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怪
一身宽松的白衣，顺着被水汽润泽得丰盈幽亮的五彩石路而上。视线随着自己的移动而不断变换着，一步一步，度安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一心一意，且心安着。 目光与平台齐平，再往上走几步，终于到了。 今日的小圣池比往日要安静得多，一路过来，竟没有遇到一个人，连守卫都没有，而此刻的小圣池前，也是没有任何人的。然而，度安却不因此而感到奇怪，他望着小圣池，隐隐觉得今天的小圣池和之前所见的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至于到底有何不同，他却说不上来。 他静静地望着池子里的蛋，池中的雾气和灵气融为一体，上下浮动着，给眼前的情景平添了一份梦幻般的不真实。 度安的呼吸平缓了下来，身体下意识地往池边靠近，像一个爱玩的孩子般好奇地伸出手，缥缈虚无的灵气在指缝间穿梭，向无形的细沙缓缓倾泻而出。 他蹲在池边，两臂交叉环抱着双膝，目光炯炯地盯着池中。每一枚龙蛋都像一个个沉睡中的孩子，虽然隔了一层壳，看不到他们的睡姿，可度安可以想象他们一定睡得很香甜，做着一个个幼小天真的梦。不知道，他们平时能不能感知到周围的事情，在他们梦中会不会有自己呢？说不定，会出现他们隔壁的某颗蛋呢……度安兀自在那呵呵傻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跟前的一颗龙蛋。 上窄下阔，圆溜溜的，真像个不倒翁。 “嘿，小家伙，你好吗？” 突然，手下的蛋发出一阵荧光，连着闪烁了两下，像是在回应度安一般，倒把度安吓了一跳。 “你听得见我在讲什么，对吗？”虽然很神奇，度安惊诧之后却不害怕，不确定地问道。 蛋如期地闪了一下。一股难言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让度安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想起，那天养灵仪式上的事，不由得也有一种试一试的想法。 他双膝跪地，也不管池水稍稍漫上了衣服，怀着一颗虔诚的心，闭上双眼，小心翼翼地把头凑过去。 额头碰到蛋壳的那一刻，他那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感受着眼睛所不能看到的东西——他听见了细微的心跳，很缓很缓，但在度安听来却异常有力。 他仔细地聆听着，似乎所有的感官的感知能力开始放大到无数倍，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在黑暗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逐渐明朗起来。 度安屏住呼吸，努力用灵识去“看”那个散发着柔光的轮廓，渐渐的，略大的脑袋和小小的四肢以及一条短短的尾巴开始显现出来——是只小龙！ 此刻已经不能用“惊奇”来形容度安的感受了，他一直“看”着小龙，近乎一种初为人父的痴迷。 “喀——” 度安睁开眼，一条细小的裂缝出现在蛋壳上，并有蔓延的趋势。 他异常烦躁紧张起来，因为怕妨碍到它，又怕蛋会翻倒，他那放在蛋两侧的手放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只得将手放在离蛋两厘米的地方护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缝，不自觉地说出声：“再加把劲，小家伙！” 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很快，一颗有着透明黏液的小脑袋顶破碎壳钻了出来。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度安眼睛都快眯成两条弯弯的线了，嘴角的笑容一直放不下来。 小家伙正靠在残壳上，眼睛都没睁开，一副养精蓄锐的模样。那嫩黄的皮肤上大片大片地贴着整齐细致的鳞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鳞片远还没到坚硬的程度。上面的黏液已经被吸收了大半，但看起来仍脆弱不堪，这使得心痒痒的度安硬生生地钳住了想要伸出去的手，生怕伤到它。 “喀——” 度安抬头，望向声响的方向，目光瞥见一道裂痕，“喀！”，还没来得及慌张，又一道破裂声响起，“喀、喀——”，度安脸上写满惊恐之色，不、不会吧？！ 清脆的“喀、喀”声不断响起，度安放大的瞳孔中，几十颗龙蛋开始破壳而出，一颗颗都顺产得不像话！ 度安惊呆了，眼前这场面明显不是自己能应付得过来的了，他站起来，朝着四周大喊着：“快来人哪！快来人！” 可没有任何人能回应他，他眼尖，正好看见池中央有一只好动的小龙，正翻动着身子，想要爬出去。 “哎！不行！”再动就要翻进水里啦！度安急忙朝池中央冲了过去，一着急，脚下一绊，整个人扑进了水中，所有水流压了下来，冲进度安的口鼻，他拼命地挣扎着，却始终站不起来，反倒是呛了更多的水进去…… “噗——”湿漉漉的度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咳、咳——”，咳得死去活来，手脚更是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一动不动，宽厚健硕的胸膛上被一张小脸紧贴着，强健有力的腰部被两条柔软的腿环绕着，而胯部以下，也正被一团柔软之物贴着。 被呛了几口水的度安，只顾着自己干咳，全身上下紧紧勒着对方不放，更要命的是，随着咳嗽的动作，他的臀部也在动，正摩擦着——一个要命的地方！ “呼——”度安总算平缓了气息，能抽空观察起周围来。 嗯？蛋呢？！小龙呢？！这是在哪里？自己不是在小圣池吗？！ 度安转动着脑袋，东张西望，脸颊、鼻子和嘴无意中碰到什么，感觉触感很好。他顺着往上看去，一对幽深的眸子闯进视线，“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度安“花容失色”地从对方身上跳下来，因为太匆忙，他差点又跌进池里。 “辛辛辛辛丰！”度安的脸和脖子“腾”地烧红起来，“我，我，我……” 辛丰看着度安的目光有些深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望着慌里慌张如落水的小鹿般的少年，他缓缓开口道：“无妨。” “梦魇？”这就奇怪了，自己方才还看见他那一脸幸福的模样，怎到后来那么惊慌？ 度安羞愧地摇摇头，不肯在看到了自己糗样的辛丰面前说出自己那荒唐的梦。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个梦会那么真实，呃，除了最后那一幕，为什么自己会对接生那只小龙的过程那么熟悉？难不成自己祖上真的是干这行的？不过，幸好这只是个梦，如果真的让自己独自面对所有蛋都出生的状况，自己会吓晕过去吧……然而，自己又真的很留恋亲手照顾第一只小龙出生的感觉，它那么辛苦地生出来了，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么小龙的努力和自己欣喜也是徒劳的咯？啊，好纠结！ 辛丰看着有了心事而不再告诉自己的度安，眼角微微抽了抽，这应该就是许管家经常嘱咐自己要注意的“忤逆期”了。 “对了，”度安像是想起什么，“许管家不是说，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对着那一双纯净明亮的黑眼珠，辛丰幽幽地在心底叹口气，“你先休息片刻，我们等会再说。” 说完，他便径自走回他平时坐的位子，闭目敛神，平息着小腹处突然蹿出的邪火。 没错，这邪火正是刚才某人缠着别人乱动的时候点着的，不过幸好点火之人并未发现。是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有反应，神主大人也是男人，还是一位方成年不久、血性方刚的男人…… 第六十一章：旖旎 源源不断的灵气被吸收，带动着白色雾气在男子周身萦绕，给那俊逸的面庞蒙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或许是觉得在水中泡太久不好，度安着一条“自制泳裤”，安静地坐在池边的一颗光滑洁白的玉石上，脚仍泡在池中，百无聊赖地划动着平静的水面。 离了水面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度安原本湿淋淋的长发已经用灵力烘干，恢复了平时的柔顺乌亮。他无聊地择了一小撮头发，分成三股，纤细修长的手指熟稔地翻飞，偶尔偷偷拿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去瞅闭目养神的对方。 编到底了，度安轻轻将那三股辫放下，又抓了一小撮，顺了顺，又开始编起来，而旁边，已经有编好的五条小辫了——这种极端无聊的打发时间的方法，是他最近才想起来的，动作之所以这么娴熟，是因为他上辈子经常帮孤儿院里的小女孩们编小辫——说白了，现在的度安是无聊加技痒了。 白雾之下的俊脸和平日里的冷峻有所不同，多了一份无防备的放松，眉眼舒缓，嘴角的线条却依旧坚毅。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从一开始的潜心纳气以平缓邪火无太多见效后，转而开始胡乱想着别的事以转移注意力。 他最先回想的是自己自出生至成为一界之主的那段记忆，由于年代久远，他已经完全记不得有什么特别的事值得自己现在去想起了，只记得，自己在长老们的指示下，不是整日呆在龙族的藏书阁，就是躲在圣池里独自修炼；由于父亲大人早逝，自己心智尚未成熟就担任起了族长一职，而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后，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同周围的一切更加隔离疏远了。的确，神力日益深厚，龙族乃至神界众人的心就越发安定，但那种俯瞰众生、接受顶礼膜拜的日子，自己早就厌倦了……它时刻提醒着自己，天地被一分为二，他身在唯有自己一人的世界，无法在长辈膝下嬉闹，无法结交可以交心的挚友，无法不顾肩上的重担而一走了之，他只需凭着他人口中“傲人的天赋”日夜修炼，只需追逐着在梦中才会有个模糊影子的父亲大人，尽自己所能地修炼，修炼直到能取出父亲大人留下的龙渊…… 神器龙渊还静静地躺在石室结界中，在旁有一只惟妙惟肖的草蝴蝶陪伴着。而自己，幸而也遇到了那个能默默陪在自己身边，敢于直呼自己姓名的人。那个人，小脸只有自己一个巴掌大，却十分精致柔和。眼睛清澈得就像自己儿时碰到的那只花羚鹿，在对人笑时，双眼如同两轮弯弯的月牙，眼波流转，点亮了整张白皙小巧的脸，常让人……让人有一种想伸手描摹的冲动。那人，不论进补多少灵药，却总养不胖那瘦削的腰身，但他那两条直溜溜的小长腿倒挺圆润，偶尔碰到触感也是极好的。还有，少年独有的清新气息…… 微阖的星眸猛地睁开，带着一丝莫名的惊慌。居然，想的全是他！最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差点把他和那本红色书面黄色书页的《风流遁》联想在一起！是的，自己承认，那本书自己在第一次翻阅时，就因为过目不忘的能力，将那些画面丝毫不差地印在了脑子里……正因为看过了，知道了里面内容的不雅，自己才将那书扔了，却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书房。日而久之，自己就发现那书实在是邪门，近来不知为何，以往偶尔早晨才会有的某种反应，在圣池中见到那人无意中的春光外泄时，竟然也会时有发生，甚至在梦里，也会出现一些诡异的不雅画面——与自己那次偷入凡间见到的男女交缠的画面无二！问题是，自己不明白为何对象会是那人，为何自己在梦中做那事时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甚至不懂，那种行为究竟叫什么…… 为着种种诡异的后果，辛丰觉得，那书一定是魔族之物，邪气冲天，足以乱人心智！所以，自己绝不能让别人也得知它的存在，必须销毁！所以，它被锁在书房最里那排书架下最靠边的那个柜子里了…… 收回思绪，辛丰看向池子，搜索着那人的身影，却被眼前的画面惊艳了一番。 只见少年侧躺在那块圆形的白玉石上，背后有葱郁的绿草野花作衬，因为位子不够，他蜷缩着身子，神情恬淡祥和，想必睡得十分香甜。青丝柔柔地散在肩头、胸口，凸显了他如凝脂的肌肤，平坦的胸膛随着轻缓的呼吸微微起伏，一缕缕细发为两小点粉嫩营造出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方停止遐想的神主大人，被这香艳的一幕打了个措手不及，理智让他产生了一种别开眼去的想法，可身体却是不听使唤，不光眼珠子转不动了，连喉头都抑制不住地动了动，更要命的是，下面也开始不安分了…… 拼着最后一份理智，辛丰迅速运转灵力，毫不犹豫地点上自己的痛穴，眉头一皱，强烈的痛感终于召回了和谐…… 身子动了动，度安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打量着周围，有些懊恼：怎么又睡着了！ 待看些辛丰时，稍感惊诧，“欸？辛丰你灵气逆转了吗？”怎么那副表情？真少见…… 后者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无事。” “对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度安望了望西斜的残阳，觉得差不多该回去恶补“萧氏育儿记录”了。 这一幕落在辛丰眼里，令其心中有些堵，“怎么，急着走？” “没有没有，”度安忙打哈哈，“不知怎的，最近老犯困，食欲亦不佳，我正想去向许管家要些开胃丹。”记得上次一一因为天太热，不肯吃东西，就是吃了那东西才好了的。 辛丰心头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易困，食欲不佳？” 后者一脸无奈地点点头。 “可觉着浑身发软，胸口闷？”问这话时，神主大人眼中竟有着一丝丝——欣喜？ “咦？”度安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真不愧是一族之长！ 辛丰听到回答后，嘴角咧出一个弧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得多的笑容，“是龙族成年的征兆。”可不是，自己也是经历过那些后才宣告成年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就是在那以后，偶尔早上会有那反应的…… “啊？成年？”度安不解，“龙族成年不是在三十岁左右吗？”龙族寿命长，成年的时间也比人类稍迟。 度安指着自己的鼻端，“我才出生多久？”这不科学…… 辛丰满不在意，“你不能照常理来算。”按照他那些朋友的说法，他在还是颗蛋的时候，就是个异数。 度安郁闷，自己果然是哪咤体质么？这真不科学…… “成年的话，”辛丰低头瞥了瞥对方的锁骨处，很快又别开眼睛，“要举行成年礼。” “成年礼？”度安想起书上的记载，“那不是历代族长主持的么？”而且，地点还是在小圣池。 “那是对一般的龙族而言，”辛丰定定地看着他，“而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度安的小脸红了红，不说话。 “作为白龙一族的血脉传人，”辛丰微微笑着，“可享受几乎与我同等的礼节。” 度安愕然，小嘴微张，原来自己的祖宗这么强悍啊…… 从圣池回住处的路上，度安总感觉忘了些什么，却总记不起来，临近房门了，才一拍大腿，“对了！他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事呀？！” 回答他的，是两个守门侍女双目大睁、一脸诧异的表情，度安有种想钻地的冲动…… 第六十二章：借书 龙族藏书阁，一向是储备龙族乃至三界古籍及新编读物的重地。一般龙族要查阅典籍，常会向阁内的藏书使请示，而借走的书物会被记载在册，并需要在借走之日起三年内归还。 龙族本就人丁不兴，加之寿命长久，往往很久才会去趟藏书阁。因此，偌大的藏书阁空荡无人乃常景。 这天，藏书阁内，负责打扫的阿灰正挥舞着自制的野鸡毛掸子，把书架上的灰尘扫开。藏书阁积攒了数百万本书籍，分为古籍区、近古区和新编区，而每个区又细分神、妖、人三界，其中，神界又区分了龙族与其他族类。所以，别看打扫这种事听着简单，实则任务相当繁重——而且整个藏书阁都是由阿灰打扫！ 阿灰经过过道时，瞥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师父，无奈地摇摇头，拽着鸡毛掸子往新编区走去。 阿灰的父亲是龙族，母亲是人类，所以他从小就是个不待见的“杂种”。阿灰至今不明白，为何父亲当时会和一个脆弱的人类相爱，自己甚至没能见上母亲一面，她就匆匆离世了。父亲呢，是负责采集人界书籍的搜书使，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所以倍受冷眼的小阿灰就被安排到了藏书阁当小厮。 所以，阿灰目前对自己的状况还是挺满意的，至少日子过得相当安逸，每个月还能拿到上头发派的俸禄——三枚养气丹。 阿灰看着新书架上的空缺，突然记起了什么，往登记处走去。 正要开口说话，只见一个人影进来了，阿灰觅着被拉长的影子看过去，逆着光，暂且看不清对方的脸。阿灰忙推了推师父，“师父，有人来了。” 老头砸吧了一下嘴巴，小胡子翘了翘，醒了过来，看向来人，正准备例行公事。 “神，神主大人！”精悍的老头连忙从座椅上下来，拉着愣住的阿灰一起行礼，难掩诧异惶恐之色。 “起来吧。”辛丰淡淡地开口道。 老头起身，斟酌着语气，“不知神主有何吩咐？”来藏书阁，除了借书，没有其他可能。可是，神主可是有着独立的书房，里头存放了龙族珍贵的史籍和功法，怎么会到藏书阁这种大众书馆来借书？ 辛丰微抿着嘴，似乎在考虑着如何开口…… 小半天过去，老头恭敬地躬了躬身，陪笑道：“属下知晓神主的意思了，这边请这边请。”说着，便带着人往新编区赶。 阿灰做梦一般，跟在后面，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有接见神主大人的一天。 “神主，您看这本？”老头拿起一本《龙族辛秘》，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辛丰接过手，翻了翻，上头记载的全是类似野史的东西，便顺手放了回去。 “这本？”《龙族之古今往来》是近些年来比较受欢迎的读物了，老头得意地想道。 浏览片刻，辛丰又是摇摇头。 “那么，这本？”老头额上渗出密密的汗水，心道神主大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捉摸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老头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他干枯的手不停地抹着额上的汗，腿有些发软，“神主大人，您能否再细加描述一下，好让属下再找找看。” 