大,喊的跟向首长报告一样。 乘客们齐刷刷望过来,眼睛好像点了灯一样。 苏安忍不住扶额,沈小冬若无其事的望着他呵呵笑着。 刚好他们在等的公交车过来,苏安赶紧拽着沈小冬上车,他从来不知道,沈小冬也有这么没脸没皮的时候。 公交车上刚好余一个座,苏安让沈小冬坐,沈小冬不干,让他坐。两人推推拉拉中,一旁的拎着菜篮子的大妈看不下去了,居然操着东北口音骂:“俩男的,磨叽个啥,坐就坐呗!” 苏安和沈小冬面面相觑的望了会儿,忍住笑,沈小冬推着苏安坐下,把背上的包脱了扔给他。 车一路往前开,路旁都是桃红的或者大红的三角梅,一丛一丛的,映着蓝天,特别的艳丽可爱。沈小冬掏出手机对着车窗外拍,苏安问他:“你知道那什么花吗?” 沈小冬冲他翻白眼。 “不知道吧?这是三角梅,厦门的市花啊!”苏安指着车窗外的那些花卖弄。 沈小冬很不屑的嗤笑:“那你还知道三角梅也是汕头的市花吗?” 苏安惊讶的看着他,竖起大拇指:“老婆大人牛逼!” 沈小冬听不得他在外面喊他老婆,红着脸挥起拳头就揍他。 苏安装模作样的小声喊:“哎呀,谋杀亲夫啦!” 两人闹腾的动静又惹来拎菜东北大妈的不满,回过头甩了两人眼刀。 沈小冬马上装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乖巧的望着大妈,还冲她弯了眉眼笑,一看就是个乖宝宝。大妈把不满的目光移到苏安身上,瞪了他好几眼。苏安也冲她笑,歪着嘴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大妈张嘴就骂:“神经病!” 沈小冬捂嘴偷乐,苏安恨恨不平的戳他腰。 公交车走了好几站,苏安旁边的大叔终于下车,苏安赶紧挪到里面去,让沈小冬坐。这时刚好上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看上去腿脚不是很利索,沈小冬搀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用闽南语说着两人都听不懂的感谢的话。 苏安隔着老太太冲沈小冬撇嘴,沈小冬冲他眯起眼笑。 车刚重新开动,沈小冬就收到苏安微信:“老婆,累不累?” 沈小冬抬头看他,回他白眼。自从苏安收了小昭和萌萌两个徒弟教她们画画后,每一次上完课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各种让沈小冬胆战心惊的撒娇和卖萌。卖萌这词从苏安口中说出,沈小冬觉得世界都颠覆了。不过他发现,苏安在外人面前从不这样,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 沈小冬头偏向一边,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苏安捂住胸口,表示很受伤。 过了会儿,苏安又发来微信:“老婆,你背后的那个男的靠你太近了,我不爽!” 沈小冬回头瞄了瞄,背后的男的确实靠他太近,他往前挪了挪,那男又贴上来,刚好还比他高半头,鼻子呼气刚好就在他后脑勺。苏安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沈小冬就觉得恶心极了。他再次往旁边站了站,没想那男的又跟上来。 他看到苏安的脸黑了,跃跃欲动。他冲他摆手,示意不用他帮忙。车刚好转弯,人惯性偏向一边,沈小冬往后退了一步,脚不偏不齐踩到后面那男的脚上,他故意转动脚跟,还碾了碾。只听见后面的男的吸着声音直抽冷气,沈小冬这才微微侧身,挑衅的看着那男的。他冲他比中指,那男的想发作,他适时的指指一旁的苏安,苏安这时配合的举起双手,单手握拳活动手腕。那男的瞪了他几眼,再不靠上来。 沈小冬满意的冲苏安比OK,苏安又给他发微信:“老公出马,一个顶俩!” 沈小冬抬手用食指刮自己的脸,嘲笑他不要脸。 苏安扭头看窗外,装作没看见。 在公交车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厦大附近南华路上早就定好的民宿,老板是韩菜菜的大学同学,亲自接到路口,想必是韩菜菜叮嘱过的。 老板做完自我介绍后,问两人:“对厦门感觉如何?” 苏安背着两个包指着沈小冬阴阳怪气:“让他说!特意坐公交体验了一路的!”转车后,到厦大的车人很多,两人挤着站了一路,根本没时间也没闲情像电影里一样体验韩菜菜说的本土风情,倒是听了一路脾气火爆的公交车司机大叔的软绵绵的闽南语脏话。 沈小冬知道他怪他坚持坐公交,懒得理他,老老实实的说对厦门的观感:“绿化好,天特别蓝!空气比北城好!” 老板很是自豪:“那是当然。” 