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请终结(生子)上——夏隙

作者:夏隙  录入:03-20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生子/悲剧 关键字:杨溢 叶清  请无视~  其他 杨夜他老爸(们)的故事 美强年下 大叔受 虐心 生子(慎入) 悲剧(慎入) 第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男孩混血面貌,大而深邃的眼睛,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暗蓝,高挺的鼻梁,立体的轮廓,举手投足间冰冷清雅,迷得我很想就地把他压倒,看他丢盔弃甲娇吟婉转的样子一定很有成就感。 大概是酒吧太嘈杂,男孩没听清,冷冰冰地用眼角瞥我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拿起杯子仰首灌了下去,大杯的啤酒在喉结的移动间下去了大半,鱼龙混杂各色人种间他是最抓人心的一个。 作为加拿大蒙特利尔市gay圈中赫赫有名的风流总攻,他居然能不鸟我,可见是个新人。 呐,交给我开苞好了,我会让他爱死这种感觉的。 我笑盈盈地摆出最有魅力的姿态,刚想再问一遍,只见男孩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斜眼看了看我,那高傲的表情就像是一只高贵的猎犬打量眼前的猎物是否值得他出手。 我挑挑眼角,这男孩有点意思。 这时听他淡淡道:“走吧。” 我被震撼得瞪大了眼睛。 见我如此,他不耐烦地:“不是要上床吗,走吧。” ……我摸摸鼻子,现在的少年都这么奔放? 告别一群狐朋狗友,揽着美少年的细腰走出酒吧,手下能很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满和克制,我好笑道:“菜鸟吧,还敢这么拽,小心得罪人啊。” 他冷冷瞥我一眼,没等我开车门,自己打开坐上了副驾驶。 我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这孩子性格真不可爱。 不过作为419的过夜对象,姿色还是绝对够格的。岂止是够格,简直是太够格了! 斟酌片刻开到了酒店,对于刚刚那么一瞬间升起的“带回家吧”的念头一阵恶寒。 我带男孩都是去酒店的,这是419,不是情人,甚至不是床伴,没有感情牵绊,只有身体纠缠,各取所需罢了。我居然会产生这种逆天的想法,果然是因为最近忙着换工作的事情,焦头烂额的,头脑都不清醒了。 眼神在红灯的空隙猥琐地流连了几圈男孩挺翘的臀部。 头脑不清醒,今晚便来个激烈的,清醒清醒! 我一边脑内床上风景,一边吸着口水,忽然想起:“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冷冷淡淡地:“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要告知自己的名字。” “呃,”我尴尬,竟然被一个小鬼教训了,“尊老爱幼,你先说嘛,你说了我就说。” 他没在意我一大把年纪还耍赖,眼睛盯着前面,顿了好一会儿才道:“Ching。” “啊?”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你不是加拿大人?” 这个名字分明就是中文名的音译嘛。 他靠在了椅背上:“到你了。” 跟他对话太飘渺,问什么不答什么,这怎么进行基本了解啊。 郁闷一下,还是报上名字:“叫我杨就好了。” 他哼都没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松口气,这孩子,太不可爱了。 到了常去的酒店,他比我动作还快,若不是眉宇间的不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憋了多年。 本还打算洗个澡叫杯红酒把灯光调暗制造出浪漫暧昧的气氛,再哄一哄,说说情话,来场完美的sex,一夜就开心的过去了。 可是谁能告诉我这孩子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头疼地:“那个,你先洗好了。” 他停顿一下,从我们见面开始就没正眼瞧过我,这次也是,斜着眼睛,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然后移回目光接着脱。 如果我没看错,那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分明是嫌弃。 我像是吞了只苍蝇,见他脱得差不多了,一不做二不休也开始脱。 现在是冬季,虽然室内很温暖,但在室外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穿着自然厚实些,他脱完了又瞥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能过来帮我解扣子,这孩子居然赤裸着身子倒了杯热水背对着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 我有点凌乱,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索性抛开伪绅士的那一套,看着美少年劲瘦的腰,暖黄灯光下光滑细腻的皮肤,他不似穿着衣服时那样显单薄,反而覆着漂亮却不纠结的薄薄肌肉,让我很是惊喜,三下五除二脱下最后一层,主动把手黏在了他的圆翘的臀部上。 他放下杯子,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我意外于他的主动,不过我可不会拒绝,看着他的下半身轻佻地吹了个口哨:“不错嘛,看不出来这么大。” 他冷冷抬起眼:“你满意就好。” 我还没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被他一拉扯,天旋地转后伏趴在了床上,被他压制住。 试着转过身,反而被他按得更紧,我有些慌乱,这样老子TMD怎么做! 接着就感觉到下面凉风阵阵,他先是掰开臀瓣,然后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我呆住,世界观彻底混乱,张牙舞爪嚎叫道:“你你你,你住手!” 他毫不留恋地抽出手指,又毫不掩饰皱了皱眉:“你不是要和我上床?” 我连忙坐起身来,大刀阔斧地秀身材,扬起下巴:“我是top!” 他眉头皱得更紧:“我从不在下面。” 竟是中文。 我又是一愣,好奇地用母语问道:“你不是加拿大人?” 他冷冷地重复道:“我从不在下面。” ……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一次正常的对话。 我也不再纠结他是哪国人的问题,跟他杠上,他不屑地瞥我一眼然后……然后开始穿衣服?! 我抽抽嘴角:“你干嘛?” “不上床,我走了。” “……=皿=”我急忙拉住他,“等下!”指指下面精神抖擞的兄弟,“你挑起来的,你要对他负责!” 他停下扣扣子的动作,垂下眼睛,片刻后冷哼一声:“剁了不就得了。” 阴风阵阵自背后呼啸而过,老子这是看上了啥奇葩物种…… 我干咳一声,看着他半遮半掩的风光,偷偷吸了吸口水,这样的绝色,实在不愿意放手,只可惜小孩子的自尊心过不去,不肯在下面。 干脆一扼腕:“要、要不,我俩一人一次,总公平了吧。” 他接着穿。 我头大,一咬牙:“要么……你两次,我一次!” “……” “小鬼你不要得寸进尺!老子从没在下面过!” 他穿着完毕,推门就走,走的坚决。 我“=口=”了一下,跑过去拽住他:“行了行了!你top就你top!” 说完脸色很难看,这小鬼才勉勉强强转回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抽回手,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我坐在床边,心情很焦虑,人的焦虑来源于选择,刚才脱口而出,现在有点后悔。 但说出口再反悔不符合我标注的道德标准底线,只好自作孽不可活,认命地被他压住,挣扎着转过身,他不悦道:“你又怎么了?” “……趴着不舒服,躺着舒服。” 老子喜欢的是你这张脸,看不到还做个毛线啊! 他暗蓝的眼睛里闪过忍耐,分开我的大腿直挺挺就冲了进来。 我吼道:“杀人啊!” 他停了下来,迷惑不解地看我。 我快疼疯了,看他的表情更加纠结:“你TMD就是这样做top的!疼啊!疼!” 感觉到下面有液体流了出来,咸腥味飘进了鼻腔,绝B流血了,我抬腿想把他踹下去,一动牵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脸色也变了:“你别动。” 滚你妹!老子不干了!天仙也比不过一条命啊! 我支起手臂向后退去,岂料下面夹得太紧,分不开不说,连接的部位又被撑大了一圈。 他双眼一暗,那仅存的一点蓝色也退去,却明亮了许多,没等我欣赏够就被他卡住腰使劲向下顶去,混着血,疼得我在他背上抓了好几道,最后一口啃在了他的脖子上,噬出了血。 做爱像打仗,他浑身一紧,颤了颤,然后全射进了我那里。 灼热的液体粘腻感分明,我脸色白了又青:“忘带保险套了!” 他利索地抽出来:“我没病。” “……”他这样让我感觉自己活像一只马桶,下面战况不用看也知道极其惨烈,一跳一跳的疼,比体温冷上许多的空气钻进来,很难受,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见他穿好了衣物,问道,“你要走了?” “不然呢?” 他这一句反问噎得我半死,躺回床上,听到门开启又闭合的声音,觉得今天匪夷所思。 真正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小鬼。 我趴了半天,打算爬起来去浴室洗一洗,一动起来不仅下面痛,腰也想被车——还是被大卡车,碾过了似的,郁闷地躺回去,床单上还残留着红白相间的液体,味道更是熏得人头晕目眩,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心一横,拖着像被千刀万剐了的身子去浴室,草草冲了一冲,把衣物塞进酒店自带的塑料袋里,只裹上了最外层的大衣,灰溜溜地穿上鞋子一步步向楼下挪去,夜晚走廊上没有人,前台的接待小姐打着瞌睡,我做贼似的一溜儿小跑进车里,揉着悲催的腰,回家。 第二章 第二日醒来,活泼的太阳正晒在我的屁股上,刺眼的阳光打亮了卧室,我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几圈,不太情愿的起床洗漱,看了看表,叹气。 今天上午本是要去新公司面试的,昨晚操劳过度,导致面试官被我放了鸽子。 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给面试官打了电话,那边回复的口气像块铁板:“你不用来了,公司不会要不守信用的员工。” 我撇开话筒又爬回了床上。 其实没有什么遗憾,因为对这个工作根本没有兴趣。但是我要养活自己,这跟兴趣无关。兴趣可以是起点,却不能是全部,如果拿兴趣当全部,那人生太狭窄。 我抱着枕头发了半天呆,某个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不由又回想起少年清雅的脸蛋,可惜,这么个绝色,居然是个冰山,还是个top。 真不知道昨天抽了什么风,会答应做bottom,碰上一只只会蛮干的野兽,真是有损老子的一世英名。 晃晃脑袋把昨天的一切抛之脑后,正想叫外卖填饱不能亏待的肚子,这时电话欢脱儿地响了起来,我思虑一瞬,笑着接起:“正想找你呢,我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对方无奈道:“学长,你正经些。” 林睿,我大学时的直系学弟,主修钢琴,辅修竖琴,一次琴房紧张,他误打误撞跑到了我的琴房企图霸占,被我义正言辞的调戏,啊不是,教训了一番,不过聊着聊着发现彼此竟是同族,欣喜之余来往就密切了些,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还是我介绍的,关系比之上学时更加亲密。 该怎么介绍我们的种族呢? 首先,据说——真的只是据说——据老一辈所说,我们是上古龙族的某个分支的后裔,后面接下去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些东西了。但要我说,这都太玄乎,说白了就是我们这一小撮人,长得有优势点,寿命稍微长点,显年轻点,也就没什么了,比起“龙族后裔”这种不靠谱的说辞,我更相信基因变异的解释。 哦,对了,还有就是,我们这一撮人,不论男女,都可生育。 当然,老子是攻,这辈子是不会有崽子了。 又想起了昨晚的抽风的壮举,不过就一次,应该不会那么准的一击即中……吧。 脸色发青,但还是没忘记语气的欢乐:“好好好,我正经,说吧,什么事?” “……你先说。” 难得见他礼让,我受宠若惊:“也没什么,就是我这边工作做不成了,你上次不是说你男朋友的公司正好有个位置在招聘吗,我想去试试。” “哦,这事好说,你原来在乐团就主要负责外联,品牌推广这位置你做起来应该很得心应手,反正都是跟媒体打交道。” “恩恩,”我点点头,换个姿势,伸手拿床头柜上的烟盒,“那这事就拜托你啦,谢谢小睿睿,mua~” 能够想象到林睿在电话另一头大翻白眼的样子,我嘿嘿笑了两声,问道:“你呢,最近和你那个小男朋友如胶似漆干柴烈火的,啧啧,都把我这个学长给忘了……” 听我假惺惺的抱怨,他没说什么,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学长……” “嗯?” 他深呼吸:“我好像……好像怀孕了。” 我正在摆弄打火机,听他说完嘴里叼着的烟啪嗒掉进了被子里,也不急着找,掀开被子下床,“你在哪?” “啊?” 我歪着头夹住手机,两只手七扭八扭地套裤子:“我去接你,带你去做检查。” 一抬腿牵扯到后面的伤口,“嘶”了一声,林睿忙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挥挥手,“手指破了个口,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你在哪呢?” 他说他在家,还叮嘱我开车小心,我套上外套往他家的方向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皿= 咳,还有些……羡慕。 我身边的朋友这些年都安定了下来,没安定的,比如说林睿,也有了固定的伴侣,只剩下我每晚流连酒吧,游走在各色少年之间,人人说我风流,我却不想风流,也想家里有一个人,每天等我回家。 而现在我能做到的,只有出门前留一盏灯,做出有人在家等我的假象。 林睿劝过我,说我老大不小了,找个人定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何尝不想,奈何我的名声是跟古代名妓一个水平面上的,来者趋之若鹜一夜春宵,真要娶回家没一个人甘愿,因为再如何是头牌,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妓而已。 林睿还住在大学时住的学生公寓里,我熟门熟路地摸到窗边,敲敲窗户勾勾手指示意他出来。 他胖了些,脸上线条圆润了许多,我刚想像平时一样挤兑他几句,但眼睛瞥到他的肚子就把话咽了回去,说道:“走吧。” 他点点头,乖乖随我下楼,一路上没主动说过话,都是我在引导:“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了吧,也不是很确定,但是这种事,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 “嗯……”用余光瞥了眼他的肚子,坐立不安的动了动,“你那个小男朋友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他皱皱眉,嘴一瘪,“我们昨天刚吵过架。”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我劝道,“别太倔了。” “不说我了,你呢学长?”他一笑,“看你滋润了不少嘛。” “……我什么,”他一提这个我屁股就开始痛,又扭了扭腰,“还是老样子,现在工作都没了,我自己都养活不起,哪还考虑再多养一个人的事啊。” 他表情一松,打趣道:“看来学长真是好男人啊,跟你在一起,另一半都不用工作。” “那当然,”我得意洋洋,“所以能不能让我的另一半幸福,就靠你了,小睿睿~” 他脸一黑:“学长你够了!” 我哈哈一笑,车拐个弯,在停车场随便找了个位置,指着前面的诊所对他道:“就是那,我们到了。” 第三章 诊所的主人名叫谢景澄,和我竹马竹马,比我小几岁,做医生做得对着任何人都能像对着死尸一样面无表情,我原来打趣过他说以后找老婆翻云覆雨眼里的景象会不会也是206块骨头在动? 谢景澄刷地回头,万年死鱼脸:“在我眼里只有两块馒头在动。” 我:…… 诊所比一般的社区诊所稍大一些,我们去的时候正是下午,人比较少,有两个小孩子在妈妈的陪护下扎吊瓶,很乖地看着墙壁上的电视,我瞧了一眼,正放着米老鼠。 谢景澄正在给一位老病患做例行检查,头也不抬,倒是那名老病患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说笑几句。 在这个诊所里厮混久了,我也认识了不少谢景澄的专属病人,有些得个大病心理上歇斯底里接受不了的,大多数都被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宽了心,我俨然成了业余(还是不要钱的)心理治疗师。 送走老病患,谢见安站起来,打开内室的门让我们进去,等关上门后我把林睿往前一推:“给他看看有没有中枪。” 林睿脸红了又黑:“学长……” 我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嬉笑道:“不要害羞呀,”说着捋了捋假想出的山羊胡,倚老卖老道,“壮哉我族——这不是每个人小时候都要被灌输的思想嘛。” 谢景澄早就习惯了我的为老不尊,所以不太在意,上下打量了林睿一番,头一偏让林睿进了暗门做检查,把我赶出门外,我攀住他手臂连声道:“喂喂喂景澄你不要欺负我可亲可爱的小学弟啊……” 谢景澄嫌弃地瞪了我一眼,把我的手认真而坚定地推开,把门关个死紧。 我舒口气,坐在外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趴在桌子上看着嫋嫋白烟发呆。 屋子里很暖和,我揉揉眼睛打着哈欠站起身脱外套,想了想,把外套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在椅子上做软垫,坐上去果然舒服了不少,一边捶着腰一边喝着热水,身子渐渐温热起来。 没过一会儿他俩前后脚出来,林睿圆圆的脸蛋红红的,我当下了然,但还是管不住嘴贱:“景澄你不会真对我可爱的学弟做什么了吧,啧啧,这脸蛋红得灌了多少瓶番茄酱啊。” 谢景澄面瘫着黑了脸,咬牙切齿:“杨溢!” 我哈哈一笑,抱住他亲昵地蹭蹭脸颊:“自从你从中国回来我俩就没见过了,想死你了。” 他把我推开:“我就回去了一个星期。”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我笑眯眯道,说着揽过林睿的腰,蹲下摸摸他的小腹,摸了又摸爱不释手,“会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哪。” 林睿窘道:“学长……” “要是小侄子的话,你就把他交给我好了,保证给你养得像你学长我一样魅力四射——” 我还没毛遂自荐完,就被谢景澄惯性拆台:“你能教他什么?怎么泡鸡汤拉面?怎么勾引男人?还是厚着脸皮无与伦比不要脸的自恋?” “……其实比起侄子我更喜欢侄女啊,”我干咳一声,“想想看,可爱的小侄女拽着你的衣角软软糯糯的要糖吃,就是想一想都心肝颤。” 谢景澄冷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爱怎么玩怎么玩。” 我被噎得哽住脖子:“那也是我让你生一个!” 谢景澄不屑地翻个白眼,转过身对林睿说起怀孕前期的注意事项,我看着林睿羞涩的脸,总觉得他好像变了模样。 我抓抓头发,等谢景澄说完,跟他告别,我先把林睿打发上车,转身向谢景澄道:“景澄,那个,那个啥,你还有没有治那个地方破了的药?” 谢景澄抬起眼皮:“给谁用?” 我扯谎不打草稿,信手捏来:“昨天一只小野猫,咳咳,有点过火了,我这也挺不好意思的。” 他侦察机似的上下巡视我一番,我抱着大衣直觉性挡住胸口,万幸他没再问下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我接过,打开看了看,膏体透明,幽幽的散发着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一看就是好东西,当下眉开眼笑,盖回盖子对谢景澄道:“谢谢啦,还是景澄最好了。” 他伸手,手心向上:“115。” “啊?” “给钱。” “……=口=”我僵硬着笑两下,“景澄你真会开玩笑……” “亲兄弟明算账,”他铁面无私,“这是为你好。” 我一咬牙:“先记账!” 说完跑着冲出大门,顺便诅咒他和昨天那个冰山小鬼手拉手去巴黎圣母院敲钟! 把林睿送回了家,定下了跟他男朋友见面的时间,又叮嘱了几句,才回到家,一天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看着眼前的外卖单食指大动,但看了看口袋里的药膏,还是毅然决然把外卖单丢进了垃圾桶,准备下楼去买粥喝。 提着打包的晚餐,没走两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虽然只是背影,却像是看了多年一样熟悉。 和我有一夜情缘的少年正抿着嘴等餐,时不时看看手表,却没有急切的表情,我想了想走过去主动打招呼:“嘿。”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不超过停留在餐馆老板身上的千分之一秒,看着面前的笼屉的蒸汽,皱眉道:“什么事?” “……”饶是我再牙尖嘴利,碰上他我也不会还嘴了,只好讪讪道,“没事,偶然碰到你,打个招呼罢了。” “哦。”他点点头,接过一屉小笼包。 “呃,你住在这附近?”我继续没话找话。 他拧着眉毛转过来,第一次正视我,淡淡道:“你不要缠着我。” 我瞪大眼睛。 他以为我没听明白,换成中文:“你不要再缠着我,”顿了顿,“我有情人了。” 我怒极反笑:“有情人你还玩419,还真是痴心。” 说完我转身就走,这小鬼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自恋程度比我有过这而无不及!老子甘拜下风! 回到家把粥撇到餐桌上,气都气饱了,坐在沙发上呆不住,去琴房打开琴盖弹了几个音符,怎么听怎么别扭,狠狠阖上琴盖,跑去浴室洗澡,睡觉! 热水舒缓情绪,再出来时有点不可思议我居然会被一个可以算是陌生的小鬼气到,这样想着,看到床头柜上的药膏,撇了撇嘴还是撩起了浴袍。 身体是自己的,绝不能糟蹋。我挑起一点柔软清凉的药膏,向那个部位摸索去。 那里一碰就疼得我龇牙咧嘴,心里也连连骂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小鬼,外面厚厚的涂了一层,周围红肿撕裂的薄皮软了下来,清清凉凉,很舒服,我咬牙再往里涂去,药膏不够,只好抽出手指又挑了一缕,郁闷的再次往里面探。 我想着小鬼那张绝色的脸,要是能封上他那张嘴,那可真是尤物中的尤物。 正意淫着,手指不知碰到了哪,腰一紧又软了下来,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直冲脑门,半晌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不禁黑了脸抽出手指,下床洗了洗手,再回来关灯睡觉。 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小鬼欠扁的脸,我挥挥手试图驱散,却收效甚微。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春梦,主角正是我和那个少年。 啧,我还真是找虐。 第四章 一个星期后,林睿的小男友,也是我未来的Boss接见了我。 听林睿说,他的这个小男友年纪不大,才22的年纪就已手握大权,并敢闯敢干,对公司进行了大改革,并要引进广告策划这一项目,所以要急切的寻找媒体资源,我虽然属于跨行,但手里的资源正是他们要的,因此这个职位我势在必得。 我们约在了老地方,一家名叫California Dreamin’的小咖啡馆,老板是The Mamas & the Papas的铁杆歌迷,屋内装潢到处都是The Mamas & the Papas的演出海报、照片以及演出时间和地点,墙壁上挂着几把颜色迥异的民谣吉他,屋内墙内侧还有一架钢琴,咖啡馆的音乐是万年不变的The Mamas & the Papas的专辑。 老板跟我们很熟悉,夜深无客时时常会邀我们奏琴夜话,受他所扰,我们弹得最多的便是California Dreamin’,店老板吉他弹得极好,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像在舞蹈,手腕在琴箱上当成底鼓打点,他却说喜欢钢琴版,经常缠着我和林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弹,却在听琴的时候总是端着一杯堪比黄莲的黑咖啡细细品着,眼睛一直望向窗外,好像在等,跟确切的,是在看什么人。 不过,作为琴友,更深层次的了解是没有必要的。 这天是我先到的,虽然天气天寒地冻,很想自己变身成北极熊,窝在被窝里冬眠,但工作等于轮奸,不行就换另一个人来做,我当然不能把吃饭的差事拱手让人,早早跑到了咖啡馆候着Boss大驾,老板自觉地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卡布奇诺,跟他聊了两句,忽然想起手里没了现金,便出门找ATM。 然后。 咳咳。 不是我自夸,在这个世界上能成功羞辱到我的,只有ATM。 我对着显示余额不足的屏幕大眼瞪小眼,不久挫败地叹气,退出银行卡,失落的回到咖啡馆。 老板正单曲循环着California Dreamin’,我臭着脸把音乐关掉,时间尚早,正是上班时间,咖啡馆里只有我一个客人,老板正擦着他的宝贝吉他,见我如此,笑道:“怎么了?” 我垮着脸:“Patrick,我给你刷杯子抵债行么?” “……先记账,记得还。” 老板很好说话,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疑似邀功道:“前些天我把I Call Your Name的琴谱扒下来了。” 他一笑:“我听听。” Patrick和林睿都最喜欢California Dreamin’,我则最喜欢I Call Your Name,曲调很爵士,为此他俩没少嘲笑过我的品位。 我翻开琴盖,擦拭了下琴键,按了几个音,然后才开始回忆谱子,把脑中的蝌蚪音符转换成曲调,Patrick擦拭琴弦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只有手指的跳跃和音乐的流逝,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就听有人惊喜道:“学长,你居然真把谱子扒下来啦!和弦都一点不差!” 叫我学长的只有林睿,转头正要对他骄傲地扬下巴,打眼一看他身边的人,下巴把地面砸了个坑。 我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再再——被林睿拦了下来:“学长?” 我用力眨眨眼:“哦,没事。” 一周前还臭屁的跟我说“不要再缠着我”的小鬼仍然一脸臭屁,表情淡淡的,我拼命想寻找他眼底和我如出一辙的诧异,却不知他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还是根本就是吓傻了,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林睿:“这位是?” “他叫叶清,”林睿笑得温柔,“我男朋友啊。” 最后一点希望也崩塌,我抽抽嘴角,主动伸手:“你好,我叫杨溢。” 叶清眼睛斜斜地瞥了一眼我伸出的手,没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手伸错了,慌忙换上另一只手。 叶清直接漠视,拉着林睿坐到靠窗的位置,我眼底像被针刺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叶清的漠视,或许是他们相牵的手。 Patrick重新打开CD,单曲循环起I Call Your Name来。 一个人惯了心理可能会扭曲。我打起精神来笑脸迎人,坐在他们对面。 叶清对着面前的咖啡皱了皱眉,动也没动,林睿好像没有注意到,我见他别扭的样子,很想笑,便唤Patrick:“拿三杯热水来。” 回头笑呵呵地:“天气太冷,咖啡都凉了,越凉越苦。” 林睿急着互相介绍我们,叶清时不时点点头,我满脸堆笑,自觉笑得越来越贱,忽听叶清问道:“为什么要转行?” 我笑道:“也不算是转行吧,之前的乐团解散了,所以想重新找一份工作。” “你之前在乐团是做什么的?” 我看了眼林睿,以为他能事先把情况对叶清说明白,口中答道:“主要是联系演出,偶尔客串下乐团的钢琴手或竖琴手。” 叶清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这时林睿说要去趟厕所,我记着他的身子,嘱咐了一声小心些,等确定他听不到我俩的谈话,又瞥了眼带着耳机摇头晃脑的Patrick,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便放心大胆的叫了声未来的大Boss:“喂。” 他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我轻咳一声:“那个,公私分明哈,不要让我们的……关系影响到贵公司的发展。” 我说得委婉,但心里惊涛骇浪就没平静过。朋友妻,不可戏,我这不仅戏了,还是直接挖的墙角,但这也不能怨我,我当时又不知道他是有夫之夫,你情我愿的,谁也怨不着谁。 叶清根本把我视作空气,一口一口喝着热水,喉结的起落很性感,幽蓝的眼睛像一个黑洞,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没人说话,只有CD不知疲倦地转动,歌曲正好唱到最后的高音,“I call your name”在咖啡馆中弥漫开,叶清啪地把杯子放到原位,吓了我一跳。歌曲结束,林睿从厕所出来,眼圈红红的,我担心地看着他,问道:“很难受么?” 谢景澄说最近会孕吐频繁,看林睿的样子我也不好受,下意识看了眼叶清,只见他向来没有感情的眸子中升腾起担忧和心疼。 我心不明所以的一颤,移回目光,但是叶清眼里的神色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林睿勉强笑笑:“我没事,你们聊得怎么样?” 我瞥着叶清,哪里聊什么了,要不是他对林睿的关心,我还以为这是最新型号的冰山系无感情机器人呢。 叶清顿了顿,说道:“可以,明天来上班。” 我的嘴角咧到了耳根:“谢谢Boss!”说完没忘了林睿,“更谢谢Boss夫人!” 林睿脸一红,瞪了我一眼。 我哈哈一笑。叶清看了看手表,叫上林睿要走,我忽然想到银行卡的余额不足,赶忙叫住他:“Boss等一下!” 叶清停住脚步,转身看我,很明显的不耐烦。 我的笑僵了一下,紧接着笑得更开,尴尬地抓抓后脑勺:“真不好意思,那个……能提前预支我一个月的薪水么?” 叶清的脸好像有些微的裂痕,轻轻点下头:“好。” 第五章 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很苦闷,这意味着要有规律的作息,没有了夜生活,没有了酒吧和美少年。作为曾经的艺术家(自称),早起就像是自己给自己上刑一样痛苦。 可是再如何痛苦,一想到我还要吃饭,不甘愿也要爬起来。 其实,只要每天一早想到能看到叶清的脸,就醒得很开心。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叶清是我学弟的情人,更勿论他们间还有了孩子,我要撬墙角也不会去破坏人家家庭的,那一晚的错乱,或许是叶清年少的放纵罢了,我也不需要有什么罪恶感。 俗话说,干什么都要有专业精神。既然我现在是一名坐工作室的小白领,那么我就要拿出些可贵的专业素养来,不能让我们艺术辈的蒙羞。 但饶是我再专业,老子的专业是音乐好不好!谁能告诉我这些文件上一排排扭曲的英文字母为毛合在一起老子就不知道应该是横看竖看了!就是颠倒着看也看不懂! 我急得直抓头发,一天下来我帅气的黑发自然脱落者三把,人为拽掉者……额,我趴地上数数——诶呀反正很多! 如此过了两周,周围同事的视线由好奇渐渐变成了鄙夷,估计是认为我是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好吧,我也确实是托关系进来的,但是我绝不承认我走后门! ……虽然在性向生理上这个认知很一语中的。(挠头) 至于叶清,我在第一天上班的早晨例会后就没见过他,他把我介绍给了员工,然后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端是英姿潇洒。 而在这个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地界,没有人会有闲暇注意其他人的面部肌肉分布的,我的意思是,我找了几个女前辈,本以为耍耍帅,要她们教教我,但啥将带啥兵,一个赛一个面瘫,我问十句才答一句,还是万年不变经久不衰的“麻烦您让让”。 两星期后,周末休息倒计时前五分钟,我实在没法子了,抱着挤压的文件踹开了叶Boss办公室的门。 我不是故意踹的,是因为没手敲门。 叶清先是一怔,沈声道:“谁?” “……我。”我一松手,文件劈里啪啦掉在他的办公桌上,露出讨好的笑。 两周没见,他好像瘦了,下眼睑有着浓浓的黑眼圈,但是眼睛依旧透亮凌厉。 他按着圆珠笔,皱眉道:“什么事?” 我摊手,指指那堆有气无力摊着的文件夹,坦白道:“这些东西我看不懂。” 他总算动了,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桌子上,十指相扣,抵在鼻子下方,挡住了形状漂亮色泽鲜艳的嘴唇。 我急忙把色心按住,这是学弟家的,我不能碰不能碰。 他目光沉沉的,掠过我又掠过横七竖八躺着的文件,冷言冷语地:“我要的不是实习生。” 分明不过二十几岁的小鬼,却是气场强大,淡淡看你一眼都能让人抬不起头来,但老子是谁?神经粗的都能当电线杆使。 我恶意装傻:“可是,我以前都是实战啊,这些条条框框,我看着有些都是多此一举。” 叶清不耐烦:“那就去找书看。” “那么多书,看到猴年马月啊?” “那你说怎么办?” 我嬉皮笑脸:“全公司也就你能待见我,你来教我。” “……” 叶清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妥协,于是其周末的二人世界硬生生被我搅了个乌烟瘴气,林睿没察觉到我和叶清之间的诡异气流,还亲自下厨做了丰盛的晚餐,晚上还硬拖着我陪他下五子棋。 叶清的脸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我能看出来已经臭到不能再臭,叶清应该想不到,他人生虽短,但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却在我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于是乎,在“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伟大十六字方针的指导下,本人杨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在欢欣鼓舞的同时,不要忘了感谢一下中国兵法的博大精深。 我当然也不会忘记向他的正牌老婆汇报一下,林睿笑道:“也就是你,能受得了他的怪脾气。” 我飞过去一个淫荡的媚眼:“不不不,这种事还是学弟当仁不让。” 叶清冷着脸:“麻烦。” 我痞痞一笑:“你应该感谢我,万一某天下班你一个人走,被坏人劫了色怎么办?作为你老婆的学长,我有义务为亲亲小学弟保护其老公的小菊花。” 叶清的脸黑到了南非,起身回屋。 林睿无奈的摇摇头:“你呀,这张嘴。” 我不在嬉笑,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看看他还没有显形的肚子,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别忘了去谢景澄那里定期检查。” 他点点头,腼腆的笑着。 我想了想,虽然不好过问,但还是比较关心:“小睿,你有没有告诉叶清?” 他脸一白,缓缓摇着低下头去。 我心一紧,竟打起鼓来:“为什么?” 他沉吟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对不起他……” “诶?” “我是说,我不好意思跟他说,毕竟男人怀孕,怎么听怎么像个神话故事吧?” “那以后肚子大了怎么办?你总不能瞒上九个月。” 他苦笑一声:“再说吧。” 他既然这样说了,我再追问下去就显得太反常,相对坐着,没人说话,我看着他的肚子,竟有些着迷,伸手摸了摸,隔着厚厚的家居服都能感到热热的触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但一瞬间,我有些嫉妒起这个我爱护了多年的学弟来。 我想,若是爱上了一个人,生下两人共同的结晶,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居然还要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又不是自己在单恋,怕什么。 啧,我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告别夫夫二人,天色已晚,整座城市华灯初上,正是夜生活的开始。 我熟门熟路地进酒吧,熟门熟路地带回一个少年。 少年很妖娆,一看就是老手,也的确把我伺候的舒舒服服,我也让他舒舒服服。 但在高潮的时候,觉得索然无味。 赤裸的背部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很清楚地感受到细小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立起。 我从少年的身体里退出来,为他洗过身子,叫来客服换过床褥,把他安置好,想吻上他的额头说晚安。 却吻不下去。 少年娇艳的脸蛋像盛夏的郁金香。 我为他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 他乖乖闭上眼。 我等着他的呼吸变得绵长,确定进入了梦乡,才离开。 在背部泛起凉意的那一秒,我很怀念叶清伏在我背上的感觉。 很温暖。 我回到家,趴在床上,抱着枕头。 