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你在我身边(七)
larry’srose之前听她提起过,据说这家新开的西餐厅吸引了不少的上流人士前往,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当然不清楚,只是凭借以往出入这些场合的记忆大抵能在脑中描绘出那里的光影。 只是在心里,我并不想去那里。 五点多出了公司大门,此时的B市正是最堵的时候,我不怎么着急,拦了辆车坐进去就闭目养神,司机问去哪里,我眼皮也没抬就说了目的地。 也许是因为最近有点累,靠在车后座就开始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觉,脑子里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梦境,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不真实的幻象,我却在里面欲罢不能。 朦胧中我看到已经过世的父亲,他的眼里装着一些我怎么也看不明白的东西,像是愧疚,又像是期望,母亲站在一旁,神情仍旧是布满哀伤,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站在原地满是不知所措。 车开始猛烈的停下,而后又开始缓缓的前行,继而又让人反感的停下。 手机突然猛烈的震动起来,我被响动惊醒,四下里找手机,刚从梦境里醒来眼睛有些酸痛,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手臂已经麻木的抬不起来。 “晨中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到……” 电话那头小欧的声音很是急切,就连我都能想象到她着急的快要跳起来的样子。 我看了看窗外,声音有些无奈,“没办法,现在外面堵车严重,你就再等会儿吧。” “等会儿,你说的倒是轻松,我这儿都快兵临城下了!” “你别着急,现在着急也没用不是……” ……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我长舒一口气,揉了揉眼睛看看前方的道路,仍然堵得死死的。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不抱希望的问前面的司机。 他显然对这些都司空见惯,“您别急啊,急也没用是不是,这车堵得也没法自己个儿控制是不是……” “那您继续开着,我继续睡着。”我有些不耐烦,重新倚靠在后座想着刚才的梦境,心情不由得又有些沉重。 到那儿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七点了,刚进大门侍者就训练有素的上前问我是否约了人,我点头,抬眼的瞬间就看到了最里面的小欧,她对面还坐着一男子。 她的神情有些冷淡和不屑,转眼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我,突然露出一张笑脸,像是故意当着面前人似的向我招了招手。 我在远处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确定要我过去,看样子她还约了其他人,现在过去似乎有些不好。 她显然已经耐不住性子,直接站起来向我走来,我还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拉到了桌前,刚坐定就浑身打了个寒战,因为她用非常温柔的带着炫耀的语气叫了一声——老公。 我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她努力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了此时正坐在对面的人。 原来如此,无非是在罗叔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前演场戏而已。 那个男子也不是有多傻,尽量保持先前的微笑,问道,“罗小姐,你有男朋友?” “对啊,你不都看到了么!” 他继续微笑,“可是我怎么听伯父说没有呢?” 罗小欧怒目,“我爸又不是我,我交男朋友何必让他知道,既然这样,我也挑明了跟你说,咱俩走个形式也就算了,相亲什么的你别当真。” 那男子仍旧不怎么信,眼光移到我脸上,从容不迫的问道,“先生怎么称呼?” 我并不想回答,无奈小欧在下面使劲扯着我的衣服边儿,咳嗽两声,说,“我姓季。” “哦,季先生……”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缓缓问道,“恕我多问,既然季先生喜欢小欧,为什么不让伯父知道呢?” 小欧横眉,“喂喂喂,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的着么!” 我笑了两声,“这是我们的事儿。” 对面男子似乎是端详了我片刻,终于发出一阵意外的感叹,“我刚才就一直瞧着季先生眼熟,总想着在哪里见过,这下我总算想起来了,是季行长的公子吧?” 小欧原本还是凶神恶煞,这下骤然有些紧张起来,望了望我,不知该帮我说些什么。 我一脸平静,“你认识我?” “真是巧了,家父正是审理您父亲受贿案的检察官,所以自然对您和您的父亲自然有所了解,再说了,季大少爷以前都是高高在上,怎么会把我们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呢。” 身边的小欧终于忍不住,“你什么意思!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他依旧不紧不慢,笑得一脸得意,“怎么,季家权势败落了,如今季大少爷是准备依附罗氏建设的千金了么,不过依我对伯父的了解,这碗软饭可不好吃呢……” “杨磊!你说够了没有!”小欧按捺不住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要开骂,我却制止了她,只说,“我们走吧。” 刚离开位子没几步,那个被叫做杨磊的男子也站起来朝着我们离开的方向露出极其不屑的笑容,“季大少爷,这种地方以后还是少来为妙,你父亲当年受贿时你消费的起,现在可说不定了!再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突然顿住,踉跄的抓住桌子的一端,右手捂着鼻子,看到手上的鲜血才意识到他在这个优雅得体的餐厅被人殴打了,并且那个给他用力一拳的人是我。 “如果你不想被救护车抬走就请管好自己的嘴。”我冷冷的看着他,“正如你所说,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没什么怕的,而你顾忌的却很多,比如,脸面。” 他依然在骂着,可是又不敢直接向前,只是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如果还想要自己的脸面,就不要轻易说出不该说的话。” 小欧紧紧的跟在我身后,离开餐厅的时候我仍听到那人的咒骂声,她不安的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怕我做出其他过激的举动。我只是远远的看着,终究是在其他客人的惊愕眼光中离开。 “对不起,晨中真的对不起……” 身后的人不停的在道歉,声音紧张而又慌乱,我停下疾走的脚步,转身看了眼都快哭了的小欧,心里突然止不住的烦闷,“不用道歉,不关你的事。” 她依旧不信,满脸都是懊恼和愧疚,“那混蛋实在可恶!早知道我根本就不该来!” “是罗叔让你见他的?”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回自己没事跑来见个不认识的人渣!”小欧仍然愤愤不平,“真是的,有个检察官的爸爸了不起啊,要他多嘴!”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人的身份,他的父亲是检察官,并且是直接负责了我父亲的案子。心念突然一动,眼角的余光看到桥下平静的水面,我被我自己的蓦然出现的想法一惊。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依然对父亲犯过的罪行有一点不可抹去的怀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明不白的东西挥之不去,尽管那些东西我根本都是不甚清楚。 难道我需要去找那些人员一个个的调查清楚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之久,该了结的东西已经全部尘埃落定,就连爸自己也对自己的过错供认不讳,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些什么?说到底,也许只是自己不甘心。 第三十七章:你在我身边(八) 也许是看到我太过平静,小欧反而更加慌乱了,犹犹豫豫的张口,“晨中……” “我没事了,”我朝她露出一个简单的微笑,“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她的眼色略微迟疑,“你……你不生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该承受的,躲也躲不掉。” “那你还怪我吗?如果不是我硬是拉你过来也不会……” 我故作轻松的劝她,“你看你,我自己都放开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再说了,刚才那家伙也吃了我的拳头,总是补偿了些,是不是?”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也慢慢释然。 我们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她扬头问我,“顾弈什么时候回来,他妈妈的病好些了吗?” “今天刚通过电话,说是还有半个月左右。” 她语气渐渐有些认真,“我问你个事儿,那个……你打算让伯母知道你和顾弈的关系吗?” 我停住脚步,侧头看了看她,那刻,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担忧。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了?” 她双眼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清晰,这一刻似乎并不是她在问我,而是内心在问我,季晨中,你自己究竟是怎样打算? “我……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我撇开目光,继续向前走,心里乱的不行,长久以来我总是习惯于彼此的照顾,总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永远的过下去,也许我和顾弈都没有想过对方的亲人如果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是从前的我也许根本不会担心,毕竟我要什么或者是过怎样的生活谁也别想干涉,可是现在呢?现在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路已经不再那么自由,因为没有人会继续给我最安全的庇护。 “那么以后呢?”她穷追不舍,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 我更加心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天气越来越冷,老妈打电话叮嘱我多加些衣服,我一一答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老总这些天交代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前的屏幕让我眼睛有些花,密密麻麻的数字更让我不知从何看起。 “下班了就注意休息,别太拼命。”老妈在电话那头透着关切。 “恩恩,我知道,您也是。” 她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问道,“顾弈在你旁边吗?” 我愣了片刻,“您说顾弈啊,哦,他回家有一段时间了,顾伯母身体不太好。” “是这样,那你一个人住当心点,别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 我点头如捣蒜,“知道了,母亲大人。” 工作繁忙一直到深夜,我打着哈欠很想睡觉,偏偏肚子不停的叫唤,瞅了瞅墙上的挂钟正好显示十二点半,这个点似乎总让我想起一些恐怖小说里的场景,维持镇定,走到厨房想弄些吃的,可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唯一一次下厨的经历,简直惨不忍睹,还是作罢。 我心里不由得哀怨起来,要是顾弈在多好,他准能做些好吃的填饱此时饿的快瘪的肚皮。没办法,开了冰箱发现还有前天吃剩的面包,还好,总算不至于饿死。 临睡前想给顾弈打电话,可是看看时间怕影响他休息,还是作罢,掐指一算他离开都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日子要多漫长有多漫长,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骤然孤单的时间经常让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迷迷糊糊的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似乎听到了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我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只是在清晨醒来时才发觉窗外真的是潮湿的一片了。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不算太晚,我惊讶于自己醒来的时间居然不是早预料的十点多,难道是我最近睡眠太多了,六点多居然能自然睁开眼睛。 天色没有大亮,房间里有些黑暗,看不清物体的棱角,只是原本躺在桌上很是安静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叫声,刺眼的亮光惊了我不少,不太情愿的出了被窝,揉着惺忪的双眼去接电话,来电人却让我兴奋不少, “怎么这么早想起来找我?”我半笑着说话,一面钻回被窝享受余温。 顾弈在那头有微微的喘气声,“不早了,都快七点了!” “你那边干嘛呢?一夜没睡啊!” 他轻笑了一声,“我今天就准备回去了。” “真的!”我差点没跳起来,“你现在不会已经到车站了吧?” “没呢,刚出家门口,连车还没上呢。” 我将头埋回被窝,“哦,就是说还有好一会儿才能见到你。” “恩……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我可以走快一点……”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狂乱点头,“本来今天想故意睡个懒觉耍迟到来着,看来现在还是得乖乖起来去上班了,要不是你电话吵醒我指不定现在我还在梦里转着呢!” 他嗓门大了起来,“看来我打的真是时候,季晨中马上给我起床!” 我捂着电话满脸无奈,明明前一分钟还是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变得这么凶悍~~~~~~~~ 下雨出行真是诸多不便,下了出租到公司还有一段距离,加上今天风也不小,一把伞被吹的差点没反过来,好不容易进了公司大厅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裤脚湿了一大截,我暗骂这鬼天气,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回去可以看到顾弈,心情不由得又开始缓解。 这天好不容易将任务上交,老板依旧没给我什么好脸色,说起来我算是超额完成的,大家也没觉得这有多么值得意外,仿佛一切都是我该做的。 没错,不管是本就属于我的任务,还是他们拖拉了多久都不愿做的东西,到头来仍是得落到我头上解决,其中包括那几位令人头疼的钉子客户,他们似乎以折磨合作公司的员工为乐,谁也不愿轻易相信谁。 一天不紧不慢的过去,我没怎么注意傍晚的时间就看到周围有陆陆续续的人离开位子,拿着自己的包离开互道再见,心里一阵突然而来的兴致高昂,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关掉电脑拿了外套就冲出大楼。 外面依旧下着雨,虽然地面处潮湿着,但我心情却大好,盘算着此时顾弈是否已经站在香气四溢的厨房帮我准备一餐美味佳肴,手机很适时的响起,我以为是他,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接听,只是在看到屏幕上不停闪烁的一串陌生数字时有些意外,带着明显的失望,我仍旧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 “是晨中吗?” 我愣了片刻,电话那头是浑厚的男中音,有些熟悉,但一下子却想不起来是谁。 第三十八章:你在我身边(九) “我是,……您是哪位?” 男人的声音很是和蔼,“我是小欧的父亲……” “罗叔?”我略带惊讶的叫出声。 “是这样的,现在你应该有时间吧,能和你谈谈吗?” 他的声色十分诚恳,带着些许威严的成分,尽管礼貌的询问却是不容我拒绝。 我下意识的点头,带着好奇和意外,“当然……可以。” “我正要去看你父亲,你直接过来吧,我们在那里见面。” 挂断电话,我匆匆拦了辆车,司机问我去什么地方,我冷静的回答,“西山公墓。” 他明显打了个寒战,大概觉得我有些恐怖,天都快黑了却要去那种地方。 半个小时,司机效率非常高的将我送达目的地,下车还未来得及撑开伞他就赶紧发动走人了,我看着这副场景突然有些好笑,他在怕什么,难道还以为会有鬼魂不成,躺在这里只是亲人而已。 罗叔很早就到了,我撑着伞一步步的走上阶梯,隔着很远的距离,我看到他站在父亲墓前神色很是平稳,似乎还是透着些惋惜和遗憾的,我定在原地没有继续走下去,那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周围很安静,伴随着细碎的雨声打落在伞布上,时不时的有一两个拜祭完逝者的行人从我身边走过,神色无不沉重,我感觉心口上慢慢被压上一块石头,堵着什么却怎样都无法释怀。 “谢谢您来看他。” 罗叔也许是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我已经站在他身后,没有转身,他显得很平静,“我与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撇开官场上的事不谈,他是个好人。” 我淡笑,“您的意思是说,在官场上,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很是和蔼的笑了,“这些功过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该下结论的也不是我们。” “哦?那么您今天要找我说什么呢?” 天色越来越暗,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在陈旧的长满青苔的道路上,他见雨停了,收了伞,说,“我知道前面有家不大的茶馆,我们进去聊?” 我点头,“当然可以。” 茶馆里的人并不多,我四处打量了内部的装饰,木桌上还有些尘垢,缝隙里大抵也是擦拭不清了,眼光最终落在了面前拿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上。 “罗叔也不想绕弯子了,”他开门见山,“晨中,我希望你能来罗氏建设。” 我一阵意外,握住杯盖的手微微抖动,笑道,“您说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拒绝。”他的眼睛里满是陈恳,没有以往那种商人特有的奸猾。 “为什么?” “因为你是季浩霆的儿子。” 我哑然失笑,“季浩霆的儿子又如何?如今还能代表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他不紧不慢,“我和你母亲也商量过,她并不反对,晨中,我知道你学业很好,专业又是建筑系,所以我想给你更好的发展空间……” “你凭什么做这些?”我冷了脸色,语气开始不善,“难道你就只能用‘我和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之类的话来敷衍我?你以为我会信?我可以接受别人对我好,但前提是必须知道原因。” 他并不生气,依旧维持着一位长者该有的样子,“晨中,我知道你的脾气,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不语,对于他所提出的一切我不是没有心动,毕竟现在我的工作已经不怎么如人意,可是我相信自己会慢慢的解决掉一切,这一切根本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知道你相信自己的能力,可我想问你一句话,你的时间的耗得起吗?我知道你迫切的想要成功,想要翻身,洗刷掉一切你父亲带给你的耻辱……那么你愿意这一天是在几十年以后吗?” 他仿佛猜透我的心思,每一句话都像顺着我内心的想法走下去,一丝不差。 “小欧和你关系很好,我和你父亲也是老相识,单看这两层,你也得相信我。” 一个原本我以为很简单的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我出了茶馆时已经八点多。雨虽然停了,但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水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醒目,稍有不慎,鞋上便会沾满脏水。 我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刚才罗叔的忠告,心里突然开始迷茫,前面的方向也愈加模糊起来。 回到公寓时漆黑的一片,我顿时不安,刚刚的纠结迅速抛到脑后,顾弈还没回来!他明明早上和我说好今晚到的,怎么现在都快九点半了却不见人! 电话里一声一声的忙音,我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接电话,接电话…… “喂。” 是他的声音,我急忙定住,“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哦,我还在家呢,临时有点事还得耽搁几天。” 他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我却有些火大,对着电话只差咆哮,“那你怎么不早打电话给我,你小子故意让我担心是不是!” 他简单哦一声,“那对不起,我忘了。” 我渐渐冷静下来,“你怎么了?”莫名的,我感觉他的声音有些无力和隐隐的慌乱。 “没事,我这儿有点忙,先挂了……” “顾弈!”我怕他挂断赶忙叫住,“你真在家?” “对。”他每一句回答都极其的干脆简单,仿佛是根本是无视我的急躁。 我努力按捺怒火,问道,“那你什么时候……” 嘟嘟嘟…… 电话已经掐断。 我猛的将手机扔在地板上,电池板立刻飞了很远。 今天原本是心情大好的日子,为什么白天结束之后却会是这样的结果,发生什么都让我难以预料,迷茫生气狂躁或是仇恨似乎已经全部上演了一遍,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冷静下来。 我讨厌罗叔的故作深沉,和知道一切却什么都不愿说出来的样子,怀疑的他的好意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 最让我难以容忍的还是顾弈放我鸽子,明明之前全部说好的事情一下子全都变得一团乱!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胡乱怪他,如果家里头有事我也不能叫什么都不管就立即回来,可是让我极其生气的是他冷淡的态度,这一切从头到尾只是我一个人的兴奋和生气! 第二天早晨,我将摔碎的手机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拿到了手机维修店,店主看了半日,说这款手机的配件现在店里没有,估计要等几天。我面无表情的将袋子放在那儿,回答说,等一个月都不要紧。 既然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不如阻断一切和外界的联系,手机放在维修处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甚至暗想如果顾弈联系不到我时肯定也会抓狂到极度生气,心里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我果真隔了半个月才去拿,回到家也没有开机,我暗想着打开手机屏幕时会出现多少条未接来电或是短信的记录。按了开机键之后我并没有理会,只是赶紧扔到一边不看,随着手机屏幕慢慢亮起来,我虽然在一旁想做其他事却一直凝神听着动静,果然,很快提示铃声便响了起来。 心中大喜,赶紧跑过去看记录,却意外的发现那几条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小欧的,我仔细翻看着,最终心凉了半截。 顾弈的一条都没有。 我极力抑制住想把手机再度摔坏的冲动,心里的怒火再度翻腾,半个月,到今天为止,整整半个月。我不联系他,他也不会来一通电话。 不知道隔了多久,久违的来电铃声终于响起。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屏幕,凝视片刻,突然有些绝望的意味。是我自己太较真了?还是根本会发生些什么? 小欧劈头盖脸的质问我,分贝高的吓人,“季晨中你这两星期哪去了,我打你N通电话都是关机!” 我将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些,以免被震成耳鸣,草草回答说,“手机坏了,修了半个月刚拿回来。” 她终于安静,好一会儿没说话。 “找我什么事?”我有些不耐烦。 她像是犹豫了很长时间,语气带了些沉重和小心翼翼,“晨中,跟你说件事你得挺住啊?” 我心似是被拨动,预感有不好的事会发生,但依旧保持镇定,反问道,“有什么就说,现在我还还能有什么挺不住的。” 她终于下定决心,压下一口气,说了我一辈子都永远忘不了的话, “顾弈他走了。” 第三十九章:所谓爱情(一) 我先是怔住,半响没说话,小欧吓的不停的在电话那头叫道,“晨中你怎么了?没事吧!你现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你开什么玩笑?我告诉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非常差,但你也没必要用这个来玩我!”我无视小欧极其郑重的语气,甚至那一刻希望自己从未接过这个电话,尽管隐隐感觉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我依然宁愿别人将我蒙在鼓里。 小欧也急了,解释也变得语无伦次,“你听我说,还记得咱们毕业那会儿顾弈的出国名额吗?本来以为放弃了就没希望了,前些日子系主任找顾弈说可能还有希望,说是人数比原定名额少了一个,问顾弈还有没有意向……” 我冷静的将手机上的红色挂机键按下,然后面无表情的扔在一旁。 他出国了? 我不禁冷笑,半个月前我满怀期望的等他回来,结果现在居然一声不响的走了。我突然回想起那天和他的最后一次通话,那么冷淡的语气和不耐烦的声音,原来如此。我居然还像一个笨蛋那样等着他来找我,会像从前那样永远陪在我身边。 季晨中,你简直是傻到无可救药! 半个小时候,小欧出现在我面前,掩饰着脸上的慌乱,她强作平静的坐在我旁边,“你别怪他,这次的机会很难得,又这么急,这么仓促……” 我微微一笑,问她,“你要喝饮料还是喝水?” 她愣住了,有些结巴的回答,“水……水吧。” “那好。”我无视她的意外,径直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茶几上的杯子,勉强看了看我,“晨中,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摇摇头,笑道,“不用担心我,你以为我会哭天喊地,哈,那也太可笑了吧,顾弈这家伙也真是,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先告诉我,还让你来转告……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我当然希望他好了,小欧,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本来他就可以走的,结果那会儿就因为我没出去的成,我心里一直挺愧疚的,现在能有补救的机会我比他还求之不得呢!” 小欧见我神色平静如闲话家常,慢慢也安定下来,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顾弈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那天他在电话说的就很急,托我到时候转告你,他就不联系你了,当时我一直问他在哪他也不说,我估计那个时候应该在机场了吧,后来我一直打你电话却不通……” “好了,不说了。”我打断,拿了外套往外走,“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些没完成的事,得去一趟。” 她安然点点头,“那好吧,我也该回去了。” 夜晚的公司并没有多少人,除了有几个为了拿加班工资拼命赶任务的很少有人愿意这个点还在这蹲着的。我略有些呆滞的看着黑洞洞的电脑屏幕,看着里面映出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努力的想从当中发现一点情绪,但却什么都找不到。拿起手机拨打那个最熟悉的号码,结果是里面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该号码是空号”。 看来这次他是生怕任何人会阻拦,将所有后路都断绝了,我居然还在前一刻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以为能听到他声音。我不应该怪任何人,不应该有一丝的怨恨,我真的该有的是庆幸,他的璀璨前途没有因为我而被拖累,无限美好的未来终究是为他铺好了康庄大道的。 我应该替他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意念在不停的窜着,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摔烂!我该把这个叫做愤怒吗?为什么一直在努力的抑制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真是可笑,我明明是恼怒的,甚至是恨他的不辞而别,你想走,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即便是在电话亲口和我告别我也不会拦你,可是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决然的方式!甚至连一个送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都开始乱掉了。 我开始不安,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究竟还有什么是牢靠的?除了别人能给你的,你还有些什么,你自己又能给自己什么?那几日我仍旧不死心,像个疯子一样不断的打他电话,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终完全放弃。 也不知经过多长时间,一次事件将我从这样低迷的状态中揪了出来,仿佛是被泼了一盆凉水,虽然冰冷刺骨却让我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这个事件就是戴杨的婚礼。 我站在某五星级酒店的大门外,看着字幕上写着的新郎新娘的名字,周围是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无不喜气洋洋。大厅迎宾处放置着一张落地婚纱照,戴杨在里面笑的绅士,如以前那样的帅气,只是比从前在学校里的他多了几分成熟,身边的新娘也是端庄大气。 穿过人群,我去向那对新人道贺,戴杨看到我显然很是惊喜,拍着我肩膀道,“前几天打电话给你还生怕你不来呢!”我笑道,“学长的婚礼我怎么能不到!” 匆匆说了几句话我就进去了,这一刻装在我们心里的全部都是婚礼的喜悦,从前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戴杨不提,我又怎会说什么。 只是在我努力的想要表现平静的时候,那个人闯入我的视线,脸色有些憔悴,人看上去并不是很有精神,远远的看见他和戴杨说着话,每一句都十分勉强,他的眼里尽是戴杨,只是新郎的眼里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我不知道陈远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竟会走到这一步,一年前我还羡慕他们的爱情,只不过这样短的时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远见到我,没说什么,只是坐在我旁边点了一支烟,等待着婚礼的开始。 “你们怎么了?”过了许久,当婚礼正式开始现场播放结婚进行曲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 他答非所问,笑的有些像嘲讽自己,“你看,他结婚了多好,做回一个正常人比以前会好很多,是不是?” “正常人?”我皱眉,冷笑道,“原来你以前喜欢的都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他心气高,念书的时候我就知道,如今这样的境况我当初就想到过,你信不信?” 我听着新人父母致辞,道,“那你当初何必去招惹他。” 他惨淡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席间新郎新娘各桌敬酒,轮到我们这一桌时,我一直都佯装笑脸说着祝福的话,戴杨一直在微笑,只是从头到尾没有看陈远一眼。 婚礼结束,我和陈远随便找了一处喝酒,几杯下肚,他笑着说,“你说的对,我当初何必去招惹他,到最后也不能给他什么。” “我了解学长的脾气,要么不爱,否则不会轻易放弃,你会让他放弃也真是你陈远的的能耐。” “戴杨是个死心眼,几个月前知道我有女朋友的时候一个星期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冷冷看他一眼,“你真TM混蛋!” 第四十章:所谓爱情(二) “是!我混蛋!我明明有一个那么爱的人却还想着能在外面保持一个正常男人的样子,娶妻生子,我妄想着可以兼得,却从未想过他愿不愿意!他性格那么倔,说分手就分手,几个月后就结婚,和我断的一干二净。” “你以为一心二用是那样简单的事?” “哈,你看,如今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结婚,我就这样的受不了,当初我又怎么会期望他能承受。” 我放了手中的酒杯,说,“陈远你太自私了。” “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再怎么懊悔也是徒然。”他不再灌酒下肚,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嬉闹的人群。 我心里泛起一丝苦意,想起顾弈的离开,想起这段日子的猜忌和难忍,忽然问道,“你说,两个男人真的很难一起走下去,是不是?” 他不再说话,也许根本是没有听见,也许是,不愿听见。 ****** 房子渐渐的空了,我将行李箱放在门外,关上门的时候有些不舍,在这个地方我经历过迄今为止的人生最低谷,但这里也是我最不想忘记的地方,我记得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他的一个微笑甚至一个眼神甚至到现在我还记忆尤深,可是那个人却是现在最不愿再想起的。 腊月,我将东西悉数搬回了家,妈自然是非常高兴,前前后后的帮我收拾着,一直念叨着早该回来住,我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忍,长久以来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母亲我似乎关切的太少,父亲不在,我应该多陪她才是。 想到这里我似乎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没错,他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如今我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一度沉溺于感情上的失去就显得太自我,太不知分寸了。 我笑着过去拿过妈手里的东西,“好了母亲大人,我自己的东西还是我来收拾好了,您现在就做晚饭去吧,我快饿死了!” 妈也笑了,说行。 我将一个个箱子搬上楼,在自己的房间慢慢整理心情,等一切都放回原处时我看到了门边那个行李箱,静静的伫立在那,仿佛等待着我的处置。 看了它良久,我最终做了决定,将它放进了顶层的阁楼,那里面装着所有关于他的回忆。他的东西并不多,出国前连见我都不愿意,自然不会花时间来取,我关上门的时候可以上了锁,这里面的所有东西不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从现在开始,我彻底与可笑的从前告别,以后,只为自己而活。 晚餐期间老妈一直给我夹菜,言语之间无不透露着满足,我一时有些讶异,她的情绪以往都不高,只是今天显得格外的高兴,这当然是好事,现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阴霾。 “你罗叔找你谈过了吧?”老妈放下筷子突然问道。 我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您希望我去吗?”我神情有些严肃,想看看她的反应。 老妈略微低头,然后回答,“我希望你能去。” “那好,”我佯作轻松状,“既然您同意,我就去!” 其实在看开一切之后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有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去,罗氏建设是业界大亨,我去了对我并没有坏处,我的能力并不差,何必要一直在一家二流公司做一些众人唾弃的东西,罗中恒既然愿意给我提供这个平台,我自然要好好利用。他有什么目的也好,真是大好人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关,因为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 小欧知道这个消息后高兴的不行,她对于工作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知道我要去罗氏连忙说,“正好我在开发部呆的都快闷死了,你过来就有人陪我说话了!” 我半笑道,“我是去工作。” “知道知道,这下总有了个熟人不是,省的我整天憋都快憋死了!” “你是老板的女儿,谁会怠慢你?” “就是没人怠慢我我才闷得慌呢!”她笑的合不拢嘴,“晨中你说我是不是找虐型的啊!” “有点。”我没好气的笑她。 罗叔还算是有点赏识我的意思,一进去就让我跟着开发部的余总手下做事,一个小小的设计师的位子自然不在话下,余总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一眼看起来就是极其精炼能干的样子,看我的第一眼便问道,“季晨中,H大建筑系的,不错嘛!”然后整间办公室都是他爽朗的笑声。我也附和的笑了笑,暗自思忖着他下一句打算说些什么。 “要知道,十几年前我也是H大毕业的!” 我微楞,连忙笑道,“那我还应该叫您一声师兄了!” 他摆手,“这倒显得我老了,不过如今难得碰到一个师弟我还是挺高兴的,对了,最近总部派下来的案子你听说了吗?有什么想法?” 我这才想起最近开发部的第一要紧案子,是B市新建的美术博物馆,罗氏对于该馆的竞标自然是势在必得,现在还是初期规划,开发部门的人都开始跃跃欲试,想着能凭此方案最终一鸣惊人。对于这个我不是没有心动,比我资深的设计师大有人在,这种环境下想要真正的出头难度不小。 “才刚刚听说。” 他重重靠在椅背上,极是自信的笑道,“晨中,从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野心!”他起身向我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其他的东西可以没有,但是野心却是男人不管是生活还是事业中都必不可少的!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机会,但最终的结果全部还是得靠你自己。”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抬眼看他。 他重新坐回到位子上,语气中显露出惋惜,“设计部那帮人都没什么好的东西可以出来,该走的路子还是从前那些老一套,估计都是把以前学校里的东西照搬了过来,竞标的时候能赢的概率还是会很大,那是因为对手公司也都是一群废物,只不过我这人就是不喜欢那些旧玩意儿,我不仅要赢,还要做到最好!晨中,我看过你以前的作品,实话和你说,我很欣赏你,现在的我们需要的是双赢,不是吗,你需要成功,我则需要更高的成就,所以我可以给你机会,同样的,你也必须要给我最高标准的回报!” 我颔首,“谢谢余总能给我这个机会,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退出办公室,我意识到机会已经来临,事到如今,即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它错过。 小欧打着哈欠姗姗来迟,走过来打招呼,“来这么早啊!” 我没抬眼,紧盯着电脑屏幕里的模型,“恩。” “你吃早饭了吗?我去买要不帮你带一份?”她过了一会儿又晃了过来。 我有些无奈,“大小姐,你想让我被周围人鄙视到不好意思抬头么?” “恩?有什么问题吗?”她看了看周围埋头工作的人,“谁会鄙视你啊?” 我干咳嗽两声,说,“那个我已经吃过了,不用了。” 她哦,笑道,“看你这么辛苦的份上,那帮你带份摩卡好了!” 第四十一章:所谓爱情(三) 我一阵冷汗,心里知道小欧是好意当我朋友才这么做,只是在别人的眼里我的小人形象却是越发高大了,早前我不是不知道周围人对于我的评价,其实一切在原来公司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到了罗氏以后罪名又多了一条,家道中落以后不知悔改,搭上董事长千金攀高枝。