老板给两人安排的是标间,两人进房间时,沈小冬还好,大喇喇在房间转了一圈,老旧欧式风格,有个小阳台,阳台外面就是棵大榕树,枝桠伸到阳台上,走道里落了几棵榕树的小果实。苏安一看就很不满,问老板:“为什么两张床?” 老板纳闷,看了看他和沈小冬:“你们有两个人啊?” 苏安把沈小冬从阳台上拽回来,抱在怀里,看着老板:“懂了吗?” 老板摇头:“兄弟也很少睡一张床的!不过,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马上帮你们换!” 苏安郁闷:“我们不是兄弟。” “好哥们儿?”老板很迟钝。 “这是我老婆!”苏安指着沈小冬。 老板呆住:“啊?他是女的?”他非常震惊的看着沈小冬,寸头短发,T恤牛仔裤,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的。 苏安要晕倒了,沈小冬冲老板尴尬的笑着:“你给我们安排个大床房吧!” 老板依旧不敢置信的盯着沈小冬上下打量。 沈小冬不得不解释:“我是男的。我,和他——”他指指苏安:“是一对。”虽然仍旧有些不好意思向别人解释两人的关系,但沈小冬已经不像原来那般抗拒在外人面前直说两人的关系了。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小小惊讶了下,才点头“哦哦哦”,完了真诚的向两人道歉:“不好意思啊。” 沈小冬摆手:“没事。” 苏安无可奈何的看着老板,已经说不出话。 老板觉得羞愧,给两人换了最好的大床房,房外还有个天台小花园,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站在上面还可以望到远处的海。 当晚,两人就在这可以看海的浪漫房间里大战了三百回合,苏安一直做到沈小冬求饶才停下来,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望着远处海上的星星点点货轮渔船的光,沈小冬叹:“真美!” 苏安吻他的脸,哼着应:“嗯。” 沈小冬道:“好像做梦!” 苏安伏在他颈侧问:“为什么?” “不知道。”沈小冬笑。 “你咬我下!”苏安把嘴凑到他嘴边。 沈小冬张嘴轻轻咬住。 “用力点!”苏安鼓励:“让我痛。” 沈小冬笑着狠狠咬下,苏安“啊”的小声叫。 “不是做梦呢!”苏安得出结论道。 沈小冬才明白他的用意,拉过他的头,送上唇舌缠住他的。 又是一阵缠绵,苏安气喘吁吁的突然停下,沈小冬双腿缠着他的腰,问:“怎么停下?” 苏安用脸拱他的胸,深呼吸几口后才道:“我们是来跑步的,不是来做爱做到腿软跑不动的!” 沈小冬用腿夹他嗔怪道:“那你刚刚还来那么多次!!!” 苏安笑,翻过身,把沈小冬搂到怀里躺着不说话。 沈小冬也安静下来,静静的躺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由急促到平静,他探手下去摸了摸他的下面,果然也偃旗息鼓了。苏安把他做怪的手拿到胸口放下:“别动,就这样躺着就好了!” 沈小冬反抱住他,点头:“好。” 两人睡到中午才起,老板在前台手磨咖啡豆,看到他们从楼上下来,有些不自然的打招呼:“早!” 苏安看到院子里,树荫点点,回头笑老板:“都中午了,还早!” 老板尴尬的呵呵笑,又为昨天的事向两人道歉。苏安摆手:“都过去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老板这样好风度,会因为这种误会内疚这么久的。 “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苏安问他。 老板详细的给两人介绍了下附近的特色小吃,一听完,苏安就迫不及待的拽着沈小冬出门觅食了。 吃了南普陀有名的素餐后,两人在厦门里面转了转。外界盛传厦大漂亮,苏安看后也觉得不过如此,倒是沈小冬,凑到人家教室门口往里探望,有些学生坐在教室里,看书的看书,玩电脑的玩电脑,黑板上写满了看不懂的字母公式。 看出沈小冬的羡慕遗憾之情,苏安牵着他手问:“如果现在有机会上大学,你要上吗?” 沈小冬笑着摇头,苏安意外。 “我觉得做好我现在手中的事情就好,想着已经错过的东西,有什么用呢?”沈小冬道。 苏安笑,他没想到他居然想得开。 “不过,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小昭学校听听课!”沈小冬道。 苏安想了想,拒绝:“不行。” “为什么?” “小昭的老师是孟修斯,我不喜欢他。”苏安皱眉说。 “我也不喜欢他,小昭又不是只上他一个人的课。”沈小冬觉得好笑。 “这醋吃的!”他笑苏安。 苏安无所谓:“我就是吃醋,怎么样?”