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不起+番外——阿含

作者:阿含  录入:03-20

 文案:

 这也许是一个小人物纠结的情路与平常的人生; 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看着你,在你悲伤的时候陪着你,在你堕落的时候拉住你,在你迷茫的时候帮你找寻方向。 这世上还有什么委屈是值得铭记的呢?命运已经如此慷慨馈赠,为何还要执着朝拜那条行不通的路。 也许,那么多的不甘于辛苦,只是为了叫你在恰当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的存在,其实早已刻骨。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欢颜、何砚秋(晏秋) ┃ 配角:苏意 1.欢颜 我叫欢颜,算是个太子爷了。在本市最好的高中上学,这学上的真他妈无聊。被老爹从夜店揪出来扔进铸凡高中,哎,人生呐!我不竟仰天长啸。真他妈无聊。 铸凡?煮饭还差不多。我要在这里安安分分呆两年,看着数学老师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下闪着油亮亮的光,闪得我昏昏欲睡。事实上我很遵从我的生理需求。 “啪”,一个粉笔擦砸在我脑袋上。 “祝欢颜!” “到!”我蹭地一下站起来。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老爹送我去的西点夏令营。便放缓表情,洗耳恭听。 “祝欢颜,你睡就算了,别打呼噜行吗?”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着。 我看着他唾沫星子乱飞很想给他一拳,环保、环保你知道吗?你这比硫酸还毒的口水喷到我不要紧,溅到那些小花小草怎么办? 事实上,我这是这么做的。 等我大脑警告自己他是老师,揍了他,老爹会让我吃不着兜着走的时候,我已经出手了。 好吧,老爹,我不是故意的。看着已经飞离我2米远的闪闪发光的光头,我心下默念。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逃了。 人生是什么?是我和老爹周而复始地捉迷藏。这次得躲远点,老爹生平最敬重老师,按他的说法,老师比他爹还爹,我把他的爹还爹打了,我能舒坦吗? 我已经有目标了,到N市林叔家去,林叔特疼我。一定会帮我的。 如果我知道会碰到那个家伙,我一定不会去的。可是没有这个如果,我还是去了,很高兴地去了。 我哼嗤哼嗤跑到林家,正好在办Party,想想林叔一定很忙,我很好心地不去打扰他。 “咕嘟。”肚子叫了一下。 林叔,小侄子来了,要吃你家的好东西,你一定会答应的。我默想了一下,向厨房走过去。 我食量很大,喜欢吃肉,正巧我闻到花生炖猪蹄的香味,我顺着味道走过去,看到一锅炖得差不多的猪蹄,一共4个,我高兴地咽了一大口口水,不竟哀怨,要不是那个死光头,小欢欢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林叔家偷吃。 洗洗手,抱走一锅蹄子,这还算少的,我又拿了几个小菜,盛了一大碗饭。跑到花园里大快朵颐去了。 这园子真暗,都是树,不过还好,有风会透进来,我一手拿着猪蹄大啃,一手拿筷子扒饭。饿死大爷我了。 一个、两个,这猪蹄炖得真好,炖很肥而不腻,赶明儿让林叔给我多弄点带走,我正准备去吃第三个,突然发觉有人,我慢慢抬起头。 我想我的瞳孔应该收缩了。我看见帅哥都是这样。 这个人,一身的白衣服,很阳光的样子。好吧,我嘴笨,说不出来。可我打小爱混夜店,不说阅人无数,阅人几百还是有的。可我从没看见谁把白衣服穿得这么好看的。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嘴油腻腻的。 可我还是不经大脑思考地把第三个猪蹄递出去,傻乎乎地说:“你吃不吃,很好吃的。” 他看着我,眉头皱着,我想他可能是不喜欢吃,便说:“真的,很好吃的。” 我以为他会走,或者找人来抓我这个“偷猪蹄的”,那么以后我也不会喜欢他了。 他笑笑地学着我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抓起我手上的猪蹄咬起来,我看他那么笨,张着小小的嘴连猪蹄的皮都没咬下来。大笑起来,“吃猪蹄要像我这样。”说着拿起第四个猪蹄,大口大口地啃着。他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放开胆子,大口嚼起来,我想他一定是哪家的公子,有个很刻板的爹,连吃饭都不肯叫孩子尽兴,硬是弄出一堆规矩,不如我爹好,想着,不由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看着我,细声细气地问。 “没,你也饿了吧,这里还有菜。”我指着碗和他说。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戳戳他,“你怎么不吃?” 他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说:“没有筷子。” 我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他,“诺。” 他拿起我的筷子,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夹菜,扒饭。我笑,这个人,刚才还像天仙下凡似的,现在本性就露出来了,哈哈。 “你很饿?要不要我再去拿一些?”我只顾着讨好他,却不知日后我注定是他生命里的炮灰。 当时我看着他吃,觉得这人怎么连吃饭都那么好看。 2.养子 我和白衣美人吃得正欢。突然被提了起来,吃饭皇帝的大,打扰大爷我吃饭还得了!我正要发火,回头一看。 老爹,林叔。提着我的不正是臭着脸的老爹吗? “你小子怎么不好好上学,跑到这儿来了?”老爹瞪着一双牛眼朝我吼。 我可没想到会碰到老爹,瑟瑟抖抖地说:“想林叔了。” 林叔冲我笑笑,那笑分明在说:你小子又犯了什么事儿,要林叔给你擦屁股。 我冲林叔苦着脸拜了拜。 林叔会了意,“祝兄,是我要欢颜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今天就来了。” “是吗?”老爹的面部表情明显缓和,松开我,“臭小子,等会儿跟我回去。” 想到那个光头的事,我决定先和爹回去,回去了再逃,林叔这儿是不能呆了。“恩。”我老实地应了。我爹就喜欢我这样。 “这是?”爹训完我,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美人。 “我是苏意。”叫苏意的美人在我爹审视的目光下毫不胆怯,还瞪向我老爹。 胆真肥,我暗自叫道。换了我可不敢,不知要被老爹抽成啥样呢! “苏里的儿子?”老爹看向林叔。 林叔笑笑,“寄住在我这里。” “哈哈!苏里死了十几年,你给他养儿子?”我爹突然笑起来。我都觉得他不正常,吓坏了小美人可不好。我紧张地偷偷地看了小美人一眼,他还是那么站着,只是捏紧了拳头。也是,换谁那么说自己的爹,都不好受。 “没办法,谁叫我哥要呢?”林叔打了一个大大的林氏太极,把什么都推到他哥身上。 我爹哼了一声。 大家都没有说话。 “苏意啊,你现在上高几了?”我爹突然很和蔼地问。我那个寒呐! 美人苏意认真地回答道:“我上高一。” “在那里上呐?” “N中。” “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 “对B城有没有兴趣呀?”我爹突然问。 “天下之大,苏意都愿意走一走。”我的小美人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官腔。 “愿不愿意和欢颜一起读书啊?”我爹又问,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还是很期待的看着苏意,后来林叔说他从我当时的星星眼就判断我对那小子是一见钟情。可他没预料到我终究得不到他的心。 苏意说:“愿意啊!” 我的心里那个甜呀! 最后,老爹收苏意为养子,和我一起读书呢!我以后天天都能看到美人了我开心得朝爹冒出一个傻笑。 老爹冲我劈头盖脸一顿抽,“别笑得那么傻,整一被骗的命。”我委屈地揉着脑袋,哪有爹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不过还是好高兴啊! 和爹、苏意一起坐着驶向B城的车子,我晕晕得忘记了光头会告状的事。一到家,就拉着苏意到处走。 “管家阿叔,我卧房旁边的屋子空着,给苏意吧!”我说着。这时候,老爹冲了出来,“祝欢颜,你这个臭小子。” “糟了,光头告状来了。”我赶紧要逃,还是被爹抓住了。 “噼噼啪啪。” “我的屁股呀,爹,我错了,老爹。我以后不敢了!” “说,以后不敢干什么了?”爹一边拿拖鞋抽我一边骂。 “不敢踹光头了。”我嗫嚅着。 “你还踹老师了?”爹更生气了。我却傻眼了,那光头没说我踹他? “说不敢怎么了?”我爹带着诱惑地问,想套出更多的内容。鬼才上当,光头没有找过他! 我眼珠子转了转,“不敢偷去林叔家了。” 爹在我屁股上又抽了几下才满意地收起拖鞋。 “和苏意多学点,他样样比你强。”哼出这句后,我爹走了。 我愤愤地揉了揉屁股,得意地想:苏意至少有一样不如我——他不会吃猪蹄。 想着,我去书房找苏意了。 小美人正在认真地写作业呢。他才从N中转过来,有什么作业要写?我凑过去一看——《收购中小型公司策划案》。起草人:苏意。 啧啧,老爹说的不错,他的确比我强。 又想:老爹这只老狐狸,怎么会做赔钱的买卖。 不过,对我而言只要天天看到苏意小美人就好了。明天得和弟兄们说一声,大嫂来了。 3.新生 苏意和我一个班,老师领他进来的时候,台下那个窃窃私语哦,道理只有一个,苏意长得太好了,男生女相,丹凤眼,挺立的鼻子,巴掌大的小脸,嫩得掐得出水的皮肤。身体虽单薄了些,正好符合这群处于青春期萌动的少女的胃口。 他说:我叫苏意,苏轼的苏,春意盎然的意。 一边的晏秋笑得眉梢上扬,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心想:不知道这家伙又在YY什么东西,后来一次喝酒,我问起,晏秋先是一愣,然后言笑晏晏:“当时看他一副正正经经的乖宝宝模样,只一开口就原形毕露。春意盎然的意,春天到了,发情么……哈哈……”我头上登时飙了一滴冷汗,他有些理解他妈为什么一看见他就想打,有些人,咳,是挺欠揍的……当时我不知道,他是因为高兴。没有注意到那解释太过蹩脚,完全不值得人发笑。 话说回来,苏意站在讲台上,眼巴巴看着老师,等他吩咐自己的去处,那花痴老师好久收回神,咳嗽两声掩饰一下被美色迷惑了的实情,“苏意同学,你就做到那边的空位子上去吧。” 苏意慢腾腾走下来,把书包放在桌上,转身朝我笑了笑。 他就坐在我前面,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后背。他就是那样,乖乖的,板直坐着,我撑着下巴睡着了,哈喇子流了满手。下课铃响的时候,晏秋推了我一把,“今儿怎么蔫了。”他笑着,眼睛弯成两弯月亮。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盯着他眼睛看,有点不好意思,拂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嚷嚷道:“没事别笑得跟花痴似的。” 晏秋看我突然发作,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理我了,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本子,拧开笔帽,刷刷写了起来。我瞥了一眼,哼,竟然用糖果屋的本子。真娘~我想着。 苏意转过身来,我摆出一副官人您要什么,尽管吩咐,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架势。 他笑,如春风拂面,真真的舒服,“放学一起走吧。我不太熟悉路线。”声音也是一等一的和煦。 “好啊!”我一口应到。 那一边,晏秋像小狗一样竖起耳朵,听到我答应了,有些哀怨的看看我,又看了看苏意。埋头写东西去了。 我知道这小别扭又要难过了,便伸手搭在他肩上,对苏意说:“晏秋今天生日,我原本说好了帮他庆祝的,苏意,你也来吗?”我说着,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苏意立刻会了意,他想了一下,点点头。 我带他们去了一个挺正经的酒吧——燃火。也就我们三个人。好吧,其实,去KFC,奶酪时光,什么的比较适合我身边两个奶大的孩子。在某些方面,和我比,他们真的只能算是奶大的。殊不知,晏秋正在小小的同情我:连过生日都只能来酒吧,一定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爱。 好吧,幸好我不知道。 “欢颜,喝什么?”韦岸看到我很自然地问。 “今天不喝酒,”我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地和他说:“来帮同学过生日。” 那家伙表情立刻得色起来,“你小子不至于吧。” 我立刻跟他赌咒发誓:绝对同学,绝对清白。 那丫笑得乱抽:“比乌鸦还清白……” 一会儿,又恢复老板正形,“我给你定个包间,给小屁孩过生日真不该来这儿,要让人知道了,还真掉燃火的价。” 我怒了,跟他急。 韦岸笑,摸摸我脑袋:“小少爷,我给你去订蛋糕。” 我哼了一声,这才满意。 我拉着苏意,拖着晏秋,终于进了他们眼里的不良分子集中营。 我有点头大,早知道在KFC解决得了。 我点了几首歌,有一个是《猪你生日快乐》,范晓萱的。她唱的很欢,晏秋的表情像是要哭了。我有些恼,我祝欢颜难得好心帮人庆生,他竟不领情,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给我笑一个。”苏意在一旁喝着百利甜酒,一边解开两粒扣子。 “给晏秋一点时间,他第一次来。”空气里有甜甜的酒香。我灌了一口Dark Rum,苏意微微皱了皱眉,“你喝烈酒?” “恩。”我心情不好,不想唠嗑。 “别醉了。”他不着痕迹地关心一句。 怎么会醉呢?我笑了笑。 这时候,韦岸拖着个大蛋糕推门而入,我看看是元祖的。 晏秋的眼睛顿时晶晶亮,“我上次想吃来着,我妈说好贵。硬是买了个小的。” 见他兴致来了,我也没那么郁闷了。 4.庆生 韦岸笑眯眯把蛋糕切了四刀,招呼大伙儿来吃。祝欢颜让晏秋先挑一块。 晏秋也不忸怩,把有着椰树巧克力的那块挑进盘子里。 苏意用塑料餐刀掂了块淋着冰激淋的。 韦岸帮欢颜挑了一块,欢颜放下酒杯开始吃。 晏秋啊呜一口把巧克力吞进肚子里,接着用小叉子挑起奶油送进嘴里,插完奶油又叉蛋糕,速度不是盖的。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着叉子。 看了看已经消灭了一小半的蛋糕,像只小狗,就差摇尾巴了。 “还有很多,喜欢就自己挑。”韦岸看着他那副可爱的贪馋样儿笑着说。 晏秋从善如流,又挑了一块,这一次是有黄桃的。继续埋头苦干中…… 苏意看着他这副天真烂漫,毫不掩饰的样子,不由得看了看祝欢颜。 很久以后,他终于明白了:林斯易教了他很多东西,独独漏了一项——遵从自己的内心,诚实地面对自己所想,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他当时觉得晏秋这样很好玩,除了名字和自己喜欢的人有点相像,其他的一点都不像。 祝欢颜不喜甜食,他吃掉一块,就不再继续,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和这个小贪吃鬼是怎么认识的呢? 那还是半年前的事。 某日的一下午,祝欢颜又逃课了,躺在一绿荫浓密处进行百年不变的活动——睡觉,不想鼻子很痒,本以为是只虫,不耐烦地挠了两下,痒继续来袭,祝欢颜睁开眼,一个形容秀丽的男孩映入眼帘,可恶的是,他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 见他被弄醒,男孩丝毫不愧疚,很呆地问:“你逃课?” 祝欢颜难得没被惹怒,他看看这个趴在草地上俯身呆呆地看着他的男孩,笑笑说:“你叫什么?” “我?”秀气的男孩一挺胸,豪气万丈:“我叫祝欢颜,行不跟名,坐不改姓。” 躺着的祝欢颜差点笑喷出来,他强忍着笑,装出一副慌张的样子:“你……你……就是传说中的祝欢颜,那个铸凡黑社会老大?”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要睡在这里了,快点回教室去。”男孩说完爬起来,丢掉手里的狗尾巴草,祝欢颜玩性大发,想要逗一逗他,便听了他的话,乖乖起身,走了,不过是跟在男孩身后,只听他嘀嘀咕咕道:“真背,被抽去当校检。还好遇到一个笨的,乖乖走了。” 祝欢颜那个郁闷呐!想他活了十七岁,除了老爹谁,说过他的不是? 于是,他记下了小男生进的教室,于是他弄来了小男生的名字,于是他屁颠屁颠地去了他们班,于是他变成了小迷糊的同桌。 可是小迷糊还是没有认出来他是谁。他就此罩着他,这么笨,如果他不管晏秋,晏秋很难存活吧……祝欢颜喜欢笨的,弱的,小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哥,总有人等着他去解救。 就在他神游的那会儿,晏秋已经干掉三块了。看看手表,九点了。晏秋为难地看看苏意,苏意会意,“欢颜,晏秋想回去了。” 祝欢颜深知晏秋的妈,凶悍不是盖的,于是爽快地放人。晏秋很有礼貌地和他们仨拜拜了之后,就颠呀颠地走掉了。 祝欢颜还是让韦岸送送他,真怕他会迷路。被晏秋这么一来,祝欢颜对苏美人的孺慕之情便淡了很多,他觉得晏秋总是最需要照顾的,他太笨了。 苏意觉得祝欢颜宠那孩子宠得有点不像话,但他本不喜欢这话题,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愿随意开了个头之后,就被人拉着情深深雨蒙蒙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他”之类让人起鸡皮的话。 于是不说。 喝了一会儿,苏意说要走,祝欢颜很给面子地和他一起回去。 苏意今天是有事的,那个策划还有细节要考虑,因为不能得罪太子爷,只能熬夜了。 寄人篱下,很多东西都得顾忌,苏意淡淡一笑,有点苦。那天竹林相遇,他当祝欢颜是个随性的朋友,如今却得仰人鼻息,难受是有的,但是他能忍,只是他不晓得,今后需要他忍耐的还有很多很多,他不知的是一直妥协,如今失去的是一个和祝欢颜成为朋友的机会,以后他会失去更多,比如一个爱他的人,然后他得到的未必是他真正想要的。 5.鲜花赠佳人 他们一起出了燃火。 路遇一卖花姑娘,那姑娘见两位从燃火出来,以为他们都是GAY。 便对祝欢颜说:“先生,献花赠佳人。你为这位先生买一朵吧!” 苏意听了顿时尴尬非常,忙拦住祝欢颜,让他不要破费。 祝欢颜眯了眯眼,看了看那卖花姑娘,又看看失态的苏意,知道他误会自己和晏秋了,他很不爽,对苏意有了些厌烦,“我没准备买。”沉沉地出了几个字,就丢下那卖花姑娘走了。 苏意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祝欢颜坐在车里,闷闷地吐出一句:“我不是GAY。” 苏意头都大了,这演的是哪出呀,解释道:“我知道。” “我不喜欢你。”祝欢颜孩子气地来了一句。 我可不敢让你喜欢!苏意在心里大喊,嘴上却说:“我知道。” “所以你不用那么别扭!”祝欢颜恨恨地喊了一声。 一路再无话,祝欢颜泄愤似的把车飙得飞快,车外的景色全成了横向的长线,绵延开去,像是电影特技。 苏意脸色铁青,下车就吐了。 那夜,他没完成策划,回去就发烧了。 他爸,苏里,就是车祸死掉的。 苏意发了高热,梦里全是爹爹血肉模糊的样子。温润如玉的爹爹,微笑着说:“苏意,苏门有虎是你呀!” 爹爹戴着围裙,在厨房里煮煮弄弄,然后说:“苏意,吃饭了!” 爹爹拿着花铲,教他种花,花没养活,却和他讲了一堆话:“苏意,你以为仙人掌生在沙漠里,属性什么样的?” “当属燥吧!”苏意想仙人掌生在那么热的地方,应是早早叫地方同化了。 “应是属寒。”苏里笑着纠正,又问,“你说椰子呢?” 椰子生在最热的地方,按理数寒,可爹爹这么问,他又不确定了,感觉面前有个坑,爹爹等他跳呢。咬咬牙:“属热。” 苏里看看儿子,“笑自古兵不厌诈,你虽晓得,但知识这东西,不是靠算计得来的,你得诚心去学。椰子肉属燥,椰子汁反是属寒的。”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问:“苏意,可有收获?” 苏意笑了笑,“和爹爹在一起就是收获。” 苏里笑了,嘴角上扬:“你这孩子。” 他咬着牙,浑身哆嗦:“爹爹,我一定会把属于我们苏家的都拿回来。” 苏意模模糊糊有了意识,起身,吞了几粒感冒药,又灌了杯热水,多压一层被子,发一发汗就好了。 第二天,苏意醒了,摸摸被子,都湿了,拿了换洗的衣服,冲了个澡,再吞两粒感冒药,就下去吃早饭。 祝欢颜还没起,祝先生坐在那里看报纸,见他下来了。“策划完成了?”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没有。”苏意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他算是看出来了,祝先生就当他是一条狗在养,一条属于祝家的狗。 “明天给我吧。”祝先生说完了便不再言语。气压低得吓人。 苏意觉得就算寄人篱下,也不能太窝囊,丢了苏家的脸。 于是,坐下,气定神闲地往面包上抹果酱。 祝爹见这孩子还有些可取之处,心下有些慰藉。 到了学校,同晏秋,祝欢颜打了个招呼,便不再交流,他下定决心远离这一对,不管怎样都不去惹那位蛮起来没道理的主儿。 感冒好了,身子还有些虚。 苏意中午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又吃了两粒药。 下午还有体育课。那位肱二头肌很发达的老师很无牙(牙=齿=耻)地奸笑着说:“今天测1500米。”苏意很想去死。 跑就跑吧,能把人难死嘛?他可是苏门的老虎。 奈何他大病初愈,最后——“加油,晏秋!加油!苏意!”那群女生在跑道外替班上仅存的两个活宝加油。祝欢颜在跑道内侧陪着晏秋一起跑。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明明是祝欢颜带着晏秋在跑。晏秋体力不行,跑不下去了,祝欢颜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会让晏秋趴下。 苏意看得很不是滋味,他小时候在谭家呆过一阵子,看过南宓怎么调教男孩子,对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事很反感,或者说厌恶。眼前这一对,虽然勉强算得上朋友,但还是让他恶心。 他加速,超过前面的人,奔向体育老师。 “老师,我成绩多少?”苏意喘着气问到。 看着这个漂亮的人儿,体育老师心一软,手一挥:“及格了。” 苏意笑了。去跑道另一边拿水壶。 那一边,晏秋看到苏意超过他,连一眼都不曾看他,他甩开祝欢颜的手,“我自己跑,不要你帮,我爬也要爬过去。”祝欢颜很无措,他不知道,小屁孩别扭什么,以前不都是这么跑过来的。难道他觉得跑吐了比较舒服?于是没有搭理晏秋。继续拉着他跑,没想到晏秋疯了似的甩开他的手,他不放,晏秋眼泪齐刷刷的下来,他终于意识到是苏意经过之后才出的状况。他手足无措,抱着晏秋给他擦眼泪。晏秋推开他,骂道:“恶心的同性恋,离我远点。” 祝欢颜茫然地站在那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次1500米全班就他一个人没及格,他站在那儿很久才走,他被晏秋那句“恶心的同性恋”伤到了。 6.道是故人来 话说苏意有意避着祝晏二人,倒是得了段清静。话说,晏秋祝欢颜操场这么一闹,两人好久没说话了。 好景不长,事儿又来了,这一次是他主动了。 语文老师在台上讲得起劲,“让你们整理关于一年四季的诗句,整理是整理了,但不能从网上搜些偏僻的诗词。这里就有一段: 伶仃陌上青青色, 半树柳眉半树秋, 荷叶田田无穷碧, 梅寒落碧水堪幽。”儒雅得有些迟缓的男中音将诗句缓缓念出。苏意听着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中间插了一段,语文老师继续讲课。但凡中学老师都有个特点,讲一段停下来教训两句继续讲,此毛病在语文老师中最甚。 下课了,老师破天荒喊祝欢颜出去。 “你那诗怎么来的?” “什么诗?”祝欢颜茫然。 “就是你交的作业,描写四季的那段。” “我想想。”祝欢颜真的很努力地回想。 语文老师接着说:“怎么把春与秋放在一起,夏与冬归到一处了?真是奇怪,不过韵还是勉强压得上的。”他又陷入对诗词固执地执着中了。 “平仄也不是很工整,可为什么读起来就是有感觉呢?” “尤其是那句“半树柳眉半树秋,好似无限风情中的一点忧伤,到了梅寒落碧水堪幽,又成了百转千回的惆怅。” 说了半天,祝欢颜终于想了起来,“我在晏秋那儿抄的。” “那么,请把晏秋同学叫出来。你可以回去了。”语文老师收起热情。 晏秋迷迷糊糊地出去了,没弄清状况。 “燕去楼空人不复?”语文老师沉默很久不经意吐了一句。 “寂寂拨青花。”晏秋脱口而出,后又后悔了。 “这词,是你写的?” “不是不是,”晏秋连连否认,“旧报纸是上抄的。”晏秋低着头一幅认错的样子。 语文老师心知问不出什么,便让他回去了。 苏意见祝、晏二人来来去去,心里也明了一二。 难得星期天,晏秋做完作业收到苏意的短信:到平山公园聚一聚。 反正无事,去就去。 晏秋估计要野餐什么的,便把存了一定时日的青梅酒拿出来。这味儿清冽可口,酒精度也不高,可以做饮品了,提了一小壶。又马虎装了点吃食,晏秋背着背包出门了。 平山公园,羊角亭。 苏意坐在亭中,白衣白裤,端的出尘入仙,若是微风徐来,那人清风怀袖,是否要直上青云踏碧霄?晏秋定了定神,进了亭子。 那人见他来微微一笑,“何砚秋,别来无恙否?” 晏秋神色一凛,仍是坐下,静观局变。 “ 燕归人满楼 薄酒入肠秋色暖 楼左旧座景时常 伶仃陌上青青色 半树柳眉半树秋 荷叶田田无穷碧 梅寒落碧水堪幽 忽而佳人抱琴来 弹转一曲《思无邪》 流水汤汤秋难任(汤:shang) 会当默黯何年期 燕去楼空人不复 寂寂拨青花。” 苏意朗朗念罢又道:“若不是这首《秋水斯人赋》,我一定不知道当年与子规把酒尽欢的何砚秋就是你。” 晏秋终于收起一贯的迷糊,露出清远神色。 “你是苏子规?”他从第一眼就认出了苏意,他每天都想他。可这些,都在他清淡的语气中变得似乎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正是。”苏意诚恳中带有几分激动。虽然有七年之别,他竟没有认出何砚秋,真是不该。 “你不是当年的苏子规,我也不是当年的何砚秋了。”晏秋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旧事不提,咱们喝酒。”遂从包里拿出青梅酒。 “我也带了酒,是你喜欢的青梅。”苏意微笑着取出酒来。 又看看晏秋那壶青梅酒水,一时感慨万千,涩声道:“你还是喜欢拿瓷瓶装酒,再剪裁白纸片贴酒名。” 只是,物是,人是,其间却空了好几年的光景,不知填不填得回来? 晏秋不言语,变出两个酒杯,启了贴白纸的那壶,给两人满上。 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喝酒。 有些人在花正好月正圆、心意相投的时候平白消失了,又在风清云淡,草色荣枯之际回来。究竟算得上什么? 他为他封笔又算得了什么? 难不成是春光里的一场旧梦,还是星光夏夜的延续?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来的人,真是应了那句“会当默黯何年期。” 要说点什么呢?总不能默坐着无话。 可青梅煮酒当话英雄,他呢,如今在祝欢颜身边装傻充楞做狗熊,不知不觉做了个小糊涂神,哪里还回得去? 苏意呷了一口酒,舌尖感触着酒的清香,不禁沉浸其中,时间流远,酒香依旧。 感叹这世上还真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两个人,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一口一口品着。 直到太阳西斜,酒还有半壶。两人相互告别。 临走之际。 “子规。”晏秋声音清雅而有力,“这半壶,你带回去吧!我记得,你也很喜欢青梅酒。” 苏意听了很舒心,笑得灿烂,“砚秋,你我本不该如此生疏的。我会常找你喝酒,这些年,我一直在想青梅。” 晏秋听罢,璀然一笑,唇红齿白、面颊微粉,天边的红霞登时失了色彩。 挥手告别,两人一前一后离亭而去,各奔南北。 又谁知当年人痴? 何砚秋、苏子规,本该一起的,连名字最末的一个字都是压着韵的。 又或者,不是人痴,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罢。 世上有高山流水,有子期伯牙,为何容不得何砚秋与苏子规? 也只有砚秋与子规罢,哪里还允许凡尘中的苏意和晏秋相思相望呢? 钟子期、俞伯牙,五千年才出了一对…… 7.百般虚无 晏秋没有立刻回去,只是寻了条长凳坐了坐,他向来觉得夕阳最美,暖暖的,虽是颓暮。 春天,不知不觉来了。身上穿的有些单薄。 他原名叫何砚秋,是何七的孙子,何七是沈家的元老。 苏子规又叫苏意是沈家的长孙。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两人一起读书,一起喝酒,苏子规爱看兵法、喜专研经营,何砚秋偏好诗词,常常是屋顶的露台上两人一人一壶青梅,就着清冷月光,一口酒,一句词,这个背“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那个吟“见霜声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般青涩,在历经沧桑之后回首,还是能够咂出一番风味的。 只是,苏家生了变故。苏子规走了。月下青梅酒独一人饮。世间知我真面目的杜鹃鸟儿飞走了(子规又唤杜鹃),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那个闻弦歌知雅意的苏子规走了,子规、子规一声声变成了子归、子归。他后来想,这便是情起之时,若是知道以后,他一定会让自己打消这些思念。 后来,母亲脱离沈家,带她来到B市,他也从何砚秋变成晏秋。 砚青如洗,着笔成秋。 他多喜欢“砚秋”二字,一切都成了虚无,这世上还有何砚秋这个人么? 谁还记得,那个少年才子,杯酒诗成。一时争相传诵的《秋水斯人赋》,红极一时的才子。 何砚秋,离了N市,离了沈家,离了何砚秋这个名字什么也不是。 太过年少,承受不了虚荣繁华,洗尽铅华。他只是个时不时装装傻的晏秋。而往日的繁华,属于何砚秋的惊才绝艳、轰动一时,全都寄托在苏子归。这个往日的玩伴身上。 他需要有一个人的存在来告诉自己往日的繁华都是真的,并不是黄粱一梦。 谁记得,一时洛阳纸贵,竞相趋往之。人人都爱何砚秋,他的文章收录成一本文集,被人争相传阅。后来很多小辈向他打听,你是×学校×届毕业的,可曾听过杯酒诗成的才子何砚秋?他茫然地说:“何砚秋啊?不认识。” 其间多少辛酸,谁又知道。 鲜花枯骨,是一种虚无。 旧地重游,他乡遇故知何尝不是另一种虚无?那个衣冠翩翩,气宇轩昂的人已经睡着了,醒着的是那个一世糊涂、平凡不堪的晏秋。 是悲是喜?该悲该喜? 琴棋书画诗酒茶,从前样样不离他。如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从何砚秋到晏秋也只是一首诗的功夫。 