没有拉窗帘,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像极了他的眼睛。 嗯,月亮没有他的眼睛璀璨。 我哈哈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咧着嘴角,等到天亮才有了些迷蒙睡意。 不知今晚他是否还会入我梦来。 第六章 叶清是一个言而有信的老板,答应了林睿好好教我就真的加班窝在办公室里教我。 爷的脑瓜聪明绝顶,再加上实战经验丰富,一点就透,如此没过几天,叶清就说:“可以了,以后你自己看着办。” 我带着私心,嘿嘿一笑:“不行啊还有好多不明白,你要不教会我,损失的可是你。” 叶清被我堵得没话说,只能认命。 我“风流总攻”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虽然我成熟英俊技术好,但比我成熟英俊技术好的又不是没有,因此我胜就胜在出了名的体贴,像也请这样年少有为的小鬼,其实心中比同龄人更渴望一个单纯的拥抱。 他身上的担子太沈,固然有林睿帮他分担,但工作上,还是我能多出力帮他分担的领域的。 我没有什么迫害人家夫夫家庭美满生活的想法,可对叶清的关心,近乎本能。 明明只是一个臭屁的小鬼罢了,却让人牵肠挂肚。 上交的文件,一般都影印两份,一份是涂抹修改版,一份是光鲜亮丽版。这天我手抖,勾着勾着就在页脚用黑色水性笔勾出一片叶子来,还画上了脉络,我也不在意,反正上交的是修改完的定稿版,却在上趟厕所回来的时间里不见了。 问了问周围的同事,说道:“刚刚组长收走了,应该已经交上去了吧。” 果然,加班的时候,小鬼臭着脸把文件扔过来,我连忙奉上光鲜亮丽版,拿回涂抹修改版,随意翻一翻,页脚的那片叶子被撕了下去,残缺的部分毛毛躁躁。 为表达歉意,我跑到楼下的中国餐馆捧回两份热气腾腾的夜宵,第一时间放在了他的桌子上,他头也不抬在一篇文件上勾勾画画,我无奈地把那篇纸抽出来,把其中一份虾饺推到他鼻子底下:“先吃点东西。” 他一皱眉:“拿开,”手一伸,“还我。” 我打开我的甜汤盖子,喝了两口,故作满足地叹息一声,挑起眼角笑得嚣张:“我得伺候好您老啊,要不然谁发我饭钱。” 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我已经预支了你一个月的薪水。” 我额头当地砸在桌子上:“你好无趣啊……” 他背后腾起莫名的黑雾。 我急忙收敛起不正经的神态,认真道:“你为了我加班到这么晚,我要担起照顾你的职责,否则你生病了,我怎么跟林睿交代。” “……我是为了林睿,不是为了你。” 我一撇嘴,“啧”了一声,点头表示理解。 又喝了两口,可能是不太热了的缘故,味道不像开始那样甜了,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也是为了林睿。”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我良久,盯得我浑身发毛,然后慢吞吞地打开盖子,夹起一只虾饺。 他吃相优雅,一颗普通的虾饺在他吃来就像品味着龙肝凤胆,长长的睫毛并不卷翘,垂眼的动作就像在眼睑处铺上一层阴影,扇子似的翕合。 我想把甜汤推过去,让他开开胃,转念一想我又不是林睿,这样的举动太暧昧,于是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一包茶叶,用热水泡好,倒了一杯递给他。 他瞧了眼杯子,又斜了眼我,淡淡道:“头茶不能喝。” “呃,”我尴尬,提起茶壶走到茶水间倒干净,回来又泡了一遍,却见他捧着保温杯大口喝着,我这才想起每天他都有带林睿特制的蜂蜜水。 我暗自耸耸肩,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很苦,与咖啡的苦不同,咖啡的苦很醇厚,口齿粘上了一层苦涩的香气一样,像夏日的夜晚。茶的苦很清亮,苦尽回甘,像冬天的暖阳。 可我还是喝不惯。 叶清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周末林睿会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餐,偶尔我也会拒绝,嬉皮笑脸的暗示夜晚的销魂,实际上最近去酒吧的次数明显减少,而我宁可在家研究鸡汤拉面最新泡法,也不想去吃温馨的晚餐,林睿的晚餐会让人联想到家,我没有这个东西,越吃越憋屈,还不如干脆就拒绝。 叶清也成为了我梦中的常客,只可惜梦中他在我下面,脸色也是冷冷的,我看着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也没有了“哔——”的欲望,一场春梦做得不伦不类。 一个月后,公司结束了一个小case,连放三天小假。虽然我出力不多,但还是想晚上去哪里吃可以犒劳犒劳自己,这时叶清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我受宠若惊,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 叶清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开门见山道:“明天开始我休年假,要和林睿去度假,你把这次case的报告梳理清楚,等我回来给我。” 我疑惑道:“这次的case不是完结了么?” 叶清慢悠悠瞥了我一眼,我立刻噤声:“好,您玩好。” 出门的瞬间心底释放出浓浓的悲愤,而悲愤点到底是在“难得一个小假期你还要我总结已完结的case??”还是在“你度假的时候我还要总结已完结的case?!”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晚上吃过饭,乖乖回家,给谢景澄打电话磨了半天牙(基本上都是我在说,他在哼),然后乖乖睡觉。 第二天睁眼醒来正是八点,我暗骂神奇的生物钟,滚了滚睡意全消,遂趴在床上写总结,资料撇的满地都是,再抬起头来时才十点,我舔舔笔尖,看着只写了两行的报告,手一推换了衣服出门。 鬼才写那种恶心的东西。不对,鬼也不会写! 我开车去Patrick的酒吧准备还钱,清一下从大一开始欠下的账,到达的时候却发现门牌居然是close,难不成生病了?我抓抓脑袋,伸手按下把手,发现没有锁门,我一惊,轻手轻脚走进去,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灯都没有开一盏,我轻轻叫道:“Patrick?” 边叫着他的名字边往里走:“Patrick你在么?” 墙壁上其中一把红色的吉他横搁在桌子上,我拨了下琴弦,忽然听到静谧无比的咖啡馆里传来了诡异的门板撞击声。 我呆了下,耳尖发热。 某人正当好事中,难怪要关店,不过他连晚上都挺不到么? 无奈地笑笑,蹑手蹑脚往外走,忽听一声变调的声音:“Pa——Paddy——”(注1) 缠缠绵绵的语调带着浓浓的情欲一点一点攀爬上我的脖颈,再一点点勒紧。 我脸色一沈,故意跺着脚走进厕所,啪地拉开隔间的门,两人还是连在一起的姿势,显然被我惊脱了魂,竟定格在某一刻,我倚着门板挑着眉毛看着活春宫,吹个口哨:“身材不错嘛。” 说完背过身,听到他们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响,率先走了出去。 没过多一会儿,Patrick先出来,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难得心血来潮主动还债,谁知还有这么好的福利。” Patrick低下头抚摩着吉他:“不关他的事。” 我扬声道:“林睿,躲在后面的权利不是给男人的。” Patrick手一停,目光锐利地直视我:“我说了,与他无关。” 我没理他,看着林睿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出来。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衣着整齐,面颊情欲的晕红还未褪,头发凌乱,低垂着视线,像要把地面看出一个坑来。 我有很多想问他,第一句却是:“叶清怎么办?” 作家的话: 注1:Patrick的昵称是Paddy~ 第七章 我有很多想问他,第一句却是:“叶清怎么办?” 林睿沉默,很久幽幽道:“这就是你最想问的?” “我、我只是——”越说越觉得无力,便岔开话题,“我的意思是,孩子怎么办?” 林睿道:“孩子是Patrick的。” 我愣住。 Patrick环住林睿的腰,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我站在他们的对面,手足无措,像一个多管闲事的红鼻子小丑。 林睿与Patrick互看一眼,Patrick把他的腰搂得更近,好像在宣布主权,对我道:“我很早以前就爱上睿了。” 我一直认为,即使在情人或爱人间,互称对方名字中的一个字,也是太过肉麻兮兮,甚至有些恶心,但从Patrick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违和感,甚至觉得,理应如此。 忽然想到Patrick端着黑咖啡望向窗外的样子,恍然明白,原来他并非是看向窗外,而是看着窗子中映出的林睿。 他们的故事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只要我亲爱的小学弟幸福,我就会很开心的祝福他,更不用说另一半是Patrick,我多年的好友。 如果我不认识叶清,那么我就会如上述一般,甚至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前提是我不认识叶清。 于是我又问道:“叶清昨天还说,今天要和你一起去度假。” 林睿低下头,轻声道:“我……我不想再骗他,也不想再骗自己。” Patrick说道:“杨,我们今晚去加利福尼亚,并且会在那里定居。” 我茫然一瞬,心底发酸:“那叶清怎么办?” 林睿飞快抬眼看了我一下,又把眼睛垂下去:“学长,自从你认识叶清后,三句不离他。” 我哽了下,却无法反驳。 没错,我是对叶清有那么点非分之想,但是我能控制,最多就是在我的梦里出现罢了。 我说过,我嫉妒林睿,可我仅仅是嫉妒他家庭的完美,仅此而已。 他是我可爱的小学弟,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应该保护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 变数是叶清。 不对,变数是我向叶清倾斜的心,这只天平不知何时在叶清那边加重了砝码,我也无能为力。 外面太阳当空高照,路旁的雪堆反射着光芒,竟有些刺眼。 屋内昏暗的影像,加重了他们之间的暧昧。 这种事怎么就被我遇上了呢。 我叹口气,摇摇脑袋:“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就往外走,把清帐的事也抛之脑后,这时Patrick叫住我,我回头一看,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串钥匙递给我:“给。” 我接过:“这是……?” Patrick一笑:“这间咖啡馆的钥匙。” 他居然没有出兑。 我看向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笑道:“我们,还是朋友。” 眉目舒展,心胸豁然开朗,我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废话,你还真是罗嗦,照顾好小睿,小心他的肚子,现在要节制啊节制!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揍你一顿!” Patrick哈哈大笑,当胸给了我一拳:“你放心吧,”顿了顿又道,“照顾好自己。” 我做出嫌恶的表情:“你真婆妈。” “喂,我是关心你啊!” 我背过身去挥挥手:“知道啦知道啦。”手搭在把手上的时候特意停留了一下,果然林睿出声道:“学长!” 我停住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只听他又道:“……爱,便爱了。” 我推开门,回到车子上,先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模糊了表情,我想着林睿的那句话,不由苦笑一声。 爱,便爱了? 哪有这么简单。 我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叶清家楼下,也不下车,就这样一直呆着,等到夜幕降临蓦然发现此举极其变态,却又不想回家,便跑到谢景澄的诊所捣乱,一进门就看到谢景澄拿着针管追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上演非暴力不合作运动,那个小男孩正要跑出门,正巧撞到了我身上。 我顺势抱起他,他身子扭成麻花,挣扎不已,我点点他的小鼻尖:“乖哦。” 谢景澄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小破孩子这么能跑。” 我看着小男孩的眉眼,笑道:“这谁家孩子,这么可爱。” 谢景澄脸一红:“哦,一个朋友的外甥。” 若是平常我必定逗弄上几句,今日记挂着叶清,也没了心思,哄着小男孩乖乖打了针吃了药,谢景澄把他安顿在电视前看动画片,然后走过来,喝了口水才道:“什么事?” 我故作伤心:“没事不能找你嘛,你这样哥哥好伤心……” 谢景澄皱眉道:“少跟我攀兄弟。” 戳中我痛脚,脸色一白,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心里憋着难受,本想找他宽宽心,却忘了谢景澄根本就不会安慰人,找错了对象还被噎,真是活该。 勉强扬起笑脸,起身道:“你看我,年纪大了记忆力下降,晚上佳人有约,我却跑到这里来了,我先走啦,”说着对那个小男孩喊道,“鹏鹏,哥哥走了。” 小男孩回头纯真笑道:“叔叔再见。” 我脚一歪:“叫哥哥!” 我只是习惯性还嘴,却没来得及跑掉,被谢景澄抓住手腕:“你今天怎么了?” 我笑道:“没事没事,你要是耽误了我和小美人的约会,就拿你自己陪我。” 他脸部扭曲一下,趁机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走向车子。 坐到车子里,沉沉叹气,打起精神,心想到酒吧慰劳慰劳自己也不错,但打心眼里不太情愿,漫无目的的在城市中游荡,来到一家陌生的慢摇吧,进去听到帅气的歌手扎着满耳朵金光闪闪的耳钉,抱着吉他唱California Dreaming。 我坐在吧台上要了杯卡布奇诺,奶泡打得很漂亮,百无聊赖地转着勺子,曲调有意识地飘进耳朵,听得我心慌意乱,叫来服务生塞了小费,要他告诉台上的歌手换一首。 服务生拿钱好办事,眼睛一扫便知钱数多少,尽职尽责道:“先生可有想听的歌?” 我摸摸下巴,是个机灵的,脑子一打弯,便道:“换I Call Your Name吧。” 没半分钟果然换了歌。吧台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大男孩,卡着一副黑框眼镜,十足的学生气,在我跟服务生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偷瞄我,虽然今晚不想猎食,而且他也不是我的菜,但调戏调戏,找个人聊聊天,还是缓解郁闷的好方法。 第八章 我招来调酒师,要来一份苹果冰沙,推到学生气大男孩面前,主动搭话道:“一直在看我,别看傻眼啦。” 边说着边在心底狂喊:在酒吧请美少年喝苹果冰沙!脑子生锈了吧! 那大男孩没想到我自来熟,还是个不要脸的,脸蛋红了红,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他红红的脸颊,暗自笑了笑,面上装作一派风流:“有什么对不起,难道我不能看?” “不是不是,”他结结巴巴,“你、你长得很好看……” 真纯情。 我哈哈一笑:“我不是长得好看,”举起杯子向他致敬,“我是不招人烦。” 他急促无措地端起苹果冰沙就喝,一口太多,冰得脑仁直疼,我看他的样子笑得打跌:“没人跟你抢,慢点啊。” 他艰难的分批量把口中的冰沙咽下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缓过劲来才道:“谢谢。” 我低下头抿了一小口咖啡沫,奶精放多了,黏黏腻腻的,忽然问道:“你是中国人么?” 他的一张亚洲面孔犹带着青涩,一看就是未踏足过社会的。 他摇摇头,轻声道:“我是新加坡人。” “哦……”我点点头,眯起眼睛,“新加坡啊,是个好地方,只可惜,终年无雪。” 他笑了:“是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呢。” 口气中的稚嫩引人发笑,我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把钱压在咖啡杯垫底下,笑着向他告别:“走了,再见。” “等一下,”他叫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恍然一瞬,觉得这个问题似曾相识。 看着他眼镜后面无害的眼神,我想了想,用中文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说完留下呆愣住的男孩,走出酒吧。 还没上车,就听到后面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下一秒就被拉住了衣袖,我回头,还是那个男孩,见我笑着看他,脸红得直冒热气:“我、我……” “我什么?”我扬扬眉毛,“别是看上我了吧,我可是很有节操的。” 这话我自己都不信,他却说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毛啊。 他手足无措一阵,我也不急,等他安定下来,半晌他抬头看着我,认真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也很喜欢I Call Your Name。” 我看着他光洁的脸蛋,平时的三寸不烂之舌休眠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踩油门的时候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从后视镜能看到男孩灿烂的笑脸。 三天假期很短,再次上班同事们都是一副精神欠佳的样子,我则心不在焉,频频向叶清的办公室看去,却被告知Boss旷职了。 我故作镇定,心里明白他为什么旷职,为情所困怅然失意,他才二十几岁的少年,虽然表面上沉稳风光,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少年的热血任性。 想着想着就怨念起林睿来。 但爱情,不是分苹果那么简单。 下了班,我犹豫再三给叶清打了电话,没人接,于是更加担心,这小鬼别是想不开,便第一时间跑到了叶清家。 按了半天门铃,我都以为家里没人的时候,他才开了门,头发不像在公司时一丝不苟,散乱的额发遮住了眼睛,只穿着家居服,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领口皱皱巴巴的,见是我当下眉宇轻拢,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直接关上门,淡淡道:“有事么?” “额……”我满肚子找借口,“你吩咐的作业我没做完。” “哦。” ……这就没了? 也是,他现在没心情理我。 “然后你今天没上班,额,过来看看。”你。 他面无表情吐出“有病”两个字后就要关门,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急忙卡住门:“那个,你吃饭了么?” 肯定没有。 他唇齿轻启:“滚。” 我脸红了又青,很想骂完他甩袖就走,但对着他却舍不得,继续厚着脸皮挤进屋子,他对于“赶不走我”这件事有了鲜明的认知,干脆把我当做空气,径自坐到墙角开啤酒。 我看着滚做一地的啤酒罐的易拉环头痛不已,小小年纪学什么酗酒,踢开脚边的啤酒罐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夺过他手中的啤酒:“喝够了没?” “给我!” 我冷哼一声,鄙视道:“借酒消愁?你还真有出息。” “滚开,给我!” 我在心底默默叹气,紧挨着他坐下来:“来来来,一个人喝多无聊,我陪着你喝。” 手腕一转把从他手里抢来的啤酒灌进了肚子,啤酒冰凉,冻得我一哆嗦,胃里寒气直冲大脑,刺激得人更加清醒。 他瞥了我一眼,没再抗议,重新开了一罐。 我有满心满腹的话想对他说,但他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俩一罐接着一罐,不聊天,不碰杯,各喝各的。 他的眼神渐渐迷茫,眼皮像抹了胭脂,粉粉嫩嫩的,很漂亮,酒壮人胆,加上平时老子就色胆包天,趁这机会清醒也装醉,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打个酒嗝,脱下了冰山的外皮:“你、你笑个屁!” “我是笑你,喝醉了也这么好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说我好看?” 我笑着点点头,又开了一罐。 他看了我半晌,先是道:“从没人说过我好看,”然后哥俩好似的拍拍我的肩膀,疑似安慰道,“你也很好看。” 我俩好看来好看去的,他是真醉了但我没有,当下笑道:“你说我好看,那你喜欢我吗?” 他立刻躲瘟疫似的躲到一边,连连摇头:“不喜欢,”说着歪歪脑袋,“我只要林睿。” 我又哈哈一笑,抓住他拿酒的手腕碰杯:“是啊是啊,林睿最好啦。” 他喝了一口,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无焦距乱扫:“林睿呢?林睿?小睿?宝贝儿?亲爱的?睿睿?” 我一把拉住他,顺势站起来:“不早了,该休息了。” 说着去厨房找茶叶烧水给他醒酒。 泡好茶水端到客厅,人却不见了,我挨个屋子找他,看他坐在卧室的床上,招呼他道:“过来喝茶,醒醒酒,明天得去上班了。” 他一动不动,我过去拉他,他满面红晕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在辨认身份,我耐心地架起他,还没走一步,他喉咙一拱,吐了我满身。 酒类液体经过胃液消化后又吐出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看他身上也溅上了许多,地板床单也是狼藉一片,真恨不得把他丢在地上不管,但想象归想象,我还得老老实实出苦力。 先把他衣服脱掉,塞进浴缸泡上,怕他无意识下窜被淹死,给他垫上了一个护颈,他的衣服连带着床单被嫌弃的丢进垃圾桶,换上新床单又擦了地板,还要腰酸背疼地把他捞出来套衣服。 我脱掉被他吐了一身的衣服,一边用浴巾给他藏身体,时不时吃吃嫩豆腐,看着他流畅的线条光滑的肌肤,下面的小兄弟精神抖擞,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但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太难受,只好草草把他用浴巾一裹连衣服也没穿就塞进了被窝。 再把自己打理干净后,发现没有换洗的衣物,便翻箱倒柜想找点叶清的衣服应应急,大不了明天再还给他,看在老子伺候了他大半晚的份上,也不会为难我。 正翻着衣服,腰间缠上了一双手,扣得严丝合缝,我一慌,也顾不上衣服了,掰开他的手跳出他的包围圈:“你你你,你清醒点!” 第九章 他根本听不懂我在嚷嚷什么,赤身裸体的在卧室中央呆立了一会儿,像受了蛊惑一样走近我,双手再次紧紧抱在腰间,我无奈,醉鬼最难对付,见他撒娇似的蹭了过来,只能安抚着哄他回到床上。 两人赤裸相拥,不可抑制的产生了反应,我咬牙切齿,心想今晚一定是要找人解火,但又不能丢下这个没有思维能力的小鬼,只好先叉开腿一步一步把小鬼扔在床上。 他力气很大,接近床沿的时候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勒红了一片,一个重心不稳压在他身上。心脏没有节奏的加速,呼出的热气扑到彼此的鼻尖上,像是在交换呼吸,极近的距离下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细小的毛孔,滑嫩的脸颊有着鸡蛋一般的触感,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纤长的睫毛交织在眼睑下,敷着淡淡的阴影。这些天他一定没有休息好,夜夜的失眠还不允许别人看到背后的脆弱,这样的他太惹人心疼。 高挺的鼻梁右侧有一点小小的咖啡色的痣,若不是这么近的距离是不会被发现的,但这不完美的一点却是勾引得我心神荡漾。微张的水润的嘴唇看成色会很甜,很想一口咬上去。 真是绝色。 我暗叹一句。 美人的任务不是拯救全人类,而是普渡众流氓。呐,普渡普渡我吧,看在我普渡过你的份上。 当然,我是混迹在美人中的流氓,上一次碰巧碰到他眼瞎,才荣幸普渡了他一次。他才是美人。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舌头还努力撬着他的唇齿,妄图与之舌尖共舞,他的口腔中残留着浓浓醉意的酒气,会传染似的,眼前朦朦胧胧,好像也醉了。 他反应有些迟钝,但反应过后立刻抢夺主动权,我岂能相让,更加专心致志,纠缠的难舍难分,下半身硬梆梆地定在彼此的小腹间,摩擦得发痛。 手摸索上他的,轻轻握上,能够感觉到他立刻胀大了一圈,火热的硬物在手里突突地跳着。摸索起落间,他从唇齿间泻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微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双手在我周身点火,被他抚摸过的地方像被吸走了精魄,软瘫下来,氧气不足地沉沉喘着气,半晌才察觉到股间的异样,身子一僵,嘴唇却被他掠走,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拉着双腿分开。 他撑着床铺坐起,和我面对面,他托着我的大腿,环上他的腰间,急匆匆地乱顶起来,我被他戳到外部,阵阵的疼,但看着他难得放下架子的模样,又硬不下心来拒绝。 只好哀叹一声,握住他的下身,对准我的……那个部位,他终于找到了门路,狠狠顶了两下,用力挤了进去。 我疼得龇牙咧嘴,只能用力抱住他,树袋熊似的攀着,下面流血了,抽插间不厌其烦地摩擦着受伤的部位,火烧火燎的疼,血蹭到了床单上,我实在忍受不来,手指在他身后用力抓出了几道红痕。 他可能被抓疼了,就着连接的姿势压下来,下身不停顿地运动。腿被折到了耳畔,臀部高高挺起,竟像是在迎合他。我横过一条手臂挡住眼睛,咬紧了嘴唇不让哭腔泻出来。 太疼了。 耳朵接收的都是他沉重的喘息声,像只受伤的野兽。不知戳到了体内的哪个部位,手臂像被弹簧弹开,复又抱住他的肩背,有道电流顺着脊椎闪电般到达大脑,下面挺立的前端一下子射到了胸膛和下颌上。 他停顿了一下,逐渐慢了下来,然后有液体滴到了我的眼睛里。 他先是小声的呜咽:“别走,睿,你别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是林睿。 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林睿,你回来,回来……”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想告诉他:“叶清,有个性的骗子最迷人了。” 重点不是“个性”,重点是“骗子”。 他在哭喊中宣泄出来,然后趴在我混着汗珠和精液的胸膛上默默的流眼泪,我深刻为充当破抹布的胸膛默哀。 他就这样睡着了。 我本想站起来,收拾收拾回家,但全身散了架似的,也拿不出第一晚的魄力,懒得收拾,有一下没一下撩着他散乱湿腻的额发,看着他在睡梦中也是紧皱着眉头。 ……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 第二天醒来床上除了我没别人,摊手摊脚赖了会儿床,捂着腰慢慢爬起来去洗澡。 腿间和胸膛下颌上的精液已经干涸,洗它们就费了一番功夫,股间的血痂更是难弄,伤口被水润过,我撑着墙壁屈起腿慢慢探向下面,刚探进一点,外部疼的要死,内里却温热湿润,像进入了一个小型水囊带,屏住气皱着眉咬着牙把那堆新鲜的液体引导出来,随着水流冲进下水道,消失在海洋中。 餐桌上留着早餐,粥还温热,看来他没有走很久,我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舀粥夹小菜,体力消耗过大,连吃了两碗,然后端着碗呆愣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 我回到家,翻出谢景澄卖给我的那瓶药膏,涂抹过后药膏也用尽,休息一会儿,练习了下往日嬉皮笑脸的表情,又跑到了谢景澄的诊所。 今天诊所空无一人,谢景澄坐在书桌旁看着医书记笔记,见我进来拧起眉毛:“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景澄啊,”说着猥琐地搓搓手,“最近,那个啥,还是上次的那只小野猫……” “说重点。” “上次的药膏用完了,你还有么,再拿一盒,”说着摊手,“这是钱,连带上一瓶的。” 我从未跟他如此客气过,他翻了个白眼起身进了内室,打开柜子拿出熟悉的小药瓶,我刚要接过,他手一举高让我爪了个空。 我眨眨眼:“你不舍得?我付账的。” 他面无表情:“裤子脱了。” 我双臂护胸:“你要干嘛,我可是很有节操的。” “……” 谢景澄一句话也不说,我在他眸子里凌厉光芒的威逼下萎靡下来:“景澄……你不要这样直率呀……” 他眼睛闪了闪,拉过我让我趴在床上,我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乖乖顺从安排,下面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很久没动静,疑惑地回头,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个部位,我更尴尬:“景澄?” 他移过视线,面部居然有着惊怒的表情,沈声问道:“谁弄的?” “……我上过药了。” “你的伤势可以定义为强奸。” “可我们确实是和奸……” 他沉默半晌,打来一盆水,轻轻把我自己涂抹的药膏擦拭掉,又亲自给我抹了一层又一层,刚开始清清凉凉,后来就不疼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自己提上了裤子,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药膏走出诊所。 这一次他没说亲兄弟明算账。 第十章 下午没有去上班,反正最近没什么事,再加上叶清应该是心知肚明,于是旷职旷的理所应当。 在家里趴了一天,脑子里来来回回把小鬼的样子复述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旁边隐隐如影随形着一道阴魂不散的剪影,越仔细看越像林睿。 我在这厢幻想得正high,狠狠闭了下眼晃晃脑袋,把烦心事甩出大脑,腰还有些微的酸痛,不过基本可以无视。 有点饿,拿过外卖单挨个看了一番又挨个排除,饿就饿吧,饿一饿脑子能清醒些。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还想着如何面对Boss,却被告知昨天Boss匆匆忙忙定了去加利福尼亚的机票,连行李都没准备。 情感很复杂,我也不知该哭该笑,他都不甚介意,我还别扭个毛。咬着笔杆集中精神去写文案,写出来的像屎一样。 再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垃圾桶爆满。 下午本来是有例会开会,但Boss不在 ,临时取消,这就意味着可以偷懒。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往外跑,两腿没迈出半步,Boss的知性秘书踩着恨天高以无比诡异的轻功飘到我身边,纤纤素手搭上我肩膀,我一个踉跄差点没啃地,美人忽闪着化着精致眼妆的大眼睛,微笑道:“BOSS找。” 我一哆嗦:“他不是冲出国门了么……” “电话。” 言简意赅后一脚把我踢进办公室,我沈了沈气,拿起话筒装作若无其事:“Boss。” 叶清的声音很疲惫:“现在去我家,卧室右边柜子第二层抽屉里有一只蓝色的盒子,你拿走吧。” “……啊?”大脑当机,嘴巴自己组织出语言,“虽然老子英俊潇洒魅力四射,但是送我礼物的话还是见一见当事人比较好吧?不然不好记账。” 我这是纯属为他着想,一丢丢私心都没有,我敢对天花板发誓。 叶清没废话,“啪”把电话撂了。 生活真他妈的好玩,因为生活总他妈的玩我们。 我本是想偷懒去咖啡店小资一下午的,这回有了差事,一秒都不敢耽搁直奔叶清家,忽然想起没他家钥匙,于是又杀回公司闯进叶清的办公室翻抽屉找钥匙。 再回到叶清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间,我没急着去找那个天外飞来的抽风礼物,而是借叶清家油烟灶台一用,熬了一锅粥,拌糖吃。 心里很忐忑,就连第一次和人上床都没有这么忐忑。 他肯定是见到了林睿,现在正在黯然神伤,这时候突然杀出一个我,看来我是他棋盘上的飞来横祸。 但也不一定。 其实我挺心疼他的,不是说我能体谅他,因为他之于我并不等同于他之于林睿,他没给过我机会,林睿却给过他,两者的经历是不一样的,虽然结局是一样——他回到了原点,我连原点都没离开过。 可是,如果我接受了礼物,是不是关系图的连线会有变化。 ……好吧,都是我在胡言乱语,没准所谓的礼物就是一块促销的巧克力呢。 那估计我也不会舍得吃。 吃了一碗,把碗筷一推,去找礼物。 管它是啥呢,既然送我那就我的了,没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饶是我想得开,等真看到里面的东西,还是眼瞎了一阵。 先澄清,不是什么一颗永流传的特大号钻戒,但也属一个类别的。 暗蓝色的天鹅绒底衬正是叶清眼睛的颜色,上面安静蜷缩着一只黑曜石项链,黑曜石嵌在银盘上反射着溜溜的光。它应该是被人多次拿出来看过,上面还残留着某人的指纹,链子也没有规整的成V字形向两侧延伸,而是搅在一起,卷成一团。 虽然它的造型完全没有送礼的诚意,但是它本身就够惊悚了。 今年夏天盘庚在知名珠宝杂志首页的最新商品,价格剪掉后面五个零等于老子五百零六次演出费的总和,换言之就是广大穷苦劳动人民过过眼瘾望洋兴叹茶余饭后的谈资。 按理说小小黑曜石不值几个钱,值钱的是它身为限量版且永不再版的特殊性和银盘后面用大师手笔手工微雕的marry me的花体字。 再换言之就是奢侈品行业中的品牌效应,但这并不影响富豪们的趋之若鹜。 手抖啊抖,抽风了似的抽个不停。 这玩意我拿著名不正言不顺,难不成是打赏我在床上伺候得他很舒服的嫖资? 脸一黑放了回去,大脑飞速运转拒绝的理由,就听钥匙开门的声响。 我走出卧室,叶清脸色蜡黄,神色疲惫,漂亮的眼睛一圈浮肿,头也不抬,当我这个大活人不存在似的,鞋子都没脱走到沙发前直直坐了下去。 他阖着眼睛,周围冷空气加低气压,冻得我硬生生打个哆嗦,相对无言良久,我首先道:“那个,我先走了,锅里有粥,冰箱里有速食罐头。” “……” 他也不接话,我想了想,又道:“那个礼物我真是要不起呀啊哈哈,已经放回去了,那个啥,没事我先走了。” 他刷地睁眼,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光,幽蓝的瞳孔让人汗毛竖立,憔悴的脸蛋却流转着宝光,他忽尔一笑,春暖花开:“这就走了?” 我受到惊吓:“啊,我……” “怎么就走了呢,”他看似暖如赤道的眼神里,夹杂着本格拉寒流,吓得我连连后退,“你不想陪我?” 老大你不要这样,我心脏不太好。 他压低声线,以往清冷的嗓音听起来有着性感的沙哑:“你在我身边,不是因为喜欢我么……” “……”我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跟他辩解,“我是有原则的人。” “哦,”他侧首点头,侧脸线条诱人犯罪,“我一直在想呀,我是可以早早把睿从机场领回来的,怎么就晚了一步呢。” 冷汗刷地流下来了。 “我,”轻咳一声,“你们的事我不好参与。” “嗯,我理解。”他笑得暖风熏得游人醉,我吓得北风卷地百草折,又听他说道,“你也会弹钢琴的,现在没人弹给我听了,你愿意弹给我听吗?” ……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忙不迭狗腿道:“好好,是我的荣幸。”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我的回答,刚问完就起身打开了位居客厅一角的钢琴琴盖。 我磨磨蹭蹭挪过去,坐到琴凳上,他从我后侧伸过手臂,慢慢环上我的腰,吓得我脊背僵直,他暧昧地亲亲我耳垂,缓声道:“你知道弹什么。” 我坐立不安,耳尖又被他咬住,手指蜷了一下,深呼吸稳定下心神,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我知道弹什么,终究不是我喜欢的,却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看过一句话,说,人的价值,在遭受诱惑的一瞬间被决定。所以现在的我,一文不值。 第一段结束,间奏时他的手掌用力按下我的,数个琴键高低音齐全地“当”的一声,绕梁不绝。 没等我开口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起来,力道大得不容人反抗,把琴凳踢翻,上半身抵在我的背上,我站立不稳紧抓着琴盖,琴盖顺势砸了下来狠狠扣上了手指关节,还没把疼喊出口,裤子被他大力扒下来堆在脚踝,我一惊,大喊道:“别——” “别什么?”他口气阴寒,“你不就是想跟我做这档子事么,婊子立什么贞节牌坊!” 心脏紧缩,他一个猛力冲了进来,我疼得生不如死,缺氧似的止不住大口吸气,那个部位新伤加旧伤,手指也抬不起来,受不了发出一声呻吟,嘴巴就被他的手掌捂住。 我茫然盯着钢琴顶部,鼻尖下的手掌有啤酒的味道。 眼前渐渐重影,心里憋屈又委屈。 林睿不喜欢你,关我什么事。 他还在念叨着什么,耳朵渐渐失聪,听不清,眼睛也模糊了,索性闭上。 只剩下了疼。 第十一章 此后,我和叶清再也没有单独或私下见过面。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我可没有为爱情献身的伟大觉悟。 那天醒来后,叶清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坐着,背后靠着靠枕,手指间烟火明灭,雕刻般精致的侧脸被烟雾迷蒙掉,眼神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床头柜子上的烟灰缸满到溢了出来。 见我醒了他看了我一会儿,把那个蓝色盒子从抽屉里拿出来抛给我,一句话没说,穿衣离开。 我乖乖拿上嫖资,一瘸一拐回家养伤,谢景澄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问问情况,接下来就是空腹一天的指令。 