辛丰微微皱眉，不太想说出口，“记载龙族化形、成年等事。” 老头一拍头，“属下懂了！”忙转头跟阿灰说，“大师新出的那本《化龙之路》放在哪啦？” 阿灰一个哆嗦，“在，在登记台旁边，没，没来得及上架。” “还不快拿来给神主过目！”老头怒瞪双目，一副“平时都怎么教你”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是，是！”阿灰赶忙跑开，跌跌撞撞的，差点撞在书架上。 不一会儿，阿灰捧着一本金色书面的线装本回来，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着，“请，请神主大人过目。”由于太激动，他的声音和手都在颤抖。 辛丰接过书，华丽的包装和骚包的书名让他嘴角有些抽搐，不愧是那位大师的着作，颇有其风范。大概浏览了十几页，点点头，辛丰对里面的内容还算满意。 老头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搞定这难搞的神主大人了。而一旁的阿灰，却是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能帮上神主大人的忙，可是份天大的荣耀啊！ “可以了，我过阵子会还回来。”有借有还，藏书阁的规矩自己还是懂的。 “是，是。”老头连连点头弯腰，待再看向对方时，早已无了踪影。 老头“惊魂未定”地坐回椅子，在借书记录上添上几笔，当他写下“化龙之路”这四个字时，不禁有些纳闷，神主怎么会要这本书呢？这可是龙族的育儿级别读物啊，大师之作自有其权威性，近来家中有小龙的父母，总会借回去给小孩当启蒙读物，里面记载了龙族一生的重要变化，包括化形、成年，甚至相互亲近之法。 阿灰呆呆地守着门口，怀中是一打还没放上架的《化龙之路》。 …… 度安如今有了一职在身，起得比以往还早了半个时辰，只是昨晚熬夜研究那本小册子，早上起床时眼周附近便黑了一圈。 强打起精神，度安哈欠连连地走在通往小圣池的路上。 每次守卫们向他致意时，总能看到他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回以微笑。那小模样，看得对方都不由得从心底怜生出一股怜爱之意，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手伸出去。 顶着一张让人有犯罪欲的脸，却毫不自知的国宝少年，终于爬上平台时，便引起了众人的眼光。纯围观的，看热闹的，还有一道，饱含怒意的。 “度安大人，您来啦。”萧云像是等候已久，度安两只脚刚站上平台，他便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 度安有些愕然地望着重新开始忙活的众人，讷讷地开口道：“大家都来得好早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起得太迟了？ “护灵官们的住处就在山腰处，”萧云解释道，“而且，护灵官们实行的是轮班制，这尚且是早班，他们换下去后可以休息至下午再重新值班。” “哦，原来如此。”度安连连点头，不禁为这相当先进且合理的方法暗自称赞。 “对了，这个还给你。”度安手中白光一闪而过，便多了一本小册子。 “这，大人已经看过了么？”萧云的神情有些黯淡，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成果不受重视的缘故，抑或是以为有了一位对护灵一事不上心的主的原因。 度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我抄了一份。”说着，又一道白光过去，从被他称为“移动空间站”的地方掏出一本正常规格的本子，递了过去。 萧云稍感诧异，接过书，翻动起来。 “哎，不对不对，是这样开始看的。”度安有些窘迫，因为要符合自己看书的固有习惯，他写的时候，是按现代的方式走的，即从第一页开始看。 萧云还是有些不解，“大人，这些线条是？”萧云有点怀疑自己的理解力了，为何连那些字都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这，这个叫做表格，”度安还怕他听不懂，开始跟他细细地讲解起来，“你看，在这一列记上龙蛋们的序号，这一行标上早、中、晚等时段，这些就可以用来记载它们各个时段各自的情况了，比如这一格……” 一刻钟过去，萧云眼前一亮，激动得双手紧握着度安的小手，“大人，大人此法简直，简直太便利了！” 度安呵呵傻笑，忽然感觉到有股炽热的目光，他稍稍侧头，从萧云的肩上看过去，正好看见那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萧月冷冷地哼了一声，移开视线，低头做自己的事。只是谁也看不到，低垂着的眸子中，依旧难掩怒气及怨气。 度安郁闷地摸摸头，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待见么？ 第六十三章：伊始 第四天，这是度安开始“上班”的第四天。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已经能认全池中整整三十九颗蛋了，包括它们的个头、底部的斑点和花纹等。关于这点，度安有些惭愧，其实他是那种考试型的人才，临阵记东西特别快，更别说之前已经根据前护灵长的笔记亲手整理出了一份“度氏工作档案”。 还记得这几天，顶着众护灵官好奇的眼神，度安每天蹲在池边拿着小本子，看看这颗蛋，摸摸那颗蛋的，一副很悠闲的模样。大家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大都对此失去了兴趣，认为他不过是来装装样子罢了，彼此心中都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尤其是和度安不对头的萧月，那简直天天眸中火光大盛，一米开外都能感受到他的阴郁情绪。他真的不明白，为何神主大人会把尽忠职守的哥哥换下去，竟让这种人来接手龙族最最重要的事务。那人弱得一阵山风都能把他刮跑，每日精神萎靡，除了不懂装懂对龙蛋们瞎摸一通外，连坐在一旁记东西都会打盹儿，这，这简直，没法说他…… 度安歉意地对众人解释道：“我初来乍到，可能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我会加紧学习，尽全力赶上来的。我是真心希望能为这些小生命们做点什么，还望各位多多指教！”说完，便鞠了一个90度的躬，以一个新人的身份。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连萧月也是，不由得一个个瞪大双眼，又惊又恐地望着他。 萧云最先反应过来，他忙上前扶起度安，“大人，您这是……”自己多少料到对方的身份特殊，所以也一直都担心他会是个滥用职权的草包，本还想着若真如此，自己就算死谏也要将人劝下去的，可短短四天的相处，萧云知道自己错了。 度安对着萧云笑笑，“萧大人别紧张，这只是一个晚辈对前辈应有的礼节。” 看着少年有些苍白的面孔，萧云有些心疼，“大人，您不必如此拼命。护灵之事并不是短期内就能摸透的，现任的护灵官哪个不是从小开始学习的？你别太伤神了，请务必照顾好自个的身子。”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虚弱的少年身上，眼神之中多少改变了些什么。 摇摇头，“无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家都忙自己的去吧。”度安开口道。 人都散去后，度安正准备起身继续查看，怎料眼前一黑。 “大人！”萧云慌慌张张地接住他，瘦弱的身躯比想象中还有轻得多。 度安试着站起身，手揉着太阳穴，歉意地笑笑，“没事，或许是忘吃早饭了。” 可这次好脾气的萧云却不理会他的拙劣的笑话，他一连严肃，“大人，您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属下劝您赶紧回去休息，最好再找人诊治一番！” 度安苦笑，不过真的忘吃早饭低血糖了而已，那么凶干嘛。不过，身子真有点不舒服。 “好，好。”度安举手投降，“我这就回去好好养病，养好再来。” 萧云总算露出了笑容，随口叫上一个正逢被换下班的守卫，“你就护送大人回去吧。” “是！” 度安拒绝，“不，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大人！”萧云怒目，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说出这话可信吗？ “好吧。”度安接受了对方的好心，心情也变好了，萧总管这算接纳自己了吧？ 度安自己都没料到，这次一休息，就休息了老长一段时间。 …… “怎么会这样？”辛丰紧锁眉头，看着床上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少年。 “回、回神主，奴婢不，不知……”两个侍女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头一直低着，早已哭得梨花带雨，身子如暴风雨中的花朵，孤苦无依地哆嗦着。 辛丰原本就单薄的唇抿作细细的一条线，他不出声，屋内压仰的氛围正在持续加强。 墙角那个等着回话的守卫都吓得一动不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冷汗顺着颈脖直流进鳞甲内。没，没想到，度安大人的身份居然如此特殊，竟连神主大人都惊动了，幸好自己没对他无礼过…… “神主。”白光突现，一阵气流过后，人影清晰起来。 “大长老，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等的人终于到了，辛丰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老夫这就来。”大长老坐在床沿，查看一番度安的神情，然后闭上眼，用神识细探他的体内。 半晌，等待的时间不长，却让足以让人心急如焚。 大长老满是沧桑的双眼睁开了，“如何？”辛丰连着就问道。 摇摇头，大长老不确定地说道：“由于度安大人乃白龙之躯，老夫无法探得详情。只是，看他这般虚弱，再者体力灵气聚于胸前，恐怕此番是成年期的缘故。” “我不记得成年期会有如此状况。”辛丰显然不满于这个答案。 “神主莫急。且听老夫说完。”大长老摸摸胡子，“神主也知，度安大人在外界流落多年。这些年，由于种种原因，可能会导致其先天不足，以至于如今在这化形期紧要关头出岔子。” “该如何解决？”辛丰如今最关心的不是那些前因后果，只想尽快解除床上之人的痛苦。 大长老仿佛被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一针见血，他认真想了想，“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就是……”声音戛然而止，大长老看向辛丰的眼神有些怪异。 “有何法子？”辛丰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在自己面前卖关子，但对方是堂堂大长老，“大长老但说无妨。” 大长老欲言又止，最后看在神主大人隐隐有些怒气的眼神上，不由得暗叹一句：年轻人哪…… “神主乃金龙之躯，神力至刚至强，力量纯粹强横，是冲散度安大人体内残留杂质、弥补不足的最佳法子。” 辛丰明显一愣，没想到最后的办法居然是自己，可随即他又有些不解，“自从他血脉觉醒后，我就无法用神识探知他体内，更不用提将神力打人其体内。” 大长老苍老却不浑浊的眼睛眯了眯，“老夫知有一个法子可以直接将神力传给度安大人。” 大长老对跪着的、站着的挥挥手，“你等都下去吧，今日之事切记勿传扬出去。” “是！”三人如获大赦，逃似的退下。虽然都很好奇大长老的法子是什么，但还是小命要紧。 许管家也识相地出去，并关上门。 “大长老可以说了？” “是，”老者特有的闲适调子，“法子就是，神主将丹田神力调动至喉中，再通过度安大人之口，注入其体内。” 辛丰思索了几秒，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大长老的意思是，嘴对嘴？” “正是。”不知为何，大长老此刻的笑容之中多了点什么。 辛丰看向床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老夫就先行告退了。”放下话，大长老果真甩手走人了。 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躺着的一直躺着，站着的也站了许久，终于，那人叹了口气，欣长的身躯移至床前。 扶起对方，少年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胸前，辛丰的眼神落在那小小的两片极淡的唇上。 风轻轻地拂过窗外的树叶，拂过窗前的一抹粉红，抚上两人交缠的几缕发丝上，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如少年的清香与甘甜…… 第六十四章：逆鳞 有一样东西，它出不来，意识在呻吟着，魂和魄在压抑和痛苦中挣扎，它就是不肯出来…… 黑暗中，突然闯进了一丝亮光，很快，耀眼的金光如海啸般驱赶着黑幕，慢慢地，阴霾一丝不剩。 神识向前探去，在光的尽头，有一个伟岸的身影被金光包围着——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身影却如此熟悉。 下一刻，一股温热的力量流淌全身，让灵魂都为之雀跃，像一阵春风，令久藏于冻土内的笋破地而出，那个东西，它出来了……真好。 靠得很近，辛丰有些失神地望着床上之人。 少年身上有种微小却明显的变化已经发生，但这原本最该先注意到地方，却没能抓住辛丰的眼球——此刻，他的幽潭般的眸，正在那粉嫩唇瓣的微微张合之中，愈发转深…… 辛丰艰难地将视线稍稍挪开，心头有种说不出口的烦躁和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引以为傲的理性冲破缰绳之后，竟会有种淡淡的喜悦？不，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自身原因，是因为——他？ 这是？！ 辛丰面带讶色，同时喜悦之情涌上心头。成功了！不论是自己方才的法子，抑或是苦苦挣扎中的少年。 人还没醒，但辛丰能感觉到，他气息平缓，全身放松，已不再痛苦，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这会儿，他的注意力也就放在了那个变化上。 那是一个血红色的印记，在锁骨之间的凹陷处，像娇艳妖异的神域之花绽放着溢彩，在如雪的肌肤上，越发衬得其圣洁夺目。 辛丰有些惊叹，他一直不知道，属于一个人的逆鳞印记可以美丽如斯，就像被施加了魔力，让人根本不愿移开眼。可是，逆鳞印记是龙族最私密处之一，一般龙族不会在显露在外人面前，除非，对方是特别的，这种特别，有时连亲人都是无法企及的，比如说——夫妻。龙族是三界出了名的专情，要不就不开始，只要一开始一段恋情，那往往就是最后一段。而这种对爱情的忠贞，其中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表现就是，敢于并自豪于在爱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逆鳞。 重新将目光转向度安的脸，恬淡安静的睡颜，能融化千年寒冰般，悄悄地柔化了曾经坚如堡垒的心，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修长的指轻轻抚上去，从他的眉，他的眼，脸颊，甚至，唇，不敢停留太久，最后，指腹居然蜻蜓点水似的点在那个红色印记上。 或许是常年的磨炼所致的薄茧有些粗糙，而逆鳞所在本身又是个敏感的位子，度安“唔”了一声，浓密的睫毛在颤动，似乎要醒过来了。 辛丰被那一声“唔”冲击到了，整个人愣在那里。明明声响很小，可弱弱软软的，如同在呻吟，让人听了之后，仿佛有无数根羽毛在心上挑逗——这，这种感觉，这种近来常有的怪异变化，难道，就是书上所说的发情？！ 度安迷迷糊糊中睁开眼，首先见到的便是神主大人一副不敢相信的奇特表情。 “噗！” “醒了？”辛丰收回难以置信的表情，“感觉如何？” 度安也停止窃笑，嘴角却依然笑容，想要坐起来，“嗯，已经没事了，哎——” 光滑的玉蚕丝被从胸口滑落，还好度安手快，它在小腹处“岌岌可危”地停住了。 度安的小脸像被点着一样，烧红起来，连身上的皮肤都开始泛红。又，又是，没穿衣服…… “我，我怎么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一般，他又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要放在人界，该会被当做正在被蹂躏的贞烈少女吧。 “还记得我说的成年期么？”辛丰定定神，继续道，“看那里。”说着，同时用下颚对他示意。 “欸？这是什么？”度安惊讶道，“纹身？！” “这是龙族成年的标志，逆鳞印记。”纹身是什么东西？ “逆鳞印记？逆鳞……”度安喃喃道，“可逆鳞听着不应该是鳞片吗？怎么会是这个东西？” “你从哪听来的说法？”辛丰微微皱眉，“你要记住了，逆鳞实际上并不是鳞片，恰恰相反的是，它是龙族上身唯一一块没有鳞片的肌肤，是龙族致命的弱点所在。逆鳞印记是一层保护，但在短期内只能承受一次不是太强烈的攻击。” 度安瞪大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逆鳞是这么一个东西，说白了，是龙族的“死穴”啊！ “那，这个印记的花纹，大家都一样的吗？”度安使劲低头，想要看清那些纹路，还别说，虽然感觉不复杂，但自己就是找不着起点和终点。 “逆鳞纹路由人而异，同掌上纹路一般，哪有相同的理？”辛丰说的时候，故意稍稍别开头去，“纹路暗含天机，在受到攻击时，不同纹路的印记所提供的保护强度也不尽相同。”既然是白龙血脉的传人，他的纹路力量肯定差不到哪去。 “哦，是这样啊……” “怎，怎么了？”辛丰被对方那扑闪扑闪的眼睛看得有些慌乱，还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看不到辛丰你的印记呢？”按理说，辛丰早该成年了呀！ “逆鳞印记是每个龙族的私密，平时绝不可以袒露给他人看。”辛丰解释道，同时心中舒了口气，“我的自然是收于体内了，你如今也可以试着收起来。”自己的逆鳞印记自成年出现后，就被收了，再也没召唤出来。 “要收起来吗？可是该怎么收？”度安抱着被子，不解道。 辛丰稍微清了一下嗓子，是不是该先提醒他穿好衣服再试？算了，教会再穿也一样，“闭上眼睛，用意识去控制自己的意念，想着它在自己的肌肤上下沉，一直沉到丹田附近就行了。” 