文人贵有傲骨,傲骨不存。何谈文人? 初到B城,母亲为了让他进当地一所好的学校,把他叫道校长处,他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母亲时常带着他那些证书,见到一个人便要拿出来翻一下,说一次。 他能体谅母亲的不易,须找儿子的长处慰藉。可何砚秋的风骨,岂是能如菜贩子贩菜一般吆喝的?奈何那人是他母亲。 从此不提笔罢,他那根傲骨,自己守着,哪怕装拙,也不能污损分毫。 苏子规算是一个寄托,想想子规,他还是那个凤凰鸣兮,于其高树;梧桐生兮,于彼朝阳的何砚秋。 如今看来,往昔种种,哪般不是虚无?也许,想要守住那些虚无,守住虚无的傲骨,守住从富贵跌倒贫贱的那颗自尊心,便是他深刻思念苏意的原因,在往后的孤独时光中,终于有人想自己伸出橄榄枝,从心灵上了解自己。他们一样经历家族剧变,一样从云端跌到泥土。然后从这份同病相怜和不甘中,他爱上了苏意,就像爱着自己。 8.挨打风云 晏秋迷迷糊糊地坐在座位上,昨天睡晚了。现在困得只想抱着枕头好好睡一觉。突然衣襟被人一提。他被人从座位上提起来。他睁开眼,眼前的这一个他有点印象,好像是祝欢颜的一个小弟。人高马大的,力气也不是盖的。 晏秋刚想问问哪里惹到他了,就被拽出去了,在空教室里挨了几拳,外加被威胁不要和苏意走得太近,不要伤老大的心,守点本分。 晏秋理理衣服走了出去。伤的都在衣服里面,看不到。这样就很好。走廊里有一段封闭的通道,阳光照射不进来,走过那一段,阳光轻轻的照在他的脸上,那前一刻轻蔑得有些诡异的表情立刻变成没有睡醒的懵懂。 晏秋回到位子上,苏意朝他打了个招呼。他弯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 他弯腰坐下的时候,衬衫领子开得挺大,很巧的是,苏意正好看着他,如果苏意没有很专心地注视着,如果,那一刻,苏意没有偏着头看他,那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一场架。 苏意看到他胸口一大块青紫的印子,动了动嘴唇,还没说出什么,老师已经进来了。 那一课,晏秋还是硬撑着在听,有些东西是可以放弃的,可是有一些是在特定时间一定要抓着的,比如学业,他现在这个状况,只有通过这个东西跳出目前处的层次。他向来默认三六九等的等级观,但认同却不认命,靠自己搏出位,这是他自身的可贵之处。所以说,晏秋还是骄傲的人,只是他自己不承认罢了。 下了课,晏秋晃悠悠地跑去厕所。苏意见了跟在后面。到了厕所,不经意地和晏秋打了个招呼,这个时间段,厕所人稀少,准确地说只有他们两个。苏意把他拉到里间,直奔主题——查看伤势。果然,胸口上有一大块青印子,肚子上也有几块。晏秋觉得自己像个娘们似的被按在瓷砖上掀衣服,很没面子。便推开苏意。他看向苏意的时候,发现他不对劲。怎么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谁弄的?”苏意的平静终于有了裂纹,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 “不小心摔的,呵呵,我这人迷糊,走个楼梯也能磕到。”晏秋存心和他打哈哈。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苏意生气了。 “你有什么办法?我自己摔的,难不成你把我打一顿替我出气?”被晏秋这么一说,苏意也被他气笑了。 “等下买瓶红花油涂涂。”苏意说到,又看了看伤,眼神很是心疼。晏秋被他看得别扭,把衬衫往下一拉,出去了。 苏意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按理说,有祝欢颜罩着,晏秋不该有什么事。除非,是祝欢颜自己对晏秋动手。又联想到祝欢颜那方面的风评一向不佳。他有了点推测。他不知道,那天操场晏秋和祝欢颜闹翻了。 回到教室,正看见祝欢颜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正在睡觉的晏秋,那股子酸劲把苏意也给雷到了。脑子本来有点框架的猜测被苏意打消了,这么粘,一定不会打他。 一方面,晏秋也在纳闷,自己装傻装的好好的,虽然那次跑步因为苏意的缘故破了功,但他自认为没人看的出来,不想无端端挨了次打。按他的计划,等这尊大神腻了、厌了自然会放手。都不用自己去上演贞洁烈男。看来是得好好疏远苏意一阵子了,不然下次挨打的可是两个人。 祝欢颜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顺眼的就想要,一旦得到,等新鲜劲一过就丢掉。这样的人,做朋友还是好的,因为他大方,不计较什么,只要顺着毛摸就好,实在不行,装傻总是有效的。因为他犯不着和一个和他实力差一大截的人计较,他是小霸王,总得有霸王的气度。 这一次挨打,估计不是他的意思。照那个暴力男的说法,让祝欢颜伤心了,只是到底是因为他晏秋伤心还是因为苏意伤心。呵呵,这个,得走着看了。 9.打架与思考 你有没有做过这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 那是很刺激的。 值得一做。 对苏意而言,大概是和季黎打上一架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和某个人打上一架,也许他在祝家压抑得太久了。 事情的经过是那么简单,他知道了那个揍了晏秋一顿的混蛋是季黎。在正义感和与记忆共存的虽是刚刚被提起的兄弟情的作用下,他在放学后堵了季黎,然后在校园后的小巷子里打了一架。 不仅仅是拳头与拳头的简单叠加。苏意觉得他开始是真的想为晏秋出一口气,到后来却成了单纯的去打一场。他体内有被激发的血性,不释放会憋坏的。 好多年了,都忘记打上一架的感觉了。 最终以季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苏意舔着被打坏的嘴角结束。 到最后,季黎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着一架。 苏意很满意地看着他,说:“下次再打一场。” 季黎流了一滴大大的冷汗。有谁刚刚一脸视死如归的朝你砸拳头,下一秒又亲昵地跟兄弟似的。没谁有这个接受能力。真是疯子。 苏意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整整校服,踢踢踏踏地走掉了。或许,他苏意骨子里就是一痞子,人前装得再怎么正经,也改变不了事实。所以,他以后能够那样对待晏秋,伤了再伤,最后抛弃。这些,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 人总会回归,回归本性,回归真实的自我,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回到家,祝欢颜破天荒在家,苏意看了看他,回房间了。 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又变成了衣冠苏意,和刚刚那个禽兽苏意有着天壤之别。别介意,他是苏家的老虎,这个年纪,也是有锋利爪子的小兽。 带上金丝边的眼镜,盯着屏幕上的红绿相间的数字,脑中飞快计算。 人生在世,做点有意义的事。狙击季家的公司算不算? 一边,晏秋继续拿着他糖果屋的本子写着什么。人生的指望低到一定程度,写些东西是很不错的发泄方式。 对于生活,有一种很无力的无奈感。就像海涅注定迷恋青年时期的苔莱丝,注定被羞辱,注定因着这种热情成为情诗之王,却也注定厌恶垂暮而且虚荣的同一个女人。 这种宿命般的悲剧让人无奈,人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身境况,却无力面对情感与心。 年少清贫时对美的追求,年长颇丰时唾弃曾经痴迷过的人或事,那人那事只是一尊少年残像,是已逝美的残留物,比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晏秋这样文艺的孩子,总是将思想的触点停留在空中的一点,旁的人无法知道,他悲喜为何? 其实,若他思念当年翩翩何砚秋,明明可以努力让他回来的,比在那儿伤春悲秋来的强多了。 晏秋站起来,缓缓弯起嘴角,你知道这是上有一种毒叫一响贪欢。喝了它,如醉如梦,明明身是客,不知。他不知道的是,他日后会因为这些思考,重圆他的梦想。 10.有个年龄叫叛逆 如果,你年少时的苔莱斯与你心心相印,那种精神上的愉悦与满足是难以形容的。尝过那种滋味的人,很难再有更加起伏的情绪,或是深沉的动力。更何况,苏意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心心相印那么简单,他们是雾都孤儿,是最后的贵族,相依为命,是彼此眼中的意义。 于是世上最好的风景已经被览尽,以后的什么,不过是熬日子,因为哪一段都比不上过去,这个人,被定格在过去。 但是,这个过去,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最毒的毒——一响贪欢,以人为毒引。 服过一响贪欢的人,不如在发作之前死去,不然,一定是一生难逃的梦靥。 索性,苏意出现了,回来了。被上天送到他身边来了,他的爱,他的意义所在,回到了他身边,他觉得自己的血是热的。生命有所指望。 晏秋,合上本子,淡淡笑笑,撇开这些有的没的。 母亲拿着成绩单,看着低着头的晏秋,“你要争气呀。” 如今,母亲不提沈家,不提何砚秋,单单就眼前说眼前。他们都受不了,那种落差,从云端跌下的落差。所以小心翼翼回避着。 晏秋说:“好。” 以后,晏秋真的在用心。 人只要肯对自己狠,就会达到自己想要的。 只是,你真的想要的是什么,晏秋?是满足母亲的那句争气,还是为了月下同酌的那个影子,还是仅仅是你破了那一响贪欢的魔障? 很久之后,晏秋回忆这一段的时候,这么定量:那时候的确是向往着左岸却沿着右岸行进的。可是如果不那么逼着自己,人这一生就彻底毁掉了。 爱的太深,才会痛的彻骨。或许,他只是需要苏意,需要一个人与他一起分担内心的失落、痛苦、不甘。 可是,人总有一段年龄是属于叛逆的。在这个年龄,只有靠理智痛苦的约束自己。少年到青年也是隔着这么一个坎儿吧!外界带来的痛苦,也只能自己消化。 晏秋压根不打算变成同性恋,他抗拒这个,他虽然渴望苏意,但苏意来了,他未必愿意伸手求助,他是男人,靠别人像什么话。苏意对他而言,只要存在着,就给他莫大动力。他压根不愿把对苏意的依赖,当做爱情。即使他下意识里是这么认为的。 不能被你爱的人局限。 否则,你都不知杀死你的,掐断你生机的,吸光你所有热情的人是谁。 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凶手是你自己,是你给了别人那么大的权利。 多年以后,晏秋看着凤凰的山山水水,喝着当地的酒,醉得哭了。他再也回不去了,却感念自己年少时清明,他差一点借苏意之手杀了自己,可惜,没有成功,他活过来,就不再想到死。余下这些年他都要快快乐乐的。 祝家,祝欢颜正在紧锣密鼓的锻练,西点培训又要到了。 季黎一个电话说有人欺负他。 开什么玩笑,铸凡还有钉子没有收服。这是他作为黑社会老大的一个败笔。做完基本的训练,他就赶去平时聚集的地方——影。 “大哥,肯不肯为兄弟报仇?”季黎一脸发狠地看着他。 祝欢颜知道现在是表表态,团结兄弟感情的时候,不过他也不傻。“谁惹你的?” 季黎看老大完全掌握话语权,先机也被占了,还不如开门见山。“是苏意。”你家的那小子。 “苏意?”祝欢颜喝呛了。 “他怎么会打架?”苏意一直是很乖的。 “真的,你看我脸上,还有肚子上,胸口。”季黎连忙把脸凑上前去,又是掀衣服让老大看伤。 祝欢颜看看,啧啧,还挺狠的。要是真是那小子干的,不如把他拉入伙。毕竟老爹罩着他,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他为什打你?”祝欢颜放下季黎的衣服。 “我不知道,他跟疯了似的。”季黎一脸莫名。 祝欢颜回忆昨天下午,苏意会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真不知道他刚刚打了一架。这个苏意越来越有意思了。 “季黎,你去问问他为什要打你。还有,把他拉进来。” 11.规划西街 苏意下了课就遇到前天被他K过的男生。那大块头一脸郁闷地说:“你为什么要打我。” 苏意看了看着他好得差不多的脸,说:“那你为什么要打晏秋。” 大块头季黎摸摸头准备糊弄过去。“我看他不顺眼。” 苏意挥挥拳头,季黎还是不肯松口,只说下次不会打晏秋了。不过苏意得答应他加入盟。 盟,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帮派组织。不过盟的头领是祝欢颜。祝欢颜除了是扬风的太子,还是青帮旗下分管B城黑社会的二把手,沾上他,就洗不干净了。 苏意稍稍想了一会儿,答应了。 季黎诧异苏意那么快答应,也没多想带着他屁颠屁颠找老大去。 祝欢颜也不含糊,直接让苏意处理西街的债务问题。他看着清俊出尘的苏意邪笑道:“你若是解决不了,我都得怀疑你进来的决心了。” 苏意一板一眼道:“祝哥出的题定是兄弟能力范围内的。兄弟竭尽全力也要解决。”话倒是有几分江湖气,只是与他俊脸上的浩然正气不大相配。 祝欢颜盯着他,目不转睛的,道:“苏意,你不要耍花招才好。” 苏意也不慌,风清云淡的任人盯着,只道:“定不让祝哥失望。” 铸凡是近年来建的一所学校,坐落在郊区,西街是环绕学校的一个商品流动小市场。算是满足了学生出来购买生活用品或是吃一顿饭的小要求。学校本对这些杂草般的流动摊贩很是厌恶,多次下令禁止,奈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于是有了西街一说,二四六允许买卖,一三五歇息。也算是折中出来的一个办法。 所谓西街债务问题,是祝欢颜收的保护费,说来也好笑,他老人家在西街吃了几串关东煮之后,四下望望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便生了一个奇思妙想,把西街的摊位体制化,即实行摊位承包制度。他这个东家每月拿各个摊位20%的收入。 想法是不错,可是把摊位制度化,涉及到分配摊位,离学校远近,掌握每个摊位的收入等一堆有的没的问题。 总不能每个摊位配一部收银机。苏意想,如果祝欢颜单纯地想赚些钱,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搞什么摊位分配制度,弄得西街的人看到青帮的人都瞪着血红的眼,敢怒不敢言。 如果想把西街弄得有些象样,砸的钱恐怕还要多。 苏意先把自己的计划写下来,让祝欢颜定夺。 将小吃之类的餐饮之类的集中起来,做一个餐饮一条龙。生活用品归到一处,开一个超市。各种零零散散的文具店,饰品店也分别做到一处。倒不是接下他们的买卖,不过是提供地方,让买卖在一处进行。是到总服务台收费每月抽成,还是各自收费每月交固定的租金,全凭祝欢颜吩咐。苏意份内的事算是完成了。至于各个店面做的上不上档次,有没有发展潜力,全看祝欢颜肯投多少钱。 隔天,祝欢颜就看到这份策划,翻了翻,嘴角扬了扬,拨了30万。 苏意算算,什么也做不了,就去找祝欢颜。 朱欢颜听他絮絮说完,说道:“苏意,你想开超市还有饮食中心做一个大型服务中心,可是,这里是郊区,目标对象只有铸凡高中。” 苏意听了他这么一说,喃喃道:“我看过了,这儿方圆几百里都是郊区,还会有别的学校过来的。” 祝欢颜听了说:“就算这样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什么都做全了。” 苏意点点头又说:“30万实在不够,连个餐饮架子都搭不起来。” 祝欢颜挥挥手让他退下去。 苏意苦想半天,也只能推后计划了。 他在地图上涂涂画画一上午,完了让兄弟去圈地。让人定做了几个牌子,标明哪是哪儿,召集兄弟给每个摊位发了标签,如餐饮12号之类,约定三天后就位,如果有出头鸟,苏意准备和他谈一谈。 12. 他在地图上涂涂画画一上午,完了让兄弟去圈地。让人定做了几个牌子,标明哪是哪儿,召集兄弟给每个摊位发了标签,如餐饮12号之类,约定三天后就位,如果有出头鸟,苏意准备和他谈一谈。 刚刚送走一个手臂上纹纹身的家伙,苏意累瘫了。他学着兔斯基趴倒在桌子上,祝欢颜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苏意把透明的水杯移到眼睛前,透过水杯看前方的祝欢颜,透过八边形口的水杯,祝欢颜一下子变成了三个。苏意看着三个祝欢颜做着同样的动作,不禁笑起来。 祝欢颜看他这副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你说晏秋和你从小长大也不是没道理,你现在这样和他挺像。” 苏意继续盯着水杯随口道:“怎么个像法。” 祝欢颜看着他把头搁在桌上的傻样儿没再说什么。 不是每个人能陪着你到永远。 比如晏秋。 或者应该是说何砚秋。 他一直认为喜欢的是只笨兔子,傻傻的,迷糊的,不会有那些幺蛾子心思的单纯小孩。或许有时候是任性的,但是晏秋表情溢得满满的小脸,笑得弯弯的眼睛都是让他觉得也许还有什么是值得守护的。 可是那只笨兔子的本尊是何砚秋,何七的孙子,少年才子。刚听到这个消息,祝欢颜着实震惊了一下。他想象不出他的那只笨兔子弯弯的眼睛闪出踌躇满志的光芒,也想象不出他们一起诗酒话天下的情景。兔子的过去对于祝欢颜而言很遥远,放到过去,他会嘻嘻哈哈的称他们是文化人,暗暗的却不觉得什么,在他看来这些人是那些腐朽到骨头里的五千年没死透的老夫子。可现在,兔子就是这样的,他有点慌了。 祝欢颜只和玩得起的人玩。所以一直没出什么大岔子。虽然晏秋是计划外的,但他决定要宠着他宠到不能再宠的时候。现在,他迟疑了。兔子如今是很颓废,可是他是有潜力在那边的,过早把他自理自立能力宠没了,是害了他。又或者说,兔子现在是睡着了,迟早会醒的,等兔子醒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祝欢颜觉得玩不起了。也不想埋没了他。用一句过了时的话说:你值得更好的。 于是乎,祝欢颜丢盔弃甲,逃得远远的。大概是害怕被伤害,可是祝欢颜的举动已经说明,这小子已经很在乎了。 他在这边纠结,晏秋还是好好的,问问小弟,这兔子一点没有被抛弃的自觉,上课腰板笔直,下课看书,比以前还认真。一点也不见他打听自己的去向。叹了口气,祝欢颜又纠结了,继续回去上课吧。臭兔子把他当空气了,或许臭兔子没有动心吧。祝欢颜心里一阵安慰与难受交加。庆幸没有把兔子带得太远,难受兔子没把他放在心上。 祝欢颜自我反省:自己一个混黑的,这么儿女情长的迟早被干掉。晚上一定得和兄弟们出去喝酒,缓缓情绪。 “苏意,事儿也差不多了,晚上去燃火不?”祝欢颜问到。 “不。”苏意简单一个音节回复了,最近累疯了。只是把学校周围简单划了个区域,便觉得齐整多了。这也得了铸凡的欢心,如果能说服铸凡出一部分钱,再以入股的形式征询那些摊贩的钱,加上祝欢颜投的钱,和自己的一点积蓄,大概可以建一个类似大学附近的集餐饮、娱乐,生活用品之类于一体的楼。只是地皮是铸凡的,不知道能不能便宜点拿下来。苏意想着。不过这一切要等一两年。商贩才定下来,受不起那么大的变动。 苏意突然想到了来钱的方法——风投。只是,要一个公司才行。 13.琥珀之梦 苏意突然想到了来钱的方法——风投。只是,要一个公司才行。 但这也意味着付出过多的时间与精力,并且非常危险。商场如战场,他现在不具备这个实力。 那还是四处找人入伙吧。 “祝哥,我去燃火。”苏意突然改变了注意。 燃火。 萦绕耳边的是一个男孩的清唱,声音些微沙哑。他唱的是《blowing on the wind》。音质和《阿甘正传》里的珍妮有些相仿,许是还没变声,不过台上的是刺头的帅哥。 目光从韦岸身上偏开,投影在那个男孩身上,怎么说呢,的确是独特的存在啊。他只是坐在舞台的高脚椅子上。斜抱着把吉他。却让人有遗世独立的感觉。难不成你还真是举世皆浊我独清?苏意在心里暗笑。不由得问起韦岸那男孩的来历。 韦岸声音柔和让人觉得温暖,“你说的是是朝辰暮么。” “这名字真……”苏意笑道也是温柔似水。 “说来这名字也有来历。”韦岸似乎很喜欢这个男孩,话多了起来“天上枝枝,人间树树,曾何春而何秋,亦忘朝而忘暮。他姓朝,名本取的是亦忘朝而忘暮的暮字,但朝暮显得薄凉,便生生拆了二字塞了个辰,辰不就是时间么?朝与暮之间隔的不就是时间么!”韦岸说的津津有味。 苏意听得很是滋味。名字取得这么纠结,还真是呵呵……“亦忘朝而忘暮。”苏意喃喃道觉得又落入独属何砚秋的月光青梅夜晚,那忧郁的气息撩得人心里发酸。 说不准他是少年版何砚秋。想到这里苏意又看向男孩,他半闭着眼,神情陶然。苏意看见竹林里的那人白衣的人弹琴起舞,不再驾车到阡陌尽头嚎啕大哭。(此人指阮籍,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滕王阁序》) 那副怡然的样子俨然吸引了苏意。 “怎么,移不开眼了。”韦岸端着酒,笑得有些恶劣。“朝辰暮脾气不好哦!” 苏意嫌弃地看看韦岸偷到腥似的猫样儿,“你从朝辰暮身上赚了多少钱?” “话说五句不离钱,小心钻到钱眼里去。”韦岸嘲道。 苏意不再言语,喝了口百利甜,口感温柔。 突然歌声渐渐停了。男孩跳下舞台。笑着跑过来,朝吧台里的韦岸说:“Amber Dream,费用从工资里扣。”韦岸温柔地笑:“不用了,我请你。”说着娴熟地用量杯将干杜松子酒20ml轻轻倒入杯子中,灯光下透明的颜色在杯底轻轻漾动,冰块在酒水中潋滟出钻石的光芒。 再熟练地拿出比祖母绿还要绿上几分的法国苦艾酒,也倒了20ml进去,之后是红宝石般璀璨的荨麻酒,也是同样的分量。 几种颜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冰块在里面轻轻地晃动,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动人而迷幻的色彩。用调酒匙快速轻柔地搅动一下。 韦岸用长长的调酒匙轻轻调和酒杯里的三种颜色的酒,冰块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怎么不用雪克杯?”苏意难得发问。 “调这种鸡尾酒不能用摇酒壶。”韦岸简单回答道,又专注于手上的艺术。 韦岸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瓶子大概是注射瓶什么的,从标着Orange bitters的果汁瓶里吸取了一些,在玻璃杯里滴了三滴。再看一看玻璃杯里的酒的颜色已经变成了琥珀色,冰块漂浮在上面,是俗世褪尽的绚丽与宁静,叫人矫情地想起瓦尔登湖的静谧。朝辰暮专注地看着韦岸的手指夹着玻璃调酒杯摇晃。 苏意看着两个人,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就好像背景是十里桃花,男子与青年身后是一座木屋,男子耕种,青年正柔和的充满爱意地看着男子。其他的什么都介入不了。 曾经,也有一双眼眸那样的注视着自己。纵有万般心事,诉与谁人听。 苏意不再多注视男孩与韦岸。闷头喝了一会儿。 “Amber Dream。”韦岸将杯子推到朝辰暮面前,“琥珀之梦。”男孩眯着眸子细细的看着液体,缓缓端起杯子喝得缓慢。然后说:“韦岸,我会醉哦。” 苏意被他们之间美好的、或许称的上是后知后觉、春风一度的爱恋感动了。他喝掉最后一点百利甜,悄悄离开。 夜风吹得他有些冷,他竟有些思念。他想沈家老房子里的那条大狗,每次他去都会试图扑到他,舔得他满脸口水;他想那个喜着青色丝质衬衫的俊秀男孩,握着饱蘸浓汁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大字,字体逐渐有了些样子,不变的是那人板直的背,屏气凝神地认真;或许,他只是想再尝一尝青梅酒的滋味。 苏意拢了拢衣服,伸手朝了一辆车。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向来是他的哲学。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定是叫韦岸他们触景生情了。原本他一点也不想何砚秋,一点也不想。 14. 西街算是整顿好了,虽然简单了些。祝欢颜看着接连几个月收钱顺利,比过去也多了许多。还有摊贩主动要求进来。对苏意的笑容也多了。 苏意呢还是牟着一股子劲去建个楼什么的。他又去了几次燃火,韦岸见他每次都点些贵的,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次数去多了,弄得朝辰暮吃了几回醋。终于,韦岸左手一摊,右手伸出两指,弯在左手心上。“大哥,你要做什么。直说吧。别打哑谜了,小的给您跪下了。”好脾气的韦岸终于发话了。 苏意有些不自知,“哦,韦大哥,我有件事求你。”配上尊敬且亲切的称呼,和可爱又可怜的表情。 韦岸有些怀疑苏意要他做什么天大的坏事。 “青帮想在铸凡西街那块地上建个房子,想邀铸凡加盟。您气质那么好,(有欺骗中老年大叔大妈的潜质),希望您能帮我们游说一下铸凡。”苏意春风满面,脸上堆满了浓情蜜意。 韦岸看着有些受不了,“那块地是青帮的?” “是的。” “这是欢颜的意思?”韦岸带着疑问,欢颜没这么勤快。 “我向祝哥说过了,祝哥也点头了。” “你想要学校出多少?” 苏意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50万?”韦岸沉默了一会儿,“你做得好吗?”韦岸不是青帮的人,他年轻时受过祝先生资助,有出息之后,对祝家很支持,他手里除了酒吧,还有很多产业。这些是苏意以后才知道的,当时他以为韦岸只是祝欢颜一个开酒吧的朋友,只是气质好一些,不然他一定不会麻烦人家。 “有。”苏意看着韦岸眼睛里满是承诺。 “好好做,别让我白费力气。”韦岸又恢复了温和。 苏意知道他是答应了,高兴得两眼发光。 到底是孩子,韦岸也笑了笑。 之后,铸凡很合作地出了50万,苏意有些意外钱来的那么顺利。他和祝欢颜商量了一下,青帮的30万,苏意的20万,加上西街商贩出的钱大概4万,祝欢颜也拿了6万。苏意挺感激的。 接下来,就是设计楼层。请建筑队。完了还得审批那一关。苏意一项一项的忙,这学期结束,就是夏天了,暑假过了,楼也该建成啦! 苏意没有别的心思,他一直记得他爸说他是苏家的老虎,他只想证明这个观点是对的。 他每天除了学业,忙上忙下,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祝爹无意中听韦岸提起苏意,也记下了。回去之后问了问助理,才知道苏意竟想在学校附近建一栋楼,方便学生购物,祝爹看看苏意选的地理位置。有些沉默。这是苏里的儿子,有苏里的眼光。据他了解,这片郊区近十年内会有大学扩建的新校区。也就是说,苏意或许看出了这一点,才那么急着建楼。只是,还是个莽撞的小子,需要磨练。 晏秋到燃火玩的时候,听到祝欢颜和季黎谈这事也觉得苏意让人说不上来。他有些理解苏意,苏意他爹没的早,母亲在他小时候就追求真爱去了。沈家也没落了。苏意没什么可倚仗的,除了自己还是自己,晚上做噩梦醒了,大概只有双手环胸把自己抱得紧些。他的拼命是可以理解的。 苏意不屑做没落的贵族,只能当为自己奋战的斗士。 晏秋想了一会儿又开始喝果汁,苏意的事他帮不上什么,理解和默默支持是他唯一能做的。 祝欢颜看这个住在自己家里的人,削尖脑袋钻营,有些不屑,苏意吃祝家的,用祝家的,现在连祝家这边的人都用上了。真是一点自觉也没有。却也没得奈何,他爹态度暧昧着呢。指不定他多了个分财产的对手。 祝欢颜近来日子也不好过,有苏意一个拼命三郎在一旁比对着,大家都看着呢。他要逍遥也逍遥不起来,只能到韦岸那里诉苦。谁知韦岸什么话都不说,祝欢颜就更郁闷了,就窝在健身房健身。 季黎那小子,把苏意的事和他叔说了说。他叔听了眉头皱了皱,“苏意?” “就是N市转来的那小子。长得跟娘们似的,不过打起架来忒狠。”季黎说很起劲。 他叔听他说完了,就一直没说话,把季黎给紧张到了。叔很少和他讲话,这一回一说就是别人的事,说完了就没话了。 季黎想着也有些泄气,连带着又开始讨厌苏意了。 年少的孩子有很多情感,他们可以任性自己的喜欢与厌恶。多好,多坦诚,又是多么的善变。 暑假过去了,楼也通过审核。商贩也陆续搬了进来,苏意瘦了一大圈。这次他认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他很有印象。 还有一个星期暑假就结束的时候,他去找了晏秋。晏秋的妈妈看到苏意心疼了半天,给他顿了老母鸡汤补补。 苏意理所当然在晏秋家呆了一下午。 晏秋和他弹弹吉他,聊聊文学,时间过得很快。 “子规,我很喜欢一句话,要有最伟大的梦想和最朴素的生活。”晏秋背对着阳光坐着,带着感叹和苏意说到。 “很好的生活方式。”苏意说着并未停下手里的弹拨。 “你知道一位叫做七堇年的作家吗?我很喜欢她的文字。她的《大地之灯》写的是一个叫做简生的男孩一直喜欢一个叫淮的女子的故事。我无法忘记文字间让人难受得想要哭泣的感受。我记得很深的一句话是:‘她的身体没有与我游戏,只是告诉我人与人应当如此。’子规,你可觉得简生是那么的绝望,他的温暖与光芒全都来自淮。那个优雅清新得如栀子花般的女子。”晏秋看向苏意,他已经睡着了,吉他还抱在怀里。 晏秋叹了口气,将苏意怀里的吉他轻轻抽走,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15.母亲 苏意如愿以偿进入他向往的圈子。他自己叫这个是王者归来。那个学生消费楼终于赚了钱,他很高兴。近日,也有一所二流的大学有意在那片郊区建分校区。以后的生意会更好。 他没有急着接手其他项目,他爸留给他的钱也不多。他已经投资了20万,还没全收回来。 最近他和季涵锐走得比较近。季涵锐,苏意儿时有些印象。他在行远做个挂名经理,主要处理账目问题。 苏意虽小,但注册会计师的资格证已经拿到了。这些帐,他弄得来。他现在高三了,学业很重,每个星期又要做帐,挺累的。 祝欢颜见他每个月收入颇丰,总嚷着请客。便拉上晏秋、季黎去燃火坐坐。 这日子虽然累,但也充实。 “最近忙什么呐?”季黎摊在沙发上问。 “不就是学习么。”晏秋撇撇嘴。 “我老爹真烦,数学、语文、英语门门请了家教,我都被补死了。”祝欢颜扒拉着头皮,郁闷的很。 “我还好,就是做做复习卷。”苏意喝了口果汁。 大家各自发了牢骚,话题又扯到女孩身上了。 “隔壁班苏若言很不错。脸蛋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季黎吸溜一口布丁奶茶。 “你说的是那个长头发,坐窗户边上的那个?”苏意问。 “是啊,听说她爸是法国人。”季黎道。 “怪不得那么漂亮。原来是混血。”晏秋总结道。 “我老爹和她妈妈也有生意上的来往,她妈妈好像是行止的行销总监。”祝欢颜一边想一边说。 “是不是叫沈晗?”季黎兴奋道,“我叔和她吃过几次饭。我还以为……没想到都有孩子了。我叔又要孤家寡人了。” “沈晗?”苏意声音有些抖,手里的杯子险些握不稳,果汁撒了些出来。 晏秋忙拿面纸帮他擦。 “去洗手间吧。”晏秋看着他。 “恩。”苏意脸色有些发白。晏秋不放心,陪他一起去了。 看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背影,季黎咬着吸管道:“要不是知道苏意是直的,真怀疑他俩搞同。” 祝欢颜皱皱眉,“说人家,瞧瞧你自己吧,天天扒着你叔。” 季黎被踩到痛处了,安静了。 “你还好吧?”晏秋看着苏意。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我妈。”苏意把头埋在掌心里。借由水的清凉,让自己清醒。 “你不是一直很想你妈妈吗?”晏秋说到。 “是她先不要我的。”苏意的声音里透着委屈。 “她从来没想过找我。” “就连在同一家公司都没过问过我。” “谁都不要我。”