一副无赖嘴脸。 沈小冬抓着他笑。 下午,两人去看了下赛道,从厦大步行到会展,哪里上坡哪里下坡,两人都在地图做了标示。环岛路是最漂亮的一段赛道,沿途都是海,凉爽的海风打在人的脸上,很舒服。两人走在路边,看到不少慢跑的人,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苏安告诉沈小冬:“今年报名参赛的已经超过8万人。” 沈小冬惊的嘴巴张成一个“O”。 苏安笑:“我们要争取拿个名次!” 沈小冬鄙视他:“你跑个几里路就不干的人,还说拿名次!” 苏安笑呵呵的:“之前是训练,现在是比赛!” 沈小冬白眼:“有什么不一样吗?” 苏安握拳:“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比赛前一天,两人去了趟鼓浪屿,转了圈,两人难得一致觉得鼓浪屿也就那样,人太多,挺没意思的。下岛时,站在轮渡上,苏安回望岛上的那些建筑,感叹:“真是可惜了!”他是学建筑的,看到那些很有特色和代表意义的建筑如今要么成了废墟,要么成了比肩接踵的商业之地,他为之感到遗憾。 沈小冬知道他感叹什么,劝解他:“建筑也是有寿命的!”只要是能被造出来的东西,早晚有一日都会毁灭的。 苏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所以才觉得可惜啊!” “为什么?”沈小冬不懂了。 苏安解释:“正因为他们有限,所以应该用更美的方式来存在着,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参观,被人改成商铺旅馆,这些房子很多本来的意义是‘家’。” “人都散光了,还能有什么家,还不如物尽其用。” 苏安赞赏的看沈小冬,怜惜的戳他头:“小样儿!”还挺会说的。 比赛当天,会展中心是出发点,人山人海形容都不为过。天气特别给力,阴着天,有一点点小太阳。之前苏安担心过的中暑情况可能不会发生,但他还是逼着沈小冬赛前灌了两瓶藿香正气水,差点没把沈小冬喝吐了。苏安拉着沈小冬的手同时出发,两人没有跟着大队伍跑,而是想按照自己预先计划的策略跑,先利用平道甩开大队伍,再协调速度保持,坚持到底就好。虽是这么计划的,但等到真跑起来了,两人才发现,根本没办法按照计划的来。 跑到金钥匙时,两人还在大队伍里跟着,完全没有出现之前两人计划的甩开众人的场景,沈小冬夹在人群中,处处受限,忍不住糗苏安:“你说拿名次的!” 苏安跑的神定气闲,笑着安慰他:“不急,慢慢来。” 沈小冬虽然体力很好,一直在练跑步,也很自信,可真到了赛道上,他发现自己没有苏安有经验,哪里提速哪里减速哪里匀速跑,他都控制的很好。在他的带领下,两人跑着跑着竟慢慢跑到了前面,到东渡时,路边观看比赛的民众吼着告诉他们:“你们是前十你们是前十!” 沈小冬听后就兴奋了,脚步不自觉加快,苏安沉声提醒:“保持速度。” 沈小冬马上慢下来,重新调整呼吸。 “在家里的时候,你没这么能跑啊?”赛程都过了一半了,沈小冬不见苏安丝毫疲态,感到奇怪。在北城练习的时候,苏安总是找着各种理由偷懒。 “我本来就很能跑。”苏安得意了。 沈小冬见他得瑟,就不理他了。 苏安哪会告诉他,虽然两人一起练习时,他总是吊儿郎当,但实际上他跑的不比他少,并且更注重总结方法,他教过沈小冬,沈小冬觉得自己跑步比他厉害,都没放在心上。沈小冬的耐性和体力都奇佳,这点他比不过他。每次他达到训练目的了就会马上放下。那些各种各样偷懒的话都是故意引沈小冬吐槽的,这也是一种情趣不是吗? 从演武大桥下来,迎接所有参赛者的就是胡里山炮台路段的大坡,跑在苏安和沈小冬前一位的选手在这里慢下来,两人的速度也因为上坡的缘故慢下来,沈小冬呼吸明显变粗,苏安却只是呼吸的频率变快了一点。 他鼓励沈小冬:“调整呼吸,加油!” 沈小冬这时候已经眼冒金星了,跑在他们前面的选手也没好到那里去,双手撑腰想必也快是到了极限了。 苏安跑到两人前面,回头鼓励两人:“加油,胜利就在前方了!” 那选手感激的抬头看了他眼,而沈小冬也费力的迈动脚步,想跟上苏安。苏安把速度放慢,等着沈小冬赶上来。 磨人的大坡很快结束,意味着马上就是一段下坡路。这段长长的下坡路三人都跑的很轻松,本来领先他们前一位的选手并排跟两人跑,问苏安:“你是专业选手吗?” 苏安摇头。 那人冲他竖起大拇指:“牛。”不是专业的也能跑出这种水平。 沈小冬已经在路边接了水喝之后就跑的有点不得劲了,腹部一直痛,他用手按着。苏安发现他的异样,问:“不舒服吗?” 沈小冬咬着牙摇头。 跟他们一起的选手提醒:“是不是喝水喝太急,岔气了?” 沈小冬点头:“可能是。” 