我早已经懒得去解释,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我现在能有这样的平台与他们竞争的确是托了罗家的照顾,既然事实如此我也不用去辩解,至少我心里最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 周末我特意去了趟美术博物馆的施工地,那地方是一片废墟,工人都显得很清闲,我算了算日子,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工,我的时间也不算太多。仔细问了工头之后,我拿了工具就开始忙活,没过一会儿就从工棚里出来了个熟人,他带着安全帽,周围人和他很是熟识,一口一个余总的叫着。 “怎么样,发觉出这工程有意思的地方了吗?”他显然是在考我。 我向远处的废墟看了看,说道,“按照政府的意思,后期部分倒不是很难,前面的展厅倒是要花些时间,光线要足够好,但其中的陈列品却不能被过分的照射。” 他点头,“你说的不错,建筑讲究美观,却同样也必须要实用,那这个部分你打算怎么做?” 我低头想了片刻,“余总,我要回去好好构思,最快下周五给你过目。” “好,时间虽然紧迫,但我等得起,我相信的你的能力。”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并不觉得有多轻松,事实上这个项目要比我先前想的要难的多,若不是这次来这里实地勘测,我根本不会其中的最难做的部分,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 ****** 临近除夕,老妈开始忙活起来,我在家时经常劝她别忙了,下一句想说反正家里又没多少人,可最后还好及时咽下肚子里。她很是摇摆不定,“你说今年腊肉什么的弄不弄?”我没抬头,“别弄了吧,那东西吃多了不好……”“不行,你爸爸喜欢吃,我差点忘了,真是不该!”我手中的绘图笔一个握不稳掉了出来,看着她走进厨房开始忙碌的身影脑子开始有些走神。 年关时公司里忙了许多,我一直在看先前有关这方面的建筑的例子,一页一页的文字和图片看得我头疼,想到那天的实际情况,我正思考着该怎么结合这个几个案子的优点以便做到最适合,旁边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没怎么注意,直到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轻放在我面前,抬头一看,是谢安彦。 那人凑过脸看了我的屏幕,笑了好几声,“哟,你还真拼命,开发部有个魔王鱼就行了啊!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魔王鱼是谢安彦给余总起的众多外号中还算拿得上台面的,据说余总听着还挺受用,估计这里面有点夸他的意思。谢安彦这个名字么,乍一听有点文质彬彬乖乖少年的样子,外表倒是与这个名字勉强还算般配,只是内里么……至少现在我已经觉得根本不搭。 他的位子和我靠的最近,第一次见他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公司大厅等电梯的时候,刚开始我来的都比较早,那个点儿人不算太多,我有点犯困,看着周围晃着的两三个人有点提不起精神。于是乎,此时谢某某的登场就给我一支强心剂。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哪家老总的小公子爷跑过来找老爸玩呢,一身的潮装,头发染得不知道是红色还是棕色,围脖加紧身牛仔,脚上一双灰色短靴……我也大致能估计出他这一身的价格,关键当时让我受不了的不是名牌之类,实在是因为他这一身打扮简直就是一个小女生的感觉。 我站在他后面尽量把脸转过去不看他,结果他可能感觉到了反而转身看了我一眼,我余光一瞥,这人居然还戴着口罩,粉紫色的口罩!我发誓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有有大概和我一样高的个子和那头还算短的头发我肯定以为这是哪个太妹了! “新人?”他倒先开口说话了,一双丹凤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了两声,“以前没见过你嘛!” 我尽量保持严肃,心里却想着这小哥看来经常来公司敲他老爸竹杠,连职员都混熟了,“我刚来没几天。” “这敢情好啊!哟,你哪个部的?”他不像是B市本地人,口音听起来有点别扭,好像有点南方口音,我虽没去过南方但大学里倒是听同学讲起过。 “开发部的。” 他笑的更厉害了,连连说道,“这下好了,开发部总算有个能看的人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电梯到了,加上后来者一共五六个人进去。大家不算太熟,也都不说话,他也挺安分的站在一个角落,我这才发现他耳朵里还塞着一个白色的耳机,我离他不算太远,在这么安静的时刻能无比清楚的听到急速的摇滚乐。 不知道谁在抽烟,电梯里顿时一股烟味,我心里反感嘴上倒也没说什么,这家伙火速皱了眉毛,声音高了极度——“谁一大早的不长眼,没看见禁止吸烟内四个大字儿啊!” 前面那汉子转过身看是谁在骂他,焦点很是正常的落在谢安彦身上,估计思看到他瘦瘦的身材,不怒反调笑道,“哟,这不是开发部的谢大美女么!我还以为谁呢!” 我一惊,原来他居然是我同事!还有,……谢……美女? 谢安彦依然稳如泰山,倚在电梯边上很冷静的看那汉子一眼,右手在鼻子面前作扇风状,“我说那人你早上吃蒜了还是昨天吃了,怎么这么难闻!臭死了!”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汉子想骂人,正巧叮的一声电梯门,各自散了。 “你南方哪儿的?”我坐在位子上看他摘下口罩,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小小意外,面前这人长的……也太秀气了点吧,五官精致,那皮肤比姑娘还白嫩,看来口罩还是有点效用。 他闷笑一声,“你怎么听出来的?我觉得我京话也学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是暴露了!” “就是别扭,行家一听就不行!” “那你说说,我应该是哪人啊?” 我心里也没谱,几个城市轮流来,说了半天每一个对的,他不耐烦了,“Y市的!你耳朵太不行了!” “哦——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地理书上说的没错,那地儿出美人!” 他用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看到我桌上一份策划的署名,念道,“季—晨—中!好,我算是记住你了!” 我原本以为他是准备报仇还是怎么的,防了他好几天,结果他所谓的记住就是和交朋友没什么两样,其实说起来谢安彦算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虽然脾气有点骄纵没什么口德,不过倒是比其他那帮伪君子强多了,跟他混熟了说起话来也没个正经。 他居然比我大一岁,所以早进公司,能力不算差,就是不怎么上心。我经常劝他,“魔王鱼倒是对你挺好的,你也做个好的不就行了么!” “得得得,我没你那么大野心,自个活的痛快就行了!” “哎你怎么想起来毕业留B市的?” 他露出鲜有的沉默,隔了一会儿才笑着转过脸来,“干嘛?打听这个有什么目的啊你!” 我也无所谓,回说,“我的目的你还不清楚啊!觊觎你美色想泡你呗!” “去去去!季晨中你别到时候有胆子说没胆子做!” 我切了一声,“行啊,你看我有没有胆子。”当时我说的漫不经心,压根没怎么注意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基本就是顺着他的话杆儿往上爬了。 第四十二章:所谓爱情(四) 公司周年庆酒会我本来不想去,只不过正好那天是余总生日,这下不去也不行。小欧一向喜欢热闹,提早就在发愁那天穿什么衣服怎么搭配什么,我笑她你干脆穿一身工作装得了,估计那样余总最满意! 我这么说的原因当然是敢肯定罗小欧从上班到现在都没碰过西装。开发部能有胆子穿奇装异服的当然就是这两人,谢安彦脾气刁钻,可是此人实在貌美,惹得大家只敢远观不敢亵玩,人家穿什么自然说不上什么话,再说了连余总都没意见其他人能有什么意见?罗小欧更是自成一派了,这种道理大家都懂,人大户人家千金在这不过就是图个消遣,爱怎么样谁都管不着! “我听说你最近和谢安彦那小子走的挺近啊?别是看上他了吧!”她终于步入正题,合着衣服搭配什么的都是幌子。 我一本正经,“你可真抬举我,现在这种事没心情。” “我才不信呢,我了解那小子,他看你那双眼睛就根本是不安好心!” “这你都能看出来,我说你整天没事总盯着人家看干什么啊,罗小欧,你老实说说,你对他有企图吧?” 她差点笑岔了气,“那妖精我还是离他远点吧,看上他我非得折寿几年!” 我一口水喷满了电脑屏幕,“妖精”这两字儿在我脑海中瞬间余音绕梁。 周六晚上某酒店,我带着困意坐车到那。这几天总感觉睡眠不足,不看镜子都能感觉到自己熊猫眼。一声黑白搭的小欧走过来推了推我,“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看了看时间,“不是正好么,我又没晚。” 她颇为无语,摇摇头作无奈状,“感觉你好像八辈子没参加过Party了,前面有一会儿暖场的。” “谢谢。”我很是客气,这话对我来说就是代表着夸奖,明确表示着我已经成功脱离了此等奢靡场所好多年。陪在余总身边的是他一秘吴真,身着性感长裙,八面玲珑的笑容似乎很讨得余总的喜欢。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安分,没跟吴秘书一较高低啊?” 小欧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沾沾酒,“她那是想着钓金龟呢,我又没必要。” 我点头,“嗯嗯,你没必要,这你这样的金龟准备自动往你盘子里跳!” 她笑了许久,以一句承你吉言作为结束。 我向四处看了看,半天没找到谢安彦的影儿,不会吧,今天他没来?他不是最爱玩的,今天居然也能舍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下意识转身,看到一身着西装男子,身材清瘦,眼睛笑的快要眯起来,“是不是在找我啊?” “啧啧啧,”我上下好好打量了番,“安彦,你还是穿西装好,这样子看起来正经多了!” 他不满,“你这是在夸我?” 我点头,“真的,真金都没这么真!” 不一会儿宴会厅又多了许多人,各个看起来都很有派头,乍一看有点结成帮派来示威的意思,名义给余总贺寿,实际上却是来显摆。我对这些不太熟,问旁边那个眼皮也不抬的家伙,“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安彦瞄了一眼,“还能是什么,魔王鱼的老朋友呗!” “不像!”我摇头,看那一个个笑里藏刀的样子,老朋友加上引号差不多。 安彦叹了口气,“老对手了,这两年两家公司明里暗里不知道掐了多少次了,表面上是朋友,暗里捅一刀谁知道。” 我看到余总和那几个人谈笑风生,其中一人和余总大约年纪相仿,两人说话虽说离不开笑却也是较着劲,旁边的一个倒是年轻许多,一直冷着面孔谁也不理,除了刚开始和余总说了几句话之外后来就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后来眼神扫视了一圈四周,似乎没发现什么新鲜事,复又一个人对着酒杯。 安彦一直在我身后低着头,我很少看他不说话,看他对着盘子里一块点心发愣,笑着问他,“看什么呢?饿了就吃啊。” 他将盘子又扔下了,皱着眉头抱怨,“吃什么吃,油乎乎的奶油恶心死了!看着都饱!” 酒会结束大家各自回去,安彦很不尽兴,门口拉着我说,“还这么早,要不去别的地方玩玩?” 我早就困得不行,“别别别,要玩你自个玩去,我快困死了回去补觉去……” “我说季晨中,你怎么活的跟个老头似的,这么年纪不知道玩丢不丢人那!” 被他这么一叫唤我倒还真来了精神,“我说你不就比我大两岁吗!谁不会玩儿啊?走!上哪儿你说!” 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我才开始后悔,看着满目人群,“搞什么啊,原来你是想来K吧!唱歌有什么意思!”我转头就想走,他却突然拉住我,“你先别急啊,反正来都来了里边看看又不会费多大功夫!”我根本一点兴致也没了,硬是被他拖上十楼K厅。我一进去就是歌声震天,“喂,待会儿睡着了别怪我啊!”他对着我耳朵大嗓子喊道,“你要能睡着我铁定服你!” 前面那服务生貌似和安彦很熟,一上来就笑道,“这回带谁来了?”安彦轻描淡写的回了几句,然后问道,“他们几个在哪呢?”“老地方!这不都等你呢!” 推开包厢门,一股烟酒味扑面而来,这里边少说也得有二十个人,地方挺大,也挺乱,那群人看到安彦纷纷吹起口哨。我发觉有点古怪,因为眼前清一色全男人,样貌是美丑不一。心下一惊,不好,上了这小子的当了! “你给我老实说,这个K吧到底是什么地方?” 安彦似乎在偷笑,“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还要问我?” 前面两个男人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勾肩搭背,卿卿我我,简直就是无视所有人的存在,我眼睛一转,不巧,又看到另一对,后来我才发觉,这地儿就是光明正大的,谁都是图自己痛快,反正都一类人。 “你同性恋?”我心里突然一阵不痛快,冷着脸问他。 他发觉我脸色微变,却依然笑得妖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转头,有些好笑的问他,“那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用很正常的眼神看我——“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掰弯你啊,我先前不是跟你说了,别到时候敢说不敢做。” “哦,那你想怎么个做法?” 他来了兴致,左手抚上我腿间内侧,“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都不懂嘛,以前跟人做过?”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瞬间又抹去,说,“这你就别管了,你不想掰弯我么,现在就当我是个直的好了。” 他笑了笑,贴上我的嘴唇,还没深吻便又停下来,“你确定?别完事了怪我带坏你。” “哼,你放心,”我有些自嘲,“男人和男人不就是玩玩么,起码我还玩得起。况且安彦……咳咳,你这张脸还蛮让人有欲望的。” 他一下子从我身上起来,“要玩儿到底就换个地儿,这儿太吵我不喜欢。” “随便。” 这一刻我好像根本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原本对于这种事情我都是必须要以感情为前提,可是现在好像真成了一种发泄,对象是谁好像没那么重要,安彦不是陌生人,是朋友,可即便如此好像我还没到去喜欢他的地步,可是如今我却如此痛快的去答应。 第四十三章:所谓爱情(五) “你跟多少男人玩过?”我倚靠在墙边看着他躺在床上跟人发短信,一脸的稀松平常,全无一点做这种事之前的紧张或是矜持,简直就好像是家常便饭。 他笑着冲我眨下眼,“你猜啊?” 我忍不住笑,走过去拿过他的手机放在一边,“不会是……百十来号人吧?那我算老几啊?” 他趁我不注意时一把将我按到床上,义正言辞的回答,“其实——真没那么多!” 随着他舌头的滑入,我兴致很快被他挑了起来,抱着他开始回应,一边吻着一边用抱着他的双手褪去他身上的衣物。他显然很是熟练,在我胸前解开我衬衫扣子的时候神态都是风情万种。他的身材真的很瘦,皮肤白皙,我看着他微微呻吟的样子,调笑着问道,“你应该不怕疼了吧?”他即便如此依旧不甘示弱,“那得看你的本事。”前?戏做足,我开始试着进入他的身体,他那个地方刚开始很紧,后来在我动了之后开始好些。 “喂,刚开始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新手啊!怎么这么紧?” 他从牙关里露出几个字,“……我还……还被你骗了呢……” 我在他身体里面冲撞着,抚摸着他修长白皙的背部,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自己身下的人是那么熟悉,可仅仅是一瞬间。 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做完一次就没了兴致,我拧开床边明黄色的台灯,好像很符合现在带点暧昧的情调。他没穿衣服,凑过来贴上我的脸亲了一下,我笑道,“怎么,还想要?”他打量我一眼,“看你倒挺有经验的样子,老实说,根本就是弯的是吧?” 我反问,“你小子似乎很热衷于去祸害直男?什么无聊的想法?” 他懒洋洋的缩进枕头里,“bingo。” “为什么?” 安彦的语气多了些嘲讽,“因为我想有成就感啊,弄弯一个这世上就多了一个同性恋,多好啊!” “怎么搞得你没人要似的,别说你受过什么情伤?看你那样谁信啊!” “情伤?我要跟你说一直单恋一人信吗?” 我来了精神,点头道,“哦——原来如此,说说看,谁那么幸福被你暗恋?别是我吧?” “美得你!不过那家伙要真像你这么开明倒好了,他从小到大就当同性恋是有病!” “看来你俩还是青梅竹马呢!”我哈哈大笑起来,顾不上安彦瞪向我肃杀的目光,“我这下算是明白了,你最想搞的人是他对吧,可惜一直失败觉得人生都没什么意义了,然后就转移目标?” 他若有所思,竖起大拇指,“恩,你分析的还凑合,不提那笨蛋了,你跟我说说你之前有过几位啊?” 我脸上温度降了几分,起身穿衣服,“过去的事提的没什么意思……”他连忙按住我的手,“看你的样子一定这方面情史挺丰富的吧,行啊季晨中,你也太会装了!看你这么伤感……难不成是被人甩了的?”我转头给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既然知道就别提咱伤心事了行不行?” 他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躺回去问道,“我看你挺帅的,人又不傻,为什么呀?” 我洗了把脸出来,看他还孜孜不倦的盘问,丢了一句“人已经走了你哪还那么多话!” “走了???”他整个人猛的一震。 我摆摆手,“停停停,你别想多了啊!人还活着呢。” 他百无聊赖,叹了口气不再理我。临走时我开玩笑问他,“喂,你说我跟你那位梦中情人比起来,谁强啊?” 安彦眨了两下眼睛,笑了半天才说,“哟,你别是吃醋了吧,我跟他都没干过,哪知道你们谁强啊!”他随便套了件衬衫进浴室,声音从里边穿出来,“那我也问问你呗,我跟你那位把你甩了的比起来怎么样啊?有没有找到点补偿什么的,你放心说,我不介意的。” “哎你这家伙欠干是不是?动不动提我被人甩了那档子事你开心啊?” 他洗了把脸出来,神情惊奇,“你才发现呢,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别人不开心我就特开心!说说嘛,又没什么大不了。” 说说?我暗笑,该从何说起,看着眼前无比随意的安彦,我根本没指望像他所说的找找补偿什么的,我想我还没那么无聊,自己的人生非那个人不可。“他挺骄傲的,开始那会儿整天把我整的够呛,跟你吧有那么点类似……仅仅是一点类似,其实他人比你沉稳多了,心里的事儿不怎么喜欢往外说……”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说下去了,再这么回忆一阵子我这日子又得活到从前了。 “那……你俩当初谁先勾搭的谁啊?” 我开了门,转头对他露了个笑脸,“不巧,我忘了。”合上门之后我还听到安彦在里面的笑声,“季晨中你就特么装×!” 将他的话语抛诸脑后,我心里想着这个点儿回家怎么着才能将动静降到最小不吵醒老妈。出来时已经很晚,这条闹市区却依然繁华热闹,不夜城不就应该是这样子吗。直到现在,我依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胡乱的开始一场性?事,这样想着我仍然觉得荒唐无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的成熟和长大?真是可笑。也许潜意识里以为这样的随便玩闹可以忘记,不用付出感情也可以得到生理上的解决,一举两得,可是在结束之后扪心自问,我似乎并没有成功忘记多少。 ****** 工作仍然要继续,我依旧一门心思搞那个案子,只是临下班时公司来了个不速之客。上次在Larry‘Rose被打了一拳的那主儿追女主角追到公司来了,估计是他老爸给他下了死命令,不来个官商联姻不罢休。小欧这时完全体现了万年少有的认真工作态度,手上文件什么的翻个不停,眼睛片刻不离。 旁边那人还苦巴巴的保持着所谓绅士风度,充满深情的注视着眼前的女神,“小欧啊,位子我订好了,是你最喜欢的意大利菜,你工作这么辛苦……” “谁让你叫我小欧了,请叫我罗小姐可以吗,杨先生?” “这个……”那人擦了一把汗,“我……还不是觉得那样太生疏了,你直接叫我杨磊就行了。” “别啊,我跟你本来就不熟,你还是该哪哪去吧啊!” …… 这个时候公司里人已经不算太多,本来小欧都已经挎着皮包准备跟我说明天见了,结果硬是被那人生生给堵了回来,还是临时给我下达命令——“你先别走啊,这人来了估计得磨他好一阵呢,实在不行把那妖精留着备用啊!” 旁边的安彦瞪眼,“没见过求人办事还说人是妖精的!” 小欧没工夫和他斗嘴,“行了谢美人,夸你一句够了啊!” 第四十四章:所谓爱情(六) “你认识那人?”安彦听着那边现场直播的两人对话,忍不住问我。 我喝了口水,回道,“谈不上认识……”突然心里涌起一股想法,“喂,你不是想有成就感嘛,把那人勾上我就佩服你了,小欧准得感激你一辈子!” “闭嘴吧你,少爷我还没到这种下贱的地步呢,那种嘴脸看着我反胃。”他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刚想叫住他让他再留一会儿,谁知他已经先开炮—— “烦死了,一只蚊子不停的哼,搅得人连加班都没兴致!” 我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叫杨磊的了。 果不其然,那边的两人的对话瞬间停了下来,杨磊面对小欧敢怒不敢言,听到有人叫自己蚊子可感觉是莫大的耻辱了。于是他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看着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安彦,开了尊口,“你刚才那是说谁呢?” 安彦扬起一张笑脸,指了指我,脸上满是意外,“您怎么过来了,我说他呢,可不是说你——”他转身拍了拍我,“哎晨中,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此地此地无什么什么……” 我一口水呛得半天使不上劲儿,可着嗓子回答说,“此地无银,无银。” 周围人开始哄笑。 趁着他在这和我们纠结的功夫,小欧偷偷发了短信给我示意先走后门溜之大吉,说回头非得请安彦吃饭。我向后瞄了她的位子一眼,已经空空如也。这下轻松了,任由杨磊在这和安彦折腾吧,折腾不死他。 说不过安彦,他的矛头干脆指向我,“季公子,你到底还是来罗氏了,看来当初我说的一点都没错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安彦煞有介事的拉着我往外走,“快点快点,他们等着呢,这次要再迟到就不是罚几杯的问题了!”我心下明白,很是配合的拿着外套向外走。安彦也回头劝了他两句,“你也赶紧走吧,回头那意大利菜该凉了啊!” 杨磊怒火中烧,“季晨中,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爸的事吗?你就那么相信法庭的判决?” 我猛然定住,转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你忙着去吃喝玩乐,我就不拦你了。”他很得意的从我们身边走过,安彦扯了扯我,“你别被他骗了。”我一下子醒了过来,杨磊这人一向口无遮拦,我不应该还傻到那种程度去被他牵着鼻子走。 ****** 开春时已经到了招标会的前夕,开发部的人整天都忙得没个人形,大大小小的稿子改了不下几十遍,能让余总真正满意的也不过就是几张而已。我一直试图将那部分最难的设计的更加简便,毕竟目前的东西仍有许多繁琐。 “今晚跟我一起去个饭局。”余总看了几个案子,抬头很是慎重的对我说。 “行。” 我什么都没问,余总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横竖跟着他走就是了,只是当时我心里仍旧在盘算着怎样在美术馆展厅的预算那块能减到最低,关于晚上要和谁吃饭根本也没怎么仔细去想。 “恭喜你,魔王鱼从不轻易带手下去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他带你去只能说明他现在非常赏识你。”说话的人眼里除了嘲讽和幸灾乐祸根本没其他的,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设计,那是目前为止我最满意的一种方案,也许最后就拿它交上去了。 我早就习惯了安彦的做派,习以为常的和他调笑,“你最好小心点,背着余总说他的饭局乱七八糟,让他知道了小心让你卷铺盖走人!” “切,走就走呗,老子还不乐意呆呢!”他就是这样,永远都没个正形,仿佛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除了玩其他的都和他没关系,我有时候还真想找出个谢安彦怕的东西,可是暗中观察许久,这下子就是五毒不侵。 晚上随便套了身西装就跟着余总去了目的地,到那儿时我突然愣住了,这家全素斋以前来过,当时还是罗家人在这里设宴款待我们一家人。如今时过境迁,我又换了一种身份来到这里,只是不知道今天这顿饭的意义与上次是否有二致。 我们刚进去时包厢里已经有了三两个人,都是些生面孔,岁数约莫都有四五十岁了,只是各个红光满面,见余总来了笑道,“你瞧你瞧,买单的人还没来,我们这些作陪的反而先到了!” 余总也很是客气,递上烟斟满酒回道,“今儿在座的几位赏光,余某人感激不尽!来来来……坐!李处一会儿就到,几位先喝着!” 我在一旁给余总打打下手,那几个人虽说我从没见过,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做派倒有几分像是官场上的人。其中一人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问余总,“这位想必就是余总所说的得力属下了?” 余总很是熟稔的像他们介绍,“这次政府的招标我可全指望着他呢,季晨中,后起之秀,呵呵!”我连忙表示谦虚,站起来一一敬酒,那几个人对我似乎相当满意,只是刚刚问起我的人看我的眼神仍旧有些疑虑,半响才笑道,“年轻人,跟着余总必定前途无量啊!”我又笑着寒暄几句这才坐下,余总闲聊中问道,“对了杨主任,我前几天还看到令公子去了罗氏呢!” 我心一惊,杨主任?杨磊他爸! 怪不得他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原来他早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哦?是吗?我这儿子平时也不怎么管他,谁知道他整天都干什么去了!”杨主任满脸无奈,只是也许是我看错,他那张无奈的脸的背后竟像是隐藏洞穿一切的精明。 余总笑了几声,“据我所知好像是为了罗董的女儿……” “有这样的事儿?”杨主任更加惊讶,“我回去得好好盘问这小子最近都在干什么呢!平时问他个什么大字都不提一个!” 我沉默不语,只是将笑一直挂在脸上随众人附和,直到重头人物李处的到来让大家的闲聊开始收敛。那李处的年岁与余总差不多大,人情世故倒也懂得不少,没多少清高,不过话里话外也总带着官腔。我心里暗暗明白,原来余总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下周的招标会保险起见,管你到底有多优秀,后台的人不先疏通也一样不能做到十拿九稳。 晚饭结束时,待所有人离席。我拦住了杨主任的去路,他并没有多惊讶,挥手让司机将车先开走。 “季先生,你有什么事吗?”他面露微笑,长者风度丝毫不差。 我冷笑一声,“杨检察官,您知道我是谁,既然如此,我也就直问了,我想知道我父亲那件案子的最终结果到底是什么?” 他并无意外,慢慢收敛笑容,“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问呢,再说了,这最后的结果你当时不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吗,现在你的注意力不是放在这个上面,而是你自己的事儿。” 眼前这个人真是有够狡猾,轻而易举的就能将最主要的问题挡掉,末了还能扮演一个心肠无比好的人。 “那我现在只问您一句,我父亲的所有罪行里,有没有一条是和罗家相关的?” 他明显的愣住了,继而眼睛里闪过一道锋芒,笑出声来,“怎么会这么问?罗董事长和你父亲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你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好好珍惜的!”他重重的怕了我的肩膀,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离开。 果然,看杨磊其人如何便知道他老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刚刚那个人,明里道理说了不少,我想知道的却没有透露一丁点,话锋婉转的连继续问下去的机会都不再给我。 第四十五章:所谓爱情(七) 深夜,当我还在和周公闲聊时手机声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我朦胧中还以为是那儿放音乐呢,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床头手机在响,好不容易摸索到那一片亮光所在的位置,眼睛都没怎么睁开接了电话,“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 “你在哪儿呢?”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好像是安彦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谢安彦?你大半夜的抽什么风呢!” 他自顾自的笑了两声,“你出来,我想见你……我现在是……是流落街头了……” “喂?”我提高音调大喊了几遍没多少反应,“你喝多少了?你在什么地方啊?你不说我怎么去捡你!” …… 折腾了大半夜,我终于在一家夜店里找到不停的灌酒的安彦,五颜六色不停闪烁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颓靡。我拿过他手中的酒瓶,“说说看,受什么刺激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也没有把就酒抢回来的意思,眼光在周围打量了好一阵儿,终于兜兜转转落在我脸上,咧开嘴笑了出来,“你干嘛还来找我?谁让你来找我了!刚才把老子拒之门外的时候怎么没一点愧疚心那你……”他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只觉得他是在喝醉了在说胡话,拍了拍他肩膀,花了不小的力气把他从里面拖出来,街上倒是安静了许多,没有吵闹的音乐和繁杂的灯光,我身边的他沉默了许久,好不容易找了家宾馆才能将这个累赘脱离肩膀,他躺在那儿,眼睛半睁着,身上的衣服断断续续的是酒渍的痕迹。 “还活着吗?”我一边洗脸一边问,还没反应过来腰际已经被人圈着,身后是浓烈的酒气,声音细弱蚊声,“为什么……为什么……” 到现在我终于算是有些了解,转身捧着他的脸,“安彦,听我说,如果爱一个人会让你变得这么卑微,如果你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拒绝你,那么你应该做的事是放弃,而不是穷追不舍。” 他愣神的看着我,眼睛始终处于迷离的状态,口中呢喃,“想……想……” “想什么?”我仔细盯了他半响,却只感觉他的脸越来越靠近,直到贴上我的嘴唇,好不容易把他重新拖回按到床上,看着他那张脸憔悴不堪,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和同情,转身到了杯水递到他嘴边,难得此时的他这么顺从,喝了两口水休息片刻,神智终于清醒了些,看到我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在这?这是在哪儿?” 我叹了口气,“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打我电话坏我好觉!” 他看看四周,“你把我带宾馆干什么?” “你当时醉的跟团烂泥似的,我怎么着也得先把你找个地儿放下吧!”他没句感谢的话就算了,居然还在这怀疑我的动机。 他揉了揉眼眶,眼神依旧无辜,“哦,既然这样,反正房间都开了,那我们做吧?” “我没听错吧,你还真是精力旺盛!我现在可没那心情……” “喂,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嫌弃我?季晨中,你当不当我是朋友!”他猛的坐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不满和气愤,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的逼视我,“你到底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我简直快要无语,“安彦……” “你还没听清楚?我要你现在干我!”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看着他已经开始解我的上衣,嘴唇顺着下巴慢慢向下移动,干脆三下五除二将他老老实实的按回原处,盯着他那张执拗的脸,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做一次有那么难么?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不就行了嘛,感情的事儿本来就没那么复杂,喜欢一个人不就够了么……”他的眼角竟开始有些晶莹的液体流了出来,原本紧紧攥着我的衣角的手指也开始松动。 我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变得这样软弱不堪,轻轻的笑出声来,“安彦,你平时的不正经哪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贱……贱到明明被人讨厌还整天想着贴上去,想着他好不好,怎样才可以靠近他多一点,怎样可以让他不那么讨厌我……你说我不正经,可是这年头你还听说过有人爱会另一个人十几年的吗?一天都未间断……” “你今晚是不是去找他了?” “……我真羡慕你,就算你现在一个人,但你毕竟和之前你喜欢的人相爱过,认认真真的在一起过,我呢,以为只要我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其实我才是笨蛋,根本没看清自己在走什么样的路,越走越偏,最终什么希望都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 我猜的没错,这个谢安彦,一脸的聪明样却同样还是这么傻,还真应了那句话,谁爱谁,谁就注定输。 “对不起。”他轻声细语。 我将被子轻盖在他身上,任由他肆意的眼泪溢出,自己坐在边上却突然沉重了许多,这世上的所谓爱情根本就与任何意义上的时间无关,单恋一个人十几年的时光又怎样,对方不爱,最终承受的终究还是最初一直在付出的人。对我来说,四年时光刻骨铭心,可是最终的结果依然分道扬镳,如果早知最后的结果是这样,我宁愿当初不那么认真,也许一直忍着会是最好的方法。 是我付出的多吗,还是……我较真了太多。 ****** 早晨的闹铃响了好几遍才勉强将我从睡梦中拉出来,按掉了继续睡,老妈在外面敲门,“小中,你今天不是有招标会吗?怎么还没出来?”我猛然惊醒,像是被立即打了兴奋剂赶紧从被窝里出来穿衣服出去。 好在没有迟到,到公司时和余总将最后的程序都过了一遍,安彦没有什么精神,我在路上时一直提醒他——“你别到时候哈欠连天的!”他不以为然,“反正今天我只负责围观,睡觉都别想有人管我。” 到了会场,我们几个跟着余总坐到罗氏的区域,安彦一坐下就开始昏昏欲睡,我假装没看见,正门处又进来了一群公司代表,看起来很是眼熟,为首的两个人我更是确定在哪里见过。 那一行人向我们这里走来,其中一人满脸微笑的向余总打了招呼,我这才想起这两个人在余总的生日时出现过的,原来他们竟是我们今天竞争的首要对手,怪不得安彦那天说什么明争暗斗什么的……恩?安彦哪儿去了?我旁边的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这家伙什么时候搞失踪不好! 我原本以为今天就是这样毫无悬念的过去,只是现在的所有一切只是小小的序曲,接下来发生的却让我措手不及。当Dylia公司胸有成竹地展示他们的方案时我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看着屏幕上的一个个细节展示,我简直快要呆掉。 不会吧,我的运气这么背!第一次就遭遇方案剽窃? 安彦比我的反应还要激烈,双眼死死瞪着屏幕自言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余总一直目光如炬,很是镇定的说,“不用慌,待会儿还按原计划做。” “可是,他们展示在前,我们继续的话别家公司会以为是我们抄袭?” “如果我们真的临时换掉方案,那才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余总没有一刻的犹豫,“晨中,是你的东西就别想着轻易被别人拿走!” 他的声音有一阵在我的脑海里回音不断,我最终还是定下心来按余总的意思去办。 第四十六章:所谓爱情(八) 招标会结束回到公司,余总忍耐了许久终于爆发,他示意我关上办公室的门,大吼道,“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你打电话给吴真,赶紧召开紧急会议,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泄露的!” 我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待他冷静下来时说,“余总,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毕竟现在还有关于展厅二次招标,那就说明那个内奸还会有继续的动作,我们不如假装不知道,对于这次所发生的事情对外称就是巧合而已。” “你的意思是……”他看了看我,脸色略有冷静,“是瓮中捉鳖?” 我笑笑,“不是,应该是请君入瓮。” 吃完午饭有点犯困,我勉强睁着眼睛看眼前的图片,要做成两份完全不同的手稿的确是一个太大的挑战,安彦果然聪明,在一旁轻易就能看出我和余总的计划,小声笑道,“要不要我帮你?”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笨那,还有……因为我离你最近,能猜出来!”他很是干脆的拿过其中一份手稿,“这份是用来流出去的对吧?我来帮你改好了,保证和真品一点都不像同时也能做到不面目全非!” “真的?你可别轻易让别人知道!” 他笑的不轻,“你看看这开发部的人,如今还有几个人相信我是那种会认认真真做事的人呢,交给我做最保险不过了!” 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仔细问他,“那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帮我想想谁到底会是内奸呢?” “你怎么不怀疑是我呢?”他突然冒出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看着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启口,“透露这东西的人无非为名为利,你谢安彦图什么啊?” 他收回目光,“对呀,你想啊,那个人无非是为名为利,那你放眼看看我们周围的所有人,谁会敢拿自己未来的前途去冒险,公司的招标会不止一次了,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次发生了意外?谁会那么迫切呢?” 我一阵紧张,“你知道是谁?” “当然不知道,”他又回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只是好心帮你分析一下而已。” 正当我仔细按照安彦的路子往下想时,小欧不偏不倚的跑过来拉着我去喝下午茶,我推辞不过只能在安彦的鄙视之下被她拉离座位。这时候的电梯间还算冷清,没多少人,小欧便压低声音说,“你少跟谢安彦说多少,我看他不是很安全的样子,说不定是他呢!” “不会是安彦,你想多了吧。”我直接一口回绝,起先我并不是一点怀疑都没有,只是稍稍一想便觉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安彦的才能不低,资历比我深,他若真的想功成名就根本不需要靠这些。 她的声音更低了,“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是有件事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什么事?” 我们俩进到二楼餐厅要了咖啡便坐下,阳光斜照下来有些刺眼。 “上次余总的生日,还有前两天的招标会,我觉得安彦有点奇怪……”小欧仿佛是在仔细回想着细节,最终笃定了几分,“他肯定和那个人认识!” 我越发不理解,“哪个人?” “就是那群人中比较年轻的,也不怎么爱说话的那个人……让我想想他是谁,前两天我还特意问过呢……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Dylia设计部门的副总监,叫潘向北!” 我笑个不停,“你关注人家别拿安彦做幌子啊。” 她瞪了我一眼,“我是说真的!我承认,余总生日那晚我注意到他当然还是因为……咳咳,他是蛮帅的,可是我发现他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当时还想着怎么上去搭讪呢,结果发现他好像在扫视周围的人,后来你信不信?他就看到安彦那儿了!然后头又低下去了!” “安彦当时一直跟我站一块呢,他俩要是认识以安彦的性子早上去说个不停了,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站在我旁边?再说了,小欧,你关注人家也太仔细了吧,人家看哪儿什么表情你都这么上心啊?” 她有些火大,“季晨中,你少跟我没皮没脸的,我这跟你说正事呢!你就没发现那谢安彦当时不正常的地方,他那时一直都背对着那人,好像刻意不想见似的!还有,招标会的时候为什么Dylia公司代表团过来跟余总打招呼的时候谢安彦又凭空消失了,之后才回来?” “你真的想太多了,安彦说当时他肚子不舒服去洗手间了。”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开始回想那天晚上安彦的反应,不得不说,好像他的细节都与小欧描述的相似,我摇摇头,一定是小欧的敏感传染给我了。 “他一向鬼话三千你也信!”她饮了口咖啡,“反正我是为你好,对他还是留个心眼吧!” “好了好了,我都快累死了,喝个下午茶还得陪你当福尔摩斯,这日子别让人过得了!”我闭了闭眼倚在沙发上,脑子里像是在放一部电影,情节全部都是这几天的过往。 小欧叹了口气,“最近你倒是有事做,我就无聊的不得了,连个逛街的人都没有,以前还能拖吴真陪我去,现在她也忙的不得了,成天的说没空。” “人吴秘书跟你又不同,你这优哉游哉的好日子不愁过,人家还得往未来盘算呢……” 说到这里我突然浑身一个猛颤,大脑突然明晰了许多,我想过所有可能会做这事的人却惟独漏了她!安彦所说的话一句句的重现,这里面的所有条件她全部符合,是不是我太神经?质了? 小欧见我半天不说话有些奇怪,“想什么呢?” 