晏秋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苏意的悲哀,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晏秋抱住他的腰,轻轻地说。 苏意平复情绪,擦干脸,看了看晏秋。一起了走出去。 “干什么去了,这么慢。”季黎抱怨。 “刚韦岸来过了。”祝欢颜解释道。 这些年,祝欢颜成熟不少。言谈举止间少了几分浮躁,多了些沉稳。祝爹说这多亏了苏意,说是近朱者赤。 祝欢颜不服:“照你这么说,苏意近墨者黑,应该不如以前了?” 祝爹沉下脸:“三句话打回原形,我怎么就你这么个儿子。” 自那次后,祝欢颜凡事都关注着苏意,有了问题也去问问他,自己也觉得长进不少。反观苏意,一个人打拼得那么努力,也觉得以前自己的生活很荒唐,下定决心,洗心革面,向苏意看齐。 “怎么了?苏意脸色不好。”祝欢颜问道。 “昨天睡晚了。”苏意笑笑。 和苏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有几年了,苏意是真的笑还是敷衍,一看也清楚。祝欢颜心知苏意心里有事,便也不多问。只是暗暗回想苏意什么时候开始反常,很快抓住了问题——苏若言。 见苏意身体不好,大家兴致也低了,各自散了早点回去。 晏秋坚持陪苏意回去,祝欢颜开车送他们回家。 送他们回去后,祝欢颜一刻也没有消停,调查起苏若言来。 苏若言,女,17岁。父,Tarfy。母,沈晗。 Tarfy 法国人,作家。 沈晗中国人行远行销总监沈徽山之女前夫苏里育有一子苏意 祝欢颜陷入沉默。原来沈晗是苏里的妈妈。怪不得他那么反常。 苏意的房间里,苏意进入行远公司,调出行销总监的资料,的确是他的母亲。 苏意想找她谈一谈。谢绝了晏秋要陪他一起的提议。 晏秋一个人回家,他走在路上,心生一种无力感,他感到和苏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并且会继续扩大下去。 不仅仅是苏意母亲的事,苏意才19岁就这么有能力,而他什么都不行,靠母亲养活,只是学习好一些罢了。晏秋咬着唇,逼着自己不让眼泪留下来,他和苏意之间会越来越远,今后苏意还会有很多次想今天这样把自己从他身边推开。 他又想起了那次重逢,苏意记得的、交心相待的是何砚秋,不是现在的他。想到这里,晏秋的心抽痛了起来。 如果苏意对自己能有自己对苏意一般的在意就好了。 可是,他不是苏意,没有苏意的魅力,没有苏意的金融知识,也没有苏意拼命钻营的干劲。他是他,没有那种野心。 咖啡厅 “你是小意?”面前的女子脸上堆着浓妆,声音颤抖,惊讶多于惊喜。 “我是苏意。”苏意看着她,没有表情。 “我是你妈妈。”女人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的冷漠阻止了。 “我……”似乎意识到被儿子找到而不是主动找到儿子已经算不得温情了。也不见得这个儿子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苏意也明白了这一点,起身要走。却被喊住了。 “小意,你听妈妈说。” “我知道你过得好好的,先是在沈家,然后在林家,现在是祝荣明的养子,这些年我一直默默关心着你,可是我不敢见你。”女人声泪俱下。 苏意问道“为什么不敢见我?” “妈妈有自己的理由,到了适当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女人流泪。 苏意站着,肩膀僵硬。“你爱我吗?”声音苦涩而渴望,仿佛对面的回答是沙漠里珍贵的水。 女人愣住了,眼里涌出大颗泪珠,“我爱小意,我一直都爱小意。” “那为什么不要我。”苏意的肩膀跨下来,多年的堆积的委屈一下子释放出来。 苏里哭得像个小孩子。女人早走到他这一边安抚他,他伏在桌上,哽咽不止。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孩哭泣,如果看见了,一定要轻轻吻去他的泪水,坚强的小孩那么软弱地哭泣,一定是有了天大的委屈,伤到了他那颗水晶般的心。 苏意哭累了,伏在母亲肩头睡着了。原谅他吧,原谅他偶尔的脆弱,原谅一直坚强的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那么脆弱。这是他渴望了那么久的东西。 如果一个孩子对他的父母吼叫,摔东西,请一定要原谅他,他只是太小,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不安;又或许他只是他太爱面子,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脆弱;他们仅仅是渴望爱。 女人带他回家,告诉他,以后可以回家住。他有一个妹妹,叫苏若言。苏意牵着女人的手觉得那么温暖。仿佛苏里也在旁边对他微笑。 苏意在属于自己的房间睡下,床铺柔软而温暖。他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走进了不属于自己的殿堂。但是,他暂时不想醒,因为这里温暖如春,是他一直渴望的。 当母亲拿着一杯牛奶进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要落泪了。 若言是个乖巧的孩子,她很聪明,跳过级。苏意和她聊天,发现她喜欢小野丽莎。便把小野丽莎的专辑买给她。 若言也很喜欢这个哥哥,毕竟苏意是那么出色。有一个优秀的哥哥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苏意在母亲家小住了几日还是回去了,毕竟,这几年是祝爹一直在养育他,他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 日子照旧,只是季黎很不安分追起了若言。苏意知道季黎的秉性,警告他少招惹他妹妹。季黎照追不误。他们俩又打了一架。 又过了好久,高考近了。 16.高考之后 高考结束了,苏意考到T大,晏秋考到华大,祝欢颜经过一番周折也进了T大,季黎去了外省。 高考后的暑假很漫长,苏意多了和母亲、妹妹相处的时间。他很想问问母亲父亲当年的情况,可看到妹妹和继父,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他父亲苏里当年出了车祸后,并没有离世,只是昏迷不醒,一直躺在医院里。七年之后,突然传出父亲离世的消息。 这当中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说,妹妹是在苏意出生后两年出生的,而那个时候,父亲还活着,与母亲仍有婚姻关系。 比如,那场车祸。 比如,父亲在医院躺了七年,是谁在照顾父亲? 比如,父亲昏迷时,神秘帮助自己的、自称是父亲友人的林斯易。 比如,七年之后,父亲离世。 苏意直觉这其中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决定先与母亲谈一谈。 “妈妈。”苏意找了一个若言出去玩,父亲出差的时候和母亲谈一谈。 “有事吗?小意。”沈晗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爱过爸爸吗?”苏意抛出第一个问题。 “呃……。”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晗说:“小意,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与你爸爸的婚姻是一个巧合,或者是误会。与他结婚前,我有一个很爱的男朋友,他出国了,之后我出了车祸,伤了头失去记忆,你父亲是我男友的好朋友,经常来照顾我。我被感动了,就嫁给了他。你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生了你之后,我失去的记忆慢慢回来了,我发现我还爱着前男友,我就去法国找他,没想到遇到了Tarfy,然后我们有了若言。我对你父亲,更多的是感激,感谢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伴我。可是,这种陪伴不是我需要的,并且,你的父亲也有放在内心的人。我也未曾亏欠他什么。”沈晗一脸平静。 苏意听着有些震惊,怪不得父亲出车祸之后,母亲补救就离开了,这么薄情是因为没有爱啊。“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婚?”苏意呐呐道。 “哦,我和你父亲向家里提过。你外公很欣赏你父亲,对他委以重任,不同意我们的决定,只有一拖再拖。”沈晗的声音有些疲倦。 “妈妈,我爸出车祸,你为什么丢下他。”苏意平静地问出来。 “那个时候,我和你父亲的感情已经很薄了,再加上有你舅舅一直在照顾他。我也很放心。” 沈晗疲惫得很。“我不是不照顾你父亲,当时情况很复杂。你要体谅妈妈。” “我知道了。”苏意低着头。“妈妈,我想回去看看外公。” “好啊。你外公一定会很高兴的。”沈晗笑着说。 N市沈家 沈家不再像记忆中那样辉煌,他已经过了最鼎盛的时代开始走向败落。苏意把行李交给姆妈,姆妈上了年纪,不免唠叨“你多年不回来,姆妈都认不出你了,你走的时候才那么一点高,现在都这么大了。”说着揩揩眼角。又絮叨“老爷出去谈生意了,他回来一定很高兴。我这就带你去见太太。” 苏意对这位为沈家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没什么印象,近来,他习惯了失望,突然还有人记着,算是个惊喜。 他有些漠然的随着姆妈走。在二楼茶室见到了外婆,外婆正在泡茶,别的他不懂,但那小小的茶壶是宜兴紫砂壶。沈家虽败落了,刻在骨子里的高品位还残留着。外婆示意他坐下,他就静静的看着外婆泡茶。他不是苏里,也好茶道。他喜欢和速溶咖啡,快速简单。茶这种汤水,味道就很古怪。 看着盛在小小杯子里的一盅茶,他耐着性子听外婆的话。“你爸爸苏里喜欢的茶。” 苏意双手托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铁观音?” “苏里最喜欢铁观音啦。”外婆带着回忆说。 “哦。”苏意应了一声。 “你父亲是一个君子,虽然被人陷害。我还是很喜欢你父亲的。”外婆唠唠叨叨也就这么几句。 苏意试探道:“父亲被谁陷害?” 外婆说:“姓季的那个畜生。”苏意盘点父亲那一辈相交的人,姓季的只有季涵锐了。 “可是季涵锐?”苏意询问道。 “就是那个人。”外婆愤愤道,“当年你父亲出了车祸,就是他诬陷你父亲走私,让你父亲一世清白临到末了还被人抹黑。” 苏意听到这件事很气愤,但他很快掩饰住这种情绪。 “外婆,我知道了。”随即冷冷地笑,若真是顾及父亲的清誉,又怎会等到现在让他这个做儿子的知道。当初干什么去了,沈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就不信以外公的能力,不能替父亲讨回公道。 这仇,是要弄清楚。苏意心下对沈家有了一番计较。 下午,他去找林斯易。他对父亲当年的事很好奇。 “苏少爷找大老爷?他不在。”管家如是说。 “明叔。等他回来请您务必通知他。”苏意说的很诚恳。 “大老爷2年前就出国了,一时不会回来。”管家为难地说。 “那谢谢你了。”苏意有些失望。 “二老爷留您用晚饭。”管家恭敬地邀请。 苏意应允。“阿紫在家吗?” “在,小姐在房里。” “我过去找她。”苏意温和道。 17.段晚秋出场 “咚咚。”苏意敲了两下门。 “进来。” 苏意打开门。 “阿姨(意)!”林紫笑着扑过来。 苏意笑着抱着她,笑道:“疯丫头。” “你这个坏阿姨,说是不是在B城认识什么美女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林紫捶着他。 苏意笑着抓住她乱捶的手,“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林紫是他住在林家时的玩伴,林适安的宝贝女儿。 两人打闹一会儿就坐下来谈谈近况。 “听说你入了青帮。”林紫歪着头问他。 “是阿。还挺烦。”苏意往嘴里塞了块葡萄味的软糖。“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说的。”林紫有些犹豫,“你不会真的想在青帮吧?那可是黑社会。” 苏意笑笑,看着林紫,“林叔告诉你的?他还说了什么?” “你不是吧?玩真的。”林紫瞪大眼,看着他。 “林叔怎么说的?”苏意又问了一遍。 “我爸说,你在找死。”林紫别别扭扭说出来。 苏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了。我爸说,你爸爸当年就是和青帮扯不清,想退也退不出。” “我是真的想在青帮做点事。”苏意安慰林紫。 显然这个安慰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阿紫,相信我。”苏意又说到。 林紫稍微安了心。 “我遇到我妈了,她给我添了个妹妹。” “漂亮不?” “挺好看的。喏,这是照片。” 林紫接过手机,“哇,还是个混血。苏意,你可以啊!” “我妹妹。”苏意被她说的脸红。 “我和你说,我在玩传奇,你也玩吧!” …… 第二天,苏意回到沈家。姆妈,我和林紫拍了几张照,想放在相册里。 “意少爷啊,姆妈把姑爷和小姐的相册也给您拿来了。”姆妈颤颤巍巍拿着一个厚厚的相册走向苏意。 苏意谢过姆妈,就开始翻看相册。 都是父母一起的照片,还有一些独照。苏意看着父母以前恩爱相依的照片在回想母亲说的话,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笑话。父母并不是真心相爱,而是各有爱人,其中还夹杂着商业元素。苏意没有太多的失望,如果有失望的话,这么多年也稀释淡了。 看来没有什么线索了,苏意继续继续翻着,突然目光被一张照片吸引,舅舅和父亲在一起,他凝视苏里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苏意翻完整个相册,决定去找舅舅。或许从他那边能够知道什么。 “姆妈,我出去一趟。”苏意和姆妈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叮咚、叮咚。”苏意按着门铃。 “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门内传来。 “爸爸。”苏意看着开门的人脱口而出。只见那人,穿着居家的服装,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的运动裤,脸上还架着一副可笑的黑框眼镜。可是那个人的声音,样子明显是他爸爸苏里的。 “呃……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苏意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他约摸二十三四岁,怎么可能是苏里,若苏里还在也得四十几了。苏意抱歉地笑笑:“我认错人了。我舅舅沈逸琛在吗?我是他外甥苏意。” “你是苏意啊,逸琛常常和我提起他有个聪明的外甥,进来坐吧。”这个与苏里很相近的人把他让进屋内。 “吃点橙子吧,刚买的。”说着那人端出一盘橙子。 “对了,我叫段晚秋,你叫我晚秋就行了。”那人揉揉头发说。 苏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人与父亲除了相貌实在没什么相似的,首先,即便在家中也不会这么随意的穿着。其次,父亲总是以茶待人,不喜欢一边谈话一边剥水果。再次,父亲不会在别人的家里这么随意。 “我舅舅呢?”苏意没有动眼前的水果,只是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他去公司了。晚上回来。”段晚秋淡然道,感觉到苏意的冷漠他也不再热情,“你可以看看电视,我要画图了。”说完段晚秋就进了房间。 “我回来了,晚秋!”沈逸琛回来就蹭进房间,抱着正在画图的晚秋啃了一口。 “你外甥来了。”晚秋推开他。 “小意来了!?”沈逸琛看向旁边,苏意正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都怪他太想晚秋,把旁边的大活人给忽视了。 “哈哈,小意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段晚秋。”沈逸琛说的很轻松。 苏意愣在那里,沈逸琛的性向在沈家是公开的秘密,他也并非不能接受,只是,这个伴侣怎么和父亲长得那么像。 沈逸琛似乎看出苏意的疑问,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以后说清楚。苏意会了意,笑道“原来是舅夫。” 段晚秋见他接受了,露出了笑容。 三个人用过晚饭便出去散步。走了一段,段晚秋说去买饮料,苏意看向舅舅。沈逸琛在他的X射线扫视下终于说话了,“苏意,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晚秋和你父亲苏里很相像?” “是的。”苏意说。 “请你体谅我,我喜欢苏里。在他结婚之前就很喜欢。”沈逸琛很认真地说。 虽然这个可能是苏意料想到的,但还是觉得这太过荒谬。 “他出车祸后,我照顾了他七年,他还是去世了。我现在的爱人晚秋,虽然与他相像,但性格完全不同,苏意,请你尊重晚秋,他与你父亲没有什么关系。” 苏意听了还是漠然,“我不会干扰舅舅的私事。” “在聊什么呢?这么严肃。”晚秋提着水跑过来。 “我们再谈我考的学校呢,是吧,舅舅!”苏意笑道。 “是啊。”沈逸琛打哈哈道。 “小意考到什么学校?”段晚秋好奇。 “T大。” “T大啊,那很好,不过竞争很激烈,小意做好准备没有?” 苏意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段晚秋,只见他眉目间自有一种光华笼罩,神采飞扬,有些书生意气指点方遒的感觉。 “我准备好了。”苏意一不留神说出承诺。 段晚秋暗暗责备自己失态,可面对这个男孩,他不由自主想要更加关心,想要鼓励他。仿佛,这孩子是他很久之前就认识的人。 18.怀疑 他们三个绕到市广场之后又折回去。 “N市的夜景,相比几年前有没有什么变化?”沈逸琛问道。 “差不多吧!”苏意敷衍道,很久不运动的他有些累了。 段晚秋最先上去开门,看到门口蹲着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 打开楼道里的灯。那人抬起头,睁着睡得有些朦胧的眼。看向面前的几个。 “晏秋?!”苏意冲上前去。 “你回来啦!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先问祝欢颜,他说你回N市了,我就去沈家找你,姆妈说你去你舅舅家了,我要了地址就来了。”又看向一旁的沈逸琛,说到:“琛哥,我爷爷还好吧?” “他还好。有什么话进屋再说。”苏意扶起晏秋,他蹲得太久,腿脚都麻了。 “你怎么来了。”苏意小声和他说话。 “我来看爷爷的,没想到你也来了,就先来找你了。”晏秋解释。 “砚秋,这么晚了,先在这儿睡一晚,明天我就带你去找七叔。” “好的。” “砚秋,跟我来。”段晚秋带他去房间。他的房间和苏意的靠着。 苏意回到房间,开始洗澡,他今天真是累坏了。等他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晏秋正坐在他的床上发愣。 晏秋看见他出浴的粉嫩模样,不禁红了脸,将脸别到一处。“你把衣服穿上。” “你怎么在这儿?”苏意问到。 “我来洗澡,我房间里的浴室不好用。”晏秋指着自己的一堆衣服道。 苏意爬上床,躺下来。“去吧!快点,我今天累死了,要早点睡。” 晏秋看他大大咧咧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因为刚刚洗过澡,雪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苏意半闭着眼,唇色鲜艳,再往下看,锁骨细致。晏秋觉得自己要上火了,猛地转过头,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正当他在拼命摆正三官的时候,一点重量压在他肩头,晏秋回头,正好碰到苏意的唇,苏意竟不慌乱,他不动声色移开唇,双手环住晏秋的腰,声音旖旎:“怎么,要我帮你洗澡?”晏秋本来就已经僵硬的身体立刻石化,他慌忙推开苏意,抱着衣服进了浴室。留下苏意一个人,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哈哈大笑。 晏秋洗完澡出来,身上已经穿好T恤,中裤。苏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晏秋觉得眼前这个不是以前的那个苏意,苏意怎么会这么恶劣? 他不急着回去,“苏意,你是不是被琛哥的事吓到了,其实同性恋没什么的,你不要这么反常。” “晏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是,你能不能接受我。”苏意突然说。 晏秋听了心中反到漾起一丝甜蜜,“我当然会接受你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成的朋友。你不会真是吧?”晏秋问到。 看着晏秋纠结的表情,苏意心情好了些,柔声道:“我不是。只是一个玩笑。” “那我回去了。”晏秋觉得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没了。 “晏秋,别走了,陪我嘛。”难得看到苏意撒娇,晏秋都吓愣在那里了,他觉得这间房子的风水很古怪。 “好吧!”答应留下来陪苏意,他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苏意,我的通知单到了,是华大。”晏秋想了一会儿说道。 “恩。” “你是T大。我们就隔了一条街,以后还是能够经常见面的。”晏秋又说道。 “恩。” “苏意,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 “不知道啊。” “苏意。”晏秋叫道。 “干嘛?” “没什么,我就是想喊喊你。” “无聊。” “苏意。” “苏意。” “苏意。” 身边那个人的呼吸频率渐渐变得缓慢悠长,他已经睡着了。 “苏意?” “苏意。” 好久的沉默之后,晏秋轻轻地说:“子规。” “你可不可以只有砚秋呢?” 然后,他轻轻侧过脸吻了吻身边这个人。或许,他爱他很久了,从重逢开始,从离别开始,从相遇开始。 每次见到就更爱一点。 苏子规,我何砚秋今生最爱的人。 “你说,砚秋和小意怎么样?”沈逸琛充分发挥八卦精神。 “我觉得小意外冷内热,砚秋呢,我不大清楚。”段晚秋客观地分析。 “我不是说这个,你不觉得砚秋对小意有些特别?”沈逸琛进一步诱导。 “我觉得小意好像是个直的。”段晚秋道。 沈逸琛做苦恼状,“那砚秋还真是情路艰辛呐~” “睡你的觉吧!”段晚秋朝他扔了个枕头。 段晚秋不希望苏意是个弯的,他希望苏意好好的求学成才,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走完一生。他觉得苏意就像他的孩子一样,可是他才23岁哪里有苏意这么大的孩子。或许,是因为他和逸琛不会有孩子才会有这种错觉吧。 “哇,晚秋,你的设计稿好漂亮啊!”晏秋在段晚秋的工作室里乱转,看到一幅色彩明媚的晚礼服叫道。 “呵呵。”段晚秋笑笑。 苏意看到他露出苏里独有的温和笑容不由得很难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晚秋,这幅画有名字吗?” “还没起。” “叫天色渐晚怎么样?”晏秋仔细看着画,说道。 “嗯哼?”段晚秋示意他说理由。 “你看这晚礼服以色彩由似晚霞,看着它眼前就会浮现晚霞满天的情景,这让人想起奥登的一句诗,天色渐晚,会有人来看我们吗?故取天色渐晚。”晏秋声音清朗若风过竹林,神情皎皎似月。 “是个不错的idea。就取这个名字啦。真是谢谢砚秋啦!”段晚秋笑道。 得到夸奖,晏秋笑得甜甜的。 “晚秋,你是怎么和琛哥认识的?”晏秋问到。 “这个啊,是我在国外求学,正好遇到逸琛。他对设计很有看法,我很欣赏他,因为都是中国人的关系,我也同意和他一起出去玩,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向我告白,我也就答应了。”段晚秋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晏秋听得很认真,苏意却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那不是欣喜之极的神情,而是对重复同一句话的厌倦。他的嘴角在笑,眉头却是皱着的。他在说谎。 苏意觉得面对一个很像自己的父亲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借口很累,就回房间了。只留下晏秋和段晚秋。 过了一会儿,晏秋也来了,他手里拿了一幅画。 “晚秋给我的,是他的自画像。”说着展在苏意面前,苏意看着画像右下角的签名——段晚秋。突然想,一个人怎么变,他的笔迹都不会变。 “晏秋,这幅画借我一下。还有,我要回一趟沈家,晚点回来,你等着我。”苏意说完把画装进背包里,匆匆去了沈家。 他的房间里有苏里写的文稿,因为不想睹物思人,他都锁起来了,现在有用处了。他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希望这是真的,又害怕它是真的。 19. 苏意去了沈家,拿出文稿,再匆匆去公安局检验笔迹。他在距离有个朋友。很快结果出来了。 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苏意有些晕。他让朋友保密,然后去银行将两种笔迹以及鉴定结果锁在保险柜里。 做完这一切,苏意回到舅舅家,他睡了一觉。他真的很累。他觉得关于这件事一定有一个很大的阴谋,如今他已经置身其中,何必难过有的没的,面对和解决才是王道。 睡醒了,晏秋就在旁边看书,碎碎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晏秋时不时伸手扶起掉下来的眼镜。少年安静地看着书,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纯洁而美好,玫红色的T恤更衬得肌肤洁白,晏秋那么安静的坐在他身旁,他只觉得这时光的静美竟是这么值得他珍惜。 “醒啦!”晏秋放下书。“怎么搞的,这两天你都这么累。”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苏意笑道。 “怎么没事,年轻的时候就要把身子底子给打好。不然,等老了有你难受的。”晏秋吓唬他。 “呵呵,知道啦,砚秋大人。”苏意扳着他的肩膀,两人齐齐倒在床上。晏秋慌乱地挣扎着要起来,苏意抱住他,说:“安静点,让我抱一会儿。”说着把头埋进他怀里。晏秋身上的味道竟有乳香。这样的香味让他莫名觉得温暖,好像回到了一个有保障的地方。晏秋难得见他这么粘人,就由着他了。 “晏秋?” “恩?” “你身上怎么有奶味?让人想到一个词语。” “什么词语?” “乳臭未干。” “你……”,晏秋气结,“你就没有?”说完就在苏意身上嗅来嗅去,跟小狗似的,苏意又一次被他逗乐了。 “晏秋,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晏秋捧着自己发红的脸蛋,躲在墙角里画圈圈。 段晚秋工作室。 “晚秋,你知道卡尔拉格菲尔德吗?”苏意状似不经意地问。 “知道啊,时尚界的老佛爷。问这个干嘛?”段晚秋一边画图一边问。 “你喜不喜欢他?”苏意小心翼翼地问。 “不喜欢,我觉得他太功利了,他说不会为衣服付出生命,因为那只是商品。我不喜欢他的观点。我比较欣赏Yves Saint Laurent。他比较随性,但是他太过脆弱,这是我不欣赏的地方,但是他的作品很有灵性。人人都有机会成为Karl Lagerfeld,但是能做Yves Saint Laurent的只有一个。”段晚秋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分析道。 苏意想“虽说你可能是我爸,但你们的喜好变得也太快了吧,苏里可是最佩服卡尔的。再问问看。 “哦,我也看过时尚大帝的爱恨情仇,别人都说他们两个斗了一辈子,我却不觉得,没有卡尔,伊夫还是会少年成才,沉迷酒色毒品;没有伊夫,卡尔同样会在逆境中找到自己的出路。当然,他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的情人。但那又怎么样呢?那不过是加速伊夫的颓靡,促进卡尔成熟的推力罢了。”苏意如是说。 “小子,你的观点不错。的确,未必要将卡尔与圣罗兰比较。”段晚秋停下画笔,看了看苏意。苏意正露出标准的苏式笑容。 段晚秋不竟一愣,这孩子怎么和他笑得那么相像? 苏意见疑问的种子已经埋下了,便扯些杂七杂八的话。 相处了些日子,苏意和晏秋就告别了。“现在去哪儿?”晏秋提着行李傻傻地问着苏意。 苏意想去林家,但晏秋跟着就去不成了。 “你不去找你爷爷吗?”苏意问他。 “我暂时不想去。”晏秋支支吾吾道。 何七爷爷和儿子之间的矛盾,苏意稍有耳闻,他估计晏秋这个小傻瓜就是来找自己的,一时要面子,才编出那种谎话。 “我带你去我家吧。”苏意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去沈家。”晏秋立刻说。 “我的家,我和我爸以前住的地方。”苏意解释道。说完提起一包行李大步向前走去。 “等等我。”晏秋叫道,立刻追了过去。 苏意的家 苏意打开门。他又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矣?怎么不脏也不乱?”晏秋发出疑问。 “我雇了人每个月打扫。”苏意解释道。 “天色还早,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超市,我今晚做菜给你吃好不好?”晏秋放下行李开始耍宝。 “好啊。要我陪你去买菜吗?” “当然啦,万一我迷路了怎么办?”晏秋撅嘴。 “好,那走吧。” 两人拖拖拽拽去了超市。一会儿勾肩搭背,一会儿你前我后,花样层出不穷,活像一对小情侣。 “番茄,土豆,肉,还有鸡蛋,青菜,丝瓜,油、盐、酱油、醋、生姜、黄酒、啤酒。”晏秋念着购物车里的东西,“恩,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买点零食吧!我可不想一次一次地跑超市。”苏意建议。然后购物大军风风火火地向零食区冲去。 “终于到家了。”晏秋摊在沙发上。 “快去做饭。”苏意说。 “让我歇一会儿。” …… “叮叮咚咚……砰” “你行不行啊?”在厨房第N次传来声响的时候苏意终于坐不住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晏秋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郑重其事地回答,又钻进去进行他的革命事业。 在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之后,晏秋端出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炒蛋,一碗丝瓜蛋汤,一碗土豆红烧肉。突然晏秋惨叫一声。 “怎么啦?”苏意问道。 “忘了买米。”晏秋耷拉着脑袋。 苏意又好气又好笑,“算啦,去前面的小吃摊买一点好了。”