妈的,想老子多体贴的攻,唯三次做受就他妈的这待遇,老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好伐! 除了下面战况惨烈外,被琴盖砸到的手指也肿得老高,一个星期动不了关节,更不要提练琴了。 不过我现在对钢琴也产生了阴影。 时间欢脱的往前飞奔,眨眼到了春节,唐人街各处张灯结彩,社区的大爷大妈挨家挨户派发今年华人晚会的安排传单,告知各位时间地点人物以及落款龙飞凤舞的“恭候各位华人光临”的毛笔书法。 每年春节谢景澄都要回国陪伴父母,我无牵无挂,一个人没什么意思,便会拉上土生土长在加拿大的华人林睿来一起煮饺子吃,至于放鞭炮,那是小孩子的事。 今年林睿和情夫私奔去了在加拿大下面的国度,没准现在正给肚子里的宝宝晒日光浴,谢景澄提前一周就关了诊所回国置办年货,今年我真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 除夕当晚,听着不远处唐人街喧嚣嬉闹的声音和漫天华彩的烟花,我捞出一盘刚煮好的饺子,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叶清,连带着条件反射的手指疼屁股疼。 叶清还算是公私分明的,换言之装逼装的比较到位,公事上一码是一码,我也卖力的去赚吃饭钱,私事上……总之他一次也没提过,除了留下那条让我心神不宁的项链。 今晚团圆夜,他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诶,世事难料啊。 正这样想着,把饺子端上餐桌,还没坐下,门铃被按响,我以为是邻家的小朋友跑来要压岁钱,笑着开门,门外却站着叶清。 他总不会是来要压岁钱的,我把门开大一些,回厨房又拿了一套碗筷,我们没有一句对白,却熟稔默契得像老夫老妻。 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罢了,不知道他怎样想。 叶清也没说什么,脱了鞋子自觉坐到餐桌前,我的房子不大,开放式设计,格局一目了然,我也懒得废话充当售楼小姐,拿来酱油和醋,想了想又去拍了两瓣蒜放在小碗里。 相对着默默吃了一会儿,他先开口道:“新年快乐。” “嗯,”我笑呵呵地,“同乐同乐。” 吃过年夜饭,新年钟声还未敲响,我收拾过碗筷,看了看钟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干什么,我们关系不伦不类,说白了跟偷情似的,难不成真要去楼下放鞭炮? 慢吞吞的擦着桌子,涮洗过抹布后也无事可做,他若是不来,我就早早上床睡觉了,一个大活人在不大的空间内明目张胆的散发存在感,即使是我的地盘也没有底气赶他走,何况我不太想这样做。 他侧首看了看我,见我停了下来,坐在沙发上,欺身上来压住我,一边啃着脖颈、锁骨,一边脱彼此的衣服。 我有些茫然,他说的“婊子立什么贞节牌坊”还真没说错,我是想和他做爱,但总是有种不甘心,有种错位感。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我推开他伸手接电话,那边兴冲冲道:“学长,新年快乐!” 我定定神:“哟~亏你还惦记着学长啊,我还以为你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叶清,他垂着眼睛,眸色晦暗不明,坐到了床上开始抽烟,我跟林睿互相问候了一会儿,没问近况,就被我找借口挂断了电话。 叶清一口一口吸着烟,我看他这样子浑身难受,也抓过烟盒,和他对着抽。 他把烟掐灭,顺手抢过我的,也泡在了烟灰缸里,继续刚才的生理反应。 我也动手扒下他的衣服,还是没有一句话,像两只掉队的野兽相互慰藉。 我后面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连续吃几个星期的流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再折腾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全愈合。当他顶在我的那个部位的时候,身体绷直,下身僵硬,很让人扫兴,他捏了捏我的腰,沈声道:“放松。” 我握住他精神抖擞的小小清,轻声道:“别插进去行么?” “……不行,”他好像笑了下,“你又不是林睿。” 我闭了闭眼,转过身背对他,尽量放松下来,下身再次撕裂的感觉很清晰,这次却没有上一次疼了,原来这种东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原来爱的感觉就是疼,爱上的感觉就是疼到麻木的过程。 老子居然也会有这么哲学的时候。 我笑了笑,停下来,然后又笑了笑。 窗外炸开绚烂的烟花,照的天空亮如白昼,我看得入了迷,竟也想尝试亲手放一次的喜悦。 他把我翻过来,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悬空,他站在双腿间卖力的做运动,粗重的喘息间能感觉到他明显愣了一下,口气却没有变化:“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咧嘴一笑,缓口气道,“笑你没技巧,果然是小鬼一只,还需努力呀。” 他冷笑道:“我正在努力。” 说完冲撞的力度更大。 双腿有些痉挛,却还是忍不住笑。 去他妈的狗屁爱情,老子怎么就遇上他了呢。 林睿跟我说,爱是人的本能。我告诉他,性才是人的本能。 爱就像叶清送的那条天价项链,从来都不只是满足人类基本需求的,性才是,就像人要吃饭喝水一个道理。 我爱叶清,叶清爱林睿,林睿爱Patrick,Patrick爱林睿。 这样一个“P”字形关系链中,作为竖线最底层的我也想知道,有没有人爱我?我知道了爱别人的滋味,我也想知道被爱的感觉。 这算不算是……新年愿望? 胡思乱想中好像叶清的动作慢了下来,才察觉到他发泄结束,却不打算抽出来。 我拍拍他的胳膊,缓声道:“我不是林睿,但我也不喜欢疼。” 他喉结起落,钟声敲响十二下,新的一年到了。 他轻轻抬起身子,慢慢抽离我的身体。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半眯起眼笑道:“新年快乐。” 第十二章 身在异国,春节是没有假期的,除夕跟Boss在一起守岁的福利就是,可以请到一天假。 之后的日子就是张流水账,他每天嫖客一样——提前付了嫖资——我却不想让他成为嫖客,嫖客给钱,不给钱的叫恩客,我宁可他是恩客。 他会让我弹琴给他听,一成不变的California Dreaming,开始很郁闷,后来很可怜他,求而不得的悲闷他还不懂如何化解,也是,这种东西没法化解。 天气步入春天,微寒的风中可以见到早早穿上了裙子的少女。 我去见了谢景澄,然后更郁闷。 他手里拿着化验单:“两个月了。” 我算了算,差不多是春节的时候有的。 他眉头皱成川字:“是那个强暴你的人的?” “……”我无奈,“没人强暴我。” 他把化验单撇到我手边,双臂环胸,恢复面无表情:“随你说。我给你拿点药,回去按照说明书的剂量吃。” 我一把拉住他:“那个……能不要么?” 他又一蹙眉:“当然不行。” “我是说,”比个手势,解释道,“不是说不要吃药,我的意思是,能不要孩子么?” 他微微瞪了瞪眼睛,目光向我的小腹滑去:“你不想要?” ……除了想不想,还有能不能。 我耸耸肩,尽量表现的很不在意:“一次意外罢了,想尝尝在下面的滋味,谁知道一不小心……”说着换上痞笑,“要是耽误了美少年们,罪过可就大了。” 谢景澄斜斜飞来一个鄙视的眼神:“行了吧,装得太失败。” 耳朵耷拉下来,哀怨地看他一眼:“景澄你的嘴真讨厌。” 悲伤已经很糟糕了,比悲伤还糟糕的事,便是让别人知道你很悲伤。 “那是因为你很讨厌,”他反驳一句,顿了顿又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族男人怀孕,药物无法使其流产,除非遭受极强的外部物理撞击。”说着上下打量我一番,“要么我揍你一顿?” “啊哈哈景澄你的笑话越来越冷了……” “那就回去跟你家那位实话实说好了,”他抱来一堆药瓶,“还是生下来吧,能定定你的性子。” 我提起袋子在灯光下透过光线仔细看了看,啧了一声:“真没办法?” “没有,”他硬梆梆地甩出两字,“回去看说明书,记得吃药,一周来我这里检查一次,不许阳奉阴违。” 我翻个白眼:“不要乱用成语……” “你可以滚蛋了。” 把袋子丢进后备箱,坐在车子里大脑一片空白,又好像乱的很,摸出烟盒叼起一只,打火机都打着火了的,眼睛忽然瞄到了肚子,定格了很久直到被打火机烫到了手,火一下子熄灭了。 从嘴里取出香烟,看了看咬出牙印的烟嘴,想了想还是默默放回了烟盒里。 从没想过要自己生个孩子,跟叶清做爱则是本能的不去想,他不喜欢带套子我也没说过什么,或许潜意识里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但那又怎样呢。告诉叶清?除非我脑神经坏死。他肯定会要我打掉,可是谢景澄又说没办法,我这不是里外不是人么。也或许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乱想一路,到家时有点晚,从窗户看去没有灯光,有点失望,没有从后备箱拿出那袋子药就上楼,开门后发现有淡淡的光从客厅里照射出来。 我刚要问“你在做什么?”,就看到电视屏幕上英格丽.鲍曼迷离的小眼神,叶清隔着沙发回过头淡淡看我一眼,又专心看向了电视。 脱掉外套换上家居服,坐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 他突然开口:“你今天回来晚了。” “哦,”摸摸鼻子,“去看了一个朋友。” “……嗯。” 随手抱起靠垫,又看了看他冷淡的侧脸,光线恰到好处的把他的轮廓照的更加立体,我正起色心,又听他道:“这月中旬跟我去一趟中国。” “回国?”我皱眉道,“中国……哪里有生意可做?” “做生意,仅仅靠政府还是不行的。”他意味深长道,“在B市扎根后再去一趟HK。” 他一本正经的说完,电影也演到了最后,爱人离去,枪声响起,飞机飞离了摩洛哥。 他把电视关掉,打开台灯,瞥了我一眼就开始每晚的运动,我按住他的手:“别做了。” 他置若罔闻,开始解扣子。 心底一直很憋屈,今天还得知中奖了,回来又是面对他一张臭脸,实在忍不住,推开他:“够了!” 他喘着气直起身。 我深深吸气,擦了擦脸,胃里不舒服,喝了几口水压下呕吐感,起身去浴室洗澡。 脑袋有点疼,吸了吸鼻子,脱掉衣服打开热水。 忽然不想见他,再也不想见他,桥归桥,路归路,是不是就不会压抑了,在这样下去迟早我得疯。 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叶清手边的烟灰缸又满了,屏幕上是卡萨布兰卡的开头,维克多和妻子伊尔莎走进里克的酒馆,那个爵士乐钢琴手在背景中弹唱着As Time Gose By。 我问道:“怎么又看一遍?” 他抿抿嘴唇,没说话。 我陪他看完,起身道:“睡觉吧。” 他也随之起身,跟在我后面进了卧室,躺在床上,一人一边,泾渭分明。 他伸手抱住我,我下意识挣脱开,他把头埋进我怀里,肩膀微微耸动。 我叹口气,把他拉过来,一遍一遍抚摸他的背部安慰他。 他再如何强势,也只是一个孩子。 他轻声呜咽着,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猎犬,嘴里含糊的念着林睿的名字。 我开口道:“林睿很幸福。” 他点点头,哭声哽咽在喉咙里。 我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林睿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陪在身边的,永远是the second best。 他说:“我很想他。” 我说:“我知道,我也很想他。” 他说:“我爱他。” 我说:“我不爱他。” 他说:“我忘不掉他。” 我说:“我爱你。” 他靠得更近,我搂得更紧。 我更想跟他说,时间还长,谁说就一定忘不掉。 只希望,能在日出前,把这些统统丢进梦里,醒来忘掉一切。 第十三章 那晚之后,和叶清的关系骤然退回到安全线以内,唯一与朋友定义相左的是,他每晚依旧会来我家,只是床伴间的那件关乎肉体的事,再没做过。 我挺感动的,也挺钦佩,一个小孩子能有这样的自控力,实属难得。 叶清张罗着回国事宜,同行的除了我还有合作公司的代表,叫崔明博,我不认识他,但是认识他所在的程氏公司,原来是我们乐团主要的投资方。 程氏在时尚界口碑不错,主要做服装设计,以简约和硬摇滚两种迥异的风格搭配组成,要说它的掌门人真的是脑子进水了,中国局势目前尚不明朗,外企不受欢迎,唯一的选择是与政府合作,但这又不是什么科技研发,哪里能得到什么合作。且中国不能汇出大量的硬通货利润,即使是中等水平的汇出也不大可能。人民生活勉强温饱,哪有闲情逸致着装打扮。程氏现在就着手抢占中国市场,未免为之尚早,最终功败垂成。 不知道叶清为什么要接下有这么大风险的单子,但既然接了,还是帮助程氏做推广,我这个推广员自然是当仁不让。 临走的前两天,我请假去了谢景澄的诊所,检查了一下肚子里的那块肉,检查结果不好不坏,就是说那块肉暂时没有营养不良,但我挑食严重,这样不好不好。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谢景澄我要回国出差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父母的,我一并捎回去,他说没有,然后又抱来了和上回一模一样的一大袋子药。 我看着就脑袋疼,却只能笑着接过,上次的那堆药还在后备箱里,一口没动。 忽然想起今早叶清是开着我的车去公司的,祈祷不要去翻后备箱,否则还要编借口,太累。 正云游天外,却听谢景澄问道:“上次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恩恩,”我连连点头,满脸真挚,“有吃。” “嗯,”他又塞了几瓶进去,“坚持吃药,孩子才能茁壮成长。” 我抽搐嘴角,应了一声,抱着大袋子开溜。 回家后叶清还没回来,窝在沙发里就不想动,于是叫来外卖,也没等他,一个人吃了。 吃着吃着就想吐,跑到厕所对着亲亲马桶解决了之后第一次正视这个——这个肚子问题。 一直以来,小宝宝都很乖,跟林睿比起来我幸运太多了,看着他吐到眼泛泪花就不禁心疼。我基本上没什么反应,甚至忘掉了肚子这回事,现在想来真的是对宝贝儿不起呀。 鉴于叶清这几天的表现,我打算跟他商量一下孩子的事,他要是要,那就是我俩共同财产,他要是不要,那就归我个人,跟他不发生关系。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都12点了他还没有回来,往公司打电话也没人接,打了好几次,最后被当晚值班巡视的保安接了,说Boss正点下班了。 放下电话莫名紧张起来,不会被街头混混给抢劫了围攻了劫色了吧…… 越想越吓自己,索性出门到街上乱晃找人,渐渐偏离了闹市区,入目的是满墙凌乱的涂鸦,脏兮兮的旧涂料桶,刺鼻的颜料味道让人作呕,穿过桥洞时还有装着不知哪个男人未成形的百子千孙的安全套。 在桥洞尽头看到三男一女共四个小混混,头发油腻,衣着嬉皮,举止粗野,其中最强壮的那个男人顶着一头肮脏蓬乱的金毛,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狠狠一记右勾拳打在了前面亚裔男孩的左脸颊上。 男孩顺势倒地,疼得捂着半边脸爬不起来,其他三人哄堂大笑,打人的男人轻蔑地对着男孩呲笑一声,唯一的女子站了出来,蹲在男孩旁边一把揪起男孩柔顺的黑发。 最强壮的男人感受到了我的注目礼,回过头来做了一个打人的姿势,若是平时我早就视而不见走掉了,但是这次我微笑的走了过去。 男人吐掉烟头,骂骂咧咧的推搡起来,我慢吞吞弯下腰捡起一只还残留半桶颜料的油漆桶,笑呵呵地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男人的尖叫唤醒了呆立住的同伴,另两个男人撸起袖管怒气冲天的要为同伴报仇,唯一的女人在大声叫骂。 油漆桶终于被他掀掉,我蹲在地上看男孩的伤,除了脸上外,凌乱的衣服空隙间看到胸膛也大面积淤青,少了一只袖子的外套裹不住细瘦的手臂,上面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 看样子他是暂时起不来了,我硬着头皮转过去对付四个人,正巧瞄到旁边铁架上有一截变形的铁棍,趁他们逼过来时立刻握在手里,摆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中国功夫的招式。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眼,狠狠吐了口唾沫,然后……然后掉头走了? 我眨眨眼,看他们离开,确定不会再回来后,撇掉棍子去检查伤员伤势。 他坐起身来,垂着脑袋,却坚持用手捂住嘴咳嗽几声,说道:“谢谢。” “嗯。”我郑重地点头道,“你应该谢谢李小龙。” 听到我的声音他刷地抬起头,眼露惊喜道:“是你!” 我翻个白眼:“废话,要不是看到你,我才懒得管闲事。” 他就是那晚在酒吧,被我请喝了一杯苹果冰沙的男孩。 我小心地扶他起来,看着他佝偻的身子,说道:“我送你去医院。” 他点点头,微笑一下,走了两步又停下,看样子是疼得厉害。 这样是绝对走不到医院的。我扶他坐到主路的路沿上,等了一会儿才拦到一辆车。 车主人很好,见我一身油漆见他脸颊青肿,立刻停下车载我们去医院,并问我们是否需要报警。 我说了声谢谢,很需要。 这里离最近的大医院有一段距离,我看男孩捂着胸口的手都颤抖,估计是挺不到医院的时候了,便让车主开去了谢景澄的诊所。 咳咳,当然,该收费收费,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握住男孩握成拳的左手,安抚道:“医院马上就到,你再忍忍。” 他喘了两下,转头又道:“谢谢。” 到了诊所,谢景澄不在,值夜的是他的新助手,很漂亮灵动的女孩,名叫顾芷晴,我见过她一次,医术绝不比谢景澄差,就是神经有些脱线,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太多:“芷晴,给他看看,好像很严重。” 她一伸懒腰,闲闲道:“你相好?” 我:…… “被打了?”说着大大咧咧地扒男孩的衣服,男孩脸一红,不合作。 顾芷晴拍拍他脸蛋:“跟老娘害什么羞,该不会是个处吧。” 男孩腾地头顶冒了热气。 我无奈道:“芷晴,别闹了。” “OK,OK。”她举手,“听您的,杨老爷。”说完由扒改撕。 我:…… 千恩万谢送走好心的车主,顾芷晴道:“都是皮外伤,上点药就好了。” 我“嗯”了一声放下心来,疲惫地捏捏脖颈,靠在椅子上假寐,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没多一会儿被顾芷晴叫醒:“弄好了,人你领走吧。” 我睡眼朦胧地瞥了眼男孩,大脑反应慢一拍:“嗯?” 顾芷晴又重复了一遍,转转眼珠又道:“要么你俩住这吧,明早走。” 正合我意。 起身游魂似的走向我睡熟了的休息室,却听男孩羞赧道:“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回家好了。” 我翻个白眼,转身道:“没车,你走回去?累死你。” 忽然想起叶清还没回家,或许这时候已经到家了吧,借谢景澄的电话打回家里,还是没人接。 我挫败地叹口气,想继续出去找,却不知从何找起,不找又心神不宁,揉了揉太阳穴对男孩道:“你今晚住这里,明天再回去。” 说完摇摇晃晃往外走,被顾芷晴拦住,听她大嘴巴:“听景澄说你有宝宝了要注意休息否则对身体不好,今晚有没有吃药不能讳疾忌医——” 我一慌,瞥了眼男孩,他一头雾水,我对着顾芷晴使眼色:“药都有按时吃,你放心吧。” 她神经粗得像象腿:“那今晚就在这睡吧,”说着伸手摸摸我的肚子,“宝宝乖哦,”说着还笑得一脸天真,“你不是号称绝不在人身下吗?那宝宝是怎么回事?宝宝的爸爸呢?” 老子正要去找他爸! 她滴哩咕噜一长串,我和男孩俱是被雷劈了似的遍体焦黑,我僵硬道:“顾——芷——晴——!” 第十四章 最终被顾芷晴强留了下来,我也不好意思说我要揣着孩子千里寻妻(←_←),再加上时间确实太晚了,叶清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再过几个小时就该上班了,去公司再说吧。 诊所有两间屋子作为休息室,顾芷晴守着夜班,我便叫她去睡,我来守着,有事再叫醒她。她开始死活不肯,又要说宝宝,我比了个手势叫她打住,一个大老爷们还经不住熬一次夜么,倒是她一个小姑娘,给男孩细心地一个伤口一个伤口的上药,必然累了,在我坚定的坚持下,她又罗嗦了一堆,才去休息室休息。 送走她,转身一看,男孩用绑着绷带的手臂碰碰我,我正要说让他去睡觉,却被他抢先:“你叫什么名字?” “你快去休息吧。” “我们这么有缘,不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了,我叫乔延,你呢?”又补了一句,“救命恩人?” 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学生样的面孔一下子灵动起来,笑容很讨喜。 他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未免太装逼,于是回答道:“我叫杨溢,你叫我杨就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杨溢……”说着又笑了起来,“好开心的名字。” 我汗颜:“谢谢夸奖。” 他越说越精神:“你有英文名字吗?是什么?” “……我是中国人。” “那我给你想一个好不好,”他亮出一口白牙,“Joy,怎么样?” “呃,”我反应一下,“Joy?乔溢?”重复了一遍不禁笑了,打趣道,“你是要把你的姓氏冠在我的名字前吗?” 他低下头去笑了。 我继续道:“那也是我的姓氏冠在你的名字前,”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杨延,也不错嘛~” 他抬起头来,忽然严肃道:“对了,听顾医生说……”目光一路向下停在我的小腹上,“宝宝?” “呃……”我语塞,“这个……这个问题,它它它,它其实不是个问题……” 他笑了:“你是龙族么?” “……你是儿童么?”这种话都信! “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一点的,”他得意洋洋,“以前我家邻居就是,他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宝宝!” ……他是从哪里冒出的一朵奇葩,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人人喊打,当事人被称之为妖孽的么? 他眨眨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放心,我会保密的。” “呵呵,”我干笑道,“谢谢您了呗?” 他笑得阳光灿烂顺杆爬:“不客气不客气!” “……” 过了一会儿,他举起爪子悄声道:“那个……我能摸摸他么?” “……啊?” “不可以么?”放下爪子委屈地垂下脑袋黯然神伤,“我会很小心的……不会打扰他。” 我:…… 他偷偷斜眼看我,那小模样太可爱,我无奈,半真半假地叹口气:“这孩子太懒,我怕扫了你的兴。” 他呵呵笑道:“不会不会。”说着凑上来轻轻抚摸两下,抬头问道,“冒昧问一下……孩子的父亲?” “哦,”我想了想,“他啊,小孩子一个,跟你差不多大,事业有成,长得特别好看,尤其是眼睛,有点暗蓝色,能吃苦,坚韧,”说着笑了,“表面上冷冰冰的,实则比谁都重情……很好的一个人。” 他点点头:“你今晚怎么跑到H区那里了?很乱的,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斜睨他:“我要是不去,你不得死那了,”环起双臂,“你这么晚在那边做什么?” “我是想去Philter来着……”说着脸一红,见我有些茫然便解释道,“Philter就是我们相遇的那间酒吧——然后看到他们在欺负一个15、6岁的小孩子,就想上去帮忙……” “然后小孩丢下你跑了?”我挑挑眉毛,“你还真是高尚。” 他低着头不说话。 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快去睡觉吧。” “你去吧,”他说,“我没事的,我守夜好了。” “哪有让病人值班的道理,”我催促道,“快去睡觉。” 次日一大早,跟顾芷晴换了班,乔延还没有起,告诉顾芷晴让他睡到自然醒再走,之后搭最早的一班公车去上班。 因为是第一班公车,时间尚早,天还没大亮,车上没几个人,天上纷纷扬扬开始飘雪花,在路灯下闪烁着光,像白沙中跳跃的晶莹碎钻。 四月的雪,别有一番滋味。 路程较远,当公司时勉强没有迟到,还没做到位置上就被Boss的秘书叫了过去,她坐在办公椅上推过来机票,说道:“Boss昨天临时去了美国,你明天去中国,Boss会直接从美国出发。” 我接过,笑着说了声谢谢,问道:“美国……加利福尼亚?” 秘书耸耸肩膀:“是啊,Boss忽然对那个地方情有独钟。” 他哪里是对那个地方情有独钟,我笑着摇摇头,分明是对那里的某人情有独钟。 他在温暖的加利福尼亚找他的心上人,我却在飘雪的蒙特利尔街头找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抓了抓头发,按时下班,回家练了琴,收拾了行李,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打开电视,还是卡萨布兰卡,这个频道最近抽风,除了卡萨布兰卡就不放别的电影了。 把电视关掉,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感觉这个不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少了些人气,阴冷阴冷的。 打个哆嗦,正要找点事做,却是一阵恶心,吐了个昏天地暗后,平复一下,看了看小腹,伸手摸了摸。 第一次摸这个部位,温度比其他地方略高一些。 发了会儿呆,从柜子里找来谢景澄给的药,和水吃下,然后把这一大包药品塞进了行李箱里。 收拾完东西,找来一本小说看,没翻几页电话铃声响起:“喂?” “学长?”林睿的声音响起,很郁闷的语气,“你能来一趟么?” “怎么?小侄女生出来了?”我挑挑眉毛装傻,“等她出来我再去看她。” “不是,”他叹口气,“是叶清。” “哦,怎么了?” “他,他他,”‘他’了半天才撸直了舌头,“他知道我怀孕的事了,赖在我这里不走,Patrick都要疯了。” “……赖在你那里?”换了只耳朵,“白吃白喝?” “也不是,”他焦躁道,我能想象到他拽头发的样子,“跟着我说要照顾我,我也不需要他照顾啊!” “……哦,”我笑笑,“人家千里迢迢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你就给点机会让他表现表现嘛~” “不是,”他崩溃,“求你了,快把他领回去——他现在在洗澡,我才敢给你打电话的。” “我领?他又不是我的,”我哈哈一笑,点了根烟,想起了什么,又熄灭,“你别急,他马上要去中国,在你那呆不了几天。” “可是,我——” “我明天也要出差,就这样吧,你也别太焦虑,好好养着小侄女才对。”说了些安抚的话,在他插嘴之前说了拜拜。 挂下电话,心底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本还要斟酌怎么跟他解释孩子的到来,没想到他接受的如此顺利,倒省了我死一批脑细胞。 这样想着,接着去看小说,但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好合上书,放回书架,在屋子中央呆立了一会儿,去了琴房。 也不顾扰不扰民,弹了几句I Call Your Name,到一半一下子按错了键,和谐的音区被打乱,脚从踏板上下来,按节奏拍打了两下地面,抬头看了看表,回了卧室。 第十五章 事实证明,我还是低估了Boss那冰冷的外表下隐藏的火热小心脏的热度。 到中国已经四天,身为领队的叶清还赖在林睿那里,实在拖不下去了,便领着这次出差跟随的人员先去跟崔明博汇合。 崔明博是新提拔上来的研发部部长,四十来岁的年纪,第一印象并不起眼,但是淡淡的笑容极具亲和力,令人如沐春风,见到我就称兄道弟:“早听程总提过您,连连称赞杨先生气宇不凡,如今一看,此言还保留了些啊,哈哈!” 我跟他说瞎话闲磨牙:“哪里及得上大哥您年少有为!程先生在私下也是对您赞不绝口呢。” 推了半天磨,终于扯回正题:“叶总临时有些急事,很快就会处理完,”说着奉上了见面礼,“还请贵公司海涵则个。” 他眼皮一垂,又抬眼看我,轻笑道:“杨先生客气,我今年四十有二,不知杨先生?” 我连忙答道:“小弟整小您十岁。” 他哈哈笑道:“既是兄弟,哥哥不跟你客气,你也不用跟哥哥客气啊,哈哈哈。” 我笑呵呵迎合了几句,心底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看着被他带走的见面礼,就不禁心疼啊心疼,那可是回国第二天晚上,去拜访谢景澄父母,老人家给我的,千金难寻的大红袍母树产的茶啊!一年就那么几两,就那么几两!! 默默在心里抹泪,顺便把账都算在了叶清头上,他妈的回加拿大之后不从他那里扒下一层皮来老子就不叫杨溢! 接下来的两天,陪崔明博大致转了转,了解了合作社的配给制度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纺织女工——哦,是纺织厂。 我也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程氏并不是要把店铺开到中国,而是寻求海外廉价劳动力,在讨到便宜的同时,还要让程氏旗下的时装品牌慢慢渗透到大众的脑海中,形成了固定的概念后,再一举拿下。 计划有变,我这个副领队不能擅自做主,需要请示大Boss,但大Boss还是没音讯,我再也坐不住了,满大街找公共电话,后来回到旅馆发现传达室里有,老大爷很爽快,但一听我是打长途,立刻反悔,我无奈,只好去邮局直接给林睿家发了电报。 但还是忐忑不安,谁知到这个情种是不是又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周幽王。 连夜来的应酬搞得我体力不支,崔明博时常在晚上叫我去茶馆喝个茶,听个相声,偶尔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或地痞流氓一起推杯换盏,所以我不能不去,谁知道姓崔的老狐狸会不会在背后给我们小鞋穿。 这晚崔明博订了个雅间,硬拉着我过去,一进门便见两女两男,其中一对应该是兄妹,长得很像,妹妹端庄娴雅,未语先笑,哥哥一身朋克范的黑色紧身皮衣皮裤,勾出细窄的腰线和挺翘的臀线,面容白皙,但目光时有时无的狠戾看得我胆战心惊。在这个全民皆绿的年代,穿着如此标新立异,还能习以为常,把外人评价置之度外的,绝不是普通人。 另一个男孩看年岁不过十几,旁边的女子看得出有精心打扮,但徒有其表,气质俗艳,与“妹妹”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崔明博进去,那俗艳的女子先开口道:“崔哥,你来晚了。”说着指了指手腕上时髦昂贵的手表。 崔明博朗声一笑,把我推到前面:“这个是开泰公司的代表,不谈公事的时候就是我弟弟,按理你们可是要称一声‘杨哥’的。” “妹妹”浅笑着对我点点头,没说话,“哥哥”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伸手拿起杯子垂下阴鸷的眸子喝水,年轻的男孩子倒是乖巧的叫了声“杨哥”,那俗艳女子是个行动派,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她原来坐的位置上,她自己往旁边窜了个位置,那男孩皱了皱眉,往女子远处挪了挪。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眉眼一弯,对着崔明博笑道:“大哥不介绍介绍?” 崔明博言简意赅,挨个扬了扬下巴:“孙妍(俗艳那个),成子(小男孩),小静(妹妹),郝笙(哥哥)。” 我又挨个打了声招呼,孙妍细细看过我,转头跟崔明博娇嗔道:“到底是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崔明博斜睨我一眼,坏笑道:“你还真小瞧人家了,人家可是艺术家,钢琴是这个。”说着竖起大么指。 话音刚落,郝笙抬起眼皮凝视了我一会儿,又软骨病地躺回椅子上,我被他看得心底一颤,嘴上回道:“大哥你就会拿弟弟寻开心。” 崔明博哈哈大笑起来,孙妍抓起我的手,轻轻抚摸着手背,媚眼如丝道:“这手可真秀气,手指修长,比女孩子的还漂亮,弹钢琴的手都这么漂亮么?” 我后背起了鸡皮疙瘩,这时房门叩响,我趁机收回手,看向门外。 来者三十上下,体型微胖,唯唯诺诺很没精神的样子,环视一圈,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走向崔明博:“崔哥。” 说完就直勾勾盯着孙妍。 我识趣儿起身让地方,屁股还没抬起来,崔明博先起身了,绕到我身边坐在了我和孙妍中间,却没看我,对新来的男子笑道:“胖子,来得正好,快坐。” 说着隔着孙妍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伸臂揽住孙妍的肩膀:“好久没见到你了,都去哪了?” 胖子轻咳一声,低声道:“小妍没告诉你?” 崔明博一皱眉:“小妍?”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看了看怀里的孙妍,不悦道,“胖子呀,你可不能叫她小妍啦,”说着揽得更紧,“你得叫嫂子。” 胖子茫然道:“嫂子……?” 崔明博忽然惊呼一声:“诶呀胖子,你看看你的手,太脏了,快去洗洗,要么一会儿怎么吃饭。” 胖子慢吞吞起身,转头看了眼孙妍,又慢吞吞走出去。 门刚一关上,崔明博放开环着孙妍的手,冷哼一声,喝了口茶,对郝笙道:“一会儿看我心情。” 然后转过身来对我神采飞扬的一笑:“让杨老弟看笑话了,他是我一哥们的底下人,这小子最近不太安分,我那哥们不好自己出手,我就帮帮他。” 我干干一笑,没再说话。 这他妈的,黑的白的,软硬兼施!这不是演戏给我看呢么! 等胖子回来,我便起身说有急事先走,崔明博假意留了两句,然后作别。 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刚出茶馆扶着树哇地吐得欢快,勉强直起身,缓了缓力气,才回了旅馆。 小腹有点钝钝的疼,昨天上厕所时便发现内裤上沾着些血,于是擅自加大了药量,现在可没有医生看这个病,只能先暂时挺着,还好,还有一周就能回加拿大了。 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中间有人叫我去吃晚饭,我实在没了力气,叫他们不用等我,又嘱咐其中一人让他再发一次电报。 叶清,你他妈的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第十六章 再醒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我一呆,看了看表,睡了不到半个小时,但精神了许多,只是四肢有些酸疼,摸摸额头,有点发热。 起床套上衣服,肚子很饿,便去楼下觅食,到楼梯口还没下去就看到旅馆大堂被改造成了简陋的临时会议室,坐在主位的人正在低头听着一人发言,看着手里的报告,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脖颈。 刚起床,防御力低下,差点当众飙出鼻血。那发言的人看到我,顿了顿,把话说完,才指指我对Boss道:“Boss,头儿醒了。” 叶清停了下,把报告放回桌子上,没回头,搞得我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他又交代了两句,然后散会,等所有人回了房间,才看向我,冷眼睨了一会儿,说道:“舍得醒了?睡美人?” “啊?”莫名其妙地抓抓脑袋,我睡了还不到半小时呢好不好。 “公司派你来不是让你睡觉的,”他寒声道,把桌子上的报告撇过来,“你自己看!” 我手忙脚乱接下文件,一目十行的看完,冷汗浸透了衬衫。 与程氏签订的合同里有一条“开泰需高层全程跟随,查看市场,回国(加拿大)三天内由随行高层本人拟定出最终策划稿件,如有违反,付违约金——” 付多少钱来着?我忘了。反正很多,多到我不吃不喝还要几十年才还的清。 可是,我不是每天都陪着呢吗,除了白天还有晚上,夜以继日的伺候财主,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啊! 我回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他脸黑了:“你睡了两天了,谁都叫不醒!” “啥?”瞪大眼睛,要不是叶清从不会开玩笑,我甚至会想眼前这个是不是谁冒充的。 “啥什么啥!现在崔明博不干了,这损失你赔得起吗!” 我看着他暴躁的摸样,想到刚刚开会气氛的压抑,再联想他刚从林睿那过来,瞬间了然——他妈的,人家是撞枪口上了,老子是撞炮口上了。 无奈地捏捏鼻梁,想问他老子在这如履薄冰连轴转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说起来还是他旷职罢工的原因造成的,老子没质问他,他到先来推脱责任了! 而且……我幽怨地一撇嘴,低着头没让他发现,他就不会问问我为什么睡了这么久么。 轻叹口气,这时候追究是谁的责任太幼稚,当务之急是稳住崔明博,于是没有辩解,转移话题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他怒气冲冲地横我一眼,“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踹翻挡路的椅子,声音震天响,咚咚咚上楼,狠狠甩上门,那声音震得我一哆嗦。 跟同样被吓到了的旅店老板说了声抱歉,帮着收拾了残局,头疼的回到房间,坐在床上,伸直腰背都能听到骨头拉伸的“咯咯”声。 连睡了两天,现在瞪着俩眼珠怎么也睡不着,肚子很饿,但是四肢酸得像喝了半瓶子老陈醋,实在不想动。呆了好久,终于意识到没有医生端来水和药片,只好认命下床,翻行李找退烧药吃,一大包药打开,忽然想起了肚子里还有块肉,慢慢站起来,把袋子收拾好,爬回床上,从柜子里拿出药瓶,倒了两粒,想了想,又倒出两粒,晃了晃茶壶,没有水。 啧,宝贝儿,跟着一个不拘小节的老爸,你受苦了。 自嘲地想着,直接把药放进嘴里,未融化前直接咽下去,但嘴里那股特殊的苦味根本挥之不去。 叶清就住在我隔壁。 我对着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堵墙盯了一会儿,发现行为极其变态,于是躺回床上,等待天亮。 叶清让我自己看着办,就真的让我自己看着办了。 我问了问其他人Boss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小姑娘悄悄告诉我,我们的冷酷得像怪兽的大Boss每早都要跑去同仁堂,回来时眼神温柔得让人不寒而栗。 额……我看了眼小姑娘,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同情。 能让叶清温柔的不寒而栗的人……用脚趾头上的角质层都能想得到。 