如他所说，度安闭上眼睛，片刻后，印记逐渐淡去，直至消失。 度安睁开眼，眼中满是惊讶和愉悦，“就这么简单啊！” 辛丰莞尔，尽管对方已经成年了，却还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把衣服披上，去圣池净身焚香。” 度安小脸又红了红，在圣池和他赤裸相对惯了，自己差点都不记得如今是没穿衣服在和他说话了，罪过罪过…… ……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夜幕凄清，连一颗星都找不到。 妖界，犀牛部落。 深秋近冬，天气转寒，林间那条从高处倾泻而下的水流的水位下降了不少。水流着落处，被常年的冲击天然形成了一个巨大水潭，而水潭又岔出一条水道蜿蜒而去，为栖息于此的犀牛族群提供水源。 犀牛族嗜水，哪怕大冬天的，一个个都喜欢呆在水里。犀牛族族人不多，堪堪两百多号。他们修为也不高，性子温顺，从不主动和其他族类抢地盘争食物，倒是皮糙肉厚的，防御能力高，也不惧怕其他种族的攻击。 犀牛族修为低，加之为自身的高防御皮甲引以为豪，所以平时大多以半犀半人的形态活动，模样说不上丑，倒是有几分憨厚老实的意味。 犀牛族的族长望着漆黑一片的夜幕，感受着丛林间的萧瑟，心头有些不安，今晚实在有些不对劲，好像，太过于安静了…… 他叫来几名族中的好手，吩咐他们加强警惕，并准备自己也加入守夜的行列。 浓密的丛林中，腐烂的地面“嗤嗤”地冒着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紧接着，一个佝偻着的黑色身影出现了，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更加诡异的事情也发生了，随着一阵“叮铃”的铃声，黑色身影似乎猛地睁开眼，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在树丛中显得格外渗人！ “呜——呜——”这是犀牛族的用犀牛角吹出的警报，不断地，东边，西边，南边，北边，全都吹响了犀牛角，整个部落，竟是已在包围之中！ “敌袭！敌袭！”怒吼般的声音在夜空中炸开，杀戮，还没开始…… 第六十五章：闲书 许管家从自家主子那回来，正满脸喜气，他心头欢喜，走起路来步子都轻盈了许多。喜事，这绝对是件大喜事！度安大人已顺利过了成年期，进入了一个能够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咳、咳，不，不，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 自己是少数几个知道其白龙传人身份的几人之一，之前神主隐瞒度安大人的身份，估计一方面可能是出于对他的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不想让年幼的度安大人有太多压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些年，度安大人在神主的亲自教导下，神力突飞猛进，心智也成熟不少，已经具备实力和能力站出来，公开自己白龙传人的身世了。白龙一族的回归，对于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迎来神魔大战的龙族和神界来说，绝对是一个重磅消息，多少还能鼓舞士气，振奋人心。 与神主的金龙血脉一样，白龙血脉也是上古神龙血脉的延续，所以，神主大人选择为度安大人举行隆重的成年礼仪式，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再说，度安大人那乖巧恬静的性子，很难不招人喜欢，自己自然也是极喜欢他的。此外嘛，自己一直都觉得神主和度安大人有着某种暧昧关系，可后来发现，事情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样，他们两人，似乎还停留在某种隔着一层薄纸的阶段。然而，近来情况似乎又有些进展了……总之，一句话，能为度安大人准备庆典，许管家打心底里一百个愿意和高兴！ 许管家挺直了腰板，自忖成年礼要用的场地布置、礼服、消息公布等等准备相当繁多，得赶紧吩咐下去，如今青风等人还在闭关中，人手实在有点紧巴巴的，欸，分身乏术啊…… 一壶清茶，一本书，度安呆在自己的房间内，自接任护灵长之后，难得闲适一回。 轻啜一小口茶水，茶的清香甘醇在口中散开去，纤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继续细读，偶有符合自己亲身经历的地方，也颇有感慨地点头赞同。 这书正是《化龙之路》，是昨晚辛丰临走时留给度安的，说是让他多了解一下龙族的习性。书的记述语言接近白话，而内容也分门别类地介绍了龙族一生的各个阶段，在读此书的过程中结合度安自己的经历，他觉得这本书简直是精简版的“龙族科普读物”！要是自己早点翻阅了这书，说不定能少那么几次突发状况的发生…… 由于书的语言和内容都比较平民化，度安读起来也不会像翻阅古籍那么吃力，兴致一起，一个早上过去，书就快见底了。 还剩几页了，度安刚看完成年期的介绍，准备一鼓作气把它全看完了。 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都喝到口中，放下杯子，翻到下一页，“噗——” “咳，咳——”度安被水呛着了，努力着想要缓过来。发，发，发情篇？！这，这谁起的名字啊，太直接了点…… “呼——”总算活过来了，度安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那些茶水分为两口喝好了，也不至于喷得那么厉害。 稍稍拿起方才盖在桌上的书，度安用黑眼珠子迅速地瞥了几眼，被呛红的小脸上，两颊的红晕越发明显。 看了一小会儿，度安赶紧又不好意思地将书盖起来了。可没过几秒，他犹豫着，像个正在做坏事的小孩，很是别扭地又拿了起来，越到后面脸上的热度越往上增加几分，待翻完最后一页，度安呆呆地放下书，人已经如同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什么“成年后会步入发情期”、“交尾”、“把性器插入对方身体”……这，这些，自己可以假装没见到么？ 度安在心中惊叹万分，没想到，这个世界关于性的描写还真是……大胆，露骨，毫不遮掩，甚至，连细节都一一道来。虽然很羞人，但它们也算得上是龙族先进的性教育方式…… 那，那，那……辛丰也是知道这些的吗？！他，他给我看是，是什么意思…… 度安脸上燥热，恨不得钻进床上的被子之中，这些东西看就看了，为什么自己偏偏还想起上次在书房中看到的那本《风流遁》，那些交缠销魂的画面…… 等等！度安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拿起书又快速浏览一遍，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讲到，为什么？为什么整个发情篇都没有强调、哪怕提及“对象是异性”这个问题？！再联想到《风流遁》中的人物都是男性，度安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他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龙族不仅各方面强悍、先进，连性向选择都如此自由…… 原本，度安是打算书一看完就去还给辛丰的，谁知后面竟是那些内容，引得他浮想联翩，于是，他又用一下午的时间，平定了自己的思绪和心境。因此，当他怀揣着《化龙之路》，做贼一般走出房间，敲响书房的房门时，早已是星光点点的夜里了。 “进来。”俊朗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度安的心莫名地一颤。 进门后，度安努力表现出很镇定的模样，可那老想往墙角挪的脚步，却表明了他内心的紧张。 辛丰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就像在逗一只小兔子，只是这只兔子红的不是眼睛，而是脸颊。 “何事？” 度安身子一哆嗦，“我，我来还书，呵呵，呵呵……” 好不容易到了书桌前，放下书，度安的心却开始狂跳起来，眼睛都不敢偷瞄对方，好似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心就会跳出胸腔了。脑子一片空白，度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这离书上说的发情期不远了，不，是已经发作了……可是，对象，对象居然是…… 瞥一眼桌上的书，目光再看向兀自在那绞着衣角度安，辛丰眼中的笑意更甚。看来，小家伙是被吓到了呢…… “如何？”明知故问，神主大人有时也略懂调戏之道。 “什，什么？”陷入自己小剧场中演绎中独白的度安，反应慢了半拍。 “我是说，这书如何？”辛丰揶揄地笑笑。 “不，不错，讲得很详细。”有些，是不是详细过头了点？度安的耳朵尖有些发红。 “那就好，”辛丰莞尔，“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大作？” 度安摇摇头，同时心中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能写出这么，呃，这么思想先进的书。 “记得上次我同你说过，族中有一位炼丹大师么？” 度安点头，“记得，他的丹药很珍贵的。” “就是他。”辛丰微挑眉。 “哦，”度安顺势点头，“嗯？！” “他？！”度安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他不是炼丹的吗？！” “严格说来，”辛丰的手不缓不急地敲着桌子，“他对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都会比较在行。龙族一生的变化，倒也在他的兴趣氛围内。” 度安一脸钦佩的表情，“他一定是个人才！” 辛丰笑笑，“人才么？倒不如称之为怪才。” 度安想了想，脸微微发热，也有几分赞同…… 地底，深渊。 “大人。”虚无之境中，一个红衣妖娆的女子轻启朱唇，嗓音似带有无尽的魔力，一般男子都难以招架得住那份酥软。 “一切俱在计划之中顺利进行。”空中幽蓝的光线照在女子的脸上，竟是一张绝美妖艳的脸。 在无尽黑暗掩藏下的虚无之境的正中心上方，一团巨大的蓝光在忽闪忽暗，那频率居然像极了心脏在跳动。 “很好，”一个毫无情感的声音响起，“告知凌渊，让他出渊率领魔军。” “遵命！” “下去。” “是，大人。” 虚无之境恢复了沉寂，只有那蓝光依旧在“呼吸”。许久，像是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安…… 第六十六章：不死草 面目全非的尸体，满地的血污，遍地的残肢，烧毁的树木，断断续续的雨斜着划过天际，连天空都乌云密布、阴森萧条……这无疑是厮杀后的战场。 一袭白衣缓缓冒雨而来，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和衣物黏在身上，他的步子有些踉跄，脸上带着难掩的忧伤，每行至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前，他总会静静地闭上眼，睫毛轻颤，双唇嗡动，似乎在与死者告别，又似在为亡魂祈祷。 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个玉盘。白光大盛，他对着死者的躯体说了一句话，接着，一股轻烟从残破的身躯中飘出，仿佛被白光吸引了般，钻进玉盘中。 白衣男子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欣慰，走到下一具躯体前，又做了同样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沾湿后的白衣不再翩然飞舞，可他的身影却不停歇，似一个不知疲倦的亡灵引导者，抚慰着一个个不再有意识的亡魂。 好久好久过去了，雨也渐渐停了。已经走过大半个战场的男子脸色有些苍白，忽然，一个踉跄，他跌在泥血掺杂的污水上，膝盖以下的衣角全都弄脏了，支撑身子的左手也是沾满泥污。然而，他却依旧护着右手中的玉盘，仿佛那里有着最宝贵的珍宝。 倏地，一团蓝色的火焰出现在男子面前。他望着那团幽蓝的火焰，仿佛在静静聆听着什么，然后，他开口了，“我最想感化的那个人，却始终倔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悲伤，还有一份无奈。 火焰忽忽燃烧，火苗跳跃的幅度剧烈了几分，似乎在与他辩解着什么。而男子却低头不语，垂着眼帘，抱着怀中的玉盘。 蓦地，一道金光飞射而来，蓝色火焰被击散了，白衣男子抬头，望向一处——那有一道金色的身影伫立着。 白衣男子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对下一个死者做同样的事，白光刚现出来，他停住了。 一身金色长袍的男子到了他身后，从后面抱着他，两人的身子毫无间隙地紧贴着，俨然一对最亲密的爱人。 金色衣袍的男子比白衣男子高出一颗头，身材健硕魁梧，可他此时却像个孩子，将头靠着白衣男子的侧脸，用稍稍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去磨蹭着对方，嘴动了动。 白衣男子虚弱地笑笑，眼中全是宠溺之情，“我不累，马上就好了。” 男子环抱着的臂膀又紧了几分，似有对方不停下休息，他就不放手的意味。 白衣男子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闭上眼，全身散发出强烈的白光。 抱着他的男子似乎被吓了一跳，可立刻就作出了反应，他也闭上眼，全身笼罩在金光中，可金光却不似白光那样分散到四处去，而是尽数注入了白衣男子的体内。 一股，两股，三股……无数的轻烟从冰冷的躯体中飞出，如同绚丽的烟花，聚集而来，在白衣男子手中的玉盘上方绽放。 待最后一缕轻烟钻进玉盘，白衣男子开始将白光全部注入玉盘，就像在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时间慢慢地过去，白衣男子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脸色苍白如纸，而背后的男子也皱起了眉头，显然灵力消耗过多了。 榨干了体内的最后一点灵力，白衣男子捧起玉盘，像呵护着易碎的宝贝般，嘴角绽开满足的微笑，“往生吧，英灵们！” 数不尽的球形透明物像获得了新生般，争先恐后地从玉盘中飞出，在空中散开，有点还顽皮地追逐着离开，如漫天璀璨的星辰，最终消失在雨后如洗的天际…… 白衣男子抵不住灵力耗尽带来的虚弱，倒在了金色衣袍男子的怀中，嘴角依旧是一丝淡淡的微笑…… 睁开双眼，度安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呆滞。又是梦，为什么，又是那个人…… 神界，神龙谷外围。 特殊的地理位置，让这一带的灵气异常充沛，天地灵气孕育的仙草灵兽长年累月地吸引着一批批远道而来的修仙之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神龙谷的具体存在，只是单纯地认为此地是个搜集灵物的好地方。 灵物并不只是那些深山老林里的灵果、仙草，还有那些各地仙人到来用于交换的丹药、仙器等。环绕神龙谷的山脉延绵数千丈，大大小小的交易街市就坐落在这些山脉脚下，等候着从深山中疲倦而出的散仙，抑或是八方赶来寻宝问价的仙人。 在神界，那些大家族除外，势力稍小的家族或众多散仙，想要提高实力，除了占据被大家族瓜分之后的次等灵地，最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搜集仙器和丹药。而灵果等珍贵物品正是炼制灵地妙药的重要材料，暂且不论有无实力炼制那些丹药，获得那些绝顶宝贝后，最起码还能跟炼丹师换些灵丹来。因此，人人向利而来，山脚的交易街市从不会冷清。 尤其是近年来，街市突然涌进了大批修仙者，但凡有利于修为的丹药和仙器，无不畅销，让长期在山脚营生的小摊摊主整日笑不拢口。 这些小摊贩多是神界中实力最下等的散仙，他们为了生计，每隔几天，都会深入大山去觅些药材，或在深山边缘地带收购其他散仙匆忙交付的灵药，再到集市上高价卖出，以此赚取差价。 这天，摊主老徐起得竟比以往还晚上半个时辰，待他慢吞吞地摆好摊子时，街市上早已是人来人往、水泄不通了。老徐也不着急，他是个老手了，晓得好东西就该在人最多时出手。 他十分宝贝地捧出一个玉盒子，里边躺着一株通体发着红光的奇怪植物，像草又像花，一片片红彤彤的叶子上，居然有着一张张金色的小脸，看上去既神奇又诡异，一看便知是不寻常的宝物。 老徐做事谨慎，对待这等宝物也绝不马虎，他拿出上次交换来的上品仙器玄武盖，启动后，将玉盒子全罩在里面。 上品仙器的光芒吸引了众多仙人注目，不一会儿，便有人惊呼：“不死草！居然有不死草！” 原本喧闹的市场沉寂片刻，随后喧闹起来。 “真是不死草！” “难怪要用上品仙器保护起来。” “让让，让一让欸！不死草在哪？” “还不知道这开价如何？” “那还用说，保准往顶上开！这不死草已经十多年就不曾现世了！” …… 老徐挺着腰杆，沸沸扬扬的讨论声对他来说，可都是赞扬与夸耀，嘴边扯着笑，脸上的皱纹全堆起来了。 “哎，主事的快开个价。”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眼冒精光，用意十足。 “对啊，对啊，快开价！”里三层外三层的众人连连起哄。 老徐不慌不忙地张开右手五个手指，“五十颗筑基丹或五件上品仙器起卖，”说着，他狡猾一笑，“当然，价高者得。” “嘶——”周围一片吸冷气的声音，这，不但狮子大开口，还摆明了让买者自提价位，实在精明奸诈得很！ “五十颗筑基丹，我要了！”似乎怕被别人抢走，一个精悍的老头趁早叫价，想一把拿下宝贝。 “等等！”一个青衣男子又冲出来，“我出五十五颗筑基丹，东西归我！” “五十颗筑基丹加一件上等仙器！”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叫价的行列，这一幕让老徐简直心花怒放。 可毕竟众人的身家都是有限的，渐渐地，叫价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八十颗筑基丹加两件上等仙器”上。 “还有谁要和我争！”说话的彪形大汉左眼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 有点见识的都打了个冷战，此人正是附近臭名昭着的强盗散仙“虎大霸”。 老徐显然也是个有眼力的，他背后冒着冷汗，“虎大爷您看，这么多人，咱能先验收一下您的东西么？” “你还怕我底子不够不成？！”虎大霸怒目大瞠，甩出八瓶丹药和两件仙器。 靠近点的都不敢说话，倒是后头不少人小声议论着。 “家底厚，还不都是强抢来的。” “是啊，都不知道有多少散仙在他手下丧命了……” 虎大霸此刻显然已经不在乎那些闲言了，他只想赶快入手这株不死草，然后，他仅剩的右眼眯了眯，要从自己手头拿走东西可不容易。 “好，好，东西都齐了，那么这株不死草就……”老徐乐呵呵地准备把仙器拿下，众人都一脸愤懑之气，竟不想，让这等恶霸拿走了不死草。 “且慢，”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我出二十颗还灵丹，东西我买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这一声叫价实在是太有震撼力了。目前，市场上一颗还灵丹可轻松换取十颗筑基丹，往往还有价无市。二十颗还灵丹，只买一株不死草，怎么看，似乎都不太值得啊…… “什么人！”虎大霸像是被整了一般，红着眼珠子怒吼一声。 “小爷我。”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出头的俊俏青年，他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走至老徐面前，一甩手，两个小瓶塞到了老徐手中，“如何？” 老徐愣愣地接过，下意识地清点一番，激动地回道，“正好二十颗还灵丹。东西归你了！”说完，把自己的仙器一撤，将玉盒子往青年手中一塞，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遁走得无影无踪。 众人都惊诧不已，这，这就结束了？！ 所有的目光都“刷”的射向青年，青年笑笑，挑衅般向着虎大霸摇摇手中的不死草，在对方猛扑过来的前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第六十七章：来客 按照人界的历法，如今已是入冬时分。连绵不绝的山脉如同盘旋而卧的巨龙，广袤浩瀚，洞天福地云集。虽然古木花草依旧繁茂，但到了夜里，虫鸟静息，万物寂寥，山风习习，竟也使人心生出丝丝寒意。 越是深入原始蛮荒地带，越是危险，白日里行路尚且方便些许，但在这般夜色如墨的夜晚，贸然闯入往往容易成为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妖兽的猎物。或许在别处，修仙者会对“惧怕林中妖兽”这样的话嗤之以鼻，但在神界的卧龙山脉，最没见识的低等散仙都深知，此地的妖兽远非其他地方的妖兽所能匹敌，里边随便飙出一头野猪，都极有可能是修行了几千年的猪妖，其强悍的体力和锋利的獠牙足以让一个低等散仙狼狈丧命，更不用提那些拥有上万甚至数十万年的高等兽类——它们才是这片原始森林的主人。 然而，就在这样的夜里，在这般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竟有一个脸上尚有一分稚气未褪去的年轻男子，优哉游哉地倚坐在参天古木的虬枝上，一手抓着烤得金黄的山鸡，一手提着一个酒葫芦。 只见他大口地咬一口香喷喷的鸡肉，咀嚼一番，仰头喝一口酒，咕噜咕噜几声，肉与酒一起下肚，“爽！” 男子眉飞凤舞，神清气爽地大赞一声，随即呢喃道，“欸，那几个臭老头整日禁止喝酒吃肉，他们怎晓得酒肉穿肠过的妙趣，实在顽固无趣得很……” 吃饱喝足，男子对着百丈下的溪流，一捏指，“水来！” 一条手臂粗的水流飞射而上，最后居然正正好停在那人跟前。他漱口，洗手，最后一挥手，多余的水失去支撑般“哗哗”而下，吓得树下的小兽“吱吱”四处逃窜。 男子一脸满足地靠在树干上，似乎想起什么，手往虚空一探，竟凭空拉出一张黑黄相间的虎皮！ 在身下铺平，他躺了上去，嘴里嬉笑道，“任你在人间为非作歹数年，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造福苍生，嘿嘿……” 带着凉意的山风在古树的枝桠间穿梭着，将男子两鬓的发撩得胡乱飞舞。男子头枕着双臂，仰望着冬季肃杀的天穹，久久地，一动不动。 一刻钟后，他眨巴了一下灵动的眸子，“世事如棋，从来兴废由天命……你既愿如此，我明日便去会会他们……” 自语般的声音渐渐在凉风中散去，就像被谁听去了般，夜色依旧…… 翌日，男子如矫捷的猿猴般，在山林间奔走跳跃，到了一处，察看到周围一带清流顺山势蜿蜒而下，流水淙淙，远近高树低石幽静空旷。 往前走了几步，往虚空中伸出手探了探，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透明的波纹荡漾开去，男子展颜一笑，“找到了！” 不知男子使出什么招数，他淡定地从那道显现出来的结界中穿了进去，事毕，山林一如往日的平静与神秘莫测…… “站住！”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男子忙举双手，作投降状，“好说，好说，我是人界来的使者。” “人界的？”银甲护卫皱眉，“可有入谷许可？” “有，有，让我找找看……”男子收回手，在半只手臂探进虚空中捣鼓半天，在对方越来越臭的脸色下，一拍脑门，从怀中摸出一物，“倒忘了是在这，本就放这是怕找不着来着……” 护卫青着脸，接过来，脸色稍缓，“原来是人界的使者大人，失敬失敬，请随我来。” 男子眯眼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幸好走的时候顺手带上了这东西，希望下次碰到那老头时千万别露馅啊…… “度安大人，神主大人请您到偏殿一聚。”许管家恭敬地禀明道。 度安放下笔，不解地看过去，“是有什么事么？”还说什么成年仪式准备期间不得沾染杂事，连护灵一职都暂且停了，这会儿叫自己过去会有什么事呢？ “属下不是太清楚，不过倒是知晓有一位远客来谷亲口点明要见您。”许管家犹豫着回道。 “要见我？”度安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自己在外面不可能有认识的人了啊。 “是的。” 度安抚平衣袖，“好，现在就过去吧。” …… 度安坐得端正，大气不敢喘，趁着喝茶的空，偷偷瞥了对方几眼，随后十分不解。虽然对方很帅，但自己真的很确定——真不认识这人。 座上的辛丰面无表情，“人已经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不急不急，先让我好好看看这位白龙族的大人。”嬉皮笑脸的样子，俨然一个小痞子。 辛丰挑眉，“你还没告知我，你是如何知晓白龙一族的。”此事在族内散播开来也不过几日，这人今日方至便已知晓，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蹊跷。 “果然是温润如玉的偏偏美男子。”小痞子摸摸下巴，感慨道。 度安的小脸倏地就红了，这，这人说话好轻佻…… “在下此次来神龙谷，是想交还白龙族一件神器。”察觉到神主大人越发黑沉的脸色，小痞子连忙道出正事儿。 “交还……神器？”度安疑惑地看着他。 辛丰也微眯着眸子盯着他，仿佛他要是拿不出来的话，就能用眼刀子给他凌迟。 “就是这个。”小痞子松了口气，还好这次这么快就找着了。 度安愣住了，整个人像是遭了雷劈一般，眼神定定地望着对方手中的东西。 辛丰有些担忧地看向度安，“怎么了？” 小痞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走上前去，将东西递过去，“现在正是物归原主，白龙大人。” 度安做梦般接过去，低头望着手中的玉盘，念出上面的字，“转生……台。” “你认得这东西？”辛丰有些意外。 度安摇摇头，随即又犹豫着点点头，“我，我在梦里，见过它……”还有使用它的那个人——那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人。 辛丰原本想开口继续追问，可瞥了一旁饶有兴致看着度安的外人，转口道：“既然是你的东西，你就先收下吧。” 度安无声地点点头，垂着眸子，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看向底下重新回到位子上的“外人”，辛丰淡淡地问道：“你这究竟是何意？是谁叫你来的？这东西既是龙族之物，又怎会落在人界？” 一大串问题砸过来，小痞子有些吃不消，他忙摊摊手，“神主大人可别问这些了，我也就一跑腿的，其他一概不知！” 辛丰冷哼一声，“那你交还龙族宝物，总得想着些好处吧。”三界之中，人界是最为贪婪狡猾的，要不是龙族素有古训，不得与人界交恶，高傲的龙族岂容这等俗人进谷？ 小痞子摇摇头，“神主莫急，在下不求龙族重谢，只想暂且留于谷内修行一阵，不知可否？” “神龙谷不留外人。”辛丰冷冷回道，不求回报，留在谷中恐怕更有其他图谋。 “哎，难不成暂留于谷内修行的诸位神界骄子都归顺了龙族不成？”小痞子牙尖嘴利，不让一辞。 “他们以维护神界安危为己任，你又有何决心与实力与他们相比？”辛丰解释道。连这个都知道，此人觉非一般人！ “我有无实力为维护三界出力，还得请神主请出一人来验证一番。”小痞子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中的青玉杯。 “何人？” 小痞子嘴角挂着邪气的笑，“正是贵族中人尽皆知的炼丹师古青大人。” 第六十八章：药水 屋内一时沉寂了下去，最后，还是成为焦点的那人不耐烦地打破了平静，“到底有何要事，神主快快说来，属下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做呢。” 不仅是小痞子，连呆在神龙谷这么久了的度安，都满脸诧异吃惊的表情，这，这个穿着破旧灰色长袍、有着野人一般粗犷毛发和满嘴胡须的瘦削汉子，真是龙族鼎鼎大名的炼丹大师？！ 度安收回失礼的眼神，转头看向辛丰，后者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这位大师，一向苦于钻研，在生活上不拘小节，如今这身行头，估计也是几年没好好打理过的结果了。 “古青大师？”小痞子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了。 目光有些呆滞的大师，此时才发现屋内另外几人的存在，“你谁？” 在旁的许管家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出来边赔笑边介绍道，“大师，这位便是方才所说的那位人界的使者。”许管家有些郁闷，看大师这情况，感觉刚才自己一路上说的那些，他都没听进去啊！ “哦，”“野人”大师点点头，“你找我何事？” “在下久仰大师名号，现如今研制了一道药水，还请大师指点一番。”小痞子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药水？”大师眼睛一亮，“什么药水？快拿出来瞧瞧！” 看着突然兴起的大叔，众人都哑口失笑，这前后的态度差别也忒大了。 小痞子一脸了然地笑笑，从虚空中摸出一个透明小瓶。 度安暗暗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拿出了一根试管，定睛一瞧，原来下方的瓶身还是大于瓶颈的。 见到众人都对自己手中的小瓶子颇感兴趣，小痞子解释道：“这小瓶是人界工匠大家雕琢的水晶瓶，用于盛装珍贵药水之类的，那是最好不过的。” 野人大师眼冒绿光，“这东西你有多少？能留下几个吗？我用丹药跟你换。” “这个……”小痞子愣了一下，“这东西虽在人界也算珍宝，倒也不至于如此稀罕，只是在下离开人界时比较仓促，倒没带太多出来……” 大师摆摆手，“无妨，我回头让派人去人界寻便是。快说说你这药水！” 小痞子怪好看的修长手指捏着瓶颈，轻微晃动几下，对着度安点头示意，“白龙大人可愿过来一试？” “我？”度安有些不解。 小痞子笑着点点头，“嗯，劳烦您一下。” 乖乖站起身来，度安走了过去。身后的辛丰微眯起眼，这人究竟要搞什么鬼？ 度安和小痞子面对面，隔着半米的距离。 只见他一脸正经地拔下盖子，用左手拿着小瓶子，举至度安胸口前方，右手食指对着小瓶子往上一勾，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缓缓升了起来，待出了瓶口，他的右手做了一个弹指的手势，那水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拍进了度安胸口。 度安捂着锁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和不解。 “你对他做了什么？！”一股极具压迫性的威势顿时从辛丰身上散发出来，压得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哎，冤枉啊！神主大人，这不过是为大人展示药水的其中一项功效罢了……”小痞子苦着脸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度安身上，尤其是野人大师——他的目光格外炽烈。 “感觉如何？”大师问话时，毛茸茸的胡须都飞得老高，眼巴巴地望着他。 度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舒缓了一下肩膀，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咦？” “怎样？”大师一脸期待的眼神。 “好像感觉很香……”度安道出了唯一的感受，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人一幅无语的样子，“你再仔细感知一下？”大师不死心，继续鼓励道。 “真没其他感受了……”度安也不好做，声音越说越低，怕拂了别人的面子。 “不用试了，这第一项功效已经出来了。” “不会是……”大师愣愣地看着他，“就这香味？” 小痞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对呀！难道你们不觉着这味道很好闻么？” 这下连度安都头上滴汗了，捣鼓半天，原来是一款异世界的“香水”啊！不过，这味道确实清新怡人，如空谷幽兰，香气丝毫不冲鼻…… “你，你……”大师被气得不轻，说话都有些噎住了。 “如果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成果，我想你可以离开了。”辛丰冷冷地看着他，眸子中带着一丝被戏弄的隐忍愠意。 “别，神主莫急，在下这就展示这药水的神奇之处。”或许是感受到了各方的怨气，小痞子也收敛了他嬉笑的嘴皮，掏出一物，“诸位先瞧这个。” “不死草？”身为大师，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中的红色仙草，“这不死草在神龙谷也不算稀奇，你要它何用？” 小痞子咋咋舌，龙族果然财大气粗，这放在外头被争得头破血流的不死草，在他们看来压根就不算珍稀物，“大师细瞧，这不死草多少年份了？” 大师瞥一眼，“低得很，堪堪两百年。” 小痞子点点头，将不死草悬空在半空，自己又取出一个碗一样的东西，往虚空一收掌，再往碗中一放，里头便装了一碗清水。 度安屏息观看，心中惊叹连连，这小法术使得，简直是出神入化啊，就跟前世的魔术大师一般，表演起来真真得心应手！ 可最神奇的还在后头。只见小痞子又勾出一滴小瓶子里的透明液体，滴在碗中，然后隔空操纵着那株不死草，将它的根部没入碗里的稀释过的药水中。 几乎是碰到水的那一刻，不死草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老叶枯萎，新叶抽出，然后新叶逐渐舒展变老直至枯掉，再被新叶代替…… 在场的人，除了小痞子自己，都看得有些呆了，连辛丰脸上都稍稍露出吃惊的表情，更不用说度安这种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呆子了。但较之众人的诧异，野人大师展露出的是另一种情绪——是狂喜，是恨不得扑上去掐着逼问对方的兴奋。 “你，你怎么做到了？！”大师果然也真的扑上去了，不过却是钳着对方肩膀而已。 “哎哎，你别激动，药水要洒啦！”小痞子对大师突然的热情有些吃不消。 “快，快，快说！”说着，还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小瓶子，凑着鼻子去闻，一脸陶醉。 “这个嘛，在下不才，花了几年时间调配出来的。”小痞子有些得意地笑着，“至于秘方，可从不告知他人。” “那就多弄些药水出来，我全收了！你要多少丹药我都跟你换！”大叔情绪久久未平定，两手紧紧抓着小瓶子，显然不愿意再还回去了。这东西可是件大大的宝哇！神龙谷什么奇花异草没有？可有并不代表着那些花草能有足够的年份，再说，花草这种东西当然是年份越久越宝贵啊…… 小痞子不语，笑笑，转头看向辛丰，“神主大人觉得，在下可有呆在谷内的实力？若不够，在下还可以演示一番其他技艺，比如阵法、星象之类……” 还没等辛丰开口，野人大师急了，“你要离开神龙谷？！这可不行！神主大人，此人不能走哇！” 座上的神主大人隐隐觉得眼角有根筋在跳动，他捏杯子的手又紧上两分，“你可以暂且留下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了一个奇葩还不够，又来一个，希望这俩走一块不要将神龙谷炸平了才好…… 听得这话，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度安抬头看对方，正好迎上小痞子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地笑。度安看着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心头无缘故地一跳，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第六十九章：成年礼 今日就要举行成年礼仪式了，一连紧张了数日，度安今早睁开眼时，内心竟然出奇的平静。 穿着素色的单衣，度安坐在床沿，精神有些恍惚。回想起自己来到这世界的点点滴滴，一切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似昨日才发生，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却又不真实。但，自己确实是这么过来了，并且有那么多人陪着。 稍微拨开额前遮住眼的刘海，度安对着门外招呼道，“进来吧。” “吱——”雕花的檀木门开了，一个俊秀青年率先进来了。 “好久不见，度安大人。”说着，躬身给度安行了个礼。 “青风！”度安愣了一下，随后展颜一笑，“恭喜你出关了。” “青风谢过大人。”青年微笑，“但应该属下恭贺大人才是。” 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不用准备得这么隆重的，这阵子劳烦大家了。” “大人，这本就是您应得的待遇，您不必如此客气。”青风一直都觉得，眼前这位丝毫不摆架子的度安大人，是族内最亲切、谦虚的小主子。 “度安大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青风背后探出，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对方，“大人还记得我吗？” 