半响,我突然坐起身,郑重的对小欧说,“请你帮我个忙。” ****** 二次招标会如期举行,我特意按照小欧的提议想看看她所说的潘向北其人,只是在所有Dylia代表人来时我都没见到他,心里有些奇怪,看到旁边安彦神态自若的表情,我终究是什么都没问出口。 Dylia的伎俩再次成功,我和余总大舒口气,他小声说,“看来你预期的没错,不然我们这次还真的什么都捞不到了,具体是谁心里有数了吗?”我回道,“您放心,回公司我给您个交代,这个案子这次非得到手不可!” 当我将所有关于展厅细节的部分展示完毕时,Dylia的总监的神情变化成了今天的另一出戏,我不动声色鞠躬,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余总很是满意的点头,当然,现在我们是等着好消息的。 竞标成功者最终敲定罗氏,余总记为头功,听小欧说他父亲计划调余总去国外的分公司升为总经理,她有些不平,“明明很多东西都是你做的,凭什么最后的功劳都是他拿了呀!”我当时正无聊,看着网上一个段子便笑着念给她听,“你平时看手表时一般先看哪个针?” “当然是时针了,然后分针嘛!” “哦,可是你别忘了,这其中秒针走的最累你却从来没看见过。” 她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有些不服气,“你就不觉得不甘心吗?” 我合上电脑,眼里尽是小人窃笑,“那你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第四十七章:所谓爱情(九) 桌上电话响,我接了才知道是余总的“传唤”,小欧表示强烈的蔑视之后回去自己的位置,我稍作整理之后去了他的办公室,经过一秘办公桌时惊讶的发现吴真正在面色阴沉的整理自己的东西,脚底下的那个大纸盒里都是办公用品。 她离职了? 余总也在收拾东西,我先道了声恭喜,他心情当然很好,示意我先坐下,说道,“那些交易照片是你拍的?你一直盯着吴真?” “不是,我忙着做案子没时间,是小欧帮我的。” 他会意的笑了,“能请得动董事长千金也只有你季晨中了,你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董事长那边我该汇报的基本都汇报完毕,吴真我也让他离职了,晨中,今天我就不以你上司的身份和你说话了,仅仅是以一个师兄的角度,你是个聪明人,工作能力不再话下,心机城府不低,只是还需要再历练。” 我突然很是不自然,“您这是临别赠言,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呢。” “我这是在跟你做思想上的交接工作呢!”他拍拍我的肩膀,“以后你可得好好干,什么有问题的可以E-mail我!” “交接?”我以为自己听错,“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开发部经理的位置已经是你的了!” 我承认,在那一刻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在我的意识中撞出了强烈的反应,有种释然的情绪在身体里流动,伴随着自己的怀疑和兴奋,我一下子无法控制,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前一刻我还在和小欧开玩笑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是没想到几分钟之后这些便成了现实。 成功原来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罗董赏识你,他的女儿对你又是格外青睐,晨中,将来也许我还得仰仗你的。” 余总的目光老练而深沉,我并不在此刻有多期望他的“预言”会在将来某一刻成真,现在我能想到的唯一念头便是,自己终于有了可以和别人公平竞争的理由,不再因为我父亲曾今的过错而注定低人一等。 五月底我亲自送余总去了机场,候机时他对我叮嘱了很多,没有以前作为上司的凌厉,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位和蔼的兄长,当日他说了很多,却唯有一句是在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他之前已经说过,现在仍旧不厌其烦的提醒我—— 切记,哪怕你再冲动,也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认真说,您放心,我一定记着。只是这时我从来不曾想到,以后的自己竟会与今日的承诺渐行渐远。 ****** 老妈有意无意问起我现在有没有交女朋友,我先是一阵讶异,笑着回问道,“妈,不会吧,这么快就想要儿媳妇了?”她收起碗筷进到厨房,随着水流声,声音倒越发清晰起来,“你别以为我开玩笑,成家立业那是你必须的做的事儿,你自己也得留意着!” “成,我留意着好姑娘给您带回来行了吧!”我说的词不达意,这些日子公司的事情烦的不行,婚姻大事我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再说了,女朋友怎么感觉离我这么遥远呢,遥远到现在贸然让我去爱上一个女人居然感觉有点奇怪。 安彦进了我办公室,神色平淡没有波澜,我还没说话他便已将一份文件放在我桌上,我看的清封面上的字。“为什么?”我很是不解,“怎么突然决定辞职?”他坐在我对面,一眼望去竟是心事重重,仿佛是在犹豫着该怎么说出口。 晚上我们去了以前经常去的那家K吧,那里依旧热闹非凡,我们坐在大厅的吧台上喝着酒,他今晚没有多少兴致,眼神总觉得有些飘离。“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怎么了?” 他却举起酒杯,“先别说了,从你升为经理我还没恭喜你呢,来!先庆祝你高升!” 叮的一声杯身轻轻碰上,我用眼底的余光看他一饮而尽,心里却没有喝光的念头,只是饮了一口就放下了。见他还有再喝的意思,我伸手阻拦他,“先别忙着灌说话成吗?” “对不起。”他眼底幽深,倒映着我看不清的各色光线。 我笑出声,凑到他脸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潘向北是谁啊?” 他猛的抬起头,惊异之余大致看到我充满戏谑的目光有些恼怒,“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我若无其事,本来在问他之前我仅仅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只是现在我可以确定小欧的观察的确出神入化,居然洞悉出了事实。看着眼前的安彦,我同样也可以想到他和那个人绝非认识那么简单。 “其实,我和吴真是一样的人,你应该怀疑我的……”他慢慢抬起双眼,周遭的一切在那一瞬间突然静谧了下来,“……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找你吗,就在那前一刻我还将你的精心设计的竞标方案拿给了向北。” 我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我早说过,自己才是个笨蛋,他那么自信的人,就算很想将他最讨厌的人挤掉也不愿用别人的东西,我放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连东西带我一同赶了出去,哈,你可以想出当时我有多狼狈,送上门去却被人一脚踢开,那样子简直是贱的不像人形了,哈哈。” 听着他自我嘲讽的笑声,我心里并不怪他,只是觉得爱一个人会到如此卑微的地步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公司里还有一个吴真,招标会上我看到Dylia公司的作品时我比你更傻眼,潘向北才知道即便他没用,他的上司却用了。”安彦的焦点慢慢落在我身上,“他是个自负的人,当然不愿意在这样只会剽窃别人成果的公司工作。” “他辞职了,是吗?” 安彦叹了口气,半眯着双眼,“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努力跟着他的脚步,他要来B市上大学,我就跟着他填一样的志愿,他被前女友欺骗,我就让那个女人不得好过,他想成功,我就努力帮他,可是……可是,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不爱就是不爱,我的期望也变得越来越简单,只要,他不讨厌我就好……可是为什么,就连这样的想法都那么难实现!”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这次他又想去什么地方呢?你还想跟着他?”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现在什么都不愿想。” “那天晚上你一直口中喊着想,其实就是向北,对吗?”我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心里尝过太想念一个人的痛苦和难忍,所以才无法怪安彦对我做出的背叛,只是现在我竟是那样羡慕潘向北,这样被一个人爱着,不遗余力。 从K吧已然是深夜,门里门外,一个是天堂,一个却是无尽的深渊。 第四十八章:泡沫(一) “今天外面下雪了,你开车小心点!”老妈吃完早餐忍不住又提醒我一次,“放心好了!”我戴好手套径直走出门,看着满院子的雪有些晃眼。好在马路上的积雪已经差不多被铲雪工人清理的到一边,开车倒不算是一件难事。 电台里清晰的播报零六年春节晚会的节目预告,我听得不甚仔细,耳熟能详的名字一耳进一耳出,只是关于的年份的宣告竟让我意外的一惊,原来时间轴在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了两年多。从刚毕业的失去和茫然无知到现在对于任何事情的淡然处之,一切都似乎是顺理成章。曾今我那样的迫切想要成功,无法忍受别人的非议,现在已经不再有当年的烦恼,只是扪心自问,我又开心了多少? 余总已经带全家移民美国,前两天我打电话祝他新年快乐,电话那头满是孩子的笑声,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怎么样,这两年在罗氏干的一定是风生水起吧?”我哑然失笑,“再怎么样也不能跟您当年比啊!您现在多好,家人在身边陪着,事业也丝毫不差,我可是羡慕呢!” 他倒是笑个不停,“晨中,你和罗董的千金什么时候把日子定下来啊?” “您这玩笑得开多少次啊?我这听得都没新意了!”谈笑之余,我忍不住问他,“美国那边好吗?” 他愣了,“这问题挺抽象的,能具体些么?” “哦,算了,没什么,您忙着呗!”我挂断电话,眼睛有些酸痛,此刻的我心里更加明白,时间不会带走想念,反倒只会越来越深,我依然清楚的记得他的样子,最初的傲慢,实则的沉稳和淡漠,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在美国好吗,是不是已经有了很好的女友,是不是……已经步入婚姻殿堂? 我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想再多也是徒然,也许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面,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期望再度相遇,那恐怕到时候我们都已为人父,想起那段荒唐的岁月只能无奈的付之一笑。 即便再有不甘,也只能没落。 将车停在一处,我冷着眼睛看着车窗外的人和事,雪已经停了,大地都陷入一片安静,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马路的两旁晃动,耳边似乎还有微弱铲雪的声音,刺耳而又分明。 记忆倒退回那年冬天的早晨,他打完水进了门,拍落一身的雪花,冲完牛奶茶杯盖上都冒着袅袅热气,我缩在被窝里看他笑了一下,然后坐在离我不远的书桌翻开书开始温习……那时的我离他那么近,怎么会想到将来有一天我会对当时的情景无比的奢望。 这些日子我突然开始害怕一个人,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不再是如获自由的轻松,反而是落入无边的寂静和压抑,心里有种恐惧的声音告诉我,如果我凭空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以后谁会记得我?在这样的惴惴不安之时,能将我从这无边的寂寥中拉出来的只剩下回忆,现在的我,也只能靠这个东西度日。 车窗上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我勉强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雪又下大了,一片片的落在玻璃上融化成晶莹的水滴然后慢慢滑落,我握上方向盘踩上油门,一如既往自己对自己的约定,路仍然要走。 ****** 车停在院落里,我看着罗家主屋里透出来的灯火,心里竟涌起一股温热。此时的母亲必定是在和罗婶闲话家常,两人现在都不再工作,平时无事经常走动,过往的一切我不知道母亲到底还有没再挂怀,只是她脸上越来越多的浮现出了笑容。 “想什么呢?进去呀。”一只毛绒绒的手套在我眼前晃悠几圈,然后是小欧那张被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她大抵是猜出了几分,目露威逼,“晨中,今天是大年三十儿,你可不许不开心!” “没有啊,你?妈手艺那么好,我今天开心还来不及呢,一饱口福多好啊!”我跟她一同进去,她却开始拿我打趣,“你要真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做我的妈的女婿不就行了!” 我煞有介事的点头,“行啊,那你说个日子我什么上门提亲比较合适?” 她想了想,回道,“恩……要不就今天吧,捡日不如撞日!” 我们当然是在开玩笑,平日里经常拿对方开涮,甚至两人还假惺惺的约定如果三十岁我不娶她未嫁两人就在一起凑合凑合过得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相处,我了解小欧的脾性,她嘴上说是眼界高看不上那些个普通人,心里怕早已给对方限定了个框,一旦新出现的人超过了某一个边角,她便立刻弃之不理。失败如杨磊,奉亲爹之命舍命追罗小欧,追了这么长时间旁人对他的付出倒是有目共睹,只是女主角仍旧视若无睹,实在悲矣! “提亲?提什么亲?”罗婶在客厅耳尖,连忙转过头来笑的探寻,“莫非你们……” 小欧深知不妙,朝我打了两个马虎眼儿,“咱们说着那什么公司同事呢!妈你瞎搀和什么呀!” 我连忙声声附和,“是是……” “晨中来了?”罗叔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我连忙点头。母亲问我外面雪大不大,我仔细回答,“还好。” 饭前几个人一直在融洽的闲聊,罗叔拿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晨中啊,年后你去一趟S城吧。原本我在那儿有块地皮想出手,其他人我不放心,你去帮我跟进吧。”我微有惊讶,心里有些疑惑,这样的小事有什么不放心的,为什么单单让我去,嘴上却答应,“您放心吧。” 吃完饭我先去院子里发动车,小欧本是已经上楼的人却又不知在什么时候跑了出来,随便套了件厚厚的棉衣跟在我旁边,我忍不住发笑,“干嘛,舍不得我走啊?”她吸吸鼻子,双手紧扣在胸前以防外套不掉下来,话到嘴边好像却又不愿说出。 “你别是要跟我告白吧?”我边笑着边准备往屋里走叫老妈出来,她拦住我的去路,眼睛里满是认真,“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老实回答我行吗?” “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口,“从当初顾弈离开到现在,你有想过他吗?” 我伫立在原处,没有回答。 “我当初以为你听到他不辞而别的消息之后会很生气,结果你平静的让我特别意外,可是……这么长时间,晨中,这么长时间咱俩基本天天见面,我从没听你提过一句他,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去找他或者……”她的话开始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了,最后只剩下一句气恼之言,“你是不是……已经完全忘了他了?” 第四十九章:泡沫(二) “没有。”我仍旧温和,这一刻,如此平静的自己超出了我的预料,握了握小欧的双肩,说,“我不怪他,就像当初一样,他的选择我会尊重,谁也没权利挡住别人的追求。” 她抬头,“如果,他有一天回来了,你们还会……” 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有一微秒的颤抖,心里却将这句话分析了个透彻,如果,仅仅是如果,而已。 “咱们是活在当下,虚无缥缈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松开双手准备进去,小欧提高了音调,“那么,你想他吗?我只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他?” “没有。”我转头露出一个微笑,“早就已经不想了。” 她的脸上只剩下愕然和空洞,最后竟弥漫出苦涩的笑容,后退两步,“为什么你可以做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逃不开他的影子呢……弄了半天,好像只有我走不出去……” “小欧,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顾弈,杨磊或者是任何其他人都不会完全的和顾弈相似,你又何必那么执着,自己和自己较劲。”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念大学的时候是这样,离开学校这么久却还是从那个梦里醒不来,我知道自己固执,就像逛街时看到一双自己喜欢的鞋子或者一件顺眼的衣服,只那一次就永远刻在脑海里,以后哪怕是遇到再好的也总觉得不如之前的好,这种固执让人讨厌,可是不管过去多长时间都丢不了……为什么?” 她狠狠的盯着我的脸,“季晨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那么洒脱的放手和忘掉?” 我不动声色,脸色突然降了几分温度,“那么,请你先告诉我,面包和感情,哪个比较重要?当一个人迫切的想要离开某个困境时,心里已经不再有其他念头了,那时候只剩下一个愿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否则,连等候的资格都没有。”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烟花,院落里突然明亮异常,伴随着耳边轰鸣的巨响,我微微抬头,看到一抹抹极其绚丽的夺目色彩,就连落满积雪的洁白房顶上也都被镀上了鲜亮的颜色。 小欧扬起一抹嘲笑,“就像你说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对吗?” “对。” 我拉开门扶手,径直走了进去。 ****** 离开B市之前我去了趟C区,凭着几年前的印象开车一路到那里,街道上的房子又老旧了许多,我开的很慢,车两旁的行人并不多,时间已经快要上午十点,卖早饭的铺子也准备收工。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给了自己最好的理由,他在国外,我只想看看他的母亲,几年前身体已经不好,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路我还记得,只是到了顾弈母亲所开的那家服装店时却是大门紧闭,去了他们家敲了半天才有人开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孔。 我心里已经了然,他们搬家了。 “你找谁?”他见我面生,问出口,想了一会儿也揣测了我的来意,“你不会来找前一家人的吧?” 我点头,“他们搬走了?” “搬走半年了,房子就转给我了。”他匆匆说了两句,大概是以为我要问他联系方式,连忙又补上,“我就知道前一家人姓顾,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独自苦笑,说了声谢谢准备离开,走过的一个老邻居见我踌躇的样子便张口问道,“你是找顾弈那孩子的?”我蓦地抬起头,见到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头发半白,连忙回答说是,问道,“您是?” “我是他孙姨,跟他们家是老街坊了!” 我心里了然,不由得问出口,“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吗?” 她想了想,叹道,“应该已经不在B市了,顾弈人又在外面,回来料理完他妈妈的后事之后也算是无牵无挂了……” 什么? 我猛的一惊,“你……您说……他母亲……” “你不知道?顾弈那孩子把房子卖了也就是他妈过世几个星期之后的事。” “我只是以为他们搬家了,但我从来不知道发生了这事……她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半年前,那时病一直不见好,说起来顾家孩子也真是苦命,从小没爸爸,这么会儿妈妈又没了……唉!” ……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脏一直在猛烈地跳动,心里万分难过而又不安,路口转弯时一个急刹车的刺耳声音让我突然神智清醒,车停在路边,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的路,心里压抑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他回来过? 我无法想象他当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人生唯一的亲人突然离开会是怎样莫大的悲痛,他是怎么承受的?是大哭一场还是始终都是默默的隐忍?这么久了我竟从来不知。 我多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身边有没有人对他好,当国内唯一牵挂的至亲的人离开之后,在异国的他会怎样过下去。他一向是那么坚定自己心意的人,这半年的日子究竟是怎样度过? 有没有人陪他? 机场甜美的提示音响起,小欧不偏不倚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到机场,我回答的并没有多少力气,“我要上机了,待会要关手机了。”她应了声,“这次S城出差多长时间啊?”“两三个月吧。”我也不知道这一趟旅程会有多久,也许这是我给自己定的期限。 坐在飞机上我闭目养神,空姐很有礼貌的将热毛巾递给我,我感受着从额头传至全身的热量,心里却一点都舒畅不起来。即便暂时忘掉刚刚知道的事,在S城等待我的的具体事宜我仍旧捉摸不透。 我想过无数种自己必须要去的理由,甚至以为罗叔是否故意支开我,可是所有的假设全部被推翻,如今若想要真的知道答案,我只能开始这场S城之行。 ****** 南方与北边的天气迥然不同,空气温润而潮湿。 出了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天空中却是阵阵轰鸣,不消片刻豆大的雨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下来,门廊处很快聚集了大片的旅客。现在的天气还是春天,这里居然已经有了雷雨,我看了腕上的手表,时间还早,干脆坐在大厅慢慢等待。 接机人打来电话问我在什么方位,我说了大体的位置,五分钟后一个中年男子向我走来,“请问您是季晨中先生吗?”他的表情显然是一愣,可能在他的预期里季先生应该年纪大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我摇头,“不用了,告诉我地址我直接自己开车过去。”接过车钥匙,他连忙将手中的一把伞递给我,“外边下着雨……”我没接,只说不用了。 第五十章:泡沫(三) 站在门口控出车的方位,我想也没想便直接冲进雨里向着那个方向直奔过去。天气越来越黑,我倒是不会担心看不清路,S城的灯海颇为闻名,我可以顺带欣赏这座摩登城市的夜景。 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我看了看周围蒙着一层遮尘布的家具,心里估计这栋公寓已经有了些年头,听这里的负责人每次B市总部那边有人来时都会住在这里,原因当然是这里靠近美丽的风景区,拉开窗帘后的视野极为宽广,其中设施也很是齐全,比起一般的公寓要优良很多。 我坐在沙发休息了片刻,给老妈打完电话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即便再繁华再时尚,我总觉得一切与我无关。高一那年父亲被外调到S城,我曾今缠着他无数次想来这里玩,可是每次都是无果。如今真是老天开的玩笑,当我真的有一天来到这里时,父亲却早已不在。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我拿了衣服直接出去散心。街上到很是热闹,随便找了处酒吧就进去寻乐。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传来只字片语调笑的声音——“帅哥,想什么呢?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我倒是一愣,余光中看一个少年的侧脸,嘴角带着吸引人的笑容,身上的校服却穿的歪歪扭扭。“你是学生?”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他一饮而尽,懒懒的回道,“你能忽视这个吗?今天来的急,忘换衣服了。” 一个驾轻就熟的男子走过来拿过少年手中的酒,道,“阿树你今天喝多了,赶紧回去吧。” 我心里忍不住一阵惊奇,原来酒吧的酒保还有不让人喝酒的时候,附和道,“是啊,小孩子应该早点回去准备功课的。” 少年完全不听,固执的坐在原处,“要你们管。”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坐着,他终于转过脸,看着扑哧笑了,“今儿第一次来吧?”我老实的点点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当然,这儿是我第二个家,有什么新人都是我先知道!”他的语气甚为得意。“这么晚了,你家里人不着急吗?”我承认自己的话可能会触怒到他,但依旧说的心不在焉。 他果然没有理我,自顾自的地玩弄酒杯。 “你上高几了?” 他狡黠的笑了一下,“你猜啊。” 我上下打量了番,“高二?” 他摇头。 “高一?高三?” 他继续摇头,看我一脸不解的表情他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为什么你非得认定我在上高中呢?其实,我是初三生呢。”“你以为我会信?”我突然笑了起来。他不甘心,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不信你问他,就是他把我带坏的!害我从此不爱学习,只爱泡吧!” 那酒保无奈的打出OK的手势,“好吧,我承认并且帮你作证!” …… 这家酒吧后来我经常去,渐渐与那个叫做阿树的少年熟识,他当然不是什么初三生,我刚开始只是以为高考对他的压力太大才会让他不得不躲到酒吧放纵,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发现我猜错了。 第二日一早我就接到了康经理的电话,他问我要不要去看一下那块地的具体情况,我答应了。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心里并无多大兴致,只是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走完这一流程。 “今天中午王总想请您吃饭……”康经理在一旁报备,我脱口而出,“行。”王总是新泰房地产土地开发部这块的总负责人,我早在来之前就已听闻过他的名字和办事风格。 我皱了眉头,心里有些疑惑不解,“康经理,这块地段现在这么繁华再留个几年出手也不迟,怎么董事长这么急的想转手?”康经理当然也是个局外人,只是照着先前罗叔告诉他的语气,“董事长想的我也不明白,他只说这是烫手的山芋。” 烫手? “当初董事长费劲心思想把这块地弄到手,其中花了不少力气呢……”康经理是S城分部这边的老人,他许是琢磨了很长时间也想不通,“这地皮当年就是高价,不过这几年的利润也该赚回来了。” 既是高价买回来的,为什么现在却宁愿弃之不理了呢?我实在想不明白。 地段上原有的建筑房屋已经被拆的差不多,只要后期的合约签完基本上前期预定的楼盘就要开始动工。我匆匆扫了眼那张构造图,大致了解新泰的建筑方向,风格倒与前面的很不相似,不过也是这几年的流行的富人高档别墅区。 “没什么大问题。”我边走边将文件交回到康经理手里,他接过,说,“刚刚王总打来电话问问要不要他亲自来一趟,说有些方面怕您不了解……”,“不用了,别让他麻烦了。”我不是很有耐心,心里甚至有些急躁,这里明明那么平常,为什么我发现不了一点破绽。 中午的宴席定在一家高档酒店,我和康经理几个到那边时刚准备进去,罗叔打来了电话,我示意他们先进去我随后就来。“董事长,有什么事吗?”我声音很是恭敬,谈论公事时当然不会称他罗叔。 “该看的地方看过了吗?” “看过了,都挺好的。” “那就好,你做事我也放心。” 三言两语,这段枯燥无味的对话便宣告结束。我看着手机瞬间暗下去的屏幕,若有所思。回头准备往里走,只是在前方转弯处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笔挺的西装,修长的身材,三两步便进了王总定的那间包厢。 好熟悉的背影。 我心里不由得翻滚起来,手机几乎快要被我捏碎。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受到意念驱使,我赶紧向前走去,推开包厢门时一桌人皆愣住了,康经理连忙起来介绍,“这位就是季先生了。”我连忙收起刚刚还有些慌乱的神色,笑道,“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康经理身边的应该就是王总了,见我立刻站起身过来跟我握手,笑道,“季先生可真是贵人事忙啊!能请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呢!”我摆手,“哪里哪里。” 尽管此时我仍旧是神态自若,但我明白如果不是强作抑制,我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形态尽失。王总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显然也陷入不知所措,脸一直微低着不多言语。 我放在桌下的左手死死的紧握着,甚至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快要爆裂,从未想过,我从未想过那个在我记忆中被自己念了一千遍的人此刻就坐在我的不远处,我分不清现在自己究竟是惊喜还是怀疑。 “王总不如来介绍一切这几位吧。”我的眼光扫到那一圈,最终像磁铁一样被他牢牢吸引住,我期待着他能抬头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可是我却又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那样做,后果又会是怎样。 第五十一章:泡沫(四) “哦,是是是……看我这都忘了!”王总一一向我介绍,我都礼节性的大声招呼,直到最后一位,王总有了片刻的停顿,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是僵硬的。 “这位季先生您应该认识吧?”王总突然笑了起来。 我淡笑,“怎么说?” “顾弈是H大毕业的,跟您是同一届呢……” 那个名字在我脑海中一直盘旋不去,顾弈,顾弈……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在我面前不愿说话的人是他,不是我幻想,不是我认错,真的是他。 “王总知道我是H大毕业的,那王总还知道多少呢?”我不动声色的露出笑容,心里明白这个王总恐怕早已将我的底细摸得的一清二楚,他居然还能留意到我是哪一年毕业。 王总有微微的尴尬,打趣道,“您说笑了,我哪还会知道多少。” 我故作轻松,招呼大家坐下,“好了好了,王总既然你不知道,那不妨我来告诉你好了,我当年是建筑系的,这位……”我看了看顾弈,他仍旧视线不在我身上,“这位顾先生应该不是我们这个专业的吧?” “顾弈是学机械的,难怪您看他眼生!” 我不理,向他举起酒杯,“不管怎么说我和顾先生也算是校友,这样吧,我敬你一杯?” 他像是犹豫了很久,右手才慢慢抚上酒杯,扣住杯脚,却一直没有举起。王总有些急了,示意道,“怎么好叫季先生敬你……”他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有些游离,我分不清楚他是否在看我,站起身,“王总说得对,还是顾某敬季先生好了,”他轻轻与我碰了杯,叮当一声似乎是撞在我心里,“我先干为敬,季先生请随意。” 我看他一饮而尽,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可是周围这样多的人,我什么都无法问出口。他的瞳孔里完全只剩下陌生,如果不是凭着这个名字和先前的举止沉默,我会以为他恐怕已经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了。 中间与王总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是心不在焉,对于这次来首要的目的也忘的一干二净,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寂静,能看到的部分好像也只有那么个沉默不语的人。 吃完和康经理回到车上,他大概还想和我说些什么,我早已浑身麻木完全都听不进去。突然一个激灵,猛然起身道,“你和司机先回去,我自己开车回!”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下我已经飞速的将车开走,我想做的很简单,我不想放弃,不想这个好不容易见他的机会又这样沉入大海。不管当初他做了什么,我如今只想听他说明白,亲口和我说明白。 我按着原来的方向寻找那个身影,寻觅了许久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绝望涌上心头,眼睛就连闭上也舍不得,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围的景物变幻到完全陌生,眼眶里慢慢融入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长按鸣笛,阳光明晃晃的照在玻璃上,我能看见他在前方慢慢转过身来。 整理好心情,我笑地轻松,下车走向他,“老朋友见面,你怎么说走就走。” 他踌躇片刻,“我,我工地上还有事。” 眼前这个人,除了穿着,眼神举止在我眼里没有发生一丝改变,仍旧冷淡,仍旧疏离。上次见他还是近三年前,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他对我微笑,说很快便会回来。可是如今,他的脸却如我刚认识他时的冷若冰霜。 “不急,合约还没签呢,你不用那么忙,你上司那么着急,你也应该帮他分点儿忧,劝我早点把该办的办了,省的拖拉。” 他别开脸,“那是他的事儿,我管不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我想问他许多,可是只这一句,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你知道吗,戴杨结婚了,现在儿子都一岁了。” 他微微点头,“听说了。” “听谁说的?陈远吗?” 他没有否认。 “你在国外还好吗?” “还好。” …… 我终于不再问,微笑道,“没什么事了,回吧。”努力压制住心里想要爆发的冲动,我很冷静的转身回到车里,尽管怒火早已在身体里乱窜,但我居然还是能安然离开。连我自己都意外为什么可以掩盖的这么一丝不差。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冷淡足够可以将人伤的彻底。就算曾今那样的在一起过又怎样?就算他曾今那样的对你微笑过温柔过又怎样?所有人都会变,更何况一个普普通通的顾弈!我怎么可能会比他软弱,他能放下的我会比他放的更彻底! ****** 在公寓里和康经理闲聊,我倚在沙发上有些困意,随意地答话,脑子里却在整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甚至还是怀疑罗叔的目的是不是就在于此,他难道是特意来让我和顾弈见面,他早已知道我曾经和顾弈的所有事情?不可能,他不会知道,就算他有心查也完全没理由将时间花在我的过去,小欧更不会告诉他,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董事长似乎这两年对于S城这边的分部不怎么上心了,人员一再的缩减,规模也在慢慢的缩小……”康经理丝毫没有看出我的思绪紊乱,声音依旧平稳,“我倒是有些不明白,当初根基是建在这儿的,如今的做法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点头,“董事长的行为我们当然是摸不透,康经理,当初这地段是怎么得来的?” “嗨,那还不是和现在一样,政府公开招标,公司去投呗,资金不菲啊!当时资金周转有些问题,董事长花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银行贷到款子……” “××银行?”我倦意全无,像是忽然被点醒,“你确定?” 他点头,“这事我敢保证,绝不会错!” 当时××银行S城的分部的行长还是我父亲,也就是说罗叔当时是与我父亲交易的。我又仔细问了许多当年罗氏的具体细节,康经理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只管如实的全部告诉我。 一个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的猜测无数,却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完全正确的,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罗叔当年是得到我父亲批的贷款才能拿到这块地的使用权,而如今,他要我亲自来将这块地皮转给别人。 他的用意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我需要的仍然是时间。 我必须要弄清楚。 康经理大概是看出我的变化,停下话头问道,“是不是想起季老先生了?” “你同我父亲打过交道?” 他点头,“有是有,不过并不多。” “我父亲出事时我大学还没毕业,他在这边的行事作风我也不是很了解,康经理在这里呆的久,不如跟我讲一讲好了。”我并不指望他能给我描述的多细致多入微,实质上我只想看他的神情会有怎样的变化。 他倒很是坦然,“我当时只是个小角色,您父亲高高在上,我哪里会了解很多,只是董事长与他交往甚密,私交大抵很好。” 我点点头,“知道了。” 第五十二章:泡沫(五) 我一直在寻找当年父亲在这个地方留下的痕迹,王总在下午亲自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具体谈一下转让计划,初步意向书已经定好,他的意思是我要不要先看一下。 “好啊,没问题,”我将外套扔在一旁,轻揉了太阳穴,“那你派人送过来好了。” “好的……” 我挂了电话,潜意识突然开始转变,从当初来这里时的不耐烦到现在反而想好好呆下去查个究竟了。拖得时间越久,我就有足够的精力去寻找答案。一个小时后门铃响起,我开门后看到面前的身影很是诧异,旋即又觉得很是平常。 王总知道顾弈与我的校友交情,他的意思当然是希望我能看在这层关系上将这件事情快速的解决,既然横竖是有人要过来,那不如就让他来好了,说不定事半功倍。 他这个算盘打的真不错。 “进来吧。”我侧了身给他让出空间,他却一动未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王总让我拿来给您过目……” “既是过目那也是我说了算,你要站在这里看吗?” 他明显被我略微提高的音调怔住,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便进了客厅。 “真是不巧,我这里没请佣人,饮料什么的我也懒得弄,你要是想喝的话可以自己去拿。”我懒懒的坐回沙发,面前的合约一眼未看。 他颔首,“不用了,您先看看吧,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问我……” “你真的不想喝?”我摇摇头,“可是……怎么办,我突然很想喝现磨的咖啡呢,顾弈,我知道你会做,你去做好不好?前两天康经理送了我两包说是从墨西哥带回来的咖啡豆,据说口味一等,厨房里有咖啡机,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你真的想喝?”他微微抬头。 我点点头,他对我的称呼终于从“您”变成了“你”。 坐在客厅,我的视线却完全都是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的确还是像以前那样娴熟,我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倚在门框,问道,“什么时候好?” “再等一会儿就可以了。”他始终背对着我。 我走到他身后扣住他的腰际,在他耳边低语,“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忘不了你呢……” 哐当—— 他原本手中拿着的洁白瓷碗摔到了台子上,隐隐的出现裂痕。 “怎么?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的手慢慢向上移动,掌心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顾弈,下次装就装的像一点儿,不然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他想转身却被我牢牢的压住上身,动弹不得,声音有些颤抖,“……晨中……” “你终于愿意叫我的名字了?”我冷笑,“你看你刚才那副清高样,是不是来之前就怕我把你怎么样啊?可惜你非来不可,不然跟你那位王总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我没有。” “你没有?顾弈,这样吧,看在咱们以前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顺水人情,你说上两句好话,我立马就签了合约,怎么样?” 他闭了闭眼,“晨中,你别这样……” “我想听的是好话,不是你想说的那些个没用的话!”我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看到他无法忍受而紧皱眉头,“我还以为你去了国外几年性格会变得圆滑一些呢,怎么还是那副老样子?” “我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他咬了咬嘴唇,“从未改变。” “从未改变?”我突然觉得这句话无比的荒唐,“如果真的是从未改变那么你我如今就不会站在这里!说到底,我应该谢谢你,谢你的不辞而别让我有了忘掉一切的勇气,谢谢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是谁TM也靠不住,谢谢你让我深刻明白……不能死,那就必须得好好活着。” 