说完不忘教训晏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晏秋憋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等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好吃吧!”晏秋看着苏意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很期待地问。 苏意看他那样很期待被表扬的神情便心情大好,嘴角不由得上扬,“很好吃啊。” “汤呢?”晏秋受到表扬后,精神大振,瞪着亮晶晶的大眼,问起了汤。 苏意心知他要将所有的菜都点评一番,晏秋才肯罢休,也就依了他。还好只有三个菜。 20.有你相伴 吃完饭,苏意看着晏秋忙碌的身影,觉得很幸福。他想这一次如果没有晏秋,得知这一切事情,他一定没法像现在这么平静。 他初步确定段晚秋就是苏里。只是沈逸琛这招害他以为失去了苏里,着实有些可恨。既然苏里还活着,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了。就像段晚秋说的,圣罗兰活得更加随性。这就够了。如果说以前的苏里以卡尔拉格菲尔德自喻,现在的苏里可以说他不喜欢卡尔,更加欣赏圣罗兰,那就说明现在的苏里活得很轻松。 以前舅舅就说苏里是一个渴望左岸却严格沿着右岸前行的人,或许现在的苏里或者说是段晚秋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向左岸行进了吧。 舅舅我还得谢谢你,毕竟没有人比你更爱他。苏意在心中默默感谢。只是那些属于苏家的荣光,他寄人篱下从小就受的委屈,还有当年季涵锐害苏家没落,这些都不能算了。 苏意洗完澡和晏秋在阳台上挖西瓜,“你看那个月亮,有没有想到什么诗?”苏意说着应景的话。 晏秋心想,我心里脑里全是你,哪里有空去想诗。嘴上却开始胡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我在,至少是成五人吧!”苏意看着晏秋,扣住他的脑袋,将嘴唇轻轻地印上去,晏秋石化在那里。等他反应过来咂吧着自己的嘴唇,苏意还坐在一边看着他,狭长的凤眼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闪光,唇上的一抹水色格外潋滟。 晏秋咂吧着嘴说道:“刚才的不算,再来一次。”说完主动含住苏意的唇,两人相互亲吻着,沉浸在年少的情动之中。 好久之后,苏意松开晏秋。晏秋红着脸,对着食指,期期艾艾地说:“那个,苏意,你真的是同性恋啊?” 苏里看着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恩”了一声。 “那个,那个,好像我也是耶。”晏秋改成绕食指了。“好像你喜欢我吧?”他的脸憋得通红,终于又冒出一句。 “恩。”苏意承认了。 晏秋听了这句话,高兴得很,他觉得鼻子热热的,一摸,呀,流鼻血了。 苏意连忙叫他仰起头,又是给他拿面纸,又是递冷毛巾的。折腾到大半夜,才算是止住了血。 苏意看着晏秋,晏秋鼻子里塞着棉球,很可怜很搞笑的样子,苏意把晏秋揽在怀里,“睡吧,小笨蛋。” “我不是小笨蛋。”晏秋抗议道。 “那就小傻蛋好了。”苏意轻笑道。 “不理你了。”晏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了,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傻瓜好了。” 虽然被叫做小傻瓜让晏秋很难受,但是是苏意一个人的,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让晏秋雀跃了。他转过身,在苏意脸上吧咂了一口,“原谅你了。”说完又窝在苏意的臂弯里慢慢睡去。 两人睡到中午才醒。在吃完两桶泡面之后,苏意提议道:“晏秋,我们约会吧!” 晏秋傻了一秒,然后露出大大的笑颜:“好啊!” 决定去游乐场呢?还是剧院?还是……最后晏秋弱弱地提议:“我们去崇明小学吧。” “好啊。你怎么不早说!”苏意说道。 “你让我说了吗。”晏秋嘀咕道。 崇明小学 苏意和晏秋同桌六年,他们在学校里乱逛,操场,教室,一切他们可以到达的地方。 “那个不是王老师吗?”晏秋指着前面那个背影说道。 晏秋松开苏意的手追上前去。 “王老师,真的是你!”晏秋高兴得两眼发光。 “你是何砚秋!今年高考了吧,在哪里上啊?”王老师脸上露出和蔼地笑容。 “我考上了华大!”晏秋兴奋地向老师报告。 “不错!华大好啊!”王老师笑着说。晏秋看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话,王老师为她以前的得意门生高兴呢! “砚秋,还写文章吗?”王老师问道。 “不了,现在阅历太浅,写不出有深度的的东西。”晏秋不好意思地说。觉得不应该让尊敬的老师失望。 “没关系,等年龄长一点,有了更多的见识再写。老师支持你。”王老师鼓励他。 等晏秋这边师生情深完了之后,苏意才踱过来,“王老师好!” “哟,苏意也在啊!”王老师笑道。 “我和晏秋来母校转转。”苏意摸着鼻子笑道。 “苏意在哪儿上啊?” “在晏秋隔壁,T大。”苏意微笑。 “不错啊!以前就是同桌,大学还靠着,要相互照顾啊!”王老师叮嘱道。 “我会好好照顾晏秋的。”苏意说着,还拿眼斜斜晏秋。 告别了王老师。苏意狠狠地把晏秋拽在怀里,“以后不许先松开我的手!”苏意威胁道。“不然……” “不然怎么样?”晏秋朝他眨着无辜的大眼。 “不然我打你屁股!” …… 这就是两个人的甜蜜。人最怀念的都是前面的日子,那些时候没有太多的钱,没有太多的想法,最多的是单纯的心性,简单的一句我爱你就是我爱你,没有附加的条件与隐藏在背后的目的,爱就是爱了。 晏秋喜欢苏意,苏意也喜欢晏秋。 又或者苏子规爱着何砚秋,何砚秋也爱着苏子规。 相爱是一件美丽的事情。 21.相爱记事 在一起度过20几天的甜蜜时光后,季涵锐一个电话把苏意叫了回去。晏秋和他一起收拾准备回去。 “苏意。”晏秋拉着他的T恤软声撒着娇。 “怎么啦?”苏意捏着他的下巴问道。 “我们回去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好了。”晏秋担心道。 “那我们不会去了,我让季涵锐把资料传过来。”苏意想了一会儿说。 “可以吗?不会有影响啊?”晏秋问道。 “可以吧!”苏意说完就去打电话了。 “你白痴了,传给你?你知道黑客多厉害吗?一截就截下来了。行远还要不要运行啦?你是不是在N市有个老情人呐,这么痴缠!实在不行把她也带回来!” “呃,好吧,文件有多少,要处理多久。”苏意又问。 “大概半天吧。” “好的。你放心,我会处理的。”苏意说道。 “晏秋,我有事出去一趟。” “什么事啊?”晏秋问道。 “没什么事,我处理点事情,晚上回来。”苏意说道。 于是乎,苏意傻不啦叽地坐两个小时的火车跑到B城处理事情,再傻不啦叽地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回去,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傻过,和傻瓜呆在一起,他也被感染了。哎,他一边叹气一边做帐。 “喂,苏意吗?你在哪里呀?”林紫在电话另一头说。 “我在B城。” “啊,你都回去啦,还不和我告别。”林紫生气道。 “我还会回来的,我只是去B城办些事。”苏意安慰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要和你说。”林紫说道。 “什么事这么神秘?” “你回来了我再和你说。”林紫小声说。 “知道了。我回去之后发信息给你。” “bye。” “byebye。” 苏意放下手机想这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接着做手上的帐。到了五点终于做好了。苏意伸了个懒腰,在楼下快餐店吃了点东西就去赶6点的火车。 “乖乖晏秋,我回来啦!”苏意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9点了。 “去哪了,这都几点了。”晏秋不满道。 “不就是一点工作吗,你在做什么?”苏意问道。 “写点东西。”晏秋闷闷道。 “不想让王老师失望啊?”苏意逗他。 “是啊。王老师一直记着我的写作,我也应该做点什么让她看看。”晏秋说道。 “你倒是有心了。”苏意摸摸下巴。 “你吃饭了没?”晏秋说道。 “唔,没吃饱。” “再吃一点吧。我等你到现在呢。” “让你等这么久啊。”苏意从后面抱住晏秋,把脸埋在他的背上。“晏秋,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家,家里有一个等我回来吃饭的人。”谢谢你,让我梦想成真。 晏秋转过身,抱着苏意,轻轻说:“苏意,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就算你不愿意,我还是会永远陪着你。 这些让晏秋了解到,苏意十分渴望一个圆满的家庭。 “晏秋,明天带你去见见我的死党。” “男的女的?” “女的,叫林紫。” “林家的女儿?” “恩。我在林家住过一段时间。” “苏意。” “你说你会不会有一天接受了商业联姻,娶了一个你不爱的女人?”晏秋突然问道。 “不会。”我可能接受商业联姻,但不会不要你。 “真的?” “真的!我发誓。” “别别,我信,不过如果你食言了,得记我一辈子。”晏秋突然鬼灵精起来。相比于,倾家荡产或是飞来横祸什么的,无意识的总是记起某个人,才是最痛苦出的。因为无法避免,也无法得到。这样的话,还真是毒。 “行,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不准离开我。”苏意说道。 “好,如果我离开你,就罚我,想你一辈子。”晏秋正色道。 “你说的可要记好。” 他们两个赌气般的说要记得对方一辈子,还是因为对未来不确定,十分的不确定。不然不会那么害怕分离与考验。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他们太年轻了,太年轻了,所以没有办法避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产生慌张。 不过请你要相信,我比你想像中还要爱你,我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因为这份爱,我们是否可以不要那么不安? ——苏意 林紫和苏意约在一家叫做雕刻时光的咖啡厅。 “阿紫,你先到了?”苏意很绅士地替晏秋拉开椅子之后道了个歉。 “没事,我习惯早到。这位是?” “我老婆,晏秋。”苏意说得很平常。 “你老婆?你不是吧,赶时髦呐?”林紫表情很奇怪。 “什么呀,他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苏意很努力地纠正。 “这话说的太早很没有诚意。”林紫朝他摇摇食指。“我也不是不赞同,只是苏意你可得想好了,这条路不好走。” “谢谢你的关心。我和苏意会走好这条路的。”一直沉默的晏秋终于说话了。 “好的,我们现在不谈这个话题。”林紫看向晏秋,然后对苏意说。“你确定要我当着你老婆的面,说你父亲的事情吗?” “说吧。”苏意大方地说。 “我旁敲侧击问问我爸苏里也就是你爸以前的事,他进过青帮,然后因为触犯帮规守了三刀六洞之刑,退出青帮,然后他进了梦飞翔公司,是季涵锐和沈逸琛一起开的,后来他出了车祸,梦飞翔把走私的事情推到你父亲身上,然后改名为梦翔。你父亲在医院躺了七年,最后去世了。期间高昂的医药费都是你舅舅沈逸琛在承担。”林紫一口气说完。 “谢谢你阿紫,这么关心我,不过我现在不想再查以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让死者安吧。”苏意一边说一边默念对不起啊,段晚秋。不得不说你死了。 “还有一个事情,你父亲出车祸前把一份生物密码藏起来了。他们之前做的工程理想国不得不停止。现在这份密码还未破解,或许,只有你父亲能够破解,可是他已经死了。你不想找到那份密码吗?你可是他的儿子。”林紫急切道。 “我知道了,阿紫。今天谢谢你了。”苏意笑着说。然后买单。 他感觉林紫不是以前的那个死党了,她似乎被谁利用希望鼓动自己做点什么事。好像这目标锁定的是季涵锐。只是,苏里还活着,那些仇恨都没有意义了,苏里本人都新生了,他还咋呼个毛。自然是专注自己的事情。不要旁人扰乱了心神。 至于那份生物密码,似乎是启动某个工程的钥匙,可那是苏里的,苏里现在是沈逸琛家的,怎么做,沈逸琛比他更清楚,用不着他瞎操心。 “媳妇,咱们逛街去。”苏意很有范的勾着晏秋臭美道。 “逛什么街?” “小吃街。” …… 他们还真逛街了,买了一对“情侣装”——一件T恤的大小号。当然还买了一对戒指,纯银的,造型很朴素,一个在里面刻了个SZG(苏子规),还有一个刻着HYQ(何砚秋),按苏意的说法,这名字只有咱们两个知道,多好!晏秋当然赞同。 呆在N市近一个月,何七终于来电话要晏秋去坐坐。 晏秋胆小,自然拖着苏意一同去了。 何七有七十多了,身子骨依然硬朗。接过晏秋双手呈上的礼物之后,还是和孩子们拉家常。 苏意敬何七是沈家的老人,也未端小少爷的架子。晏秋当然以恭敬为主。 祖孙三人聊完了目前的学业,又聊苏意的事业,受了何七爷爷不少提点。接着聊聊时事,谈得竟很融洽,不知怎么的,话题突然扯到季涵锐身上。苏意现在在他手底下打工,本不该说上司的是非,可毕竟是老人家提起的,不接话茬太不礼貌,更何况他是晏秋的爷爷。 “季总对下属不错。挺有亲和力的。” “季涵锐那个混蛋,要是没有苏里,他只能在青帮里烂掉。”何七愤怒地骂道。 “把苏里撞得半死不活,还把让他背黑锅。亏得我们逸琛少爷,不惜和沈先生翻脸还要养着他。” 是季涵锐撞苏里的?这是有预谋的?苏意开始动摇了,到底要不要报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年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有那么多人旧事重提,就是为了要他离开季涵锐的公司吗? 离开了何七家,苏意的心情异常沉重。他觉得应该摊开来和沈逸琛好好谈一谈。 22. 沈逸琛的办公室 “舅舅,段晚秋就是苏里吧。” 沈逸琛面色凝重。 “我不是来拆你台的,我只是想知道苏里发生车祸的原因。”苏意说道。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提还有什么意义。”沈逸琛揉揉眉心说道。 “有人都说是季涵锐主导的,我想知道是不是。”苏意说道。 “是由怎么样?那都是利益驱使,没有其他的恩怨。同样,就算不是,季涵锐还是对不起他。你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不替苏里报仇?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苏意说道。 “你觉得把我的公司搭进去和季涵锐赌气有必要吗?苏里现在活得好好的,健康又快乐,过去的东西他都不记得了,我何必去管。再说,就算他记得,也不会报仇的,倒不是说苏里心胸多宽广,他宁可向季涵锐要一笔钱也不会想去报仇翻案,这是实用主义。报仇的结果是什么,两败俱伤。翻案呢,过了这么多年谁都不记得了。再翻出来也过了法律有效期。更何况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沈逸琛正正反反和他讲道理,见苏意还是犹豫,说道“你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苏意沉默了半晌,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喜欢苏里,并且为他付出这么多。” 沈逸琛摸摸自己染黑的鬓角笑笑道:“如果我活着只有一个理由的话,那这个理由是段晚秋。小意,你现在也许无法明白我的感受,但是苏里是我的梦想,我绝不会放开他的。” 苏意被这段有点肉麻的话雷到了:“舅舅,你都几岁了。别在我面前玩情深似海啊~” 沈逸琛呵呵笑了两声。 “以后有什么计划。小小年纪就在B城郊区建一幢楼。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莽撞。如果,学校不在那里扩建呢?就算在那里扩建,万一离你那幢楼很远,怎么消费呢?还有啊,你怎么加入青帮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最好别去碰那些犯法的事情。你那幢楼的本钱收回来几成了?” 苏意被他舅一顿炮轰得有些晕,不由得很同情他的秘书。一时间记下这么多话真是不容易。 “本钱收回四成。”苏意说道。 “照这样下去,会盈利的。”沈逸琛想了一会儿说。“等本钱收回来了,在赚个一两年,可以考虑扩建了。” “知道了。”苏意答道。 回到家,和晏秋在一起,还是有些萎靡,晏秋觉得他状态不对,便问他怎么了。苏意终于把他父亲的事说了出来。 就像寓言故事里那个理发师的树洞,苏意说出这一切觉得轻松了不少。晏秋安静地听着,他觉得苏意实在太不容易了,下决心要对他好。 “苏意,你不是说要回B城吗?我们明天回去吧。”晏秋想回到B城不让苏意触景生情。 “恩。”苏意点点头算是答应。 B城也未必太平 首先,是韦岸和朝辰暮,朝辰暮随性,大学毕业之后打算背包旅游环游世界,可韦岸不同意,要他留下来。两人就此起了争执。 季黎追求苏若言可以说是前途渺茫。 祝欢颜呢,在青帮处理事情,顺便勾搭上了T大的一位学姐。 “人生何处无JQ”,晏秋看到好朋友的状态,不禁感慨。 “你呀,又在想什么。” “我觉得朝辰暮很有个性啊,背包旅游真是让人向往啊!把经历历练成文字,行万里路,写万里书。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晏秋笑道。 “是很惬意,不过你不要模仿朝辰暮啊,就算要背包旅行也要带上我。”苏意笑着说。 “是啊,朝辰暮不告而别,韦岸气疯了。”晏秋喃喃道。 苏意不再说话,他最近才知道韦岸是名企业家。自然不能向朝辰暮那么肆意的挥霍生命。看到朝辰暮,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和他一样固执的、挥霍岁月的人——林斯易。 苏意第一次接触到同性之间禁忌的情感是一个下午。 那时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空呼呼地挂着风,眼见要下雨了。适安叔的女儿出生了,适安叔从医院回家补眠,他看见林斯易偷偷地亲吻林适安,如膜拜一般地忘我。 苏意看到那一幕,很识趣地离开了。只是,他莫名觉得那画面实在唯美温馨。他又想起林适安结婚的那天晚上,楼顶上一个人的悲伤歌谣 褴褛人牵衣与他人结袍 德古拉沉睡在黑暗盒子 我华丽的梦觞已碎 不愿再醉 ……。 那时候受砚秋的影响莫名对诗歌有奇特的领悟,他那时没听懂歌者在唱什么,却捕捉到了弥漫在歌曲中厚重的悲伤。如月下回潮般的情感一波一波撞击着听者的心灵。 之后,林夫人死了。林适安与林斯易决裂。林斯易中了一枪之后冒雨离开。三年之内音讯全无。再后来,林斯易回来了,他的肺已经不行了,那天子弹射中肺部,又淋了雨,雪上加霜。回来,只是因为快要死了。 苏意总陪着林斯易。希望他快活一点。可是林斯易仿佛是害怕自己不够严重似的,竟背着护士吸烟。直到一天,林适安冲进来把那个濒临死亡的男人揍了一顿。那男人终于肯不再吸烟、好好吃药了。身子竟奇迹般有了好转。 再然后,林适安又续了弦,男人吐了血,然后一声不响地走了。后来得知他在国外。 苏意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就是一个见证,见证父亲那个时代的人的结局。有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之后,他开始关注他的Boss季涵锐的感情生活。没想到,和晏秋说了之后,这小家伙很八卦地支持他继续挖掘。 还分析了那首诗。“褴褛人牵衣与他人结袍”指的是林适安与别人结婚。这个褴褛人指的是林适安。“德古拉沉睡在黑暗盒子”,德古拉是吸血鬼,这句话的意思是林斯易见不得光的情感已经死了。接下来的两句很字面,就是说林斯易不想再爱了。看来,林斯易很绝望啊。 “越是绝望的情感越是能开出美艳的曼珠沙华。”晏秋总结道。 “你我置身事外自然不觉得,林斯易的痛苦,即便是你这个中文系才子也不能理解的。”苏意捏着他的鼻子说道。 彼时,距高考结束已经两年了。 23.古屋不再 晏秋受林斯易和林适安的故事启发决定写一部小说,名字已经起好了叫作《古屋不再》,以林斯易和林适安为创作的原型。 苏意和他在合租的公寓里住,每天看到他以上完课就窝在家里,蓬头垢面地敲键盘十分的无奈,很想提醒这位热血小朋友适可而止。可一想这位同志烈火燎原般的热情便打消了念头。 晏秋心中也有事,一方面自己是真的对这个题材感兴趣,一方面,苏意的优秀让他产生危机感。他会害怕,这个逐渐成熟的男孩走得太快,快到他不能跟上他的脚步。晏秋害怕再一次的分别。所以,他只能逼迫自己优秀起来,也许不能像苏意那样,但至少一点一点的靠近。 苏意近两年的确混得很好,铸凡那边的学生市场很好,他那座消费楼赚了很多,并且已经在扩建了。他在行远接了一个项目,做的很成功。另一方面,在T大苏意的国际经济贸易也学得很好,在系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于是乎,这一切在晏秋心里变成了一盏一盏的红灯。 晏秋想这孩子现在就这么优秀,以后还得了。不愿意拉爱人的后腿,让两个人在平庸的泥土里窒息,也不想等日后他功成名就,自己变成下堂妻被抛弃。所以只得奋发。这也苦了他,晏秋本来就很随性,没有太多的想法,做什么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是一个很任性的小孩。一下子要他在回头去吃高三吃的苦,还真适应不过来。 不过爱情真是世上最利害的兴奋剂啊,晏秋想着自己如果不加油、不努力,日后就会被苏意抛弃,就干劲十足。以致两眼黑得和熊猫似的,眼球上布满血丝。 曲归宁看着曲虔辰远远离去的背影,终于不再克制,他慢慢倒下,吐出大口鲜血。眼睛却依旧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恍恍惚惚的爬起来,惨笑道:“那瞎子说的竟是真的。古屋不再,当真是古屋不再。”狂笑数声,倒地不起。 一夜飘雪,清晨已积了几尺深,酒家开门,小二惊呼:“掌柜,门口有个死人。” “大清早的,真不吉利。” 这是晏秋设定的结局,曲虔辰是执行正义,清理门户的那个,但是背叛家门,含恨死去的曲归宁。就像藏在记忆中的小兽,时不时溜出来咬他一口。所以,满头银丝的曲老爷靠在躺椅上,四岁的孙子在他怀里玩耍,老人嘴里依旧喃喃念着:“古屋不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曾想:曲虔辰,永远不会知道那瞎子的话。 也不会懂得,看似随性散漫的曲归宁心中有一个最深的执念,为此他一改往常,勾结朝廷,争夺家产,害死嫂嫂,都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始终将他视为仇敌,还要至他于死地。 虔辰隔海,古屋不再。世间无奈,何胜于此? 怀中的孙子抬起晶亮的眸子,嚷道:“爷爷,你这都不知道。先生说:前尘隔海,古屋不再。是物非人非的叹息。爷爷真笨,连这个都不懂,咯咯咯咯。”孩童清脆的声音像银铃般动听。 曲老爷笑着哄孙子。 吃罢饭,走到书房,摸出象牙眼镜,架在鼻梁上,铺平宣纸,抖抖嗦嗦地提起毛笔,良久还未落笔,直到水滴打在宣纸上,曲老爷搁下毛笔,靠在椅背上。良久,叹了一声,“小九。” 佣人过来伺候时,见老爷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心中一紧,忙上前探鼻息。已经没了气息。慌忙喊起来:“老爷去了!老爷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热闹起来,不一会儿传来哭声。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 曲虔辰还是知道了,前尘隔海,古屋不再。他弟弟小九羞于出口的秘密。 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回头找他去了。 记忆中那个白衣少年骑白马出门拜师,临走时,在他兄长耳边轻道:“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兄长听后,脸上微红,捏紧拳头,面容隐隐有了薄怒,“小九,你怎么没个正经。” 这一次,兄长微笑,附在少年耳边轻轻说:“好。”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 写完这一段,晏秋一边擤鼻涕,一边敲键盘。苏意瞄了一眼屏幕,道:“怎么哭了。” “太感动了。”晏秋带着鼻音。 “我看看。” 两个人,挤在屏幕前。又是另一种温柔。 苏意看了只觉吞了一杯苦酒,说不出滋味。那团东西,堵在胸口。明明没有什么辞藻,却莫名的难受。 “若是两人都活着,大概没这么揪心。”苏意道。 他想到的是祝欢颜,前几天,不知道祝欢颜发了什么疯,和家里出柜,还硬是要赖在自己身上,他一想到自己和祝欢颜在一起就有些不寒而栗,只是那小子平白受了五十军棍又不好不管他。给他上药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吻上了,要不是他反应快,祝欢颜差点就上了他。今天看到晏秋,有一种很愧疚的感觉。 24.晏秋累了 “若是两人都活着,大概没这么揪心。”苏意道。 “是啊,如今林斯易和林适安在一起了,他们的经历怎么看都像一场喜剧,中间再多心碎分合,终究是相守。 晏秋吻了吻身边的人,“毕业了,我想去西藏走走。” 苏意被亲的正爽,没头没脑听到这一句,有些恼火。耐下性子问:“为什么?” “我觉得活着挺累。想要歇一下。”晏秋点击“更新旧文”把文章发表了。 “你不考研了?”苏意想拿什么留住他。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晏秋低头说。 “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和你一起去好不好?”苏意退步。 “不好。我已经交了毕业论文,答辩在一个星期之后,答辩完了,我就走。”晏秋说道。 苏意有些慌,“晏秋,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没有,不就是你和季涵锐的侄女吃过几次饭么,我没有那么小气。”晏秋懒懒地说。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晏秋向后一倒,正好躺在床上。为什么想要走。因为累了,这两年,他追赶苏意追的累了。他写《古屋不再》的时候,是想借这个作品和苏意并驾齐驱。当他写完了突然有了觉悟,一个人不应该那么重视另外一个人。这种想法在写到“曲归宁死在雪里,曲虔辰回去之后,温香软玉相伴,红泥小酒炉暖胃”更为强烈。 那种天壤之别的差距让晏秋感到不平衡。一时间想到很多,生活细节都是他在迁就苏意,平时还要担心苏意被女人拐了,连在上面的次数都是苏意远大于晏秋。 没有谁生来就要照顾谁,没有谁生来就会对谁好。晏秋只是累了。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不过他们在一起只有四年而已。 或许,最关键的是有关苏意的每一件事都是优秀,苏意总有办法让自己完美。晏秋觉得他太优秀了,和他在一起,压力很大。 单纯这个人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气场强大。 晏秋厌倦了每件事都要做得很圆满,如果那样,他就不是晏秋了。他只愿意执着自己喜欢的事。 以前花费很多的心思与精力在苏意身上,现在有些累了,时间长了,他也会产生苏意也就 那样的想法。 晏秋比一般的人纯粹,他不会想苏意很有能力,现在就混得不错,将来也会很有钱。也不会想抓牢了苏意,以后衣食无忧,他甚至不会利用苏意的人脉帮自己宣传宣传。他只是觉得闷了,烦了,不想爱了。 或许,这才是晏秋。同以前的才子一样,有自己的清高和别人不能理解的怪脾气。 现在他觉得很爱很爱苏意是错误的,现在他就想推翻过往重来,这么一个固执又傻乎乎的孩子还真是挺可爱的。 只是身处局中的苏意可不这么认为,按他的想法是把晏秋锁在家里一个星期,让他错过毕业答辩,再读一年。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晏秋还会从小小的叛逆刺激成大反抗,划不来。 苏意最近走不开,他想晏秋要走就走吧,反正他又不是不回来。 一个星期后,晏秋真的在认认真真整理行李,准备去西藏。走之前,他去了燃火。 进门就看见吧台那边的韦岸。 韦岸下巴上蓄起了胡子,晏秋笑道:“怎么走颓废风路线了?” 韦岸抬眼看看是他,“要杯什么?” “黑郎姆。” 韦岸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和苏意吵架了?” “没有,只是想试试自己是否有那种勇气。” 韦岸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他调酒。 “韦岸,你知不知道朝辰暮为什么要走?”晏秋问道。 “他说和我在一起给不了他想要的激情。”韦岸回忆了一会儿说道。 “调好了。”韦岸把深褐色的液体推到晏秋面前。 晏秋仰头,一饮而尽。 韦岸没有鼓掌,他看着眼前这个和当年的朝辰暮一样疯狂的青年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明明可以有唾手可得的前途,轻而易举的财富,相亲相爱的恋人。为什么还要觉得不满足,为什么还要追寻刺激,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呆在原地,守着可以增值的拥有呢? “韦岸,祝欢颜休学前找了我,他说他不喜欢学什么金融,他要当兵去。他不要被他老爹当作棋子,捏在手里,想摆哪儿就摆哪儿。” “他要的不是一个既定的未来,他想自己走出那条让他打心眼里高兴,打心眼里难过的路,流血、受伤都没关系,因为他乐意,他心甘情愿。” “我不想被苏意局限,有他在身边,我连失败都不敢,我觉得那会丢他的面子,我害怕他最终看清我晏秋只不过如此。我害怕他轻看了我。” “晏秋,苏意从来没有看轻你,你不要那么没有自信。” “我怎么自信的起来,他动辄几百万的案子谈下来,我什么都不行,只会敲键盘,只会舞文弄墨,我觉得很难的事,他一下子就做好了。我怎么自信得起来?” “你逃避的苏意的优秀吗?”韦岸清冷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刺耳。 晏秋像是被戳中了似的,不再说话。 “我觉的你不应该去西藏,你应该去上海,去那个竞争最激烈的地方历练一下。年轻人不该只会逃避,逆水行舟,迎难而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该有的态度。”韦岸顿了一下,“你说苏意现在很有本事,你没看见他四处拉赞助求人的时候,每一种成功都需要付出,苏意没有错,他只是很早的完成了关于成功的原始积累。你现在看着苏意的出色就退缩了,我真替苏意不值。” “我本来就配不上他。”晏秋恨恨地说。 “苏意本来在青帮的,可是他退出了,受了50军棍。” “什么时候的事,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晏秋睁开本已有些迷糊的眼睛。 “三年前,他在我这里样了一段时间的伤。原本,按照他搂起钱就不要命的个性,怎么会放弃在青帮的地位。