少年被青风拎出来，被细声训斥了几句没规矩，懊恼地轻吐了一下小舌头。 “青霁，你也回来了？”度安有些惊奇，才几年没见，这孩子的身高窜了许多，只是青涩的脸蛋依旧有些圆圆的。 “对啊！二哥他们也回来了。”青霁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神气十足地说道，“大人知道吗，青霁可是继大哥之后，第二个出关的！” 听得这话，度安甚是惊讶，没记错的话，青霁可是他们六兄弟中年纪最小的。“青霁真厉害！” 被夸奖的少年眯着眼嘿嘿直笑，却被一旁哭笑不得的青风拍了脑门，“这个也在大人面前炫耀？” “大哥不要老拍我的头啦，二哥说了这样会变笨的！”青霁捂头，哭丧着小脸。 青风稍稍躬身，有些歉意地对度安说道：“让大人见笑了。” “没有的事。”度安笑笑。兄弟之间，偶尔这样打闹多好啊。 “你们进来吧，伺候大人洗漱更衣。”青风对着门口吩咐完后，拉着青霁稍稍让开地方。 “是。”整齐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随后六个桃色衣裙的侍女鱼贯而入，手中都捧着各类物件。 “属下们就在门外恭候大人。” “好的。” 青风两人退下后，度安看着满屋子的侍女，心里有些发麻。 “哎，不要脱我的衣服！我，我自己穿……” “啊……裤，裤子也放下吧……” …… 青霁在外面听得一头雾水，转头问道：“大哥，度安大人怎么了？” 青风听着屋内的动静，莞尔，“谁知道呢……” …… 龙族圣坛，位于圣池所在清虚山的顶部，是龙族又一禁地，近百年来，除了新一届族长的成年之礼，再无开放之日。而今日，终年萦绕山顶的厚重云雾已被法术驱散了，显露出其原本的面貌。 清晨明媚如金的阳光泼洒在山顶平台上，照出一片空旷平整的白玉地面。沿着长有些许苍翠青苔的白玉石阶而上，登上路的尽头，仰首便能望见数十丈高的巨型石门。两根巨大无比的石柱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石雕神龙，大大小小，神态各异，拥簇而成，昭示着龙族世代相传的美好愿望。直上云端的门匾，周围雕刻着诸多纹路，匾上“福延千古”的四个古字龙飞凤舞，无不透出一种苍劲悠长之气。而正对着大门的广场中央，有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高台。其底座用光滑透亮的一整块深海碧玉堆砌而成，上面立着一方金色大鼎，尽显龙族威严之势。 辰时时分，陆陆续续地，各分家中派出的出席人员拾级而上，聚集在圣坛广场上。 “尹兄可知这度安大人？”一位比较靠近高台的蓝衣中年男子对着身边的青衣男子问道。 “不曾了解，不知江兄？” “也不曾得知。”蓝衣男子摇头，“神主大人半个月前突然宣布此事，我等多方打听，竟丝毫未能获取这白龙一脉传人的消息。” 青衣男子亦点头，“我只知，这位度安大人是几年前神主从谷外带回来的，几年来，似乎一直跟着神主大人。” “据说，其修为上还一直受神主的亲自指导。” “这么说来，这位大人的来头可真不简单……” “那是，也不看看，能在圣坛举行成年礼，族内能有几人……” 两人一言一语地交谈着，偶与旁人互相闲聊套话。而在他们前方的萧洛，微微蹙着眉——他正是在小圣池担任护灵工作的萧云、萧月兄弟的父亲。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透过自己两个儿子这层关系，自己可是十分清楚，这位度安大人的来头远比他们的想象来得更加大。作为一族之长，肩上担着龙族生死存亡重任的神主大人，绝不会如此轻率地将护灵长这等职务交予一个信不过的人。 平日里，根本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分家族人相聚在一起的机会，因此趁着仪式尚未开始，众人皆议论纷纷，加之，居然的话题又是如此具有可谈性，广场上就愈发地喧闹了。 “长老到！”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广场沉寂下去，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高台上。 六道白色身影挺身而立，站成一排。 “神主大人驾到！” “见过神主大人！”整个广场的人都行了跪礼，台上的六位长老也躬身行礼。 “起来吧。”清俊的声音来自台上欣长的身影，此时他身着一件黑底金线礼服——正是其百岁诞辰上的那件。 “吉时已到，请度安大人入场！”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巨门，众人屏息静候。在那里，即将出现今日的主角。 一袭白衣，束发的金色丝带与青丝一同被风拂动，衣袂飘飘，胸前一个古朴的金色古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俊朗清秀的容颜，微微翘起的淡粉薄唇，纤细的少年眼眸清明，带着一份淡淡的腼腆，走在宽阔的白玉石上，穿过主动分开的人群，不急不缓地一步步登上高台。 直直地走向辛丰，在他面前站定，单膝跪下，低首，“白龙后裔度安参见神主大人！” 少年清亮的声音中注入了功力，音调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整个广场都能听清。 “起来吧”辛丰嘴角微弯，托了他一下。 台上、台下的一双双眼睛都瞪得老大。神主大人，居然亲自扶起了他…… “开始吧。”辛丰淡淡地仿佛道。 “大礼开始！”台上一侧的司仪高声喊道，“行初礼！” 度安上前，对着那尊大鼎行了一个叩头礼。 “司祝献祝文！” 一个气宇轩昂的白衣男子上前朗声读起冗长晦涩的祝文，度安站在一旁稍稍松了口气，可他动都不敢动，因为他知道，在场绝大部分的目光此刻都在自己身上，任何举动都会引起格外关注。他强迫自己在心底念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行亚礼！” 度安心头咯噔一跳，没想到这么快又轮到自己了。他挺直身子，一位男子端着盛有祭酒的酒器上前。度安右手放在酒器上方，左手将灵气凝成一把小匕首，向右手腕挥去。 鲜红的血液从如玉的肌肤中流淌而出，滴落在祭酒中，晕散开去。 原本这只是个形式，只要一点血就够了，可当度安要愈合伤口结束放血时，却发现一股强烈的意念在脑海中干扰着自己。 细密的汗水在度安额上凝聚成滴，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那股意念，它似乎在召唤着自己，让它出来…… 不要说辛丰，台上的六位长老和司仪，以及捧着酒具的白衣男子，都发现了度安的不对劲。 “大人……”白衣男子小声提醒着，“您……” “噗——”一道白光居然破空而出，悬浮在度安面前。 少了精神干扰的度安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却被眼前之物吓了一跳。这，这不是放在自己“移动空间站”的那个转生台么？它怎么会出现在外面？难道刚才就是它在作怪？ 不容得度安多想，局面已经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那块白玉盘，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吸起了度安的血！ 司仪和端酒具的男子都被吓傻了，而几位长老却和台下的众人一样，虽也感到诧异不已，却对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莫非是此次成年礼中的一环？ 辛丰身子一动，正要上前，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神主请稍等片刻。”大长老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最害怕的莫过于度安自己，他实在对这未知状况有些抓狂——他已经暗自对自己用了三次治愈法术，可伤口居然没有一丝愈合的痕迹！ 惊慌过后，度安无语地望着吸自己血的白玉盘，心道：这是要榨干自己的血才罢休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由于度安在这种状况下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脸色开始苍白，身子感到有些虚弱，血流才慢慢变缓变细，最后，手腕停止出血。 度安见状，赶紧给自己施加了治愈术，伤口迅速消失了。 顿时台下一片惊叹声。 谁知，这波方平，异象又起…… 第七十章：神威 “嗡——”悬浮着的白玉盘不住地颤动着。霎那间，一股强烈的白光从玉盘内部透出，不断扩散开去，很快，席卷了整个高台，渐渐地，蔓延至人群，最后，笼罩了整个广场！ 台下开始人声鼎沸，嘈杂不堪，台上几位长老也有所行动。二长老皱着眉，小声询问大长老：“大长老，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仪式中的举动，我等是否该上前阻止？”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白龙传人，可是尚未得到自己和几位长老的认可的，平白无故的，要尊拥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作为族内声望甚高的长老，谁能服气？更别说如今还无端地在如此庄重的仪式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再说。”大长老随时警惕着台上的突发状况，以免造成不良后果。 一旁的辛丰，宽大的袖中双拳紧攒着，犀利的眼眸从方才起就没离开过度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是的，他确实在紧张，而这种紧张乃来自对那个人的担心…… 白光逼退了端着酒器的白衣男子，此时，离玉盘最近的度安，正试图将它取下来。可当他越靠近玉盘，他的眼皮就越发地沉重，待他的双手终于碰到玉盘时，他的双眼已经完全闭合了，如同被催眠了那样。 台下之人，只能看到度安纤细的背影，而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双手取下玉盘后，他披散着的长发无风自动，衣角翩飞，在逆光中像一位圣洁的天神在祈福…… 很快，众人就发现，度安身上也发出淡淡的白光来，亮度不断增强，仿佛在响应玉盘一般。 “轰、轰——” 所有的目光看向头顶的天空，随即震惊不已！ 分散于天地间的无形灵力，不知为何，竟然以高台上方的天空为中心，不断聚涌而来，越聚越多，灵力越来越纯粹，不断翻腾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磅礴的灵气在漩涡中不断被提纯压缩，靠近漩涡中心的灵气，居然呈现出近乎实体的白色状态。 “咻——” 漩涡中心垂直飞射下一道白色光柱，从度安的头顶灌注而下，将他整个人罩于其内。天空中原本来势汹汹的灵气气流，瞬时变缓了许多，渐渐地，漩涡的转动幅度也缓了下来，整个漩涡在不断缩小着。 原本投向天空的目光，逐渐都回到了那个被光柱笼罩着的身影上。所有人在震惊的同时，都很好奇，在他身上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样的神奇事情来。 光柱在不断变小，最终消失了，但度安身上的白光却开始强烈起来，逐渐照亮了整个山顶的上空。然后，天宇中不断有“噼噼啪啪”的细碎响声——竟是引发了无数细小的雷电！ “那是——”大长老双眼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在度安身后的天际，一个数百丈高的身影正隐隐显现，随着时间的流逝，轮廓终得以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盘曲着身躯的巨大银色龙影！ “上古神威……”大长老喃喃而语，“竟然是上古神威……” 辛丰一愣，看向天空，眸中有一丝深重之气，这就是上古神威……没想到，这一神迹没发生在贵为族长的自己身上，反倒是…… 巨龙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似乎在沉睡般，在场之人亦皆震惊得噤声屏息。不知何时开始，辛丰的目光落在度安白光衬托下愈发柔和的侧脸上，有些失神。 忽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同时，天空中的巨龙也张开双目，如同一尊巨大的雕像活了过来。霎时，苍穹中，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沧桑悠长的龙吟，在每个人的耳中回响…… 巨龙的身影在聆听到那声龙吟后，逐渐消淡下去，并很快消失无踪，徒留惊愕不已的众人以及台上处于呆立状态的度安。 “司仪，”大长老不愧是族中资历最深之人，哪怕面对这种状况，也很快恢复了镇定，低声吩咐道，“继续仪式。” “是，大长老。”司仪收起下巴，忙调整好心态，高声叫道：“请度安大人祭酒！” 一声“度安大人”将度安拉回了现实，他看着前方的金色大鼎，才瞬时清醒过来，此时此刻，自己还在祭台上，还有仪式没完成。 退至台边的白衣男子稍显慌张地上前，奉上祭酒。 右手持酒具，左手托着，修长的手指在碧玉酒具上显得愈加光洁。度安定下心，神情自若地将滴有自己鲜血的酒缓缓倒入大鼎中，放下酒器，再对着金鼎行了一个叩头礼。 台下的众人也慢慢缓过劲来了，静静地望着台上，脸上残留着些许诧异之色。 “行终礼！” 度安右手放在左胸上，做出龙族宣誓之势，朗声道：“吉日良辰，穆愉上祖；白龙后嗣，重归故土；今为君子，愿得天佑；钦承祖训，嗣守神谷！” 少年特有的青涩嗓音不急不缓，回荡在广场之上，有如玉石之声，清新悦耳，使听者无不产生亲切祥和之感。 “礼毕！” “恭贺度安大人！”台下众人皆躬身行礼。 “度安谢过诸位！”此时此景，度安竟少了原本的羞涩，一股豪情由心底而生。 大长老笑吟吟地往台前走了两步，浑厚的声音响起：“诸位乃代表族内各个分家之人，现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老夫正好替神主大人宣明一个消息。” “诸位可能对这位度安大人不甚了解，对白龙一氏亦十分陌生。”大长老捋捋长须，笑着道，“然，根据古籍记载，与族长的金龙一脉一致，白龙一脉同为上古神龙血脉！” “但令人痛心的是，于万年前的神魔混战中，白龙一脉举族参战，几乎无一生还。”大长老说着，语气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幸而苍天有眼，太祖神佑，如今得以寻回白龙传人！” 众人眼中也有所动容，看向度安的目光有了些许改变。 “白龙族天赋极高，长于治愈净化之术，或曾担任族中护灵之职。”大长老顿了顿，整理一下思路，“经过神主与老夫的多重思量，已授其护灵长一职。” “台下可有负伤之人？”大长老突发奇想，问了这么一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小的喧哗之后，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大长老，我！” 话落音后，所有的目光都刷的扫了过去，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的手臂上绑着一圈五指宽的白布。 “贲大星！” “八成又是到外面和那几头妖兽较劲弄的……” 人群中发出不少窃笑声，显然都对那人的事迹有所耳闻。 原来，这个“贲大星”正是龙族有名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贲家的家长。贲家奉行的是“刀不磨不利”的理念，认为实力要在实练中方能提高。但在龙族，一向禁止内部逞凶斗勇，所以作为一家之长的贲大星为言传身教，一有空就去挑战神龙谷外围深山老林中有了灵智的古老妖兽。那些妖兽动辄拥有数十万数百万的修为，岂是能随便招惹的？所以，贲大星常事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大长老转头示意度安，后者有些赧然，走下祭台，穿过人群分开的走道，站在大汉面前。 在众人眼里，以度安目前一米八不到的个子，在这个近两米高的壮汉跟前，怎么看，这位刚刚进行了成年礼的白龙族的大人，都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是这个伤口吗？”度安不好意思地笑着问道。 “是，是的，大人。”贲大星也感觉有些别扭，憨厚地回笑着。 “能揭开来让我看看么？” “这……”贲大星支支吾吾，“大人，伤口太丑了，我怕吓着您了……” 笑着摇摇头，度安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贲大星只好笨手笨脚地解开白布，一层，两层，暗红的血迹开始在第三层显露。随着他手中的动作，一道骇人的伤疤出现了。 皮肉外翻，血色发黑，依稀可见一些草药的痕迹。 “这是被独角银蛇划的。”贲大星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总想找些话来说，便随口解释道。 “嘶——”有见识的人不禁吸了口冷气，独角银蛇最厉害的便在于它的角，那玩意儿不但锋利无比，更是有剧毒蕴含其上，难怪那伤口如今尚无愈合之势。 度安稍稍举高双手，虚按在伤口上，闭眼，调动丹田灵气，不知是否方才异象带来的影响，他发现灵气运转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愈！”一大团白光罩在伤口上，将污血和烂肉消除，新的血肉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快速长出。 台上的大长老摸摸胡子，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老狐狸似的笑眯着老眼…… 第七十一章：笨蛋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圣坛异象之事的余波还在神龙谷内蔓延。见证了这一神迹的众人回到各分家之后，告知旁人消息，旁人再如此纷纷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白龙后裔度安大人”的名号如投入潭中的石子，在谷中散播开去。 那天礼毕返回凌虚宫后，辛丰和大长老将度安领到书房——他们需要一个解释。 度安自己也一副莫名其妙样子，“我，我闭上眼后，就看到一条巨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隐隐觉得，那威严的巨龙和自己有着什么联系。 大长老若有所思，“对大人以及整个龙族而言，此事并非坏事。或许，冥冥之中，天意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遵循天道。” 辛丰眼眸深沉，不发一语。