我渐渐笑出声,“怎么样?这番话是不是很动人,听起来很不错是不是?” 他默不作声,浑身上下除了猛烈的心跳没有一处回应我的话。 屋子里开始弥漫出咖啡浓郁的香气,我松开了手臂,轻松的笑道,“可以喝了吗?” 他腰间的禁锢解除,终于缓了一口气,声音略有颤抖, “你一直在怪我?” 我若无其事的坐回沙发,“快点,我很口干。” 他不再说话,低下头开始沉默。 面前只放着我的一杯咖啡,他面色有些苍白的坐在我面前,“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 “你想走了?我什么都没看呢,你走了我问谁啊?”我抿了口咖啡,苦涩却又香浓,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抬头问他,“没见过求人办事还像你这么拽的,我根本看不到你的一点诚意。” 他终于眼光移上我的脸,“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如果真的看到我很生气,那么就按照你以前的行事脾气,打人骂人随你便!” “哦?看样子你是生气了?”我扬了扬下巴,“我以前是什么样你还记得?真不容易,再说了,我要真对你动粗……回头你报警抓我让我吃牢饭怎么办?” 他起身向门的方向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弈!”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他面前,仔细盯着他那张局促不安的脸看了半响,然后慢慢靠近——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原本的愤怒和不堪忍受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视线与我交接,愣了片刻却挣脱开我,“你今天耍我的还不够吗?” “可现在我是认真的,”我紧盯着他低垂的脸,双手握着他的手臂,“你相信我。” 像是在从心底里打量他的神情变化,似乎……这是一种很大的乐趣。 他一直紧咬着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轻轻贴上他冰凉的嘴唇,很是温柔的探索,然后趁他放松戒备时撬开牙齿,伸入他的口腔……他的身体有明显的颤抖,甚至有些不稳而后退。我的手滑到他的腰带上,他惊诧的连忙按住,“……不行……唔……”我能感觉到他开始轻微的喘息,按住我的手也有些无力。 三两下去除了衣物,我一面吻他一面将手移到他的后方,一步步的撑开,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有些不自然的脸,对着他笑道,“很久没和你做了?说说看,这段时间有和别的男人做过吗?” 他不看我,忍受身体上的疼痛,只是摇了摇头。 “哦,怪不得……”我又加了一根手指探入他的小穴,“怪不得现在的你好像很不习惯被压呢……不过你放心吧,顾弈,我那么喜欢你,一心就想和你重修旧好,所以呢,你不用担心会很疼的。” 他难以置信的睁开双眼,看到我满是戏谑的笑容,“你……” “怎么,你不会刚刚真的被我的真情告白感动了吧?看来那两句话还是有点效果的,不然你现在也不会乖乖躺在我底下,是不是?”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挣扎的就想起来,只是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咬牙忍受着我进入他的身体,这一刻连我也能感觉到疼痛,那么对于他来说必定是要加重几十倍的。 我冷笑着,原来快感和疼痛竟有如此大的关联。 一次又一次的冲撞,他的脸色被巨大的疼痛折磨的越发苍白,像是从牙缝里发出的声音, “晨……晨中……我很疼……啊……” 我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疼吗?有多疼?是不是感觉心快要被撕裂了?” 他的嘴唇青紫,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你到底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太舒服所以说不出话来了?”我慢慢凑近他,“你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你呢。” “你……”他勉强睁开眼,用仅有的力气看着我,“我,我……” “说不出话来了?”我半是奚落,“你一点都没变,不管是性子还是身体,都像以前一样那么性感迷人。” 我几乎是不容他有说话的机会,几番折磨后两人达到了顶峰。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半睁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眼中没有一丝恨意。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声迎接着夜幕的降临,我睁着双眼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了,只是能听到他在我身边轻轻的呼吸声。这样很好,他很安静的在我身边,不会离开我,什么地方也不会去,多好。 我知道他是醒着的,此时肯定是恨我的,如果不是因为全身没有力气这时必定是早已离开这里了,哪会愿意与一个刚才那样对他的人躺在一起。忍不住扪心自问,那句想与他重新在一起的话并不是随口说说,我真的有那样想过,只是……在说出之后看到他那样犹豫和躲闪的眼神便完全放弃了,然后便是彻彻底底对自己的嘲笑。 第五十三章:泡沫(六)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只是再度睁开眼时窗帘的缝隙处已经透进了微微的光线。我疲累的睁开眼,瞳孔里完全被那一丝丝光线占据。我知道他已经走了,如果现在仍旧还那么温顺的躺在我旁边那才真的是好笑。 床上很是凌乱,昨夜他的气息好像仍然还在,像极了从前,却又不是,我我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不断提醒自己人已经离开,前几个小时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个人的强迫和另一个的被迫,没有任何感情。 没有心思想工作上的事,思绪一直没某一处紧紧抓着放不开,我有些烦躁,突然想起了阿树和那家酒吧。 置身于热闹纷杂的场合果然还是能够派遣一些寂寞的,我看着舞池中男女尽情扭动的腰肢,不由得笑了起来。阿树在我一旁随着我一起看,然后扭头问我,“好看吗?” 我点头,“好看极了。” “那个妞好看,你指给我看看?” “都好看。” “……” 我问他,“你说你都快高考的人了不在学校苦读,整晚跑来这种地方想造反啊,你家里人对你倒管的松。” “我家里人?”他嗤笑,“我家里人谁敢管我啊?少爷我才不会听他们的呢!” 他眼中笑意无限,“喂,待会儿有好几个朋友要来,我帮你引见吧,都是不错的呢。” “恩,行啊,”我答的不经意,心里想着现在当然是人越多越好,那样才不会一个人闷着无比难受。 人越来越多,我连同阿树Mark他们几个一起寻了个酒吧中比较大的桌子围坐下来打牌,烟酒自然不能少,划拳什么的当然就成了酒后甜品了。 我越来越兴奋,来的那些人也都兴致极好,也不知过了多少局,一直在我旁边很是得意的阿树有了些倦意,打着哈欠道,“我得回去了,今天晚了。”说罢便起了身,那侧的Mark点头,“也好,今天玩的是有些疯,早点回去休息。” 我本来习以为常,挥挥手想跟他告别,只是他却定在刚刚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我拉了了他的胳膊想问他怎么了,转头时却看到他的目光定在了前方的某一处。 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立在那里的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眼眸里却被愤怒填满,灯光恰巧照在他脸上,我能看出来他与阿树似乎有些相像。 旁边开始有人起哄,阿树不耐烦的让他们闭嘴,Mark将阿树重新拉回了座位,两人不知在耳语些什么。 那男子慢慢走来,语气勉强保持着平静,质问的口气却是显露无疑。阿树原本还是慌乱的,只是在话音刚落时转变成了一种挑衅。 我心里是与其他人一样的想法,也许面前这个人不过是阿树的众多“朋友”之一,只是在下一秒却惊呆了。 阿树说,这是他哥哥! 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起初我告诉自己这下好了,这个不爱学习的小孩终于有家人来管教了,只是在一系列接下来的事情发生过后,我却开始感觉到一丝怪异,直到阿树猛的站起来追着那人跑出去。 Mark是最清楚不过了,至少在我看来,我跟他不算太熟,也不需要多熟,他也不用和我说什么真话,至少察言观色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个人特长了。 我神色轻松地依旧跟他喝酒闲聊,心里已经懂了八九分却什么都不说破,只是忍不住有些感叹,这种地方看似风花雪月乐趣无穷,只是若真的将每个人去掉表面的一层皮,又有几个人的心是真正快乐。 冷观他人时往往妙语连珠,一个说的比一个圣贤和官方,真正轮到自己时剩下的只有慌乱不安和手足无措。 如阿树,也如现在的我。 ****** 从公司回去王总约我去了打高尔夫球,我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这件事情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倒是要看看他这次又想和我说些什么。 原本我并没有打算所谓的打球能有多放松,只是到了场地时却意外的发现来的人并不多,只有王总和顾弈,两人都带着棒球帽,一身休闲装。 顾弈见到我时眼神依旧是闪躲着,反正王总不先说话他就装看不见。我笑着和王总打了招呼,合约的事并没有谈。趁着他打球离开的空,我若有所思的问身旁的人,“你看看你现在,姓王的一找我就把你压在身边,究竟是你幸运还是不幸啊?” 他说的倒是有些置气,“吃口饭没办法,我要不是跟你有点在他看来的同学身份今天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哦,那边儿还疼吗?”我语气关切,脸上却向远处的王总竖起大拇指,脸上挂着微笑。 他一下便有些气恼,硬是没回答我。 “看你的样子好像过的还不错,是不是那晚上让你特别舒服啊,那不如今天我们继续?” “季晨中!” 我看着他,“生气啦?想骂我还是想怎么样?你老板在这呢,小心你被炒掉,这年头就算是国外留学回来工作好像也很不好找呢……” “你何必这样对我。” “何必?”我拍了他的肩膀表示兄弟感情,“咱们俩可是当年的好兄弟,开开玩笑有什么大不了嘛!” 他笑笑,“是是,玩笑么,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你还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好了,就算不是朋友,陌生人都行。” 我心里顿时凉了下来,冷笑,“我凭什么听你的,凭什么?” “凭……”他抬起头,“凭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凭我想在今年结婚,凭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凭我不想再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些理由够不够?” 我手蓦地握紧,强忍着想要爆发的冲动,“是吗,你真这么想?女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想要我证明给你看吗?或者不用我说,你可去问我的任何一个同事,他们都知道……” “够了!”我捏紧他的手腕,笑道,“你不用这么清高,也不用那么担心我会破坏你的人生大计划,玩玩嘛,我又不会要你嫁给我对不对?你想和谁结婚生孩子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他抿紧嘴唇,最终吐出四个字,“那样最好。” 王总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我只好松开他的手臂作罢,顾弈赶忙找了个理由离开,我只能耐着性子和王总闲聊。 我也不想多绕弯子,只是王总还以为我有些地方不放心,拐弯抹角的提起一句话,“前几天报纸上说不知道哪个官员又被捕了,受贿的赃款数目惊人……” “哦,这年头还奇怪么,”我的神经被触动,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笑了笑,话中带话的说,“其实,受贿人有罪,行贿人也有罪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话锋一收,抬眼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想说什么?” “王某想说的,如今就和罗氏想脱手的这块地皮有关。” 我喝了口茶,按捺住心里的不安,问道,“你是想做笔交易?” 他点头,“不错。” “你知道多少,怎么能让我信你?” “恐怕……到时候是容不得季先生不相信的。” 第五十四章:泡沫(七) 新泰房产也是老牌公司之一,这两年在S城业界倒有点想和罗氏平分秋色的想法,我隐隐有些了解,两家的竞争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 王总的办公室尽管开着空调我却还是觉得浑身燥热发烫,我扯了扯领带,想要透口气却感觉咽喉被人紧紧扼住,望着办公桌上那一叠不算太新的资料,还要坐在我对面那个笑眯眯的男人,我嘴上一阵冷笑,“既然这个中原因那么复杂,你又何必非要趟这趟浑水,买块干净的不是更好?” “能买到钱少的我何必还要去多花票子呢,再说了,这种事我和罗董完全是你情我愿,他想忘了从前的事,我想我的利益,大家不过是为了自己办事而已。”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是清楚,脸上温和的微笑却维持的很好。 我压住心里的恨意,问道,“那董事长这次让我来处理意思看来很明显了?就是让你告诉我这些他的丑事?” 他摇摇头,“你错了,他并不知道我掌握的这些东西,这些是我唯一的把柄,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会让他知道呢,再说了,我能找到这些事实,却未必能摸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包括为什么让你来。” 我将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推回去,起身准备告辞。王总并没有多做挽留,临走时好心说了一句,“王某认为,有些事情还是早些办了的好,别到时候拖了您的后腿。”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 在路上开车时一直心不在焉,一个转弯的路口差点闯了红灯。刹车声音刺耳,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甚至都开始渗出汗来。 王总先前的话一直在脑海中不停的重复,就像是一道符咒将我全身都困住—— 受贿者有罪,行贿者同样有罪。 我的眼睛紧紧瞪着车座上的手机,如果冲动能胜过理智,也许下一秒我已经拨打给那个我想问的人问个究竟,为什么你可以安然无恙?为什么你可以不受一丝的影响,如果……如果你承担了你该有的罪责,那么我父亲也许就不会被判那么长的时间,也许,他就不会绝望的用自杀来了结自己! 这些证据难道只是被一个人尘封了吗?我不相信,知情的人全部都将这些烂在肚子里,为了各自的前途和利益不愿说出,如果我现在放弃一切去质问所有人,结局也不会改变。 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B市,不管如何,不管要花上多少年的时间,我一定要把这些疑惑弄的清清楚楚。 只是,心里终归有那么个人让自己放不下。我望着窗外喧嚣的夜景,繁华而又美丽。我在心里轻叹,明明有时候那么想远离,可是那个人的影子却时不时的在眼前晃动。现在我和他都不是念书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明白真的要做出一个决定时的后果是什么。 三年前他放弃了和我一起承担,那么……现在呢?这是一个赌约,我想,也许我该去赌一把。 南方的空气太过湿润,下午太阳渐渐隐没在云层中,不一会儿便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算长,但到现在却已经经历好多次下雨的天气了。 时值六月,天气已经开始以炎热之态示人,加上此时我心里很是烦躁,越发觉得连空气都很是闷人。半小时前我打了电话给顾弈,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我很是诧异,突然想起他说他有女朋友的事,心里这才真的怀疑起来,那边的女人倒是很有礼貌,“你是找顾弈的吧,他在房间呢,我去叫他。” 我勉强维持平静并表示谢意,两分钟后电话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找我有事吗?”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是谁,你应该没存我号码吧?” 他咳嗽两声,“我存了。” “哦,”我很是满意,“我知道,又是你上司让你存的是吧?” 他没回答,“你找我有什么事?” “出来见一面吧,”我咬了咬嘴唇,“我……有事想跟你说。” 他犹豫几秒,终于说了声“好”。 外面还在下着朦胧的小雨,我停好车拿了伞直接走向餐厅的大门,看了时间,我自己居然迟到了五分钟。侍者问我要选哪里的位置,我刚准备说话却看到远处的顾弈已经站起来向我示意。我心里一阵压抑不住的喜悦,径直走了过去。 “没想到我这个主动约你的人居然迟到了,真是不应该。”我尽量保持平淡。 他微笑,“我正好离这个地方不算太远,所以早来了。” 餐厅的轻音乐很是悦耳,钢琴声仿佛是要敲进人的心里。 我对这些客套话很是厌烦,两人坐着许久之后,终于试探性的问出了口,声线平静,“你……还会回去吗?” “回去哪里?”他端起杯子在喝了一口,抬起眼皮问我。 “B市,你有想过回去吗?” 他笑了笑,“在这儿挺好的,回去又要从头再来,多累。” “事到如今,顾弈,我想知道当初你不辞而别是什么样的心态,现在能仔细说给我听听么?”我忍住心里的失望,抱着最后的希望问下去。 他微微开始慌乱,勉强保持的先前的温和,“当时,我临走的时候真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但我怕当面跟你告别,到时候弄得不好收场……那时候你情绪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好我眼前又有那样的机会……” “所以,你就可以放心走了,连去送你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嘲讽道,“是怕我再一次把你强留下来,阻挡你的选择?” 他看着我,问道,“你当时是不是特恨我?” “没有,”我摇头,“你又不是我的,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自由……不怪你,就是很不爽,你当时什么都不告诉我,说到底你还是这种坏毛病……什么都不愿往外说……”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胀痛,强逼着自己的继续若无其事,“那天……我那么对你,你别怪我才好。” 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伴随在周遭的只是缄默不语。 “合约我已经签了,你放心,我前段时间就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做那些事,以后不会为难你,有时间回B市看看,那帮老朋友还挺想你的,小欧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准得高兴坏了。” “……我知道。” 又是一阵安静。 我暗暗自嘲,原来,这段感情真的是我把他看得太重,真正放不下的人是我,只是我。 “对了,刚刚接电话的人是你女朋友吧?” 他像是被触醒似的抬起头来,“什么?” “刚才那不是你女朋友吗?” 他哦哦两声,“是啊,都忘了跟你说了。” 我点点头,“那,我只能祝你幸福了,”接着笑道,“听那声音就知道肯定是个美女!” “哦……还行……还行吧。” 一餐饭结束,我们都未动任何食物。出来餐厅时我们朝着各自的方向,我紧紧握着伞柄,脚下是湿漉漉的雨水,耳边有滴答声。 是不是……我还可以再争取一次?或许只要我再努力一次,一切又会和我期望的一样了? “顾弈——” 我猛然回身叫住他,几乎只毫不犹豫的向着他的方向走去。他愣在原地,渐渐笑了,“真巧,我刚刚也想叫你来着。” “哦?那你先说。” 他踌躇着,终于扬起笑容说出口,“下个月我订婚,刚才想请你却一直说不出口,怕你还介意从前的事不愿意,现在既然你我都放下了,你能去吗?” 我的期望全部僵在脸上,看着他洋溢着笑容的脸庞,心在那刻蓦地收紧,露出笑容, “恭喜你……” 他回道,“她家是S城本地的,我们两个都想早点把事定下来,她父母也是这么觉得……” 我控制不住的笑开声,点头道,“这多好啊,好事儿啊,你不早说,不然今天我就该给你一份大礼的!” “不急,那天你要是能来就好了。” 我有些惋惜,“刚才叫住你就是想和你说,我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的,本来想跟你好好告个别,现在你才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恐怕不能去你的订婚宴了。” 他很是惊讶,“你后天就走?” “是,”我平复了心情,“这边的事都忙的差不多了,早些回去也好。” 他低语,“是太遗憾了。” 我拍拍他肩膀,“就这样吧,哪天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找我们这些老朋友聚聚,把你媳妇儿也带来!” 他答应着,问道,“明天几点,我去送你吧?” “不用,”我洒脱的摆摆手,“你忙你的事儿吧!好了,我也该走了,再见。” “……再见。” 我转身,猛的喘出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蓄积在眼眶中的液体我坚决不会让它们掉下来。季晨中从来不会哭,绝对不会,曾经那样的境况我都能熬下来,现在又能算什么! 将车开出停车场,我一直执拗着看着前方的道路,后视镜里的景物一点也不敢留意。 我没有订什么机票,更不会必须明天要离开,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只想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还像从前那样?只要你愿意,不要说明天,现在可以马上走! 可惜…… 我庆幸的是他先说,不然,我只会被拒绝的更彻底。来这里之前我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的,只是在匆匆数语之后我几乎已经是完全放弃了。在这里重新见到他时我以为这会是另一次机会,只不过临离开之际,我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美丽的泡沫,易聚,易散。 是我该醒了。 第五十五章:假如(一) 回B市刚好快要到中午,我仍旧像当初去的时候那样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小欧听说我今天回来兴高采烈的说要帮我接风洗尘,我心情并没有多好,尽管很想一个人呆着想一些事情但却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点头答应。 “那我一会儿就去机场接你!”她很是欢快的挂断电话。 我刚出来没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欧向我招手,她一路向我走来,兴致高昂,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顾弈已经回来的事,可是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就算告诉小欧又能改变什么,于她于我,都不过是徒增伤感。 “你在想什么?”她已经站在我面前,“S城好不好玩?” 我笑道,“我又不是去玩的!” “顺道嘛!”她戴着大号墨镜,抱怨天气的炎热,恨不得下一秒就躲进车子里去,“待会儿直接去我家!” 我愣住,“为什么?” 她见我定住的表情笑个不停,“你紧张什么?又不是头一次见我爸,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生分了!” “没有……”我将行李扔进后面,关上车门才觉得凉爽许多。 “还说没有,仔细跟我招来,是不是趁着这次出差背着我爸干坏事了?” 小欧明显是在开玩笑,但我却一下子心潮起伏,想起在S城王总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我已经知道的事实,对于接下来要和罗叔面对面的午餐我开始为自己捏把汗。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问出口。 “怎么又不说话了?”小欧在等红灯的时候转头问我,“晨中,你有心事啊?” “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我赶忙抬头,笑着打岔。 她将信将疑,半笑着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在S城有什么艳遇了?哪个人让你这么难以忘怀啊?” 我若无其事的回答,“是有艳遇,不过这种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海茫茫萍水相逢的事儿,哪个当真!” “没当真就好,”她继续开车,一面劝我,“有些事情当真了反而不好。” 我侧头看窗外的风景,嗯了一声不再回答。 到罗家时我原本还为自己有些担心,只是在看到杨家父子时反倒觉得轻松了下来。杨磊一见我就跟见着宿敌似的老远就狠狠瞪我,如果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绝对当场阵亡。 小欧在我之后下车,他的眼神立马变得极其温和,不怕死的跑过去帮小欧那东西,“小欧我来帮你……” 我走过去向小欧伸手说,“我来吧。” 杨磊急了,“明明是我先说的,你何必非要跟我抢!” 小欧刚想辩解,因为那些行李是我的,她只是顺手想帮我拿出来而已,我拦住她,问道,“你真想拿?” 他眉毛快飞到天上去,“当然!” “那就你来吧。”我故作失望的向院子里走去,小欧不失时机的赶紧说,“那什么……拿到客厅就行了!” 他点头哈腰唯女神是瞻,乐呵呵的当了免费苦力。 进到里屋他放下东西刚想邀功,我从他手上接过,笑着说,“多谢你了杨先生,这些都是我的行李,小欧正好刚刚去接我。” 他语无伦次,“你你你你……” “杨磊,快来见过你罗叔!” 不知什么时候杨主任出现在餐厅,旁边还有笑吟吟的罗叔,大抵两人刚从书房出来。 小欧在耳边小声抱怨一句——“我最讨厌看到他们两父子了,一个个看着都跟禽兽似的。” “噗……” 我极力忍住快要爆出口的笑声,和小欧一同向前走去。 吃饭倒是件平常的事,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没在酒店订一桌山珍海味的宴席,在家里随便吃点倒也显得各自亲近。 杨主任对我倒显得很是关切,“听说现在晨中帮到你不少,罗董倒是落得个清闲了。” “杨主任过誉,我还没到能帮上董事长的份上,资格远远不够的……”我笑着将他扣在我头顶上的高帽子推掉。 罗叔发表了句中肯的话,“晨中是棵好苗子,需要好好栽培。” 杨主任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笑声却不断,“那是,那是。” 这下我心里算是看清楚了,这两父子是完全将我当成了竞争对手,明面是怕我坏了他们两家联姻的好事,暗里是怕我搅了这官商勾结的局。我当然是无心搀和这些,想到杨磊那充满怨念的眼神,我也无可奈何。 看着罗叔勉为其难的笑脸,我突然开始怀疑是否这整件事知道的最清楚的人就是杨主任,他当年对我父亲彻查,那么我父亲和罗中恒这笔账他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回到家我累的要命,老妈问我南方的东西吃不吃的惯,我眯了眯眼躺在沙发上,半天才回一句,“我忘了。” 她无奈的拍了我一下,“这孩子真是,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忘了!” 我使劲揉了揉快要缠在一起的眉头,伸了个懒腰才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了点,起身上楼想睡一觉,临走时笑着又回答一遍,“我真的忘了。” 过了几天,我的生活又回到正常的轨道,只是经常在办公室失神的想些事情。开发部新招了一批员工,我有时会想到安彦,然后不自知的笑笑,人事变迁就是那样的迅速,就像时间的流走让我总是抓不住。 此刻手机在我旁边嗡嗡交个不停,是以前的一位老同学李明,我知道他的名字,毕业时还记了号码。 “喂,季晨中!”那头的声音很是热情洋溢,“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我连叹两声,“你这么粗壮的声音我怎么会不知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平常都没见过你人影,是不是这会儿闲的发慌” “嗨,我就是这今年才调回B市工作,前两天我跟另外几个商量着想搞个聚会,争取把当年的两个社的人都找来!” “两个社的?” 他笑,“你不会忘了吧?电声社和轮滑社,本来就是一家嘛……”话音刚落,他大概也是想到了陈远和戴杨的事,补道,“你放心,两位社长已经尽释前嫌了,没什么好尴尬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提不起劲,问道,“所有人都会来吗?你都联系到了?” 他拍胸脯保证,“当年的联系方式都有,应该都能到!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聊了半刻我便挂了电话,躲在安静的办公室,透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街道,没有一刻停止脚步的都市,心里却越发的空虚。 我当然不会抱任何希望,他不会来,一定不会。 小欧知道这个消息时愣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大声尖叫起来,“李明能联系得到顾弈的对吗?”她满含期望的向我求证,“你说是不是?” “你问我有什么用,李明不是打电话给你了。” 她仍旧按捺不住,“不知道现在顾弈有没有回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不知道……他结婚没有……” 我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翻着手中的书。 她一下子过来扯过我手中的书扔掉,“你干嘛装的这么淡定!” “我没有。”我将书拿回来继续看。 她不满,仍旧扯过来扔掉,“季晨中你说谎!” 我抬头看着无法平静的小欧,温和的保证,“别抱多大希望,顾弈不会来。” 她怔了片刻,像是被我说中心事,却仍然硬是回答,“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呢,说不定他真的会来。” 第五十六章:假如(二) 聚会那日我始终还是没去,小欧问我到哪了,我隔着电话回答,“我不去了,今天事比较忙。” 出奇的是一向急性子的她居然有些理解,平静的回答,“其实,我也是相信你说的,没抱多大希望。” “可是,你比我有勇气多了,呵呵……”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出办公室,“不说了,我先挂了。” 五点多,太阳仍旧是像是一团火似的挂在西方的天空,我看着有些刺眼,身体却觉得疲惫。似乎是受到意念的驱使,我直接去了西山。老妈打电话问我晚上回不回来吃饭,我想了一刻回答,“可能要晚些,我去看爸。” 夕阳的光泽洒在半山腰上,一座座墓碑像是镀上了一层的金色,没有初见时的寒意。今天天气很晴朗,来这里扫墓的人不算少。我一步步向着父亲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心就像是被戳上一根刺,越来越靠近心里便绞的越痛。 我有那么多的疑问,我该问谁?谁会告诉我真相,谁来告诉我?甚至现在我想要找个人说出心里所想也无从找起。从前有顾弈,现在呢?现在还能有些谁会让我完全放下戒备?如果现在时光倒流该有多好,我还是倚在父亲这棵大树下,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需要我去猜测和记恨,我会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爱的人…… 时至此刻,我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呢,只有傻瓜才会想这些,每一步我都无法控制,可笑的却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爸,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站在墓碑前,看着碑上那个男子熟悉的笑容,“你到底做过什么?瞒着我什么?你为什么要选择死亡,你知不知道这些谜团我怎么都解不开,怎么都解不开……” 太阳渐渐落下云层,我将一束鲜花放在碑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没办法去做,我不能去问罗叔他到底有什么意图,也不知道您跟他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甚至不能去问他,不能让他发现我在想什么……爸,我是不是很胆小,很怕失去所有的东西?是……我是真的怕,怕拥有的再度失去,到现在,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只想保住还剩下的……您会帮我的对吗?您会保佑我的,对吗?” 空气依旧安静的流动着,泛起一丝丝微风。 苦笑弥漫上嘴角,我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我,再也不会有。只是找不到一个出口释放,宣泄,那种滋味太难忍。 “时间不早了,爸……”我凝视着父亲那张微笑的脸,“我要回去了,再见。” 缓缓站起身,我转身想要回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已经站在那里很久,显得很苍老。 “妈?” 母亲微微露出笑容,却显得愈发沧桑。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我意外的向她走去,拉着她的手臂便说,“我们回去吧,太晚了。” 母亲很温和的答应,说,“晨中,你爸爸如今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欣慰……” 我含糊的点头,母亲后来的一句话却让我渐生疑窦—— “……当年,他赌对了。” “什么意思?” 倏地,我停下脚步望着母亲安然的脸庞,“妈,你瞒着我什么?” 她亦停下,目光渐渐有些沉重,“刚才你对你爸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下意识的紧握着母亲的手臂,迫切的想要听到答案。 客厅的茶几上平放着一杯冰水,夏日里的暑气袭来,好在一楼还算清爽凉快。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上紧握,手指紧紧掐着肉,生疼。 “这些都是你父亲和罗中恒的约定,他将所有的证据封在一个信封里,就在我拿到这些东西的第三天,监狱里就传来你父亲自尽的消息……”母亲停顿了片刻,强作平静,继续道,“他与罗氏的这笔账只是其一,就算罗中恒也一起坐牢,他的刑期也不会缩短多少,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罗中恒欠他一笔良心债,到时候……替你爸爸讨债的便是你……” 我愕然,怔住,冷笑着问道,“良心债?” “你父亲在进监狱那刻就明白,因为自己你少不了会吃苦,就算等到哪天他出来……我们家也断不会像从前那样了,罗氏的发迹和崛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年你爸的帮忙,没错,他收受贿赂,一笔不菲的金额,可是罗中恒同样有行贿罪……” 母亲的脸上已经布满眼泪,尽管如此却还是平静叙说着这些往事, “你爸爸知道,保全他,将来才可保全你,你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他当然不会愿意他活在他的耻辱中,你需要有一个人帮你,那个人只能是罗中恒,只要你爸承认是自己当时勒索,罗中恒当然无罪。” “勒索?”我只是感觉到全身都在颤抖,拼命的抑制住听到这样事实的震惊和难受,“承认这个那就是罪加一等。” “他的这些想法我从来不知道,直到……监狱打来电话说他死亡的那天,后来我打开那个信封才知道他心里所想。” 我冷笑,顿觉世间冷暖,“怪不得,怪不得罗家人从头至尾都没闪躲,原来不是不想,只是因为不敢,良心债?可笑……不过是为了保自己一身清白!” “你爸当然知道,良心和人情困不住人,若不是这些年来罗中恒知道我手里有证据,我也不敢保证他是否会做到像如今这样。” 我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母亲,问道,“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有太多的压力,只是希望你能心无旁骛的去做你父亲希望你做的事,却没有想到,你早已经有所察觉,我想,与其叫这些事情困住你,倒不如全部告诉你。” 我抬起脚步准备上楼,走了几步突然定住,转身,“妈,如果……我说出所有的事情,会怎么样?” “不行!” 母亲猛的站起来,“你不能这么做!这么做的后果无非鱼死网破,你又能得到什么?” 我没有回答,直接向前走。 “晨中你站住!”母亲挡在我面前,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向我保证,你不准改变这一切!否则你爸的心血全部都要白费,你要他白白的死去吗!” 母亲的话字字如针,我不愿听,却不得不听。况且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任性,天真到想要破坏所有只为换一个公正。 这不划算,如母亲所说,一点儿都不值当。现在这样可笑的我除了妥协和装聋作哑,还能做什么呢。 “晨中,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要让你罗叔起疑,这些事情我知道只是为了抓着他的把柄,你若是知道了他就不会再信任你,那样所有的一切还是全都白费的!” 我定了片刻,露出微笑,“妈,你信不信罗叔根本已经是在试探我了?” “你说什么?” “他如果不是试探我,怎么会让我去S城处理他和爸爸的旧账,他给我机会让我怀疑,最后只想听一个结果,无非是想看看我季晨中究竟是不是一个聪明人。” “难道,他不怕是最坏的结果?” “妈,你忘了吗,爸爸拿他的命赌我的未来,而罗叔……只不过是拿几年牢狱之灾赌一把公司的将来。” 第五十七章:假如(三) 那个夜晚我一直难以入眠,一张张的翻看着以前的老旧照片,爸爸的脸时不时的在我眼前,而后又散去,也不知这样了多少时间,电话清脆的声音晃在耳边,我这才想起这个时间聚会应该结束了。 “晨……晨中……” 我按捺住前一秒的极尽奔溃,现在平静温和的问她今晚度过的怎么样,只是在听到小欧的支吾难受的声音时便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嘲笑道,“我说对了,是不是?他没有来?” 她恩了一声,我隐隐的听到似乎是在抽泣,又像是在拼命的隐忍。 “现在很难过吗?早就叫你不用抱多大希望……” “你在哪?” “在家啊,不然还能在哪。” “我不想回去,”她定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出来陪我?” “你在哪?” “……我还在这儿,没走。” 我到了先前李明告诉我聚会的茶餐厅,这会儿里面人已经不多,我找了半日也没发现小欧的踪影,刚想打电话却看到了偏门口处呆呆坐着的身影。 “干嘛坐这儿?就算是夏天地上也很凉。” 小欧手里还圈着包,头发衣着明显是好好的修饰的,只是仔细看她的脸上的妆却早已经哭花了,整个人憔悴的不行。 “这是怎么了?就算失望也没必要难过成这个样子吧。”我拿了纸巾递给她,勉强将她扶上车。 隔着车窗,她一直沉默着,手上的纸巾未动,隔了半响,她问我,“你难过吗?” 我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明亮的路灯,光线柔和,回答,“什么难过?” 难过的事情太多,我居然不知道应该为哪一件去努力了。 小欧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随意的抹着眼泪,但我依然听到清晰的滴答声,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她勉强转过头看我一眼,愣了片刻却低下头去。 我心生奇怪,问道,“究竟怎么了?” 她摇头,自我解闷似的拿出手机,又哭又笑的在我面前晃了晃,“你看,今天我又见了……好几个老朋友,又多存了好多的号码,可是……就是没有他的,我问每一个人,你们谁知道他的消息?所有人都摇头,没有人知道……” 听着小欧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我却异常平静,心里有些酸涩,但更多却是对“顾弈”这个名字的释然。 谁没爱过个人,那么,放下一个人不会是件难事。这次,是真的放下了。 “我送你回去,这么晚还在外面伯母会担心的。” 她没有反对,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我和罗叔之间的来往越来越频繁,对于他我也开始有更多的了解,好笑的是,我们两个似乎是在同时向对方打哑谜,谁也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做什么却都又存着一份信任。 “来总部帮我吧。”他偌大的办公室突然回荡着的这句话让我笑了出来。 “您确定要这么做?您真的信我?” 他喝了口茶,咳嗽了两声,抬眼问我,“你不会害小欧的,对吗?” “不会。” “晨中,就因为这一点,我相信你。” 走出办公室,我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潮湿,压抑狂跳的内心,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几年既然都忍过来了,何必在于一时,更何况我所在意的东西,现在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在罗中恒身边没有几天,他就进了医院,当时我还在跟客户谈案子,小欧的一通十万火急的电话让我迅速警觉了起来。 “怎么会突然这样?董事长前两天还一直好好的。”我看着那三个鲜红的大字“手术中”,还有在我面前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小欧,心下疑惑不解。 “爸爸一直瞒着我和妈,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这么差!我居然从未想过去关心他,我一直只想着自己的事……如果……如果我爸他……我该怎么办……” 我紧握着小欧颤抖的手,安慰她,“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伯母呢?” “……我妈一听说这个消息就六神无主,差点晕过去,现在一个病房休息呢……” 我继续道,“所以你现在更要镇定了,你总不能让伯母还要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可我就是怕……” 一阵猛烈门打开的声音,在医院回廊上慢慢回响,我和小欧连忙迎上去,抢救医生匆匆回应一句,“你们先放心,病情暂时稳定。” 罗叔过了几天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每天都去看他,只是他的精神却好像是一天不如一天,我知道食道癌这个病症,如果是早起发现有治愈的可能,只是……我问过主治医生,他的语气很是沉重,手术能挽救的了一时,那也只是一时。 我没有告诉小欧这些,她这段时间已经全身心的陪在他父亲身边,所有以前烦恼的事情全部都放到一边,她眼睛肿的厉害,说,“我以前是不是对我爸太不好了?我是不是从来没关心他?我一天到晚都让他为我担心,帮我安排这个安排那个,我却从来没让他省心过……” “小欧,别哭了,”我隔着窗玻璃看着此时熟睡的罗叔,还有陪在他身边的罗婶,生怕小欧的哭声惊到他们,“罗叔身体没什么大碍,你得放宽心,这样着急伤了自己又让你父母担心。” 她勉强止住哭声,“我知道。” “你看,医生不是都说了,没什么大碍了,好好休养不会有事的,你对着镜子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眼睛都快肿成熊猫了。”我开着干涩的玩笑,当然不会指望此时的小欧会笑出声来,只是希望她不会那么难过。 不知什么时候罗婶走了出来,轻轻带上病房的房间,小欧连忙擦干眼泪,罗婶人也没什么力气,“晨中,你罗叔醒了,他有话跟你说。” 小欧意外的看我一眼,刚准备开口问,罗婶继续道,“小欧,你也一起进去。” 病房里输液管里滴答的声音让人愈发觉得沉重。小欧想拿刚熬好的粥给罗叔,他却拒绝了,让她坐下。我一直站在不远处,他招手示意我过来,坐在另一侧,眼神里有我捉摸不透的东西。 “晨中,这几天公司还好吗?” 我恭敬而又冷漠地回答,“您放心,很好。” “幸亏有你,谢谢。” “就算没有我也会很好,您不用担心公司的事。” 小欧见气氛有些冷凝,连忙劝道,“爸,你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公司的事就交给晨中好了,您就别担心了!” 罗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用担心……”他转头看向我,目光深沉,“晨中,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你说……这是我的报应吗?” 我惊诧的抬起头来,“您在说什么?” “我欠你父亲的,可以去还他了。”他神色安然,“你的父亲,他有一个好儿子。” “您不用这么说……” “晨中,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我不知道这些年我还给你的够不够多,也许我做的还不够,但我现在可能会需要你帮我做些什么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原本对他的微微恨意现在却慢慢退去,人尽迟暮,我怎么还会恨的起来,只是我会遗憾,当初自己没有机会这样的陪在我父亲身边,直到他人生的终结。 “您不用想太多,就算您当年陪我爸一同进了监狱,我也不会好过多少,相反,这些年是您一直在帮我,您不欠我,真的,早就不欠我了……” “晨中,你在说什么?”小欧紧盯着我,“你在乱说什么!” 罗叔欣慰的笑了,按住小欧,声音有些虚弱,“小欧,别紧张,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五十八章:假如(四) “晨中,你能……答应罗叔一件事吗?” 我点头,“您说,只要我能做到。”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保存着力气,看了看小欧,说,“当年的证据有一份在你母亲手上,还有一份就在姓杨的那儿,杨家一直以来的心思你当然看得出来,但我不希望小欧真的将来要嫁给杨磊,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小欧,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宠到大的……我不想她吃苦,不愿罗氏……我一辈子的心血落到杨家手上。” 我心里有些震惊,此刻我当然明白罗叔所说的“好好照顾”是什么意思,一时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只要你们在一起,杨家便再没了借口……”他转眼看着小欧,“小欧,这几年你一直和晨中在一起,爸相信他会给你幸福,爸爸相信他。” 小欧还未说话,我却先开口,“罗叔,你误会了……” “晨中,你会答应爸爸的,对吧?” 我惊讶的看着对面的小欧,眼神异常的坚定,仿佛和罗叔一同等着我的答案。 “……好,我答应。”我最终点头。 罗叔缓了口气,对小欧道,“去帮我看看你妈妈怎么还不来?” 小欧先是一愣,然后便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晨中,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罗叔吃力的坐了起来,“小欧是我女儿,她心里想什么我当然清楚……” 我想向罗叔解释明白,“其实,小欧心里是一直有个人的,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有忘记。”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心里有你,并且不是一日两日。” “您在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罗叔是在开玩笑。 “请你相信我。” 罗叔不再说下去,他觉得有些累,眼睛半眯着。这时罗婶和小欧回来,寒暄了几句我便出去了。小欧跟着我走了出来,我一时心里有些复杂,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我妈妈什么都告诉我了。” “哦,你都知道了。” “你不会再怪我爸的,对吗?” 我扬起嘴角,安慰她,“不会。” “那……爸爸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我知道他是故意支开我。” 向外走着,只感觉夜风清凉。我微有不自然,含含糊糊的回答,“没说什么,还是刚才那个意思呗。” “肯定不是,”她一下看出我神色异常,“季晨中,你不准瞒我!” 我拉开车门,踌躇了片刻又合上,转身看着她道,“罗叔说……说你心里有我……我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路灯下,小欧的脸瞬间涨红,就这样尴尬了一会儿,她才小声问道,“我,我爸真这么跟你说?” “嗯……”我不自然地笑道,“你到时候去解释一下得了。” “晨中,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她蓦地抬起头来,脸上有我刚才在病房里看到的那份坚定。 我点头,“好。” “你一直说,我给所有人都限定一个框,那个框的原型就是顾弈,我固执地将所有人都和这个框进行比较,哪怕是多出一个角都会立刻放弃,我一开始信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个框的原型已经不再是顾弈了,他是我年少时第一个真的想要费劲心思去喜欢的人,只是我曾经的那份追逐早就已经慢慢的没了,也许……我一直想找的只是已经逝去的时间和青春,而顾弈就是一个那么美好的符号,想要追寻,但我知道再也找不回来……” 她看向我,“……可是,你却不是。” 我从来没听小欧说过这样的话,更从来不知她心里居然想过这么多东西,一时间很不适应,随意笑着打岔掩饰脸上的窘迫,“我……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咱俩是朋友,你别是混淆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现在的我,知道自己在有什么样的感情,虽然我不知道你会怎样看我,但我心里的想法必须要告诉你,你拒绝或是接受,那也都是你的选择。” 我点点头,最后几乎仓皇逃离她的视线,车一路飞驰,我甚至都不敢相信,罗小欧,她刚才是在跟我……表白? 怎么可能?前些日子她还在为顾弈黯然神伤,现在……怎么可能,她一定只是为了安慰罗叔不让他担心,恩,一定是这样! 不管怎么想,现在我依旧头皮发麻。 过了几日,罗叔的身体日渐好转,主治医生说罗叔属于晚期,想要根治已经错过了时间,只是这段时间若是坚持治疗延缓寿命不是不可能,在这之前有过先例,患者延长十年寿命也是有可能的。 小欧和罗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公司的事罗叔已经不再管许多,只是经常问问我最近发生了哪些事,外面的境况怎么样了,我都作一五一十的回答,刚开始我生怕他提起那天的话题,万一又撮合我和小欧我估计自己真有点挂不住,只是后来的时间罗叔倒真的没有再提及,我也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秋天,我最害怕这种满世界都是枯叶的季节,心里看着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大抵是因为当年就是这个节气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让我本能地产生了逃避和厌恶。 只是眼前却是有一桩喜事,老徐和林娇要结婚了。 又是婚礼,从毕业至现在,我参加的婚礼已经有好多场,只是每次都是客人的身份。第一次是戴杨学长,后来的那次已经忘了是哪位老同学的了,再后来就是同事的,商场上的朋友,我每次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带足了红包,然后客客气气的在来宾单上签上我的名字,一场与我无关的婚礼便完事。 “我和林娇本来准备再晚个一两年,结果双方父母都不干,说再晚结婚生孩子就成了高龄产妇,对妈妈孩子都不好……”老徐在电话里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准新郎当然是有理由开心的。 我听的羡慕不已,“恭喜你啊,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他笑了半会儿才回过神来,平稳了语气劝我,“你也找个吧,都这么些日子了,一个人耗着总归不好。” “这我当然知道,你小子以为找个人那么容易的?你和林娇怎么说也磨上了这几年呢,谈个恋爱哪那么容易。” “这年头谈恋爱是不怎么容易,我就是怕一人憋坏了。” 我大笑,“你且放心,我可跟你不一样,三天不见女人就思春。” “哎你这话说得,我是那样的人吗……这话可千万别林娇跟前说,她非剁了我不可!” 我笑的越来越厉害,“行了行了,你这不是拍着婚纱照呢吗,陪你的新娘子去吧!” 他应了一声,“到时候一定来啊!” 三日后老徐的婚礼在某酒店十二层如期举行,会场布置的很豪华,却又不失温馨,新郎新娘皆是俊男美女,亲友祝福朋友祝贺使得整个婚礼很是圆满。 我坐在下面看着一新人手挽手幸福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嫉妒,班长在一旁笑,“还记得吗,当年你和老徐还为追林娇闹了个大乌龙事件呢!” “记得,为那事老徐差点跟我翻脸,”我与他一同笑着,不消片刻却慢慢冷了下来,看着眼前热闹的情景有些愣神。 班长替我惋惜,“其实今天我不是说句煞风景的话,当年我觉得林娇对你肯定有点意思,不然也不可能闹那么个误会是吧,你要真的去追了没准现在在上面当新郎的就是你了。” “你这话要让老徐听了非得跟你干架!” “嗨,我这不是说笑嘛,晨中,我是看你一直不交女朋友替你着急!” 我明白班长的好意,嘴上却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我告诉他,当年我和我宿舍的一哥们在一起过,大学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只有他一个人,即便是现在我依然都没忘了他。班长估计会立刻惊恐的逃走,哪还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自若的和我说话? 第五十九章:假如(五) 婚礼结束后人各自散去,老同学们相互道别然后离开,我有些醉意,老徐担心的问我要不要找人送我回去,我不耐烦的摆摆手,“送什么送,我又没喝多少!” “还没喝多少,你看你这都成什么样儿了!不行,你这样开车我怎么着也不放心……”他忙着招呼四周想找个合适的人送我回去,我推开他就是一阵狂吼,“我都说没喝多少你怎么就不信了呢!你别管我,自个忙你自个的去!” 老徐怔了怔,原本握在手上的手机被他放在了一旁,大厅旁边的走廊没有多少人,地上尽是举行婚礼时洒下的各种塑料花瓣,我看着很是晃眼。 “我知道你今儿心情不好,晨中,清醒点儿好吗?” 我自顾自的笑着,“今儿心情不好?你弄错了吧?我他妈这几年有几时心情是好的?” 他叹了口气,问我,“你不是说他出国了吗,出国了总该有回来的一天吧?你就没试着找过他?” “别!”我挥挥手,“你别跟我提那个人行吗?我不想听成不成?” “好好好,我不提,那这样成不成,你这会儿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干脆哥们儿我在这陪你得了!” 我笑个不停,“我做梦,你就甭在这跟我一块做梦了!今儿你媳妇等着跟你洞房花烛呢!叫我给破坏了那就罪孽深重了,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晨中……” “好了,”我倚着窗台心慢慢静了下来,纷乱的情绪也渐渐降下了温度,“我真的没事儿,你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行了。” 老徐最终还是离开了,我看着一辆辆车在我面前远去,车内是所有人的欢声笑语,心里突然开始狠狠的嫉妒,嫉妒所有人的幸福。 原来,最容易坚守的感情还是尘世中男女之间的么?当初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太把一份荒唐的感情当回事了! 一时间我无法控制自己突然而来的极端思想,几乎是带着莽撞的打电话出去,不算太久的等待音,然后便是熟悉的女声,不等她问多少,我大声的吼道—— “罗小欧,我们结婚吧,结婚好不好?明天就去登记注册!既然他可以什么都不管,那我干嘛还要一人耗着!反正你又不讨厌我,那我们直接凑合过得了!何必管那么多呢!” 电话那头是好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最终,她问我,“你在哪?” 我坐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昏昏欲睡,直到听到车窗被敲响的声音,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多。 小欧直接坐在了我旁边,说,“我就知道,你喝醉了。” “喝醉了多好,睡着也踏实多了。”我的眼睛有些酸涩,勉强睁开却依然挡住袭来的困意。 “当初我告诉你顾弈离开的时候,你一直都说不怪他,其实……你心里一直都存着芥蒂,对吗?” 我侧过身,这个姿势似乎能让我睡得更舒服些,临睡之前本能地说着心里的想法,“是,我没那么大度,没那么宽容,从来就没有不怪过他,他不辞而别,实在可恶!” 后来我没有再留意小欧说了什么,席卷而来的是无休无止的梦境,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我只觉得浑身酸痛,车内还残留着酒精的味道。 直到看到小欧依旧坐在我旁边,我这才记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任意妄为打出的那通电话。 “对不起,我昨天那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我稍作整理,看了时间是早晨六点多,继续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她阻止了我,脸色很是平静,“晨中,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回去再说吧……”我有些累,只想先回去好好休息。 “不,你现在就要听我说,”她顿了顿,将脸转了过去,声音有些明显的波动, “顾弈,从来就没有出过国,从来没有。” 声音细细的,轻的几乎我没有听清楚,只觉得双手突然僵住,眉头紧蹙了片刻,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说清楚?” “那天聚会我就知道了,要不是因为陈远喝多了他也断不会说出来,他一直替你惋惜,替你们两个惋惜……” 我不耐烦的抓着她的手腕,紧紧的握着,一字一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顾弈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他没出去,他是骗你的……他一直在国内,一直都在……” 我摇头,“我才不信,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当时学校里的出国名额……” “当时顾弈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很急,我当时急的想见他根本就没想事情的经过,现在想来才觉得自己傻到透顶,错失了一个机会怎么可能还有剩下的机会等着你……那次顾弈因为你而放弃,他已经永远错失了!”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骗我!”我忍住自己快要歇斯底里,“他为什么那么做?有什么事情要他费得这种心思来甩开我!”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顾弈好像是把所有的事情只告诉了陈远,陈远那天说得不是很清楚,我后来一直问他才结结巴巴说,说……” “说什么!”我感觉自己快要冒出火来。 “……说你母亲找过他,应该是发现你们的事了,具体说了什么陈远也不清楚,顾弈没有跟他说。” 我的头脑突然一阵生疼,愣愣的看着外面天际渐渐露出的亮光,刺眼无比。 他没走?从来没有? 我想起他在S城和我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从未改变。 只觉得一个念头如闪电一般出现在脑海,我猛的踩了油门开车向前,整个人像疯了一般。小欧吓坏了,在一旁失声的叫了出来,“晨中你要干什么?你开这么快……你疯了!” 我无意去窗外的风景转换的有多快,更无意去理会旁边人在高声和我喊叫些什么,心里只有一声音告诉自己,我要找他回来,不管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不想再错过!我要找他回来,找他问个清楚! 车停在机场外,我只拿了外套就匆匆奔了进去,临走前只丢给小欧一句,“帮我把车开回去,我会回来的!” “你去哪儿?” 来不及理会身后的急切的询问,我直接订了下一班去S城的机票,候机时心急如焚,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这次会来不及。这次的旅程成了迄今为止最为漫长的一次,我无法睡去,睁着空洞眼睛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时间,还有一小时,还有四十分钟,还有…… 到了S城时我迫不及待的打了王总的电话,他当时正在开会,电话是由秘书转接的,我干脆直接挂断,径直去了新泰。 “季先生,你怎么来了?”王总很是客气的和我寒暄。 “顾弈呢?” 他很是意外,“原来你是来找那位老同学的啊?你们当时不是互留了电话吗?怎么到公司来找了……” “他的电话打不通,我问你人呢!” 他看我很是着急,慢悠悠的让我坐下,秘书沏了茶端上来,“他电话都换了?这倒真让我摸不透了,前些日子他就辞职了,我问他原因他也没怎么仔细说,我一直觉得挺突然的……” “他辞职了?” 我一直悬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猛的沉了下去。 第六十章:假如(六) “他不是……说订婚了?怎么好端端的辞职了?”我心里已经想到了答案,却还是按捺不住的问出口。 王总有些意外,“订婚?小顾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会订婚?难道是他瞒着公司同事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现在什么地方?他有没有再说什么?”我突然站了起来,一时间忘了顾及自己的身份。 王总果然有些狐疑,转而笑道,“季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一班老同学想找他一直联系不到,心里头挺着急的……”我无意与他多做解释,“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哦,原来是这样,”王总没了狐疑的神色,平平稳稳的说,“我不是瞒你什么,员工辞职后去什么地方我也没理由多问多少,我是真不知道。” 我被彻彻底底的失望覆盖,声音充满疲累,“那你说,他还会在S城吗?” 回答我依旧是一句最令人讨厌的话—— “不好意思我真不清楚。” 我漠然的站起身向外走,放在我面前的那杯茶仍旧冒着热气,走了几步,我转身问他,“顾弈在你们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哦,这个啊,有两三年之久了,他这个人啊……” 之后的话我再也没听得清楚,耳边仿佛一直有人在嘲笑我,季晨中,你个彻底的笨蛋和傻瓜,你当初居然什么都不问,一心想着怎么去折磨他和让他后悔,你居然都不去了解他的生活究竟是怎样?如果,如果我早一点问出这些,是不是到今日,我就不会再这样错过了? “顾弈吗?他可能回B市了吧。” 不知何时另一个员工进来交文件,似乎听到我们谈论的事,颤颤巍巍的插了一句。 我定住脚步,“你说什么?” “……之前我好像听他说过,可能是回B市,他说他家在那儿……” 在S城只呆了一天不到,回到B市时我从没感觉自己会这么累,为了这么一个人,我只觉得自己快要费劲了所有的力气。 B市?我嘲笑着自己,他就在这里,可是你要怎么找?他有意躲着,这样偌大的地方,你该怎么找?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对不起,”小欧满目的愧疚,“如果我知道你在S城已经遇见到顾弈我不会瞒着你,当时我心里特别乱,我想告诉你……但是怕你会和伯母闹翻……我天真的想着也许……也许我可以先找到他……说不定……说不定我真的能找到……” “他可能回来了。”我空洞着双眼,语调极其平静。 “真的?他回来B市了?”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旁边的小欧,声音竟有些绝望,“可是,我不知道他现在B市哪个地方,更不知道该怎么找。” “晨中……” “但我不想放弃,因为我不想再错过,即便伸手不可及,也不想……错过了。” 小欧站起来挡在我面前,“我帮你。” 她看着病房里谈笑着的父母,又抬头看了看我,“你要忙的还很多,我来帮你,请你相信我。” 走山道并不怎么累,沿途走着正好欣赏如火一般绚丽的红枫,我心情倒也畅快许多。 昨天这时候老徐好说歹说劝我出来爬山,名目上是一群人玩玩散散心,实际上是林娇见我一人想帮我介绍妹子,我原本不想去,莫说公司里的事让我焦头烂额,顾弈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 “你就过来一趟呗,别扫了林娇的一片好意,再说了……万一你说不定真就看中人家了呢!这事说不定就是缘分是吧!” “你们也真想得出来,爬山?也不嫌累。” 他嗤之以鼻,“我看你是整天坐办公室两条腿都快钝了吧!出来相亲顺便当运动,大家一起聊聊天叙叙旧嘛!那天婚礼的时候都没来得及。” 我一直双腿麻木的向前走着,脑子里完全被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占据,一遍又一遍。身边的姑娘有些累了,见我一直不理她似乎觉得有些尴尬,“要不……咱坐这歇会儿吧?” “好。”坐着依然是相对无言,我没什么心情讲话,她倒是挺开朗一人,“听说你和娇娇老公以前是一个寝室的?” 我木然的点点头,“是。” “呵呵,我一直羡慕娇娇嫁了个好老公,其实从大学里开始恋爱到毕业结婚,多美好一事儿啊。” “……是。” “其实,从一而终的爱情谁不喜欢呢,有时候就是遇不上而已。” 我依然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一遍遍的重复,“是。” 老徐和林娇在后面跟了上来,原先他俩为了给我制造“二人环境”特意落在后边,现在四个人在一块我总算可以轻松一些。其实那姑娘人倒是不错,落落大方,只是现在的我早已没有去钦慕的精力,如果小欧没有告诉我那个消息,也许我真的会去考虑和别人相处,可是现在,不可能。 “怎么样?”老徐找个借口将我拉到一边悄悄问道。 我惨笑了一声,“你还是帮我跟林娇说声对不住吧,那姑娘要真跟了我不是成了祸害人家么。” 老徐皱了皱眉头,“可不管怎样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吧,以前你和顾弈在一块我没法劝你,可这会儿你们都分开几年了?说不定顾弈自己都结婚生子了呢……” “不会的!”我突然厉色的打断他的话,“不会!” “好好好……”老徐无奈,“我不跟你争,横竖你今天别让人姑娘难堪就行了,这总成吧?” 傍晚下山时天色不算太晚,秋高气爽的天气,那两口子一出来散心便舍不得回去,随意找了一处吃完晚饭后,林娇提议去KTV唱歌。我张口便想拒绝,老徐在下面拼命跟我使眼色,意识就是你不准拒绝! KTV这种地方我当然没少来,只是印象最深的那次就是被安彦骗到gay吧,今天这家当然只是普通唱歌的地方,林娇和那姑娘乐的不知所以,一曲接一曲的唱。 我在一旁无事,点了根烟独自想着事情,林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抽掉我嘴边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晨中今儿主角是你,一个人在这抽烟算是怎么回事?唱歌去!” “行了,你俩唱吧,我不会唱……” “不行,我歌都给你点好了!赶紧唱。”林娇将话筒塞到我手里。 我看着闪烁的屏幕,画质都有些不怎么清晰,听着像是一首老歌,曲调熟悉,却唱不出来。 坐在林娇旁边那姑娘见我冷着不唱,很有义气跑过来拿过我手里的麦克风,“这首歌我会唱!我来唱!” 我任由她夺去,坐在一旁听着她很有耐心的和着曲调慢慢磨合—— 为何又一天 仍未与我通电 感觉太悬疑 为何难启齿 但偏偏想你知 彷徨又一天 期待见你一面 走到你门前 谁人在身边 是否可讲我知 随着歌曲渐到高处,我才想起来这首粤语歌曲是自己少年时就着录音磁带学过无数遍的《想你》,歌手是黄家驹,那个时候对于偶像这个词还很生涩,只是带着好奇和向往一遍又一遍地学习吟唱自己完全不懂的歌词。 黄家驹在93年时在日本因意外去世,当时我不过才是12岁的年纪,不会因为一首歌去记住一个人,歌曲淡忘了,所谓的偶像当然也不会再追寻。 只是我觉得好笑,认真学着去模仿那些粤语发音时心里是满带着虔诚和向往,那个时候却一丁点都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今听着老旧歌曲,想着这些年的过往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一刻我 千百样心思 不过两个字 你叫我如此 想你 第六十一章:假如(七) 未完的歌曲此刻在我听来却却像是一道符咒,一层层的包裹在心上,怎样都解不开,压抑着连呼吸都变得疼痛异常。唱歌的人满是享受,只是对我来说却像是绞得心脏千疮百孔。 过去的一件件事像是一幕发黄而又陈旧的电影,一个镜头接着一个的闪过,所有的意念和言语细细碎碎,一句一句向我袭来—— “我好像真的开始喜欢你了……我知道,做错了事一定要付出代价,可是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代价,竟是……爱情。” “季晨中,你真是个胆小鬼,你这笨蛋!” …… “哈,顾弈你也会偷看我!” “我……我才没有!” …… “要是有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该多好!” “别想着躲,很多东西,你躲不掉的。” …… “一定要早点回来!” “知道!等我回来。” …… 我站起身,勉强冲老徐和林娇笑道,“我头疼,先回去了,你们玩吧。” 老徐大抵是看我脸色极差,没有反对,送我出去后叮嘱开车小心点儿。我点头,“没事儿,你们接着玩。” 夜色朦胧,霓虹灯和路边的各色招牌在眼眶中闪烁着,我只感觉到眼睛无比的酸痛。回忆像是把锋利的刀刃,我似乎躲闪不及。 他曾经说,“晨中,我会陪着你的,你放心。” 我忍不住笑着,眼泪却终究落了下来,眼前的风景早已模糊,直到我停下来。 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可最终离开的也是你,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承受的有多少。 为什么你宁愿我恨你却什么都不愿告诉我? 你明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 又是宿醉,我记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回的家,怎样躺在自己的房间,早晨醒来时床头边还放着一杯醒酒茶。 顶层阁楼,我推开一间仓库的门,看着那个布满灰尘的行李箱,仍旧在几年前的那个位置,丝毫未动。 我伫立在门前,眼神无法从它身上挪开,脚下却一动不动,也许,一如几年前的我,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的响动着,我放在耳边,小欧带着惊喜而又焦急的声音—— “晨中,我找着顾弈了!” 那句话一直回响着,我难以置信,怔在原地,“你说什么?” “我找人打听了好久,他现在十四中做老师,就住在十四中家属楼那边,地址我给你……” 我知道十四中这个学校,距离从前的乾平东村并不远。如果当年父亲没有搬家,我也许就会在十四中念了高中。去的路上我心里出奇的平静,我是应该狂喜和兴奋的说不出话来的,可是看着不怎么熟悉的建筑慢慢的在我眼前浮现,我倒是一脸的淡然。 十四中的家属区是这几年刚建的,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住在这里,我犹豫着站在那个门牌下,看着小欧发给我的那条地址短信,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 我突然紧张了起来,莫名的紧张,尽管心里在提醒我接下来自己有好多事情要去做,但脚步却一直徘徊在原地。 快要到中午,附近一个小区超市里涌出几个人,走在后方的一个男人面孔映入我的视线。 我目露惊喜,手指紧握着想要上前,只是下一秒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让我原本的那点期待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老师你对你太太真好!” 不知哪里冒出的声音,我愣愣的看着前方,他温和的笑着,看着身旁的年轻女人,同时很自然地与旁边的人说着话。 随着人群散去,他们一步步向我走来,他一直开心的与女人说着话,直到转头注意前方一个人的存在。 “怎么了老公?”女人轻柔柔的声音飘起,不明所以的看着我,“这位是?” 顾弈怔了片刻后又换回了笑脸,“这是我以前的同学。” 女人明白了,大概对我冷漠的表现很不习惯,礼貌性的打声招呼,“你好。” 我的目光一直定在他的脸上,没有回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终于跟我说话了,语气友好而又客气,没等到我回答便向我介绍,“这是我妻子倩琳。” 我终于注意了他身旁那个娇小的妇人,以及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你先上去吧,我和老同学聊会儿。” 女子意外,“干嘛在这儿聊,请你同学上家里坐坐啊。” “不用了。” 这回是我开口。 女子觉得气氛很是僵冷,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便上去了。 直到四周围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脸上的笑容终于随着寂静褪去, “你怎么找到的……” “当年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我夹杂着愤怒,甚至觉得不管现在我问什么都成了多余。 他微微笑了,“看来你都知道了,陈远还真不怎么靠谱……” “我问你当年我妈跟你说了什么?”我慢慢的逼近他,他习惯性的后退,“顾弈,你真的有那么脆弱吗?随随便便的两句话都能逼的你自作主张离开我,这样会显得你很伟大是不是?” “就算伯母不找我,说不定我仍然会离开,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勉强抬头直视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 “没意义?”我的语气有些缓和,“好,过去的事没意义,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刚才我看到的一切是你的另一个骗局,对不对?你没有结婚,没有妻子,更没有孩子!这些又是你在骗我是不是?” 他的下颚有轻微的颤抖,似乎是拼命的抿紧嘴唇,回答,“我没有骗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我几近绝望,冷笑出声,“为什么?这次你金盆洗手了?当初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说你出国了,说你有女朋友订婚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一句比一句伤人,现在可好,我真正做好准备等你骗我的时候你用一个事实来迎接我?呵,真不错!” “晨中,我……” “我季晨中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今天倒是好好跟我说说。” “我……能把你当朋友……” “呸!别他妈跟我扯这种废话!我过去恨了你三年,从我知道真相后对你内疚了这一阵子,我告诉你顾弈,现在我想你死的心都有!哈,你现在倒是好,有老婆有孩子,我因为你这个人至今任何女人都没眼看,我一心想着你,如今你这一出演的真是妙极了!” 他听着我满句的嘲讽,忍耐了许久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孤寂的笑容,“既然你现在这么恨我,何必站在这里呢?好聚好散吧,这世上的事儿不就是那样么。” 我冷笑着,“你说的真好,可是没得聚哪来的散?” “什么意思?”他诧异的抬起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远处传来女人的声音,还有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晨中!” 我看到小欧焦急的向这边走来,收敛情绪装作稀松平常的问她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哦,是见你老同学是吧,那成,你俩先聊着,我没事先回了。” 小欧想叫住我,我却径直朝着顾弈的耳边轻轻说了句, “你说的,好聚好散。” 第六十二章:困兽(一) “再过两天你罗叔能出院了,如今身体好好调养是关键,这种病虽说食不下咽,但怎么着也得补着……”母亲在厨房一边忙着一边和我说着话,“待会儿你过去的时候带些红枣粥去……” “妈。” 她没注意我的异常,转头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慢慢的靠近橱窗,问道,“您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那么做?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她熟练的将炖好的粥装进保温瓶里。 “那么,顾弈这个名字您总该还记得吧?” 母亲的脸色瞬时变了,手中的汤勺定在半空。 “您居然瞒我瞒的那么好,我从来就没想过您差点就操纵了一切。” 她将东西全部放在一边,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在酝酿着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难道……”我自嘲着,“这也是爸爸的意思?” “这当然不是你爸的意思,如果你爸当年知道这件事后果还不晓得会怎样,断不会向我那样容你胡闹下去!” 母亲的脸色骤冷,“你倒是出去问问,谁家的父母希望或者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女是个不伦不类的变态!你是我儿子,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任由你跟个男人纠缠不清!” “可您为什么事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您知不知道他当初为我放弃了什么?您知不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被人看不起唾骂的时候是谁一直陪在我身边?您知不知道当我听说他母亲去世只能默默自己一人料理无人问津的时候心里有多愧疚!” “即便那样也总比继续被人看不起要好!”母亲的音调也高了起来,“我不希望有一天周围的人戳着我脊梁骨说老季家有两个不成器的,老的贪污受贿,小的不思进取成日里跟男人厮混!” 我紧紧攥着拳头,狠狠的敲打的橱窗玻璃上,近乎嘶吼着,“您当初到底说了他什么?顾弈不会那样轻易的放弃。” “说了什么,哼,我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跟他好好讲讲将来的道理,有些东西不能图一时的新鲜,得往日后想,他是个好孩子,总算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这事情后来还算好办……” “不,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我一直不住的摇头,母亲当时若只是这三言两语事情当然不会像今天这样,只怕是说了比这锋利千万倍的话。 母亲心里也胜生着气,开口便问道,“怎么?你现在是又见着他了?想跟他重修旧梦了?” 我隐忍着微笑,重修旧梦?只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已经结婚了,”我安然着面孔,也许现在的自己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全世界都是模糊的,“再过几个月,他的孩子都要出世了,不得不说,您掌握的时间全部都刚刚好。” 母亲终于放下心来,神情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既然如此,你也该学学人家,人家都放下了。” 我转身上楼,绷着脸色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行李箱拿下楼时母亲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我便骂道, “你这是干什么?搬出去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吗?我这个妈早不被你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是要叫人笑我临死时无人送终吗!” 我平静的回答,“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只是搬出去一阵子。” 拉开大门,我发动汽车,沿着家门口的道路一路向外,我在后视镜里看到母亲气的几近昏倒,心里却狠逼着自己不去看。我是个不孝的儿子。 当年的那间小公寓还在,至今仍旧是无人出租的状态,我推开门时甚至眼前还能浮现当初自己与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书桌那边好像他现在仍坐在那里,转身朝着我微笑。 东西随意的放下,我掏出手机,拨出查到的号码,响了两声后很快有人接通。 “你好请问是哪位?” 我温和的笑了,“顾老师,是你吗?” 他骤然警觉,“你……” “我这样叫很符合你现在为人师表的身份吧?” “……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不过想提醒你当年有些东西你没带走,现在要不要过来取一下?” “……那些东西……还在?” “是啊,我怎么会舍得扔掉,这些年一直跟个宝贝似的就怕丢了,既然你现在该定的事儿都定了,不如你过来把这些拿走咱们也好清清楚楚的散了。” 他犹豫着,终于答应,“我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我面前,双目深沉不见底,额前的头发让我无法直视他的脸,站在玄关处很是不自然,见我没有先说话的意思便小声问道,“东西呢?” “喏,”我示意墙边处的那个行李箱,“全部都在里面,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他摇头,“不用了。”几步上前便轻松的搬走了箱子,临走时还不忘和我道声谢,“不打扰,我先走了。” “顾弈,”我坐在沙发上纹丝未动,“你今天既然来了就应该会想到,我可不会轻易让你走,咱俩的陈年旧账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他面色依然平静,“对不起。” “这句话任何人都能说,唯独你不行,因为我会觉得特虚假,特做作!” “我学校里还有事……” “你现在的日子过的可真是逍遥自在,在外受人尊敬,家里又有如花美眷伺候着,真是让我羡慕啊。” “……你别这样……” “哦?我这么说你心里难受了?不会吧,你还会在意我说的话?”我站起身,一步步的走近,“几个月前小欧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你知道我当时唯一的念头是什么?