上午九点,Boss施施然拎着一堆中药材回来,整理了下行装,率领大伙浩浩荡荡向相约地点行进。 今天考察最后一个纺织厂工点,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去HK。 崔明博还是亲厚的和我称兄道弟,对叶清更是热情,完全没有叶清说的因为我的旷职而不高兴。 这种人,心里再不高兴,面子上也会笑得像等着蜜蜂来采蜜的花一样。 流程和前几天没多大区别,象征性地看了看,称赞了一下,表示有合作意向,然后大家一起吃了饭,皆大欢喜回了旅馆。 他不提,我当然不会傻到主动提出来,他有心放我一马,我也不会不识好歹。 下午难得空闲,我看着叶清把自己晒在旅馆的后院里,也搬个小板凳厚着脸皮蹭过去,开场白还是:“林睿怎么样?” 虽然不愿承认……但只有这样,才能跟他说上话。 叶清整理着最近从同仁堂搜刮来的中药材,随口答道:“还不错,”想了想,嘴角翘了翘,“胖了些。” “……哦”我点点头,试探着问道,“那,额,那个,孩子怎么样?” 他抬眼看了看我,手中不停,半晌道:“还可以。” 我看着铺满地的药材,舌头直打结:“这些是给他的?” “嗯,”他说道,“我问过医生,怀孕五个月正是宝宝脑部发育的时候,西药我信不过,正好带点中药回去。” 心底微酸,口中道:“你很喜欢宝宝嘛。” 他摊开最后一颗药材,拍拍手转向我:“林睿的宝宝,我当然喜欢。”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宝宝?” 他狐疑地看看我,看得我汗毛直立,刚想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就听他说道:“想。” 心底有一只热气球,听到他的话火力爆棚,越飞越高—— “但只能是林睿。” 啪叽,热气球摔了下来,人仰马翻。 我干笑道:“林睿都有Patrick了,你还要掺一脚,会不会不太厚道?” 他脸黑了:“不许提他!” 我耸耸肩膀,起身回屋。 该吃药了。 第二天休息,然后去HK,一天的假期,叶清还是在跑各个药房,其他人去参观景点,我谢绝他们的邀请,先去和谢景澄父母道个别,老两口依依不舍,硬是给我拿了很多零食,这些在这个时代的中国难得吃到,谢景澄父亲是医生,母亲也是大学医科教授,本应该是备受尊敬的职业,但是因为政策原因被停职发配到乡下,若是伯父与伯母划清界限,他不会受那么多苦,但二人始终不离不弃,俨然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开始还拒绝,但看到他们关心的眼神,再也说不出口,默默拿了,说了声谢谢。 其实谢谢,也显得很苍白。 伯父笑了笑:“谢什么,倒是你,照顾好自己。” 伯母慈爱道:“别把自己弄得太累,景澄和我们说了,”说着看了看我的肚子,“既然有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了,要以孩子为重。” 我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啊,是,好的。” 告别二老,提着一堆东西往回走,没有赶公交,就这样走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理清一下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叶清的态度很明显,我也没必要贱兮兮的上赶着告诉他,老子又不是需要被呵护的女人,独自养一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虽然,有那么一丁点的失落——真的只是一丁点! 他可以对林睿爱屋及乌,那是因为林睿。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林睿的亲亲学长呢,他怎么就不能也爱屋及乌地来亲亲一下。 走了大半天,又渴又累,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舔了舔嘴唇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座寺庙。 寺庙很简陋,不是什么名寺,一个剃了光头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扫台阶,我走过去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弟弟,哥哥走了很多路,能不能给我一杯水喝?” 小男孩看了看我,双手合十,鞠躬道:“请稍等。” 我连忙回礼,同时教育肚子里的宝宝: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做人要有礼貌,还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没几秒小男孩又跑了出来:“施主,我家师父有请。” 额……我只是想讨杯水喝,不用这样层层审批吧。 但还是跟着小男孩走了进去。 庙宇很小,只有四间平房,一间供着佛像,并非那些景点里烟雾缭绕,但是双脚一踏上青石板,心里立刻静了下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带有安抚力量的手抚平了所有褶皱,挥去了烦心事。 小男孩把我带到一间房屋门前,向我鞠了一躬就原地返回继续扫台阶了,我硬着头皮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进。 小小的床榻上,一位老者盘膝而坐,我四下看了看,感觉好像是进入了武侠小说里,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等着老人家先开口,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我快站不住了,老者才缓缓睁开眼,我俩彼此打量一番,他慈眉善目的,看着很舒服,但是那双眼睛云淡风轻,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轻轻一笑:“坐。” 说着亲自给我沏了壶茶,等茶沏好,倒进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苦笑一声:“大师不要戏弄我了。” 他抬眼笑道:“如何是戏弄你?” 我指指色泽嫩绿雾气嫋嫋的茶水,说道:“这茶,一杯为品,二杯三杯便是牛饮了。大师亲手沏茶,是要给我这口干舌燥之人解渴么?“ 他哈哈大笑,眉宇间立时显出豪放不羁来。 我等他笑完,他下榻拿来玻璃杯,倒了杯水递过来:“喏。” 我也不客气,三口两口喝完,擦了擦嘴,说道:“谢谢。” 他细细看了看我的眉目,忽而连连摇头道:“有趣的娃娃,可惜啊,可惜……” 我奇道:“什么可惜?” “眼角下一点,有痣,名曰泪痣,凡生有此痣者,今生今世注定为爱所苦,被情所困。” 我摸摸左眼角下暗红的一点,笑道:“我不信。” 他倒是不介意我的直接,重新坐回榻上,喝了口茶,方道:“今日见了,即是有缘,送你八字,前四字为你,后四字,为你的孩子。” 我本无所谓这些怪力乱神,但听他说到孩子,不由心念一动,虔诚回道:“还请大师指点。” 他拿出纸笔,写得龙飞凤舞,我接过,仔细看了看,念出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敛了眉,轻叹道,“该忘的,就该忘了。” 我拿着那张纸,不知心里什么滋味,抬头道:“那大师可否告知,我这一生,相思为谁?” “你不是知道了么?”他轻笑一声,“栖迟避世人,草衣木食。” 我深思良久,世……草……木…… 草、世、木。 我苦笑道:“栖迟避世人,草衣木食。大师可是在规劝?” “命是你的,你来决定。” 我笑着摇头:“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哪有什么如果?” 相对无言。 我又问道:“那,慧极必伤,所为何意?” 他张了张口,似是不忍。 我催促道:“大师?” “智勇多困于所溺 ,前十年困于你,不惑后困于情。” “……那、那他岂不是和我一样?” “他的命,他来决定。” 我恍惚一阵,若是如此,从一开始便不要出生,所有的事是不是就都没有了? 过了很久,我先起身告辞,老者没有下榻,在我身后轻轻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那张字条还握在手里,出了寺庙,把那八个字看了又看,像是刻在了脑子里。 然后,松开手,迎面而来的风把它卷走。 归处,与我何干? 第十七章 回到旅馆开始发烧,最近热度总是时高时低的,也就没在意,想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这回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旅店老板人很好,看我脸红彤彤的,拿了支体温计给我,量了体温又张罗来了药,我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回到房间再把药片丢出了窗外。 本来热度退下了,只不过被今天的那八个字搞的急火攻心。 我自己就算了,活了三十多年,也不在乎什么情呀爱的,就算是在乎,我是成年人,也知道万事不可强求的道理,虽然说道理总是要比亲身感受到的肤浅。 人生七苦,我只尝到了求不得,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 你看叶清,求不得之前还要尝一尝已失去,他比我更倒霉。 但是、但是孩子,他还可以选择不出生,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就尝不到这些苦头了。 可是我又舍不得,他是我和叶清唯一的牵绊——不,连牵绊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关联。即使是这么一点点关联,我也不舍得斩断。 说到底,还是因为叶清。 我低头摸了摸肚子,轻声道:“不过,宝贝儿,爸爸爱你哟~” 诶,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无宗教信仰人士,被一个老和尚的几个字弄得患得患失,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顺其自然吧顺其自然,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睡了一下午,醒来后抹了抹额头,居然更热了。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洗了洗脸,镜子里的男人连眼皮都晕开了粉红色,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当然,我是很有自制力的,从未喝醉过,因此醉后形象也不可知。 这时有人上楼来叫我吃晚饭,我看了看自己凄惨的尊荣,高声喊道:“我睡一会儿,你帮我端一碗粥上来好吗?加点糖,谢谢。” 那人“哦”了一声,又蹭蹭蹭地跑下楼去,我才敢从洗漱间出来,回到房间整理行李。 也没什么可整理的,就是几件衣服,还有渐少的药。 到HK那边要添加补给了,不然以现在的药量,这些肯定坚持不到回加拿大。 正背对着门收拾着,门被推开,有人来送粥。我尽量压低身子不让人看到我这张堪比番茄的脸,说道:“啊,谢谢,放到桌子上就好。” 来人把碗放在桌子上,半晌也没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我弯着腰不敢起身,把手里的东西统统装进袋子里,然后锁上箱子,随口说道:“还有事么?” 后面有朝思暮想的声音响起:“这是什么?” 我一惊,却有点小兴奋,一周多的时间,除了我主动找他,我们就没私下交流过。 “什么?”我回头。 他挥挥手里的药瓶:“这是什么?” 是谢景澄给我的,那个啥,安胎药。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哦,退烧药。”我装作镇定地摸摸额头,“有点发烧。” “……早点休息。”说着转身就走。 我突然出声喊住他:“叶清!” 他停下脚步,回头疑惑道:“嗯?” “……那个,明天去HK哈。” “嗯。”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没事。”我说,“没事。” 次日一大早搭火车到邻市,再乘船一路南下到HK,火车上还好,一直在睡,登船后一群小丫头兴奋地跑到甲板上去看海,我则抱着特大号塑料袋从开船吐到靠岸,脑袋像飘着团团的云,轻轻飘飘的每走一步都踩棉花似的。 叶清一直在屋子里写计划书,连个泡都没冒,午饭也是端进屋子吃的。我是根本就没吃午饭,反正吃了也要吐,还不如省着点粮食。 下午崔明博来到我的房间,说是聊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看我一脸火红,没几秒就找袋子吐的样子也动了恻隐之心,拍了拍我的背,说道:“看你平时精力充沛的,居然会晕船。” 我暗自翻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精力充沛了! “我这里有晕船药,还有退烧药,你等着,我去拿。” 我一把拉住他,拖着两串鼻涕,勉强笑道:“不劳大哥费心,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么硬挺着哪行啊,我去给你再要两床被子。” 没拽住他,他开门往外走的瞬间,我看到了郝笙。 他居然带着他……我眯起眼睛,一片混沌的大脑清明了些。 看样子,郝笙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黑道,户口管制这么严,他再有本事,也不能这样大摇大摆的跑到HK吧? 终于熬到了下船,两脚一沾到土地就软了,被崔明博一把架住,他拧着眉毛道:“你还能走吗?” 我挥挥手想说没事,才张嘴胃里就有东西往外涌,但两天没吃饭,也吐不出什么,只有一滩酸水。 我扶着崔明博的手臂,还没直起身子,视野里出现了一张面巾纸,顺着那双手一路往上,叶清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舒服就去休息,明天不用跟着了,不然照顾你也是个累赘。” 我接过面巾纸,擦了擦嘴,笑道:“那就谢Boss了,不会扣钱吧?” 崔明博一直托着我,这时把手扣得更紧,笑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还得仰仗老弟你的策划书呢,哈哈。” 晚上等到半夜,我翻个身,睡不着,满脑子是郝笙,刚刚下船没有见到他,可能是要跟我们兵分两路,总之绝不能放任他自流。 这样一想,再看看时间,晃晃不太清醒的脑袋,摸黑下床,跑到了叶清房门外,手抬了又抬,最终还是叩响了门。 没几秒门开了,叶清趿着拖鞋,头发有些凌乱,不过目光清醒,看样子也没有睡,看到我目光沈了沈:“你怎么来了?” “呃……”我指指他后面,“先让我进去。” 他侧身让我进来,关上门,突然口干舌燥,还有点紧张,径自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水拿在手里,也不喝,看着他坐到床上,一下子忘记自己来做什么了。 他淡淡道:“什么事?” 差点脱口而出“我想你了”,幸好咬了下舌头,因发烧而苦涩的舌尖疼到麻木,血腥味散了满口腔,有一小块肉被咬断了半截,顿了顿,含糊不清道:“崔明博不安好心。” 他高高扬起眉毛,双臂抱在胸前,冷笑道:“不安好心?怎么个不安好心法?对你性骚扰?试图强暴你?还是你自己有被害妄想症?” 我侧了侧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确定理解了每个字的含义后,才后知后觉地瞪起眼睛:“你说什么?” 我俩……是在说同一个话题么? “我说什么?”他寒声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但怎么看都是你自己倒贴上去的吧!” 我这才有点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看他,有点不可思议到可笑:“我倒贴?” 他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沈声道:“没事就滚吧,崔明博在楼上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我说道,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忽而浪荡一笑,“我喜欢的可是你这样身姿柔韧的美少年,要找也是找你。老子对年纪大的没兴趣。”说着凑上前去钳住他的下颌,鼻尖对鼻尖,彼此呼吸交融,“还是说……你说这么多废话,其实是在邀请我?” 他狠狠把我推开,脚步不稳跌回到了椅子上,只听他道:“我对你这种老男人也没兴趣!” 我撇撇嘴,看着他皱起的衣领,笑了笑:“哦,没兴趣,没兴趣你他妈的还干那么多次!” 他随手抄起一样东西,狠狠撇过来,砸到我的脸上:“滚!” 我捂着左眼,低下头看到地上摊着本书,原来这么几页纸杀伤力竟然还挺强悍。 他又骂了一声:“滚!” 我站起来,尽量把身子挺直,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像一只丧门犬,临出门时,转身道:“林睿也只比我小四岁而已。” 说完在他有任何举动前把门轻轻关上。 妈的,我捂着眼睛,从眼角流出了一行血迹,弓起手指擦掉,接着流。 嘶,真他妈的疼。 第十八章 先回到房间清洗了伤口,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怨灵一样可怖,内眼角的伤口翻出了红肉,连带着眼皮也肿了起来,这只眼睛睁不开,看着都觉得疼。 捂着眼睛去前台要了瓶酒精和棉花,处理伤口时自己的指甲把掌心抠破了,我苦笑一声,打听到最近的医院,步行过去。 HK的夜晚很热,但骨子里还是发冷,双手搓搓胳膊,一步一顿地往医院走去。 晚上病人很少,只有几个急诊,我发挥了一下普度世人的博爱精神,排在了最后。等到他们该吃药吃药、该扎针扎针的确诊完了,我才慢悠悠地进了诊室。 并不是要耍帅,而是怕快走会直接趴地上。 诊室里的男医师看我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指着眼睛苦笑道:“外伤。” 他一边拿药剂一边调笑道:“跟老婆吵架了?” 我怔愣下,然后点点头,无奈笑道:“是啊。” “下手还真狠,不是被什么铁片割破的吧?那样要打破伤风针的。”说着先用消毒棉擦拭,小么指侧腹贴在我的脸上,又立刻把手拿开,诧异道,“你在发烧?” 呃,你才是医生啊。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事,吃过药了。” “一会儿去量一下体温,”他的口气说一不二,“你老婆也真是的,就不会让着病人么?” 我皱了皱眉:“睡一觉就好了。” 他嘿嘿一笑:“你还真护着她,不过也对,男人嘛,老婆是用来宠的。” 我默默叹气,他要是真让我宠,别说眼角划伤,就是眼角膜划伤我都情愿啊。 他有条不紊地清理好伤口,用纱布压住,怨灵瞬间变身独眼海盗,只差右手变成一只铁钩。 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什么时候能拆掉?” “一周,每天来换一次药,”他说道,“没给你缝针,那样会留疤,既然想要外貌,耗费的精力自然也要多一些咯。” “……哦,”我郁闷,“谢谢了,明天见。” “等一下,”他喊住我,从白大褂胸前的万能空间口袋里掏出一支体温计,“新的,张嘴,啊——” “……你在哄小孩子嘛,”我嫌弃地看他一眼,“我真的没事。” “你在发烧。” “……你确定你不是在变相收费?”我斜睨他,“不用量体温,要么你给我开些药好了。” 两手空空,一副独眼造型回到旅馆,前台的接待小姐也慰问了一番,我笑着挥挥手上楼,这次的医院之旅还提醒了我给宝宝的药品不够了,等明天给谢景澄打个电话问问需要哪些好了。 次日,因为Boss给了假,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睡到了自然醒,在床上赖了很久才起身。 给谢景澄打了电话,用笔记下了所需药品的名称,又跟他汇报了伯父伯母的近况,最后他说道:“那个叫乔延的小鬼,你认识吧?” “哦,他啊,”我抓抓脑袋,“怎么啦?” “他这两天跑到我这里找你,好像要告诉你什么事。” “呃,”我打个磕巴,“难道是那群混混被绳之以法了?”怎么可能。 “不知道,总之我跟他说你一时半会儿不在国内,你回来后自己联系他吧。” 他语气臭臭的,显然两人发生了不愉快,我也没闲情逸致问个究竟,便互相道了别。 接下来整个下午都在睡觉,但热度始终不退,我都快习惯了,等到晚上错开高峰,去医院换药,又轮到医生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要你留下来打点滴你就是不听,到现在烧还没退,”一边说一边换药,我都害怕他一个激动把药棉捅进我眼睛里去,“等下你必须留下来!” 我懒得反驳,换完药之后找出中午记的药单,逐个念了一遍,让他开药。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耐人寻味,之后双目炯炯盯着我,了然道:“这是给你吃?” 我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可能……” 他挑挑眉毛:“哦,是嘛……”还没等我说完遽然拽过我的手腕搭在上面,不及我反应过来就已经放开,他摸摸下巴,奸笑道,“骗谁呢,难怪不扎针不吃药,我还以为你是怕疼怕苦呢。” “……” “安啦,”他一扬手,“我们同类人啦,你早说不就好了嘛。”说着起身,“你等着,我去拿药,不许跑!” ……老子就算今天跑了,明天不是还要过来换药么。 所以说,提前交费这种东西,最讨厌了! 可能是得知了彼此同类的关系,他的态度从原来的热络直线上升到了亲朋好友,不仅配了专门的退烧药,且打了八折,还动用私人关系给宝宝做了个检查。 他拿着体检报告“啧啧”摇头感叹:“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你还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呀。” 我:…… 又立刻吹胡子瞪眼,比川剧的变脸都快:“不许再劳累!不许再不按时吃饭!不许再心情烦闷!”三个“不许”砸过来后伴随着一声咆哮,“你这是有小产的征兆你知不知道!” 我一怔,抹去喷满脸的唾沫,没太抓住重点:“你是说,可以不要这个孩子?”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你不想要他?” “呃……”我犹豫道,“也不是,就是,呃,没决定呢,没想好……” “那孩子他爸的意思呢?”他的肩头耸起微妙的抛物线落在椅背上靠着,不赞成地,“他也不想要?” “呃,”我语塞,“不是,就是……” 就是什么,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啊。准确的说,是没想过要林睿以外的人生的孩子。 一遇到关于叶清的事情,一直引以为傲的不烂之舌就会打结,还是死结。 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这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过。 这样一想,心一横,对着医生扬扬下巴:“什么禁忌的都写在病历上吧,我回去看。” “又要了?” “……快些啦!” 又抱着一堆药回到旅馆,做贼似的溜回屋子,发现一群人根本没有回来,于是放下心把行李箱腾出个空间,把这包药再塞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恢复正常工作,有了不会伤害宝宝的退烧药,一向健壮的身体也打败了小小病魔,唯独眼睛上的大大纱布被崔明博嘲笑了一番:“老弟,你这是什么造型啊哈哈哈!” 我偷觑了眼叶清,他像没听到似的一心翻看手里各个商圈的人流流向分析图,我虚火上升,调笑道:“前几天在门口碰到一只高傲的猫咪,逗了逗它,结果——”指了指眼睛,“就这样了。” 叶清这才抬起眼,又垂下去继续看分析。 我耸耸肩,继续道:“虽然明知不能碰,但还是忍不住呀。太可爱了。” 我以一年份的巧克力发誓,叶清的额头绝对爆了青筋。 崔明博嘻嘻哈哈敷衍了过去。 只是看似顺利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急涌。 近几天我们考察的商点都被人捷足先登,崔明博收敛了笑面虎外置躯壳,也开始火烧火燎,在第四个商点被对方主管告知“已经有确切客户了”之后,终于爆发。 “他妈的绝对有内奸!”崔明博眼风扫过,若能杀人早已尸横遍野,“叶先生,这事麻烦您了。” 叶清一皱眉:“不可能是我们的人。” “难道是我们?老子他妈的自掘坟墓还填土把自己埋了?” 叶清是绝不会唱红脸的,我只好腆着脸皮凑上去,笑道:“大哥您消消火,这事我们必定给您个交代。” 崔明博重重哼了一声,甩袖子领着自己的一帮人走了。 叶清狠狠瞪了我一眼,也甩袖子领着自己一队人走了。 我摸摸鼻子,叹口气,看他渐行渐远,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人生三戒:少年之时,血气未足,戒之在色;及其壮年,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年,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他就不会弹簧一下,刚极则易折,不是好事。 我又回到这次泡汤的商点,找到主管,问道:“我们之前的客户,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主管也不藏私:“就是昨天,说实话,要不是事先答应了人家,看在崔先生的面子上,少赚点也给你们了。” 我笑了笑:“我们来晚了,先来后到,先来后到。” 我又问了几家商点,都是在我们去查看的前一天定下的。 若有所思往回走,说是我们开泰有内奸,那绝没有根据,我敢打包票,因为这次跟来的大都是些在开泰工作了五年以上的老人,额,除了我——我当然不可能背叛叶清——说句不好听的,以叶清的手段,早把他们的身家性命捏在了手里,谁敢叛变死路一条,谁还敢冒险。 回到旅馆去找叶清,发现他不在。等到晚上再去找他,发现他正在收拾行李。 我不解道:“还有四天呢,你现在收拾行李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不耐烦道:“我今晚去加州,你在这里盯着。” “……有急事?” “嗯,”他把大箱子扣好,倚在墙边,郁郁道,“林睿摔了一跤,我去看看。”说着开始数落起Patrick来,“我就说那个黄毛不靠谱,照顾人都不会……” 我酸溜溜道:“你还真紧着他,他没事吧。” “还不知道,我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给他带的?” “……没有。” “哦,”他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一圈,又看了眼手表,“你有什么事?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我看着他一向整洁的发丝翘出了一缕,心底早就打翻了醋坛子,整个人像腌渍的咸菜散发出咸菜味。 他在林睿身边安插了眼线——要不然这事总不是林睿告诉他的吧——哼,等回去我就告诉林睿你监视他。 我说道:“你去了也没用,把这边事情解决完我和你一起去。” “……你到底什么事?”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但我一个人处理不了,”我叹口气,“你留下来,两天内绝对能over,到时候我们再去,行么?” 说完就一惊,语气中竟带着明显的乞求。 我抿抿嘴角,更郁闷了。 “两天内over,那你一个人四天也能解决,”他说道,“没事就去查内奸,”冷笑一声,“你自己揽的活,自己办。”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他已经摔完了,”我知道这话不好听,但是事实,“有Patrick在,你去捣什么乱?” 他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寒声道:“他是你的学弟!” ……是啊,是学弟,那又怎么样。我也心疼他,所以要把一团乱的事情解决完了再无事一身轻地过去探望啊。 我撇撇嘴,往外走,门关得很大声。 妈的,他什么时候能戒掉鲁莽。 ……好吧,其实我更想让他戒掉某人。 第十九章 叶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我在这独撑大梁。崔明博也关在屋子里不见踪影,我焦头烂额的一面平复内奸舆论一面给程氏合理的解释,忙得比转起来的陀螺还要分身乏术,根本没有时间骂叶清不仗义,偏偏面子上还得装成一副龟孙子相,我自己都嫌恶心。 但崔明博就吃这一套,估计是老大做多了的后遗症。我真心不信商点被搂的事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但苦于没证据,人家又一脸纯良正派,我也没办法。 好不容易把崔明博伺候好了,眼睛连续两天没有去医院换药,有点痒痒,可能是长出了新肉,好不容易稍微闲下了些,便跑去了医院。 医师一如既往的数落了一番,甚至要求我辞职在家专门休息,我翻个白眼:“老子喝西北风啊?” “孩子他爸——你老婆呢?”见我瞪他,他急忙改口,这是在我的强烈抗议下争取到的合法权益,他说道,“他不会在家当阔太太不事生产吧?” “怎么可能?”我澄清事实道,“他可是比我还忙。” “难不成是夫妻感情不合?性生活不协调?但你现在这样还是不要那个什么比较好,孩子容易提前被撞出来……” 新一轮生活健康小窍门座谈会上演,忍耐住喷的一脸唾沫,成功身退。 从医院出来正值凌晨时分,这里是商业区背面,没有多少过路行人,我正想着明天要办的事,拐个弯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停在我前面,我顿了顿,正要让路,却隔着窗户看到了郝笙的脸。 正中下怀,这几日我正琢磨着他和崔明博没准私相授受,他就主动送上门来,那真是再好不过。 我四下看了看,貌似清场了,偶尔来去匆匆的行人现在一个也看不到,郝笙没有看我,单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夹烟,视线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前方,好像笃定我会上车一样。 ……好吧,他赌对了。 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他一脚油门往前开,也不说话,他不说话是心里有数,但我没数,于是我开口道:“我们去哪?” “……有胆子坐上我的车,就要有胆子面对未知,”说着阴测测一笑,“你后悔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很沙哑,被火熏坏了似的,像是两张砂纸在互相摩挲,粗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与他的阴柔的外表很不相符。 我大脑盘算起小九九,一边跟他打太极:“你找我必然是有事,既然是有事,那就暂时要不了我的命,”说着露齿一笑,“这回能告诉我我们去哪了吗?” 郝笙和崔明博一样,不是啥好人,崔明博黑白两道通吃,郝笙是完全属于黑暗,崔明博还会顾及自己在白道上的阳光身份,郝笙是用不着,从他能够不受约束从内地来到HK就可见一般。 他有点上根烟,抽得很慢,接下来的一路上,我们再也没说过话。 我一面瞟着他一面看向窗外,路灯渐稀,车程行了很远,看样子是到了郊区,树影摇曳,黑漆漆的影子纠结成一团,树梢一动连带着群魔乱舞。大脑里始终绷着一根弦,这种最适合杀人灭口,郝笙心狠手辣,老子还没活够呢,才不要一条小命交待在这杳无人烟的荒地。 又行了一会儿,他基本上都是开远光灯,因为没有什么车辆,进了郊区后起了雾,朦朦胧胧看不远,但更加诡异,像进了鬼片似的,总感觉在这片浓浓的雾气深处,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某只鬼影就会连车带人引向悬崖。 ……好吧,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鬼的问题,而是郝笙的问题。 如此一想,清咳了两声,问道:“有水么?” 他瞥我一眼:“没有。” 我只好咽了口口水润了嗓子,舔舔嘴唇,又问道:“还没到?”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就是灭口也不用这么隐蔽吧。” 他好像笑了下,我没看清,只听得他嗓音压得更低:“这么想死?” “……怎么可能,”用仅存的一只眼白他,“但选择权不在我手上。” “你倒是看得开。” 他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我耸耸肩,按了按有些皱起的纱布,趁热打铁道:“你到底带我来这个……安静的地方做什么?” 他一笑,白色的牙齿在反光下像只明晃晃的短刀:“拿你换点好处。” 我一皱眉,想了想:“你是要拿我来敲诈?”说着自己先乐了,“看你也不傻怎么会有这么二的想法?你跟崔明博那么熟,去敲诈他啊,我一个可怜的小小上班族有什么闲钱,哦对了,难不成你是拿我去开泰讹钱?啧啧啧,”我摇摇头,怜悯道,“你敲诈不来的。” 可怜的孩子,我在心里自言自语,敲诈都找错对象,如果能把加利福尼亚的那只绑了,别说是钱,整个开泰都能拱手奉上。 他凉凉一笑,阴森道:“拿你换钱?太暴殄天物了……” 我受宠若惊:“是吗,原来我这么值钱……还是说,”我呵呵一笑,“换程氏在HK所要考察的所有商点?” 这次的HK之旅当然不是一无所获,腰斩的是其中的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是被我们拿下了,否则崔明博不是大吼大叫几句就能完事的,那就直接上刀子抡了。 郝笙来HK本就可疑,再加上他和崔明博的关系以及他扑朔迷离的身份,不难推测出这次让老子焦头烂额熬夜上火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他此举等同于背叛了崔明博,还敢这样大张旗鼓,说明势力足以抗衡崔老大。这人吧,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引诱不够;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但是把我拖下水,那老子就不高兴了。 “你又没有想过,你绑了我,得罪的可不只是程氏,”我强装淡定道,“我在开泰人缘还是不错的。” 他没回话,车子慢了下来,停在了一片荒地上,旁边是一间废旧仓库,门前种着一棵枯瘦的老槐树。他没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这让我很感激,虽然现在不是感激的时候。 他拔下车钥匙,从后面拿出一只大袋子,说道:“进去。” 我乖乖听话,他打开灯,昏暗的黄色光线下映衬的仓库意外的不是很脏,我抹了把堆积成山的滞留货,上面的灰尘很稀薄,看来不是郝笙旧的根据地。 这可就难办了。 他走在了我前面,仓库门还开着,也不怕我跑掉——也是,荒郊野岭的,根本没处跑。 仓库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内横置着一张军旅床,他坐在上面,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像随时能够倾塌,看得我心惊胆战,可当事人满脸无所谓,我阴暗的小心思也不容许我提醒他,站在墙角环视过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子,开口问道:“就一张床?”重点不知是在“床”上还是在“一”上。 “你再多嘴连床都没有,”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来,“给。” “谢谢。”我接过,拿在手里,没有喝。 他瞥着眼角笑了:“水里没别的东西。” 我也笑:“嗯,那信你一次。” 这种时候,不信有用么? 润了润嘴唇,感觉他一直在打量我,像是精明的猎人盘算手中猎物的价值,我拧上瓶盖对他笑道:“别想了,我不值钱。” “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其他商点的所在,”他软骨病发作,靠着床头栏杆,慢慢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脑中闪过一道光,但又抓不住,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那你抓我来干嘛?” 他又不说话了,把袋子屯在房间角落,从中拿出医药箱,手法娴熟地兑了药剂,抽到针管里,然后向我走来。 压力蛮大,我一边向后退一边做出捂胸的姿势:“你要干嘛?” 他额头掠过黑线:“你想多了。” “哦哦,”我做恍然大悟状,前倾身子色咪咪地勾住他的下巴,“早说嘛,要我非礼你呀,这是我本行。” 他嘴角一抽,干脆无视我的插科打诨,抓过手臂就要扎,我当然不肯,使了吃奶的劲……也没挣脱开。 他力气太大了。 我哭丧着脸道:“这是啥?不会是安乐死吧?我还没活够啊……” 他额角青筋一跳:“闭嘴!” 我耍无赖:“不闭嘴不闭嘴就是不闭嘴!你不说这是什么老子就念叨死你!” “让你安静下来的东西!”他受不了了,扯过外套的袖子塞进我嘴里,又被我用另一只手拽出来:“安眠药?不行不行,不能用这个!” 见我严肃郑重,不再滚刀肉,到停下手来。 我摸摸小腹,跟他商量:“你看我都无条件追随你到这了,就一定不会跑,我我我,我以人格发誓!” 他用看马戏团里戏耍的猴子的眼神看我。 第二十章 他用看马戏团里戏耍的猴子的眼神看我,半晌,开口说道:“谁说是安眠药了?” “……嗯?” 他把剩下的半瓶药剂对着光线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透明的液体优雅荡漾,被灯光染成了淡黄色,收回药瓶,阴沉沈笑道:“四号海洛因,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说着挑眉看我,“黑市上这么一小瓶可以直接买下全球任一国家总统的命。” 我僵住,干笑道:“你不是来真的。” 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妈的怎么也得先写了遗书通知完所有我认识的人外加看一眼叶清之后再跟郝笙来这里啊,该死的死了都找不到尸首的深山老林! 他不跟我废话,再次抓过我的手臂,我当然不肯乖乖就范,跟他纠缠成了一团,他手里有针管这个终极武器,为了避开针头不由缩手缩脚,很快落入下风。 