他是为了你,青帮的人,虽然来钱来的快,但是不会有好结果。他不想留你一个人。” 晏秋眼中再没一丝迷糊,全是清醒。他想了很久。说道:“韦岸,谢谢你。我去西藏是做一个遗落的民族文化的学术专题。” 晏秋还是坐上去西藏的火车。他看着窗外向后离去的景物竟有解脱的快感。晏秋,晏秋,浮世喧嚣你不觉得累吗? 浮世喧嚣,你还有什么选择?晏秋,何砚秋,你还有什么选择吗?浮世荒芜,荆棘丛生,你还有什么选择吗? 向前行驶的破旧火车上,有那么多疲倦的旅人,承载了多少破碎的希望和即将升起的梦想泡沫,还有多少厚重如雾的迷茫? 晏秋无从回答,他举起手掩住眼,不让那些从窗帘中透出的细碎光芒落入眼中。他是无措的,亦如多年前,与母亲坐在离开N市的列车上,肚子里空空乏乏,他看着母亲线条并不柔和的侧脸,有些茫然,他该如何面对前方的一切。不会有和他一起偷酒喝的子规,也不会有包容他,鼓励他的王老师,连那只摇着尾巴的狗狗都不再有了。晏秋厌恶毫无依托,像是失了根的兰,遗世独立,飘零无依。如今他也是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前方的等着的会是什么,他更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让他能够咧开嘴真心笑一笑的人或事,会不会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在他孤独无助时安抚他的不安。他是那么缺乏安全感,对未知的事总是有莫名的恐惧。 “你总要勇敢一些,难道一辈子躲在苏意背后吗?”祝欢颜在苏意帮他整理了第N次的学术报告后,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恶狠狠地,唾沫四溅地斥责。 他很小声地反驳:大纲是我列出来的,材料是我找的,苏意帮我码一下字,不行啊? 他那时不明白祝欢颜意有所指。以为祝欢颜正在火头上,找个人撒撒恶气,他很不幸的成了那个出气筒。 没想到是祝欢颜气的是苏意为了脱离青帮身受了50军棍。他也不曾想过,祝欢颜因了这50军棍,对苏意由佩服转为爱慕。 为了出柜,祝欢颜脱离了祝家。为了保苏意安全,他答应离开B城,顺便完成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当兵。 他们上演人世间的分分合合,那么认真,那么专心,那么勇敢。看得晏秋觉得他是个局外人,他一直见证着祝欢颜的脉脉情深,这仿佛不是他与苏意的故事,而是祝欢颜与苏意的。的确,他不够勇敢,尤其在遇到祝欢颜之后,更加认为配得上苏意的或许是另一个飞扬跳脱的人。 虽然,苏意和他说“我喜欢的是你,别人怎样与我不相干。”可是,当一个人,带着一身的伤,笑嘻嘻地对着他们说“苏意,我已经出柜啦!我旁边的位子是给你预定的!”的时候,苏意不动容吗? 晏秋太懦弱了,他害怕母亲知道他们的事;他害怕苏意的优秀;他神经质地还害怕苏意会抛弃他。 因为对手太强大了,因为自己太懦弱了,因为他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于是,他逃了。 他逃了。拖泥带水,毫不果断。 25.真相——祝欢颜 晏秋一走,苏意便去找我,“你和晏秋说了什么?” “没有啊?”我正在吃包子,晏秋走得好,不多见见世面,不会知道怎么识人。哎,苏意待我真不好,包子就算了,还是素的。 “他走了,从我身边走掉了,”苏意看起来有些崩溃,他指着我的鼻子:“这下你满意了吧,他怎么得罪你了?高中那会儿你不是宠他么?现在利用我逼走他是什么事儿?他和他妈妈已经断了关系,除了我,他谁都没有了。你把他的后路都断了。”苏意说着眼泪啪啪掉下来。我想就得断了后路才能让小屁孩儿活得清醒点,这几年苏意把他养得一点精神都没有。 事实证明我还算是个好人,见他这么难过,就掀起床单,让苏意把床底下的宝贝给我翻出来。都是季黎孝敬我的好酒。看到酒,拿起来就灌,他也不嫌有灰。看那架势不把我的私藏全部喝掉不罢休。这个时候我正烦不知道老爹会怎么发落我,喝酒的速度稍稍比苏意逊了点。 之所以出柜,是不想老爹给我整个劳什子的商业联姻,之所以说喜欢苏意,一是他比较有能耐,扛得住;二是我想把晏秋抢回来。呵呵,我还是挺聪明的。 后来发生的事让我觉得我是个蠢货,苏意那厮喝醉了,禽兽本质就露出来了,他把我当成晏秋了,亲个小嘴儿是可以的,毕竟美人脸谁都喜欢。只是我没想到他把我亲的全身骨头都酥了,霸王硬上弓,把我给上了。 娘的,老子后面第一次,就这么落在苏意手里,最气人的是他一边动,一边叫晏秋,老子索性封住他的嘴。等他she了,老子骨头都散架了。当然老子也不会吃亏,立马提枪上回来。我不得不承认和他zuo真的很爽。那不只是身体上的满足,精神上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能够征服这么美的一个人,能够看到一个在商场小有作为的人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实在有难以言喻的快感。我突然意识到,酒有问题。我和苏意,都不是这么容易失控的人。打电话问季黎,季黎说方便我把苏意搞上手。我说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季黎说怕我骂他。得,上都上了。也不在乎是强jian还是合jian,何况苏意也shang了我不是。 我难得看到禁欲的苏意这幅诱人的模样,恨不得把他从里操到外,苏意被我操哭了。他一边叫,一边哭,我见尤怜。这让我想起以前我是迷恋过他的。事实证明我的多情是可笑的,苏意做什么都是骗人的。等他从我这里A走了扬风三百万的货,我才知道加了料的酒是他给季黎的,苏意肯上我的床只为了扬风的那批货,我气极反笑说:“苏意,你这样,真配不起晏秋。” 苏意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买卖。”我气得想抽他,想想又摔给他一百万,“我们的事,别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晏秋。”一方面是封口费,一方面为我的初恋哀悼。鸭子都比他有贞操观念…… 苏意嘲讽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地上滚着的酒瓶,觉得有点冷。我喜欢过苏意,在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以为他和老爹口中的恩人苏里一样,温文有礼,很讲义气。我错了,还很彻底。他们长得很像,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苏意做事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次我着了他的道,丢了一点小钱,却再也不喜欢他了。我受不了被喜欢的人这么算计。所以我喜欢笨的,像晏秋那样的,单纯,有些小清高,还有一些骨气。不会为了利益出卖自己和朋友。 想到晏秋,我担心他有朝一日被苏意伤透,到时候,我要做的就是接住他。让他备受摧残的心得到一点安慰,如果他肯爱我。那再好不过了。 想了会儿晏秋,我的心暖暖的。立马把季黎找来。季黎来了,还算老实。他手里舞着把菜刀,嘴里喊着“别拦着我,我没脸见祝少了。我找了苏意的道。”一边假装要砍自己,他的几个手下死命拦着,唯恐表演不够卖力。我看他们作死了一会儿,道:“行了。” 他们立马不动了,季黎同我说明原委,无非是苏意捏着他叔什么不可见人的把柄。我问他:“要回来了没?”季黎说:“要回来了。”我看着季黎:“帮着苏意来设计我,你还是我兄弟吗?”季黎要切手指谢罪,被我拦住了,我说:“老子再信你一回,别让我失望。” 26.相逢又如何 自离别,苏、晏二人的生命轨迹如同从一条大河中分出去的两条支流,各自南北。 仅仅只是保持一张明信片的来往。苏意试图回信,可晏秋动身的速度比苏意的信快多了。每每只有查无此人的退信。 一晃眼就是四年,苏意曾想找他,被韦岸拦住了。他说“晏秋愿意回来,自然会回来的。”苏意继续干等,他渐渐觉得晏秋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一时贪玩走远了。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等游子归家的母亲。最终,他领悟到晏秋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使离开已久,他还是要等到这块拼图才能够完整。 晏秋似乎毫无觉察,他一直在旅途上,倔强得如当年傲然接受挑衅,写出《秋水斯人赋》的何砚秋。白鹤终究是白鹤。苏意长叹,也许和自己在一起的孩子并不是真的快乐。晏秋毕竟还是何砚秋,他有着漂亮的羽毛,不能够一直被关在笼子里。苏意高兴但仍有怅然,他一直知道他的男孩是一只凤凰。只是这只凤凰什么时候能够飞回来? 命定的相遇是逃不过的。 新晋作家韩小生将于下午三点在王井泉大道签名授书。手机里多了条短信,苏意看了看发信人韦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最终还是去了。 一下车就感觉很壮观,到处都是书迷。苏意四处寻找韩小生,拨开重重人海,才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他正在签名,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注视,抬起头来。 苏意的眼睛湿润了。他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面前的人看到苏意不愿意看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了条简讯。不一会儿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来到他身边。苏意被人群挤到一边,他一直盯着韩小生微微低着的头和他身边那个男子。愤怒地捏起了拳头,晏秋,你以为再改一次名字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他买了一本书,挤到签售处。 韩小生签完名,面前的人还是不走,抬起头,苏意眯眼浅笑。 “苏意,近来可好?” 晏秋再不能忽视眼前这个人,轻轻地问候。 他觉得眼眶中水份充足,竟不能再这样长久地注视着他,离别之后,相逢之时,这些有什么区别,爱情不能够被遗忘,甚至不被刻意记起,它融在血液的角角落落,是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简单的话,还是那一句我爱你。所以,独自度过漫长的往生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能够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我爱你,即使永远不被你拾起的感情又有什么关系。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你永远不愿意明白我眼中的泪光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你怎么知道我爱你。 苏意听到这么一句清浅薄凉的问候,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看向一旁的岑墨,用之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怎么会好呢?你就这么走了?” 晏秋脸上微泛红晕,苏意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又说:“一起吃晚饭。”说完弯下腰,轻轻吻了吻晏秋的手背。 苏意拨开人群,回到车里,他松了松衣领,吐了口气,把手中的书丢到一边。 “你还好吧?”岑墨冷冷的发出几个音节。 “啊?没事。”晏秋缓过神来。继续签名。 27. 苏格安娜餐厅,晕黄的灯光,画着烟熏妆的女歌手沙哑的声音让人颓然落泪。 晏秋下意识的搅着咖啡,低着头,避开苏意的视线。他有些后悔赴约。还好岑墨一会儿就到。 “晏秋。”低沉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晏秋抬起头,正对着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 “我是该叫你韩小生?还是晏秋?还是何砚秋?”苏意讽刺地笑着问。 晏秋低下头,“随你。” 苏意看不惯他那副每次重新见面都像个陌生人一样,好像他们不曾那么相爱过。“晏秋,为什么总要躲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晏秋微微扬起脸,“苏意,都四年了,你还记得吗?” “你什么意思?”苏意有些愤怒。 “我离开你之后一直想着要努力配得上你。我去了西藏,打算写游记散文,没想到在爬山的时候摔伤了腿,那以后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他每天都有很多时间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看日出,一起去天湖,度过了很多孤独艰苦的日子。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像你这样活着,生命也是很有意义的。我爱上了那个人。”晏秋声音平稳,还是那么柔和,却在诉说一个那么伤人的话。 苏意沉默了很久,“你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我的吗?” “对不起。” “你不是说过不会让我一个人的吗?” “对不起。” 苏意看着晏秋满脸愧疚的样子,生出一股厌烦。当初,你觉得我可怜,想陪着我,护着我,让我不那么孤单。所以你陪着我、爱着我。当你厌倦了、累了,就一声不说地走了。连个像话的解释都没有,我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晏秋,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晏秋,如果真如你所说,好好对待那个肯陪着你的人。你这个性格,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苏意拿起外套匆匆走了。 晏秋继续搅着那杯冷掉的咖啡。过了一会儿,岑墨来了。岑墨人如其名,是个沉默的人。高大稳重,有着温和的笑。 “他走了?”岑墨问。 “恩。” “走吧。”岑墨拍拍他的肩膀。 晏秋慢慢站起来,岑墨扶着他,慢慢向门外走去。在暗处的苏意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视线中再无人影。 直到晏秋坐进车里,眼泪才从眼眶里滑出来。 “岑墨,我们为什么要回来。我真的不想看到他。” “晏秋,你还是坚强一些吧,明天我们就走。” 车窗外,灯火如画,车里是冰冷的哭泣。 28. 回到酒店,晏秋洗漱就睡下了,睡前他。翻翻佛经,吃了两片维生素。这是近几年养成的习惯。 爱离别,哭完了,剩下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毫无疑问,他爱苏意从过去到现在再绵延到看不到的未来。离别是爱,相守是爱。苏意走多远,他的心就跟着他多远。可这爱未必敌得过尘世里的一些教条。 晏秋微微笑了笑。关灯睡觉。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接到岑墨的电话,今天有个专访。晏秋精精神神地起床,看到外面晨光微曦,愣了一会儿开始准备一天的大小事宜。 “韩小生是您的笔名?”采访记者问了个傻问题活跃气氛。 “是的,就像二月河先生本来不叫二月河,鲁迅先生原先不叫鲁迅那样。”晏秋微笑着回答。 “韩先生,您已经发了三本书,销量都很可观。您对这三本书里的哪个人物更加满意?” 晏秋做思考状,“这些人物都是我精心塑造的,如果一定说比较满意某一个的话。我觉得是堇。他一个人守着天湖纳木错,只为了年少时那惊鸿一瞥。他是一个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说他理想,是因为他就因为那一瞬的美,下了一生等候的决定。说他现实,是在经历了狼群袭击,严冬的考验,他仍然守着天湖。这让他变得现实,是一个为了理想敢于牺牲的斗士,而不仅仅是当初大家口中的傻小子。” “韩先生赋予堇这个人物如此丰富而美好的品质,请问韩先生是如何获得人物素材的呢?”主持人狡黠地问道。 “堇这个人物的一部分品质来自我年少时的一位友人……” …… “下面进入读者电话问答阶段。” “韩小生,你好,你是我的偶像,我想问问你还是不是单身。” “是的。”晏秋揉揉额头。 “韩先生,您好,请问您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子的?”热情的读者问着让人尴尬的问题。 “额,”晏秋有些头痛,彩排的时候可没有这些……“我喜欢脾气好的,笑起来很温和的人。” “韩先生,您大概几岁结婚……” 晏秋有一种挂掉电话的冲动。好不容易结束了半个小时的电话问答。主持人笑着说:“大概是因为韩先生您的外形很好,让读者朋友十分关心您的伴侣问题。” 晏秋扯着嘴角呵呵笑了两声。 终于结束了访谈,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晏秋戴着帽子和墨镜到街上溜达。去了几个古书店,他淘了两本古书,心情大好。一看这里离华大很近,准备去母校吃个饭。他一路走着,竟看到了岑墨和一个人拉拉扯扯。不禁莞尔,岑墨这个闷葫芦还能有这么不淡定的一面,有情况。 闪到一棵树后偷看,只见岑墨愤怒的和那个人说着什么,那个人平静地说了什么,岑墨竟然抓住那个人把他塞到车里,然后开车走了…… 晏秋咂巴着嘴出来,真过瘾。继续去他的母校食堂吃饭。却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身后是一辆奥迪A9,驾驶座上的人眯着眼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一边嘲笑,一边思考。 29. 吃饭的时候,晏秋对面突然多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季黎。季黎穿着考究,浅色西装外套,灰色长裤。还系着粉色领结。 “晏秋,真的是你!?”季黎笑的很欢。“我还以为认错了,真是好久不见!” 晏秋微笑,他觉得这个场合起身握手比较不合适,于是说了句:“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黎笑:“我叔退休了在华大做教授,没事来看看他。” 晏秋有些惊异:“你叔退的真早。” 季黎笑说:“是啊,也好,让他多休息休息,养养身体。对了,你这几年怎么样?毕业了就没你的消息了,听说你去西藏了。” 晏秋微笑,季黎就是这样,有话直说,不带拐弯。“我毕业去西藏了,写了一些文章。现在是自由撰稿人,处于四处游荡的阶段。” 季黎见晏秋说的风轻云淡,问道:“你现在还和苏意联系吗?他为了你已经拒绝好几家的姑娘了。” 心动也是有的,可是人生不是一时肾上激素上升就可以任意安排的,至少他晏秋的人生不是。晏秋还是微笑:“他是个弯的,再多的姑娘都掰不值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黎生气了,“晏秋,我不想和你生气,可是你这个态度,真让我替苏意不值。” 晏秋笑笑,端着盘子走了。 晏秋走的太匆忙连两本书都忘了拿,奈何都是孤本,非常珍贵。不情愿地折回去。季黎已经把他的书带走了。 只在桌上留了张条,是季黎的号码。 把电话拨过去,季黎说:“晏秋,我们几个也好久没聚了。你今晚有空吗?就在燃火。顺便把书给你。就这么定了,6点,不见不散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都不给晏秋拒绝的机会。 晏秋苦笑,他知道季黎还是拿他当朋友,虽然心里很苦但还是很开心。 下午,他回了酒店,在房间里码字,他的腿还是不能长时间的行走或者站立,等到天色渐晚,晏秋拿起外套打车去燃火。 燃火在他的记忆永远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在燃火,他们几个谈天说地,各自倾诉烦恼和快乐。这里有祝欢颜为他过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出于朋友之谊的生日;也有少年苏意倔强单薄的让他心疼的记忆;还有小霸王季黎第一次拿他当哥们。与韦岸交心的谈话,和朝辰暮的惺惺相惜。这一切,实在不能因为苏意的原因全部放弃。 来到燃火,这里已经换了装潢,也还不动声色的维持着原来的格调,注意看的话,会发现细节处越发雅致。 看向吧台,韦岸一贯呆的地方,没有看到韦岸,却看到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朝辰暮!!!他回来了!韦岸终于等到他的春天了! 晏秋信步向他走去。 “辰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朝辰暮看清眼前的人,激动不已,“晏秋,我听韦岸说你也走了。今天又见到你了!” 晏秋也很高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年前,我的乐队解散了。左思右想还是韦岸对我最好,所以就回来了。”朝辰暮很诚恳。晏秋看着他,心想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其实谁又不是这样,初入社会,不通世故,还要努力做事。很苦,也是每个肩负责任,对自己对未来有所期许的人必须完成的历练。 “不说我了,你呢?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朝辰暮关切地问他。 晏秋微扬起嘴角,他的这些朋友,还是没有变。 “毕业之后,我去了西藏,看了天湖纳木错;在那里呆了一年,然后在全国各地旅游。写了一些散文,稿费够我生活。”晏秋没有说自己是韩小生,一来没必要,他的这些朋友都不大看小说;二来没必要招摇,他们未必知道韩小生是什么,自己也无需过多阐述,毕竟在这个地方,他不会做过就停留,就不要留下太多羁绊了。 他坐在吧台边上,喝着果汁。和辰暮聊着。 “我在坐火车去青岛的时候,遇到一个养鸽人,他这次出来的目的是放鸽子。” “放鸽子?呵呵呵……” “你别笑,是真的,他们养的是信鸽,为了检验鸽子能不能从很远的地方飞回去。所以特地坐车到很远的地方去放。放鸽子的场景很好玩,一些笨笨的鸽子直接撞在火车上,有些聪明的鸽子在火车上方飞了几圈,渐渐确定了方向……” 晏秋讲着他的沿途趣闻正在兴头上,季黎和苏意来了。在晏秋边上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等祝欢颜来了。季黎领着他们去一早订的包厢。 他们各自交代了近年的情况。祝欢颜当了兵,现在也有不小的军衔。季黎在他叔公司里,做个部门经理。苏意自己捣鼓了一家公司。朝辰暮之前搞了个乐队,解散后回来找韦岸。韦岸还是老样子,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晏秋呢,如愿以偿写了几本书,有了一些名气。当年的愿望一一实现,那些没有实现的再也不能称之为愿望,它们变成了梦,藏了起来,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机会把它翻出来。 他们吃饭喝酒,天南海北的聊。晏秋到是没什么不自在的,谈性起了也说上两句。他天南海北的走,见闻自然也是很新奇的,总让哥们儿有听的意愿。但他说得不多,大多数时间在听。祝欢颜脱了军服就是一个痞子,和季黎凑在一块大侃特侃。苏意呢,和他们一块,一会说这只股票要涨了,一会儿又说那块地很有开发前景。或者就目前国际形势大谈特谈。 晏秋喝着果汁,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他估计岑墨今天未必有心情来接他。还是打车回去好了。 等聚会散了,祝欢颜、季黎、苏意、朝辰暮喝得不醒人事。韦岸架着朝辰暮回去。走之前给季宅打了电话叫人来接。留下晏秋和苏意大眼瞪小眼。 韦岸走之前说:“我觉得,你应该和苏意说清楚。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他等你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最近很消沉。如果你还是决定放手至少让他振作起来。” 30.何必情深 苏意倒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整个人蜷在一起。晏秋想着韦岸离去前的话,不禁有些烦这家伙,于是踢了他一脚。苏意挨了一脚,把抱枕抱的更紧了。良久,他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话。晏秋以为他渴了。给他倒了杯水,递到苏意面前。却听清了他的梦话。 他说:“晏秋,我冷。” 晏秋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看着这个喝醉了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晏秋叹了口气。给他找了条毯子。 晏秋睡不着,点了一根烟,幽幽地吸着。 他临窗而坐,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道。他想上次失眠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曾有一段时间,咖啡,安眠药已经代替了他人为的意志。那时候,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一天喝很多杯咖啡。以至于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一闻到咖啡的味道就脚跟发软。太苦了,日子过得辛苦而没有进展。 终于,在他发第一本书的前夕,他给苏意打了一个电话,只响了一声,他便挂掉了。 当时,他像溺水人一般渴望听到苏意的声音,于是他把电话拨过去。 那边说,“喂,请问你是?” 当时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听到自己说:“不好意思,我拨错号码了。” 然后,苏意挂了电话。 而他抖着手捧着手机好久不能平复心情。 还有一次,他的稿子被编辑退回来,还附上一大段的谩骂。那个时候,他所有的钱只够他买一箱泡面。那个时候,他很想苏意,很想听他的声音。他想听苏意说他相信晏秋,他也想晏秋。可惜,这一切不过都是想像。 他累到睡着,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因为贪玩掉到一个山洞里,天渐渐黑了,谁都没有发现他在哪里。天色暗了下来,他抱着腿冷得发抖,突然上方传来一丝光,他仰头看去,看到拿着手电筒的苏意。那点泛黄的暖光从黑暗的地方传来,将他包围,如回到母亲怀抱中那样温暖。 等他醒了,他做到电脑面前继续创作。那时候,他问自己,爱是什么? 他留着泪问自己爱是什么,是这么卑微的想念吗? 可惜就算是这么卑微的乞讨所得的一点情感,他还是甘之如饴。 还有一次,他梦见苏意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很高兴,醒后高兴了一个星期。 一个人勉强活着,仅仅依靠着旧时的一点回忆,和他虚构出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委实可笑。 如若,不曾遇见堇心,也许他还是老样子,精神上依赖苏意,生活上逼迫自己。到死都在幻想。 并不涉及情爱,堇心只做过是他的房东。就是这个小丫头,逼他改回正常的作息,逼他复建,逼他去读自己写出的“垃圾”,逼他正视自己。 他记得小丫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晏秋,你这个魁梧的中年大叔,别把自己幻想成病弱美少年好不好,你羞不羞?” “晏秋,你写的东西真差劲,怎么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渐渐地,晏秋也觉得自己那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小情怀在作品中表露无遗,实在不忍堪读。于是一点一点修改。 渐渐地,他从苏意这个魔障中跳出来了。 晏秋抬起头,天微微亮。他跳下窗台。 窗台边的烟灰缸里都是烟蒂。 他走出去,看到苏意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他笑笑,说:“你酒醒了吧。听韦岸说你很消沉,是真的吗?” 苏意看着他不说话。 他还是笑:“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消沉也没有用。” 苏意还看着他。 他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也许这么说很不负责任。我没想到你会等我吧。” 苏意终于开口了:“晏秋,你从来都不问,所以不会知道我的想法。” 晏秋笑笑:“那是你苏大爷表现得太含蓄了。” 苏意眯着眼晴看他:“我真后悔四年前放你走。” 晏秋:“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晏秋,我这些年很想你。”苏意喊着他的名字。 晏秋笑笑,一直想要从他嘴里听到的话现在听到了。却没有了想象中的悸动,时间果然很奇妙,或者,不是时间的作用。是经历吧,经历了很多事情,终于发现情不过是人生中的一部分。 他想起一位长辈的话,事业是饭,爱情是茶。饭是不吃不行的,而茶却可有可无。 他今年27岁,正到了可以喝一杯好茶的年龄。只可惜,那杯茶泡得太久,在他最好的年华里冷掉了。 他想,苏意只是没有领悟而已,他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可以放下。 31.你有什么值得爱 苏意冷冷地听完晏秋拒绝的话。终于开口了:“你有什么值得我爱的?论相知懂我,你不及林紫;论兄弟义气,你不及季黎;论为我不管不顾奋不顾身,你不及祝欢颜;你别扭,胆小,自私,你那么不好,比不上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苏意声音暗哑,“可偏偏只有你在我心里,任谁都撼不动。你还是说放手就放手吗?” 晏秋看着苏意目光悲悯,果然,恋爱中的哪一方都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可谁能真正做到清白无辜呢? 他和苏意不在同一个频率,直到现在他仍可以为苏意死,但是活着,他想要有不一样的人生。昨天晚上他想明白了,他爱苏意,就像爱着生命一般,他诗人般敏感的神经只有苏意才能触动,可他害怕在一起,害怕爱被琐碎的生活磨灭,他从前是个朝圣者,苏意是他的神与意志,可是这几年的经历让他长大,他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追求,除了渴望苏意,他开始努力追求苏意以外的东西。 