不是去追究和懊悔,而是……我一定要先找到你,我恨不得能立刻到S城,只要见到你就什么都不再重要了,结果那边的人很轻松的说,你辞职了……” “我只是……” “……你的名字跟你的做派还真是出奇的一致,怎么做都是故意的,故意让人感觉失去了所有……当我知道你所谓的订婚是假的那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庆幸,一刻也不敢停留赶紧回到B市,恨不得将整个城市翻个遍只想找到你,可结果呢,老天爷还算同情我,让我有幸见着你了,你倒好,带着你的太太让我最后的希望破灭。”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要找到我。” “一辈子?抱歉,那么远的事我没工夫想,”我紧皱着眉头,语气越发的凌厉,“你他妈让我为你累的像条狗一样,到头来自己却潇洒的过日子,顾弈,你不觉你也应该痛苦一点吗?” “你以为我一直很好过?” “是,我以为,要么,就是你的演技太好,掩饰的太好,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他似乎一直提着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我任由他走到门口,拉开门的前一刻,我平稳的说道,“如果你的学生和你的妻子知道你曾经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过,不知道会怎样看?” 他猛然定住,不可置信的转身看我。 “你只要现在迈出这里一步,我向你保证,不用等到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过去。” “季晨中!” 第六十三章:困兽(二) “怎么,你不相信?是不是我以前太君子了所以你不相信现在我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来?”我抿嘴笑着,一副泰然处之的神色,“那我们要不要赌一赌?” 他执拗的看着我,脚步却未动分毫,“你不是这样的人。” “哎,看来你还是不信……”我报出一串数字,末了问他,“这是不是你妻子的号码?我说的对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终于怒了,“你疯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笑容都开始狰狞了起来,也许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会让人觉得可怖和骇人,“没错,我是疯了,顾弈,你听清楚了,我的日子过得不好,你也休想过好,明白了吗?” 他紧握拳头,我猜测他也许会冲上来打我一拳,但是他没有,仿佛是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以面对我的挑衅。 “现在你想置身事外,不可能,除非等哪天我厌倦你了,不想要你了,你才可以走,如果我一直这么喜欢你,那么对不起了,请你也要一直陪我这么耗着。” 我低沉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空洞而又阴森。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恰到好处的落在我的左脸颊上,他下手不轻,我能感觉灼热的疼痛,不过,更痛的,却是落在心上。 “打得真好!”我微笑着靠近他,他略微惊恐的脸在我眼前慢慢放大,“你脾气还和从前一样,我真庆幸。” “你……”他无意识的退后,口中喃喃的,“你简直无可救药……” “是,所以你要负全部的责任,因为这一切通通都是拜你所赐呢。”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再次扬起的右手,然后在落到我脸上的前一刻狠狠的抓住,语气中带着怒意和冷笑,“你还真是舍得,一个巴掌不够还要再来一个,我太纵容你了是不是!” 他退到墙角,身体微微颤抖几近蜷缩,声音也慢慢变得疲软无力,“我目前为止……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当初和你在一起……”他的面上有泪水划过,声音却近乎绝望的没有半分抽噎,“我当初为什么到了机场又赶回去……那刻我就该知道之后自己的人生一定会彻底完蛋……” “所以你后悔了是吗!”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没有半分的同情,“当初你就应该不管我自己跑去国外过你的日子,说不定过的比现在还要好!” “是……”他露出惨白的笑容,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我,“我当初怎么就那么笨了呢,笨到居然会为你这种人放弃一切……啊……”他吃痛的捂着小腹,疼痛让他的脸上憋得青紫,唇上愈加泛白。 看着他那么痛苦的模样,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对他施暴,居然毫不犹豫的直接踢上他的腹部,直到看到他那么难受的样子都硬着心肠没有蹲下身柔声问他一句,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气急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难忍疼痛转而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很疼是不是?”我凑近他的面颊,嘲笑般的问道,“有多疼?” 他瞪着仇视的双眼,牙关的声音清晰的可以听见,“我不会原谅你。” “什么?”我更进一步靠在他嘴边,声音压低,“你再说一遍,你不会什么?” “季晨中……”他恨恨的看着我,“你若是收回你今天说的话,我们也许朋友还有得做,否则……” 我解开他西装的扣子,手隔着单薄的衬衫衣料在他的胸口自上而下的轻轻滑动,笑着问他,“否则怎么样?我告诉你顾弈,就算我们是敌人你也别想着自个哪天能躲的远远的!”我凝神思考片刻,而后说,“照我说,做敌人太累,我可不想费那种脑子,做朋友又太没意思,不如……”在他耳边轻吹了口气,他身体明显的颤抖了,我带着轻柔的语气,“……我们还是做情人吧?只要你乖乖的配合,你老婆还有其他任何人什么事都不会知道,我又不至于太孤单……” “不行!”他愠怒着,身体却动弹不得,迫于我手掌的温度,他回答的有些艰难,“……放……放开……” 我加紧手上的动作,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慢慢探入他的衬衫内里,“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这么急着拒绝,真扫人兴呢,你给我听清楚,我从来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所以我只管说,你只管听,至于同意与否,你没有权利回答,明白吗?” 他近乎无力气与我对骂,原先反抗的倔强样子也渐渐软了下来,身体一颏颏的弯曲,直到连说话的意识都没有,只剩喃喃的细语,“放……放手……” “真的?”我笑着,低头看着他一副极其勾人的姿态,“你要我放手?你不会后悔吗?好像明明很想要呢,只怕我现在放手你自己倒会贴上来。” 他几乎在用尽全身的劲向后退缩,只是无奈身后已是冰冷的墙面,他无处可退。我打横将他抱到房间,一到床上他立刻充满警觉用最后的意识将被子使劲拉扯了过来,指尖都在颤抖,眼睛再也不看我。 我看着他的样子只想笑,在一旁也没有拦他,“你这样怎么像是个要被QJ的女人一样,顾弈,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 他睁开微闭的双眼,忍着腹部那一脚的疼痛,眼神痛恨的几乎想将我整个人吞下去。 我微笑着拉开他好不容易裹上的被子,轻而易举地,看着他整个身体如同虚弱的虾米一般蜷缩在床上,上衣已经被我扯得凌乱不堪。 “大概是和女人生活的太习惯了,忘了被男人C的滋味了是吧?”我解开皮带,将碍事的衣物去除了个干净,每一个动作都是狎/昵,渐渐贴近他的脸,“我来帮你复习好了。” 他怒视着,低吼出声,“你何必……这样羞辱我……唔……啊……” 我离开他的双唇,舌头并未深入,身下却是没有做任何润滑便长驱直入,内里灼热的分明,我感受着久违的快感,看着他疼痛到扭曲的脸,我竟有种近乎变态式的满足。 铃—— 他大惊之色,声音来自于他外套口袋中的手机,我将他手机拿了过来,看了眼屏幕笑得越发厉害了,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喘着气,咬着牙关,“把……电话挂了!” “你老婆来电怎么可以挂呢?她现在可是怀着宝宝的孕妇,你可得好好跟她说话……”我直接按下接听键,身下的律动却一刻也不停,频率明显加快,手机放到他耳边,对他接下来窘迫的表情很是期待。 他的嘴唇被牙齿咬的青紫,声调却必须温和平静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喂,倩琳,……什么事?” 我恶作剧式的,一手扶着,一手顺着他的胸膛下滑至腹部,然后到了那个敏感处直接握住,很是轻揉的摩挲。 “啊……”他拼命抑制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出来。 电话那头似乎有急切的询问,他努力的平静着回答,“我……哦,刚刚不小心撞到桌子了,很疼……” 我向他赞许的点点头,对这个拙劣的谎言很是欣赏。 “……我今天可能……”他脸色越发苍白,细密的汗珠笼罩在鼻尖,“……要晚点回去……你不用等我……好……就这样。” 将电话挂断,我很不耐烦的将它扔在一旁,另一只手的动作却未停下来,玩弄着,说,“你这儿好像胀的很厉害呢,我帮你吧?” 他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低声的吟叫,最终伴随着低哑的嘶鸣在我手中释放。粘稠的液体让他羞惭的不敢直视,面色绯红,脸执意躲着我转向另一侧。 我进入的一次比一次深,趁他还未疲软之际猛的挺进,在他紧皱着眉头咬牙却再也忍耐不住时终于达到了生理的高峰。 躺在我的另一侧,他虚弱无力,手臂却不死心想要够到衣服,我走到他面前,嘲笑着拍打他的脸,“喂,身上都是这些东西……怎么穿衣服?” 他不理我,仍旧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看了看墙壁上的钟,已经五点多,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脸上却仍带着轻蔑,“你去洗澡,洗完澡再回去。”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手指紧攥着够到的衣角直到关节泛白,大抵是觉得自己太过耻辱。 “你不去?”我随意套了件浴袍看着他,“难道要在这里陪我一夜,我倒是没关系,只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能再承受了吧?” 他终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似乎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每一动作在我看我看来吃力而又笨拙。我不耐烦,直接上前将他抱到浴室,拧开花洒,将毛巾丢在你一旁,“慢慢洗吧,你放心,我可没兴趣跟你洗鸳鸯浴!” 第六十四章:困兽(三) 房间里回归安静,他默不作声的洗漱完,衣服穿好,然后带上门离开。从头至尾没有再看我一眼。 门打开时,我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临走之前麻烦你将我的晚餐准备好,我自己可懒得弄。” 他身体定住,转身看到懒洋洋躺在床上的我,“还有呢?” “什么还有?” “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情呢?干脆一件件全部说出来好了,我好一次性做完。” 我忍着心里的怒火,笑道,“不好意思,目前我没想那么多,反正未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不用着急。” 他嘴角弯起苍白的弧度,像是讽刺似的顺从,“好。” “我知道你心里的那点花样,还想着逃是不是?这全中国那么大,那么多座城市,你大可以一个个的换!不过我告诉你,你哪怕就是逃到国外去我也发誓会把你找出来,然后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踏实,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看着他突然没有反抗的温顺,有些意外。 “你不必担心,”他将饭菜弄好后端上桌子,抬起头看到倚在门框的我,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我不会再躲,我没有做错,所以为什么要躲。” 我被他这种似有若无的挑衅给激怒,“好,你这么认为最好!省的我tm费事!” “晚餐已经做好了,我该回去了。” 他摘下行头,看着时间有些慌张,我笑道,“希望你回去老婆别怀疑你才好!” 砰的一声,门已经关上。 我刚才一心只想和他掐话的斗志很快便熄灭,没好气的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却没有一点食欲。当初的影子若隐若现,只是昔时和今日却是天地之差。 原来对一个人的喜欢是会这样轻易的转变成强烈的占有欲的,我苦笑着想着自己刚才脱离管辖的情绪,大概是因为心里实在气急了,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念头,哪怕是用尽全天下最卑劣的办法也要将他困在自己身边。他不正眼看我也好,从此记恨我一辈子也罢,我都不管了。 戴杨的女儿两周岁那日,朋友们悉数到场,我自然准备红包给小丫头作见面礼,戴杨听说顾弈回来很是惊讶,一直让我把顾弈叫来。 生日会是在家里办的,大家吃的也很是随意。一桌子朋友有说有笑,顾弈很晚才过来,戴杨笑着将他迎进来,然后很是诧异的看到他身后的女人。 陈远握在手上的筷子突然就僵住了,看了看我,没说话。 “顾弈你可算来了!”说起来戴杨这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顾弈了,看到他格外惊喜,“快进来!” 他向大家打了招呼,眼睛扫视到我而后又迅速闪过,微微笑着,“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不好意思!” 戴杨的妻子很热情,连忙迎上来,扶着顾弈的太太,“顾弈是吧,经常听阿杨提起你!原来你太太也有了,真是好事!几个月了?” 顾弈太太温柔的笑笑,“这才六个多月。” 我一直不做声,只是不以为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并没有对他的出现表现出格外的惊喜,陈远大概并不知道我先前已经见过顾弈,好一会儿才私下说,“对不起,当初瞒着你……” “没什么好说的,”我冷着脸看向他,“那他结婚你总该知道吧?” 他一直摇头,“我真不知道,虽然一直在联系,但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的婚,这会儿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顾弈彬彬有礼的向大家介绍了妻子,席间的朋友大多都知道从前我和他的关系,看着顾弈太太的突然出现有些冷场,不约而同的看着我的反应,而后有少数几人尴尬的笑笑缓解尴尬。 我倒是很轻松,一边自顾自的逗着戴杨的女儿,小姑娘很是讨喜,一个劲儿的够着离他最近的那碟花生米,我笑着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在她的小碗里,她很是感激的看看我,大眼睛眨着煞是可爱。 顾弈太太很得体的将礼物递了过去,戴杨两口子又是一阵客气的寒暄,两人入座,气氛渐渐也开始热了起来。 我的过于冷淡让大家暂时忽略了从前的事,话又开始多了,这几年的生活是个怎么也聊不完的话题。席间戴杨有些生气,“顾弈你也真是的,结婚怎么一点都没通知我们,这几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混的不如意,没脸跟你们联系。”他倒是很谦虚,有说有笑的挡掉了不少问话。 先前还好,吃了一会儿顾太太开始反胃恶心。戴杨妻子一看便知,笑着帮忙,“哟顾弈,你太太害喜了,还挺严重的呢。” 顾弈一边应和一边拍上妻子的背帮她缓解,轻声细语道,“要不先别吃了,待会儿吃了又吐了。” “我不吃倒好,只是到时候饿坏了你的孩子怎么办!”她浅浅笑着,脸上泛着红晕。 我不自觉的将筷子握紧,隐隐听到自己手指骨节咯吱的声音。 戴杨妻子不知情,一个劲儿的夸道,“看看,人顾弈对太太多体贴,你还不学着点!” “你怀着那会儿吃的一直挺顺畅的,我拦着你还不让。” 戴家两口子的玩笑话突然让我觉得很是温馨,我羡慕他能完全放开,放手一份根本不在正轨的爱情。曾经他和陈远那样要好,只是多年下来,两人还是走到一个已为人夫的地步,听陈远说目前有个在谈的女朋友,将来的境况是走一步算一步。 后来因为那个女人脸色越来越差,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消沉无力,顾弈心疼的要紧,不好意思的向大家说,“要不我先带她回去吧,各位慢慢吃。” 戴杨将他们送出门外,送完他们再进屋子时,戴杨碰了碰我,趁着妻子在厨房的功夫,说,“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当时我真怕你把桌子掀了。” 我不以为意,“他结婚了就结婚了呗,我没什么所谓的,今儿你闺女生日,别坏了大家的兴致是不是。” 吃完这餐饭,我回到车上并不急着发动,对着电话谈笑自若,“一会儿我就回公寓,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已经在那里等我。” 他愠怒,“我现在走不开!” “那是你的事。” 我挂了电话,看着手机黑色屏幕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阴沉的可怕。 回去时房子还是空无一人,我看着手表心里计算着时间,十分钟后他带着喘气推开门,看到我站在他面前陡然一惊。 “你迟到了。”我微笑着。 他站在原地,慢慢等呼吸平稳,话有些断断续续,“她……今天一直不舒服。”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冷漠的坐回原位,“你听着,今晚你就留在这里陪我。” “不行!”他立即拒绝,“绝对不行!” 我挑眉,“你不是一直挺聪明的,上次那个什么理由来着……哦,不小心被桌子撞了……”我嘲笑着模仿他的语调,“你老婆既然连那个都能信,这次我就不信你编不出个理由来。” “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你,你如今又能怎么样?”我突然很是蛮不讲理,“反正我是孤身一人,倒是你拖家带口,从始至终应该担心的人都是你!” 第六十五章:困兽(四) 夜深,我一根烟接着一根抽,房间里烟雾弥漫,睡在我身边的那个身躯很是不满的向被子里缩了缩,终于忍不住一阵咳嗽。 我将烟扔给他,“反正吸二手烟危害更大,你死撑着还不如自己也抽。” 被子动了动,他勉强靠撑着坐了起来,倚着枕头,伸手取出一支烟,放在嘴里,侧眼看了我,“火呢?” 我没用打火机,却是点燃了一根火柴,擦亮,伸到他面前,点燃,他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很是诱人,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红晕,我看着不经意有些走神,直到他猛的向我手中的火柴棒吹了口气,我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手中那支火柴棒已经快要燃烧完。 “你想被烧的皮开肉绽吗?”他吐了一口烟雾,板着脸问道。 我躺了回去,讥讽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你想多了。” 他又恢复沉默不语的老样子,我们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个相似的姿势,吸着烟,谁也不说话。 终于—— “我觉着……你跟小欧挺合适的……”他突然而来的一句话,说的倒很是真诚。 我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躺了回去,“再怎么合适也不需要你多嘴。” “我是说真的。” “我管你真话假话,看来你不是很困,是不是想再来一次?”我恶狠狠的逼过去,他淡淡的,没有躲开,任由我凑近在他面前,话语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清晰, “你们结婚好不好?” 我突然笑了,笑的快要肚子痛,差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怎么连贯的声音,“你……你再说一遍?我和她什么?” 他双眼直视着我,沉不见底,仿佛看不到我的嘲笑,依旧说,“我说,你和她,结婚好不好……” 啪—— 我看到他那张被我的巴掌扇过去的脸,冷冷的回答,“这巴掌是我打还给你的,那天白被你扇了一巴掌真是怎么想着都不舒服!还有,这也是今天给你说错话的警告!” 他微微侧过了脸,没有生气,看着我,全然没了脾气,仍旧说,“你们结婚有什么不好的。” “看来你是卯足了劲儿想让我生气是吧?”我原本还很是恼火,看他清清淡淡还有些哀怨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其实的你的提议也不错,我本来就有和小欧结婚的打算,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嘴角略微向上一下了,扬起略带苦涩的笑容,“那很好啊……” “你别是……吃醋了吧?”我将他的脸扳过来,笑嘻嘻的问,“你承认你吃醋了,我可是会很开心的。” 他敛了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怎么会吃醋……” 我脸色瞬时由晴转阴,不耐烦的将他推到一边,他在黑暗中的话断断续续,虽然很细小却让我恨不得捂上耳朵,他说,“我当然希望你能结婚,你有自己的家庭最好,到时候我就解脱了。” “你最好死了那份儿心!”天渐渐亮了,我顺手拿了衣服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出了卧室,回头丢了一句,“这几天公司事儿多的烦死人!警告你别惹毛我。” 罗叔明显老了许多,穿着平常的家居服在院子里浇浇花,我在一旁中规中矩的和他谈公事,将这一季度集团的效益一一作了汇报。他有些累了,摆摆手示意停下,坐在花坛边长出一口气,“以后有些小事就不用跟我说了,我听着都累。” 我合上文件,笑着说,“我就等着您这句话呢,其实我自个儿说的也挺累的。” 罗叔乐了,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起来,我一惊,连忙上去,他却摇头,“没事儿,人老了,一激动就不行。” “爸,晨中,进来吧,过会儿天晚了就凉了。”小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我点头,扶着罗叔进屋。客厅茶几上堆着许多礼品,罗叔看出我的留意,笑道,“杨家送的最勤快。” 小欧脸色不耐烦,给罗叔拉开椅子,“爸,我今儿心情可好着呢,您能别提那谁谁吗!”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骤然一紧,罗叔当日在病房里与我说的话现在仍旧一字一句清楚的印在脑海,我知道他从没忘记,这些天只字不提也许只是给我一个答复他的时间。 “晨中发什么呆啊,”罗婶又端了一盘子菜上桌,“赶紧吃饭啊。” 我回过神连忙点头,“好。” 晚饭结束小欧送我到门外,脸色有些歉意,“你心里别有什么压力,我爸也没有逼你的意思,再说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还是能做主的。” 我笑着安慰她,“我能有什么压力,就是怕杨家机关算尽,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会狗急跳墙,罗叔现在身体又不怎么好。” “没事儿!”她一向洒脱,“该担心的是我,你这着什么急呢!要不……”她眨眨眼,“要不你赶紧娶我啊?” 我愣了,而后扑哧笑出声,“你真的假的?” 她的笑容在嘴角略微僵了片刻,渐渐变得无所谓,大气的回答,“放心啦,我可不会赖定你,开玩笑啦!” 我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恩……”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犹豫之后才问出口,“那个……你后来跟顾弈……联系了吗?” 我很自然的摊开双手,“当然没有了。” “哦,没事儿了,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她恢复轻松神色,隔着车窗向我挥手,“再见。” 当视线里没有了小欧那张脸,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压抑,领带仿佛是死死的扼住喉咙,呼吸很是不顺畅。我从没想过,自己在说谎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不露痕迹,这样的……好像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车突然停了下来,我只感觉心脏狂跳地厉害。想到这几日自己混乱的生活,扪心自问,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伪君子?在朋友面前维持自己宽和大度的假象,背地里却做着那样无耻的勾当…… 这种强迫的生活就是一个无形的困境,看似我困住了他,实际上最为可笑的是,最终被困住的,是我自己。 呵,可是即便是这样,我好像还是不愿意停下来,躲在这个紧密无形的监牢里,哪怕再痛苦,再困惑,可是有他在我身边。他愿意与否,我不在乎,只要在,就好。 我不会原谅你,他冷淡着面孔,不愿抬头看我一眼,说着这样简单的话。 不会原谅又怎样,哪怕你再厌恶我又怎样,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了。 宁山寺人潮拥挤,我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脸虔诚。她一直在生我气,将近一个月不肯听我的电话,只是今天早晨却主动要我陪她去上香。 拜完佛祖和菩萨,她要我跪在那里诚心想些事情,我知道她的用意,心里却与脸上的虔诚大相径庭。 佛祖是慈悲的,是容忍所有的爱存在的,是吗?可是很好笑的是,为什么所有的悲也终究是来源于爱呢?难道真的是爱极了,人的心智就会变的迷失了? 我双手合十,抬头仰望看着那尊宏大的佛像,寺内人潮渐息,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困兽(五) 我闭着眼睛,鼻尖是香火味弥漫,我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香,只是闻着这样的味道虽不觉得好闻,却也不怎么刺鼻。慢慢的,香味儿像是快要沁入心里。我幻想着,也许此刻的自己是一个遁入空门的人,整日里与清静相伴,只是不知日子久了,像我这样贪恋浮华尘世的人会不会终有一日后悔。 一个小和尚在我面前晃了晃,光线渐暗,我微有察觉,睁开眼睛看到一身灰白色的袈裟。 “施主莫不是在想心事?”他一脸稚嫩,手掌立在身前却是一脸的深沉,眼角半眯着,倒像是个修行多年的老和尚。 我不甚耐烦,重新闭上眼睛没理他。 “看来施主的确有心事了。”他慢慢悠悠,口中念念有词,“我乃宁山寺一点通,所谓一点通即为一点就通,施主不如说与我听听,贫僧可为您知解一二……” “是我捐的香火钱不够多,所以哪个方丈老师父让你来烦我?”我掸了掸身上的香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转身想出去。 “非也非也,”小和尚晃悠着脑袋跑到我面前,“实话告诉施主,就是因为贫僧见您捐的香火钱足这才想着帮您解闷儿的。” 我定了脚步,有了些兴致,“既然如此,那小师父你倒是说说我有哪些烦心事?” 他个子稍矮,仰着头在我脸上望了半日,然后顾自深沉的点头,“施主眉宇间有道戾气,太重太重。” “还有呢?” 他又仰头看了看,“施主面相慈善……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有福之人!” 我笑了,“可是你小师父你方才可是说我有戾气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戾气不妙,不过贫僧有办法帮您化解,”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红线穿的观音吊坠,信誓旦旦诚诚恳恳,“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施主您一看就是人中之龙,这观音像自必不可少!” “多少钱呢?”观音像平躺在我手中,手工倒不是很粗糙,只是一看便是市面上那些普通玉石。 他双眼满是希望,“施主何必谈钱,不过既然您都开口了,那贫僧就收您一点儿成本费,五百块,如何?” 我暗自笑着,只放在手上把玩不做声。 小和尚急了,笑着催促,“施主若是嫌多价钱可再商量,不过……施主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应该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儿吧?” “观音像能做什么?”我故意使他着急,绕着话茬,“不如小师父还是教教我如何化解戾气可好?” 他泄了气似的,几句话像是背书,“观音大士随身带,这时间久了大士自然就在您心中,倒时定是慈悲尽占戾气全无!” 我哦了一声,刚想将东西递还给他,却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哎哟,疼死我了”,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和尚气急败坏的揪着小和尚的耳朵,教训道,“观音坠是送有缘人!今儿是观音大士诞辰,你这小东西是不要命了敢背着我拿来卖!” “哎哟哎哟喂……师父您放手先,疼死我了!”小和尚忍着疼痛朝我作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施主您就拿去吧!怎么说您今儿也算有缘人了,贫僧就不问您收钱了,别谢贫僧了啊!记住观音大士随身带,时间长了便到心里啦!哎哟师父您轻点儿……” 小和尚一路被老和尚拖进内殿,身边一下子恢复了清静,我有些发愣的看着手中的物件,忍不住一阵轻笑。 母亲早已经等候在外,我出了殿门,这才感觉外边里边像是两个世界。阳光刺眼,戴了墨镜直接走向停车场。母亲坐在我旁边,脸色平常,略有深意的话语,“拜佛是件好事,人心里越乱的时候越是需要清静。” 我附和着,装着听不懂她的意思,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晨中,我知道你现在是在跟妈较劲,你要怪我就怪吧,在外边一个人生活妈也随你,你也大了,懂得比我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脑子里得有谱儿,我就不多说了。” 我目不斜视,口中只是简单回答了句,“知道了。” 回到公寓时我惊异的发现门缝里居然有亮光,心里一热,推开门,顾弈居然早就已经到了,不仅如此,家里本来乱糟糟的现在也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 我记得今天自己累得很,好像没有威胁他过来,他听到响动,收了收书桌上的东西,淡淡的说,“你回来了。” 这个情景好像有些久违,一时间我只觉得有些晃眼,站在原地愣了愣。 “你在干什么?” 他答得很自然,“学生快放寒假了,我给他们准备寒假作业。” 我惊讶极了,手指兴奋的有些打颤,因为…… 他居然在对我微笑。 从再见他那次算起,他看着我的眼神只怕是除了憎恨就是厌恶,现在居然温文尔雅的对我露出笑容。 “你饿吗?”他向我走过来,“我已经吃过了,如果你饿的话……” 我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维持着镇定回答,“我也吃过了,在公司吃的。” “那好,你先去洗澡吧,我还有一会儿作业就弄完了,待会儿在房间等你。” 他眼神里带着的迷离和暧昧让我有些失神,隔了半日才回过神来,将东西和外套都放下,没说什么。 从浴室出来时他果然已经等在那里,半盖着着一条薄被翻看着一些纸张,房间里开着暖气,微热。 “你在看什么?”我漫不经心的坐到他身边,瞄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淡笑了一声,合上手中的东西,“没什么,学生的期末成绩。” “当个老师还真不容易。”我半眯着眼睛躺了下来,浑身都觉得累,突然感觉腰间一股温热,紧接着是裤子被轻柔的动作慢慢带了下去。我一惊,只觉得浑身开始酥麻,那一处的滚烫和潮湿一齐袭来。 我意外的阻止他,“你今天怎么回事儿?” 他抹了抹嘴角,抬起头问我,“怎么了,我主动点你不喜欢?”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光低垂了下去,不经意扫到他宽松的睡衣领口下的一抹绯红,原本一点都不想动的我此刻却是觉得欲望完全被他挑了起来。 他主动吻上我的嘴唇,一边开始解开胸前的扣子,两个人慢慢交缠在一起,互相爱抚和安慰,一个晚上的时间,几次叫人欲罢不能。 当一切结束,我们都精疲力尽,他很是乖巧的伏在我身边,脸色安然,我一直用余光看他,每一次注视都是心动。 他躺了一会儿便起身坐了起来,转身看了看我,似是一句话在心中反复了好几遍,终于说了出来,“明天我要送倩琳去产检,她这几天一直胃口不好,往后几天我就不来了……” 我不动声色,躺在那儿神态自若,“我说呢,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给我这么大一甜头,原来是为了去陪老婆,”我坐了起来,靠到他面前,嘲笑着,“顾弈,我一直挺奇怪,你说你这么整晚的被男人干,回去看到你老婆会不会心虚啊?” 第六十七章:困兽(六) 他冷冷的看着我,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眼中剩下只有绝望的寒冷笑意,“是啊,现在你的眼里我是有多低贱,还有更难听的吗?” 我恶狠狠的抓着他的头发,他被迫与我拉近距离,淡漠的没有一丝感情,“顾弈,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以后别指望跟我谈什么条件!因为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想陪老婆了是吧,没问题,白天我只给你四个小时的时间,晚上照旧,你听清楚了,迟一分钟哪怕一秒都不行!” 他的脸终于被愤怒憋得青紫,紧紧抿着嘴唇,心里只怕已经恨我不知到了什么地步。 “是不是很恨我?”我挑衅似的吻上他冰凉的嘴唇,他一动不动,只是突然感觉到一阵细小的疼痛,他咬破了我的舌头,口腔里有血液的腥味,我收回双唇,玩味儿似的看着他如冰窟的神情,血液悉数进了喉咙,微笑着说,“如果你真的有那么恨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个解脱的方法,趁我睡着的时候,杀了我,那样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你可以重获自由。” 他仍旧不说话,目光中充斥的是满满的仇视。 我松开手,很是泄气的躺了回去,“当然,如果我这个建议你不采纳的话,那我就没办法了。” “季晨中,”他终于开口,一字一句,“你杀了我不是更好,然后你被枪毙,我们两个一起死,到时候做了鬼就不怕你再威胁我什么了。” 他失神的看着我,“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心里一阵绞痛,脸色却冷漠如平常,斜睨他一眼,“不好。” “为什么?” 我语气里微有动容,“因为,我舍不得,”用手指在他光滑的下巴摸了摸,眯着眼睛道,“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杀你?” 他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哈哈,”我恢复讥笑,“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你要是当真了,我只会更看不起你。” 我起身坐了起来,走到窗外,依旧夜海中的城市,走到桌子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看他仍是一动不动,维持着刚才那个被我羞辱的姿势。我冷淡的将衣服扔给他,声音自鼻孔里发出, “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惊了,转头看我。 我直视他慌乱的前额,只字片语,“听不懂我的话?我说,你可以回去了,今天我已经发泄完了,你可以滚了。” 床单在他的手指中紧紧被攥着,几乎快要被扯破。 我握着杯子,转身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语气没有一丝松懈,“我想休息了,你还不走会妨碍到我睡觉。” 他突然动作迅速的穿衣服,起身,没有几分钟的时间,随着门剧烈合上的声音,他消失在我的视野。 眼神重新飘离到窗外,看到楼下那个慌乱离开的瘦弱身影,我没有收回,只是就那样残忍的看着,嘴边扬起一抹孤寂的微笑。目光途径桌上那枚静静躺着的观音象时,在这样静谧的夜,心陡然跳动。 我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碎裂开,水全部溢在地板上,低头看着那些散落的碎片,近乎自虐式的将手指放在最锋利的地方,划开,看着一道道流出鲜血的口子,看在眼里是那么狰狞而又疼的痛快。 整整一个上午,我的心情烦躁无比。 办公室的空气突然变得无比闷热,我打开窗子,忽的灌进一股子凉风,直接从松懈的领口涌进去,只这么一下子,心情像是好了许多。 出了公司不知该往哪里去,也许我可以找一个繁华的好地方,喝着酒,交着和我是一类人的朋友。 一个还算繁华的地下城,灯影交错,隐秘而又光鲜的一处,招牌上赫然写着BL两个字母,来往的人群眼中有大快淋漓的畅快,也有难得一时的放纵和泄愤。 我没有喝醉,也不想喝醉,只是看着各种人眼睛都快要挑花。此时的我居然有这样的念头—— 我可不可以去买一份感情? 纯粹的一份感情。 还好我尚且清醒,对于这样无知的想法还能有第一时间否定的能力。 如果感情可以那样简单的被购买,那就不会再有人如此的去渴求,如现在这样的我。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无意识的转头,看到一张讨厌至极的脸,入耳的语气满是神气,还有惊诧和嘲讽。 “季晨中,真的是你!” 我不耐烦,那张讨厌的脸实在不想看见,拿了外套便直接往外奔,他连忙上前挡住我去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烟圈吐了我一脸,“干嘛急着走啊?刚才看你一人呆的不是挺自在的嘛!” “好狗不挡道。” 他嗤笑一声,“你除了能跟我耍耍嘴皮子功夫还能干什么?” 我漠然抬头,皱了眉毛,“难道你没吃过我的拳头?” 他冷了脸,在我身边端详片刻,复又笑道,“啧啧啧,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这种地方,看不出来啊!” “杨磊,”我耐着性子重新坐了回去,“一个人再贱那也是要有个程度的,往后你能少在我跟前犯贱么?” 他恨的咬牙切齿,“md你又算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仗着跟罗小欧的几年情分,我警告你少拿这个跟我得瑟!” 我慢条斯理,“我就是拿这个得瑟又怎样,我有的你没有,那就是你不行,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一句话了,甭打小欧的主意,她要看上你除非你去整容,不见你这张贱人脸估计还有些追求成功的希望。” “你你你……” “话说不清楚就别说,字吐不清楚就别吐。”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他憋了半天终于冒出这句话来,眼睛里的不敢和气氛在灯光的照耀下显露无疑,“季晨中,你今儿骂的挺过瘾的是吧?你记住刚才我说的话,总有一天我要你哭都来不及!” “对不起我记性不好,要记麻烦您自个儿记。” 他怒了一会儿倒也平静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冲着罗小欧对你还算有点意思吗,我特么今儿回去就告诉她你就是一同性恋,我看你她不得找你绕着!” 我拿出手机认认真真的翻着电话簿,抬头仔细问他,“你有小欧电话么?要不我给你,你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 “好……”他终于累了,指着我便道,“你什么都不怕是吧?行!你给我记着!” 撂下这话他就掉头走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我无心去管,依旧自顾自的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时不时地挥手喝彩。他要拿小欧威胁我,对象未免也大错特错了些。 只是,我从没想过这次逞了嘴上痛快,后来所面对和承受的事实却比今天的畅快残酷多得多。 第六十八章:困兽(七) 罗叔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一直希望他能赶紧住院治疗,他不愿意,一直说明明刚从医院出来怎么又要回去,平生最讨厌那个地方。我理解罗叔心里的想法,医院里见惯了垂暮之人和探病者的眼泪,情绪再怎样都会被影响。 “可是,老这样在家里呆着只会浪费治疗的最佳时间。”小欧被他父亲的固执弄的不知怎么办,一边怒一边劝。 罗叔吃过佣人递过来的药,闭着眼睛想心事,很久之后才丢出一句话,“什么最佳时间,早没了,我可不想死在医院里……” “爸!”小欧一脸紧张和责怪,“不去就不去,您说这个干什么!” 我连忙示意小欧别那么激动,在一旁打着圆场,“要不这样吧,罗叔,您不愿意就不住院,只不过得定期去一趟医院做些检查治疗什么的,您要是愿意,我和小欧天天接送您家来家去好不好?” 罗婶端了一杯茶进来,点头道,“晨中说的倒也有理,你就别让闺女整日里替你担惊受怕的了!” 小欧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眼圈发红,一脸的疲累和困倦,像是快要哭出来又偏偏忍着。我扶了扶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还算好,小欧陪着罗叔坐在后座,我则充当司机,罗叔还有些怪我,“晨中啊,我要你送干什么,阿强是想丢工作了还是怎么的。” 阿强是罗叔的固定司机。 我转头笑道,“这事还是我来吧。” 小欧婉转一笑,配合我的话说道,“晨中来我也放心些。” 停车场在地下,我一路扶着罗叔进医院大门,秦医生连忙下来迎接,一路笑道,“哎呀老爷子可算肯过来了,我那些话您可总算听进去了!” 小欧挽着罗叔的臂膀,跟着秦医生走向电梯处,只是没一会儿我便感觉一男一女从我身边穿过,步履很是缓慢,接着便是小欧的一声意外的问句, “顾弈?” 