他急了,干脆一个手刀劈到了后脑,大脑嗡的一下,但没有像电影里一样百试百灵的晕倒,这要归功于老子强大如蟑螂般的生命力和生存适应能力,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拍,被他逮到空隙,瞄准血管注射进去。 脑袋爆炸了,眼前白蒙蒙一片,心脏一片死寂。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半针管的液体一点点消失,寒冷的液体进入血管里,细细的和血液汇成一路流走。 呼吸愈发粗重,郝笙神情轻松地抽出针头,说道:“结束了。” 我闭了闭眼,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着我,柔声道:“睡吧。”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眼皮挂上了千斤坠,不由自主地合在了一起,勉强眯起眼睛,看到他收拾好行囊离去的背影。 我身边不乏有瘾君子,我楼上的邻居就是,性格古怪但为人不错,偶尔问我要不要一起“快活一下”,我从来都是笑着摇头谢绝好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与毒品二字沾上关系。 我没有成功人士的绝对自信,说,一定能戒掉,我只是个有点小聪明却极爱偷懒的普通人。 还有孩子,还有叶清。 我要以怎样的形象面对他们。 我忽然想撂挑子,不顾一切地跑到叶清面前,当着林睿的面把他拥在怀里狠狠地亲吻,压制住他挣扎的身体,抛弃所有自尊、唯我、占有欲、得失心、输赢论,告诉他我有多爱他,把真心话都对他讲一遍,虽然,可能在他听来是笑话。 睡意来袭,终究摆脱不掉它的追捕。 叶清。叶清。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昏昏沉沉中渡过。郝笙每天会来一至两趟,送来些生活用品,与其说是绑架,不如说是软禁,当然,软禁的地点不太尽如人意,而且每天会按时给我注射海洛因。 总听说吸毒会给人带来至高无上的快感,可我一点也没体会到,反而是孩子差点把他老子我给折腾死,什么也吃不下就算了,还他妈的天天抱着桶吐,搞得郝笙以为我对毒品过敏,最后还是我安慰的他:“别瞎想,你的海洛因感觉很棒。” 他:…… 被关了多少天,作为一个整天在沉睡中渡过的人质,我是没什么概念的,但即使没概念,也知道叶清该是时候察觉到他的副领队失踪了,我给自己宽心打气:也许他现在就在查我在哪然后试图营救呢。 我想过偷跑,毕竟郝笙不是二十四小时监视,可是整间屋子封闭得严丝合缝,一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我,太不人性!俗话说,不给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我深谙其理,弯下速食罐头的盖子……没地方用。 妈的!我挫败地坐回床上,老子是一个小小打工仔!谁要这种卧底和间谍的技能啊! 但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喂饱圈生活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这天郝笙闯进来时很大声,怒气冲冲的,我像平常一样跟他打招呼,却被他粗鲁地揪住头发往外拖,头发很多天没有洗,散发出一股油腻的怪味,他倒是不在意,把我塞进车里一路皱着眉头往市里开。 我挑起眼皮:“想开了?决定放我走?” 他冷冷吐出“闭嘴”,随后加大了油门。 事实和我想的有些出入,被丢进地下室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处境,但鼻子嗅到的极淡的血腥味无法忽视掉。 地下室的地面上还残留着许多一大滩形状各异的黑色或褐色,是什么不言而喻,这么多前车之鉴,任是我再没心没肺也要崩溃了。 郝笙把门一锁,拴上铁链,把我按在一把铁椅上坐好,手脚拷牢,呈门户大开状任人宰割,不禁头皮发麻。 他也不跟我废话,站在我面前,沈声问道:“那三分之一的商点名单和考察细则给我,还有把所有商店全部让渡到——”他抿了抿嘴,换了种方式,“全部让渡出来。” “……呵呵,”我轻笑一声,“老子这辈子还没玩过这么刺激的。” “少废话。” 我咧咧嘴,无奈道:“我很怕死——但是这玩意产生的利润我这条命都不够抵的,你也要理解下小人物的辛酸,通融通融。” 我言辞恳切,他完全听不进去,亮了刀子:“说!” “……真是没创意的逼问——嘶!卧槽你他妈的还真捅?!” 我顺着他的手看到了埋在左手臂的半截白刃,血哗哗的流,那叫一个壮观,我皱皱眉道:“这条手臂不会废了吧……” 还没思考完,他又把刀子抽出去,瞬间血泉喷涌,我紧闭了双眼咬紧牙根,身子前倾,屏住呼吸,含着胸等着这股疼过去。 “说!” “我能说不就说了嘛!不说当然是因为不能说!既然不能说你就问不出答案!你问不出答案还把力气浪费在老子身上有意思吗——郝笙老子操你八辈祖宗!!” 他面瘫着从左手肘剥猪皮似的从刚才那个伤口既深且慢地向手腕方向划开皮肉,隐隐可见里面森森白骨,我倒吸一口冷气,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高频率颤抖起来,疼得想杀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闭紧了嘴,不让自己泄露出一声痛呼。 他把刀硬生生拔出来,我沉沉呼吸了两声,就听他道:“是个硬骨头,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没办法。给你个机会,向你的Boss求助。”说着把话筒递给我,又阴鸷笑道,“听说你爱他,正好这时候示个弱,撒个娇,男人嘛,都喜欢我见犹怜能激起保护欲的,”用刀子抬起我的下巴,“你太倔了,本就不是什么纤弱美人,这样谁能看得上?” 我咬咬牙:“去、去你妈的——” 他眼神一暗,重重冷哼一声:“号码?” 我也无意隐瞒,这种东西他一查便知,顺口说出了林睿家的电话。 别问我为什么,有种东西叫第六感。 没响两声就接了起来,是Patrick:“喂?” 我咽了口口水,嘴巴凑近躺着的话筒,调整到正常声线:“嘿,是我。” 一听是我他倒炸了:“杨?好久不见,你跑哪去了,快点过来把那个碍眼的灯泡拎走!”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斜眼看着郝笙慢条斯理地用衣袖擦拭血迹,不由又咽了口水:“林睿还好吗?” “很好,你放心吧。”又绕回之前的话题,“只要你来把那个家伙领走就会更好!” “……你……你叫林睿来听电话。” 郝笙抬眼看了看我。 不一会儿林睿趿着拖鞋走过来,从话筒中能清楚地听到他的步伐沉重缓慢,接起电话兴冲冲地:“学长!” 我嘿嘿笑了:“小日子挺滋润呗~小侄女还好吧!我这次回去给她带礼物了!” 林睿恼羞成怒,嗔道:“学、长!” “好好好,我错了,”手臂有些发麻,大脑晕晕的,也没空和他闲扯皮,说道,“其实叶清挺好的,稍微对他好点。” “你喜欢你去疼,他这样我很困扰。” 我笑了笑:“叶清呢?” “你等下,”然后就听到林睿喊,“叶清!电话!” 我听到叶清热情洋溢地回道:“来了来了!我刚削好的苹果,很甜的!” 他这种语气,我从未听到过。我以为他就是一座冰山,原来对爱的人,是一座冰层包裹着的火山。 没听到林睿回答,话筒响了几声,说话人变成了他。只不过让我朝思暮想的这位第一句话是:“有事回去说。” 然后挂了。 我愣了。他还不知道我没有回国。 还是说……有人发出了假消息,说我们一行人都安全抵达加拿大? 我看向郝笙。 他耸耸肩膀:“我没那么卑鄙。” 我看了看还在“嘟嘟”作响的话筒,对他笑道:“你看,根本问不出什么。” 他的眼神中藏着怜悯,我一皱眉,叹气道:“你就算把我弄死了,也拿不到让渡的。” “……” “或者你可以考虑一下电话里那位,那个才是我们Boss的心上人,”我好心好意给他出谋划策,“只不过关卡重重,祝你好运。” 林睿身边明里暗里保护他的人只多不少,对他的安全,我对叶清是一百个信任,更何况,郝笙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大洋彼岸。 这样说虽然不厚道,但为了自保扯一个永远有游泳圈的人下水,也无伤大雅……吧? 他目光沈了沈,勾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我别开眼睛晃晃脑袋:“血液倒流,脑袋疼!” 他用刀子在我脸上比划两下,把捂了许多天的纱布掀掉,眼角长出了新肉,没有镜子,不知道留没留疤,不过那个爱喷唾沫的医师不是说不会留,就姑且认为现在老子的脸完好无损。 他的刀子在脸上游走,我紧紧闭上眼睛,但还是神经粗壮地问道:“我的眼角没有疤吧?” “……没有。” “哦,”说着抬起一只眼皮,偷偷瞧他,“你想毁我的容?” 他恢复面无表情,放过我的脸,说道:“我蛮想留你一命的,但空手而归触到了我的底线,我要拿走你的声音。” “……你是《海的女儿》里的巫婆么?”我忍不住讽刺道,“还是因为自己的声音很难听,出于嫉妒才要割断别人的声带?” 他没理我,拨回林睿的号码,说道:“给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好好珍惜。” 这次还是Patrick接的:“杨?” “……嗯。” “你等着,那家伙居然敢挂你的电话,睿正在骂他。” 我笑笑:“你叫他来。”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Patrick很清楚我要找谁,不一会儿叶清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但在我听来是那么好听,比天籁还好听。 我叫他:“Ching。” “嗯?”他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哦。” 鼻子有点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叫他一遍:“Ching。” “到底什么事?我很忙,一会儿睿要下楼散步,我要——” “Ching,我爱你。”我打断他。 什么面子,早抛到八百英里之外了。 “……哦。” “……那、那没事了,”我说道,“天气开始热了,但不能贪凉晚上不盖被子,吃剩的东西要放进冰箱里,不要懒,吃东西要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否则会拉肚子,房间要多通风,不要总开空调容易感冒,尽量不要在中午出去,小心中暑,冰镇——” 我一口气说太多,像老妈子似的,他说了句:“我挂了。”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冰镇绿豆汤的食谱我压在了家里的餐桌上,你不在家,不过没关系,林睿也有,我给他写过……要常喝,很消暑的。”我对着忙音自顾自说完,深吸口气,在送气的同时轻声道,“再见。” 郝笙等我说完,压过身子:“你本可以告诉他你被我绑了。” 我翻个白眼:“被绑就够丢脸的了,还是自己夸大主动送上去被绑的,况且我要是说了,放下电话你就得杀了我,我可是很惜命的。” “……还真没见过自称惜命的亡命之徒,”他不置褒贬地说道,语气中竟有些惺惺相惜。 “那你放过我?” “当然不行,”他一笑,竟是春风骀荡,“我是学医的,别怕,很快就好。” 第二十一章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不知怎么老子心大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医院,左半边身子包的跟木乃伊似的,各种医疗器械的声音滋滋作响,吵得我头昏脑胀,想叫人,张了张嘴,屁都没放出一个,用力一喊,嗓子像被刀子划了,疼得要死还发不出响。 对了!刀子! 我颤颤巍巍地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脖子,上面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我心有余悸,伸手按了铃,没一会儿呼啦进来了一堆人,为首的那人,就是为毛我说“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的根本原因。 那个医师——没错,就是给我看眼睛的那个——上来翻了翻我的眼皮,又捏开我的嘴看了看舌头,对身后的一干漂亮的女护士使个眼色,护士们心领神会,有组织有纪律地撤下所有仪器,再有规律有目的地出了病房。 那医师一路目送护士远去,门关上之后,立刻恢复本性,啪叽坐在我床边,一脸悲痛默哀:“兄弟算你命大,我就今天调来帮着加班,就被我碰上了,你半身血爬到医院也真不容易……” 我被他念叨的想揍他,无奈说不出话,还半身不遂,只好右手指了指脖子。 “我正要问你呢,你得罪谁了,不过下手留情了,日后做做康复训练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我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指了指肚子。 他立刻回道:“放心吧,这孩子可真够顽强,扎根在你肚子里茁壮成长,你都这样了他还照样吸取营养……” 我翻个白眼,这他妈的是作诗呢? 指来指去的不太方便,尤其有些复杂的句子不能用手势来完整表达,便要来了纸笔和垫板,放在膝盖上写字。 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郝笙把我丢在了医院门口,让我“生死由命”,显然老天并不打算放弃我,于是我获救了。 现在的问题是声带受了外伤,医师说要先禁声一个月,然后做康复训练,还是能够恢复的。 ……是不是应该谢谢郝笙的一片好心? 我想了想,偷偷问医师:“你确定我身体里没有……药品残留物?” 他纳闷地瞅瞅我,又看了看纸上的字,说道:“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我顿了下,接着写道,“毒品什么的。” “……没有啊,”他说,“倒是有安眠药的成分,对宝宝不是很好,将来你要多加注意,好好养身子。” 郝笙骗我。 ……确实应该谢谢他的一片好心。 在医院没呆多久,因为签证到期,公司没有续签,所以以一副独臂侠客的造型出现在了机场,临走前医师给我写了一堆注意事项,并跟宝宝说了再见,送我上了飞机。 回家休息了几天,然后去了谢景澄的诊所,他看到我这幅样子先是瞪了眼睛,追问了一番,无果后也不再逼问,勒令我在他家调养,手臂好说,没伤到筋骨,肉长回来了就好,虽说是留了疤。要紧的是声带,一个月不能说话啊,憋屈死老子了! 这种时候,没良心的某人就会占尽便宜,比如说对于晚餐的选择,欺负老子现在只能写字,根本吵不过他,都是他单方面决定吃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面条! 面条也就忍了,他妈的说老子现在只能吃流食,于是晚餐就上演了他吃面我喝汤的情景! 谢景澄给我向公司请了假,我旷职十天,又请假,再加上和程氏的生意告吹,基本上这个月是要喝西北风了。 谢景澄的意思是,我现在有面汤喝,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乔延来的时候我没任何准备,正一边喝盒装牛奶一边用一只手剪脚趾甲,开门时我以为是谢景澄,就没有在意,谢景澄只会大喊:“不要在这里剪指甲,你赔我的地毯!”这种毫无建设性的说辞。 等了几秒没有预期的喊声传来,疑惑地抬眼,看到乔延呆呆地站在玄关处,左看右看没见到谢景澄,放下指甲刀正要拿笔写,问他谁给的钥匙,他一个箭步扑上来抽噎道:“Joy,你怎么弄成这样,疼不疼……” 我无奈仰天摆口型长叹,拍了拍他的背,把他架开,咬开笔帽,在纸上写道:“谁给你的钥匙。” 虽然谢景澄说得不多,但能听出来他和乔延……彼此不共戴天。 他扁起嘴,像只可爱的小鸭子:“顾芷晴给我的。” 顾芷晴有谢景澄家的钥匙……我摸摸下巴,他俩一定有奸情! 就看乔延眼睛里起了泪泡:“不是去出差吗,怎么会受伤……” 我笑笑,安抚他,写到:“没事啦~”在后面加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心里很感动,我们认识不久,他都能这样,比某个没良心的混蛋好太多了。 我又写到:“听景澄说你有事情跟我说?” 他看到“景澄”二字,一撇嘴,回道:“我毕业了,顺利找到了工作。” “在哪?做什么的?” “在程氏,暂时只是实习生而已。” 没有拿住笔,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写道:“恭喜!” 在谢景澄家住了半个多月,外伤好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了说话问题。乔延时不时就会登门拜访,当然都是选择在谢景澄不在的时候,最后成了我的御用小厨娘,说真的他做饭真的很有一手,我像是捡了宝一样没少夸他,他脸红红的样子很可爱。 期间我成功地套出了谢景澄和顾芷晴的关系,谢景澄恼羞成怒,威胁说要把我赶出去,我一想再住下去不是打扰二人的感情生活么,于是顺着他的话提出了回家的请求。 他倒是慌了:“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我写道:“我知道你开玩笑,我没当真,真当真,这么多年我早就气死了。” 他嘴角一抽。 “我就是得回家收拾一下,估计都落灰了,顺便带点换洗衣物过来。我可没说要离开。” 他嘴角又抽。 他尽职尽责地把我送到楼底下,我挥挥手和他做别,然后提着又一袋子药上楼。 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别人的家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狗窝来得自在。 看门后看到了某人,我以为是在做梦,或是走错了地方,退出来看了看门牌,没走错,走进屋子,把袋子放在玄关的柜子里,换了鞋子,走到他身后。 叶清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转过了头。 他轻轻一笑:“你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他轻轻一笑:“你回来了。” 我绝对是在做梦,叶清居然会对我笑!这简直比母猪上树还要可怕! 咽了咽口水,凑近仔细观察他,他没有躲开,只是眉心一皱,问道:“怎么了?” 口齿间传来温暖的气息,唇下的柔软触感太过真实,磨蹭了两下,眨了眨眼,把头转开,笑了。 别怪我没出息,他有千万个不好,能再回到家里时看到他在等我,就会忍不住忘掉他所有的不好。 因为我爱他呀,所以可以包容他的任性,他的孩子气,他的坏脾气。甚至是他的心另有所属。 说到底,就是贱。 我张了张嘴,才想起现在说不出话,正想拿出纸笔,就听他说道:“我等你好几天了。” 我想了想,这段日子我在谢景澄那,他可能是没有回公司,否则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行踪。 也就是说,他从林睿那边回来后,就来了我家。 于是抬起眼看他,他没给我写字的机会,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在林睿家里,他说了很多,Patrick也说了很多,我自己也想了很多。” ……嗯? 我屏住呼吸,好像有预感,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我听到叶清说:“林睿说我不爱他,只是因为不甘心。Patrick说我不懂什么是爱,因为我的眼里没有狂热。我不太懂,爱就一定要狂热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我爱他。 爱是什么?借用某大文豪的话就是: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好像有关爱情的解读都是酸涩居多,或许是这种感觉才会促使人们来解读,但好像……确实是这样。 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你爱的人并不容易,而这个人还恰巧爱着你,那其幸运度就堪比天方夜谭了。 所以,做人不要太贪心,两情相悦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说实话,有本事你就去爱别人,别让别人来爱你,这样的人才是最强大的。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强大。 叶清道:“你说过,你爱我,所以我想尝一尝爱情的滋味,想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 我裂开嘴笑了,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连忙抿上,忙不迭地点头。 只要他肯给我机会,那一切都好说。 我想起了我的新年愿望,希望有一个人来爱我。如今这个愿望有了偏差,但这个偏差很美妙。 可我却忘了,生活是一个不断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傻逼的过程。 叶清笑盈盈的脸部线条渐渐冷硬了起来,暗蓝的眸色闪过凌厉的光,从茶几上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我定眼一瞧,是录音笔。 我迷惑不解,接过后来回看了看,再望向他。 他轻启双唇,淡淡道:“一个叫郝笙的人给我的。” 瞳孔骤然猛缩,定定地瞅着他,就知道郝笙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他也不急着说话,抬起下巴,说道:“你不听听?” 录音笔音质很好,所录的谈话就是那天在地下室时的话。 边听着,觉着手臂和脖子隐隐作痛,下意识关掉,却被叶清擒住,只听他说道:“还没到最精彩的地方呢,着什么急。” 有些心慌,有什么东西偏离了轨道。 后面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刀子割进皮肉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被无限放大,我咽了口口水,偷眼瞧了瞧他,他双臂环胸,身姿潇洒地倚在沙发边缘,眼里沉沉的,蒙了层雾气,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在椅子倒地的一声后,音频戛然而止,我看了看他,心想他到底要我听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受伤?没有告诉他?然后他就生气了? ……那还真是受宠若惊啊哈哈。 我在旁胡思乱想,叶清又放了一遍,对我来说无疑是煎熬,干脆把它扫到了地上,再补了一脚,瞬间心情开阔。 叶清拿起茶壶,倒了杯冷掉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放回茶托,“哢哒”一声,开启了今夜暴风的序幕。 其实也没什么暴风,甚至他的面色还十分轻松,优哉游哉的样子,只是脸色很硬,他的皮肤明明很软很细,但现在就是很硬。 他别过眼,专心致志盯着茶壶,好像上面有苍蝇在跳舞,片刻后缓缓背出我对郝笙说的一番话:“‘你就算把我弄死了,也拿不到让渡的。或者你可以考虑一下电话里那位,那个才是我们Boss的心上人,只不过关卡重重,我祝你好运。’”说着猛地抬眼,他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瞪着像索命的怨魂,“这就是你?” 我张了张嘴,更加慌了,来回找纸笔,试图解释,刚拿出来被他一把大力掀翻,薄薄的纸片在空中起舞翩翩,划了好几道“之”字形,就是不肯落到地面。那支笔更是很爱它的主人,碰地砸中了我的鼻尖。 我摸摸鼻子,心底的某处被捅漏了似的,呼呼地灌冷风,不禁打了个哆嗦,却没有了去捡纸笔的心思。 这弯拐得太大太险,我大脑一向比较直,因此还没转过弯来。他又恨恨地说了什么,我一脸茫然,有点听不懂从他嘴里说出的加拿大口音英语了,只觉得浓重的卷舌音很可爱。 他最后说:“……等你想解释了你再来找我。” 说完潇洒地摔门而去。 ……我解释什么? 关心则乱,我上前去火上浇油,越解释越乱? 连我都能想明白的事,他会想不明白?真是笑话。 林睿被保护的滴水不漏,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说,关心则乱。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弯下腰去剪纸笔,收拾在他说那一大段话的时候摔碎的茶杯,捡起来时有什么东西从眼眶直直砸在了白纸上,晕开了。 我骇了一大跳,怔怔的看着这张纸,不一会儿慢慢的笑了起来。 笑不出声虽然很诡异,但是我控制不住,笑得特欢乐。 左臂打着颤,我撸起袖子捏了捏,那一大长道浅浅的粉色很碍眼。 我想起了以前在酒吧,跟一个比我年长而且很有成熟气质的男人喝酒,他醉意朦胧的时候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没听全,只记住了一段对话。 A对B说:亲爱的,我根本没有为你做什么,真是对不起。 B回答说:亲爱的,你说出这句话,我就很感动了。 C问B说:亲爱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感动吗? B回答说:又没有人逼你。 说到底,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罢了。 这个很迷人的男人再也没出现过,如昙花一现,很久之后,听酒保说,他死了。 我就再没有去过那家酒吧。 你若问我爱是什么,现在我可以一边把碎掉的茶杯丢进垃圾桶一边回答说…… 爱情就像隔着玻璃看雪,你在室内围绕着壁炉,看到雪花很可爱,就想出去近距离接触,然后出去了,才知道天寒地冻这个词有多冷。 ……真他妈的冷。 第二十三章 一个月后,再次上班,叶清每天窝在办公室里,一星期过去愣是见不到一面,连个尾巴都抓不着,不过介于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具有冲突性,我虽然没有听全他要我解释什么,也不敢主动招惹他。 与此同时,声带受损后的康复训练也轰轰烈烈拉开了序幕。谢景澄除了每天监督练习过程,还列了一堆禁止食用的食品,我一边看单子一边流口水一边心肝疼,不过为了身体健康着想,即使嘴馋,也不再有任何异议。 同事们对我的凄惨遭遇报以同情——所谓的凄惨遭遇是我胡编乱造的“在HK偶然生了急病,在手术中无意间碰伤了声带”这种敷衍的理由,没什么深交的同事们自然没有多想,安慰了几句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时间没过多久,在我能说出几个简短的句子时,叶清在董事会上提出了要把开泰公司的重心转移到加利福尼亚去。 以形式为目的的活动扼杀了大家的创造力 ,以等级为模式的会议放逐了大家的激情。此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像一颗炸弹,炸得满脑肥肠的董事们当场翻脸。有风险的做法当然得不到保守的老头子们支持,即使若是赌赢了,带给开泰的,可不仅仅是放弃的那么多。 关于这些,我也是在他们散会后议论时听到的。 我笑了笑。 老头子们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绝顶聪明的脑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原因啦。 凡事不能强求,却也逃不出一个情字。爱直击了有心之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更强大的是它给了无心之人心脏。可是爱也分产地,我的爱在他眼里很廉价,即使勉强做成了心脏,也会觉得质量差。 时间没有停不下的绝望,我追不动了,他也没有回回头,尽是牟劲儿追他的apple,我披荆斩棘,也进不去他的世界,又何必再为难自己。 情到浓时情转淡,凡事太执着,最后的结果就是意兴阑珊罢了。 趁着还对他有些好感时退出,还能残留一段不错的回忆,等待以后细细咀嚼,也是年少轻狂中值得纪念的日子。 至于开泰,这公司又不是我的,我太关心干嘛,还落人话柄,吃力不讨好。他要把重心转到那就转到哪,转到月球去都与我无关。 这天例行的康复训练结束后,谢景澄拦住我,蹙眉道:“你最近又没有好好吃药?” 我一愣,笑道:“你监督了。” 不敢说很长的句子,否则嗓子会很干很疼,只好能短则短,何况这低沉沙哑的嗓音实在是扰民。 他眉头蹙得更紧,双手掐腰,半责备道:“我是说你的肚子。” 我下意识低下头,反应了一下:“哦……忘了。” 最近事情太多,一不小心……把宝贝儿忽略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这孩子太懂事,不折腾不闹的,肚子也没什么变化,久而久之就被抛到脑后了。 谢景澄无奈地深深叹口气,说道:“你别把他忘了啊。” 我嘿嘿干笑两声,忽然想到在香港时医师说的一番话,便看了看谢景澄,犹豫再三,问道:“可以不要,是吧?” 他一愣:“什么?” 我摸摸肚子,想了想,耸耸肩,嬉笑道:“没什么。” 既然决定要了,那就是我的责任,现在纠结一个善意的谎言,未免太无趣。 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忽然说道:“你现在上班会不会累?” 我眨眨眼:“不会。” “……还是把工作辞了吧,你现在伤病累累的,在家调理调理。” 我挑起一直眼皮,闲闲道:“喝西北风?” “……总不会让你饿死的,”他转转脖子,长时间的站立有些累,便坐在了桌子旁的椅子上,和我面对面,“爸妈还寄来了信,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用不用,”我摆摆手,“不吃面条。” 那几日的面条实在是留下了阴影。 谢景澄哈哈大笑,没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促狭:“这时候不欺负你什么时候欺负,杨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无语,很想问他谢景澄你是一年级小孩子么? “哦,对了,”他接着道,“乔延说想你了,这周要来看你,他不知道你家住在哪,总是来打扰我,自己的麻烦自己领走。” 我没在意谢景澄的口气,反而在想乔延,这个小男孩太讨人喜欢了,温和懂事厨艺好,谁娶回去真是谁的福分啊。 被谢景澄的“辞职”说得心动,因此接下来的日子浑浑噩噩,心不在焉,开会时的材料都拿错了好多次。最近的会议内容都是有关如何在经济肃杀萧条的美国开辟出一条新的吸金之路。 这个月领薪水的前三天,我拿着打印好的辞职书向叶清办公室走去,做最后告别。但一进屋就看到Boss一边吩咐秘书带上资料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见到我眉头一皱,手在空中随意一挥:“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然后出了公司。 因为公司落脚的目的地是加利福尼亚,那边的选址,拉人脉,都要叶清亲自上阵,每一次没有个三四天是不会回来的。不知为什么,心情竟一松,抵住没关严的门,把辞职书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又宏观扫视了一下我工作了几个月的地方,发现没什么不舍。 看来这里注定不属于我。 混完了最后三天,领完了薪水,我也正是从人事部除了名,恢复无业游民的身份固然令人沮丧,但前方有一片崭新的未来等着我来压倒,这样一想,全身舒坦。 值得一提的是,乔延自从知道了我的住址之后,三天两头过来帮我做家务,下厨更是保留科目,得知我辞职闲赋在家,他干脆住了下来,我正愁一个人太无聊,有个伴自然再好不过,于是家里他的衣物等生活用品也多了起来。 乔延对宝宝很好奇,也很期待,我在看电视的时候他会对宝宝讲话,时而把耳朵贴上去听一听,宝宝已经五个月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肚皮下面有硬硬的东西,一会儿在左边呆着,一会儿又跑到了右边,晚上睡觉时又呆在了下面,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右边呆着,乔延也会笑得像向日葵似的问我宝宝的位置,然后伸爪子上来摸个不停,有时候我也会很郁闷:“你喜欢?” 乔延第一次听到我的新版嗓音时呆了呆,然后脸红了,我就说你凑合听,他说不是不是,感觉比以前更性感。 对于他的安慰我很受用,对着他也敢放开胆子讲话,不用怕吓到他。 他连连点头,笑道:“当然喜欢!” 他这口气听上去有股初为人父的骄傲,我眼皮一跳:“你不是把他当你儿子了吧?” “我确实把他当儿子疼的,我也想要一个宝宝了呢!” “……你还小。” “我不小了,”他嘟起嘴,“我跟叶清一边大!” ……你俩不一样好伐,他在社会上打拼多年,心机城府跟只千年狐狸似的,你个刚毕业的学生哪有他的气度。 当然,这话我没说,太打击人,而且我挺喜欢乔延的。 笑了笑,我又问道:“今天工作顺利吗?” 他进了程氏,虽说我现在和开泰没了关系,但是对程氏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崔明博按时回了国,对我的失踪只字未提,怎么想怎么蹊跷。 “还不是那么点事,”他皱眉,似乎不想提,“前几天又走了一批去HK,要和跟我们抢了商点地盘的元礼公司谈判,过几天还会有第二批去中国,谈纺织厂的问题。” 我点点头,沉吟一下,问道:“领队的是谁?” 他说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字,不是崔明博。 我又问道:“崔明博最近在做什么?” “他最近……很奇怪。” 乔延是崔明博的直属实习生,但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听到乔延说“很奇怪”,我立刻来了精神:“怎么奇怪?” “工作心不在焉的,脸色很难看,”他转转眼珠,还自找借口帮着圆场,“可能是私人问题吧。” 我笑了笑,暗自琢磨怎么个私人法,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这心胸太狭隘,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用脚戳了戳乔延,他双手捂住,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我呵呵一笑:“夏天,凉快,”说着不给他机会搭话,又说道,“我饿了,想吃元宵。” 乔厨娘的手艺把我养的心宽体胖,脸圆了一圈,肚子也明显见长,我这孩子是个不挑食的,还特随遇而安,什么样的情况都能把自己照顾好,以后一定很好养。 看着电视闻着厨房的阵阵甜香,没幸福一会儿就传来了开门声。 第二十四章 有我家钥匙的,只有叶清和乔延。 再如何装作视而不见,在他叫我名字的时候也只得回头:“杨溢。” 我顿了顿,用鼻音道:“嗯。” 他看上去瘦了些,连日来的奔波在他的眼里刻下了疲惫,我刻意忽视掉,他站在玄关没有动,我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一想到嗓子便打消了说话的念头,我俩僵持了起来,这时乔延从厨房探出头出来,温声道:“Joy,来客人了吗?” 我一直在看叶清,所以很清楚他的脸上掠过了戾气,但只有一瞬。 乔延从厨房里走出来,同时解下米老鼠围裙,顺便擦擦手,攥在手里,看了看叶清,转头笑道:“这位是?” 我刚要开口,就听叶清昂起头,沈声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我尴尬,也顾不得嗓音会不会吓到他,开口道:“他是乔延。”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显然没有让大Boss他老人家满意,我在他第二发炮弹来袭前站起来,深深腰背,主动迎战:“你怎么来了?” 叶清把灼灼目光移向了我,手上拿的信封狠狠摔在茶几上,冷声道:“谁同意你辞职了?” 乔延见这架势有些慌乱,我拍拍他胳膊,柔声道:“厨房里还在煮东西,你去看看。”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问道:“你是叶清?” “水快煮干了,你……” 他没理会我,表情微妙,来回看我和叶清:“你们……不是分手了么?” 我恨不得把他俩都塞进地缝里去。 叶清一皱眉,寒声道:“什么分手?” 没错,我们都没在一起过,只有了几次上床的经历而已,只关乎性不关乎情,“分手”确实用的不准确。 乔延欲言又止,我制止住咄咄逼人的叶清,说道:“我们单独谈谈。” 他抬脚就要进卧室,我拽住他,指指门口,他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们出去,单独谈谈。” 转头对乔延道:“乖乖在家哟,回来我要吃元宵。” 乔延乖巧地应了一声,去卧室拿了一件长袖的外套,我直接套在衬衫外面,笑着说了声谢谢,因为手臂上有疤,我当然不会把缺陷示人,于是即使在夏天也会穿长袖,穿着穿着也就习惯了,不会觉得热,最近连汗都不怎么流。 叶清脸色不是很好,我就想他风尘仆仆的,要不要改个时间,但看他的样子,估计是等不到明天了,只得叹口气。 乔延在我穿鞋子的空档悄声问我:“我真的不用去?” “……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那你小心点。”他担心时就会嘟起嘴,特别可爱。 我笑着点点头,他忽然侧过身子,挡住门口,摸了摸我有些鼓起的肚子,说道:“他也是。” 我哭笑不得:“……叶清不会使用暴力。” “总之你小心就好。” 我胡乱应了两声,在叶清不耐烦地催促下关了门。 我们去了楼下的一家茶社,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他对那些咖啡深恶痛绝,反而喜欢茶,无论是叶茶还是花茶,但他却辨不出好坏,我都替他办公室橱柜里的茶叶惋惜。 店主热情的向我们推荐茶艺表演,我婉拒,店主坚持不懈,最后被叶清一张冷脸吓走,看得我想笑。 门关好后,我慢条斯理地撮撮茶叶,他开门见山道:“谁允许你辞职了?” 我抬起眼皮,闲闲道:“我辞职,用得着谁允许么?” “你拍拍屁股走了,剩了个乱摊子,我怎么办!” “叶总才华横溢天纵英才,区区小事就能难倒?” “你!你好好说话!”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被他讲的不耐烦,干脆略去繁琐的泡茶步骤,抓一把茶叶丢进茶壶,再将热水咕嘟咕嘟倒满,啪地重重扣上壶盖,越说声音越大,“我就是不想干了!” “你是林睿介绍的,你辞职我怎么跟他解释?” “……那是你的事,”全身懈怠下来,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就是累,“叶清,你不想我辞职,就是为了林睿吗?” 他不说话,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有渣滓逃出茶网成了漏网之鱼,随着茶水一齐进了杯子,他端起喝了一口,没有放下杯子。 