但他弄不清自己还爱不爱苏意,如果不愿意在回到过去算是不爱的 话,那么他不爱了。 他不由得想起这些年让自己动心的人,临窗坐着的韩离夏,美好得有些刻意的微笑,随着午后的阳光渗进他的眼,却始终进不了他的心;妖艳放纵的叶释曾迷过他的眼,他沉醉于叶释的风流悌傥,但还是做一个旁观者;最后他着迷谢观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气质,还是远远看着;他似乎不再爱人了;虽说放弃了苏意,他也再没爱过任何人。 晏秋自嘲地笑:“我有什么值得爱?不过是爱的时候太傻,太用力以至于再也爱不上任何人。” 苏意哭了。真的哭了。晏秋看着眼泪从苏意眼眶里渗出来,竟有种解恨般的快感。苏意低下头,晏秋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他不知道何时自己的脸上也蜿蜒着两道泪痕。 苏意说:“你他妈爱我个屁,说走就走,回来也不说一声,如果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 “你这么有理,你哭什么?”晏秋说。 “我委屈,你说爱我爱得累,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自己逍逍遥遥四处走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他妈就为你一句话一直等,等到了你说放手,晏秋,你还是这么任性吗?” 如果苏意抬起头,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他不知道,他痛的时候,晏秋也是痛的。 “晏秋,我想清楚了。”苏意起身拉开门,“你留下来,我继续陪你耗着,耗到你不别扭的那天。”苏意顿了顿“如果你还是要走,我立刻就和林氏联姻。”苏意握着门把手,手心潮湿。 晏秋看了他好久,苏意就这么站着,随时可以甩门走出去,也随时可以关上门来拥抱他。 许久许久,晏秋向前走了一步,不慎被椅子绊倒,苏意冲上去扶住他 “你还是舍不得我,对不对。晏秋,相爱没有那么难。" 晏秋迟疑了一下,还是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 32.曾今沧海毕竟难为水 晏秋在B市暂时定居,岑墨听他说推掉几个到别的市的宣传活动,叹了一口气,“晏秋,你考虑清楚了吗?” 晏秋看着手里的杯子,弯起嘴角,“我想试试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资格去拥抱美梦。” 岑墨说:“你和苏意又不是不再见面,再过一个月。宣传热度淡下来。随你住在哪里。再说,就算你现在呆在B市也不可能24小时和苏意在一起,他也有他的事业。” 晏秋思考了一下,“我和他说一声。” 苏意接到晏秋的电话,嘱咐了几句便挂了。 一个月后,晏秋回到B市,苏意接他直接住到他的公寓。考虑到晏秋腿脚不方便,苏意为他准备的是一层的房间。他们一个人睡楼上,一个人睡楼下。 晏秋住下后,苏意自然而然地负责他的起居饮食。却从不曾和他同桌吃过一顿饭。晏秋安慰自己说苏意可能顾及自己的伤,虽然见面不多,但苏意的确把他照顾得很好。虽然起床看不到他,但是桌上一定有早餐,中午还有专门的人送营养均衡的午餐过来,晚饭亦然。 晏秋还是满意苏意对他这么上心。和岑墨聊天的时候,不苟言笑的岑墨突然做出了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我怎么觉得苏意太过照顾你,却失去了作为伴侣的那种相互扶持的濡沫。” 晏秋笑未及嘴角便愣住了,半晌,他揉揉僵硬的脸,“好像有一点这种感觉,他很关心我,每天关心的内容都一样,仿佛机器人输入了一定的程序,只需无限循环。可他却不让我了解他的想法,他的心情。我原本觉得我们可以和四年前一样相亲相爱,他知我,我亦是了解他的……” 晏秋沉默了,他知道四年前,是他自己拱手让出那段唾手可得的幸福和苏意毫无保留的真心,仅仅是为了搏回年少的一点虚荣心。仅仅是他受不了苏意那么优秀。回想起以前离开时的决绝与心痛,他有一种好笑的感觉。 只要认真努力,在哪里不能有所作为?奈何当时他认为,只有离开苏意才是正解。他突然想起和一个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聊到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少时家境贫寒,爱上一个天仙一样的女人,那个女人眼光很挑,不论那个男人怎么追求她对她怎么好,她都可以视若无睹。直到那个男人终于千辛万苦打下一片天地。那个女人终于肯和他约会了,最后嫁给了他。 那个男人却再也感觉不到开心的感觉,他去见了心理医生。他说,我穷的时候,那么的爱她。她却当我可有可无,连狗屎都不如。就算我跪下来,她也不愿意多理我一会儿。却可以在我有钱的时候,跑过来要嫁给我。虽然,我当年奋斗的初衷就是要她和我在一起。娶到她,我没有想象中高兴。我想,她要是能在我穷的时候对我有半分的好,今天我也能因了这半分好忘了她所有的刻薄冷漠,好好爱她,珍之重之。可惜,她没有,我虽然娶了她,我把她供在家里,随她花钱,我却不爱她,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一旦穷下来,她立刻会抛弃我,因为,她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才嫁给我的。 那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心理医生面前哭的向一个孩子。 晏秋想苏意是不是也和那个男人有着一样的心理,因为自己曾今离开过他,所以他做好了自己会再次离开的准备。所以,就算再在一起,就算等过,却不再爱了。是这样吗? 难道说,曾今沧海毕竟难为水。 那么,苏意要他回来为的是什么? 33.我不恨 晏秋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着苏意回来,想好好聊一聊。 他想说,你都等了这么多年,不应该现在才生气。 他想说,苏意你不是很聪明么,既然笨了一回,干嘛不继续笨下去。 他想说,对不起,你还有多少耐心呢? 他想说,其实我有过这个猜想,竟然是真的。 他想说,其实我比你还累,要是你报复完了,气消了,我就走了。 可是他什么话都没机会说,苏意没回来。接连一星期不曾回家。电话打不通,打给秘书也是含糊不清的说法。 晏秋笑了笑,他嘴唇干裂,这一笑扯得嘴皮生疼。他想站起来,手撑着沙发,试了几次都不行。对了,他好久没吃东西了,送走岑墨,他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的是苏意和林氏联姻的新闻。 晏秋关掉电视,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岑墨,来接我。给我带点牛奶,要热的。” 挂掉电话,晏秋靠在沙发上,无力地闭着眼。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他五天没有进食,只觉得浑身无力,胃隐隐绞痛,伤腿的也是隐隐的疼。他自嘲一笑,我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呢?又有谁会在意。 岑墨来时,晏秋已然昏迷。等他醒来,已经身处医院,打着点滴。晏秋看着身边的岑墨。展开一个苍白的笑。“让你费心了。” 岑墨皱眉“你怎么搞的,几天不吃东西。” 晏秋笑笑,不说话了。 岑墨见他这个样子,有点像在西藏的那段日子,担心听他又犯自闭症了。便不再说他。 晏秋闭着眼睛,肤色惨白。岑墨在一边陪着,他的工作就是照顾好这棵摇钱树,再加上晏秋人不错,很安静,他也乐得多陪陪他。 在医院养了半个月,晏秋脸上总算多了点人色,他说,我们去哪儿? 岑墨想了一下,说:“实在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我老家住一段时间。我老家风景不错,安静,适合修养。” 晏秋点点头,走之前,他让岑墨约了韦岸。 燃火。 晏秋点了一杯果汁。 韦岸款款走来,在他身侧坐下。 “韦岸,我给过他机会了。”晏秋咬着吸管说,“他不珍惜罢了。” 韦岸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苏意在搞什么鬼。 “韦岸,你知道四年前我为什么走吗?”晏秋闭着眼睛说,“我看到苏意和祝欢颜接吻了。” 韦岸惊愕。 “韦岸,我一直以来都很没有用,我没办法质疑苏意,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很难看。我只能走掉,我以为我只要走得够远就可以忘得掉。等我忘了,我又可以回来和你们好好相处。” “韦岸,我本不想再回来,再面对你们,只是,我想了结一下。我从年幼的时候就开始喜欢苏意,那个时候,我叫他苏子规。”晏秋顿了顿,“那个时候,我还是配得上他的。” “虽然他是苏家的小公子。可我文采了得,虽是何家的孩子,但也有一些名声。他们说我笔落诗成,砚清如洗。” “我那时和他,是真真的愉快。他看书,我写字。月上柳梢,我们就一起赏月,喝青梅酒,讨论古贤人的思想。他总会说他的理想。我想可以和他一辈子这样快活。只是,何家败了。母亲带我走了。再见时,他也不是苏家宠爱着的小公子,他寄养在祝家。我看他事事小心,事事谨慎,凡事苛刻自己都要做到最恰当,很是心疼,我担心他为了一时之利和祝家公子欢颜交好。那祝欢颜,不是什么好人,为人任性,霸道,嚣张得很。最看不惯苏意这种人。我担心苏意在他手里吃亏,便主动与祝欢颜交好。还好,苏意不是那般浅见,没有走不能走的捷径,他只是要借用祝家的势力罢了,没有成为祝欢颜身下之臣的想法。我也松了口气。后来,他认出我,我很开心。却也失落,我见到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却要等那么久才知道,我时何砚秋。” “便是失落,我也是欢喜的。虽然他只是累了才会找我,虽然我和他说的话,他都不记得。他总是累得睡着了,我还是欢喜的。我终于见到他了,日日思念,终于得见。便是他弃我若履,我也是不在意的。我只想见见他罢了。我没有想到,他竟会答应和我在一起。我是真的很高兴,我想是不是我对他的太过执念,连苍天都被感动了,所以了我心愿。虽然,我知道苏意雄心勃勃,我什么都没有,实在不是他的良人。” “我总不能祈求上天让苏意平凡些,这样我就可以和他比肩。我总不能这么自私。” “直到我看到祝欢颜为苏意受了50军棍,苏意抱着浑身是血的祝欢颜,满眼的心痛。我就知道,我最怕的还是来了。苏意喜欢两种人,一是痴爱他的人,可以为他死的人。二是有权势的人,可以助他成事的人。我只占了前一项,他便待我如珠如宝,那祝欢颜,两项都占齐了。不晓得让他怎样喜欢。我想想我对苏意什么用处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他背负太多,每晚做梦都恨的出声,不让苏家没落。我决定成全他,他要祝欢颜,我就走,让他一点负担也没有,让他觉得我懦弱胆小,我负了他。” “这次,我本不会与你们联系,是他来找我的,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是可能的,我以为苏意对我念念不忘。只是,我怎么忘了,苏意是那么理智的人。这次,我的出现,他又是拿来刺激谁的?“ 晏秋一口气说了好多,语气凄凄,却不曾落泪,他说:“韦岸,如果见到他,告诉他,我不恨,但有生之年,不愿再见面。如若可以,下辈子,只愿不再有一丝牵连。” 说完,晏秋走了出去,这半生的爱恋,从此只在身后。 34.避世远离 韦岸看着晏秋走远的身影有些无能为力,他看着苏意成长,看着苏意为情所困,艰难抉择,却忽视了需要经受生活残忍历练并长大成人的并非只有苏意一人,晏秋也不容易。他总是觉得晏秋欠着苏意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他从未站在晏秋的角度去想,晏秋也许没法再给苏意什么了。 这两个人之间是散是和,都不是旁的人有资格插手的。韦岸手指夹着酒杯,晃了晃,将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等苏意忙完了订婚典礼回到家时已然空无一人。他找遍楼上楼下不见一丝晏秋生活过的痕迹。苏意打开私人手机,看到23个未接来电,22个是晏秋打的,1个是韦岸打的。 他打给晏秋,对方关机。再打给韦岸。 韦岸接了电话:“苏意,你们的事我管不了,只告诉你一声,晏秋离开了。” 苏意听出韦岸语气中的疲倦,估摸着晏秋找过韦岸,便去燃火找他。 燃火 韦岸在吧台边坐着,难得今天没有看到朝辰暮。 苏意见韦岸不打算理他,于是坐在他旁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等他喝到第九杯的时候,韦岸开口:“你到底把晏秋当什么?” 苏意不语。 韦岸:“放手吧,你们不合适。” 苏意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留下酒资便起身离开。他打了几通电话,找到岑墨。 华光出版社 看到岑墨出来,苏意迎上去“岑先生,您好。” 岑墨看清来人,“您好,苏先生。” “岑先生,请您赏光到附近的清风茶社一坐?” 岑墨看看表,“不了,等下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苏意见岑墨不肯合作,只得开门见山,“请问晏秋在哪里?” “这个我不大清楚。他现在休假不受公司管。”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兼负责人,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苏意恳切地说。 岑墨轻笑了一声:“苏先生,我有一句话一直憋着,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是您单方面要挽留晏秋,也是您单方面一声不响地订婚。我发现您好像不懂得如何尊重一个人。如今事事顺了您的心意,又回来找晏秋,这做法恐怕有些不干脆。” 苏意脸色难看,他做了多年的上位者,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同他说话。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岑墨并没有说错,他的确有错。 岑墨又说:“苏先生,您不要白费力气,晏秋虽然善良,但为人处事利落,眼里容不得沙子,您还是放过他吧。” 苏意:“我是有原因的。” “您的解释来得太迟,晏秋很失望,健康也受到影响。您若有一丝慈悲之心,便不要揪着他不放了,让他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他怎么了?”苏意惶恐,他害怕晏秋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没什么,就是五天没有进食而已。苏先生,您又是以什么立场关心他?您已经订婚了。” 苏意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神情很沮丧。 岑墨说了声“告辞”便走了。 “迟染。”苏意嘴里吐出两个字,岑墨的步伐一滞。 “你告诉我晏秋在哪里,我告诉你迟染涉嫌的贪污案。” 岑墨停了好久,“苏先生,我岑某人虽然是个商人,但不习惯出卖自己的朋友,也不愿意用手段挽回爱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意没有办法,断了岑墨这条线索,他找不到晏秋了。这时候林适安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又得老老实实地做林家女婿。 晏秋在一个不出名的水乡,名字叫做“五溪”。这是岑墨的家乡。晏秋住在岑墨家,岑母是个温和的老妇人。她照顾晏秋的饮食,什么也不问。 晏秋终日无事,也不愿动笔。他本打算雇条船,却被岑母阻止了。老太太牵出自家的乌篷船,“划着出去逛逛,先让隔壁老三给你花两天认认路。” 晏秋道谢不已。老三划了半天,一边划船一边告诉他,哪家的包子好吃,哪家的茶很好喝。晏秋听着微笑点头以示明白。 第二天,他谢绝阿三的好意,自己划船出游。五溪镇依河而建,河两边是住家和店铺,河道很直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常常他只是躺在船里头,任船随水漂流,他在水波晃动中,慢慢闭上眼睛,等他悠悠醒来,夕阳的余晖轻柔的照在他的脸上,他知时间不早,赶紧划回去,也不忘给岑母带一些瓜果蔬菜。 岑母信佛吃素,他也不沾荤腥。夜里闻着空气中因长年焚香熏染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他想也难怪岑墨这么平静安详,什么事也惊扰不到他,大概是这么一个缘由。 夜里晏秋睡不着,便是睡着了也常常醒来,他总是会梦到身着青丝衬衫的自己在月光下同一个人喝酒,也会看到年少轻狂时,同一个人纠缠不休,虽然他屡次想忘了那个人的脸,却依旧夜夜梦见,愈发清晰。好似时刻提醒他,‘这是你从小到大的一个梦,然后它碎了。’于是他不再睡,夜里他揽衣静坐。看着窗外的渔船上点点的灯火碎在层层水漪中;听夜色中一只水鸟“腾”地飞起,带出呼呼的风声。又或者仰头看漆黑的天空,头顶上这片天空,他看了二十几年,始终参不破命运,他的人生,他的爱情是个笑话,还是一个殊途同归的故事,他同苏意分分合合,会有一天他们找到一个恒定的趋势吗?是分开还是在一起呢?谁也不来告诉他结局,他只能在局中苦苦挣扎,甚至不知道这个局困住的是他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从电视里得知苏意订婚的消息,他竟有一刻的轻松。好或坏,分或合,他终于盼来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结局。他难过得不去吃东西,同时也是兴奋的,他啊,终于有机会摆脱这个人了。这个牢牢扎根于他精神世界的人。 他整夜整夜不睡,睁着眼,看着窗外,吹着风,冥想。白天,他在船里,要么睡要么盯着流水发呆。阿三遇到他几次,同他打招呼,他也恍恍惚惚的。这让持续了一段日子,他的精神变得更加差,脸色愈发苍白。伤腿也不见好。 一晚,岑母夜起发现他不曾睡,次数多了便留意到他的床铺竟不曾动过。 一日吃饭的时候,岑母说:“阿晏,你到岑妈妈这里都瘦了,晚上去阿三家吃饭去。” 晏秋笑说不用。岑母坚持,晏秋只得遵命。阿三家晚饭丰富,阿三的母亲总往他碗里夹菜,他阻拦不住,便道谢,也吃了一些。他知岑母心疼他瘦了,让他去吃些好的东西。他总是因别人的一点点善意动容。因此,会觉得这世界没有看到的那么糟,也因此总是原谅不该原谅的人。 入睡前,岑母端了一杯安神茶来看他。说吃了睡的香。他道谢,接过茶放在一边。他不是不能睡,只是不愿睡。深夜,他又坐在窗边,忽然听到一声一声的木鱼声,他循声找去,推开佛堂的门,看见岑母在佛堂里念经,敲木鱼,木鱼节奏缓慢而悠长。他听到岑母念叨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小辈,不受心魔困扰,安然入睡。” 听着岑母声声的念叨,晏秋第一次有了泪意,他悄悄合上门,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看着左手生命线延伸至手背,爱情线短短生生截断于手掌中心,事业线同生命线一样漫长。凝视良久,他叹了口气,喝掉柜子上的那碗安神茶。躺下来,合上眼,耳边仍有隐隐的木鱼声,或许梦中仍有旧人旧事,终究是一场不可回头的时光。 岑母一连敲了几晚的木鱼,见他终于可以入眠,便安心了。不再夜起拜佛诵经,只是时常遣他去阿三家吃顿好的,补补身子。 白天,他在乌篷船里躺着,突然船身震动,似与重物相碰。他懒懒支起身体,看到一个和他一样无聊一样不知身在何处的人,那人与他一见如故,两个人聊得很欢快,最后那人跳到他的船上。 那人说:我只是来这个没有名气的地方休养。也不知道能呆多久,他说,我有一件事一直放在心里,有一个人一直放不下,我不知道他恨不恨我,但是我已经没有问这个问题的机会了。 他说,那个人死了,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他变了模样来找我,让我爱上了他,却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他说:你是个写书的?能不能为我写一个结局,一个我们都不会失望的结局。 晏秋说:“好。” 一时间,那人不再说话,其实晏秋认得他。 他是季涵锐。 那个人哭了就走,好似不曾来过。 晏秋回去的时候已经霞光满天,他买了一瓶墨水和一沓稿纸,静静地写起来。 写着写着,他便明白,这世上,很多事都不得圆满,所以才会有那些梦想家,有些人用流动的几帧图像让破碎得以圆满,让花谢重回花开,比如电影;有些人用文字筑造一个不灭的思想之境,便是筑梦人死了,活着的人仍可于字里行间感受温和情意,他们是笔耕者。 晏秋写完这本《梦之归》便离开了。别过岑母,他只身上路。 他是人间的浪子,注定流浪。 35.结局——给不起 晏秋回到B城,联系了岑墨,感谢了他母亲的照顾。并将《梦之归》交给他。 岑墨:“你全好了吗?” 晏秋:“全好了,腿好了,心也好了。” 岑墨疲倦地按了一下太阳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去见一下苏意,迟染有把柄在他手里,你只要见一下苏意就可以了。” 晏秋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让岑墨这样求他,一定是苏意逼人太甚。 晏秋早早到了餐厅,苏意早在那里等候。 苏意:“小秋,你走了一年。” 晏秋笑了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苏意:“我结婚了,小秋。” 晏秋忍住想要刻薄的冲动,“恭喜。” 苏意:“林紫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晏秋:“那很好,好好教他。” 苏意:“小秋,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晏秋想了一下:“你好像没有给我分手费……” 苏意囧……“那你要什么?” “别去找岑墨的麻烦,不要管迟染的事。”晏秋挑眉说“怎么,便宜你了吧。” 苏意笑:“如果不是我要挟岑墨,你都不愿意看到我。” 晏秋:“你这么无聊,怎么不去死。” 苏意笑笑:“晏秋,你口不对心。” 晏秋冷笑一声。 苏意:“我答应你。不管迟染的事,不找岑墨的麻烦。” 晏秋拿起包起身就走。 苏意说:“晏秋,我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叫苏合,合家欢乐的合。” 晏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在路上,苏合,我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叫苏合。合家欢乐的合。晏秋冷笑,优柔寡断的男人,事已至此,搞这些幺蛾子,除了让双方都尴尬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他一边笑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马路中间,他还在骂苏意。浑然不觉一辆车开过来,“小秋。” 人生最后一刻竟然是这个恶心的声音,他飞在空中的一刻是这个想法。然后他只记得世界一片血红。他想如此也好。 苏意跟着晏秋出来,看着他闯进马路中央,看着车子飞速朝晏秋驶来,他来不及思考,狠狠地朝晏秋扑过去,将晏秋往前推。 所以,晏秋只是头磕破了而已。苏意被撞出去二十来米远。 晏秋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死没残,他抹掉眼睛上的血。看到不远处的苏意,内心茫然,是不是,从此以后,这个人就消失了,他想逃得远远的,假装苏意还活得好好地。他想后退,却挪不开脚步,身体不由自主地朝苏意走去。 苏意躺在地上,虚弱地呼吸着,嘴里念着:“小秋。”晏秋不认识这个脆弱的男人,他印象里的苏意总是那么强势,撑得住天。哪里会像个坏掉的玩具,躺在一滩血上。 晏秋抖着手打120。他想如果苏意死了,他就去陪他。这些年,他们的分分合合,都是苏意有意无意地操控。终于轮到他来选择了。他笑了,俯身轻吻苏意的脸颊,“苏意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苏意看着他,想要说话,还是昏迷了过去。 救护车来了。苏意被推进手术室。晏秋坐在外面等待,不去管额头上的伤。 林紫来了,韦岸、季黎他们来了,苏氏的人也来了。晏秋不去管他们,仿佛这世上只剩他与苏意两个人。 韦岸见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安慰他:“他这样,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你不要自责。” 晏秋笑:“我只怕他不死。” 季黎听到了冲上去揍了晏秋一拳:“你这个祸害。躺在里面的人应该是你!!!” 晏秋无言,任季黎打。 “他有大好前途,马上要做爸爸了,你这样害他。你让林紫怎么办?”季黎抓着他的衣领骂道。 晏秋突然怒了,扇了季黎一个巴掌,“他凭什么做爸爸,他一个GAY。凭什么?” 季黎指着晏秋的鼻子骂道:“你最好祈祷他醒过来,不然林适安追究起来,没人保得住你。” 晏秋笑了:“我早就活够了。你告诉林适安,就是我故意害死他的女婿,让他宝贝女儿做了寡妇。” 季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晏秋抹掉脸上的血,坐在椅子上等。 二十个小时过去了,抢救室外面的灯终于熄了,医生走出来,“病人还在昏迷中,已经没有危险了。”众人松了口气。晏秋呆坐着,他起身离开,找人给他包扎伤口。 苏意醒了,谁都认识,就是认不得晏秋。晏秋悄然离开,他知道了苏意的选择,不管是他真的忘了还是假的。他都知道苏意内心的选择。他想起那个夏夜,那时他们年少,苏意挖西瓜给他吃,他问苏意,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苏意说:“你不是我的肋骨,你是我的鸡肋,舍弃与珍藏都很难办到,我想也许两者我都可以试一试。”那时,晏秋愣住了,他想不到苏意这么诚实。 如今,他又想到那一晚,他终于可以释怀,他不是苏意的终点,苏意的规划里安排了太多东西,唯独没有给他留一席之地。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结局只能是一场枉然。他于苏意而言,是年少残留的任性冲动,是那些注定要舍弃的东西。 他知道了,却也不自弃。他收拾好行李,继续旅行。他知道不会有人留着一扇门等他回来,于是走得很潇洒。以至于忘记了回家的路。 “苏意: 有些东西,如果给不起,从一开始就不要给。” 一天,苏意收到从凤凰寄来的明信片,没有署名。他想了想,将明信片放进抽屉里。再过五分钟还有一个会。 36.混乱的然后 晏秋在各个城市之间游荡,忠实的记录那些费解与匪夷的事情。他的文章越些越散,偏偏有人喜欢这种调调,他吸着便宜的香烟,坐在陈旧的火车上,头发乱糟糟的,身边是各色的路人,旁边的人嫌恶地咳嗽几声,他猛吸了几口,将烟拧灭了。他模样有些憔悴,眼睛却很有神,他在随身带的本子上写写划划。别人也无意看他在做什么,他很自在,仿佛游离这芸芸众生之外一孤魂。 期间韩离夏找到晏秋,强硬的领着他洗澡、剪头发,修面,买衣服,把他弄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把他的香烟盒里的烟剪了一半。 晏秋笑笑,在F市呆了下去。韩离夏曾和他有过一段。那是几年前的事,分开还是因为受不了晏秋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还有晏秋那个烂脾气和没心没肺的样子。晏秋抽着剪成二分之一长度的烟,想起韩离夏说一天只准抽一包的认真样儿,心里有点疼。 韩离夏想把他改造成一个让别人瞧着舒服的人,一个不跟自己较劲的人。可惜,那样的人不是晏秋。一天深夜,晏秋吻吻韩离夏漂亮的额头。起身,拉开房门,走了。 韩离夏听着晏秋合上门的声音,扭开台灯。他一直阳光漂亮的面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知道,晏秋那样的人,除非他想留下,不然谁也留不住。他喜欢晏秋每一次因绝望而热烈的亲吻和他终年不散的忧郁,他沉溺其中,想把阳光融进他的生活,可惜还是失败了。 晏秋在路灯下抽了一支烟。他有些厌倦韩离夏细水长流的温柔。如果对象不是他,大概谁都会沦陷吧,可惜晏秋的灵魂早不知游荡在何处。自然不会因为一饮一食、一粥一饭的照顾就爱上谁,相反他有些厌烦,不如结束。 晏秋继续流浪,一次在酒吧竟然遇到叶释在调戏一个相貌平凡的孩子。他兴致勃勃地看叶释各种耍宝。那些他们都玩过的花样乐此不彼地对着一个单纯如纸的孩子真是有些过分。叶释感觉到他的视线,请了他一杯深水炸弹。他笑笑一饮而尽。之后不知喝了多少酒,醒来和叶释睡在一起,他们毫不尴尬,顺便再次温习了一下昔日炮友情谊。如此醉生梦死几个月后,他要走,叶释也不留,只是用妖孽的表情看着他。晏秋回了一个浪漫的法式热吻,便走了。 他继续走,由北向南。他再次邂逅谢观,谢观的身上有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气质。他看着远处走来的谢观,谢观摸着他的头说:“回来啦。”语气平常,与平日打招呼无异。晏秋突然鼻子一酸,他有一种和谢观倾诉的冲动。他想说,他吃过多少苦,爱过多少人,走过多少地方。却也仅仅是倾诉而已。他很快清理自己这种朦胧的情绪。他上了谢观的节目,响应还不错。在海南,他晒得很黑,谢观啃着他肩上的皮肤,笑他变古天乐。晏秋笑,他变了好多,笑也爽朗起来。和谢观分别,谢观抱着他,在他耳边挽留:“你已经走到中国最南的地方,为什么不试着停下来?”晏秋用力地抱了抱他,“谢观,谢谢你。” 晏秋回到B城,他形象大变,岑墨险些没认出他。安顿好住处,他随便走走,走到以前的酒吧街,燃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中式餐馆。他进去打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37.旧爱新欢 晏秋看到的是他的小学老师王老师。 他迎上去,他在文化界浸淫至今也算不负老师的期望。“王老师您好!”晏秋打招呼。 老师已年迈,她头发有些花白,眯起眼看着来人:“你是晏秋?!” 晏秋微笑着握住老师的手。“老远就看着像您,跑过来看还真是。” 王老师笑着说:“在哪儿工作哪?”晏秋说:“我是作家。笔名是韩小生。” 王老师扬着头想了一会儿:“那个写西藏游记的韩小生吗?” 晏秋笑着点头并从包里拿出刚刚上架的新书《光影的游戏》给老师。王老师笑地很自豪:“我女儿喜欢你的书,回去我就和她说是我的得意门生写的。” 晏秋也笑,很开心。多年努力,有老师肯定,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慰与开怀? 王老师同晏秋聊了几句这些年走过的地方,话锋一转,问:“晏秋你成家了吗?” 晏秋一愣,没想到老师会问这个。 