如果自己有这种能力，是否就能达到父亲大人的所求，是否有资格拔出神器龙渊…… 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瞥着一旁的辛丰，有些不解。好像从圣坛回来，他就一直是这种状态了，他没事吧？还是说，有什么心事…… “神主，若无其他要事，老夫就先退下了。”大长老转向辛丰，仿佛知晓了后者的所思，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事，往往是可遇不可求。 辛丰点点头，白光一现，屋内只剩下两人。 度安有些慌张，“辛丰你，你没事吧？”干嘛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轻叹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般，辛丰拉起度安的手，“你随我来。” 两手相碰的那一瞬，度安全身像是过了一阵微小的电流，傻乎乎地就跟着对方走了，心似小鹿乱撞般狂跳着，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 嗯？清醒些的度安看着周围陌生的景物，一直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石室。 “这里是……”度安隔着空气就能感受到石壁的冰冷，不禁打了个冷噤。 牵着度安站在熟悉的地方上，走在前面的辛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收了一个绿色的小玩意，“看这个。” 没发现异样的度安走上前去，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凑，眼睛睁得老大，隔着玻璃橱窗似的结界，好奇地瞅着里头的东西。 “龙……渊？”度安好不容易认出那两个古字，念出声来。 辛丰颌首，有些怅惘地解释道：“族内自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神器龙渊。” “这样啊……”度安的目光又回到长剑上，可是看着看着，神情就有些古怪起来——既然是龙族的神器，不应该是很神气很厉害的样子么？它怎么如此朴素，甚至，还有一些锈迹在上面…… 度安转头看辛丰，不禁愣住了。 室内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冷冷的荧光，照在男子坚毅的侧脸上，阴影打在他的眉角、鼻翼，愈发衬得其五官立体鲜明。可此刻最吸引人的，是他那看向龙渊的复杂眼神——是渴望与无奈的交织，是一种从未出现在高傲的他身上的情感。 不知目光停留了多久，度安的动容在四目相对时被打破。 “呃，为什么它会放在这里？”移开眼睛，度安有些尴尬地赶紧找个话题。 “因为下了禁制。”辛丰的骨节分明的手抚上结界，如同摸上玻璃一般，看着透亮晶莹，却不能进入半厘。 “禁制？”这下度安就更不懂了，这明明是龙族的神器，为何还要下禁制任它在这埋没生锈？ 正想着，度安的手也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结界表面，尝试着往里面探去。 “咦？”度安心头微跳，眼睛一亮。 在旁的辛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像压在极有弹性的物件上般，结界被压得有些变形，可快要靠近龙渊时，却不能再前进半分。 “哎呀，还是进不去。”度安露出惋惜的神情，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那结界居然也跟着反弹了回来，恢复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度安惊奇地问道。难不成下禁制时，为防后人观赏得无聊，特意设计出这种“弹性结界”逗人玩儿？ 辛丰像是猛然记起什么，突然闭上眼睛。待再次睁眼时，眼神炽热，伸出右手，金光溢出，仔细观察，似乎隐约之间还能看到一些白光。 当指端触及结界的那一秒，不只是辛丰，连旁观的度安都紧张得呼吸困难，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进去了！手像伸进水中那样，并未受到阻挠！ 喜悦同时漫上两人的脸上和心头，但彼此都不敢放松。度安甚至在心底默默地替他加油着。 由于存有试探以及那种因极度渴望而患得患失的心理，加之有控制手中的灵力，辛丰的动作十分小心，行进的幅度可谓缓慢。 结界表面刚没过手掌，动作忽然停住了，辛丰皱眉。上次替度安渡过逆鳞那道坎时，自己以嘴渡气给对方，同时，自己多少也吸收了一些对方的神力，因此方才将那些残留的神力化成灵气与自己本身的灵气交融着，果真能进入结界，可是如今，残留的神力已消耗殆尽，自己便再难深入了。 辛丰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度安，倒吓了对方一跳。 “怎，怎么了？”度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失措地盯着他。 辛丰一句话也不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他，眼眸深邃得如同夏夜的星空。 被那样一个人那样一双眼望着，度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以至于全堵在脑子里，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两人相视无言，沉默在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度安的后脑勺和背部按住、两唇相接的那一刻被打破。 “唔——唔……”度安像一只被入侵的小兽，咬紧牙关，凭着本能挣扎着。 也不需技巧，如灵蛇般的舌很快撬开了紧闭的牙关，辛丰用自己的下巴抵着对方的下巴，同时手摁着他的头，让他无处可逃。 小小的舌原本只是为抵御入侵而有所行动，谁知竟在你来我往之间，两人都产生了异样的——快感。 原本顽强抵抗着的纤细手臂，因主人的瘫软而无力地搭在对方的胸膛上，迷乱的眼睛终于缓缓合上，徒留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轻微颤动着，如同一只疲倦的蝶，轻轻地停留在花瓣上，偶尔扇动着双翼。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定格了，不知过去了多久，辛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脸上的红晕，才稍稍找回了理智。他调动体内神力，灌入对方的身体中。 金色神力于对方迷雾似的丹田处盘旋，随即，一股浓厚的白色神力交缠而上，两者像是两个如胶似漆的恋人般，不断交融着……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辛丰谨慎控制着神力，引导它们回到自己体内。 待事情做完后，辛丰放开度安，舌头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口腔，似乎在迷恋某种感觉。 被放下的度安，双颊泛红，眼神迷离，如同一个上了岸的溺水者，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声清晰而略显急促。 辛丰失神地看着他，在对方越来越红的脸色中，终于忍不住别开了眼，居然，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烫…… 转身对着结界，暗自深吸一口气，再呼出，辛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脸正色地伸出手。这次金光与白光几乎完全融合在一起了，看上去，就是淡金色的光芒。 伸进去，手一握，手臂收回，古朴的长剑终得以暴露在结界外，掌握在应该拥有的人手中。 没有人知道，此时辛丰心中是有怎样的狂喜之情，他激动得不知言语，只好看向度安，似乎想让他也为他高兴。 度安全身红得就像一只盘中的虾子，眼中似有水波流转，半天才憋出一句满含哀怨的话，“笨蛋辛丰……” 第七十二章：上班 氤氲的水汽中，一个单薄的身影绰约可见，在静谧的山路上行进，偶尔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此时的天还未亮透，太阳更是还在地平线下，而守夜班的守卫尚未被换下去，一个个虽腰杆挺直，但也面露出疲惫之色。 细微的声响传来，让小圣池的第一个守卫精神一凛，疲倦尽失，顿时全身警惕地望着来路，同时轻手轻脚地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小巧银笛，在嘴边吹了一个极沉闷的声音，很快，一个同样的声音从上方山路传来了，他稍稍放下高高悬着的心，手放在腰间的剑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按理说，以往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有人过来的。护灵官们的住处在离小圣池极近的山腰上，就算前往小圣池，他们也不可能经过此处。而小圣池作为育灵重地，一般人无神主大人的命令，是绝不能踏上这块禁地的。那么，来人会是谁呢？ 来了。守卫喉头一动，干咽了一下口水，看着那个黑影渐行渐近，放在剑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来者何人？！”守卫轻喝一声，同时也将剑拔出半截作为警告。 人影明显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前进，“不要紧张，”轻柔的声音传来，“是我。” 守卫愣了一下，暗道这个声音好似哪里听过，听着舒服又亲切。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的面貌也逐渐清晰起来。 “见过度安大人！”守卫也颇有眼力，收回武器，迅速行了一个礼。 “哎，起来，不必多礼。”一身白色护灵服的度安连忙扶起他。 “嗯？是你啊。”度安认出了对方，对他笑笑，“你怎么会值起夜班来了？”度安没来小圣池这段日子也没闲着，熟悉了很多护灵一职的资料，对守卫的值班制度也知晓一些。 “大人，您，您还记得小的？”守卫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情绪有些激动，仿佛这是一个多大的荣幸。前几天圣坛之事，可是在神龙谷闹得沸沸扬扬的，自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眼前之人的尊贵。 “记得，”度安笑着说，“你不就是前阵子新来的那个守卫么？” 守卫不好意思地干笑，自己初来咋到，对很多事都不了解，上次硬是将度安大人拦了下来，向他索要神主命令凭证。结果，被赶来的护卫长臭骂了一顿，后来更是被调到了夜班组，以免又顶撞到度安大人。没想到，老老实实守着夜班，却还是碰到了这位谦逊温柔的大人，这一定是老天看自己太顺眼了…… “大人，今日怎来得这般早？”守卫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疑惑。 度安的脸莫名地红了，幸好天色尚未亮堂开来，才没让对方察觉到，“唔，我多日没来，想早些过来看看情况，也好快些上手。”度安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大前天的事，导致这两天老做些奇怪的梦，梦醒之后又惊又羞，没敢再入睡，所以才拾掇一下赶来“上班”，找些事做，来冲淡那些少儿不宜的念头…… “大人您真是敬业！”守卫一脸敬佩地感慨道。 度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受了对方的夸奖，微笑着说道：“辛苦你了，我先上去了。” “那小的就不浪费大人时间了，您上去吧。” 守卫毕恭毕敬地看着度安离开，眼睛都有些看直了，心中感慨万分：像这般谦和的主子，普天下恐怕也难找出第二个来了，而且度安大人还长得那般有仙人气……简直完美。 私下拉开脑中小剧场的守卫，忽然惊醒过来，赶忙拿起银笛，发出一声清亮的笛声，听到回应后，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又犯错了。护卫长说了，自己要再不兜着点，就要被派去扫十年凌虚宫外面的大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笛声传递了什么信息，度安再一路向上时，竟不再受到任何阻拦，倒是一个个都有准备似的，对自己行礼致意。 很快，天色愈亮，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开始温润起来，感受着山间的林木花草的清新可爱，度安亦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愉快起来。 当度安一踏上平台，迎面就走来一个人。 “萧云见过大人。”男子笑脸盈盈地行了礼。 “哎，快起来！”度安扶起他，神色有些无措，怪道：“怎又如此见外了，不是说了不用行礼了么？” 萧云起身后，带着一份敬意微笑着回道：“大人您乃白龙之后，本该受此礼。” “什么礼不礼的，大家在这都是同事不是么？你不嫌麻烦，我还觉得挺难为情的，以后还是照老样子，不必再行礼了。”度安带着一分责怪意味地说道。 “是，萧云知道了。”萧云莞尔，这度安大人哪怕身份如此尊贵，也从来不愿摆架子，真是好相处。 “咦？”度安看着空荡荡的地方，问道：“只有你一个人么？” 萧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萧云一般会早起一些，方才在查看时，听见守卫的笛声了。属下估摸着，应该是您来了，所以就停下来迎接您了。” 度安恍然大悟，同时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上了一份敬佩。这人才是真正的敬业，而且洞察力也很强，如果不是自己横插出来，由他担任护灵长，那绝对是众望所归。 度安这么想着，心中便多了份愧疚，也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肩上的责任来。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情况吗？”度安边往池边走边问道。 萧云想了想，神情慎重地回道：“大人，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度安一愣，没想到这么经典的状况让自己撞上了，“嗯，都说说吧。呃，要先说哪个，你随自己的直觉吧。” 萧云仿佛被噎了一下，吞下正要出口的话，“是，大人。好消息是，池中又添了一枚新蛋；坏消息是，池中有两枚蛋情况不妙，有可能会……” 根本没有时间让度安为好消息高兴，反倒是坏消息使他的心情立马沉重起来。 “带我去看看。”度安难得一脸正色的样子。 “是。”萧云走在前面，将度安领到两颗蛋前。 度安俯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来。这两颗蛋放置的区域内，再无其他蛋。再看蛋本身，蛋壳发灰，色泽暗淡，在它们表面几乎看不到灵力的流动，怎么看都不如其他蛋那样富有生机，情况真的很不妙。 “为避免影响到其他蛋，我将它俩隔离了。”萧云解释道，脸色有些庄重。在他照顾龙蛋的百年时间里，他见过不少蛋因孵化不成而化去的场景，如果可以，他不想再让一颗蛋重蹈覆辙。可是，这可能吗？ “要怎么做才能救活它们？”事态紧急，度安也不想再耽搁时间。 萧云摇摇头，有些痛心和无奈，“按理说，只要将属性柔和的灵力注入蛋内，助小龙破壳而出便可。可，未孵化的小龙十分脆弱，任何差错都能伤害到它。属下的属性在族内算是温和的了，可在实施救助时，灵力控制稍有不慎，就极有将事态搞得更糟。但如果单凭它们此时本身的灵力或注入的灵力太少，根本不足以顺利出壳。” 沉默。紧抿着嘴，一滴汗水从度安额头上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他的内心在挣扎着。 “要不，”度安深吸一口气，“让我来试试吧。” 萧云大吃一惊，“大人，您……”让这样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做这些事，恐怕……不行。 度安对他笑笑，默默地带着一份心虚，“你也知道，我乃白龙后裔，长于治愈术，属性也是最温和不过的，试试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萧云也听过自己的父亲大人回家后对圣坛那日的描述，其中自然也有讲到治愈术一事。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忽又想起第一次看到度安时，在小圣池发生的异象。对方，或许真的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好吧，”萧云做出了决定，“大人您试试吧，属下在旁辅助您，一有意外马上停止。” 度安对他淡淡一笑，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这种被他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嗯！” 第七十三章：救助 闭上眼，度安缓缓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体内的浊气及内心的紧张感驱除开去。他开始用灵识内视自己的丹田——那里比被水汽笼罩的小圣池来得还要迷蒙。 圣坛神迹带给度安的并非只有名声大振，还对他的修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比如运转灵力的速度提高了、身体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自动纳灵，再比如说，丹田处形成了一个银白色小漩涡，周围布满白雾，更重要的是，多了一条小白龙——正是那日突然出现在圣坛上的巨龙的缩小版。 度安盯着那条在白雾中游来游去的小白龙，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据说，那条巨龙的真身就是这条小白龙，而小白龙其实是自己的本灵，也就是说，自己就是小白龙，小白龙就是自己。可是，自己看着自己在自己的肚子里自由自在地窜来窜去，不会很奇怪么？ 度安运转灵力时，漩涡的转动会比平时要快些，而小白龙在旁也会越发欢腾，仿佛在云雾间嬉戏般。度安努力让自己无视它，并一直在意识中安慰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嗯？度安心头一跳，忽然闯入意识视线内的一个轮廓让他措手不及。 