我忽然就止住了脚步,迅速的转过目光便看清楚了那对夫妇的样貌,女人惊讶之后是淡淡笑意,幸福的搭着自己的丈夫。只是他身旁的男子倒不是很有精神,眼皮像是虚弱到抬不起来,嘴唇也有些泛白。 “真巧!” 他看都不看我,只是勉强笑着和小欧答话,“是挺巧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爸身体不太好,我和晨中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愿意来医院……”小欧示意秦医生带罗叔先上电梯。 “哦,替我问伯父好,改日我去看他。” 他说的力不从心,我不看他的脸都能感觉出来。 “好,”小欧的眼光移到他妻子身上,“带你妻子来产检?什么时候生啊?” “预产期是三月份,”顾弈像他妻子简单介绍了我们,她文文静静的打了声招呼,只是在看到我的时候有一丝小小的迷惑。 小欧大概是感觉气氛太过僵冷,看着顾弈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累,脸色不太好呢。” 顾弈妻子插话道,“他这两天有点重感冒。” “怪不得,刚才见你就感觉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小欧宽解道,“顾弈你得注意身体,千万别传染给你妻子。” 他微笑点头,“我知道,谢谢。” 几分钟的寒暄结束,我等在医院的走廊回味着刚才的对话,从头至尾都没有我的参与,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我在想,说不定他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我们了,只是不想搭理,若不是小欧看到他然后叫住,他是宁愿就这样躲的远远的,任何人都看不见才好。 躲避,不就是他一贯的风格? 我早已习惯,可是从眼角看到他那副憔悴不堪的皮囊,心里竟无法因为他的无视而愤怒了,居然开始担忧。独自冷笑一声,如果现在我还会为他担忧,那么就真的是我自己找苦果子吃了。 电话里的音有条不紊的响动着,千篇一律的节奏,我不耐烦,一连打了好几次才终于有人接听。 “你怎么回事?”我开头便是一顿大吼,“老子交代你的事情没记住是不是!时间到了没见人非要我一遍遍的催!” 他很久之后才回话,声音软软的,“晨中,我挺累的,真的,很累。” 我握着手机有些晃动,然后自动忽视掉他此刻的软弱,“顾弈我告诉你,少他么没事给我装蒜!老子不吃这一套!” “……好,”他淡淡的笑出了声,有些悲哀,“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知道就好!” 他顿了顿,话语越来越轻,“可是……你生气我也没办法,今天我真的去不了……” “来不了是吧?”我冷笑着,“家里太舒服不想出来了是不是?那好啊,我直接去你家把你带出来行不行?” 他没有意料中的惊恐,声音依旧无力,“我不在家。” “……”我一时哑口,气愤依然,“那你在哪!” 他傻笑了两声,“我……我在我妈的店门口呢。” 蓦地,我有些恍惚,心里只是咯噔一声便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居然回C区了! 两个多小时我才赶到那里,去的路上一直很矛盾,不停的问自己你去干什么!如果将他困在身边是为了报复和发泄欲望那也够了,何必在这么着急的去找他!他是死是活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他回去老地方呆着那也是他的事! 只是,为什么,听到那么无助的凄然的声音,我便再也停不下来,我的心原本就不应该再软的。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当我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蜷缩着的身影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没事跑来这里干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双目在夜色中更加深沉,浅浅的话语更像是梦中呓语,“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我皱着眉头,靠近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摇头,“没有。” 果然,他没有说谎,因为身上没有半点酒气。 “你以为我喝醉了?”他勉强站起身子,笑道,“我告诉你,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喝醉。” “大半夜的吹什么牛!”我不屑。 他向后仰了仰,靠着身后的墙壁稳住身体,“因为我不愿意喝醉,每次都喝那么一点点……”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你说,每次都喝这么一点儿哪里会醉呢。” 第六十九章:困兽(八) 我有种冲动,伸手想扶他,手却终究还是紧握成拳头背在了身后,问道,“喝醉了有什么不好,干嘛不愿意?” “当然不好,”他望着黑洞洞的天空,还有闪着微弱亮光的星星,说,“喝醉了,容易做错事,会做错了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的错事…… 是那个慌乱的夜晚吗? 你躲闪而又慌乱的眼神,从最初的抗拒到最终的接受…… 我曾经将那次作为所有美好记忆的起点,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只是现在我才明白,于你而言,那终究是做错的。若不是因为这样,原本生命毫无交集的两人怎么会像如今,恨早已超过爱许多。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旅馆,房间很简陋,他洗澡洗了很长时间都没出来,我很困,打了盹之后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浴室的门仍旧紧闭,水声也没了。 我猛然一惊,冲上去不停敲门,“顾弈!顾弈你干什么呢!” 无人应答。 再也等不及,我直接一脚踹开,陈旧的木头门落下许多琐碎的木屑。 他倚在淋浴头下,眼睛紧闭着。 我冲上去一直大声叫他,心里慌乱的不知所措,关于以前电视上看到过什么浴室自杀的情节一时间在脑海里翻了千百遍,神情紧绷着赶紧检查他的手腕,会不会已经在流血…… 看到完好无损的皮肤,我松了口气,握着他的手腕一时松不开。 浴室热气渐渐散了,温度有些下降,他原本一直安静的睡着,突然开始哆嗦了起来,口中喃喃细语,“冷……冷……” 我回过神,赶紧拿了干毛巾给他擦了身体然后将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他终于有些安静了。刚睡了没一会儿,他开始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密,我皱了眉头,伸手到被窝里才发现他全身早已汗湿。 “你感冒还没好?”想起那天他在医院和小欧说的话,我终于记起他生病了这回事。 他不说话,脸色一直如骤风疾雨一般,仿佛是被噩梦缠着,紧紧抓着我的手,挣脱不开。他的手心很烫,我的指尖却是冰凉,温度从他身上传至我这里,一层一层却未见消散。 我坐在一旁,有些发愣的看着他,手指被握到疼痛也没有一点反应,看着他疼痛到翻来覆去的样子,那样难忍压抑的神情,心里突然平静的可怕。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是吗?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报复心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疼痛的地方仍旧一如往常,更甚。 夜太漫长,我就这样守在他身边,一夜未眠。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站在窗边的我嘴角有了一抹笑容,狭小的窗子外面,是一抹明亮的曦色。过去的某一天,我和他穿行在这里的巷道,一步一步地迎着朝曦,向着未来的方向,那时候的我从未想过,一刻的分离便真的会是一辈子。 身后有了响动,我转身,温柔的笑容,“你醒了?” “是……”他有些头痛,也许是看到我的样子很是不习惯,“你没睡?” 我摇头,“睡了一会儿,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他有些疑惑不解,像是还想再问我些什么,我却打断,“现在时间刚好,我们出去吃早饭,你说以前在家的时候经常去街口那家早餐店买包子吃,就去那家好不好?” 他抓了抓头发,“我们,吃早餐?” “对啊,”我拉了拉他的被子,笑着抱怨,“快点,去迟了就卖光了!” 他只好穿衣服,然后哦哦两声。 那顿早饭我吃的很满足,店里人很多,坐在小桌子上周围很是嘈杂,他很饿,一连好几个包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很想笑。他见我一直愣着,腾出功夫问,“你怎么不吃?” 我点头,指了指碗中豆浆,“我在喝这个啊。” 他好像忘了戒备我,笑道,“这家的东西很好吃是不是?口味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是啊,真的蛮好吃的。”我一直附和着,连抬起头看着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吃完早餐,车慢慢离开这片区域,他不舍,眼光一直流连在窗外,直到离的越来越远,他才终于转过头。我看的出来,一边开车一边道,“不用难过,以后想过来随时过来看看,那样也不是不行。” 他微微点头,转头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了看他,问道,“一会儿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思索片刻,“可能要耽误你一天的功夫,可以吗?” 他很是捉摸不透,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到宁山寺时已经是下午,一步步走上石子小道时他有些害怕的拦着我的去路,“等等,季晨中,你该不会是……带我去出家吧?” 我愣了,然后猛的笑出声来,“你放心,宁山寺人满为患,不缺和尚。” “真的?”他眉头纠结,“你别是蒙我?” “没有蒙你。” 他终于乖乖让了路,然后老老实实的跟在我后面。 天气微变,太阳淹没在云层中,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小雨。好在我们已经进到殿内,没有多少人,听着外面庭院的雨声,很是安静。 我看着庄严的佛像,想着上次来这个地方的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怅然,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向佛祖行礼,闭着眼睛想着这段日子的过往。 顾弈不愿进来,在门廊处来回走着,似乎是在打电话。 我自顾自的思考,曾经以为再也解不开的结如今似乎有了眉目,耳边传来一声惊喜之语, “哎呀,施主是你啊!” 我睁眼,看到一眉开眼笑的小和尚,原本大抵是念着佛珠故作深沉,只是一笑便又露了本性,与那日见到的他丝毫不差。 “真是巧了,小师父还没被解雇呢?”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可跟着师父修行呢,偶尔犯点儿小错嘛!” 我笑笑,起了身。 “对了施主,上次那观音像您戴着没?说来我也算遵了师父的意思,送给有缘人,这不,我与您还算是有缘的嘛。” 第七十章:困兽(九)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坠,放回到他的手里,“贵寺的纪念品做的不错。” “哎……您这是……”他不解,“怎么又还给我了?” 我看了看门外不断走动的身影,他手机放在耳边,讲话的声音有些焦急。 “施主……”小和尚在我面前探了探,又看了看外面,老人一般的不住念叨,“戴观音像是好事儿,您这还给我又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上次不都跟您说了,戴的久了,观音大士就到心里了……” “没错,”我笑着打断,“正因为到心里了,所以,我已经不需要这个玉坠了,小师父你就送给其他的有缘人吧。” 小和尚摸不通,最终只好顺着我的话往下讲,“哦哦哦,是这样啊,那样也好,我就听您的意好了!”接着往我脸上瞧了瞧,嘿嘿笑道,“还真是奇了!施主您的戾气果然比上次少了许多啊!” 我不以为意,敷衍道,“是吗,那真得多谢你。” 小和尚喜滋滋的离开,看着他的晃动的背影,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得到人的肯定和夸奖便乐的不知所以。 这样单纯的快乐。 我们在山上住了一夜,早晨天还未亮顾弈就很是兴奋的将我叫了起来,“今天是晴天!快起来,我们去看日出!” “又不是泰山日出,你激动个什么劲。” 我去过泰山,看到过从那里升起的太阳,那种磅礴而又绚丽的气势真的让我震撼了许久,从此之后觉得再也没有其他的风景能够超越。 “好了别睡了,快起来!” 我出了房门,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天空,没什么特别,只是山里的雾很大,很多树木岩石等都朦朦胧胧,越发显得山中宁静。 顾弈在一楼喝着粥,见我下来连忙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们住的是山中客栈,说白了就是一户人家自己开的小旅馆,三层小楼,每层楼有些房间,一楼是自家的住处。 “待会儿出去散步倒不错。”我伸了伸懒腰,吸入鼻子的空气很新鲜。 顾弈吃饱喝足,“恩,好啊。” 吃完早饭,我们没有急着下山,在附近的地方边走边看,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到一处,我停了下来,问他,“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他老实的摇头,“不过这里的风景真的不错,你说,太阳怎么还不出现呢?” 我没有回答,只静静的看着,心里开始隐隐作痛。 季晨中,你还在舍不得什么呢? 既然你已经逼自己走到一步了,何必还要再想退路。 这样犹豫着,只会更加舍不得。 我看着满山的烟雾,飘渺似仙境,站在山的最高端,全身的每一处好像都在你慢慢的飘离,美丽至极的景色一点一点的映入瞳孔,翠绿和洁白一层层的环绕,直到……所有的景色全部变得模糊。 “我放你自由……”我嘴角的颤抖这一刻没有人会看见,手心里已经潮湿的超乎我想象,心里痛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站在我的身边,安静的听着,终于,慢慢转身,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咬着牙收起眼中快要滴下的液体,露出一贯强势的微笑,“我说,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很长时间的安静,白雾一圈圈弥散,我渐渐看不清他的眼睛,不知此时在看什么地方。 “真的吗?那太好了。” 他平淡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青色的石阶上被染上清晨的一道阳光,看似温暖,却又冰冷到刺入人的心里。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威胁你,” “不用再担心,自己从前的污点被人层层揭开,” “不用再害怕……”我强迫自己用停顿的语气掩饰哽咽,“不用再害怕,你会失去如今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一个最完整的家庭。” 宁山寺殿内的钟声敲响,音律像是来自最遥远的地界,自上而下,传入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声又一声,没有间断,直到完全停止。 也许钟声是在告诉我,阳光会扫走阴霾,全新的日子会来的,就算没有想要的人,它一样会来。 “我该向你说谢谢吗?” 淡漠的语气在耳边回响,我听不到一丝欣喜,难道,我还能奢望他会像我一样难过? 不会的。 “你走吧,”我笑着看向遥远的天边,指着对他说,“你看,太阳升起来了,你可以走了。” 眼中的阳光散乱成无数个光圈,终于,脸上的泪水带着致命的凉意。 我望着他,口中喃喃,“如果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我不会再去找你,也不会再想你……不会爱你,也不会恨你,这次的告别是永远的句号。” 他终于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我,身体定在原地。 “我从十二岁认识你,从那时到现在,我已经觉得很足够了,也许,今天会是个还算好的结尾,但愿是。” 我指了指身后的那条路,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径,看不到尽头,“从这里走,你可以回家。” 他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如果,”我收回目光,“如果……你再不走,我怕我会后悔,这次若是后悔了,我不会再放你走了,再也不会放手了。” 寒风刮在脸上,有些疼痛。 这一刻,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终于…… 我听到石子路上的轻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忽然停住,转身对着我的背影,说, “但愿,永远不会再见。” 脚步声愈加急促,直到我再也听不见。 我仍旧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远处,看着太阳肆意的散发出万丈光芒,眼睛里有些缭乱,看不清,抓不住。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那么的渴望想看到结局,一个最好的属于我和他的结局,我想,如果现在还不够完美,那么一定是因为现在离结局还很远。 可是,所有的事实已经让我不得不清醒的认知,结局已经到了,尽管我曾拼命的想留住,哪怕是想用尽所有的办法,可是,时间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案,我已经留不住了。 第七十一章:命运(一) 回到公司已经两天,临近年关诸事繁忙,我每天在匆忙的工作中不可开交,心里早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去难受和想念,或者说,倒不如可以这样认为,这次我自愿将顾弈这个名字从我的生命中剔除,从此就算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表现的比他从前对我那样还要出色。 “您这两天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我抬头,秘书笑眯眯的看着我,忍不住笑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意外,“原来我真的猜对了啊?大家伙都在私下里说呢!” “说什么?” “说您和以前不一样了,反正就是……您的笑的次数多了!不像以前,”她将两手放到眉毛处比划,“这里总是紧紧的拧着。” 我没好气地将文件递还给她,“好了,你们正事不干,其他的倒挺欢的。” “不是不是!”秘书摆摆手,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跟您悄悄说啊,这公司上下觊觎您的人可多了,您这一说一笑人家可都记在眼里呢!” “哦?是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我起来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回头问,“几点了?” 她连忙看看时间,“五点多。” “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恩……我看看,对了,明天有个会议,对方是……” “能延迟吗?” 她愣了,扶着眼镜框,“啊?延,延迟?” “是,时间应该不是很紧吧?” “紧倒不是很紧,就是您怎么突然……以前从没这样过。” 我穿上外套,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懈怠了?” “没有没有……” “是这样,明天我想放自己一天假,什么事都不想干。” 看我急忙往外走,秘书急了,高跟鞋咚咚咚的跟在后面,“那万一有人找怎么办……” “那就是考验你这个秘书的时候了。” 小欧切了一盘苹果放在我面前,我直接用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我说罗小欧,你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 她切,“给你盘苹果还真当菜了!” “罗叔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就是这几天我爸的情绪不怎么高,做什么都没什么兴致。” 她说着也是满脸愁容,提不起许多精神。我将苹果吃了个干净,提议道,“我看你也累坏了,这样吧,明天我们出去溜达一圈好不好?” “去哪?” “甭管去哪,你就当是放松一下心情,不然成天这样累着你的心情也不好,倒时候罗叔见你不痛快那不是更加不痛快了?” 她叹了气,“其实我能照顾我爸多少,无非就是想多陪陪他,我怕……”抹了抹眼角,“怕以后没多少机会了。” “好了好了,”我安慰着,“你再这么悲观下去罗叔可怎么办,起码现在你得让他宽心是不是。” 她捂着额头,虽是疲累却还是点点头。 第二天我们出了门就一直在街上晃荡,没有目的的游荡,外边寒风凛冽,即便在车内也穿着厚厚的大衣才觉得温暖,小欧整个人都缩到毛巾里不愿睁眼。不知名的钢琴音乐飘荡在车内,静悄悄的流淌,仿佛外面的世界都与我们无关。 “去哪儿?” 我摇摇头,“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笑了笑,看着同样慵懒的她,“你动脑子想想,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打了个哈欠,“你定吧,我今儿全部都听你的。” “那……”我想了一会儿,“我们去看红枫,特别漂亮!” “拜托,季先生,现在是寒冬腊月,已经不是秋天了,OK?” 我哑口无言,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那你说既然天都这么冷了,今天会不会下雪?” 她脑袋向前靠了靠,看着车窗外灰白的天色,“应该……不会吧,看样子不像。” “要不……咱们回母校吧?”我为自己突然想到的主意兴奋不已。 她怔了怔,回头仔细看我的脸,“你说真的?” “我有必要说假的么?” “行……行啊,没问题!” 车子忽然开始加速,我们的目的地终于定了下来,H大! 学校里没有多大变化,寒假期间没有多少学生,除了一些家太远的学生没法回去之外,校园里剩下的只剩教工和保安了。小欧走路时情绪开始高亢起来,指着这儿那儿的叫唤,“你看你看!这地方我当初刚来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土呢,现在居然草都这么茂盛了!” “哦,”我眼光移到那片空荡荡的西篮球场,当初在这里一群人斗牛的热血身影若隐若现,那些叫嚣着仿佛是青春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只是一会儿工夫,眼前有些模糊,断断续续的有些东西开始落下。 “被你说中了哎!”小欧惊讶的拉着我的手臂,“真的下雪了!晨中你太神了!” 我被她猛烈的晃动弄得回过神,这才意识到真的下雪了,还很大。她见我呆愣着不说话,赶紧拉着我向前跑,“快点啊,去宿舍楼那边躲躲!” 在学生中心的大厅那儿坐了很久,一个多小时,外面的草地上马路上已经积满了雪花,白茫茫的一片,长时间的望着很是晃眼。我走到门前,随着一丝冷气入鼻,门被拉开,小欧戴好帽子围巾跟在后面,笑道,雪停了。 我没有回话,脚印踩在雪地上,一个个的串起来,最终形成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圆圈。 “冬天要是不下雪的话都不是完整的,你说对吧?”小欧一时间忘记了烦恼,隔着厚厚的手套玩起了雪球,不一会儿便将卷起的雪球砸向远方墨绿的松柏,然后瞬间消散。 “对。”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过往两个学生并肩走着,大地一片安静。 小欧绕到我身边,笑道,“当初我总是回来的晚,水房那老头早关门走人了,害得我只能去教学楼打水,那么远的路,那晚也是雪夜,我提着水瓶一路走着摔了好几个跟斗,好不容易打了一瓶水结果摔了个七七八八全没了,给我气的……” “好了小欧,从前的事不提了,”我出声打断她,只是本能不想听这些旧事,一个人的回忆会潜移默化的带动给另一个人,可是,我并不愿意再去想,今天之所以会想来这里,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一个终结,如果徒增了其他烦扰,那我绝不会允许它继续蔓延。 如果一切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么,今天就在这里全部结束。 小欧安静了一会儿,走到一处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我叫道,“我居然忘了,今天是圣诞节哎!” 我习惯性的看手机上的日期,果然不错。 看我木然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小欧坏笑着故意开始发难,“喂喂晨中,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吧!”她向我伸出手,“礼物呢?圣诞礼物呢!” 我想了想,皱着眉头,“礼物?你今天早上穿的袜子里没有吗?” “废话,当然没有,圣诞老爷没光顾我家的烟囱啦!快点,我要礼物,如果不能现在给的话……”她凝神想了又笑,“那就算你欠我的啦,回头一定要补给我!” 我随意走了两步,弯身在地上卷起一个小雪球,松松软软的,捏在手心里挤在一起,然后走到她面前,说,“把手伸出来。” 她大叫,“你不会……要送我这个雪球吧?” “伸出手。” 她不情愿将戴着毛茸茸手套的双手放在我面前,我毫不犹豫的将她的手套全部摘了下来,白皙的双手抖动了一下,她抱怨,“晨中你做什么?很冷……”还没说完,雪球已经滚到她的手心里,我看她被冻的手快要松开,立刻说,“不许动,这是圣诞礼物,你不能丢掉。” “季晨中!你这个鱼目混珠的家伙!”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雪球慢慢的在手心的热量下融化,液体从手指缝中流失,最终,那个银亮色的物体轮廓缓缓显露,上面点缀着宛如星星一般的光泽…… 她呆住了,看着手中的东西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二章:命运(二) 我心里有一秒钟的模糊,但旋即恢复清醒,走到她面前,轻轻拿过躺在她手心的戒指,然后,单膝跪地, “小欧,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的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不回答,不点头也不摇头。 “……你不愿意?” 她仍旧不回答,眼光慢慢移到我手中的戒指上。 “可能我的求婚方式不够新颖啦,不过……求婚重在真诚对不对?”我傻笑着,为自己的准备工作不足找开脱理由。 “求婚……”她这下终于开口说话了,看着那枚戒指,然后又看看我,求证似的,“你,在向我,求婚?” 我感觉汗如雨下,“是,难道的我的话有那么难理解?我,季晨中,想娶罗小欧小姐为妻,这个意思……够不够明白?那么罗小欧小姐,你愿不愿意呢?” 她接过戒指,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汹涌,我慌了,连忙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她,“别哭啊,这个天眼泪流下来都会冻成冰渣子的!” 小欧又哭又笑,“你干嘛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哪有人求婚……还事先告诉的……”我看着她不知是惊还是喜的神情,忍不住问了,“小欧,你给我一准信儿行吗?你要是不乐意我这就撤了……” 她哭的更厉害了,“没见你这样儿的!求婚还不给人时间考虑的。” 我只好点头,等着她的考虑结果。终于,哭完了,擦擦脸,她吸着鼻子抬起头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轻松回答,“就等你一句话,你要是现在答应,明儿就办婚礼!”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佯作无奈,“那就太遗憾了,反正戒指又不浪费,留着给下个女孩接着用!” “你敢!” 她终于笑了,伸出手,“不准你留给下个女孩,本小姐批准你现在就给我戴上!” 我笑着答应,将戒指缓缓套入她的手指,刚刚好,只是这个短暂的过程一下子变得特别漫长,我只觉得自己是经过反反复复的疑虑和肯定,笑容渐渐淡去,最后,戒指滑到最合适的位置。 小欧见我呆愣着,问道,“怎么啦?” 我摇头,“先前我还一直怕不合适呢,现在看来刚好。” “哦,晨中……”她带着有些涨红的脸,抬起头问我,“你会不会后悔?” 我给她重新戴上手套,面容沉静,回答,“不会。” “真的吗?” “真的。” 我伸出手臂抱着她,也许是对她说,也许根本是我的自言自语,声音清晰,“从今天开始,我们的生活只有彼此,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隔着厚厚的衣服,问我,“再也没有?你真的……能做到?” 我渐渐收紧,说,“我能做到。” 既然决定了结婚,我一心想着把事儿给办了,小欧当然没意见,只是两家人高兴之余却坚决不许我马虎,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怎么着都得挑个好日子。我正好公司事忙,一切全部交给小欧办,她定哪天就哪天。 母亲听到我决定结婚的消息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到后来终于忍住了,才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这下我可得放心了,你爸爸也得放心了。我坐在一旁劝她,您早该放宽心了,高兴的事儿哭什么呀! 最终日子定在正月末,罗叔精神好了许多,一边捧着老字典一边说,“这日子好,双日宜嫁娶,又沾了正月的喜气!” 小欧摆好碗筷,好奇的问,“爸,您这翻字典干什么?” “替我孙子想名字呗!” 我一阵惊讶,“这……罗叔,您这么急干什么?” 他坐了下来叹口气,眼里尽是沧桑,“我还不是想早些定下来,怕以后我等不到。” 小欧连同罗婶一起打断他的话,“您这大过年的尽说些有的没的!” 吃晚饭小欧有些得意的将这些天忙活的成果递到我面前,“你看看,请柬我设计了这几种,你说哪种比较好看?还有,这些事宾客名单,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还有Miss兰帮我订做了几套婚纱样式,你觉得……” “等等……” 我大致看了看几种请柬,感觉没什么大分别,随口道,“都还好,你定好了。” “哦,那你看看还有哪些人没请漏掉的。” 我一一略过,“恩,都在。” “真的不要再加了吗?” “不要了。” 她合起名单,看了看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婚礼的前一天太阳一直很好,温度甚至都有了回升的迹象,只是一大早起来时却发现外面天色阴沉沉的,我一夜未眠,眼睛感觉有些肿胀。 妈叫我出来时被我样子吓了一跳,一大早便冲我嚷,“你昨晚干什么了!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结婚的大日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喝了口牛奶,塞了口面包,动作麻利。 “晨中,我可告诉你,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就算再累也得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妈你紧张什么,我昨天就是睡得晚了些,你放心,今天不会坏事的。” 结婚当天下雨在长辈们看来是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有人为了不让大伙扫兴便圆场说此乃喜雨。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心里只是笑着,我要结婚难道老天爷还会拦着不成? 婚礼地点定在一家私人会所,风格弄的像是前清时期的王府花园,连大门都弄的古色古香。我站在化妆间的窗前,身后的小欧正有人帮着补妆,她转头看看我,“你往外面看什么呢?” 我看着外面人影晃动,宾客满至,说,“我在看到底来了多少人。” “今天有好多商界名流来了,说实话,人越多越不自在。” “你是罗叔唯一的女儿,你结婚他自然要请四面八方的客人来了,罗中恒嫁女儿,哪个名流不来捧场?” 她扑哧笑了一声,“看来你今天兴致挺不错嘛!” “娶老婆兴致当然不错了!”我正笑着,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我看到来电显示陌生号码,毫不犹豫的挂了。 小欧向我这边探了探,“有事?” “没有,”我放回口袋,“肯定是谁打错了……” 第七十三章:命运(三) 话没说完,手机再次响起,依然是刚才的号码,看来对方还真是固执。我再次拒绝接听,然后有些烦躁的扔到桌上。 “还是刚才的?” 我靠着墙壁揉了揉眼眶,“不用管,不知道谁这么无聊。” 小欧怪我,“接下又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一会儿还得响。” 我没回声,看着桌子上静静躺着的手机很是不耐烦,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阴沉多雨,我的心情很难平静。 嗡嗡…… 果然,手机再次晃动了。 小欧坐在那儿理头纱,“你就接下吧。” 我走了过去,看着屏幕上闪动的数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莫名的抵触,最终按下接听键,然后短暂的沉默—— “……” “呵,季晨中,让你接个电话还真不容易啊!” 很是熟悉的声音,趾高气扬的语调。 “你有什么事?” “哟,我差点忘了跟你说恭喜了,今天是你和罗小欧的好日子,恭喜你啊新郎官!” “谢谢,那我现在可以挂了吗?” “你别急啊!知道你今儿肯定忙的不得了,我本来也不想打扰你,不过……” 他有意拖了一个延长音卖关子。 “有屁快放。” “你……好,我就是没事做,想问问你,自己忙着结婚乐翻了天,是不是把旧情人忘到十万八千里了?” “你他么没事又犯贱是不是!” 我心里一阵紧张,他说旧情人,是指…… “哟,急了?”他嘿嘿笑了两声,“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自己倒是高兴了,你那旧情人可过的很不如意呢,就像活在地狱里似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都说了,信不信就是你的事儿了,不过,你大可以好好的享受你的结婚典礼,完全可以当我的话是放屁,听完就没了,只要你自己别后悔就成!” 嘟嘟嘟…… 电话挂断。 我怔了很长时间,电话里已经没了声音却仍旧被我握在手上放在耳边,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 活在地狱里…… 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小欧越发担心,直接向我走了过来,直到她轻微摇晃我的身体我才回过神,迟疑的看着她,“……是杨磊。” “他?”她脸很快冷了下来,“他打电话能有什么好事儿!你别理就是了。” 我不答,手心却开始紧张的冒汗。 “晨中,你究竟怎么了?”小欧急了,拉着我不放,“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他说……”我眼光从手机移到小欧焦灼的脸上,“……小欧,顾弈……可能出事儿了。” 她扶在我手臂上的手突然掉落。 “我……我担心顾弈真的出事儿了。”我来回踱步,心里想不准到底这是不是杨磊玩的什么花样,但心里确实又担心着。 “既然这么担心,你去看看吧。”小欧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化妆间里回响,我突然定住脚步,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朝我微笑,“如果真的不放心,那你就去看看,如果他完好,你再回来。” “小欧……” “我是说真的,”她的眼神淡然的笑容如一汪湖水,“你会回来的,对吗?” 我凝住半响,最终抬起脚步走了出去,外面的花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花环和红毯映入我的视野,然而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雨水直接落在脸上,我几乎快忘了自己今天的身份,像个与今天一切都无关的外人一个劲儿的向外冲。 突然,自己被人死死的拉住。 我被迫停了下来,转头看到母亲打着伞在我身后,一脸怒容,气急的声音遥远而又模糊。 “你干什么去!疯了吗!” “……妈,我有急事儿,办完了马上回来……” “不许去!”母亲紧紧扯着我的衣襟,“晨中,今天是你结婚,结婚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啊!今天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你也不能走,你是新郎,你走了小欧怎么办!这么多客人怎么办!” 我不停的摇头,雨水不断的流进嘴里灌进胸膛,“妈你听我说,我就是去看一下,马上就回来,真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猛的挣脱开,我拼命的向前跑,顾不上众人的眼光和母亲在后面的声嘶力竭,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看到他平安。 雨越来越大,车外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我到十四中家属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里与上次来时相比有什么异常,可是电话在一路上都是忙音,无人接通,我来不及多做思考,直接上楼去他家,心脏跳动的厉害,电梯太慢,我等不了直接爬楼,从没这样一刻,我那么希望等一会儿我敲开门后是他妻子温婉的笑容,然后是他讶异的面庞,问你怎么来了。 当我喘着粗气终于到他家门口时,抬手敲门,有些颤抖,杨磊说的话在耳边一边边的回响…… 在地狱里活着…… 像在地狱里活着。 敲了敲门,最终却露出一切间隙,我惊讶的发现门居然未合上。 我推开,抬起脚步走了进去,身上的雨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声。 “顾弈?” 叫了半天无人答应,我环顾四周,有些乱,东西没有多少,心里突然一阵恐惧,一步步的向里走。 “顾弈你在不在?” 我一遍又一遍的叫,但始终没人回答我。两个房间和客厅都看了,没人在,卧室很乱,墙壁上挂着的结婚照落了下来,令我触目惊心的是地板上竟有一摊猩红的血迹!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我慌张的想拨给杨磊问个清楚,向外走时却意外的瞥见卫生间里的身影。 手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冲了进去,看到那个靠在墙角紧闭双眼的人,嘴唇泛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顾弈……”我呆住了,伸手触碰却心惊的发现他浑身冰凉。 不会的,不会的…… 不可能!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将他背下楼,用尽所有的力气,只记得去医院的路上似乎是流尽了自己一生的泪水,眼睛充血到红肿,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动的自己的无法控制。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杨磊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我做什么还有意义!如果他有事,我发誓会将杨磊千刀万剐! 他安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失控的大吼着,你们快点救他!再不究我怕会永远来不及,哪怕是他已经一只脚踏进地狱我也要他回来,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在医院呆的三天,我不吃不喝守在病房外,看着里面他插着氧气管睡的安详,只是还没有醒来。我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形容有多枯槁,不停的问医生,他什么时候醒?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说,病人服用太多安眠药,救回一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了,醒来的话还要再等。 我点头,好,那我等着,等到他醒来。 那几天,我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生活的所有只剩下两个字,顾弈。我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口渴,天亮天黑,全部与我无关,眼中只有他静静躺着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坐在了我身边,轻柔的递给我一杯水,我漠然转过脸,看到平淡温和的小欧。 “顾弈会醒来的,你要让他醒来看到这么邋遢的你吗?” 我看到玻璃窗中自己的影子,尽管模糊却可以想见自己现在有多颓然。 “你来的正好,”我面无表情的起身向外走,“帮我看着他,我要回去……” “你要查是吗?”小欧叫住我,一字一句说,“顾弈离婚了。” 第七十四章:命运(四) “什么?” 