王老师见他这样心里也明白了大概,“晏秋,算算你也该三十二了,也改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晏秋安抚老师说:“会注意的,先前碰到过几个,只是不合适罢了。” 再絮絮叨叨一些家常,问问老师的近况。得知老师仍在以前的学校任职,这几天来B市出差公干,晏秋邀请老师用了午饭送老师去了开会地点便离开了。 晏秋把车停了,在市中心的广场散步,近些年,他为母亲买了套房子,也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至于将来,孩子可以领养,母亲总是喜欢孩子的。他要了杯咖啡,在草坪边上的公共座椅上坐下,远处有孩子嘻戏玩闹的声音传来,他抬眼望去。仿佛看到儿时的苏意肆意的没有羁绊的童真面庞。他专注地看着那个孩子,尽量忽视自己,待孩子走远,他拭了把泪。想起幼时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人之为人,其生浅缘淡,淡定缘浅。这话说的是人哪,这一辈子,活的很虚无,便将生的意义寄托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上头,而缘分便是再深也有不堪其重的时候,所以有了执念,越是执念越觉得缘分浅薄,不堪一击。所以豁达的人转而去求淡定从容,如此一来,眼界心境一开,念无须执,缘分深浅也不过是一念之差的问题。” 晏秋一字不漏地想着老师的话,不再看那个眉眼与苏意有七分相似的孩子。 缘需从浅,爱需从淡。八个字沥着血,他执着不起。 晏秋家中,祝欢颜陪晏妈妈聊得很欢。晏秋走了两年,祝欢颜每逢休假都会去看晏妈妈,从未断过。儿子远在千里,身边有个会讨好,能嘘寒问暖的晚辈太过不易。晏妈妈自然视祝欢颜为半个儿子。晏秋散完步回家,看到的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好场景。 “小秋回来啦!”祝欢颜接过他的包笑得无比的甜。晏秋听母亲说过,祝家小魔头变好了,很懂礼貌还经常来看她。本以为只是礼节性的慰问,没想到这么殷勤。 “祝小子别忙了,让小秋做。”晏妈妈阻止祝欢颜拖地,祝欢颜地拖了一大半,家俱已经擦过一遍了。他哈哈笑:“我是兵,小秋是书生,这种体力活还是我来做。”晏妈妈让晏秋给他递水拿毛巾什么的。 晏秋等晏妈妈去厨房忙了,审视着祝欢颜忙里忙外一副很贤惠的样子。心里想这魔头搞什么鬼。但他由着祝欢颜,也不点破。 祝欢颜用了晚饭,很欢快地洗了碗,然后识趣地告了别。晏妈妈让晏秋送他,他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很想要。一直拉着晏秋的手,晏妈妈在,晏秋也不好发作。 到了楼下,晏秋说了声好走不送便要上楼,祝欢颜从背后抱住他。晏秋挣不开,索性由着他折腾。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人,祝欢颜抱着晏秋,“小秋,这些年,想死我了。” 晏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想我干嘛?” 祝欢颜扭捏:“人家喜欢你。” 晏秋再问:“什么时候开始动心思的。” 祝欢颜在晏秋背上蹭了蹭:“高中就喜欢了,你两年前走的时候,我就想下次你回来绝对不能让你跑了。” 晏秋哂笑:“哟,看不出来,祝上校也有这等想法。” 祝欢颜又在晏秋背上蹭蹭:“小秋,好歹我也看着你那么多年,别把你对欢场上的那套对我。我问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晏秋说:“这个我没考虑。” 祝欢颜笑,又在晏秋背上磕了磕下巴:“现在考虑就是啦!”说完紧了紧手臂,生怕晏秋逮了个空溜掉。 晏秋想自己都三十二了,也不能一直单着,反正这辈子不愿意祸害女的了。领个孩子一个人过,和两个人一起领个孩子过也没什么差别。至于这个人,之前就在电话里听母亲说好,可惜自己从初中就认识他,知道他是个五毒俱全的魔头。这样示好,这样诚意虽然不易,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晏秋问:“你喜欢我?” 祝欢颜坚定以及肯定地说:“是。” “有多喜欢?” 祝欢颜想了想觉得拿自己的命去换晏秋也是值得的,于是道:“爱你如同爱生命,爱你如同对dang的忠诚,爱你如同爱我的荣誉勋章,爱你如同爱我生命中的热情。” 晏秋刚想称赞,突然觉得这话耳熟,不就是自己一篇散文的片段么。 祝欢颜又说:“小秋,我不太懂文学,你又是行家,我索性拿你书里的话来回答。但这个真的是我的心声。” 晏秋被祝欢颜突如其来的一闹弄得有些烦,他自觉承受不起什么所谓的爱情,不然他不至于拒绝谢观。 论人品才华,谢观比祝欢颜是绰绰有余。他不想缠在这里面,如果一定要找个伴,他更希望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无法接入自己的过去,也阻碍不了自己如同祭祀一般掐灭自己对爱情的最后一星儿火。 所以祝欢颜不行。 38.番外——一个凡人梦 那是很多年后,晏秋由新锐小说家变成了资深作家。祝欢颜也由“祝上校”变成了“老祝”。 晏秋买完菜回家,叮叮当当地做好午饭。晏小祝斯斯文文地捧着饭碗坐在桌边,老祝敞着军装衬衫,脸上淌着汗,喝着酒眼巴巴地看着晏秋,等他来了才动筷子。晏秋给他拧了个毛巾,他接过去,眼睛笑眯了。 晏秋端了一碗鱼汤来就坐下吃饭。老祝立马贴上来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末了又拣了几个香菇放在他碗里,晏秋喜食素,一桌子荤食全是为这父子俩准备的,只有青菜和西芹百合对他的胃口。 老祝等他吃掉碗里的青菜又给他勺了一勺子西芹百合,晏秋见儿子看着他们,给儿子夹了几片牛柳,晏小祝立刻停止无声的控诉,闷头吃菜。说来,儿子的性格像自己又像老祝,不喜欢说话是随了自己,喜欢吃醋则是随了老祝。 晏秋想着笑了一下,又继续吃饭。那头老祝见他低头一笑,心里一阵甜,心想“小秋笑了,因为我给他夹菜!”于是,他更加用余光注意晏秋,等他碗里没有菜了,又拿勺子舀了一勺子什锦虾仁,仔细把里面的胡萝卜挑出来放在自己碗里,再一股脑的倒进晏秋碗里。晏秋毫不介意,老祝这个样子有十多年了,早些时候,他也以“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或者“我自己会夹菜”这样的理由阻止过。老祝嘴上说宝宝我改。吃饭的时候又这样了,渐渐的他也不再劝。说起来老祝平时吃饭也是个刁钻的主儿,一到他这儿就老实了。这就是变色龙行径,晏秋弯了弯嘴角。 吃完饭,晏小祝回房间了。老祝腻在晏秋旁边,给他洗水果倒茶,晏秋码着字,时不时张嘴吃一口送到嘴边的水果。老祝看着晏秋容颜不改,眉目越发精致,笑得像是捡到宝了。 晏秋近几年不写游记了,缘由大概是每每出游都有老祝跟着,看到别的男人向晏秋示好都会气上好久,晏秋要花时间哄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老祝身上,其他的感悟想法自然被一笔带过。 还是十年前,谢观特地来找他,问他值不值得,那时晏秋想起老祝出任务受了伤还是背着酗酒的他跑去医院的情景,笑笑:“他愿意闹,我乐意哄着,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和他也算是一桩圆满。”谢观自然是不信,“那你呆得住?”这话问对了,即使不挪地方了,那么他守得住自己的身和心吗?晏秋没回答。谢观拉过他的手吻了吻,“小秋,如果太难了,就回来找我。”晏秋抽出自己的手,笑得客气疏离。谢观自知无望,便悄悄地走了。 五年前,苏意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找到他,亲热地抱着他,叫他“小秋。”晏秋看着他,莫名觉得陌生,他原以为自己会哭出来,至少会来个泪如泉涌,然后和苏意欢欢乐乐地私奔,成全他滞留多年的少年梦想。可惜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手里提着给老祝买的榴莲果,这烦人精最近迷上这么个臭东西,带回来一次后,连儿子也喜欢上了。没办法,他只能捏着鼻子去水果店挑选。苏意举着离婚证书和财产过度书给晏秋过目。晏秋看看苏意的鬓角,都不知道是过了十年还是十五年,他们都不年轻了,苏意来了。 他挣开苏意,请他去一间茶馆喝茶。苏意说,他这些年反反复复做一个梦,本以为是车祸后遗症,直到看到早些年的日记。才决定去找心理医生,做了催眠,想起了晏秋。觉得心有亏欠,于是和妻子离了婚,只身来找他。晏秋听在耳里,都是十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他想起来,足足有两年,他过得很乱,酗酒滥交除了毒品什么都有过,祝欢颜在那种情况下找到他,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个人爱他,永永远远不会忘记他。那个人是祝欢颜。他不信,祝欢颜狠狠地用军刀在胸口刻上晏秋二字。他还是嘲弄他,他不信这世上有谁的感情深得过他对苏意的,他不信连这样的爱情都会被遗弃,还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他继续喝酒,找人睡觉,祝欢颜跟着他,他没空,就让手下跟着他。 又一次,他喝酒喝得酒精中毒,迷迷糊糊拨了祝欢颜的电话,祝欢颜执行任务受了重伤在医院躺着,还是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背起他,再往医院送。他那天没有晕死过去,他听着祝欢颜忍痛的呻吟,闻着他身上血的腥味,他看着他肩上的绷带渐渐变红。晏秋终于还是落了泪,最终陷入昏迷。 后来,他开始学着去过正常的生活。后来,他们领养了一个孩子,取名晏小祝。祝欢颜很高兴,以至于都喝醉了。即使喝醉了还在说:“晏秋,你心里有我。” 这样死过一次,再重生一回。陪着他的人有很多,一直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 其他的人,早就随着酒精的挥发挥发消失了。 晏秋听完苏意的话,告诉他,他很好,不劳挂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以前的事他也不怎么想得起来了。这个财产让渡书他是不会签的,苏意不欠他什么。让他不要太自责。 苏意眼睛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想瞒着我?前年金融危机,苏氏差一点破产,当时有一个人无条件注资两千万,苏氏才得以度过难关。我查了,那个人是你。” 晏秋听了拿了那份财产让渡书,怒气冲冲地冲向XX军营,“祝欢颜,你给我出来!”祝将军听到老婆地呼喊立刻出来了。晏秋愤怒地把那份价值两千万的财产让渡书拍到他脸上。“你有钱了,两千万,不声不响地打给老情敌。你是怎么想得?”祝将军沉着脸不说话。晏秋怒了“是哦,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过苏意的,那会儿还为他的事被老爷子打了五十军棍。”祝将军立马脸白了,“小秋,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怎样?”晏秋气势十足地问。“我怕你知道苏氏破产会回去找苏意,所以……”晏秋又气又怒,“我是这样的人吗?”祝将军想了想,点了点头。晏秋沉默了。追过来的苏意看到了整个过程,心知自己已是一个局外人。局里分分合合,喜怒哀乐皆与自己无关。还完人情债,他也得考虑和妻子复婚了,平心而论,林紫是个称职的妻子。 晏秋同祝欢颜促膝长谈,谈了一夜。无非是你要有点信心,我现在在你身边,不会走的。祝欢颜沉默了很久问:“晏秋,你爱我吗?”晏秋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老祝会问这个问题。祝欢颜看他这幅要发病的死样子,慌了,抱住他:“宝宝,我不该问的,爱也好,不爱也好,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晏秋颤颤抖抖回抱住祝欢颜。他那两年厮混也是有报应的,从那之后,沾不得酒,会发病。谈不得情,会发病。如果祝欢颜不管着他、粘着他,也许他会在哪个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死掉也说不定。 这样的他,怎么离得开祝欢颜。苏意走后,晏秋联系了心理医生,他每周都去看医生,一定要把毛病治好。 那之后又过了两年,晏秋早上在祝欢颜怀里醒来,亲吻着他的眼睛,祝欢颜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 晏秋轻声说:“老祝,我爱你。” 39.一个小MB 晏秋在B城长久的居住下去,祝欢颜也开始了长久地纠缠。其实他的存在并没有妨碍到晏秋。他如今也三十有几,对于怎么作为一个让人不会反感的存在已经驾轻就熟。时光在他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十五年前,他被晏秋吸引,依着本能去照顾他。如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晏秋能给的他就接着。晏秋暂时不能给的,他也不去强求。 人总是越活越老,逐渐淡去了对梦想的念想,对情人的热情,对生活的追求。老来只一张午后阳光下的躺椅就可以安详满足。祝欢颜则不然,他前面活得茫然而没有心肺,渐渐清楚自己要什么,自然会去努力,用他爹的话说是“傻人傻福”,用林适安的话说是“大器晚成”。他只是笑笑,他要的是晏秋,如果继续混,晏秋不会跟他走的。只有这么简单。 爱一个人,为了他变成一个更好的人,然后找到他,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只是一件特别简单地事。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苏意不愿意做。祝欢颜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被晏秋藏起来的香烟,心头泛起一阵酸痛。他心疼,晏秋失眠,抽烟,酗酒。他都知道,他知道晏秋的心破了一个大口子,需要时间才能把它缝起来。 他每次来,晏秋都在睡觉。他收拾完房子,坐在床边看着这个人。明明是个白皙瘦弱的安静男孩,如今却变得野性得让人紧张,头发短得紧贴头皮,皮肤晒成小麦的颜色,赤裸的手臂上还有一点象征性的肌肉。睡颜安静得像个孩子。祝欢颜并未做出出格的举动,以晏秋今日的脾气,能让他留到现在,大概只因为他的君子作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晏秋是个连个袜子都不会洗的生活白痴。所以祝欢颜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他的生活。 晏秋还是晚上码字,白天睡觉。因为祝欢颜时不时会来,他也收敛一些。所以,他大概两个月没有x生活了。 今晚,晏秋从晚上六点钟码到9点。抽了根烟,关了笔电。换了一身衣服,开着公司配的丰田直奔“千人千色”。 在吧台坐了一会儿,还没喝完手里的酒,就有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扭扭捏捏地蹭进他怀里,千人千色很杂,来这里的人什么都有,当然也有拉客的MB。晏秋不讨厌怀里的热度,相反还很喜欢。只是对方是MB,不知道干不干净。 “今年几岁?”“十八。”晏秋顿时觉得罪恶感蹭蹭的往上升,“怎么来这里呢?”小MB不说话,咬着唇。晏秋不为难他,“出来多久了?”“一个月。”小MB忸怩道。“是有什么困难吗?”晏秋的声音很轻。小MB经不住,全说了“他在上高中,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了需要换肾。家里没有钱。”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事,尊严身体都比过那一叠人民币的事情。 晏秋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他只是想起苏意,他收集过苏沈林季四家的一些资料,后来辗转得知,苏意童年时期十分坎坷,甚至被谭唯绑架,之后如何逃出并不清楚。但是谭唯是青帮里的狠毒角色,苏意一定吃过苦。他想起他儿时一起度过的时光,苏意的表情都是平静温和的,像一块暖玉。一点都像是吃过那么大苦头的人。 如今,斯人遗忘,他只能空对回忆怅惘,面对眼前这个经历悲惨的男孩。他突然很想帮他。因为,他无数次想,如果在苏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好好照顾苏意,不让家族命运,生活负担,颠沛流离这些词语过早地侵袭苏意。那么,苏意每晚睡觉会不会不说那些让他听得流泪的梦话;那么,苏意就可以不用为了苏家的崛起,处处钻营。 他谁都不怪,命运弄人,他和苏意有缘无分。他想如果自己年长苏意10岁,在他动荡的童年里给他安定,那该多好。所以面对这个可怜的MB,晏秋头脑发热,决定帮助他。小MB很高兴,眼里还有一丝忧伤。 晏秋把男孩带回家,给他找了一个房间。他们说好了,两个月20万。小MB洗完澡,穿着件大衬衫,羞羞答答地去敲晏秋的房间门。晏秋正在码字,早忘了家里多了一号人。“进来。”小MB红着脸进了房间。看晏秋没有看他,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晏秋敲了一个小时的字,口渴得很,马克杯里的咖啡早被喝光了。起身去煮咖啡。小MB赶忙起身献殷勤。 晏秋看他穿着个半透明的衬衫,光着两条腿,抱着马克杯向他询问怎么煮咖啡。觉得有些好笑,“我自己煮就好了。你去睡吧。” 小MB看他没有对自己怎么样,有些犹疑,“先生,那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我啊?” “你母亲的肾源找到了吗?”晏秋并不是挥金如土的人,二十万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并不后悔一时头脑发热答应帮助这个男孩,只是他不想被骗。他要确定,这个男孩说的事情是真实的,仅此而已。 40.不要让他对你动心 “你母亲的肾源找到了吗?”晏秋并不是挥金如土的人,二十万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并不后悔一时头脑发热答应帮助这个男孩,只是他不想被骗。他要确定,这个男孩说的事情是真实的,仅此而已。 小MB眼眸黯然,“还没找到匹配的肾,我妈还在润慈医院。” 晏秋让他回房间睡觉。小MB很迟疑地回房间了。晏秋动手煮了一杯意式咖啡,由于是利用高压蒸汽不是那种虹吸式的咖啡机,仅用两分钟就煮了一壶,晏秋熟门熟路的加奶,直到深褐色的咖啡液变成棕色。他才倒了一杯慢慢享用。 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窗外的灯火,B城真是一个不夜城,凌晨一二点,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他喝掉咖啡,还是觉得难受,于是从抽屉里翻出娇子,点了一支抽起来。抽屉里很乱,他无意看到一沓画纸,他叼着烟,抽出那叠纸。 纸上是苏意十七八岁的样子,清秀的眉目,带着微笑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是苏意。他甘之如饴的劫难。 他翻了第二张,是苏意睡着的时候,他偷偷画的,苏意闭上眼就是一个无辜的天使。长长的睫毛如羽毛般覆在眼睑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第三张,是苏意哭泣的样子,还是那次苏意得知自己母亲的消息,在盥洗间哭泣,正好赶过去的自己碰上的情景。那天晚上,他是凭借回忆画出这幅画的。 第四张…… 晏秋,不知不觉已经抽掉了一包烟,脑子里突然有一个邪恶的念头,那个和苏意有七分相似的男孩就在隔壁,他只要跨过这道门就能重温当时的温情。哪怕只是对着一个相似的人。 想了想,他飞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只想帮帮那个孩子,仅此而已。苏意在他心目中美好有如神祗。他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亵渎。 晏秋悲伤的想:苏意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甜蜜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像是怀揣美玉行走世间的蓝缕之人,如今时间相去太久,久到连他都不能够确定那些相守的时光是他创造出的幻想还是真实地存在于另一个已经流逝的时空。 晏秋按灭烟头,回到笔电前继续工作。 第二天,祝欢颜来晏秋家。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穿着睡衣在厨房忙活。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看看门牌,是L栋805号没错啊。 然后他第一个反应是晏秋把人带到家里,还没顾上伤心。男孩殷勤地跑过来为自己倒水。他看清男孩的长相,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祝欢颜难受的心都要皱了,尼玛,老子好好的一个男人在你身边,你还要出去勾男,勾男就算了,你竟然还找个苏意翻版。你成心的吧,想老子知难而退?(晏秋:我压根没想过你。) “我叫韩也。”男孩怯怯地说。 “晏秋人呢,”祝欢颜化身为大暴龙,尼玛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吃素的。 “在睡觉。”男孩指指晏秋的工作室。 祝欢颜敲了敲门,就直接进去了。他看着晏秋趴在桌子上,头发乱七八糟的竖着。心在那一刻就柔软了。他轻轻地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到桌子上那几张泛黄的画纸。不屑地看了那个被画笔描绘得青春美好的男孩,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随即他轻轻抱起晏秋,把他放到卧室的床上,晏秋在床上扭了扭,找到了被子,就扒拉过来抱在怀里。祝欢颜吻了吻他的额头。轻轻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祝欢颜吹凉了刚才男孩给他倒的茶。听着男孩战战兢兢地向他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初步判断晏秋只是好人病发作,并且这男孩长得像苏意,估计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打了电话,让人查一下。 然后坐下来和男孩谈条件,“我可以帮你母亲找肾源,但是我有条件。” 男孩看着祝欢颜,见他不似说谎:“我答应。” 祝欢颜笑了笑:“你不先问问我是什么条件吗?” 男孩渗得慌,他却不像之前那般懦弱:“我一定要救我妈的,只要我做得到,什么条件都可以。” 祝欢颜这次没有笑,他凑在男孩耳边,声音暗哑:“不要让他对你动心。” 男孩愣在那边,怔怔地看着祝欢颜,他以为是多难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他怎么会对自己动心,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雕塑或者傀儡。人怎么会对木偶动心。 于是他说:“好!” 41.番外——求婚 早上六点,晏秋揉揉眼起床,刷牙洗脸。看祝欢颜睡得和还很香,就没有打扰。他换上运动服出门晨跑。早晨空气清新,不时还能听到鸟叫声。晏秋一边慢跑一边理清今天要做的事。在他把计划订到晚上十点之后。他听到不知名的鸟儿绵长的鸣叫,他突然想到一个词“一叹三挽音”。这个词是他在写完《梦之归》最后一章的那个早晨,听到相似的鸟鸣,突然涌上心头的一个词。已经有5年了。他怔了一会儿,看看手表,往回跑。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祝欢颜买下的一个四合院,绕过繁花似锦的花园。他推开掩着的门。窗帘都拉着,屋内一片漆黑。他熟悉的走过去拉窗帘,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欢颜,别闹。”晏秋也不挣扎,只是维持着手放在窗帘的姿势,任他抱着。祝欢颜把头放在晏秋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宝宝,我觉得好幸福,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晏秋沉默,半晌他说:“我也是。”祝欢颜开心地又亲了亲他。“宝宝你转过来,把眼睛闭上!”晏秋听话地转过来,闭上眼睛。祝欢颜拉开窗帘,满窗的阳光泻进来,晏秋在同一时刻睁开眼睛,他不由得叫出了声,满屋的白玫瑰。是个人都会爱上这一瞬间。这时候,音响里传出《卡农》的钢琴曲。祝欢颜伸出手:"May I "晏秋看着晨光中,祝欢颜深刻的五官。一时间忘记了很多事情,他如着魔般伸出手。搭上他的肩,另一只手扣住祝欢颜的手,十指相扣仿若承诺。他们慢慢的回旋、转圈,乐此不疲。晏秋轻轻吻上祝欢颜的唇,“欢颜,也许我从不曾说过,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不会再想那些孤独时光要怎么度过了。”祝欢颜询问地看着他。晏秋又亲了亲他的唇,“因为有你了。”祝欢颜突然害羞了起来,脸上有了粉红的颜色,这是晏秋第一次主动吻他,第一次说出这么缠绵的让人的心害羞的情话。 眼前是清秀得漂亮的青年,祝欢颜看了一眼又一眼,仍是觉得看不够。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闷在胸腔中的感情,快乐,高兴还有委屈,还有得偿所愿的喜悦。当晏秋还是个单薄的少年的时候,他就爱他。尽管那时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永远只能感受那种至真至重的心碎,然后看到心爱的男孩和那个什么都好的苏意越走越远……如今仍能够在一起,也是阴差阳错,却又像是上帝给予的一个失而复得的礼物。今生,他祝欢颜必珍之重之,爱如珍宝。 “宝宝,”祝欢颜喃喃开口,声音带着哽咽。晏秋环视满室的玫瑰,靠在祝欢颜怀中,“什么时候弄的?”“今天早上,你出门跑步的时候。”“你装睡啊!”祝欢颜笑。“明天起,和我一起晨跑。”晏秋立马说道。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撅起,声音绵软,像个撒娇的孩子。这是他在苏意面前都没有的任性和自在。 “宝宝,我做了早餐。”晏秋乖乖地被祝欢颜牵着去吃早餐。面包烤的很好,不过分软也没有烤焦。牛奶很新鲜,是牧场刚送过来的。晏秋拿起一个提子蛋糕,慢慢地咀嚼。突然,他吐出一个硬物,乍眼一看,竟然是一个戒指。再看始做甬者忐忑地看着他,他有些无语,把戒指放在蛋糕里,这样的求婚方式还真是第一次经历。 “宝宝,你愿意嫁给我吗?无论生老病死,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幸福或忧伤,你愿意嫁给我吗?”祝欢颜举起那个还沾着口水的戒指。 晏秋无奈地看着他,能怎么办,这个人,才浪漫了一下就又秀逗了,他叹了口气,至少以后的日子不会闷。“我愿意,你呢?”话毕,他从运动衫口袋里拿出同款的男戒。 祝欢颜彻底呆住了。晏秋自从几个月前就看到祝欢颜对着蒂凡尼的某款男戒网页发呆,看到他来还慌慌张张地关掉。然后晏秋查了查信用卡记录,看那个呆子只买了一只戒指,就知道呆子又自卑了。于是他算算日子,买了同款的男戒,尺寸还是他趁呆子睡觉的时候量的。这个别扭的呆子,今天就是要让他吃惊一顿。他晏秋也是有心的,不会对着一个掏心掏肺的人无动于衷。 祝欢颜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晏秋原本还很得意,这下慌了。“你哭什么?不愿意?”祝欢颜猛地抱住晏秋,“愿意,怎么会不愿意!”他突然放开晏秋,要给晏秋戴戒指,把那个沾着口水与蛋糕屑的戒指牢牢地套在晏秋无名指上,从此这个人就是他的了。他又扭扭怩怩地让晏秋给自己戴上戒指。然后早饭也不吃了。直接抱着晏秋穿过玫瑰花,来到卧室。 情到深处,他含着晏秋的唇,缓缓地动。“宝宝,你是我的。”呆子终于说出了自己从不敢开口的奢求与梦想。 晏秋被他压在身下,含含糊糊地应着,“是你的,都是你的。” 呆子狠狠地吻他,又开始…… 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浅显而深刻, 快乐而忧伤, 是心甘情愿的奉献, 冒着心甘情愿的风险, 那又如何, 我愿意啊, 因为你也是如此。 42.前尘旧梦一把火 韩之住在晏秋家里安分得很,白天上学,晚上做功课,除了吃饭基本不出房门,完完全全做到了他对祝欢颜的承诺。晏秋也不以为意,他从韩之过于安分的举动中也看出了一些事。只是他不说,就是默认了祝欢颜的安排。 一个月后,韩之搬出去,韩母的手术也在进行中,走之前,韩之向晏秋和祝欢颜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这钱算我向您借的,以后会还的。”祝欢颜看着这个懦弱里有着倔强的小孩笑。晏秋没什么表情,他所做的,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所以这谢也无从说起,只是这孩子有骨气,若是勤勉些,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晏秋弯了弯嘴角说:“不用了。” 韩之走后,晏秋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把当年的手稿和画作一并整理出来。足足有半米高。他找来一个铁盆,将那些泛黄的纸张小心翼翼的摆进去,然后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黑朗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其余的全浇在他年少时的旧作上。然后找来打火机,点燃。铁盆里蹿出蓝色的火焰,他坐在一旁,抿着酒,冷眼看那些年的心血慢慢变成灰烬。他缓缓开口:“苏意,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如果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没有一个能帮助你的背景的人,不值得你相守。那你当初就不该选择我。” 晏秋终究是恨的,从他和母亲坐火车离开何家,他就开始恨,为什么连个道别都没有?从他大学毕业后径直去了西藏,他也恨,为什么你有我了,还要招惹祝欢颜?从他答应苏意在一起,却听到苏意订婚的消息,他还是恨,只是那时他已无力说,你苏意真当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最后,苏意救了他,然后把他忘了。他就已经没有资格再恨了。