我自暴自弃道:“算了,老子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是,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不喜欢听你说林睿,我不是娘们儿,不会哭哭啼啼。老子想通了,老子赶不走你,老子就自己走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妨碍你,你也少来找我。” “谁找你了!”他反驳。 “那我们达成一致了,”我摊手,“我没带钱,你付账,我走了。” 说了一长串,嗓子像被细针扎了,很疼很干,但没有解渴的心情,直接往外走。 他起身堵住门,沈声道:“我还没问你呢,那姓乔的是怎么回事!” “你管得太多了,”我抱胸挑眉,“我拒绝回答。”说着也生气了,“让开!” “你解释明白了再走!” 他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儿甩到座位上,我一个趔趄,后腰撞到桌角,疼得我恨不得咬死他,手撑住桌子,打翻了茶壶,热水倒扣在手背上,直接烫脱了一层皮,连疼都没感觉到就木了,我咬牙切齿:“叶清,你他妈的灾星!” 跟他在一起老子就没有好的时候,先是屁股,再是手臂声带,现在是腰和手背,还他妈的有完没完! 他对我的红肿的手背熟视无睹,揪着衣领把我拎起来丢在榻上,把茶桌踢翻在一旁,我震惊了,力气也忒大了吧,我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他都能轻易拎起来,人不可貌相,去举重好了! 但老子不是等着挨宰的猪,手脚并用爬起来,却又被他按在墙壁上,半边脸被墙壁冰着,肚子狠狠的挤在我和墙之间,连忙腾出手垫住,身后传来他的喘息声,热气喷在耳根上,很不舒服。 我正要叫他起来,突然身下一凉,裤子褪到了膝盖,我用手肘狠劲儿向后撞去,却撞了个空,我心急道:“叶清你他妈的滚开!” 他冷冷一笑:“你不是因为我才走的么,你不就是想我这么对你么?” 我勃然大怒:“你怎么不脱了裤子伺候我?!” “这么着急?我这不是脱裤子了吗!” 我看了眼紧闭的门,不太确定隔音效果如何,我肺都要气炸了,又不敢大声嚷嚷,努力转过身,没转过去,然后他就用力挺了进来,一戳到底。 血顺着大腿往下流,我闭了闭眼,被狗咬一次是不小心,被狗咬两次是记吃不记打,但被狗一遍又一遍的咬,那就是人的问题。 我他妈的就一二货! 第二十五章 他打桩似的,一次比一次更深入,我咬着牙,感觉内脏都要被捅漏了,这龟孙子力气比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还要恐怖,我的腰被他掐得前后两面都快贴在了一起,上身整齐的衣服在墙上来回的蹭,扣子都蹭掉了几颗,我用力呼吸,喘气的声音都变了调,等他抽出来要把我转过身的时候,老子狠狠一脚冲着他精神抖擞的小兄弟踹了上去,却扯到了后面的伤口,动作一顿,被他抓住脚踝按到了榻上,仰面摔倒。 我破口大骂:“老子他妈的让你脱裤子是让你用后面伺候老子!” 他抿着嘴不说话,紧皱的眉头像是忍耐着什么脏东西,我的心被冰块冻住来了个透心凉,胸口闷的喘不上气,不停地起落,怒气狂飙突进,握紧了拳头就要砸过去,这时肚子突然动了一下。 我一呆,慌忙捂上,叶清显然也感受到了宝宝的举动,停了下来,但双手还是粗鲁地掐着我的肩膀,略略抬起身来带着疑惑向下看去—— “滚!”趁此机会抓住空隙给了他一眼炮,他的疏忽成就了我的脱逃,我内八加摇晃连爬带跑趿拉着裤子离他五步远,空气霎时充盈在我俩之间,大腿处有液体流了下来,我低头看了一眼,惨不忍睹,面对着他横向挪到桌子边,拽了一大堆餐纸草草擦拭过后,提上裤子,瞄了眼他胯间还懵懂挺立的兄弟,心底默默说了声“抱歉,滚蛋!” 尴尬的沉默,叶清也恢复神智,安静地整理好衣服,眼睛在我腰腹间打了个转,目光闪烁,张了张嘴,最终闭上了。 衬衫扣子掉了好几颗,半裸着胸膛还不如干脆不穿,万幸乔延想得周到,加了件外套。直接套上外套,拉链拉到脖子下面,裤子是黑的,虽然看不出血迹,但是湿腻的感觉很难受,不过这里没几步就到家,可就算没几步,老子也没时间跟他再耗下去。 没跟他打招呼,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昂首挺胸一副斗胜的公鸡样走了出去,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交给了叶清。 我想明白了,也下定决心了,旧的不去新的能来嘛?我才三十二,不老但是也不年轻了,该找个人安定下来,像林睿一样,跟爱人好好过日子,叶清他想不明白也不要放手追逐不属于他的爱情,但我比他多吃了十年的大米,从阅历资历上讲都是能明白的,不要纠结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种表现是自己不爱自己的宣传片。 再说,叶清有什么好,脾气坏,不温柔,苦瓜脸,有暴力倾向……他的好从来只展现给他愿意展现的人,很明显,老子不在此列。 虽然……在我眼里,他还是很完美。 但是!但是!太完美了,也就缺少了让人永久回忆的力量。嗯! 我这样安慰自己,慢吞吞挪回家。 乔延好像一直在玄关候着,我刚举起手还没敲响房门就被他拉开,吓得我眨眨眼,却被他一把抱住:“Joy,急死我了……” 我把他推开,看他泪眼婆娑在眼眶里打转又掉不出的模样,心下也很感动,轻笑道:“急什么,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摇摇头,拉着我的手进来,我尽量像平常一样走路,每一步的摩擦像咒印般让我想起留在茶社里的那位,甩甩脑袋,把那人的臭脸甩出脑袋,在被乔延发现不妥当之前,把他支去盛元宵,拿了新的内裤和家居服去了浴室。 仔细清理了身下,出去就直奔卧室,回想那瓶药膏放在了哪里,没走几步被乔延拦下,指指我怀里抱着的一堆换下来的脏衣服,说道:“放洗衣机里,正好我明天一起洗。” 我一僵:“啊哈哈,不、不用了。” 乔延住在我家,我家不大,没有多余的卧室。平日里我睡床,他睡自带的折叠床,像内裤这种私人的物件我们都是各弄各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和那些床伴——包括叶清——是不同的。 我严格恪守这个底线,我不是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说不好听的,还滥交,算起来朋友没几个,每一个我都无比珍惜,而乔延,我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他。 他浅笑道:“你在害羞嘛?”说着就要拿过我手里的衣物,“没关系啦。” “不是不是,”我把衣物抱到胸前,那上面还沾着血,总不能解释那是大姨妈吧!立刻岔开话题,“啊对了,刚刚宝宝动了……” 他果然被吸引过去,兴奋道:“真的?” 我舒了一口气,小孩子还是很好骗的。 “恩恩,”我点头,“还是第一次动,他太懒了……” 他呵呵笑着,一脸白痴样凑过来摸了又摸,不一会儿抬头郁闷道:“怎么又不动了?” “……说了这孩子懒嘛。” 他扁扁嘴:“算了,下次动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说着一拍脑袋,“元宵还热着呢,你等着,我去端来。” 或许他并不是傻到听不出我在蹩脚的转移话题,只是单纯的不想看我尴尬,他很善解人意,更让我感动的是,他从不问前因,也不问后果,只是单纯的陪伴,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我把衣服丢进了垃圾袋,封好,想着明早去倒垃圾。 正好,把关于叶清的所有也跟垃圾一起倒掉。 没有吃元宵,喝了几口汤,就去睡了,我本是要提前进卧室上药的,刚找到药膏乔延就推门而进,我只好把药膏又丢了回去,说了声晚安假寐,想等他睡着再上药,结果假寐假寐就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乔延去上班,他现在是实习生,干的活比驴多,赚的钱去动物园给狒狒买香蕉都不够,却又要任劳任怨,回来还包办了大半的家务。 再一次罪恶感袭来,起床动了动身体,兀然发觉下体凉凉的,上了药。 我脸一白,颤颤巍巍的掀开被子的一条缝,看了眼又立刻盖住。 ……我就说乔延没这么好骗。 但是…… 脸又冒起热气,一想到昨晚睡得像死猪似的,没准他给我抹药的时候我正大声打呼噜呢。 厨房锅里温着甜粥,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的,餐椅上都放上了厚厚的垫子,我真的想不出夏天放垫子除了某些原因外,有什么需要放垫子的。 吃过早餐,跑去阳台照料小孔雀——辞职后闲的蛋疼,便去买了盆孔雀竹芋,赐名小孔雀——乔延说名字太骚包,不过配我正合适,被我强力镇压了下去——有了这块心头肉,日子还不算太无聊。 不过我不会等着做山吃空。 前几日联系了一个原来乐队里的朋友,乐队解散后他又重组了一个新的乐队,问我要不要加入,我当时已经在叶清的公司工作,便拒绝了,前几日他得知我辞职,又打来电话,说是要出一张新专辑,问有没有时间赚点外快,我自然当仁不让,搜罗了几首从前没事时写的歌,编了曲,把谱子给他,专辑还没出呢,钱先到帐,用他的话说是,要留住我这么个金饭碗。 于是,混吃等死的日子又迎来了本行,我摸着琴盖默默叹气,这碗饭可是保命的,这辈子是离不开它了。 游曳在黑白两色之间很容易不分白天黑夜,我趴在五线谱上涂涂抹抹一堆奇形怪状的小蝌蚪,很快被乔延叫停,我摸着脑袋无奈笑道:“我也得赚钱吃饭呀。” 他欲言又止,却没再干涉我,但琴房里多了许多温馨小贴士,比如琴盖上写着“吃药了吗?”,谱架上贴着“注意眼睛多休息”,我每每看了都不禁会心一笑。 他的善解人意,让人欲罢不能。 肚子越来越大,长时间坐着腰疼,宝宝则好像很喜欢钢琴的样子,我一弹琴他就会动,还是随着节奏动,给我打拍子似的,这让我很是惊喜,在肚子里就这样有节奏感了,出来不得是第二个莫扎特呀! 我欣喜地跟乔延说了,他笑得眼睛弯弯,说道:“宝宝很厉害呢!”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加利福尼亚传来好消息:林睿生了一个超可爱的小女孩。 第二十六章 身材走形在夏季是一个让人无比心酸的事实,我尽量憋着气,穿着宽松如睡衣的休闲衫,邋里邋遢地在飞机上唉声叹气,考虑片刻向空乘要来毯子,遮住了鼓起的肚子。 国外的欧罗巴人种们,说难听的,大多数到了中年各个肥粗老胖,一个胖子榨出的油够做两桌菜的了。我以前分析过,这应该是人种问题,就像猴子、猩猩和狒狒。我就像现在这样,把肚子再挺起来些,也比不过他们的一个胖子,但虽说如此,还是无比怀念那副驰骋美少年令无数芳心沦陷的匀称完美的身体比例啊! 此次去探望可爱的小侄女,我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的,我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肚子的事,这个孩子是把我自己的伤口揭开给别人看的存在, 世界上多的不是医师,多的是撒盐的人,即使我知道林睿绝不会撒盐,但揭开伤口本身就够疼了。 乔延本是要跟我一起来的,在我的坚决反对下,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了程氏实习。我也没有让林睿夫夫来接,毕竟林睿刚生完宝宝,Patrick大人小孩都要照顾,他倒是自告奋勇的说要接机,被我强力驳回。 到美国呆了两天,窝在旅馆里,思考让肚子憋下去的方法,我是不敢问谢景澄的,他肯定会骂我乱跑,我又不想找骂。 搜罗了各式各样的资料之后,我发现了一种神奇的物体——腹带。 不过……我低头看看肚子,这孩子总是让我产生挫败感,窝在老子的肚子里懒洋洋的装大爷,动一两下都是给面子,提醒我他的存在,可毕竟是自己的崽儿,用腹带勒他会影响胎儿发育,我也不忍心,但现在情况特殊,就几个小时,他应该会理解的吧。 要尊重孩子的选择,这是我一向奉行的方针政策,于是我抱着肚子跟他商量:“诶,buddy,束上腹带你的占地空间会相对缩小,但是跟你保证,就几个小时!”说着举手,“我发誓!” ……没反应。 我郁闷:“你倒是动一动啊。” ……还是没反应。 我仰天翻白眼,暗骂一句小兔崽子,然后对肚子说道:“你不动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等了一会儿,在确定小兔崽子压根儿不稀罕搭理他老爸我之后,整理了衣服,出门去婴幼儿用品超市买了腹带,收银的黄毛大哥还跟我讨论了老婆肚子大小的问题,我敷衍了几句,他出门笑着祝福我的孩子健康可爱。 ……我的宝贝儿,当然又健康又可爱!┌(┘^└)┐ 第三天正午,我以一副更胜往昔的潇洒英姿按响了林睿家的门铃,对着门框映出的影子整理了头发,尽力忽视腰部的束缚感,在门打开的同时张开双臂热情拥抱来人:“Patrick,恭喜呀!” 抱住才察觉到手感不对,急忙放开手,就沦陷在了好久不见的暗蓝色眸子里,没来得及启动盾牌防御攻势,就被这双眼睛迷得七荤八素,愣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慌忙定下心神,向他打招呼:“额,早上好。” 他慢慢移开视线,我松口气,有些失落。 这时厕所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Patrick走出来见到我笑着走过来:“你还真是姗姗来迟。” 人逢喜事精神爽,Patrick满面红光,手臂有力地抱了抱我,手掌同时拍了几下我的背部,拍得老子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我回抱他,带点报复心理狠狠还击回去,他像被挠痒痒似的没反应,反而兴奋道:“就等你了,睿还问我你怎么还没到呢。” 说完对房间喊道:“睿,杨来了!”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林睿好像刚睡醒,靠坐在床上,睡衣歪歪扭扭的,不过跟我本来就不用拘小节,我瞥了眼林睿不经意间露出的锁骨,又看了眼叶清。 他回视我,我对他咧嘴一笑,转回头奔着婴儿床去看侄女。 小宝宝睡得很娇气,脸蛋红彤彤的,不时吧嗒吧嗒小嘴,还打了个哈欠,看得我直乐,林睿过来和我头碰头看女儿,一看这样也乐了。 我笑着轻声道:“起名字了嘛?” “嗯,”林睿点点头,转头找Patrick,后者心有灵犀握住他的手,绕过床坐到林睿身边,十指紧扣,一起低头看宝宝,林睿道,“Patrick起的名字,Candy。” 我看了看他们相合的手,突然感觉手中空空,也想抓住点什么,攀上婴儿床的栏杆握住。 “真甜的名字,”我促狭一笑,“不知道以后哪个幸运的臭小子有福气,含在嘴里不怕化了?” 林睿也笑了:“学长,你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我故作惊吓状:“爱我就好,只要Patrick同意我没异议……” Patrick早就见怪不怪,对于我们的无营养对话采取左耳进右耳出的处理方式,忽然正色道:“杨,我和睿商量了一下,想请你做孩子的教父。” “……真的?”我瞪大眼睛,很惊喜的样子。 其实,我的心里不惊喜。一点也不惊喜。 我见到林睿这么幸福,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可是,谁又知道,我有多羡慕他。 心底那么点蠢蠢欲动的,不入流的小嫉妒,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压制不住冒出来,从涓涓细流变成汪洋大海。 但是我还是很惊喜的说:“真的?” 心情,与决定无关。 林睿和Patrick决定请我做小Candy的教父,说明在他们心底,我占了很大比重,这一点,足以让我感动。 “嗯,”林睿笑着点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他俩相视而笑,这回是Patrick开口:“还请你给你亲爱的教女起一个迷人的中文名字。” “好啊。”我笑了,俯视着熟睡的宝宝,搜肠挂肚冥思苦想,宝宝的小手在空中乱挥了两下,刷地睁开了眼睛。 欧式的双眼皮让五官更加深邃,大大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天真无邪,然后转过小脑袋,和我对视了个正着。 大脑闪过了某个片段,眼前的眼睛和另一双重叠在了一起。 我抬眼凝视了一会儿倚门而立的叶清,垂下眼看着宝宝,温声道:“……一双瞳人剪秋水,”念叨了一句,看向宝宝的爸爸们,“秋瞳,林秋瞳,怎么样?” Patrick不负责任地耸肩:“我不懂中文。” “……”我无奈地转向林睿,“怎么样?” “额,”他尴尬地瞥了瞥Patrick,小声道,“我、我也不太懂……”声调骤然拔高,“就是因为我不懂才找你的嘛,哈哈。” “……秋瞳,一双瞳人剪秋水,形容眼睛清澈明亮,”我解释道,“是美人的意思。” “恩恩,”他们俩连连点头,“很好啊,就这个!” 我抽抽嘴角,看看吐口水泡泡的小宝宝,心里不禁为她同情,有这两个不靠谱的爸,孩子的神经一定会无比坚韧。 叶清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讲,我也没有跟他聊的欲望,尤其是在林睿面前,我要保持高姿态,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其他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大丈夫拿得起放的下,我说不再爱了就会拼命的学着不爱他。 不说话,这是第一步。 最后返璞归真,即使跟他讲话,也不会有任何情感起伏。 但从第一步到最后,中间还有很多步骤。 没关系,慢慢来,这是一生的事业,老子有得是时间。 跟林睿夫夫又聊了一会儿,期间他们对生产那天进行了一轮针尖对麦芒的激烈辩论。 林睿:那天你团团转什么,我都跟你说了打电话叫医生,你从卧室蹦躂到客厅,想疼死我嘛? Patick:我不是着急吗,一着急忘记电话的位置了。 林睿:你是猪吗?这都能忘! Patrick:我现在记住了,我要是猪,你就是猪夫人! 林睿:你才是猪夫人,你从头发到脚趾甲都是猪夫人! Patrick:我不是猪夫人,我要是猪夫人那Candy就是小猪仔! 林睿:我的女儿你敢说她是猪仔? Patrick:%¥#@!&~ 我不胜其扰,见缝插针大喊道:“任何不是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在秀恩爱!” “……” “……”林睿磕巴一声,“学长,你也该想想你的终身大事了,”边说着,边有意无意地瞥着一直被我们空气掉的叶清。 我脸一黑:“什么叫终身大事!” 林睿又说了句什么,我没太听清,被束着的腰腹酸疼不已,再加上小兔崽子优雅地翻了个身,疼得我额角冒冷汗。 看了眼表,已经下午三点了,再勒下去,别说宝贝儿不干,就是我也受不住了,于是跟他们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Patrick道:“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好久没见到你,才没说一会儿你就走。” 林睿也道:“就是嘛学长,你着什么急?” 我勉强笑笑:“不是,今晚约了朋友,不能失约,否则就是给我Candy吃我也不会开心的。” 开了个一语双关的玩笑,几乎是没有停滞地回到旅馆,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拆腹带,可这种时候就像是从外面回到家上厕所,手忙脚乱解裤子最后打成个死结。 我急了,干脆用手撕,能够感觉到每松一寸肚子就膨胀一寸,只是质量太好,撕不坏。小兔崽子一点也不体谅老子,拼了小命似的拳打脚踢,我正准备找剪刀,门被推开。 心脏停跳,我竟没有锁好门! 这种样子怎么见人,我正要拉开被子钻进去,却被一双手抓住,那双手帮我解开了腹带,松开的瞬间肚子几乎是跳出来的,还上下弹了一下。 我僵住身子,不敢回头。 那冷冽的气息太熟悉,可我就是去闻十天的屎味,也不想闻到他的味道。 第二十七章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赤裸的上身被过堂风吹得冒出了鸡皮疙瘩,我握了握拳头,他就站在我身后,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拥他入怀。 我有多想他,天知道。我有多爱他,天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可我现在这副鬼样,心里再想抱住他,也不好意思回过身。 人的烦恼,说白了,就十二个字: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说起来容易往往做起来很难,说起来难的,做起来难上加难。 叶清小小年纪,便是一个上市大公司的掌门,高处不胜寒。高峰之巅一般片草不生,但足可以眺望远方。我想,就是因为林睿离他远,所以他的眼里有他,而我拼了老命靠近他,反而进了他的盲区。 所有人都知道,感情要顺其自然,不能勉强,可是不勉强和不争取仅隔一步之遥,中间的沟壑是万丈深渊。有多少人前赴后继栽在这深渊里当化肥了无从知晓,能知晓的是,他们都爬不上来。 我也栽进去了,扒着岩石缝自欺欺人说我能爬出去。 哪能爬得上去,但我就是不甘心等死。在还有力气的时候就拼着爬,没准爬出去了,发现立足地点是他的心坎或心尖也不一定。 他慢慢踱到我面前,腿侧抵着床沿,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肚子,又抬头看我,眼睛一眨不眨。 这次是他先开口:“什么时候的?” 我想了想:“春节左右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笑了:“告诉你你能留下?” 他倒是很坦白:“不会。” 我耸耸肩:“那你还问我。” 心口被锥子扎了似的疼,锤子在后面尽全力捶着,我能看到那上面有很多条裂纹,而且还在增加。 但是,起码,他很坦白。我安慰自己。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这说明我眼光还是不错的,没有遇人不淑,哈哈。 宝宝微微动了动,我也无意安抚他,穿上衣服。叶清的目光在我脖颈处梭巡着,扣好扣子后我抓住脖子上的项链,似笑非笑道:“你想要回去?” “没有,”他收回目光,移向它处,“给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要回来。” “那还真是谢谢你,”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起来,“缺钱的话卖了这个,这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他的眼眸中掠过不明的光,后又沉沉的:“只是没想到你会一直带着。” “我说了啊,”一撇嘴,啧一声,“这可是无价之宝,值钱的东西随身带着有安全感,你可别嫌我俗,科学家说这是人类共有的劣根性。” “你什么时候走?”他皱着眉问。 我甩甩头发,疑似不羁道:“看心情,到了加利福尼亚,不去海边逛逛算哪门子来过。” “你这个样子,”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别去。” 我哈哈一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又不是丢你的人,我都不在意呢。不过谢谢你的提醒。” “你什么时候去?” 我随口答道:“明天吧。” “所以,你今天没有约会?” “……谁说没有,当然有,以前的一群狐朋狗友,晚上要为我开个party,我要准备准备,时间不早了,您请先回吧。” “那我也去。”他意外地执拗起来。 “抱歉我不想带伴儿。” “你在撒谎。” “撒谎?什么撒谎?撒什么谎?我当然不想带伴儿。我说了不想带就是不想带!” 越说越烦,声音也大了起来,看他横鼻子竖眼睛的不顺眼。 “你今晚没有party,没有约会,你在美国的朋友大都在旧金山,有的去了新加坡,或是欧洲。你在这没有朋友!” 我怒极反笑:“你还真是把老子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啊!” “你何必骗我?” 我也不想跟他绕弯子了,挑眉道:“因为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怨憎会,懂不懂!识相就赶紧滚!” 他竟然一愣:“我没有讨厌你,”说着眼神飘忽,“我只是不爱你,我爱的是——” “打住!”我比了一个stop的手势,“老子很清楚你爱谁,你不用重复。你不讨厌我,那谢爷赏。但老子他妈的讨厌你!看见你就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你他妈的给老子滚!滚!!” 他顺着我的指尖看向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要走了,他却回过头来,突地冷笑一声:“我还就不滚了。” 我一愣:“什么?” “你不是要明天去海边吗?我也要去,我今晚在你这住。” 我看着他大言不惭的脸,生出荒谬绝伦的笑意:“你真不要脸。” 他斜睨着眼。 我点点头:“你不滚?OK,您是大爷,我滚。” 说着带上钱包往外走,却被他向来恐怖的力量扣住双腕,二话不说往床上拽,仰面按住我的身体一边扒老子的裤子。 我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叶清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的住手!住手!!” 他三下五除二扒下短裤,丢在地上,又踢远,抬起身子看着我,没再动作,淡淡道:“这回你跑不了了。” 我勒个去! 他翻身上床,堵在外面,闭目养神。 我推他:“这他妈的才几点?你要睡觉?” “别吵。”他挥挥手,很疲惫地嘟囔道。 不吵?不吵老子杨字倒过来写! “还没吃晚饭呢!起来!老子饿了!” “少吃一顿死不了。” “我儿子也饿了!饿坏了你赔啊!” “我赔!”他不耐烦地拽过我,“陪我睡觉!” 我瞪着他,瞪着瞪着眼睛越发酸涩,也瞪不下去了,他露出半张脸,微微张着嘴打鼾,好像许久没有睡过觉了似的,睡的很香。 眼睛瞪得很酸,有些湿意,我撩开他黏在眼睫上的刘海,他在睡着的时候,才像同龄人一样可爱柔和。 看着看着,就像说点什么。 叶清,其实老子特想和你上床? 不行,这叫流氓。 叶清,我想和你一起起床? 不行,这叫伪文艺版真流氓。 我虽然不否认自己具有流氓的一切特征,但我是有内涵的流氓。也就是绅士。 于是我凑过去,轻声问他:“什么时候,我能在你的梦中路过一次?” 抬起身来,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品位。 我躺在他身边,和他脸对脸。 时间还早,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深夜。 这晚,我的梦里没有他。 不知道他的梦里有谁。 第二十八章 次日,不知道发什么疯的叶清一大早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我顶着鸟窝头迷迷糊糊看他在眼前乱晃,强按住火气问道:“干嘛?” 他把衣服裤子大件小件一齐撇到我脑袋上,蒙得老子找不着北,好不容易扒开一道气口,听他淡淡道:“去海边。” 去你大爷!我把所有衣物飞还给他,钻进被窝:“不去。” 他停下整理袖口的手,抬起眼皮,不悦道:“你昨天不是说今天去海边吗?” 老子的计划里又没有你。 我闭着眼,眼球在眼皮下翻得欢快,嘴里道:“今天还要很久才过完。” 他没了声音,在我以为终于清静了的时候,被子被掀开,虽然是夏季,但冷空气来袭是相对而言的,我打个哆嗦,眼睛都没睁开就腾地坐起来:“你他妈的——” 还没骂完,就被叶清压住,又趴回了床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情绪不明道:“不起来我们就试试别的运动。” 我勒个祖宗去! 被他这么一搅和再也睡不下去了,伸手推他,他顺势站起来,等我洗漱穿衣完毕,率先出了旅馆,进了一辆从租车行里租来的普通小车,我坐进去开始嫌弃:“什么都不带,早饭也没吃,这是去海边应有的态度吗?” 他扭过头提醒道:“系上安全带。”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够让人郁闷。我系上安全带的同时听他道:“早餐想吃什么?” “……” 传说世界是由无数个平行时空组成的,每一个分裂出的时空,都是做出了不同选择后的产物,所以结局也截然不同。换句话说就是,在这个时空中,我是一厢情愿,或许在另一个是空中,我们两情相悦。 这一天好像从虫洞爬到了平行时空,叶清变化太大,我甚至觉得,他在慢慢接受我。 也许是他终于想通了。他除了诚实,原来还很聪明,也不枉老子爱他一场。 但是我又会怕,我怕我是博尔赫斯笔下的魔法师在梦中创造出的小男孩。梦境总有一天会毁灭,小男孩也随之消失。 也或许我就是那个魔法师,自己创造出了他接受我的梦境,梦境破灭后没来得及捶胸顿足,就发现原来我和他的相遇仍是梦境。 如果所有的经历都是梦,该有多好。醒来后我还是混迹乐团的没名气的钢琴手,跟朋友们当笑话讲这个可笑的梦。 说句矫情的,自从那一晚在酒吧遇见他,我就再也没有走出过那个黑夜,而他就如同打着手电走夜路的行人一般耀眼 。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我臆想出的梦。我期待醒来的那一天,这样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梦抛之脑后,被碌碌无为的生活大潮冲刷的连渣都不剩。 我忠于梦想,却最终要面对现实。 加利福尼亚的北部海岸线迤逦多姿铺陈远去,凉爽宜人的海风吹拂过嶙峋的怪石,我爬到礁石上坐下,沙滩上游客很少,一般都集中在中部,我睨了眼叶清,这家伙不合群的特质表征显露无疑。 他缓步走了上来,站在我身边,一副伫立众生之巅的架势,海风轻轻揉乱了他的鬓发,使他看起来意气风发,我仰着头看他,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来看我,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乏善可陈的姿势,难道你就不会双手高举大喊‘我拥有全世界’嘛?” 他白我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说完我们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是听到旁边“哢嚓”一声,叶清迅速收起难得一见的笑容,顺着声音看到了侧前方一位顶着一头卷卷金毛的男人,他的手里还捧着一台业余相机。 那人见我们看他,加上叶清满脸不善,迎着风向,抓抓头发,大喊道:“我无意打扰。” 我笑呵呵地:“没事没事。” 那人三步并两步跳下礁石,跑到我们这颗石头上来,看我比较好说话,变没敢理叶清,对我说道:“抱歉,我——我是业余摄影爱好者,刚好看到你们,角度光线也很好,就——” 叶清看了眼他的相机,闲闲道:“果然够业余。” 那人脸红了,也有点生气:“先生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打圆场:“抱歉,他脾气不太好。” 那人还算讲道理,对着我笑逐颜开:“你们是我拍的第一张人物像,方便告知地址吗?洗出来后我给你们寄过去。” 叶清冷哼了一声。 我笑道:“我们不住在这里。你要加油呀,等到你办影展的那天,我再管你要这张相片。” 他的脸更红了,不知是羞涩还是激动,连连点头道:“好,倒时候你一定要去,我会亲手把这张相片从墙上摘下来给你的!我叫Iliad.White,你一定要记住,Iliad.White!” 这种单纯的为了梦想燃烧生命力的精神蛮感触我的,笑着与他告别,回头却看叶清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心底发毛:“怎么了?” 他幽幽开口道:“突然发现……”忽然正色起来,“没什么。” 我一撇嘴,但也没问下去。 我始终不敢触及他的底线。这样就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过了良久,他问我:“你喜欢加州吗?” 我想了想,回答道:“不喜欢。” 他坐在了我身边,双手在后支撑着身体,看两只海鸟飞近又远去,接着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我看看他,不知道是否要说,话在嘴里含了半天,还是跑了出来:“因为我不喜欢California Dreaming。” 他刷地回头:“很经典的歌,怎么会不喜欢,”说着渐渐皱起眉,“难道,是因为林——” “我不讨厌我可爱的小学弟,”我头痛,解释道,“你太看不起我了。我很疼林睿。” “……” 我直起身眺望海景,说着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 “……哦。” “……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我笑了,唱了两句,“Well, I got down on my knees,and I pretend to pray.You know the preacher likes the cold,he knows I’m gonna stay.”唱着看向他,“我们不受上帝祝福,又何必假惺惺的跑去教堂。” 他没在说话,过了很久,晚霞余晖照得这个海湾色彩斑斓,暖光打在他冷硬的脸上,轮廓柔和了下来。 他突然道:“虽然如此……可我还是喜欢。” 我笑道:“又没有让你不喜欢。” 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加利福尼亚,因为在这里的海岸,留下了我俩的足迹。 第二十九章 我回加拿大的时候叶清没有回去,他要把重心转到美国,这边的工作量就会大量增加,看来那天拿出一天来和我去海边,还是棉花挤水挤出来的。 乔延在晚上杀猪宰羊,说是要给我大补,搞得阵仗像迎接得胜归来的英雄,我虽然很感动,但是为了不因为剁骨头的噪音被邻居投诉,拉着他去了谢景澄那里蹭白食儿。 乔延一脸不情愿,我装作没看见,私心希望他俩和好,即使明知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做“精神波长不相容”。 乔延很听话,在餐桌上默默地扒饭,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样子,我看了有些心疼,后悔强拉着他来。谢景澄倒是大方得体,该吃吃该喝喝,偶尔给顾芷晴夹菜。 我照旧嘴不贱就像长虱子一样浑身痒痒:“你俩啥时候把该办的都办了啊?” 顾芷晴强悍指数直逼M1式巴祖卡60mm火箭筒,射程范围远超思维无限:“我们早就把该办的事办完了啊。” 我“诶”了一声,瞪大眼睛问谢景澄:“你俩结婚了?” 谢景澄脸红着咳嗽了一声,顾芷晴抢先道:“这种东西无所谓,不过聊胜于无啊。” “……好吧,恭喜,”说着假装生气,“你们居然都没有通知我……” “我们又没进教堂,”顾芷晴耸耸肩,“我们打算加入联合国医疗队,已经递交申请了。” “那诊所呢?”我问道。 “关了呗,或者托付给朋友。” 我指着顾芷晴对谢景澄道:“你就由着她胡闹?” 顾芷晴不悦:“谁胡闹了!” 谢景澄当然是以老婆为重,不过圆了话道:“只是打算。中国还有诊所一直是老爸在打理,这些没那么轻易说关就关的。” 当晚,我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连谢景澄那个面瘫无趣的人都有家了,老子却还在一个人抱着被子睡觉,真的很打击自尊心和自信心啊。 一转身和乔延对了个正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像猫儿一样。 我撩拨他道:“睡不着?” “……嗯。” “在想什么?” 他突然羞涩地垂下脸,把被子拉上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了眼睛及其以上。 我笑了,挤眉弄眼:“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小声道:“Joy,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诶?”我饶有兴致,不过总有一种自家的宠物跟着别人跑了的心酸感,还是问道,“谁啊?” “额……” “没关系没关系,不方便就不说了。” 小孩子家家的隐私,我们要尊重。 但是…… 我转转眼睛,多嘴道:“我认识么?” 他点点头,脸红得像只烤虾。 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我和他都认识的……蓦然叫出声来:“你看上了谢景澄?!” 难道他平时和谢景澄冤家对头的相处方式实际上是要吸引心上人的注意?! 他像吃了屎一样脸色青青白白,艰难道:“怎么可能……” 哦,也对,看他俩这你死我活的样子……“难道是顾芷晴?!” 他又没说自己喜欢同性。 乔延无奈道:“人家是有夫之妇,怎么可能……”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伸出胳膊揉乱了他的头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家乔延这么好看,这么努力,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 他探了探脑袋,欲言又止似的,盯着我的肚子,说道:“他快出来了吧……” “嗯,”我点点头,拍拍肚皮,“景澄说十一月中旬左右,还有半个多月吧。” 这孩子长到六、七个月的时候就不再长了,最近肚子居然瘪了下去,做检查的时候问谢景澄,他说正常,是孩子往下走了,集中在了下腹处活动。 我抽抽嘴角,这个懒蛋,哪里会活动…… 一想道这个就想叹气,要是生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皇帝,那还不如一出来就把他掐死。 这个恶毒的想法引起了宝贝儿的不满,狠狠踹了我一脚,顶的我胃疼,乔延见我不对劲,急忙掀开被子坐起身爬过来:“怎么了?” “没事,”我挥挥手,咬牙切齿,“这兔崽子踢他老子我!” 乔延笑呵呵地摸了摸肚子右侧略略发硬的一块,跟宝宝说话:“宝宝乖哦,不要欺负爸爸……” 我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声音温柔,和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重影似的,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是一家人…… 晃晃脑袋,把他推开:“早点睡吧。” 隔日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中国的电报,上面只有“小心”两个字。 我莫名其妙,心想会不会发错了,不过地址确实是我家,收件人也是我的名字。 