她眼光低了下来,“我去过他家,听邻居说,前段日子他和他妻子发生过严重的争吵,闹的很凶,声音大的旁边几家都听见了,后来有人看到顾弈抱着他妻子慌忙跑去了医院,当时他妻子身上一直在流血……” 后来,当事实完完整整的浮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明白小欧说的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距离我们上次分开时间未满一个月,我竟不知顾弈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 他被学校辞退,只因一夜之间学校里几乎所有老师都收到视频和照片,正直而又受学生爱戴的顾老师,居然是下流卑贱的男妓…… 他们说,他一直是同性恋,混迹在各大同性恋场所勾引男人,甚至在学生时期就数次勾引自己的同学,后来被同学家长发现败露后逃之夭夭…… 他们说,他娶妻生子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只要是个男人愿意给他钱,他就可以跟他去酒店做爱…… 所有的资料全部都被拷贝一份寄到她妻子的手里,当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要七个月,这样大的刺激下,孩子最终没有保住。还在医院时便匆匆签了离婚协议书,从此再也不想见他。 从此,他被所有人唾骂,就连他的学生谈起他都会嫌恶的表现出他们曾有一位这样人做老师的耻辱。 我平静的听完所有的事实,看着别人递给我的所谓的真实消息,十四中的校长看我的眼神很是怪异,坐在对面试探的问我,“你和顾弈是……” “我是他朋友。” “朋友?”校长顿了顿,“顾老师自从来我们学校就看他很少和人来往,性子沉稳,做事也很优良,不过真的没想到……” “校长,你也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呃,我在没有看到那些证据之前当然也是不相信的,你也知道,这种事在国内早年还属于犯罪的,现在即便放宽那也是大家唾弃的,我怎么还能再留他在学校呢。” “那他最后和您说了什么?” “我本来一直不好开口,毕竟学校的舆论让他处在风口浪尖上,那天他就在我办公室,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说,我让他离开,他点点头就出去了……对了,你们是朋友,那他的这些事你都没听说过?” 我回过神,掩饰着说,“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哦,是这样。” 我起身告辞,校长却叫住我,严谨的脸上流露出一些同情,“其实,我心里一直也不好受,就算顾弈他做了这些糊涂事,毕竟在我看来先前也是位尽职尽责的好老师,我知道他妻离子散人尽责骂已经承受不了,可是我让他离开也是万不得已……他要是醒了,你帮我跟他说声对不住吧。” 我定住脚步,回答,“知道了。” 顾弈醒来的时候,在医院已经是第五天。 那天下午,我匆忙冲进医院,一路跑到他的病房前,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抬眼望去,他正安静的坐在床边,身上是蓝白条纹的病服,阳光倾泻下来,脸色特别苍白。听到门口处的响动,他被惊动,迟疑着,抬头看我,眼中尽是冷漠。 忽然,他抓紧被子惊恐的缩在角落,大声呵斥,“走……走……” 我惊讶万分,慢慢走向他,“顾弈……” “是你害的……全部是你害的!”他恶狠狠的盯着我,“滚!”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一时间手足无措。 医生后来告诉我,病人可能患了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必须要找精神科的医生治疗。 我透着玻璃,看着顾弈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配合医生,他偶尔也会笑,很是坦然,不像以往那样连一个笑容都极是内敛和隐忍。医生叫他看书,他就低下头看着,医生问他问题,他也认认真真仰头作思考状……然后,医生突然指了指站在外面的我。 他顺着医生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略微呆滞的眼神看到我的那一刻却突然愤怒了,近乎狂躁的撕掉桌上所有的东西,直接拿起一个水杯砸向我,水杯落在我面前的玻璃窗上,接着粉碎,窗上是不断流下的水渍,我就这样站着,看不清他的脸。 冯医生是精神科的专家,他将所以的症状和分析放在我面前,“病人是重度精神分裂,这种疾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最后的强烈刺激不过是将这种病由轻度迅速转为严重而已……” “不是一天两天?”我自言自语,“你的意思是,是从很早就开始了?” 冯医生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我,“患者只要一见到你就很容易愤怒,情绪不稳定,季先生,你是否以前给过他很大压力……” 我没有回答,冯医生锐利的眼神似乎将我已经一眼看透,终于点头,“……我曾经威胁过他。” 他点头,“那就是了,患者现在神智不很清醒,或者说是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是凭着以往的记忆将你曾经不好的一面和最终他所承受的联系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 “换句话说,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你就是害他变成这样的凶手,他所遭受到非议和失去全部都是因你而起。” 我苦笑着,“所以,他现在会恨我到骨子里。” “对待精神分裂的病人千万不能急,有时候就得顺着他的性子慢慢来,心理和药物的治疗是要同时进行的。” 冯医生的话我当然明白,事到如今我不会丢下他不管,他恨我也无妨,那我就慢慢等他醒过来,如果有一天他的病好了,如果不愿继续见到我,那么我就离开。 在病房外,我看到顾弈正专心致志的看着一本画册,像个孩子一般露出微笑,坐在床边一页一页的翻过。直到,我慢慢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光线。 他紧紧抱着画册,防备似的瞪着我,突然站起来想躲我远远的。我温和的问他,顾弈,季晨中这三个字,你还记得吗? 他的动作有一刻的定格,手指握着画册的边缘,有微微的颤抖,瞳孔里说不清是恨还是在回想。 我站在那里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就算不能回答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即便,他永远不会醒过来。 我带他回到了我们最原本的地方,一间简单的房子,从当初到现在,从一次的放弃到再一次的放弃,兜兜转转,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不愿承认命运的强大,但到如今,我甘愿臣服。看着他平静自然的笑,我才倏然明白,所有的事情好像很复杂,可是归根到底,一切又那么简单。 第七十五章:曦城 我和小欧的婚礼自然以失败结尾,她没有怪我,我尽管觉得欠她却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口。罗叔的身体虚弱了很多,在家不停的咳嗽,饭粥汤药一概无法下咽,我去医院看他时罗婶正费力的想要喂他一些流食。 看到我站在门口,罗婶的眉毛很快拧了起来,声音高了几度,“你来干什么!出去!” “妈,晨中只是来看看爸爸……” “不劳他大驾!让他走!” 小欧站在我身边,小声道,“要不你还是先……” “罗叔,罗婶,”我很平静的向他们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我自己做了错事,也不指望你们能原谅我……”我的眼光移向罗叔,他连完全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看着我却仍旧严肃,“罗叔,今天来,我想跟您说声谢谢,谢谢您谢谢罗氏这些年给我的,今天……我这一切都不要了……” “晨中你在说什么!”小欧吓了一跳。 我依旧平静,“我没有资格做您的女婿,没有资格去照顾小欧一辈子,所以,我当然没有资格继续呆在罗氏,我放弃目前自己所有的地位。” 罗婶气冲冲的打断,指着我道,“季晨中你简直是昏了头了!就为了一个男人……” “是,就为了一个男人。”我缓缓抬眼,罗婶怒极的神情下是罗叔没有丝毫波澜的脸。 他终于开口,“你不会后悔吗?” 我摇头,“不会。” “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或者选错了,就再也机会补救了。” “我知道。” 他点头,“那好,我答应你的请求,从此罗氏再也没有你的位置。” 小欧忍不住哭了,“爸……” 我转身,露出微笑,“小欧,好好照顾你爸爸,我先走了。” 出了医院,我说不上有多轻松,只能说是终于在心里有所释然。如今我不在乎自己还能拥有多少,除了顾弈,我不愿再欠任何人的。 顾弈的精神好了许多,看到我他不会那么容易发怒了,有时候能呆呆的看我很长时间。他开始会叫我的名字,声音小,不那么清晰,但我仍然那么耐心的听着,他一遍一遍的说,晨中,晨中…… 有时候我累了,会把他抱在怀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他的背很温暖,在我怀里也不挣扎,安安静静的样子仿佛能听得懂我的话。 他讨厌黑暗,一到晚上会很焦躁,不愿关灯,不愿瑟缩在没有光线的角落。他最爱的地方是窗台边,那里有一大块空地方可以让他坐在那里,阳光再刺眼他也不在乎,经常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愿意说出来,手指会在窗户上写写划划,而后又独自笑了。 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世界里,我几乎忘了其他所有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母亲冷冷的站在门外,看着有关我们的一切。 顾弈在客厅里发愣,看到门外的女人吓了一跳,也许他的记忆中还是有母亲这张脸的,忽的开始紧张起来,手中的那本他钟爱的画册一下子被扔到了地上。 我轻声哄他,顾弈,你先去房间好不好。 他带着僵硬的目光不时地回望母亲,直到我将房门关上。 一个冰凉的物体突然扔到我脸上,我站在原地承受,待东西落地时才发现那是母亲的手提包。 “你打算陪这个神经病耗到什么时候?”母亲的眼神冷的彻底,或许在此刻,她对我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将包捡起来放回在桌上,神色安然,“我不会放弃,更不会离开。” “那你就宁愿放弃我这个妈?宁愿去陪那个男人也不要我这个生你养你的妈了是吗!” “妈,对不起。”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是要回家还是永远呆在这儿?” 我拼命压抑,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吞回肚子里,咬牙回答, “我不能离开他。” 母亲在听到我的答案后笑了数声,叹息道,“好,好……我养的好儿子,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 “妈……” “不要这样叫我!”她几乎快要崩溃,狠狠的用手捶我,我不会觉得身上很痛,饱受是良心上的谴责,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已经失望透顶,她除了打骂还能做什么,打累了,母亲的脸上老泪纵横,哭着哀求,“晨中,妈妈求你,跟妈妈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我忍着心里的剧烈疼痛,在母亲面前缓缓跪下…… “妈,我……不能……” 母亲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像看着一个人陌生人一般看着我,眼睛里连生气的影子都不见了,只能望见无止境的悲哀。 “好,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儿子,”她说的没有力气,苍老的身体只能靠着门框才能维持站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想爱谁就爱谁,想和哪个人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不会再管你……我以后是死是活再跟你没半点关系……” 她跌跌撞撞的想往外走,我心里难过到说不出话来,断绝母子关系,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看着母亲绝望的神情,我伸手想要扶她,只是在刚刚触碰到时她就嫌恶的甩开,看我最后一眼时只留下一句话,“我不想再看见你。” 空荡的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母亲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我愣愣的看着周边的一片狼藉,不敢去想,更不敢相信就在刚才,我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一切,竟全部都是自己选择的。 我这样,真的值得吗? 为了顾弈,我几乎众叛亲离。 房门渐渐被打开,我漠然的转过头,看到顾弈慌乱无比的双眸,嘴哆哆嗦嗦的想要说出话来,眼泪断断续续流到他的嘴里。 他在哭,哭得很痛苦。 我拿着纸巾在他脸上擦了擦,忍着心里的难受,问他,“怎么了?” “……妈……妈很生气……” 他居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惊讶之余意识到刚才我和母亲的声音一定给他造成了惊吓,一边安慰他一边想扶他回去。他却紧紧扯着我的袖口,声音颤抖着,“妈……妈是因为我才死的……是因为我……” 我心惊,“顾弈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他惊恐的看着我,依旧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然后便是不住的摇头,口中只剩下相同的三个字,“因为我……因为我……” 几日下来,顾弈的情绪时好时坏,我问过医生,他说突然而来的情绪崩溃可能是某个场景让他似曾相识,所以才会控制不住。 我想着当日所发生的事情,渐渐开始怀疑是否我和母亲的争吵决裂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事,所以才会哭泣和恐慌。 半个月后,小欧打电话告诉我罗叔去世的消息,我匆忙赶到罗家时她已经哭得几近虚脱。从葬礼回来的路上,小欧断断续续的和我讲了这半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 “爸是被杨家逼死的……”小欧声泪俱下,“是杨家拿当年手里的那份证据要挟,如果爸爸不将自己在罗氏的股份转移到他们的名下,那么爸爸就会坐牢,我爸的身体已经不好,他怎么能被带去警察局,怎么能坐牢……” 我默不作声的听着,闭着酸涩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和爸爸谈了好久,他说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了,罗氏是他一手创建,如果真的败了那也回天泛力,他说,即便真的败了,他也不想落入杨家的手上,爸爸让我将警察带到家里……” “罗叔想……”我猛的睁开眼,“他想自首?” “可是……第二天我去爸爸房里时,他已经……” 我心里似乎又落上一块沉重的大石,上面接连蒙上了阴霾。 “我要杨家人得到报应!”小欧咬牙切齿。 我轻描淡写,“杨磊既然喜欢逼迫人认罪,那不如……你也让他尝尝从高处跌下来的滋味。” 小欧狐疑,“什么意思?” 我心里有数,回答道,“他父亲当年原本就是知情者,为一己私利而隐瞒案情真相,那就是执法人员知法犯法,况且杨主任这号人物,要说只这件案子有猫腻那绝对不可能,费些心力查明不过是决定他刑期长短的问题。” “还有……”我下车,关上车门看着小欧,“诽谤也是罪,杨磊完全可以陪他父亲一块吃牢饭。” 小欧怔住,“诽谤?” “你以为我会白白地让顾弈受这些?”我突然冷笑,“他以为破坏了婚礼就没人跟他抢罗氏?他以为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坏他好事?他当初费尽心思散播的那些东西一封不差的全部在我手里,我就不信这些让他得不到三年的刑期。” 事情怎么结束的我没有再去过问,不管是罗氏的财产部分充公或是杨氏父子的入狱都和我没有关系。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看他一天天的好起来,他会和我说话,或多或少,我找了份简单的工作,每天只是安心的呆在和他的世界里。 有一段日子,顾弈总爱盯着一副照片看,那是一份旧挂历的其中一页,上面是一个古老静谧小镇的侧影,平坦的桥还有清澈的河水。 他会喃喃的说,“这里,很好看。”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笑着点头,“是很好看。” 他用手指在那张画纸上摩挲,眼神极其恋恋不舍。我走过去,蹲下身问,“是不是很想去这里?” “是……”他微微点头,露出微笑。 我订了机票,旅程中顾弈很不安分,时不时的从背包里翻出那张画纸仔细端详。到了那里时顾弈看着满目的低矮小阁楼有些不信,在青石板的小路上一路走着一路对照,看着来往的当地居民穿着色彩鲜艳的苗族服装,他很是新鲜。 傍晚,我坐在那条平坦的桥上,看着远方的山水倒映在水底,还有柔和昏黄的落日。细细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接着我的双目便被一双温暖的手蒙住。 “顾弈?” 他有些泄气,很是不满的站在我身后,很不流利,“你怎么,猜出来了?” 这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苗族少年的衣服,俊美的样子落在的我眼里,忍不住嘴角上扬。 “因为……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我笑着拉他坐了下来,他眼神迷糊的看着远方天际的晚霞,原本玩弄着桥上细小石子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行人越来越少,周围也越来越安静。 他有些困了,躺在我的肩膀上似乎已经睡着,我看着有些出神,侧过脸去时听到他口中细语, “……一个地方,只有我们……” 肩膀轻微的抖动,我的心却再也不能平静。多年前,我甚至还是天真的,看着他的脸,笑着说出自己那个最不切实际的梦想——如果有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该有多好。 多年过去,时间流逝,我以为我们都淡忘了,只是现在这样宁静的时刻,听着他梦中安详的话语,我才恍惚觉得,这些年的岁月仿佛只是一场漫长的梦,梦中醒来,那个人依旧在你身边,从未离去。 如果他再也不会醒来,那也没有关系,就这样开心懵懂的活下去,忘掉伤害和不愉快,也是件不错的事。他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关系,只要能和我说话,痛时会哭,开心时会笑,这样就够了。 只要,他的记忆里还存在着当初我最卑微的承诺,我什么都不会再期望。 清晨,我的肩膀有些酸痛,眼睛被亮光刺醒。一睁眼望去,是一座宁静悠远的古镇,远处隐隐飘来一阵温婉的歌声,听在心里很是舒畅。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朦胧的,好像有人在叫我,由远及近,每一句都像是清凉而又醇厚的钟声—— “晨中!晨中……” 手心蓦地攥紧,我转身,看到一个俊美的苗族少年的影子,在清晨的阳光下,目光认真而又温和,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只是一直在嘴边却叫不出。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脸上挂着的,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微笑。 正文完 —————— 寒假最后一天更掉了结局,番外也在今天贴完,嘿嘿,我是保证了HE的吧~~~ 【番外】对弈 早晨,当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站在H大年代已久的大门面前,几个简练的学校全名被我念了不下十遍。天气很热,我手心里攥着行李箱的手柄,在经历了数度的确认我不是在做梦之后,我终于坦然的进了校门。 为了来这个学校,我几乎与母亲决裂。书包里有一张被母亲揉的不成样子的通知书,它在垃圾桶甚至呆了好几天。我最终还是将它捡了出来,铺平,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梦想,决不放弃。 刚去到宿舍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不过其余三个书桌上都放着各种书籍,与我在同一侧的那张桌子上东西很乱,饮料泡面还有各种体育杂志全部堆在一起,但是即便他东西很多,却丝毫没有越过“界限”,我的桌子与他临界,在如此的紧张的局势下仍旧很干净。 我带过来的只有两个包,其中一个装着满满的书。从小到大,已经有不少同学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整日里只知道学习,甚至是我的母亲都不像其他孩子的父母那样望子成龙,她只需要我安安分分的活着。可我从来没有听从过,嘴上从不反抗,但心里自己的想法却一直很笃定。 楼道里似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我想着不会是我的室友回来了吧,果然,脚步声逐渐停在门口,然后是一声豪迈得意的炫耀。看来他们刚打篮球回来,我扬起笑脸抬头,想着初来乍到先打声招呼,只是在抬头的那一瞬间,那张带着汗水的脸呆呆的在我面前不远处,我们一起愣住了。 我不是不记得他,这个少年时代便结下梁子的仇敌,虽然隔了近六年,但当年乾平东村那一战依旧历历在目。只是我记忆中他应该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小少爷的样子,穿着昂贵的衣服,身后跟着一群最忠心的跟班……可是眼前的这个人除了面容没怎么变,其余的都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简直就是一个很阳光健康的积极少年! 他张口结舌,尴尬了好一会儿,最后干脆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赶紧逃离现场,我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数声。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我们心照不宣的互相不理睬。我并不是不想和他做朋友,只是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很不满意,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喜欢安静的循规蹈矩的做事,不喜欢这其中出一点儿岔子,他则是不闹腾不成事,在宿舍成天摆出一副少爷脾气,花钱尤其爽快。因为这个,他从来不缺朋友,所以我干嘛还想着去高攀。 那天我很是冷淡的回绝他的“施舍”,结果他气的火冒三丈,话既然挑明了,我也不像往日那样沉默,干干脆脆的跟他吵架。真是奇怪,我们谁也不动手,大概还算是有默契的认为动手有伤宿容,吵架是一种最文明也是能泄愤的行为。 自那天正面交锋开始,我的耳边从此就再也不得安静了。管它呢,他本事再大只要我本本分分老老实实上我的课,他还能我把我怎么样? 度过了一段极不和谐的生活,托戴杨陈远的福,我居然和他化敌为友。其实,细想想他也没那么讨厌,他的那些随意的习惯在我看来很不顺眼,但是对他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他生在那样的家庭,习惯本来就与我很不相同。我看不惯的,不过是因为自己缺少而已。他很大方,对谁都很好,我刚开始很不习惯,从小可能一个人惯了,遇到一个人关心你对你好则会不安。可是他每次都很自然,似乎是打心眼里把你当朋友。我偶尔会想到陈远,然后猛地一阵摇头,不会的,我不会的,他只是碰巧喜欢了男生,但我不会那么“碰巧”。 自从我来学校以后妈很少打电话给我,一般都是我主动打给她,然后讨好似的讲两句话便了事。临近期末,我一个人呆在宿舍很闷,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书更是看不进去,尽管那些内容已经被我看得滚瓜烂熟。 手机短讯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回响,我看到某人的抱怨说图书馆空调坏了,这会儿冻的不行,独自笑了一下,这家伙,有事儿就知道抱怨,穿好衣服下床,我刚准备向外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书包。 学校奶茶店的生意很火爆,我等了好长时间才买到,走到图书馆楼下我问他在几楼,这家伙费了半天劲儿才听懂然后说在七楼,简直是缺根筋。 奶茶热气腾腾的放在他面前,他一脸感激和诧异,问我,你是特意送来的?我突然愣了一下,心里居然有些慌张,后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怪异,慌什么!还好带了书包作掩饰,我才表明自己只是顺便。 我以为自己很正常,直到那个中午,他将那张车票很是自然的递到我手里,他说,我帮你买了。我愣愣的站了好久,心里一直在说,别想太多,不过是一张车票而已,在他认为没什么的,你只要好好谢谢他就可以了。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大大咧咧的什么也没察觉,拉着我去吃午饭。 我在路上时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热,他似乎没在意一路上他始终紧握着我的手。我实在是反应过度了吧,越想居然越脸红,不敢挣脱,就这么有些紧张任他握着。 我终究还是做了在我认为很是“出格”的事。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怎么想的,看着他静静的站在人流涌动的车站,一身帅气的外套,背着大号的书包,一眼望去是一个无比纯净的大男孩。他微笑着叫我的名字,表情似乎有些怅然若失,说明年见。 那一刻,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上去拥抱他。 然后,没有多想,我就直接这样做了。 其实……一个拥抱也不算什么的,我一个晚上都在这样安慰自己,有什么大不了嘛,我何必这样不停的纠结,根本不用担心是否自己太热情让他心生怪异,但愿他不会因此而疏离我。 惴惴不安了好几天,我一直想着他会不会像往常那样和我联系,只要是一通电话我就能回归平静。可是等了好几天,他的电话我没有等到。终于,我打给了他,酝酿了半日,以我认为是最正常的语气,结果是他关机了。 后来他的电话终于来了,让我开心的是他没有因为那件事疏远我,可是非常让人不爽的是他居然是因为遇到罗小欧才想起来找我!板着脸和他说了几句,我直接挂了。 寒假快要结束时,那件事情让我自认为和他最纯洁的友谊也宣告结束。 某人耐不住寂寞整日在电话里狼嚎,我随口一句他倒真较起劲儿了,明天去就明天去!我笑我的激将法果然管用,只是心里居然开始蠢蠢欲动,他要是先去了怎么感觉我自己好像也坐不住了? 如果……那个晚上不是他主动,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靠近他一点点。喜欢也好,依赖也罢,我会停留在最适当的距离。我一直问他,你知道我是谁?他带着浓烈的酒气压在我身上,笑着不停重复,你是顾弈,是顾弈……那一刻我是欣慰的,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我是觉得这么长时间自己的犹疑和暧昧终于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即便他是醉的,但他仍然能够认出我来,或者,他也……在喜欢我。 只是,当所有的冲动结束,早上醒来的第一眼,他对我说对不起,那样愧疚和犹豫的眼神,我似乎有些明白,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他一直和我说对不起,我却不知道该回什么,难道要说算啦没什么,你没必要有压力,我又不是女孩子!可是我只能沉默,因为我连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甚至害怕听到他向我解释。 他最终还是解释了,那个最可笑的谎言,居然说把我当成他以前的女朋友?我在心里笑着,不是因为他骗我,只因他根本不愿意承认,也许……只是因为我是个男生。即便他心里有我,他也不会承认,因为这段感情太荒谬。 —— 如果不是在机场看到那份报纸,我想这之后的所有结局都改写。当时我就一直很不安,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无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距离登机时间已经很近,我却开始手足无措,直到听见旁边人的议论,说某高管因贪污被抓获。 报纸上的照片和文字标题都异常清楚,那个面容衰败的男人,是晨中的父亲。我拿在手里一时心潮涌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竟什么都没说。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我在决定自己该怎么做,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吗,还是,放弃一切去和他在一起。他受到这样大的打击我是不是可以硬着心肠不管不问的走掉? 时间到了,我看了眼自己的行李,最终拿着它快速奔出了候机大厅。 那段时间他变了很多,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照顾他,不止一遍的跟他说,晨中,只要熬过这一段,以后都会变好。看着他终于开始振作起来,我明白自己所有的放弃都是值得的。 只是那个晚上,他的一句话让我对这份感情产生了怀疑。他说,顾弈,你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将你娶回家了。我当时便愕然,尽管如此我还是佯装平静,问他,将来,你会结婚吗?我多希望他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紧张了许久,他却反问我,然后用玩笑式的的语气试探我对于他结婚的反应。当时那一刻我是饱受巨大的失望的,我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心里开始对他和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产生了模糊。 终于,这种模糊和不确定在见到他母亲之后变得尘埃落定。 那日早晨,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一路奔向车站,和他通了个简短的电话,他还没睡醒,说话都跟做梦似的。妈的身体并没有好多少,只是现在已经稍稳定,我照顾她的日子中,她从未问过我为什么突然又决定不出国了,我自然也不提。她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看着我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凌厉。 出了B市的车站,那通电话让我始料未及。她的声音很和蔼,比起我母亲不知要温柔多少倍。只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沉默着没有丝毫反对的能力。那场对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坐在我旁边,是个看透一切的世事的长辈。 她说,你们现在是仅仅为自己活着吗?顾弈,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一句话。我低着头,什么都说不出口。她没有和我说长篇大论,只这一句话就让我陷入谷底。没错,现在的我们都不是为自己活着,做很多事情都背负着太多。她很轻易的看穿我在想什么,平心静气——顾弈,想想你的母亲,想一想如今你能为她带来些什么。 她果然很高明,这样想着,我只觉得自己的良心被套上枷锁,挣脱不开。可是,她说中的却是事实,不是吗?最终,她很诚恳的将所有的事实全部告诉我,包括与罗家的渊源。季家现在被泼上的脏水只有罗家才能洗净,而晨中,比起我来他更需要成功。我和他在一起能给他什么呢,被人嘲笑是贪二代之外在加上一个同性恋的罪名?我能承受,他呢? 晨中的母亲自始至终都很平稳,也许她在见我之前就早已胜券在握。她含蓄的表达,顾弈,你觉得晨中对你是真心?我停止了思考,看着她。她笑了,如果他真的想和你走下去,就不会四年的时间从未向我提过你,那天早晨,当着我的面他费尽心思的遮掩,恨不得将所有有关你的一切藏起来才好,如果可以,他会藏起所有的东西一辈子。 我再也听不下去,起身想离开,她却叫住我,给了我最后一句话——喜欢或者爱情不能当饭吃,学生时代谁不会做几件傻事?只是顾弈,现在你们不再是孩子,有些东西自己该去想想,一份不牢靠的像天方夜谭似的感情,终究会阻碍你们两个人。当有一天你们的生活只剩下平淡的感情,你们会厌倦的。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一直没有再找晨中。心里有很多话想和人说却不知该找谁,憋在心里却又万分难受。陈远的心情也不好,他和戴杨分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笑着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他惊讶的问我,你不会真听他妈妈的话吧!我不点头也不摇头,在一起又怎么样呢?幸福如他们,一直以来没有波折却还是以分手告终,更何况晨中现在的境况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即便没有外界的阻力,人的心也会变。 我辞掉了在B市的工作,通过小欧向晨中撒了个不近人情的谎言,我没有再见他,也没有勇气再听他的声音。有些东西既然下决心要断,那么就彻底一些。S城对我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没什么不好。我不想找他,就连陈远一联系的很少,那段时间一直在和自己较劲,强迫着不去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妈的病情开始恶化,我赶回去陪了她最后的一段时间。她看着我回来没有半点欣喜,甚至连话都不愿和我说。这样过了几天,她才冷冷的问我,当年你为什么放弃出国?那不是你一直在心里盘算的吗?我心里咯噔,看着她那张被病情折磨的迅速老去的脸,再也没办法想出其他的谎言。她见我不回答,接着问道,当年你带回家的那个男孩,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猛的抬头,妈,你知道什么了?她一边咳嗽一边不停的骂我,你给我出去,我没你这个儿子,这些年不愿意呆在家都是出去鬼混些什么了!你对得起我养你这么大?我对不起你爸……我都把他的儿子教成什么人了……我没用……是我没用……她将那些照片扔在地上,然后拼尽全力将它们撕得粉碎,口里已经说不清楚话,你要找男人是吧!我是造了什么了孽,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做这种下流无耻的事情!我没脸……没脸去见你顾家的祖宗了…… 我呆呆的看着那些碎成片状的照片,心里顿时明白是谁把它们寄到我母亲手中。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仍然担心我会回去打扰她儿子,连我并入膏肓的母亲也不放过。事情已经这样,我的道歉和解释不再有任何用处。我在医院守了一夜,早晨推开病房的门,母亲躺在那儿,安静的闭着眼睛,永远不会再骂我,就这样平静的结束了她倦怠的一生。 —— 马路上的风很大,我一路走一路哆嗦,身体里却还残留着做完那事的痕迹。明明很痛,却走的飞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原来有一天,我在他的面前可以变得这么卑微。 从少年时期的雄心壮志到现在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样的无形之中变化的。季晨中,这个人果然是我命中的宿敌,从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想再看见他,即便看见,也一定不要做朋友,即便关系变好,也一定不要喜欢他。因为这段感情,我几乎失去了全部。 我可以很本份的娶一个女人,有自己的孩子,我对母亲有愧疚,不会让她在九泉之下仍然记恨我。可是为什么我想做的就那么难。他来找我时,我心里痛的分明。我知道对他仍就有不舍,我放不下。可是放不下又能怎么样呢?我强迫自己做着一个男人应做的事,既然如此,我必须维持我的冷漠,对他如同一个普通朋友。 他居然以此来威胁我。那一刻我是嘲笑自己的,顾弈,你这么多年究竟爱了一个怎样的人?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热血的阳光少年,他看着你的眼神除了恨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日日夜夜的折磨中,他说我对的每一句话都如一片片锋利的薄刃,而我,除了隐忍和装作漠不在意,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看我的妻子幸福,希望可以享受将来某一天三口之家的幸福。父亲早逝,我太害怕冷清,害怕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可他的句句恶言让我不得不妥协,只是扪心自问,我真的是被逼迫吗?后来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彼此都没有多少真心,可有很多个瞬间,我是想回到从前的。这个人,我还爱他,只是已经没有将这份感情继续下去的能力。 那个夜里被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我回到家就冻的直接缩在被窝里,几天课都没能去。倩琳有些疑心,我只能含糊其辞,只说在学校的宿舍冻着了。那几日我状态一直不好,脑子被烧的糊涂,出了门不知该往哪里去。乘着车在B市里晃荡,像个孤魂野鬼,看着每一片曾经呆过的地方,我难受的浑身疼痛。我想到了母亲,那个对我连一个笑脸都极是吝啬的妇人,她一生要强,从不肯轻易在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即便到死都是带着恼恨的。我多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再痛苦都可以有一副最坚强的面具,谁也不能撕破。 他的心终于软了,在陪我的那两天一夜,他的话突然少了许多,语气温和的让我有些恍惚。他照顾我,对我好,说话不再盛气凌人而是客气有加。我突然有种预感,或许…… 终于,那日在宁山寺的清晨,他背对我,说出凄惶而又肯定的话。我就站在他身后,一时间不能说一句话。我是该高兴的,起码这样已经说明我解脱了,我向往的生活从此就近在眼前了。也许……他对我仍有感情,可是现在的我们即便在一起也无非是互相折磨。现在背负的不比当年少,既然当初我可以放弃,那么现在我依然可以。 我不敢奢望从此之后我们可以像个老朋友一样,彼此之间喝酒聊天,谈着彼此的妻子和孩子。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坚挺而又决然,我便已经知道,幻想终归只是幻想。我知道自己舍不得,即便再不舍我也不会再允许自己放纵,于是,我用最简单的两句话作为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不看他一眼。 没有他的日子一切又恢复平静,我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妻子,看着她日益负重的身体,我期盼着孩子的到来。现在我的目标很简单,只要平静和安稳。不知道从那一日起,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开始用一种鄙夷和好奇的眼光看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到家的那日,倩琳发了疯似的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摔成一片。她睁着血红的眼睛,眼泪流了一脸,将那些CD和照片扔在客厅的地板上。我看到电视里的图像,那是两个男人交缠的身影,其中一个,就是我,而晨中的脸却被人做了处理。 我只感觉脑中一阵轰鸣,不停的摇头,不停的向倩琳解释,可她看着我的眼神却满是厌恶。她跌跌撞撞的回房间收拾东西,我想去阻止却被她用力推开,只是她在推开我的时候身体不稳直接摔倒了地上。顿时,血从她的两腿间流淌出来,触目惊心。 医生略带惋惜的告诉我,你太太小产了。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哑然,我的孩子没了。我奋力想要保住的,依旧没了。在医院,她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直到我签了离婚协议,我们之间再无瓜葛,走的时候,她不愿意和说一句话,直到门口,我听到细微的鄙夷,不要脸。 校长说,我的事情在学校成了不好的影响,他说,你还是先别来学校了吧。我木然的点头,然后离开。呆在家里,看着一夜之间我失去的一切,工作,家人,全部都离我而去。我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在费尽所有力气之后仍然失去了。而我呢,从此在所有人的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不懂,既然他已经说放弃,为什么还要将那些录像带寄给我身边的人,甚至捏造那些事实。季晨中,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就因为当年我的离开?你那么一张温和好看的脸下面究竟包着一颗多狠毒的心。最好笑的是,这样一个人,我居然至今深爱。 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多少天,我与所有的人都断了音讯,或许,根本不会再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安静的呆在浴室,我虚弱无力的将药粒放进嘴里,任凉水的冲刷,朦胧中,我看到母亲对着我微笑,还有离开我多年的父亲…… 那一刻,我居然感觉口中的甘甜。 正文完曦城 下——安妃特
作者:安妃特 录入: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