苏意爱他,在他看到苏意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的时候,才深深地感受到,苏意那无言的爱,非到生死关头难以看到。他终于放手了,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你死却不能够和你一起活着。那只能说明他背负的太重,非到死的那刻无法解脱,那么他也应当怜悯苏意,不去做他的包袱。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些年,他日日夜夜不能安眠,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不甘。老天真的很捉弄人,如果一开始就不要有何砚秋和苏子归,那些月下倾心,那些心心相印,那些灵犀相通都统统抹掉,就不会有以后一次一次惨痛的别离。老天给他们相爱的机会却吝啬让他们相守。晏秋觉得够了,他愤怒地砸掉酒瓶,还不解气。又从酒柜里拎出一瓶酒,狠狠地灌。 祝欢颜在楼下的时候就看到晏秋家的窗户在冒烟,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楼梯,飞快地打开门,房间里都是烟,他紧张极了,立刻去书房找晏秋。门从里面锁住了,祝欢颜无奈,拔出腰里的枪,对准锁开了一枪。开门一看,书房里一片狼藉,晏秋坐在地上还在喝酒,火盆里的灰烧得到处都是,还有火在燃着。祝欢颜愤怒了,他走上前去,把铁盆里的火灭了。然后把晏秋扛起来扔到床上,拧了个毛巾把晏秋的脸和手擦干净。然后把他抱出去,这房子不收拾一下是不能住了。他把晏秋送到自己名下的一套四合院里。 然后坐在院子里抽烟,他想了很多,如果晏秋真的非苏意不可,他会找人把苏意的记忆强行恢复,林家的那点猫腻他还是懂的。据他所了解,苏意的并不是失忆,而是被催眠了。林适安那个老东西宝贝自己闺女就瞎折腾别人。看到晏秋如今时好时坏,动辄歇斯底里的样子,他有些气馁。从来不曾这么挫败过,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那个人眼里从来没有他,净想着过去从前那些没影的事情。祝欢颜气得很,也盘算着找那个医生给晏秋也催个眠什么的,这样就皆大欢喜了。晏秋以后眼里只有他,会对他笑,还会在睡前亲亲他。祝欢颜越想越激动,都要去打电话了,最后还是停住了。 他想自己竟然那么爱他,就要等他想清楚,而不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这是尊重,也是爱。祝欢颜霸道了小半辈子,对着花一样娇弱的晏秋,他想“礼”一回。他等他,晏秋能等,他为什么不能。他们还年轻,没什么不可能。 晏秋睡到晚上,才稍微清醒一点。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胳膊被个搂着,一看是祝欢颜。 祝欢颜见他醒了,凑过去问:“头疼不疼?” 晏秋点点头,“这是哪儿” 祝欢颜:“这是我的住处,你喝酒耍酒疯差点把房子点着,你房子里都是烟,暂时不能住了,这段时间住这儿吧。” 晏秋点点头,祝欢颜喂他喝了点水,他又歪头睡了。 43.番外——十七年一望 朝辰暮还抱着吉他唱《一无所有》的时候,韦岸坐在燃火好似不会流动的时光里,手指夹着酒杯看灯红酒绿里的儿女情长。 朝辰暮站在小舞台上唱《彩虹》(许巍),韦岸凝视着他,手里一杯酒,背景依旧是燃火的醉生梦死。 朝辰暮含着韦岸的唇,双腿缠绕着他的腰的时候,依旧是燃火不变的灯火里,这时候的音乐是张学友的《爱是永恒》。 朝辰暮背着吉他提着行李偷偷溜走的时候,韦岸二十五岁之后第一次醉了,燃火的琥珀之梦,从此成了禁忌。 四年后,朝辰暮回来,他推开燃火的门发现装潢变了,害怕后知后觉的袭上心头,他很害怕吧台那儿再也看不到韦岸,或者那个老男人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于是他转身就走,同伴好奇:“Joe,你怎么了?”朝辰暮勉强回了一句,“突然有些不舒服。”然后落荒而逃。 在公寓里写歌,脑子里都是老男人的影子,微笑的,难过的,无奈的,纵容的,宠爱的……他想:原来B市有魔力,一回来就沾上了老男人的毒。 那晚,朝辰暮一个小节都没写下来,断断续续的音符和老男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交缠,他想他需要睡一觉。 第二天,他照例在工作室写歌。写不出来,他索性把以前弹过的曲子弹了一遍。他哼着“爱是永恒,当所爱是你”。脑海中闪过老男人在他耳边哼这首歌的情景。 那天,他嘲笑韦岸是公鸭嗓子,韦岸被闹急了,一把抓过他,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为了证明自己有一些艺术细胞,韦岸搜刮了年轻时唱过的歌,便是这首《爱是永恒》,年代久远,他记不得歌词,便在辰暮耳边哼,一边哼,手一边不老实地招惹辰暮。最后,朝辰暮的呻吟声盖过韦岸的歌声,他们滚到床上去了。 朝辰暮脸有些红,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小兄弟精神的抬起了头。他懊恼地嚎了一声。这几年他一直是坚定的右手主义,一开始朋友同事夸他有节操,最后一致认为他性无能。朝辰暮苦笑不得,也不好辩解。他也不懂,为什么有些东西,在离开韦岸之后,顺带一起消失了。 朝辰暮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出来之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燃火,都四年了,如果韦岸已经有人了,他也该寻觅新生活了。 进了燃火,他有些怕,不过还是鼓起勇气朝吧台走过——韦岸不在。他意兴阑珊地点了杯杰克玫瑰,调酒师是以前的学徒K熟练地将各色液体倒入雪克杯中摇和,将摇和好的酒缓缓倒入鸡尾酒酒杯中。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闲聊。“白天生意冷清啊。” “恩。” “老板呢,怎么没看到他?” 调酒师:“他情人病了,照顾着呢。” 朝辰暮当场愣在,脸色惨白。他听见的声音:“是谁?” 调酒师看了他一眼:“是个小朋友,叫昭昭。” 朝辰暮付了酒资就失魂落魄地走了,那杯杰克玫瑰一口都没喝,深红色的酒液在暗沉的灯光显得格外悲情一如某人的心情。 朝辰暮跌跌撞撞打车到朝云小览,那是他和韦岸的家,曾经的。他在别墅下面踌躇了很久,最后在密码锁哪里输了以前的密码——Z@W,那是他们名字的缩写。他知道,韦岸很可能改了密码,他只是要试一试,试一试而已。也许,没那么绝望。 “滴滴”两声后,门开了。朝辰暮站在门口,看进去…… 没人。朝辰暮往里走,摆设没变,还是四年前的样子。他贪婪地看着墙上挂着韦岸的照片,这四年的,他所缺席的四年。 老男人没有变老,还是有涵养的生活着,像只高贵的阿富汗猎犬。然后他的笑止住了,韦岸的怀里抱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有些像自己,两个人都笑得很高兴。大概这就是那个昭昭吧。 他正在冥想,突然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昭昭,怎么起来了?”耳边是酒一样沉醉的声音——韦岸。终于见面了。 他快速地转身抱住久违的老男人,把脸埋在他怀里。韦岸轻笑,“怎么害羞了。昨天不是还很勇敢么?”他捧起怀中人的脸,凑过去亲。还未触及唇,便刹住了。 第一句:“你怎么哭了?” 第二句:“你是……” 抱着他的手向触电一样缩回去。“你是辰暮?” 朝辰暮软在一旁,他咬牙站起来。逼自己收回泪意。他故作潇洒,“回来了,顺便看看你。”可惜他脸上未干的泪出卖了他。 “辰暮,”韦岸看着他,“好久不见,一起喝点东西吧。” 花园,时值盛夏,蔷薇开得很盛,他们在爬满蔷薇的长廊里喝红茶。朝辰暮此刻又是那个很正派很有气质的Joe。 “这些年过的好吗?”韦岸还是关心他的。 “还好,写过一些歌。”朝辰暮答道。 “你呢?” “老样子。” 他们相对无言,静默地喝着红茶,看着阳光下开得愤怒地花儿。 最后朝辰暮起身告辞。 “辰暮。”韦岸突然叫住他。 朝辰暮停住脚步。 “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朝辰暮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争吵,他朝韦岸吼:“我要去实现我的梦想,不想和你这个老男人腻歪一辈子。”他吼完看着韦岸无力的样子,惊觉自己失言,想要解释却开不了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还在努力。”朝辰暮转过身,走向他,“韦岸,如果我这四年,身边一个人都不曾有……”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韦岸打断了。 “辰暮,我去年和别人在一起了。”韦岸艰难地开口。 “是那个叫昭昭的小孩子吧,我看到客厅的照片了,长得还挺像我的。”朝辰暮热切地说,语气却像在恳求,恳求韦岸不要再说了。 “辰暮,我不是你,我老了,走不动了。今年我四十二,你才二十五,我们相差十七岁。我不想再耽搁你。” 朝辰暮看着眼前的老男人,觉得眼前发黑。他摇摇晃晃,韦岸扶住他,他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他曾经的家。 44.活着 晚上十点多,晏秋醒了,头疼得像要炸了一样,他开着眼,一动也不懂地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祝欢颜回来看到他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也不见怪。自顾自地拿衣服洗澡。晏秋突然开口:“都烧干净了?” 祝欢颜愣了一下,想到火盆里残留的一些类似手稿的东西,“恩。我帮你处理掉了。” 晏秋闭了闭眼,算是回答。 祝欢颜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再看晏秋还是合着眼。“你饿不饿?”他原本是想和晏秋发发脾气,毕竟在家里玩火不是闹着玩的,看到晏秋这副样子,他又没脾气了。 祝欢颜等了半天,不见晏秋说话。便爬到一边,在床上睡了。如今他已经习惯晏秋时不时抽个风、犯个傻,他已经习惯了处理晏秋的这些事。人在身边,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第二天早晨,祝欢颜醒来,发现晏秋还在睡,他轻手轻脚起床,做好早餐。 晚上回去,早餐没动,人不在屋里。祝欢颜莫名其妙地恐慌,晏秋跑了。这一次,又要出去几年? 晏秋此时在林宅,他贸然上门拜访,苏意不在,接待他的是林紫。林紫知晓他和苏意的事,不知他今天来的目的,便在会客厅与他见面。 晏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姣好的面容,温婉的气质,低调但华贵的衣饰。他缓缓开口:“苏意身体还好吗?” 林紫见他毫不避嫌,便也不再端着:“还在调理,这两年有了起色。” 晏秋微微笑了笑,对于这个答案,他是很高兴的,林家的人对苏意自然不会差。他又说:“虽说我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但我很感谢你,在苏意生病之后陪着他,照顾他。” 林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我是他妻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晏秋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这样的一个结局,三年前就已经分明了,他还是堪不破,存着一点奢望。 又拉了一点家常。他起身告辞,林紫却叫住他,“你想不想看看苏合,他今年三岁。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做他的干爹。” 晏秋一愣,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小小的孩子被姆妈抱来,放在他的怀里,他受宠若惊地接过孩子。孩子还小,隐隐看出苏意的轮廓,他伸手逗小孩,苏合睁开眼,狠狠地瞪着他,他笑了,这孩子,真有气势。他安抚地摸摸孩子的头,苏合眼神变得柔和,张开嘴打了个小呵欠,又睡了。 林紫挠了挠苏合的头,“小禾苗,叫干爹。”苏合不甘愿地睁开眼看了晏秋一眼,发现自己不讨厌他,于是嘟囔了一句:“干爹。”像是抱怨被吵了睡眠,又像是在撒娇。 林紫想和晏秋说什么,抬头一看,发现他眼睫毛上挂了一颗泪滴。她叹了口气,任晏秋抱着孩子。 晏秋把孩子交还给姆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古典而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块和田金黄皮羊脂籽料平安扣。这东西是一个玉器收藏家看到晏秋几篇关于玉器鉴赏的文章后与他聊了一下午的馈赠,他看这东西小巧玲珑,便特地去庙里开光,等有朝一日,送给心爱的人,那时还不曾有车祸这样的事。这几年,心思淡了,今天来林宅拜访,又想它,就把它带过来。没想到还真有一个合适的用处。 林紫看那平安扣就知道价格不菲,她不禁有些好奇晏秋从哪里得来这么珍贵的东西。这东西看似浑然一体,但放在灯光下,可以看到内里的《庄子》的《逍遥游》微雕,十分珍贵。说价值连城毫不为过。不过看晏秋这幅懵懂的样子,似乎不知道东西的价值。 林紫推脱,晏秋笑:“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我是他干爹,给孩子个小礼物也是应该的。” 林紫迟疑:“这玉价值几十万你是知道的,可这玉里的微雕太过珍贵。” 晏秋微笑,当年他为季老爷子写了《梦之归》,作品大卖,老爷子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便请老爷子替他寻觅工匠将逍遥游刻进玉中。老爷子欣然应允,今天早晨,他刚刚拿到玉,同时耗尽了他五年的收入。他知道老爷子给了自己一个友情价。 之前的不过是借口,晏秋耗尽心血,想要成全的不过是苏意的一世幸福。他费心打造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只为劝苏意逍遥物外,不受过去拘束。可惜宝贝没打成,人却出了事。留着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给苏合,也算是个寄托。 晏秋微笑,“小意思而已。”林紫仔细地看着他,以为他散尽家财之后便是轻生。心里升起一股不妙,“晏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晏秋茫然地看着她:“写小说。” 林紫拉着他,和他聊天。把玉怎么来的,花了多少钱,什么的问了个一清二楚。晏秋一边回答一边觉得她俗了,却不晓得林紫是关心她。而林紫已经吩咐人联系祝欢颜。 晏秋迷蒙的很,他不知道人生没了苏意是什么样的。所以这些年,他还是假装苏意是在的,自己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苏意。苏意要钱,他赚。苏意仰慕权势,他结交。而苏意什么都忘了,他所做的一切,实在没有意义。他烧了手稿,烧不掉自己的念头。送走平安扣,别人也未必会要,是了,那个和他休戚相关的人,现在与他毫无关系。又怎么能平白要他的东西?所以,他给林紫,不过是不希望被认出来,没想到。 这时,祝欢颜来了。林紫把迷糊的晏秋交给他,把平安扣一并给他。祝欢颜拒绝了,他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他这几年没日没夜地写稿赚钱就是为了这个。”他声音嘶哑,格外疲惫。“你收着吧。” 祝欢颜半抱半拖地把人带走,他向部队请了两个月的假。等晏秋清醒的时候,他们在路上了。 祝欢颜一边开车一边说:“B市太闷,我们出去走走。” 晏秋不说话,祝欢颜也默然。 祝欢颜带晏秋去的是青海的一个偏僻的村子,那里人们为了生活而忙碌。日起而坐,日落而息。生活的状态只为了生存,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东西。祝欢颜租了一间房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让晏秋住下了,又租了一块地。他们两个在这里过着最原始的生活。 晏秋起初还是半死不活的,祝欢颜什么都不说。闷着头开垦那块荒地,准备种些蔬菜。他们平时就吃些素菜,主食是米饭,还吃不饱。没有电脑,外界的信息无从知道。没有手机,祝欢颜把手机扔吉普车里了,而那车,现在不知道被祝欢颜藏在哪里。晏秋起初无所事事,躺在床上,后来实在闷得慌,就起来和邻居家的小孩聊天,邻居家的小孩被家长教导,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很懒,整天不做事,要别人养活于是对他很没有好感。 晏秋抓着小孩说话,小孩也只是很鄙夷地看着他:“我还要做饭。没空和你玩。”晏秋很烦祝欢颜,赌气不理他,没想到小朋友也不愿意理他。 他和祝欢颜闹着要回去,祝欢颜不理他,他有没有钱,也没有电话,只能在这里熬着。就这么过了十几天,祝欢颜田里的菜长出了青色的苗。晏秋不发呆了。他在门前的泥土地上练字,反正衣服脏了有祝欢颜洗。 祝欢颜没什么怨言,种地煮饭洗衣服。晏秋负责练字吃饭睡觉。 又过了十几天,晏秋觉得这样很无聊,于是主动去教邻家小朋友识字。小朋友渐渐对这个懒虫有所改观,渐渐地,来听课的人多了。晏秋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教小孩,上午数学,下午于语文。数学讲些基本的加减乘除,语文他则是按记忆教孩子们《论语》,《孟子》,《庄子》。教育部的那些课文他是不记得了,他觉得古人留下来的东西到今天都是值得好好钻研的。那里面有最本真的道理。 祝欢颜看他终于活得有些责任,对他的态度也稍微好了些。转眼两个月过去。祝欢颜的假期满了。晏秋想留在这里,祝欢颜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晏秋再装和祝欢颜一点关系也没有纯属自欺欺人。临别前的晚上,晏秋和祝欢颜躺在一张炕上。他其实有些佩服祝欢颜,说这个人奸猾,他给自己的却是最真的;说他算计,那些照顾和陪伴如果算不得什么,那么无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家伙都不离开他。把他弄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只为了让他重新明白什么叫“活着”。 这种爱,这种陪伴,亦师亦友,晏秋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这辈子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肯这样对他。 晏秋渐渐默许了这种陪伴。月光照进窗户,晏秋看得清楚眼前的人,知道他不是苏意。却轻轻地吻了吻他。祝欢颜仿佛受了鼓励,他抱着晏秋加深这个吻。却迟迟没有下一步,晏秋需要时间,有些事情太快的话,那些珍贵的感悟和对生命重新的体会就会被忽视掩盖,他希望晏秋能记住这两个月。生活,其实就是活着,努力地活着,不要老是折腾自己。活着本身就是价值和意义所在。如果,他没想明白,可以继续呆着,直到想通为止。 晏秋现在仍旧迷糊,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时间沉醉在那月下的一壶清酒之中,他觉得只有这么美,这么感伤才是活着的状态。如今,他看到的人,努力地耕作不过是为了下一季的口粮,努力地学习只为可以脱离贫困。 他有的东西太多,所以只看到那些没有的。而那些本来就拥有很少的人反而能坚定自己的所求。因为,他们从来不去想,不去选择。他们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活着。 晏秋想自己就像站在一个悬崖上,悬崖下是苏意,悬崖通往生的路是放下苏意。要活着,就选后者。他反省自己这些年放纵地做派,对不起的人太多,韩离夏也好,叶释也罢,谢观也好,他们的心意,他都选择忽视。今天才觉得自己不对,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把对苏意的不满发泄在别人身上。而那些人,何其无辜,只想靠近他罢了。想到祝欢颜,他叹了口气。如今他做不了什么决断,等再过段日子想清楚了再说。 45.告别——苏晏 晏秋安安心心地在小村子里教书。祝欢颜走了日子很不好过,饭要自己做,衣服要自己洗,屋子都要自己整理。祝欢颜每个月回来看他,所以日子不至于手足无措得过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即使每天庄子老丘地讲着课,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神情,他不是不满足,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不在身上,他要想办法找出来。 有时候他挺烦祝欢颜,如果那个呆子强势一点,他也可以顺水推舟地和他过下去。可偏偏他要他的一句愿意。 愿意? 愿意什么?愿意和他春宵一度还是相守一生?晏秋不想将就,可他太过寂寞,冷到骨子里,想找个人暖一暖。可惜他不会说愿意,“愿意”这个词早在他年轻的时候被轻易地许诺出去。就像是一个戳,一个烙印。一生一次,而他没力气推翻一切再来一次。 曾和房东的女儿聊天,小姑娘十三四岁,天真烂漫,情窦初开。她问他:“人的一生可以爱几个人。”晏秋想自己大概被当成了爱情顾问,他想了想回答她,“一个,也许动心有很多次,但爱的人却只有一个。你现在还小,分不清楚,等你长大了会遇见很多人,你会找到你爱的人,与他相爱,和他结婚,快乐生活,从此再没有遗憾。” “那如果我爱的人不爱我呢?“小姑娘打破砂锅问到底。 晏秋猜测小姑娘大概是感情受挫,不过也是正常,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还不懂得如何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又怎么获得别人青眼有加。不过那只是针对那些不相干的人,真正在意的又怎会在意容貌的变化。 “那你再考虑考虑到底是不是爱他吧。如果是,趁早抽身,如果不是,也多了一次清醒的机会。”彼时晏秋二十五岁,作品被退,忧心忡忡,尚在在人间飘荡,为衣食奔波。他早已有了放手抽身的觉悟。 而今,晏秋即将迈向三十五岁,已经有了一定身家,被祝欢颜扔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里教书,他求的是平淡生活。 晏秋想着那个关于“愿意”的问题睡着了。梦里他看见朝思暮想的人,那人还是少年模样,一袭白裳,手握一把折扇,坐在亭中。他知道这是梦,却仍仰望着那个人,月光洒在那人的衣衫上有着浅淡的光晕。那人微微地笑着,轻展折扇。扇面随着扇页的翻开逐渐明晰,月白的扇面上俨然一个“别”字。 别,与谁别?好不容易又看到他了,为何还要离别?晏秋的眼泪泉似的涌出来,“子规,我想你,这些年都不曾梦见你,这一次相逢,你却要和我说再见吗?”他用力地往上爬,想爬上那个亭子,他爬上去,又摔几跤,膝盖磕破了,手上被石头磨出了血。可亭子还是那么远,苏子规的眉目愈发遥远模糊,最后穷目所向,只能隐隐看到那个白字黑字的“别”。 晏秋的心骤然刺痛,他醒过来,发现出了一身的汗,睡意都湿了。他恍然回想起梦境,别什么?别等?别爱?还是别忘?过了许久,晏秋起身换衣。他推开房门,院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一地月光。他呆呆地看着月亮,很久很久,眼眶湿润,他说:“子规,你是来和我告别的么?” 那个模糊的轮廓郝然清晰,含笑点头,又翩然离去。 十年前,小姑娘不满他的回答,嘟着嘴:“切,真懦弱,爱都不敢。”晏秋听见自己的声音。“你爱他,便会记得他,抽身不过是了结尘世的一段缘。然后你便可以长长久久地忘了他或者爱他,这个是你自己的事。” 十年后,晏秋合上眼,一滴泪啪嗒掉落在泥土上,消失无踪。 46.舍 得 祝欢颜很久不来看他,晏秋心里有些担忧。但又别扭着不愿意主动关心他。直到两个月后,一个基金会派遣人过来修建学校,晏秋很开心。几个月后,一所简易的学校就落成了。 剪彩典礼上,晏秋意外地看到了他绝对想不到的人——苏意。晏秋低着头,希望苏意不要认出他,他浑身僵硬,手笔直地贴在裤缝上。别人都觉得他很认真,不由得效仿。苏意亲切地不厌其烦地与他们握手,当那个熟悉的人走到他面前,苏意颤抖着伸手,触到那片干燥温暖的肌肤,又像触电一般收回。苏意不以为意,依旧面带微笑的继续客套。 典礼结束便是吃饭,苏意破天荒地留下来。村长不敢怠慢,把学校里的老师集合了给苏意凑了一桌。饭食是农家菜,酒是农民自己酿的米酒。苏意似乎兴致很高,他和老师们频频干杯,老师们也不好拂逆他,一碗一碗地灌着自己。晏秋在席中很忐忑,他答应过祝欢颜不再碰酒,可是如今这场面让他为难。 “小晏老师为什么不喝?难不成不给我苏某人面子。”苏意微微发难。晏秋暗叹还是被认出来了。只得认命般地举起酒碗,狠狠地灌了自己一碗。 宾主尽欢,勾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席吃完了,苏意有些喝多了,扒拉着晏秋不肯放手。村长为难又带着希望地看着他,他只得认命地把苏意搬回去。 苏意醉了就会睡觉,酒品很好。可今天,他呢呢喃喃地叫着小秋。晏秋烧了热水,给他洗脸擦手。之后,搬着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就这样,一个人在睡梦中思念,一个人在现实中煎熬。晏秋无数次想摇醒苏意,带他逃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他们在属于自己的桃花源里,安安稳稳地生活再没有遗憾。 可他还是克制住了,他不说,不代表不曾想过。那些一起逃离的念头像鬼一样时刻撕着他的心。可那个人是苏意,是他的爱人,是背负着复兴家族使命的落魄贵族,是在尘世间疲惫行走地人。只要苏意还想走那条路,他就只能永远地沉默。 晏秋捏着佛珠,在寂静中等待天明。他年轻的时候,觉得无所畏惧;到老了,发现生活中处处牵制,连自在地做一个“我”都很困难。他看过一个偈语。大致的意思是没有我哪来的他们。然而对晏秋而言,世间不过是我和他,没有了这个他,那个我的存在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了。 待到黎明,晏秋侧躺在苏意身边,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空无一物,好似没人来过。晏秋无悲无喜,倒水漱口,淘米做饭。 今天是下午有课,他到了学校。看见那辆熟悉的越野车,有些疲倦。车子的主人没来,来的是一个警卫。“祝上校受伤了,您要不要看看他?”晏秋点头,他先去处理了一下工作的问题,接着钻进那辆车。 一路晏秋闭着眼,眉头锁着。到了机场乘飞机直奔B市。 他听警卫员说祝欢颜是出任务时受了枪伤,打在胃上,还好抢救及时……之类的话,不由得提心吊胆,若这个笨蛋死了,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像他那么在意自己了。 晏秋跟着警卫员进了病房,祝欢颜还昏迷着。晏秋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警卫员退了出去,须臾之间,晏秋已是泪流满面。他不知为什么而悲伤,只是心中压抑着的似海啸般沸腾翻滚,而他只能流泪而已。安静地,尚不能歇斯底里。 过了两天,祝欢颜悠悠醒来,晏秋守了他两天,此刻眼睛通红,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他哽咽着对祝欢颜说:“我们在一起吧。” 祝欢颜先是一愣,接着掐了自己一把。最后定定地看着晏秋,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狂喜。 47.一念放下 祝欢颜醒后,晏秋开始悉心照料他,此时祝欢颜只能吃流食,晏秋便换着花样地炖汤给他喝。煲汤是他母亲教给他的,他曾想过煲汤给苏意喝,所以学的很仔细,没想一次都不曾有过机会实施。如今这手艺倒是便宜了祝欢颜。 老母鸡汤里放些菌菇红枣会使汤变得更鲜美,肉骨头汤要连续煲3个小时才能把精华全熬到汤里去。肉汤中放些山药就不显得那么腻。晏秋一个要点一个要点地实施,再一勺一勺地喂给祝欢颜。祝欢颜住院两个月非但没瘦反而胖了,而晏秋却瘦了。等到祝欢颜出了院,晏秋带他回家,打开大门就看见满院子的花开的灿烂。祝欢颜亲亲晏秋,“亲爱的,你辛苦了。” 晏秋有些手足无措,他还不太适应祝欢颜像个大孩子似的缠着自己,说着可爱的话语。他的脸有些红,觉得祝欢颜真是太会得寸进尺了。 祝欢颜发现了,晏秋就吃他这一套,只要他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晏秋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乖乖投降。他吧唧亲了晏秋一下,闹着要抱抱。 晏秋张开手臂抱着祝欢颜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他犹记得守在祝欢颜床前的那几晚。心里冷的发抖,好像世界上的光就只剩眼前这一簇,快要熄灭了。他掐着自己的手心低低地哭泣,把悲伤的呜咽全都压在喉咙里。他想如果祝欢颜就此没了,他也不愿再留在这个世上了,不是谁都愿意关心一个放荡不羁的疯子。 在看到祝欢颜醒来之后,他就下定决心了,这个人他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他要好好待他,于是他提出“在一起”。看到祝欢颜高兴的样子,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意已经没有那么可贵了,他在晏秋心中永远是十几岁少年的模样,也许这帧少年小像永远在他心中,但也仅此而已。 晏秋仰头吻了吻祝欢颜淡色的唇,出乎意料地温暖。祝欢颜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晏秋几乎忘记了呼吸。待到祝欢颜压抑着问他:“可以么?”晏秋微不可闻地点点头,祝欢颜笑着抱起他,往卧室走去,一室旖旎。 这也许是一个小人物纠结的情路与平常的人生;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看着你,在你悲伤的时候陪着你,在你堕落的时候拉住你,在你迷茫的时候帮你找寻方向。这世上还有什么委屈是值得铭记的呢?命运已经如此慷慨馈赠,为何还要执着朝拜那条行不通的路。 也许,那么多的不甘于辛苦,只是为了叫你在恰当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的存在,其实早已刻骨。 晏秋轻轻地描摹着祝欢颜的睡颜,平静地想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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