在中国,我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又有谁能知道我地址的? 我把纸条团起来,想了想又铺展开对折撕掉,丢进了垃圾桶。 这命吧,不该你死的时候,怎么也死不了,该你死的时候,你怎么躲也躲不掉。 又过了两天,乔延回家收拾行李,说程氏又要派人去中国,这次是跟合作社谈承包劳动合同问题的,作为一个实习生有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我回想了一下上次回国的经历,便提醒他都要带些什么,最后干脆亲自上阵给他装包。 对这个孩子,老子就像只母鸡一样,总觉得他会受欺负,需要老子的保护。可能是第二次见面时,他被小混混打得满脸挂彩的样子太深入人心了。 无巧不成书,谢景澄又给我打电话,说伯父要他回来管管诊所,伯母不放心我,要他带我一起回去。 乔延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像只等主人喂食的猫,看他这样心一软,答应了下来。 乔延开心的就差开香槟喷彩带,抱住我团团转。 我笑骂他:“多大了?还离不开人了?” “虽然就去五天,但也会担心你呀。” 我拍拍他的头,占口头便宜:“乖孩子真孝顺。”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有些害怕,孩子马上要出来,孩子他爹正在追寻伟大的爱情,一想起这个就脑袋疼,再联想到林睿好像说生宝宝很疼,非常疼,我就是再淡定,也淡定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我有万能的谢景澄。 第三十章 在伯父伯母的真诚挽留下,我住进了谢景澄的家。 乔延是出公差,跟着前辈住在小旅馆里,房间不够,他一个人被分到了朝北的杂物间临时改出的小房间里,大冬天的,供暖设施不是很好,睡了一晚后鼻涕就没停过。他一个小小实习生,当然是备受欺负的对象,我固然心疼他,但这些是他一步步往上走应有的阻碍,我若出手帮他,一次两次可以,但帮不了他一辈子。就像破茧的蝴蝶,都是要自己挣脱出来,旁人若帮忙,那便是一辈子也飞不起来了。 乔延忙得像只陀螺,谢景澄也整天脚不沾地,照看诊所,诊所打的是集体的名义,毕竟私人诊所这种资本主义毒瘤是不可能在这个年代的这个国家里有培育的土壤的,不过倒是受附近居民的青睐,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有大夫会进口特效西药,效果很好。虽然大夫面部神经系统紊乱。 好吧,最后一句是我加的。 谢景澄家是平房,带着一个院子,一砖一瓦都是伯父用写药方的手盖起来的。房子是在郊区,离市区比较远,老人家笑称是“穷山恶水”,在我看来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但不能在外久站,B市冬季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天空都苍茫得发白。伯母亲自给我缝制了一套厚实的棉衣裤,针脚细密,棉花塞得比谢景澄的都多,搞得他连翻了我一晚上白眼,我贱兮兮地凑上去显摆,他抽抽眼角跑去向伯母控诉我的不端。 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像回到了儿时,那时候谢景澄还不是面瘫,至少被我欺负了之后会哇哇大哭,缴着满身泥巴跑去跟父母告状——但是大多时候都被我用一颗糖收买了,晚上爷还会恬不知耻的“送”他回家,赖到晚饭,第一个窜上餐桌,跟谢景澄抢红烧肉,他年纪小,筷子拿不稳,看我一块接一块地消灭了大半盘子,筷子一摔又哭了起来,然后我给他夹了几筷子,他就又“哥哥、哥哥”叫得欢快,第二天接着送上门来供我欺负。 后来他长大了,风水轮流转,就变成他欺负我了。 自作孽,不可活。 一边想一边笑,谢景澄以为我在嘲笑他,气得一甩袖子走了,伯母笑着无奈摇摇头,问道:“就这几天了吧?” 我没反应过来:“啥?” 她嗔怪我一眼,嘴巴一努:“还能是啥。” “哦哦,”我恍然大悟,隔着棉衣拍拍肚皮,“……嗯。” 一个大老爷们被女性长辈说起这种事,挺难为情的。伯母什么都好,就是女人家,爱操心,简直把老子当成了回门省亲的闺女,前几天还连着给我做红糖水煮鸡蛋,这些都是过年才能吃的稀罕玩意,我脸色乍青乍白,谢景澄难得跟我统一战线,但说的话让老子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再塞进地缝里去:“妈,那是下奶的,他会生孩子又不代表他会产奶。” 我:……=皿=!!! 然后红糖水煮鸡蛋变成了鲫鱼汤…… 虽说我每天嬉笑怒骂,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甚至对叶清的思念与日俱增,这样的我连自己都为之不耻,后来也想开了,他妈的,不就是生个小崽子嘛!女人都能干的我一爷们还干不了了?! 一直惦记着离谢景澄家不算太远的那座庙,我问了谢景澄,他说没注意过,我想应该去拜访一下,反正裹得够厚,没人会注意身材这种问题,我自觉和那位大师还是很投缘的,便拿了些伯母硬塞来的水果罐头前去拜访。 外面天寒地冻,风很硬,刮在脸上刀割似的,呼吸冒出不间断的白气,把眼前的路都给挡了,有几个小孩不怕冷,在一处池塘上抽冰嘎,吵吵嚷嚷玩做一团,脸蛋红红的。 冬天若没有特殊事情,一般都在家里猫冬,路上也不见几个人,在一处转弯的路口,后面忽然有人跟上来,在察觉不对劲时腰部已被刀刃顶上了。 我略一偏头,呆了呆,又没什么诚意地笑了:“兄弟,我没得罪过你吧?” 那人置若罔闻,只说了一句:“往前走。” 说着往前送了送刀子。 我咬咬牙,听他的话,继续往前走,那人看着有条不紊的样子,像是老手,我一路上套他话,他一句不答,只是送着刀子,戳破了我的衣服,我心惊肉跳也闭上了嘴,绕了很久,但应该还是郊区,杳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不着痕迹地摸摸肚子,力求冷静,他无意伤我,我的命还暂时是个筹码。 他推搡着我进了一间废弃已久的破旧房屋,抬头看看,瓦片残缺不全,可以看到一角天空。 他把我推到地上坐着,一脚狠狠踩在我的脚踝上,冷汗瞬间湿了全身,脚踝脱臼,肿起的地方像发过了头的面包,从根上解决了老子逃跑的可能性。我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暗自咒骂,他也不理,径自找着什么,我看到他从地面不起眼的一角拉住了地面凸起的把手,用力一拽,露出一点地下空间。 他一脚就要把我踹下去,我急忙制止他:“我自己来、自己来……” 拖着残腿往下走,每走一步跟走在刀尖上似的。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地窖,一般是人家冬天储存蔬菜,或自家酿酒的地方,这里没有房屋看上去废旧,微弱的灯光在不大空间聚了起来,照在了灯火旁坐着的那个男人的脸上。 男人见到我,率先打了声招呼:“老弟,好久不见。” 第三十一章 男人见到我,率先打了声招呼:“老弟,好久不见。” 地窖里就他一个,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排场。崔明博看上去瘦削了些,脸部清臒,眼袋更重了,看上去较为憔悴,灯光映衬下显得很是诡谲。 我心尖一颤,但还是坦然笑道:“哥哥要是想弟弟了,通知一声就好,何必玩这么惊险刺激的游戏,弟弟可是胆小的很,哈哈。” 他貌似咧嘴笑了,缓缓走过来,揪住我的头发,力道不大但轻易掼住我的脑袋,指尖从太阳穴滑到喉结,若有似无的触感更可怕。他的手指在喉结处打了个转,狠狠按了一下。 我一哽,直觉想吐,他松手后放我连连咳嗽。 我边咳嗽边笑:“大哥,您这招待,小弟担待不起啊。” 妈的,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老子何时何地于何种情况下得罪他了好吧!固然怀疑过他,但商场上谁和谁是能真正推心置腹的!再说我的怀疑还没说出口Boss就飞走了啊! 他挑挑眉,任我插科打诨,忽而展颜笑道:“你的声音变了。” “啊哈哈,托福、托福……” 他声调低下去,凑到我耳边呢喃:“比原来好听……” 我干笑,实在撑着站不住了,他轻轻靠上来,单手搂住我的腰,控制住不自觉下滑的趋势,有阴森森露出白牙,让人联想到了德古拉。 他还是笑,笑得很恐怖:“细细一看,其实杨先生长得很不错呀……”爪子又伸上来,“尤其这双眼睛,笑起来最勾人……” 他沿着眼眶描摹了一遍形状,一路往下,摩挲脸颊:“皮肤比女人还滑……” 鸡皮疙瘩掉一地……我特想大喊一句“去你妈的,滚你妈的!你他妈的不是喜欢女人嘛,调戏爷算什么本事,有种让爷调戏你!” ……好吧,这只能腹诽腹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和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一个道理。 我偏过头,刚摆出笑的表情,就想起他刚才说的,霎时僵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哭笑不得:“大哥,那个啥,你先让我坐会儿……” 他恍然大悟,好像刚发现我的脚出问题了似的,让把我带过来的那个人搬来椅子,我顺势坐下,才松了一口气心气又提了起来。 他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抓住椅子扶手,把我缩小在椅子范围内,我尽力向后仰,只听他轻轻道:“你真有本事,连郝笙都能放你一马……” 我倏然抬头,和他对视上,拼图越来越完整,只剩下最关键的一块。 “我们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兵戎相见的……”他惋惜地叹口气,“只可惜,郝笙没做绝,不过无所谓,我只是等叶清罢了。” 我瞪大眼睛。 等叶清? 他冷声笑道:“我不甘心,就差一点——就是你!就差一点!我的公司就能上市,我就用不着天天看程老头那张臭脸!!” 顿时茅塞顿开。 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这个事情来龙去脉……简直是可笑。 崔明博要另起炉灶,但翅膀还不是很硬,抓准了程氏和开泰去香港谈地盘的机会,让人——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郝笙——以他新成立的公司名义高价搂走商点,意在挑起程氏开泰不合,一面让开泰给交代,一面自己当内奸当的不亦乐乎。 本想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然而,高价收走商点,必须有钱财付账才行。我手上有的是程氏、开泰两家商业合约,这要是没了或流传出去,基本上两家公司就等着倒闭吧。于是——利用郝笙黑道的身份,等着叶清赎他的副领队?用这个赚钱?? 咩哈哈哈哈,想到这我就止不住想笑——叶清拿钱赎我?哈哈哈,捶地! 原来老子在他心目中这么值钱……准确的说,是老子手上的合约值钱,我若有所思,只可惜,最后郝笙叛变了。 整个事情简而言之又简而言之就是,可爱的崔明博同志试图浑水摸鱼,却发现水里全是手,最后手还被别人掐肿了的故事。 崔明博宽宏大量地等着我笑完,什么也没说。 我说道:“我现在都辞职了,手上合约早上交了,你还绑我干嘛?有这时间多想想怎么去敲诈叶清好不好。” 他阴鸷一笑:“我正在敲诈他呀……” 我指着自己鼻尖:“你说我啊?”好心道,“你绑错人啦!” “哼!你跟叶清在加州亲亲我我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乖乖在加拿大呆着,一天我就能拿到钱,你偏偏要跑到中国来……那就多受几天罪吧!” 心一寒,想起叶清跟我同眠的几日,还有一起去海边…… 我叹口气,无奈地看看他,恨铁不成钢:“崔大哥,以叶清滴水不漏的为人,会不知道你派人跟踪他么?” 他眯起眼:“你说什么?” “诶,”我摇摇头,“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都看不出来,你太急功近利了。” 他脸色发绿,我视而不见,继续教训道:“人家明显是拿我挡枪的,钱你是拿不着了,连这都没想到,你太让我失望了!” 妈的,搞了半天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我试着站起来,往外走:“不用送啦。” 身后被人大力拽住按倒,椅子也被踹倒,抬头看到崔明博站在我面前,寒声笑道:“你以为你那些狗屁老子会信?” 我喘了喘,肚子被压个正着,却动不了,宝贝儿在里面张牙舞爪,疼出了汗。 他蹲了下来,扒拉下我的头发,又用手捻捻:“出汗了……”忽而露齿笑道,“对了,不久前我在HK,听说了一个有趣的事……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男人,会像女人一样怀孕生子……” 越来越没谱了,我仰起脸勉强笑道:“大哥你真会说笑……” “哼!”他重新站起来,马靴鞋头亲密接触了我的肩膀,半边身子都麻了,听他对后面那人道,“给我扒!” “崔明博你他妈的生儿子没JJ!” 我口不择言,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怒极反笑,又狠狠踢了我几脚:“我让你有力气骂!” 几脚正中心口,窒息的同时涌出胃酸吐了出来,又被他揪住头发:“杨溢,就你这个样子,难怪人家拿你挡枪……” 不知是褒是贬,是怜悯是嘲笑。 厚实紧密的棉衣也被撕成了两半,我像只翻了白肚的青蛙,肚子暴露在空气中,冻得我直哆嗦,不停地蜷缩起来又被踢翻。 我灰头土脸的想坐起来,宝贝儿变得狂躁不安,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疼得不太正常,肚子明显能看出来他翻滚的位置,起落不定。 我伸手去安抚他,咬紧牙关憋气,就好像能憋住疼一样。 手却被崔明博执起,挨个抚摸过后笑道:“孙妍说的真对,你这双手可真漂亮。” 我看着他。 “你不是学钢琴的吗,”他呵呵一笑,“其实,我特别讨厌学乐器的……” “关、关我屁事……” “啧,孙妍很喜欢你这双手,我要是剁下来送她,她会不会特别开心?” “老子、老子又他妈的不是她!” 他目光一寒,食指“啪”的一声。 然后。然后没知觉了。 我大惊,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也认了,但、但连疼都没有…… 我试着动了动,它像蔫吧菜一样垂头丧气,却抬不起来。 这时候食指的刺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中枢。 崔明博咧嘴笑了,招呼身后按着我的人,扬声道:“把他手指头都折断咯,听响!” “崔明博我操你祖——妈的疼疼疼!!!” 尾音骤然拔高,那人极有效率,挨个折出了比崔明博还亮的声响,后来我连疼都叫不出来了,比疼更加恐惧的手指不受控制,动都动不了。 崔明博洋洋道:“感觉怎么样?” 我咬着嘴唇,生怕一开口就叫疼。 “随你。”他走到我下面,拍拍我的肚子。 我抬起手臂护住。 肚子疼得越来越有规律,沉沉喘着气,看着肚皮翻浪似的,突然感觉到下面流出了什么热热黏黏的液体。 崔明博没发现,手中把玩着刀子,对着肚皮比比划划。 肚子起起落落,我生怕它迎着刀刃而上。 崔明博笑道:“真是个淘气的小家伙,”说着挥挥刀子,“要么提前把它取出来,你看怎么样?” “……”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他扬起刀子,目眦欲裂,他坐在我的腿上压着,我根本翻不了身,刀子落下时血溅满地。 第三十二章 刀子落下的同时不知哪来的力气,支起上身,攀住他的脖子,贴得极其紧密,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刀子顺着惯性直接插进后背,随着我的晃动拉出了一道快到尾椎的口子,但并不是很深,没有伤到内脏,不用反手去摸就能感到后面湿黏一片,火辣辣的感觉被凉风一吹过后更疼了。 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经久不散,下一秒崔明博斜着倒在了一旁,捂着脑袋爬起来,血从头顶流过眼睛,看上去更加可憎。 不过他一起来呼吸顺畅了不少,我眯着眼喘着粗气向上面的门看去,那里被人打开,进来了一缕光线,还没等搜寻到谁进来了,就被一人狠狠搂在怀里。 乔延带着哭腔一遍一遍唤我的名字:“Joy……Joy……” 我咳嗽了两声,把他推开,勉强笑笑:“小子来得挺快,值得表扬。” 他呆愣愣地看着满手血:“Joy……” 我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肚子折磨得喘不过气,手搭在肚子上却使不出力,只好用手肘捅捅发呆的乔延:“你、你躲开点……” 他在旁边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希望给他留下的是坚不可摧凡烦心事都可以在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印象,可以像家长一样保护他,可以在困顿时给他加油鼓气提出建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宝贝儿闹腾得更起劲,老子真他妈的想立刻把他拽出来打屁股,肚子越来越疼,我再傻也知道他是想出来。 这死孩崽子就不能有一次体谅体谅他老子我吗?! 满身是汗,冷风一吹,冻彻心扉。乔延被我的手肘唤回神,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Joy……” 我不由翻个白眼,勉强道:“老子还没死呢……” 他捡起散乱的衣物要给我披上,又看着我背上的口子停下了动作,肚子疼的越来越频繁,我再也没心思跟他扯皮,想抓住点什么却抓不上,手指弯曲着垂在地面,全身瑟缩成一团,抱着肚子想把孩子压出来,后背的口子明显感觉到裂得更开,前后都疼,老子想骂这时候也骂不出口了,僵在地上不敢动。 乔延围着我手足无措,就像只小狗围着主人转圈圈,我笑一下,捅捅他:“你、你出去……” 他瞪大眼睛:“啊?” “我说你、你出——”还没说完,全身骨头像是被碾碎了般,散架似的,不禁闷哼一声。 他有点反应过来:“Joy?”然后看向波涛汹涌的肚子,急了起来,爬着拉下我的裤子,没停顿地对着上面扯着脖子大吼:“谢——景——澄——!” 我一愣,谢景澄也来了? “你们、呃……怎么回事?” 他言简意赅:“我听客户说刚和崔明博谈完,可是这次出差崔明博没有来,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想着去看看你,刚到的时候见到谢景澄和那个叫郝笙的出来,郝笙说崔明博要找你麻烦,然后他就带我们到这来了。” “……你们这样轻易就相信他?” “谢景澄信了,”说着托起我上半身,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我左右挪挪,觉得丢脸,听他说道,“你别动。” 谢景澄是直接从上面跳下来的,我看着他疾步跑来的脚,心想没跺麻么?但随即就被兔崽子拉去了神智。 谢景澄顿了几秒,检视了一番,暗骂一句:“妈的。” 我举起手臂向他挥挥,努力挤出笑脸:“骂人是不对的。” “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他横我一眼,把堆在膝盖的裤子拉下来垫在身下,拉开双腿屈起。寒风阵阵扫过,我不介意向美人们展示老子引以为豪的屁股,但仅限前面,他现在这样一本正经不带情欲的扒着屁股看老子后面的花骨朵,让老子很想在他的枕头下面放烂掉的榴莲。 呃,叶清是个意外。 但这时候不是扭捏的时候,早疼完早利索。心一横,捡起厚脸皮糊脸上七八十层,两腿撇的更开——他妈的疼死老子了! 谢景澄皱着眉,抬起脸看看乔延,转过身子看向我后背,倒吸一口冷气,又骂了句什么,我没听太清,肚子越来越疼,疼的老子想杀人,又无处借力,背部的伤口反倒没什么感觉了,但是密集的汗水一渗入皮肉,就像撒了盐似的,挺直了脊椎也躲不过追魂夺命的痛感。 呼吸越来越沉重,连带着大脑轻飘飘晕乎乎的,被谢景澄扇了个巴掌:“别睡!” 我眨眨眼,对着他磨着牙根,耳边传来乔延的哭腔:“Joy,别睡……别睡……” 我头大,努力睁圆了眼,谢景澄跪伏在肚子前,一边狠狠按压一边大声道:“别想别的,给小爷用力!” ……对待病患如此残暴的,他天下独一号。 我随着他的口号用力把孩子往下推,骨盆处被硬生生撑开的时候差点把舌头咬断,乔延眼疾手快掰开我的嘴把自己的手塞进来任我咬,我停了下别过脸。 再疼,我也不会伤害他,他是我愿意去保护的人。 谢景澄塞过来一团布似的东西,急声道:“疼就抓住这个,喊出来,没人听得见。” 我抬起眼皮,咧开嘴:“你俩、你俩不是人么……” 谢景澄脸一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老子、本来就不是……” “你他妈的给小爷省点力气!”他气急败坏,“闭上狗嘴!” 我偷眼瞄了下手里的东西,视线被流进眼眶里的汗蒙住,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只能暗自苦笑一声,再疼又怎么样,抓不住的还是抓不住。 我们甚至,都没有在一个国度,中间隔着太平洋,就是鲸鱼也要游好几天。但是思绪就是控制不住,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要往西飘。 ……他妈的又不是西天取经。 晃晃脑袋,耳畔隐隐传来谢景澄的喊声:“杨溢!杨溢!!” “……啊?”眯起眼睛努力把焦点集中在他的脸上,他的面部有些扭曲。 “孩子卡住了,你站起来,走一走。” 身后的乔延闻言就要把我架起来,我轻轻摇下头,哑声道:“脚踝……” 谢景澄哽了下,又骂了一句,没再坚持。 肚子一波一波的疼像腹泻还便秘一样难受,我像只案板上待宰的鱼,只能绝望的喘息,忽然想到:“那个,崔明博有刀子……” 乔延双手一紧:“你想什么?!” 谢景澄反应更实际,直接过滤掉,双手比原先几次力道更大的往下按。 我猝不及防,叫出声来:“诶,疼——” “废话,疼就对了!”他冷声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生,生完了我还得去诊所呢!” 我闭上眼轻笑一下:“你呀……” 谢景澄永远是这样,面硬心软,可是我更喜欢他小时候,说哭就哭,连准备时间都没有,然后我就抱着他哄他给他糖吃,他不哭了我们就继续撅屁股挖蚯蚓,挖得满身泥。 他手不停,有凉凉的液体滴到肚子上,他红着眼眶,嗓子都哑了:“你用力,你用力……”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胯间撑裂感再次传遍全身,都能听见骨缝裂开的声音,加了一盆老陈醋似的酸疼酸疼,我用唾液润润喉咙,想喊疼却喊不出来了。 我想着某个人的名字,不知道现在是做梦还是现实。若是做梦,这痛感如此强烈,若是现实,那老子现在在干吗?生孩子?老子是专门压美少年的,哪来的孩子? 大脑一片混沌,嗓子干渴,却找不到水源,只会下意识的用力,把这个讨厌的疼赶出体外。 第三十三章 我抿抿嘴,突然被两片薄薄的嘴唇堵上了,我蹭了蹭,像布丁一样又软又滑,还很甜,唇齿被启开,口腔里被渡进了口水,干涩的感觉缓解了不少,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乔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相濡以沫? 有点怀念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的水果罐头。 他身子后仰,唇瓣离开,拉出一道亮晶晶的银色丝线。我舔舔嘴唇,把那道线弄断,眯起眼转过头。 说起来,不怕笑话,这是我第一次和人接吻。 过往的是床伴,我不会付出感情,基本上彼此也是各取所需。上面是感情,下面是生理。我们分得很清楚。 我唯一想给出感情的那位一直在拒绝我的感情,我们上过这么多次床,打得炮都能解放中东了,但一直没有接过吻。 我试过一次,被他躲开了,我就再没试过。 其实,这也不算接吻吧,我看看他,我们是两条鱼,他看我在干涸的水坑里,所以好心地渡给我水。只是相濡以沫。 我想说声谢谢,开口的瞬间被下腹的胀痛刺激得变了调:“呃……” 乔延一下子振作起来:“疼就叫出来,叫出来就好了……” 他妈的老子叫出来这死孩崽子就能自己蹦躂出来么!我开始狂躁,狮子狗似的甩甩一头一脸的汗珠,用力用力,大脑却像缺氧了,眼前白茫茫一片。 谢景澄又抬手重重一按,我顺势屏住气,用力往下推,感觉孩子走了一大截,下面开得更大,凉风呼呼往里灌,有液体一直从那里出来,奔流不止,压迫感走到了最后,听到谢景澄变调的大喊:“杨溢!再用用力!我看到他的头了!” 终于看到了曙光,乔延不停说着加油,手指把肩胛都捏青了,我也无意管他,至少能帮我分担下面的疼。 谢景澄整只手都伸进了身体里,随着我一用力,手轻轻一带把孩子带了出来。 我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孩子哭。 心下惊慌失措,努力抬起来看他,宝贝儿猫一样,皮肤有些青,上面还有沾着血的条纹,眼睛闭得紧紧的,小嘴张得不大。 我定定神,听到了他细小的哭声,更像只小猫了。 谢景澄小心翼翼拖着他,棘手地看看我,孩子的脐带跟我连着,小腹又是一疼,胎盘那些秽物排出体外,身子轻了太多,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我喘着气,哑声道:“崔明博手上有刀,叫郝笙扔下来。” 谢景澄摇摇头,暴躁道:“没有消毒,容易感染。”说着又骂了句,“他妈的。” 我轻笑道:“别把我儿子教坏了。”想了想,对他道,“你把他抱过来。” 他以为我想好好看看宝贝儿,凑近了给我看,我低头咬住他的脐带,一点一点用虎牙咬断。 谢景澄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孩子往后抱,脐带一扯,孩子哇的哭得响亮了些。 我停了下,等到谢景澄把孩子凑近才继续咬。 心里哈哈大笑,老子这辈子也知道脐带的口感和味道了。 脐带咬断后掉在了地上,我看着那扭麻花似的一堆,移开眼睛。 谢景澄把孩子略微擦拭了下,婴儿皮肤太薄,虽然动作很轻,但小巧的鼻尖还是渗出了点血,我心疼得要死,白了谢景澄一眼道:“你轻点,破相了怎么办!” 他嫌恶地看看我:“你就是农夫与蛇里的那条蛇!” 我嘿嘿笑了两声没还口,脑袋晕晕乎乎的,抬抬手臂想抱抱宝宝,又想起手指动不了,抱不住,于是有点郁闷,视线越来越不清楚,想叫叶清来看看,又想起他不在,叫了只会被谢景澄笑话。 他就算在,我也不会叫他,他要是把宝贝儿拿去沈江了后悔药可没处找去。 我努力回想孩子的面容,又想起了遥远的国家里我可爱的小教女,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我的宝贝儿最可爱。 ……如果这个孩子是林睿的就好了。我会爱他。叶清也会爱他。 他怎么偏偏就是我的呢。 还是说,我想的应该是,要是我是林睿就好了,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脑袋不太好使,这些七扭八拐的逻辑没顺明白,一直力图奋战在最前线的身体松懈下来,累得像跑了好多天的马拉松,闭上眼睛就不想醒。 至于善后问题就归他们了,老子现在只想睡。 或许在梦里,我能看到叶清开心地逗着宝宝,然后对我笑着说:“你快看,我们的宝贝儿在笑呢!” ……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昏昏欲睡的谢景澄,我一动他就跳了起来,反倒吓了我一跳,他双手搓了搓脸:“你可他妈的算醒了。” “……孩子呢?” “我妈那呢,”他说着到来杯水,扶我起身,“怕吵到你。” 我现在精力充沛,没必要装娇弱,抬手想自己拿水杯,被厚厚的熊掌看得一呆。 慢慢放下手,就着杯口喝了大半杯。 谢景澄放回水杯,静默了一会儿,缓声道:“你后面那道口子差点要了你的命,害我被老爸骂了一顿,说应该先处理伤口的。” 我没良心地嘲笑他:“学艺不精祸害我就算了,祸害别人伯父就不是骂,是打了,哈哈。” 他撇过脸去,眼角有点亮,脚踝已经不疼了,我抬腿踹踹他,却拉扯到下面,猝不及防“嘶——”了一声。 他难得没有讽刺我,一直低垂着头,用棉被把给我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个脑袋,他太反常,反常得我都提不起力气跟他斗嘴:“怎么了?” “……没事。” 我翻白眼:“你要是没事早刺儿我了,你我还不知道,你今天穿的内裤颜色老子都能猜到,是——” “杨溢!” “……”我撇撇嘴:“真没劲。” “杨溢……哥。” 我眼皮一跳,长大之后他一叫我哥就没好事。 他垂着脑袋继续道:“哥,那个……” “有话就快说,娘们兮兮的。” 他的肩膀耸动了两下,轻声道:“……你的手,弹不了琴了。” 他声音太轻,有些字可能会表达不清楚,于是我问了一遍:“什么?” “……你的手,弹不了琴了,”他抬起脸,眼里坠着眼泪,“以后、再也、弹不了了。” 我呆愣一会儿,然后道:“哦。” “哥,你……” 我哈哈一笑:“景澄,以后你可要努力工作啊,我可得等着你接济了。” “……” 我把眼睛盯向窗框,想了想又道:“不影响日常生活吧?” “……不太影响,只要别长时间接触冷水,别经常用力,最近不要拿重的东西……没了。” “哦,”我看着他笑笑,“你快去睡觉吧黑眼圈重的像熊猫似的哈哈哈。” “……哥。” 我嫌弃地眯眼横他:“叫我干嘛,没糖给你吃,”顿了顿,“也没奶!” 他默默起身,把我安顿好,被子掖到脖子下,又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我点点头,“走吧走吧。” 他吹熄了蜡烛——郊区没有电——又合上了门。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从心脏出发的刺痛游遍全身。 我举起熊掌,透过微弱的光看着,看着看着就哭了。 将近三十年了,我这双手描着犬牙差互的黑白已经将近三十年了。 甚至,我现在吃饭都要靠他。 然后他妈的跟老子说以后弹不了琴了。 除了弹琴我还会什么,难道要宝贝儿跟着我饿死吗,那还不如一出来就沈江了。 有那么一瞬间,没出息的想到了叶清。 孩子也是他的,孩子跟着他,至少不会饿死吧。 立时就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外。 哭声渐渐憋不住,咬着被角,把脸埋在枕头里,抽噎得差点窒息。 其实还有一点,是我潜意识里排斥又忍不住去想的一个矛盾的话题。 没了钢琴,唯一一点优势于林睿的,也没有了。 求求你不要嘲笑一个在感情世界里的失败者那点恶心的小心思。 因为叶清爱林睿爱的至死不渝,我或多或少有些自卑,然后就在想我哪里比不过林睿,哪里比得过。 论长相,我俩算是不分伯仲;论经济基础,我是饿不死,他是能比我稍微吃的好点,毕竟他的家在加拿大;论性格,好吧,我举白旗,他那么温柔,我这辈子是学不会了;论前科……我、我就是床伴比较多而已…… 一条一条思量下来,好像只有艺术细胞这条能稍微沾点优势,还是得益于老子比他早生四年,多练了四年琴。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可笑的自我安慰,感情世界里不是说你比他好就会喜欢你的,更何况,我根本比不上林睿。 就像一个小丑去追求王子,对王子说:“我没有公主那么漂亮那么富有那么善良温柔那么纯洁无暇,但是我会抛球,会逗你笑。” 丢弃了公主跟小丑在一起的,叫二逼。 上天剥夺了我会弹琴的手,是不是警告我,是时候放弃了。 远远的好像宝宝在哭,我用胳膊蹭蹭脸,从床上挪下来,外套也没披就往外走,出去跟谢景澄撞到了一起。 我眨眨眼,笑道:“你一直站在外面?” 他不好意思地扁起嘴。 我哈哈笑了,跟他勾肩搭背:“我听到你侄子再哭,太吵老人了,把他抱回来吧。” 我抬脚要走,被他抱了个满怀。 “喂喂不带你这样的,”我耍嘴皮子,“你这叫趁人之危……” “你哭吧,”他把我按进怀里,“你哭吧。” 我比他还高一点,被他这样一弄很别扭,挣开他的双臂嬉笑道:“你才哭呢,从小就爱哭,鼻涕虫哈哈哈!” 他没回嘴,执着的抱住我,一遍遍安抚道:“没人听得见。” 我还想说“你不是人吗”结果一张嘴没说出来,眼泪倒是先掉下来了。 我抽抽鼻子,熊掌搭上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三十四章 乔延早就跟着公司回了加拿大,我也想快点回去,在这太给老人家添乱了,即使他们不在意,我也很过意不去,除了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外,孩子没日没夜的要奶喝也够人烦的了。 伯父伯母很喜欢宝宝,但一直没说起名字的事,想来是尊重我来起名字的权利。 有一天谢景澄在给我喂饭的时候问:“要通知叶清吗?” 我没理他,装作没听见,张着嘴等着勺子放进来,他见我不说话,把勺子往后一撤:“孩子最近有些感冒。” 我闭上嘴,叹了口气。 宝宝快满月了,但是身体一直不太好,看着他一边哭一边咳嗽,好不容易喂进去点牛奶也会吐出来,别提多心疼。之前还发烧,当时伯父说得委婉,但意思就是怕夭折,救回来了也怕会影响大脑。我只能没日没夜的陪着宝贝儿,看着他哭,连抱抱他都做不到。 不过到底是我的种,命贱,没过两天烧退了下来,睡醒了照样活蹦乱跳,恰巧熊掌也拆了绷带,终于能跟他有了唯二人的亲密接触。 他身体小小的,特别软,也长开了,不像刚出来时皱巴巴的像只猴子,取而代之的是白嫩嫩的小脸蛋,肉乎乎的小身子,我细细打量他的五官,很显眼的混血,鼻梁眉骨都很高,唯一让我失望的是,他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样,而我更思念的,是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睛里,幽幽的暗蓝。 宝宝很乖,贴在我的胸口不哭不闹,眼睛漫无目的的乱看,我亲亲他,他眯起眼睛好像在笑,口水泡泡吐了我一身,我把他抱高了些,又亲了亲。 谢景澄搞到了出生证,去加拿大大使馆申请了护照,填名字的时候问我:“起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杨叶。” 现实中老子没压倒过他,在名字上也要扳回一局。 谢景澄顿了顿,把笔递给我:“自己写。” 填这几个字母的时候,感觉手都在颤抖。 小叶满月,告别伯父伯母和谢景澄回了加拿大,谢景澄的诊所还有些问题,至少要一周后才能回去。 伯母塞过来小叶最爱的拨浪鼓,说,回去也好,照顾好小叶,照顾好自己。 乔延一直在我家住,准确来说,他已经把我家当做了自己家,我也乐见其成,多个人有人气,还能有个照应。 他向我展示了自己亲手做的婴儿床,淡蓝色的被褥、小枕头,还有各式各样的婴儿睡衣,我看了看衣橱里花花绿绿的一堆,一面头疼乔延的审美,一面盘算着能在宝宝长大之前穿完么。 床的上方从天花板垂下了琳琅的旋转马的玩具,是锻炼宝宝视力的,小叶很喜欢,乔延就在旁边逗弄他,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我换下衣服,套上睡衣,去琴房整理之前写了一半的谱子,发现钢琴蒙上了一层白布,我回头看看站在婴儿床边的乔延,感慨他的心细。 晚上睡觉,和他闲聊,他忽然道:“叶清来找过你。” “……哦,什么事?” “不知道,”他转过身,眼睛亮亮的,“我告诉他了,宝宝出生了。” “……” “我想这是他的知情权,”他垂下脑袋,“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起身摸摸他的脑袋。 “你干什么?”他也爬了起来,冻了一哆嗦,拥住被子问道。 “小叶晚上要喝三次奶,老子得无条件伺候他呀。” 我熟门熟路冲好奶粉,晃了晃,试了下温度,没拿住,啪嗒掉到了地上。 我怔了怔,弯腰去捡,暗骂了一句,小叶我都抱得动,一个奶瓶倒拿不住了。 乔延掀开被子下床,好像要说什么,我立刻堵住他的嘴,絮絮叨叨:“景澄说小叶身体不是很好,奶粉比牛奶有营养,等以后长牙了,可以做些果泥给他吃,他倒是挺听话的,除了有事,都不吵人……” “Joy……” “……他现在身体不是很好,但以后能补回来的,不是说小时候身体不好的孩子长大了都很健康嘛,哈哈……” “Joy……” “……我是不是变婆妈了,没办法,不过我知道你肯定能理解,你这么喜欢小叶……” “Joy……” 我一撇嘴,叹口气:“你说,这孩子怎么就是我的呢。” 乔延扁起嘴,没接话,看着我抱起宝宝,给他喂奶。 小叶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眼底还残留着忧郁的婴儿蓝,我有种错觉,感觉他能听懂我的话,谴责我不想要他。 哪里是不想要他,只是心疼他,出生在不完整的家庭,神经要比下水管还粗才能不问我“妈妈在哪里”这种让人头疼的问题。 日子哗啦啦的过,风平浪静不起涟漪。 我虽然不能弹琴了,但音阶早在我的脑海里固定了下来,一边哼唱一边记谱也蛮有效率的,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一唱,小叶的小脑袋就会偏向我这里,两只小脚在空中鼓掌似的随着我的节奏来回动,我索性趴在婴儿床边一边唱一边看他,他笑呵呵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搞得那个乐团的主唱问我:“你最近写的歌怎么那么像催眠曲啊?” “……啊哈哈是吗,”我挠挠头,“那你们干脆录个慢音乐专辑好了。” 然后他们还真就录了一套专辑,名字就叫《lullaby》 我:…… 他们重新填了词,奠定了讲亲子的基调,这张专辑算得上热卖,买的大都是准妈妈或新妈妈。 乔延也买了一张回来,说是给小叶听,我说他比其他小盆友早听到了两个月,不能在原地踏步,要有进步才行! 乔延:…… 但这张CD也没有蒙尘,成了乔延睡觉前必听的摇篮曲。 小叶三个多月了,会自己翻身,我把他抱到我的床上,趴在他旁边看护他任他满床滚,偶尔我不理他,他还会咿咿呀呀的叫唤,见我看他了,又笑了起来,用力翻个身,等我表扬他。 刚完成一张专辑,乐团成员们出去边宣传边巡演,我也闲了下来,买了一堆婴儿读物,后来读的我自己都智商退化了,小叶更是不鸟我,我想了想,给他放钢琴曲听。 小叶表示很开心,晚上多喝了一次奶。 叶清是在小叶半岁的时候过来的,当时小叶正坐着玩玩具,我跟他一起玩,把玩具抢走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等他爬过来再把玩具往后移。 小叶很郁闷,一屁股坐下歪着脑袋嘟着嘴看我,我把玩具推到他跟前,他一甩头很大爷的表示小爷才不要。 我正看得直笑,有人敲门。我抱着小叶一起去开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叶清。 我们半年多没见了,他没什么变化,这半年里我没有想过他,却在看到他的时候,感觉,还是有那么点想念的。 就那么一丁点。 第三十五章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小叶吃着自己的小手,见到生人也不闹,反而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叶清。 ……这是他的另一个爸爸,对他而言却还是个陌生人。 