苏安担忧的看着他,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痛。毕竟,沈小冬跟一般人想比,少了一颗肾。 “要不,放弃吧?”苏安提议。 沈小冬拒绝:“不行。” 同行的选手建议沈小冬慢下来,他和苏安继续向前跑。 这个建议被苏安立即否决。 “我和他是一起的。”苏安哪会扔下沈小冬。 沈小冬觉得选手说的有道理:“你先走吧,还能拿个名次!” “我要和你一起拿!”苏安犯犟。 沈小冬生气了:“你拿和我们一起拿是一样的,你的就是我的!” 选手看出来他们俩是一对,他举手说沈小冬说的对。 “你不拿到名次的话,我一周不跟你说话!”沈小冬放狠话,他可是说得到做得到的。苏安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苏安咬咬牙,招呼上同跑的选手,提速向前。 沈小冬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心里特别纳闷和奇怪,他明明训练的比他多,可为什么真格上了,他居然跑不过他呢?他想着等跑完了,他得好好向苏安讨教下。 跑过海韵台,同行的选手问苏安:“你是同性恋啊?”可憋了一路了。 苏安扫了他一眼,点头。 选手又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苏安笑:“哪里不一样?” “以前吧,我觉得俩男的在一起挺恶心的。”选手道。 苏安点头:“嗯,很多人都这样认为。” “可是我看你跟你那小对象一起,挺搭的。”选手挺真心的:“跟一般的小两口没啥两样!” 苏安又笑:“谢谢。” “看来韩寒说的对,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我之前不了解你们,就觉得不好,这是不对的。”选手看起来也是个善于自省的人。 苏安冲他笑笑,心想跑完了得叫着一起吃个饭。 快到终点的时候,同行的选手渐渐跟不上苏安的节奏了,他让苏安不用管他了,上前跑。 苏安没有马上提速甩下他,而是始终跟他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时不时回头鼓励他:“加油,别放弃!” 那选手跑的耳朵都在嗡嗡叫了,但看到前方苏安的背影觉得就有希望,也一直咬牙跟在他身后。 两人跑到目的地,苏安第八,选手第九。两人被引导到休息区放松休息,苏安自语道:“不知道小冬跑到了哪!” 选手笑他:“你小对象一定能跑到终点的。” 可不是嘛,这会儿沈小冬已经跑到黄厝海滨,同行领跑的还有个六十多岁的大爷,一头白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腰间挂着小播放器,一路放着各种神曲,从爱情买卖到最炫民族风,过去流行的到新近流行的,一首不落。 沈小冬听着听着,觉得那些神曲特别带劲,跟着节奏跑超省力。 沈小冬跑到终点附近时,远远就看到苏安叉着腰站在终点附近处,手里的毛巾和水都已经备好。这时其实他眼里的苏安已经开始晃晃了,他咬着牙,吼着冲进终点,刚跨过终点,他就软瘫在地上,他看到苏安拨过人群,朝他冲过来,他躺着冲他挥手笑。 这个场景被厦门本地一个记者拍到,成了隔天报纸的头条,也成了腾讯体育新闻关于这次马拉松比赛的图片报道用图。 韩菜菜他们在网上看到沈小冬躺在地上明明累的半死了偏偏还笑的跟吃了蜜一样的笑容时,想对面的人一定是苏安。果然,几天后,系列图片就在网上发出来了,腾讯的编辑还给取了个特别直接的标题:马拉松里比赛后的同性情人。 主角就是苏安和沈小冬,两人互相对视而笑的样子,苏安给沈小冬擦汗的样子,苏安半跪着给沈小冬做腿部按摩的样子,沈小冬给苏安拨弄头发的样子……那记者还真能拍,一张不落。 网上的评价有中听的,当然也有不中听的。小昭和萌萌还幼稚在网上跟那些骂人的对骂。 苏安和沈小冬没来得及及时看到这些图片,等到两人看到时,苏安特别感动,千方百计的找到拍照的记者,把那些照片都拷贝过来,一张一张打印出来,贴了一墙。 沈小冬看着那一墙的照片有些不爽。 苏安问他:“为啥不爽?” 沈小冬答:“你拿了名次,得了第八名,还有奖金,我就只有一套衣服和个没用的证书!”对于没能拿到名次,沈小冬耿耿于怀好久。 “那明年继续呗!”苏安建议道。 沈小冬握拳嚎:“必须的!” 苏安笑着抱住他:“不止明年还跑,大后年也跑,大大后年还要跑,我们一起跑到老!” 沈小冬被感动了,望着苏安眼泪哗哗的。 苏安按住他的头,开始耍流氓。 正文完
推书 20234-03-22 :予卿云中蒹墨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