进入内视状态，肉眼的能力受到限制，往往其他感知会变得愈发敏感，感知事物时，对方的举动会被放大很多倍，甚至能“看”到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此时，度安正是“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视线一下子跳出了丹田之外，投向前方的一片黑暗中——在那里，一个微弱的椭圆形轮廓正在显现，不，似乎旁边还有一个更模糊的轮廓。 度安有些恍惚，迷茫之中，眼前这一幕似乎与曾经的梦有些重合。 一个激灵，度安清醒过来。自己是来救人的，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一脸惊愕的萧云，看着全身散发着柔光的度安，闭着眼伸手抚上一颗蛋，嘴角微弯，温柔得如同一袭春风。 突然，一些嘈杂的声响传来，萧云转身，忙对着按时到来的众护灵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一愣，看到化身为小光人的度安后，也颇为诧异，看到他此刻的举动，更是不解。其中，脸色复杂的萧月一副语言又止的神情，想上前，却硬是被萧云瞪了回去。 看到众人都安静地驻足围观了，萧云这才放心地转身重新关注起度安来。虽然不知道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希望，这药有救。 意识不断集中起来，一层一层地深入，度安看着蛋的轮廓逐渐清晰，渐渐地，蛋里边的情况也开始显现出来。 成型的小龙紧闭着奇大无比的双眼，像在母亲肚中的孩子般蜷缩着，小鼻子，大嘴巴，前爪握着小拳头，短短的尾巴收作一团，那样子别提多可爱！ 一下子戳中了度安的萌点，度安有些兴奋，可他很快就注意到，小龙的身体极其虚弱，自己甚至感觉不到它还活着。顿时，怜悯和悲伤很快就代替了一时的激动。如果再不救助，它就真的会死了——它还那么小，甚至没睁眼看过这个世界，这对它也太不公平了！ 度安心里同情它，同时也开展了行动。他用意识控制着自己的灵力，化作光团渗进蛋内，像为它洗礼般，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它的身子——他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强度，只记得萧云说要轻柔，所以只好用这种温和的方式为它补充灵力。至于该补充多少灵力，他不知道，估计萧云也说不清，反正小龙能活动起来、顺利破壳而出就行了。 度安不知道，外面正有一群人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萧云是担忧，其他护灵官则是好奇居多，而萧月，大概是想抓他的把柄罢了…… 在他们看来，度安是将自己的灵力以一种未知的方式缓缓注入了蛋内，而蛋的内部则有节奏地忽亮忽暗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清晨的太阳早已出了地平线，挂上了树梢，将光的热度洒向八方。 度安的额头慢慢地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众人皆屏息不语，渐渐地，心情也不似之前看热闹那般轻松，心底也开始为度安着急起来。身为护灵官，以孕育幼龙为己任，每一只小龙的生命都是自己肩上的责任，没有人会推卸这种责任——他们正是拥有着这种最基本的使命感。 “这……”围观的众人都为度安此时的举动大吃一惊，他居然把放在一颗蛋上的双手移开一只，放在了另外一颗蛋上，看着动作，居然是要同时救助两枚蛋？！ 太冒险了！稳重如萧云，心都抖了两下，暗叹度安太鲁莽了，可是他现在也无法去打断他。 汗水滴进了度安的脖子内，可他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些。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捏着一口气。松气是因为，他发现他对第一颗蛋实行的救助有效果了！那只小龙方才砸吧了一下嘴巴，还动了动小短尾！捏了一口气是因为，他觉得另外一颗蛋似乎濒临险境，所以不得不分神空开一只手去照顾它。 在度安看来，同时为两颗蛋输送灵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如今的灵力相当充足，且不说多得用不完，自己的身体还不停地自行纳灵！所以现在只要谨慎小龙的状态，自己的事倒不必担心。 但在别人的眼中，度安这一举动不但具有探索精神，他本人还相当强悍——这一心二用的运气能力，在场的人可没法轻易尝试，原因有二，一是灵力不足，二是控制灵力的精神力不够。乱来可是会走火入魔的……众人皆暗自抹了把汗。 半个时辰过去了，度安收回在第一颗蛋上的手，放在另外一颗蛋上，继续输送灵力。 众人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望着那颗被停止输气的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蛋的色泽看着不错，似乎也多了不少生机，这，这就救过来了？！ 别人可能不清楚，可离度安嘴角的萧云却是咽了一下口水。那蛋，不但救活了，而且，马上就要破壳而出了，但是，这不符合规矩，它的父亲还没找好…… 又一刻钟过去了，度安收手，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景物逐渐明晰，他嘴角弯起来，“萧云，好像可以了！” 正开心地向萧云邀功的度安呆住了，看着满脸诧异的众人，不禁红了脸，“哦，原来大家都在啊……” 众人都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向度安的眼神多了点什么，连萧月都不再是一脸质疑与不屑。 “要生了！”有人惊呼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度安身旁。 “什么要生了？”度安一脸迷惑，顺着众人的目光低头一看。 “欸？！怎么在发光？！”度安吃惊地问了一句，引来众人奇怪的一瞥。堂堂护灵官总管，居然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么？ “啊，是它要生了！”度安猛然想起那次随辛丰一起目睹小龙出生的情景，慢半拍地说道。 众人无语，望着对方无辜的清澈眼神，这个真的就是自己的上司么？ 萧云苦笑不得地上前，善意地提醒道，“大人，它们还没有找好父亲……” 度安皱眉，“非要找好父亲才能出生吗？” “大人，小龙必须在出生前接触父辈的血，这样才会继承血缘关系，否则，以后就只能是孤儿了。” “另一个也要生了！”一位护灵官道出现状。 “给它们赶紧找两个父亲。”一听到“孤儿”二字，度安一股气冲进脑子，有些命令意味地说道。绝不能让他们成为孤儿……这是度安两辈子的痛。 “是要找同属性的人，对么？”度安看向萧云，后者点点头。 “那这两只小龙的属性是？” “光属性，”萧云神色古怪。 “怎么了？”度安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萧云有些僵着脸笑着，“属下的家族正是光属性的……” 度安眼睛一亮，“那你……” 萧云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对着人群中喊一声，“小月。” 只见一个两眼亮晶晶的年轻哥儿迅速蹿出来，满脸讨好态对着萧云，“哥，你叫我？” “这是？”度安没想到萧云会突然叫出看自己不顺眼的萧月，搞不清他的用意。 萧云突然拉着弟弟单膝跪下，“萧氏光系萧云、萧月向护灵长大人请求获得此二子之父权。” 惊讶的度安下意识地点点头，“好……” 在场的人俱一副下巴都要掉下去的样子，被拉下水的萧月更是在风中凌乱…… 第七十四章：小龙 萧家又添两丁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不仅仅是因为很少同时出现两只小龙属性一致的情况，还因为这次当了父亲的是龙族有名的两位护灵官，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两枚蛋是新任的护灵长、声名鹊起的白龙大人救回来的！这不单是个好消息，更是翻开了龙族孕灵史上历史性的一页！ 众所周知，龙族的繁衍自古以来就是个大问题，尤其以近万年来的情况越发严峻，用度安的话说，往往是“数量少，质量还不好”。龙蛋的数量由上天决定，但之后的呵护就是护灵官们的任务了。历史上，不能顺利孵化的龙蛋多不胜数，历届的护灵官常常对此也束手无策，能救得活小龙的几率极小。而度安却一次同时救活了两枚即将失去生机的龙蛋，这绝不是偶尔，而是说明，他真的有能力和方法救助它们！ 正当众人猜测纷纭之时，许大管家又承神主的意思，出面告知一事：自古白龙一脉就与护灵之务紧密相关！ 不温不热的龙族总算又沸腾了一回，一种无声的喜悦在众人心头蔓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感叹：上天总算又眷恋了一回龙族！ 而作为焦点的度安却是不知晓这些的，最近，他的目光都粘在那两只刚出生的小龙身上了。 上次他就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幼龙，可惜跟别人不熟，加之自己事情比较杂，没好意思也没时间去接近它们。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小龙的父亲是萧家兄弟，熟人不说，离他们的住处还特别近，工作之余，还能以检查小龙身体状况为由溜去探班。 度安在小圣池其实也没什么事做，除了汇总一下诸位护灵官的检查结果，自己也亲自检查了一番——当然，他的检查方式可能与别人稍微有点不同，他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灵识去感知。慢慢地，他也摸索出一些规律：自己的灵识只能“看”见临近出生的小龙，至于那些尚未发育完全的小龙，是看不见的。这倒也合度安的心意，自己可没那个胆子整天面对着一群没成型的胚胎…… 这天，度安细心地给三枚能“看”见轮廓的龙蛋注入灵力后，在小圣池晃了五圈，终于耐不住了，他拉过一位护灵官，小声吩咐道：“我去趟灵动屋，这边若有情况，就过去寻我。” 有些受宠若惊的护灵官忙不迭点头，“谨遵大人吩咐。” 度安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你忙去吧。”说完，便朝着山腰上的一栋建筑走去，起初脚步还算平稳，到最后竟越来越近，几近小跑……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沿着幽静的小路，度安停在一座足球场那么大的木质建筑前。他抬头望着门匾上“灵动屋”三个大字，吸了一口气，抬手叩响门环。 “吱——”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开了门，满是皱纹的老眼盯着度安看，随即扯开缺了一颗牙的嘴笑道，“大人您又来啦，快进来吧。” 度安客气地笑笑，“萧云他们在屋内吧？” “在，在，大人里面请。”老头赶忙敞开大门，让开身子给度安通过。 度安进去后，微笑着对着老头说：“我自己去吧，您歇着。” 老头恭敬地点点头，乐呵呵地眼送度安离开。 度安这是第三次到这个护灵官们的“集体宿舍”来了，住惯了凌虚宫那种大房子的他，每每到来都会觉得新奇。虽然每人分得的房间不大，但格局别致，环境倒也雅致，灵动屋的中心地带是一个很大的庭院，里头的水池里养有莲花和锦鱼，水池旁的假山上有藤蔓蜿蜒而上，其余地面尽是些珍贵的花草，偶用彩色的光滑鹅卵石铺就了几条小路，俨然一个小型的花园。 度安原本是向着萧云的房间走去，却在半路听见一阵笑声，他循着笑声过去，转过假山，眼前一亮，这不就是萧云两兄弟么？！草地上的藤篮里用厚厚的毛毯垫着，上面躺着睡得正香的两只小龙。由于藤篮足够大，两只小龙是放在一起的，其中一只握着小拳头睡得乖巧，另外一只侧着身子，用爪子抱着前者，走近些，度安才好笑地发现，它正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睡相不雅却丝毫不失可爱。 “大人，”萧云低低地惊呼一声，“您怎么来了？”说着有些慌张地想要站起来，却被度安一个手势阻止了。 “哎，不用拘礼，我就是来看看小龙的。”度安笑笑，也顺势坐在草地上。 度安转头，正好对上一副便秘表情的萧月的眸子，他干笑了一下，“你们的身体没大碍吧？” “多谢大人关心，经过大人的治愈术，加之古青大人的丹药，属下两个恢复良好。”萧云笑着回道。他是真的感激度安，对方不仅救了两只小龙的命，更是赐予了两只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给自己和弟弟——不过此前，他可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成为一个父亲的。 萧云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月，后者极不自在地开口道：“萧月也谢过大人。” 度安呵呵傻笑，“不谢不谢，只是举手之劳，再说大家都是同事，不必太客气了。” 萧云笑笑，“大人是来看小雅和小宇的么？它们两个已经睡了好一会了，估摸着要快醒了。” 小雅就是那只乖巧的小龙，性格正如萧云那般安静，而小宇便是萧月的孩子了，竟出奇地好动，且老爱黏着小雅。有时度安不得不暗自感慨，血缘、基因之类的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嗷～嗷——”小霸王宇小公子醒过来了，蹬着小短腿，挥舞着爪子。 “这是怎么了？肚子饿了？”身为人父的萧月不解地和小龙大眼瞪小眼，“可睡前不是刚吃了东西吗？” “大概，可能，想方便了……”度安在一旁建议道，以他照顾小孩的经验，孩子哭闹的原因无非是肚饿、尿急加寂寞。 萧月半信半疑地撑着小龙的上身，将他抱在空中，对着小龙看，“想嘘嘘了？” 话刚说完，只见小龙打了个哈欠般，做了一个极舒缓的表情，结果下面就开闸了。 “啊，啊——”萧月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尽量将小龙举远，可还是被尿喷了一身，“死小孩，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又尿在你爹我身上！” 度安既觉得好笑，又替萧月担心，“要不你先回房换件衣服吧，我先照看着小宇。” “对，去吧，我和大人都在这等你。”萧云也见怪不怪地笑道。 恼羞成怒的萧月恨不得掐着宇小坏蛋的脖子，最终却还是将他轻放在度安怀里，重重地踩着步子走了。 “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萧云摇头笑笑，“让大人见笑了。” “不会，”度安笑眯眯地用手指逗着怀中的小龙，“小宇的性子可真像他父亲。” “是啊，我可真怕他俩以后会相互掐起来呢。”萧云半开玩笑地道，逗得度安直乐。 “嗷——”一声很文静的叫声从藤篮中传来，两人都看过去。 这次萧云有准备了，他抱起小龙，走到不远处的一处草丛，嘴中轻柔地说道：“小雅，可以嘘嘘了。” 度安看着萧云的背影，再低头看着怀中抱着自己手指啃的小宇，蓦地油然生出一种羡慕、向往的情怀来。有了孩子，就如同拥有了一个和睦的家庭版，一切都那么美好，生命也由此完整…… “大人？”萧云回来后，看到的便是发呆游离中的度安。 度安回过神，低头看着被宇小公子啃咬得全是口水的手，苦笑不得，这基因真有点强悍啊…… 第七十五章：情话 夜幕降临，天边已出现数颗明亮的星，只是孤孤单单，略显寂寥。 许管家刚整理好一些琐事，见书房内灯火通明，便恭敬请示道：“神主。” “进来吧。”俊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让人听后有些心疼。 许祝推门而入，躬身禀明道：“神主，您的吩咐老奴已传达下去了，青风他们现已出发。” 桌边的男子“嗯”了一声，眉间的愁绪却不减半分，眼神从桌上的长剑移开，看向许管家，“那个玄天有何动静？”玄天，便是那位人界来的使者。 “据护卫们回报，他一直待在凝丹堂，不曾外出。”凝丹堂，正是古青大师的居处，临山靠水，开垦了大片平地种植珍贵草药，平日里除去照顾仙草的小童，外人也不能随便进出。 辛丰沉思不语，片刻，吩咐道：“继续让人留意。” “是。” 辛丰的目光又回到长剑上，随即作出随口一问的姿态，“度安人呢？” 许管家顿了一下，似乎好几天没看到度安大人和神主在一起了，于是不大确定地回道：“估计还在小圣池，神主要请度安大人过来么？” 辛丰眸子深沉，想了想，“让他直接去圣池等我。” “是。”许管家匆匆退走。 手抚上长剑，轻轻描摹着“龙渊”二字，辛丰的眼神有些放空。就算取出了剑，自己也根本无法使用它。凭着自身神力与剩余的白龙神力，融合后也只能催动它，上面依旧锈迹斑斑，任何变化都没有。即使能驾驭它，可这样一把发挥不出丝毫威力的剑，又有何杀伤力可言？ 上古血脉相融相长确实能增加神力的威力，可事实却证明，要真正获得龙渊的力量并不能依赖这种取巧的方式，否则父亲大人及之前的先辈们是如何驾驭龙渊的呢？在此之前，白龙一脉可并未出现。因此，还是因为自身的原因，或许是自己修为不够，抑或是，血脉不够纯正……如今看来，不管是哪种缘由，自己在短期内都无法轻易解决，也许，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 辛丰一拂袖，将龙渊收了起来，莞尔，眯眯眼睛。与其担心这种毫无头绪的事，不如先去会会那只躲了自己好几天的小兔子吧。 …… 度安以龟速走在小圣池通往圣池的小路上，他尽量拖延着时间，同时高速运转着脑子，思索了无数种不下水的理由。身体不舒服？今天太累了？肚子好饿要回去？晚上要回去加班……但！这些理由在圣池、在那个人面前都不能成立！累了、不舒服？正好，泡泡池水能缓解；肚子饿？神主大人挥挥手就有吃的送来；加班？在神主召见的时候，你提加班是怎么回事？再说，自己已经是自己的上司了，加不加班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啊啊啊——”度安内心无比地抓狂，逃不掉了！逃不掉了啊！ 当度安做贼一般站定在池边时，池中的男子正在闭目养神，于是他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要不，就在岸上再等等，等他睁眼之后再说？ 一刻钟过去了，水汽蒸腾，将他的长发和浓密的睫毛都沾湿了，他还蹲在那望着辛丰，小脸红扑扑的。 “准备蹲到睡着吗？”辛丰开口，缓缓睁开眼眸，揶揄道。 “啊？！”度安慌里慌张地想要站起来，谁知脚竟有些发麻，站得东倒西歪，“不，不是的，我怕吵到你……”话说到后面，声音逐渐缓了下去。 “那现在可以下来了，”辛丰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我等你很久了。” 