叶清进屋,坐到沙发上,我把小叶放进婴儿车里,去厨房拿来了水果,招待客人一样礼数周全,再回到客厅时看到叶清拉过婴儿车,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么小的小东西打招呼,倒是小叶积极主动,小手握住了叶清的食指,仰着小脸呵呵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然后我听到叶清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叫爸爸。” 小叶还是呵呵笑,还吸了吸口水,低头玩攥住的手指。 叶清又道:“叫爸爸,爸——爸——” 我正想着是上前告诉他儿子才六个多月,不会说话,还是再看一会儿叶清的傻相,毕竟这可不多见,就听到小叶糯糯的声音:“嗒——嗒——” 我一愣,从心底升起一团火直冲脑门,老子教了他这么久倒是叶清坐享其成了! 叶清的嘴角好像弯了弯,继续契而不舍:“爸——爸——” “趴——趴——” “爸——爸——” “趴——趴——” 我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叶清听到我出来的脚步时就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是手指还在小叶的手里,要拔出来,小叶就嘟起了嘴,眼睛里也盛上了泪泡,只好任他抓着。 小叶看上去很喜欢叶清,虽然他并不是那种见到陌生人就哭的宝宝,但除了我和乔延,跟第一次见的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亲密。有一次我带着他去超市,有几个靓丽的高中女孩子见他可爱,就上前逗了逗他,结果这孩子自己玩自己的,根本不理姐姐们,被吵得烦了还会怒视对方,不过杀伤力……看那群小姑娘的尖叫和捏脸蛋的手指就知道了。 我把小叶抱起来,叶清顺势抽出了手指,小叶弯着小身子对叶清张开了双臂,我忍不住点点他的小鼻尖:“小叛徒。” 他嘟起小嘴在我脸颊上撞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要叶清抱。 我想把他放回床里,往回走的时候他就开始哼唧,我没管他,继续走,他哇的就哭了,还哭得特有节奏感,搞得像我这个大坏蛋害得他们母子分离似的。 我头疼地哄着他,又是顺毛又是拿玩具,小家伙死活不从,我无奈地看了眼叶清,听他道:“留下吧。” 说着伸出手:“我……我抱抱。” 我把小叶递过去,他抓住叶清的领口就不松手,叶清皱着眉,很明显不是很舒服,我帮他调整了下位置,然后他坐在了沙发上,我坐在了对面。 叶清抬手拍了拍小叶的背,给他擦掉横流泛滥的泪花,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心脏莫名刺痛了下,定定神道:“杨……叶。” 他刷地抬眸,又很快速的低下去,“哦”了一声。 我问道:“你来有什么事么?” 他缓口气,慢声道:“没什么,来看看。” 我笑道:“看什么,我又不是老人家。” 其实吧,自我感觉,心像爆棚一样,对着他有很多想说的,巴不得像一千零一夜似的,不,比一千零一夜还要勤奋,把很多事一股脑儿跟他说完,但又不想有尽头。 我还是想问那个耿耿于怀的问题,不是他爱谁,问这个就太缠绵太优柔寡断了,大丈夫当断则断,更何况我知道答案。我想问的是在那个或许我已经爱上了的加利福尼亚,那个海岸的真实性。在绵延的海岸边的礁石上,我第一次看到了他对我笑,如果在海岸真实的前提下,他的笑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好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问题核心要在山路十八弯的掩护下才敢问出口。 不过,只要是智商大于木头的,都能分析明白吧。 话在喉咙里绕来绕去,就是问不出口,一问出口我就弱势了,本身在他面前我就没有主导权。 我在这边大脑乱成一团麻绳,他没有抬头,却突然说道:“公司已经完全转向加州了,以后我要常驻美国。” “哦……”我想了想,补充一句,“恭喜。” “嗯……”他好像在深思,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妙,便抢先道:“你,咳咳,你还是注意些分寸比较好。” “……嗯?” “有夫之夫不好勾搭,”我意味深长,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神秘兮兮道,“其实,和林睿气质样貌像的人也有很多的,还是去试试比较好,作为朋友我不会偏袒你们任何一方,不过缘分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呀。” 把位置降低到“朋友”,也许会降低他的心理负担。 我继续道:“你才几岁,别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多试试看,没准就找到合适的了,到时候别忘了谢我啊,不要虚的,包个大红包就行。” 我现在来钱不拒,写歌赚的那点都用来给小叶买奶粉了,尿布钱还是从我那少的可怜的存款里出的,看着日渐单薄的存款,生活的拮据迫使我不得不放下架子,抛掉艺术音乐转而投奔商业音乐。 他脸色微变,终于抬眼面对我,可为啥老子觉得他眼神里有点失望的情绪?难道刚才那番言论太打击他了?还是对我现在数着钱钻钱眼儿里过日子表现失望? 我暗自苦笑一下,他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没有经济基础,何谈精神文化。 我又何尝不想继续混迹于那些曲高和寡的纯艺术性论坛会,和一些前辈大师切磋琢磨,但我也要吃饭呀,小叶也要喝奶呀。 他轻柔的捏着小叶的小手,轻声道:“林睿下周要举行个人钢琴演奏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呆了一下,心下一空,复摇头笑道:“不了。”又忍不住道,“这些林睿会自己通知我的,你不用告诉我。” 他点点头,把小叶抱起来,又看下表,说道:“不早了,我要回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是中国有句最富于悲剧性的格言,他这份佳肴很香,但吃起来太咯牙,散了就散了吧。 只是,我今后可能会有很长时间用来想他。 我接过宝贝儿,“嗯”了一下,送他到门口。 小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咿呀叫唤了两声,小手一个劲儿往叶清那伸。 叶清开门,小叶哇地又哭了。我亲他哄他他也不理。 我捏着他的小手向叶清晃晃:“来,跟……跟叶叔叔说再见。” “趴——!趴——!” 在门关上刹那他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虽含糊不清却叫得很大声。 我忍不住咬牙,妈的叶清下了什么蛊,来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让小叶心甘情愿叫爸爸。 我哄不动他了,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哭累睡着。 小孩子的记性很好,能记住对他善意无害的人;但也很差,会忘掉很多人。 他睡一觉醒来,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把他放回小床里,看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只能叹口气。 出了卧室准备收拾屋子,乔延也要回来了,要准备晚饭。 这段时间在家当煮夫,不好意思让乔延每天下班还进厨房,便找来烹饪的书,现在做的东西也是能入口的。但乔延不太赞成我这么做,说不要碰凉水,手指会疼。 我把果盘端走,倒进了垃圾桶。 路过了琴房,我连看都不敢往里看。 ……我也举办过个人钢琴演奏会,很早以前了,大概是刚毕业的时候,那时候当地报纸还称我为那什么……“钢琴之星”?哈哈,够恶俗的称呼吧,希望林睿不会是这个。 那时候我年轻,比现在有朝气,有梦想,有未来。 现在嘛……我有小叶,有乔延,有曲谱……就是少了钢琴罢了,也没什么。 我现在要的是生活,最基本的是要吃饭,养活孩子。 至于叶清,就让他变成类似于爱斯基摩人的传说吧。 第三十六章 到了半夜小叶开始发烧,他身体虽然天生不是很好,但经过半年的调养也不会因为少盖一层被子就生病,我给他兑了冲剂,喂下去又吐了出来,连咳嗽带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渐渐没了声音,小脸红得像番茄,呼吸带出来的都是热气,慢慢地呼吸都微弱了。 我吓个半死,抱起他,在大夏天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鞋子都没换直接跑到了谢景澄的家,乔延把车子开出了飞机的速度,但还是觉得很慢,或者说路程太远,我心急如焚,觉得以前每次去谢景澄家都没这么漫长,小叶要是出一点事,我这个当爹的,也活不下去了。 除了他,我什么也没有了。 谢景澄是有家室的人了,诊所也不再是二十四小时制,这时候当然是在床上抱老婆,我没管那事儿,敲了半天门不开,心头急火攻心一脚踹上门板大喊道:“谢景澄你他妈的要是再不出来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托我找的绝版艳情史了!” 如果忽略威胁的内容,邻居很容易以为老子是来催债的。 没过一会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步子跺得很重,听起来当事人心情很不爽,我哪里顾得上他,门开了就把小叶递给他语无伦次道:“发烧、发烧你看看……” 他眉毛一蹙,接过去摸了摸小叶的侧颈,脸色一变,急匆匆的唤顾芷晴拿医药箱,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抽出了针头消毒, 顾芷晴立刻进入状态,夫妻档配合默契,我看着从头皮扎下去的针头输送的液体,感觉像是自己被人提汞灌顶,小叶带着哭腔微微哼了两声,眉头锁得紧紧的却无力挣扎,看他难过的样子我恨不得以身相待。 这么一团小小的、脆弱的、需要我去保护的小生命,看着他受苦我却无能为力,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打定主意不要他,对他而言是不是会更好。 但客观事实是,他就在那了,皱着小脸忍受发烧的折磨,我则束手无策的把希望寄托于谢景澄,又不能永远对过去也许会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否则会精神分裂。 我茫然无措地跟在谢景澄身后,他嫌碍事把我扒拉到一边,乔延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倒杯水给我,我接过杯子说声谢谢,忽然觉得很累。 疲惫地捏捏鼻梁,把手搭在乔延的肩膀上。每个人都会有不确定,我也会,以前我是把其他答案强烈地打压下去,孤注一掷的往前走,说这是我的选择,绝不后悔,现在那些被打压下去的回答甚嚣尘上,翻身农奴把歌唱,搞得我不敢选择了。 小叶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像是催命的符咒,但声音还是细细的,有气无力,我想去抱他哄他亲他,把他锁在我的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把病痛赶走,而事实是我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乔延的手握得更紧,我勉强笑一下,把手抽出来,摇摇脑袋示意我没事,他担忧地看着我,我搓了下脸,笑道:“没事。” “……你不要担心,小叶会没事的。” 我知道他是好心安慰,但听在耳里还是很刺耳,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担心,可我又不能放纵自己的脾气,只好沉默。 他乖乖地坐在旁边,手指绞成一团,我叹了气,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都说会没事的嘛,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有重复道:“不会有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景澄搬过衣帽架充当临时挂点滴架子,把小叶放在床上,吁了口气,转身说道:“没什么大碍了,”顿了顿又道,“他这么大点儿,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听明白:“嗯?” “连话的都不会说的小屁孩,诊断出的结果是受到刺激生病的,我当然要问问。” 我叹气道:“叶清来了,小叶很喜欢他,但叶清又走了。” 乔延道:“他来了?做什么?” 我耸耸肩:“来看看。”想了想补充道,“他很喜欢小叶的。” 虽然他没说,但从他教小叶说“爸爸”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他还是很喜欢小叶的。 我还想说什么,才发现谢景澄是光着脚的,顿时心生感动,为了小叶忙了一宿,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小叶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起来,谢景澄拿了药给我一遍遍讲服用方法,我认真听着,顾芷晴在床上拿枕头逗着小叶,小叶吸着鼻子,忽然开口道:“趴趴。” 顾芷晴一愣,谢景澄也愣了,乔延抄起小叶高高举向半空兴高采烈道:“诶,乖儿子!” 谢景澄:…… 顾芷晴:…… 我:…… 我抽搐眼角,轻声道:“他是在叫我。” 乔延:“……你就让我过过瘾怎么了。” 小叶挥舞着短小四肢,好像知道抱他的人很开心,于是笑着又叫了一声:“趴趴。” 养孩子是耗命的活,晚上在把小叶哄睡之后,去阳台抽了根烟。 没吸一半就被乔延抽走,我无奈笑道:“都大半年了,就抽一根。” 他抿着嘴角,半晌道:“对身体不好。” 我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忽然想抒发情怀,比如世界很大,人类很小之类的,但明显我没那档次,过了一会儿,说道:“身体很好又怎么样,与其毫无滋味的长寿,不如轰轰烈烈的短命,哈哈。”说着看向室内的婴儿床。 他欲言又止:“……你别多想。” 我转身跟他面对面,认真道:“但我还是想让他活下去,长长久久的,”眨了眨眼睛,叹气道,“也怪我,当初不听谢景澄的话,没有好好吃药,害得小叶身体差。就是拿我剩余的所有寿命加上下辈子的去换他这一生平平安安,我也愿意。但好像换不了。” 手一紧,他拿过我的手,手心翻上,神情认真仔细地看着我的掌纹,我笑道:“你会看?” 他抬起头道:“我看过了,你会健康长寿,能活到一百岁。” 我哈哈一笑:“用不着这么多,分给小叶五十年好了,我五十岁,他就成年了,就能养活自己了。” “你不要这样说,”他嘟起嘴,目光沉沉的,“你还有我。” 他眼里有水,眼睛很黑,黑的像深夜。 我呆了下,笑着戳他的脑门:“嗯,对,我还有你。” 他抿着嘴笑了。 我想着那个和尚跟我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好像,也不是很准。 叶清,就是草坪上一滴小小的露珠,虽然很漂亮,但是到中午就没有了。 但是。但是我不会忘记就是这样的一滴露珠里闪现出无数个太阳时的绚烂。 也许将来我给小叶讲我自己的时候,会给他说起这件事,然后我们一起嘲笑,说当时的我该有多二。 但这不是故事,我们之间没有故事,我们本身就是一个故事,相交的那一点可以一笔带过,或者完全没有必要提及。 我未来的中心,就是小叶了。 第三十七章 继小叶生病后,乔延和我也相继病了一次,我养的那盆小孔雀也黄了叶子。霉运阴魂不散,缠遍我家每一个人(物)之后,终于走了。 咳咳,好像叶清走了之后,幸运之神再次垂青了在下。 最近约歌的越来越多,居然还有平面媒体约我专访,着实让我吃惊了一把,把这个当笑话给乐队的朋友讲,他们面部表情微妙道:“……你是小瞧你自己了还是小瞧我们了……兄弟,我们现在很火的。” 我:…… 歌约的越多我当然越开心,看着原来入不敷出的存款重新走高,心情大好,不过思虑再三,拒绝了媒体的采访,且不说这个社会对gay的接受度,单说小叶就够我头疼的了。他们虽然表示不会不会过问私人情况,但只要迈出了第一步,总有一天会说到的。 我不希望小叶生活在聚光灯下,我只要他健康平安快乐就好,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 说到小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内向了许多,不再像原来那样淘气好动,文静的像个女孩子,常常坐在角落里发呆,一脸思考人生,不过对我还是如初,喜欢“趴趴、趴趴”的叫,然后张开手臂让我抱。 小叶长牙了,小叶会走了,小叶能说句子了(虽然口齿不清),但让我郁闷的是他英语说的比中文要好,作为一个中国人,怎么能说不好中文!于是对他展开了超强的训练。 我:床前—— 小叶(歪脑袋):——冥夜刚。 我:明月光。 小叶(认真):民夜刚。 我:明——月——光—— 小叶自动消音,只比出口型:——、——、—— 我(掰手指):疑似—— 小叶(掰手指):意——航(吸口水)——素昂(拼在一起读)—— 我(一字一顿):地——上——霜—— 小叶:季——航——素昂—— 我:地——上——霜——……霜——! 小叶(扭着小身子):……素昂。 我:霜——! 小叶扁扁小嘴,带着哭腔:“素昂……” 乔延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抱起小叶,小叶勾住他的脖子,把屁股冲着我。 我说道:“你就惯着他吧。” “……Joy,小叶才两岁。” “他能用英语说‘我要吃汤面’,却不会用中文说!他是中国人!” 乔延拍了拍小叶的背,说道:“这里毕竟是加拿大,而且中文很难学……至少他会用中文跟你说‘我饿了’。” 我挫败的叹口气,把小叶抱过来,看他扑簌扑簌的掉眼泪,却不出声,心也软了,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道:“你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哭的。” 他撅着小嘴,带着哭腔道:“爸爸为什么?” “……因为男子汉以后要保护别人,所以不可以哭,哭了就不能保护别人了。”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抽了下鼻子,用软软的童音慢吞吞道:“……疑——似——地——航——速昂——” 我笑着亲了亲他嫩嫩的脸蛋:“乖宝贝儿。” 在小叶会走路的时候,崔明博从程氏辞职,另立了炉灶。乔延成为了程氏的正式员工,公司配给了一套公寓,他却把那当旅馆,习惯性的往我这跑,我之前跟他委婉的表达过,这里距离他的公司有些远,何不搬进自己家。他说习惯了。 习惯很可怕,不过我喜欢他的这个习惯。 这一年多叶清成了美国的风云人物,被视为拯救美国股市的弥赛亚,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就磨去了他仅存的青涩,我在报纸杂志电视上见证了他的蜕变,乔延直截了当的问我是不是还没有忘掉他。我鄙视他道:“老子不是为了情情爱爱而生的,视情爱为生命全部的,是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但是关于他的剪报,按照时间排序已经攒了满满的一盒子。 那是我对他全部的关注。 晚上等小叶睡着后,乔延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说道:“公司最近要派人常驻新加坡。” 我愣了下,才记起乔延是新加坡人,于是转过身注视他道:“是个好机会,会升职的吧。”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良久,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忽然道:“Joy,你要不要带小叶去新加坡?” 我笑道:“怎么这么问。” 他把头凑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我会想你。” “我也会想你,”我伪装成人生导师,循循善诱,“但是不要让情感成为你的绊脚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年轻,该去闯荡闯荡。哈哈,没闯出出息别回来见我。” 他不吭声,我转个身渐渐睡着了,半夜感觉有东西黏在了我的额头上,我晃晃脑袋,把它晃走。 乔延去了新加坡,我再次沦为孤家寡人,小叶刚开始会围着我团团转,问:“乔叔叔哪里去了?”,时间久了也就不问了。 我突然害怕他会忘记他的乔叔叔。 天气渐凉,路旁的叶子变黄,纷纷而落。 在这个季节里,我接到了林睿的电话,分开久了刚开始还时常通话,后来联系也渐渐少了,但我们的关系绝不会疏远。 林睿说我可爱的小教女即将过她的三岁生日,小姑娘表示很想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哥教父,于是特意请我来一聚。 我犹豫了下答应了,放下电话抱过小叶,想了想问他:“你想不想参加一个姐姐的生日party?” 他乖巧地点头,想了想问道:“什么姐姐?” “爸爸的小教女,很可爱。” 他扁了扁小嘴:“我更可爱。” “……小孩子家家这么自恋!” “爸爸,什么是自恋?” “就是自我感觉良好!” 他点点头:“嗯,爸爸更好。”说完攀住我的脖颈用力亲了一口。 我抹下满脸口水,忽然想到:“小叶想不想学钢琴?” 他用力的点头。 他会走路了之后就经常围着那架落灰的钢琴转圈圈,我虽然与其无缘了,但看到小叶对钢琴表现出的浓烈爱意,我这个家长发自内心的深深感动。 “等小叶满三岁,爸爸就找钢琴老师教你,好不好?” 他更用力点头:“爸爸最好了。”说完掰起手指算还有多久满三岁。 “会很苦,不能偷懒。” “嗯嗯。”他不理我,继续算。 我笑着挠他痒痒,他大大的丹凤眼笑成了一道缝,在床上打滚耍赖。 ……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叶清。 ……不知道叶清会不会认出小叶。 ……不知道…… 妈的!爱咋咋地,老子已经放下他了!把被子一掀,揽过小叶。 “今天跟爸爸一起睡。” 第三十八章 我们提前到了加利福尼亚,我想带小叶多走一走,开拓眼界,不仅仅是加拿大、美国,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再赚万桶金,努力成为万人迷,就不枉此生了。 我们先去了海边,加利福尼亚的海岸一如往昔,小叶第一次见到海,很开心,又蹦又跳,踩起的浪花淋湿了裤腿,他光着小脚丫等待浪潮涌上来没过脚踝,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自己在前面跑,让我在后面追,他没跑两步就摔倒了,爬起来拍拍裤子接着跑。 也是,沙滩全是沙子,这么软的地方,还能摔破了不成?就是摔破了也要忍着,他可是男孩子。 只可惜不是夏天,不能下去游泳。 他的衣裤上沾满了沙子,我也无意说他,这种时刻就应该撒了欢的玩,否则太扫兴了,我是一个开明的老爸。 他跑累了,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堆沙子,不一会儿撅着小屁股挖了个洞,扭头大声叫我:“爸爸,爸爸!” 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抹掉他小鼻尖上的细沙,笑道:“怎么了?” “我想挖洞,把这个埋进去,”他挥挥手里的贝壳,指了指坑,“但是挖下去都是水。” 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很像叶清开会时的样子,他的相貌更像叶清一点,除了那双眼睛。 我笑着把他举起来,放到胸口上,顺势倒下,眨眨眼故作无奈道:“爸爸也没有办法呀,这里是大海的家。” 他撅起小嘴严肃的想了想,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继续道:“还记得爸爸给你讲过的<海的女儿>嘛?要不然你试试向小美人鱼求助?” “可是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了……”他一脸沮丧,“王子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我建议道:“还有其他的小人鱼啊。” 他刷刷刷连摇三下头:“……还是算了,要是没有找到小人鱼,找到了巫女怎么办,我不要把声音给她。” 我忍住笑,刮了下他的小鼻子:“那要怎么办呢?” 他恋恋不舍的看着手里在阳光下色彩斑斓的贝壳,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那就算了,不埋它了。” 我问道:“小叶为什么要埋贝壳?” “因为贝壳好看。” 我莫名其妙:“好看就埋它?” 那以后娶老婆是不是也要把老婆埋在沙子里啊? 他点点头:“电视上说把种子埋进土里就能长出来,我要把它埋进去,等它长出好多好多贝壳,就采下来串成项链。” “做项链干嘛?” “送给爸爸。” 我笑道:“为什么给爸爸?” “因为我喜欢爸爸,”他亲了我一下,抱着我脖子撒娇,声音甜糯的像刚出炉的桂花糕,“最喜欢爸爸。” “是吗,”我挑眉,“前几天是谁把巧克力偷偷塞给了隔壁的Lily?” “嗯~”他扭着小身子,小脑袋一撇,瞪着大眼睛装无辜,“不是我。” 我哈哈大笑,起身抱起他,让他骑在我脖子上,手抓着他两只小脚,一大一小满身沙子往回走:“走,儿子,老爸带你去吃冰欺凌~” “嗯!”他重重应了一声,“我要吃巧克力和草莓味的。” “只能吃一个,不然会肚子疼。” “……可是我都想吃,还有奶油的。” “不行。” “爸爸……”他撒娇,用中文说道,“爸爸,我想吃冰欺凌。” “……最多两个,小份的!” “恩恩!”他抱紧我,“爸爸最好了!” …… 林秋瞳小朋友的生日party很温馨,我和小叶一人拿着一份与身高比例相符的包装精美的礼物来到林睿家门前,再按下门铃之前不厌其烦地对小叶嘱咐道:“记得要礼貌。” 小叶乖巧的点点头,但是攥紧包装纸的小手泄露了情绪。 我笑道:“林叔叔和Patrick叔叔都很好的,还有一个小姐姐,名字叫——” “——Candy。” “对,”我摸摸他的脑袋,乌黑的发丝很绵软,“宝贝儿是最棒的。” 在他额头烙下一个吻,按响了门铃。 门是Patrick开的,见到我一个熊抱:“杨,你瘦了。” 我哈哈笑道:“是健康了。你倒是胖了不少,哈哈。” Patrick没有介意我的嘲笑,而是对门外的小豆丁产生了兴趣:“这位英俊的小绅士是——?” 我回过头看了小叶一眼,没有替他回答,他看看我,又看看虎背熊腰的Patrick,怯生生道:“你好,我叫杨叶。” Patrick蹲下身子——即使蹲下也比小叶高一截——伸出手递过去:“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杨叶先生。” 说完暗示性的眨眨眼。 小叶慢慢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白的小乳牙:“你好,很高兴见到你,Patrick先生。” “嗯,让我来看看,这是给Candy小公主的生日礼物吗?” 他伸手过去要接过来,小叶把礼物抱在怀里,垂下眼细声道:“对不起,先生,我想把礼物亲手送给Candy,”抬起眼,眼睛有点湿漉漉的,像只小狗崽,“可以么?” “当然可以,”他站起身,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请进,小小杨先生。” 我看着小叶往里走的小背影,打心底涌出一股骄傲。 这时Patrick问道:“这小家伙是你的谁啊?太可爱了!” 我扬起眉毛:“那当然,我儿子。” “你儿子?”他惊悚,从上到下打量我一番,在腰腹部转了几圈,“你儿子?” “废话,”我翻白眼,“不是我儿子怎么可能跟我长这么像。” “你生的?” 我脸一热,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对啊,闲着无聊就生一个出来玩玩。” “闲着无聊……”他慨叹,“孩子他爸呢?来了么?”说着伸脖子往外看。 我想了想,挥挥手,烦躁道:“死了。” Patrick声音提高一个八度:“死了?!” “什么死了?” 我正不知道怎么解释,林睿就笑盈盈的从厨房里出来,扑上来抱了抱我:“学长!想死你了!” “别介,我还没泡遍各国美男呢,你可别咒我,你那乌鸦嘴可不是一般的灵……” 林睿窘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拉着我的胳膊往客厅里走,路过厨房时跟叶清打了个照面。 我愣了下,率先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他看了我一会儿,“嗯”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 这时他身边的小叶跑到我身畔,死死拉住我的衣角,这个人躲到腿后。 我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到前面:“这位是叶叔叔。” 他抱着我的腿不理叶清。 我重复道:“这位是叶叔叔,小叶要有礼貌。” 他低着小脑袋不情不愿道:“叶叔叔好。” 叶清又“嗯”了一声,冷眼看过我们,向厨房走去。 小叶忽然仰起脸,用中文对我说道:“爸爸,我害怕他。” 叶清脚步一顿,然后进了厨房。 我尴尬了下,幸亏林睿夫夫不懂中文,依旧热情洋溢,林睿还抱了抱小叶,小叶一直回头看我,手里的礼物被捏的皱巴巴,和其他礼物堆在了一起。 Patrick看看表,去叫宝贝女儿出场,小叶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叶清在他的身边,小叶的身子不停地向我这边挪,我叹口气把他抱在怀里:“小叶是不是男子汉?” 他点点头。 “是男子汉就要自己坐到位置上,不能到处乱扭。” 他偷眼看了眼叶清,叶清装作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端着水杯喝水。小叶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败给了“男子汉”的身份。 但是小手依旧攥的紧紧的。 我默默叹气,不知道是否应该悲哀。 到现在为止,小叶还从未问过我有关“妈妈”的问题。他还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做“妈妈”。 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当他知道有“妈妈”这个词时,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我的世界可以以他为中心,可以忘记爱,而宁愿爱上巧克力,但是他的世界不能只有我,他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 我悄悄看向叶清,心脏一如平日的悸动,但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回视过来,依旧是没有表情。 他真的是长大了。我还记得,他在我怀里哭过呢。 第三十九章 今晚的主角在万众瞩目下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穿着非常漂亮的粉红色长袖连衣裙,白色的小棉袜和粉色的圆头小皮鞋,棕色的头发微卷,软软的垂过肩膀,头上别着发卡,上面有大大的白色蝴蝶结。 小叶眨了两下眼睛,探过头跟我说道:“爸爸,她好像米妮。”说着怕我不知道,强调道,“就是米老鼠的老婆。” 我把他的小脑袋按了回去,说道:“向Candy问好。” 小公主在爸爸(Patrick)的带领下坐到了中间位置,桌子是长条状的,正好和小叶面对面。 我只见过Candy三次,一次是刚出生,剩下两次分别都是生日party,小孩子一年一个样,她出落得越发可爱漂亮,我忍不住对林睿笑道:“还是女孩子好啊,又漂亮又可爱,像个小公主。” 小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倒是Candy先笑了:“杨叔叔——” 说完隔着餐桌伸出手要我抱,我点点她的小鼻尖,笑道:“瞳瞳长大了,还要叔叔抱?” 她咂着嘴巴,说道:“我还小。” 我哈哈大笑,正要再逗逗她,却听小叶细声细气道:“Candy三岁还要爸爸抱,羞羞脸。”说着做出羞脸的手势。 Candy脸涨得通红,反驳道:“我、我是女孩子!” “你是女孩子,但是你已经三岁了!” Candy语无伦次:“我——你——” 我们原来抱着好笑的心态看两个小家伙的互动,却发现两人吵着吵着认真了起来,我急忙打断,说道:“好啦,我们先来拆礼物吧。” 说完捏了下小叶的手,小叶乖乖把自己的礼物先递过去,Candy哼了一声,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接过,林睿道:“谢谢小叶。” 小叶低下头,小脸红了红。 我笑道:“瞳瞳快看看是什么礼物。” Candy费力地撕开皱巴巴的包装纸,看她双手不协调的样子,林睿多次想帮忙,都被这个倔强的小家伙拒绝了,好不容易撕开包装,里面是一个长方体的浅蓝色盒子,用来放项链的。 小家伙笨手笨脚的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贝壳项链,每一只贝壳都是小叶捡的,我带他去修鞋匠那里打了孔,刷了漆,买了链子来挨个串上的。小叶人小手小,串项链串了一宿,我本想帮他,但他说这样就不真诚了,我只好陪着他在一旁干坐了一宿。 Candy抓出那条项链,看上去很喜欢,小声说了“谢谢”,然后让爸爸帮她戴在了脖子上。 小叶翘了翘嘴角,一直紧握的小手也松懈了下来。 叶清一言未发,但是看向Candy的目光很温柔。 他没有看小叶,不知为什么我反而松了口气。 他和小叶这对父子没有相处过,就算是有血缘,感情上也是陌生人。 可是六个月大的小叶那么喜欢叶清,差三个月三岁的小叶怎么就害怕他了呢。 不过无所谓,以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希望我的笃定成真。 我送给Candy的是一黑一白两个芭比娃娃,在女孩子中很受欢迎,果然Candy一拆开包装就尖叫一声,爬过桌子来抱住我,在桌子上蹦了好几下。 Patrick送的是一只小木马,林睿的是一本儿童读物,叶清的最大方,是一只与成人等高的泰迪熊,Candy扑到上面,四肢都抱不全。 小叶看着泰迪熊,咽了下口水,又默默回头看了看我,但什么也没说。 看来,我的宝贝儿子对我,也不是完全的信任。 接下来点蜡烛许愿吹蜡烛切蛋糕,Candy得到了最大的一块,林睿给她围上了幼儿围裙,看了看小叶,很抱歉道:“没有多余的了……” 我笑道:“没关系,慢点吃就行了。” 我给小叶挑了一块相对比较小的,却被叶清挡住,叶清把他的那块放在了小叶的盘子里,上面有一颗红彤彤的樱桃,晶莹剔透,十分可爱。 我顿住,他拿过盘子,把我要给小叶的那一小块放进了他的盘子里。 小叶左右看看,却不动手,有些不知所措,眨了两下眼,拽住我的袖子,委屈道:“爸爸,我不喜欢吃樱桃……”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不能挑食。” 他的眼里涌起了水雾:“可是我不喜欢吃樱桃。” 我还要说“不许哭”,这时叶清抬手把樱桃拿走,丢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我无奈,小叶怯生生地看了眼叶清,犹豫半晌,细声道:“谢谢叶叔叔。” 叶清手一顿,没有说话。 这顿饭吃的还算顺心,除了俩孩子让蛋糕上的奶油侵略了整张脸,等吃完蛋糕,我让小叶主动找Candy去玩,Candy走了好几趟才把礼物都拖回了自己的小屋,小叶要帮她,被她推到了。 小叶站起来拍拍屁股,看了我一眼,我想他竖起大么指,他也没笑,但是还是很听话的随Candy进了房间。 接下来是大人时间,林睿端出三杯咖啡一杯茶,叶清坐在我旁边,Patrick继续让他好奇的问题:“额,孩子的父亲,我们认识吗?什么时候去世的。” 叶清被呛了一下。 我面不改色道:“你们不认识,早死了。” 林睿从冰箱里端出水果,我拿过一只橘子,在手里抛着玩。 相对于Patrick如同象腿一般粗的神经,林睿的神经纤细得像一根蜘蛛丝,他了然地扫视过我和叶清,转移话题道:“学长,你出门要小心些了。” “诶?” 他拿出一本美国比较知名的八卦娱乐杂志放到茶几上,花里胡哨的封面上是几张彩色照片组图,最大的一张是满身沙子的小叶骑在同样满身沙子的我的脖子上,一大一小分别拿着一大一小的蛋卷冰淇淋伸出舌尖在舔,神态动作如出一辙,很好笑。 其他的是我追着小叶跑和小叶趴在我身上的几张组图,巨大的标题被照片环绕在中央:神秘的音乐制作人杨溢先生与疑似为其独子的可爱男孩的加州海岸假期。 我:……真是没有创意的题目。 林睿&Patrick&叶清:…… 我看了几行就放下了,指着“神秘”那个词笑道:“老子什么时候神秘了。” Patrick从鼻孔哼出声:“热门专辑的独立音乐制作人,不接受任何采访,不在公众面前露面,还不神秘?” 我按按太阳穴:“老子又不是演员。” 林睿打断Patrick,说道:“学长,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我反问道:“难道不好么?我不想让小叶受到影响。” 林睿叹气道:“没有说不好,但要不要借着媒体炒炒,身价高了,薪金也上去了。” 当年林睿的个人钢琴演奏会反响极佳,近几年频繁出现在大大小小的舞台上,还有过多次的媒体采访,赚足了名声金钱,跟他比我就是个小喽罗。 他继续道:“我也没有让Candy受到影响。” 我摇摇头,心底像吃了五谷杂粮似的五味杂陈。哪怕是有一点可能不利于小叶,我也不会去做。林睿的身后有Patrick,有家庭,就算是遇到难题也是两人携手并肩,共同面对挫折挑战。而我只有我,能做到的就是保护我的儿子,让他免受其扰。 林睿趁热打铁道:“两个月后我会在加拿大开演奏会,需要一位嘉宾,我想请你一起。” 我撇了下嘴,看了眼叶清,却像只鱼缸里的鱼,想说的很多,一开口就化成了一串省略号。 蜷了蜷手指,我笑着摇头道:“不了。” 林睿脸上难掩失望,但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 我已经快三年没有碰过琴了,以后也弹不了,但这话当着叶清的面,对着林睿,我还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这种举动很幼稚,但人前示了弱,以后就很难改变形象,我只是不能弹琴了,又不是手断了,如果把要求降到很低,还是能够很无知的快乐下去。 谈话陷入僵局,沉默中听到屋里Candy爆发出嚎啕的哭声。
推书 20234-03-20 :小兽要逃跑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