前面那句话正让度安心里咯噔一下，后面那句话更是在他脑海回荡，等很久了，等很久了……度安的头更抬不起来了。 “我，我没带泳裤……”度安弱弱地说道。其实，他的移动空间里有一打呢。 辛丰半眯着眼，弯弯嘴，“我将书房备用的那条带来了，接着。”说完，一条洁白的短裤飞了出去。 度安下意识地接住，愣了。这，这招都没用…… “你，你闭眼……”唉，逃不过去，起码要稍微保护一下自己的贞操……嗯？度安意识到自己想了一个奇怪的词语，脸又红了一分。脑子真是坏掉了！ 辛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顺从地合上了眼。其实他想说，自己就算闭上眼，用神识也一样能……咳，算了。 尽管看到辛丰闭上了眼睛，可度安还是十分谨慎地背对过去，先换好下面的裤子，再脱掉长衫，最后再慢吞吞地进了水，坐在辛丰对面的岸边。 “你怕我。”辛丰睁眼，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开口道，接着，又不解地问道：“为何？” “我，我……没有。”度安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对方。 “哗——”辛丰从水中站了起来，健硕伟岸的身形一览无遗，向着对面走去。 “啊！你要干嘛！不要过来！”度安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失态地叫道。 辛丰顿住了步子，低头看着自己贴在身上的裤子，呃，虽然透了些，但也不至于吓成那样——他果然怕自己！ 辛丰一步一步走过去，轻轻拨开度安捂脸的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对着自己，“为何怕我？” 度安的身子微微抖动着，望着对方那张认真询问的脸，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夜空中最美的星辰，能一直将人吸进去，连人带心…… 辛丰看着眼前这张迷醉的小脸，嘴角一勾，忽有一种想亲下去的冲动。而他，果然也这么做了。 俊逸的脸在度安瞳孔中不断放大，最终，两处柔软相碰，一股电流窜过度安的小心脏。 这是第三次。辛丰迷恋地吮吸了一下，在这方面竟是无师自通。 稍稍放开度安，“是因为这个么？”氛围还有些旖旎，此时的辛丰看上去，居然有那么一些些性感…… “你，你……”度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有些被冒犯的气愤，又有些小小的别扭，“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度安在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他怕对方并不知道他的所为代表着什么，或许，他怕听到一个让人失落的答案。 “我不知道，”辛丰流露出一丝迷惘的神情，“但我知道这样做并无坏处。” 度安低垂下眼眸，神情低落。仅仅因为，并无坏处？ “书上说，这是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事。”辛丰重新用双手捧起度安小小的脸，眸子转深，“我只知，我此生只想与你做这样的事，你懂吗？” 灵魂像是颤栗了一下，度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辛丰看着度安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轻笑一声，却不言语，只是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 度安像雕塑般僵在那里，只感觉到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脸上的温度烫人，脑子也几近瘫痪。他，他真的，真的说了……情话？！ “你，你真的，你确定，刚才的话……不是哄我的？”度安还是不敢相信的模样，语无伦次地叨念着，仿佛被天上掉下的幸福馅饼砸昏了脑子。 辛丰的左手环住度安的小腰，右手轻拨开他的刘海，望着他清澈分明的眸子，深深地吻了下去。 度安瞪大眼睛，原本推搡着对方的手这时也下不了力气，只能任对方所为，渐渐地，眼眸开始迷离，终于合上，青涩地做出小小的回应…… 如果，答案真是这个，自己或许能接受…… 第七十六章：请求 世人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岂不知，少年亦如此。 怀春的少年整日微弯眼眸，眸中眼波轻漾，嘴角含笑，给所到之处拂过一场温柔到骨子里的春风，看得人是脸红心跳，目光无法直视。 “大，大人……”被众人怂恿着上前搭话的小护灵官脸颊微红，嗫嚅着，“这边已没事了，您，您是否要去灵动屋……”虽然头低着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小护灵官还是觉得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宽大的护灵服衣袖中攥着的双手掌心都冒汗了。 “嗯？”心情好的度安回过神，眼光巡视了小圣池一圈，众人都一副“我在认真工作”的模样。 “好的，我先去看看小龙情况如何，这边就有劳各位了。”度安微笑着道。他的工作量确实不大，今天更是提前完成了，所以他也就放心准备离开一会了。 “大，大人慢走！”小护灵官脸色更红了，慌张地躬身说道。 度安笑着对他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人像踩在棉花糖上般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众护灵官皆停下手头工作，不约而同地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大大地松了口气。总算把大仙送走了，要不然，大家可真受不了那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温柔目光。大人这是吃了古青大人什么奇怪的丹药了么…… “大人，您来啦。”萧云抱着小雅惊奇地道，忙上前迎接。 身旁方才还和萧云有说有笑的萧月，顿时面露不悦，小声喃喃道：“这家伙怎么又来了……”说完，被爬上他肩膀的宇小公子猛拽了一下头发，“哎哟！死小子快放手！”萧月的脸部五官全扭曲了，却还要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吓唬小宇，因此看起来越发地滑稽。 宇小坏蛋张大嘴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手脚乱舞，嘴巴的哈喇子蹭了萧月一脸，俨然一只小恶魔。 可惜萧月好不容易将小恶魔抓下来了，却额冒青筋地干瞪着它，完全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的样子，“死小子，这次一定要惩罚你！” 或许是萧月的表情过于狰狞，终于宇公子也知道事情大条了，扭身直对着萧云的方向做出“要抱抱”的动作，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后者，口中不停地嗷嗷直叫，那小模样有多可怜有多可怜。 “噗——”度安冷峻不禁，这小家伙鬼精着呢，也知道向人求救。 萧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俩，怀中的小雅正好奇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大概是因为自己从没经历过眼前的情况。小爪子伸出去，对着小宇挥舞，细声细语地嗷嗷叫了几声，引得小宇更大幅度的挣扎和愈发响亮的叫声。 两只小家伙搞得这生死离别般的场景，着实将度安和萧云逗乐了。 萧月阴森森地龇牙笑了，“这次谁也救不了你，我要给你个教训。” 萧云欲言又止，终是不再插手。算了，孩子是他的，慢慢地，也会找到属于他自己的教育孩子的一套方法。终有一天，他会足以成为一位合格的父亲…… “嗷、嗷——”宇公子在草地不停地挣扎着，仿佛要逃脱他爹的魔爪。 萧月左手将小宇四脚朝天按好，右手拿出“凶器”，伸向后者，不怀好意地念道：“痒死你，死小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作弄你老爹！” “咯咯咯……”宇公子扭动着身体，很快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错，萧爸爸的惩罚就是用一根山鸡羽毛挠小龙咯吱窝等敏感地带，势必要让小宇笑抽过去…… 旁观的两人都好笑不已，这也太孩子气了。 “够了，”萧云笑着阻止道，“差不多就行了，等会被口水呛着就该你担心的了。” “哼，我才不会担心这死小子呢！”萧月愤愤地说道，手头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孩子小时候顽皮些是应该的，”萧云蹲下，关切地摸摸小宇，同时小雅也钻出萧云的怀抱，爬到小宇身边摇着它，“你小时候不也这么淘气么？” “我哪敢对父亲大人如此放肆……”萧月弱弱地反驳道。 “你是不敢对父亲淘气，你都欺负我去了，”萧云眯着眼看着他，“要看看我背后那个牙印么？” 萧月的脸瞬间就红了，“那，那是，那是……”半天说不出个什么来，萧月终是缴械投降了，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垂头丧气地站着。 “大人，每次都让您见笑了。”萧云不好意思地对着度安说道。 度安忙摆手，“不会不会，看到小龙状况这么好，你们也恢复得不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云笑笑，接着有些为难的样子，“大人，有一事可能要劳烦您一下。” 度安稍稍愣了一下，“嗯，什么事？” “按照惯例，小龙出生后，族内都会发送相应的丹药，以补充小龙各方面的不足。因古青大人所住的凝丹堂是重地，外人一般不允许进入，因此这丹药一向是护灵官总管去取的，如今这，您看……”萧云道出缘由。 “哦，是这样啊。”度安恍然大悟，“早说嘛，可别耽误了小雅和小宇的身体，我这就去取丹药，你不必担心。” “属下先谢过大人！”萧云感激道。 “不客气，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那我先走了。”度安对着草地上又开始嬉闹起来的小龙俩摆摆手，“我走啦，小家伙。” 小龙都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度安，引得度安莞尔，真是好可爱的小东西啊！ “对了，大人若是不认得路，可以让护卫带上一程，到了凝丹堂附近再一人前往。”萧云急忙提醒道。 “好的，知道啦，我走了。”度安微笑着离开，不让萧云送他。 “大人真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好人！”萧云感慨道。一旁的萧月闷哼一声，却也没反驳。 …… “大人，前面就是凝丹堂了，恕属下不能陪您过去了。”银甲护卫恭敬地禀明道。 度安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护卫脸微红，行礼退下了。 度安望着眼前大片的花花草草，不觉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植物的芬芳。 他沿着花草丛中的小路前行，不时驻足观赏一下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灵花仙草，倒也觉得清新闲适，别有一番情调。 “站住！什么人？！”一个童声大声喝道，威严十足。 刚出了小路的度安愣了一下，看向前方一个扎着双髻的七八岁小孩，随即恢复了镇定，“新任护灵长度安来向古青大人取新生幼龙的丹药。” 小童也愣了一下，低声自语道：“新任护灵长，那不是白龙一脉的大人吗？” “柳儿失礼了，请大人责罚。”青衣小童神情慌张，连忙跪下请罪。 “唉，起来起来，我没怪你的意思。”度安扶起小童，笑道，“你叫柳儿是吗？带我去找古青大人吧。” “是，大人随我来。”自称为柳儿的小童领着度安推开简朴的木门而入，而度安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这是？”度安望着眼前隐没在大片瘴气中的桃花树，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玄天大人设下的桃花阵，”柳儿解释道，说着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淡黄色的丹药，“请大人先服下清气丹。方才药田中您已经中了花毒了。” 度安大吃一惊，“不，不是吧，萧云怎么没告诉我凝丹堂还有这么多玄机？”按理说，这么危险重重的话，萧云没理由不事先通知自己。 小童脸色有些古怪，却也如实禀告道：“是师父和玄天大人最近在较量时各自研发出来的防御方法……” “呃”度安头上三天黑线，默默地接过丹药服下，还好药是清甜的口味。 “大人请闭上眼，柳儿带您过桃花阵。” 度安果断闭上眼睛，表明上平静自然，实际上内心却快要抓狂了。你们没事在自家门口弄出这么危险的东西出来是想怎样啊！ 第七十七章：变异 绕来绕去好一阵子，度安才出了桃花阵，一睁眼，便瞅见一脸嬉笑模样的玄天。 “白龙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玄天露出典型的痞子笑，调侃道，“我瞧大人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想必是近来有好事发生了。” “什，什么好事……你还是叫我度安吧”脸红的某人明显是欲盖弥彰了。 “哦——”玄天凑过去，贴着度安的耳朵，“度安大人，莫不是走了桃花运？” 度安的脸更红了，迅速退了两步，有些心虚地反驳着：“你，你别瞎说……” 玄天笑而不语，旁边的柳儿和一位三十岁左右男子小声说着什么。 “这位是？”度安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竟发现对方乃眉清目秀美大叔一枚。 “你不是找我吗？”男子反问道。 “找……”度安疑惑不解的样子，随即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你，你是——” “哼，柳儿去将丹药取来。”男子吩咐道。 “是，师父。”柳儿窃笑着退下。 度安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任谁都很难将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俊俏大叔和上次看到的那个连衣服都脏兮兮的络腮胡子大汉联系起来。 “嘿，不用惊讶。是我看他原先的样子太不顺眼了，就叫他好好拾掇了一下。”玄天手摸摸下巴，“现在倒是还能看点……” 度安忍着想伸出拇指的冲动，内心对玄天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答应告诉我药水秘法的，可别食言。”男子严肃地告诫道。 “放心，有度安大人作证，总少不了你的。”玄天拍拍度安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派头。 古青先是一喜，随即微皱眉头，“度安，这名字好像哪里听过……” 度安原本笑眯眯的脸一僵。您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对了！”古青一拍大腿，转身离开，回来时手中拎了两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你的吧。” 度安心头一跳，暗道自己哪有什么东西在他这。细瞧桌上脏兮兮的两个东西，其中，一块破布上的一朵刺绣小花让他身子一颤。 他十分紧张地颤抖着双手翻过它，“一一！”脸色大变，翻过另外一个，“丁丁！” “你们怎么了？！”度安难得失态地样子，不忍地摸着它们脏得看不清眼鼻的脸，眼中蓄着泪水，转头看向古青，“它们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它们不是该在灵兽园受着好好的照顾的吗？！ “你别急，”古青皱着眉道，“它们如今只是偷喝了我酿的果酒，醉得不省人事罢了。” 度安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是它们怎么会在这？”还搞得这么脏？真是越看越心疼…… 古青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一个月前，我去灵兽园时，它们偷偷跟来的。” 玄天也掺和一脚，很不给面子地指着古青说道：“当时这家伙还没换过他那身旧袍子，小东西们估计是闻着他身上的药味跟来了。” 古青板着张脸，“我药房里的丹药都被它们尝了个遍，要不是前天它们喝醉了酒，我还一直不知道丹药失窃的缘由。”这也是他和玄天两人近来想出各种招数较量的直接原因——为了抓贼！ “这……”度安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鞠了一个躬。 “无妨，算是我的报应……说起来，它俩之所以送到灵兽园，还是因我而起。”古青仿佛在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般，想得有点费劲。 度安这才猛然记起，丁丁和一一可不就是吃了眼前这人的丹药才昏迷不醒的么？ 扯了扯嘴角，度安呐呐地回道：“可那也是您的一片好意，总之，它俩真是劳烦您了。” “咦——”玄天在旁无聊得很，便去翻看两个小家伙，细看之后不禁惊呼了一声，“好家伙，这俩小子可不简单啊。” 度安听得这话，转身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玄天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啧啧称赞道：“一般的肉芝小人有了它们这个修为，早该化成人形了，只是以后修炼起来就寸尺难进了，毕竟它们这个族类本身就很弱。但这两个小家伙，居然还能保持住如今这模样，这就说明它们极有可能——变异了！” 听到“变异”一词，古青眸子一亮，也提起了精神。 “变异？”度安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词，“如此说来，对它们是好还是坏呢？” “这个自然是好事，”玄天捏了捏一一的小屁股，嗯，手感不错，“这种变异是由于它们进阶了，有可能成为不同于它们族类的更强存在。” 度安总算放心地点点头，可看向它们的眼神还是有些担忧，“能不能找点水过来？我想帮它们洗洗。” “这个好办。”玄天信心满满地道，随即手一挥，房里的一个铜盆飞到桌前，再向虚空中一抓，清水注入盆中。 “多谢。”度安感激地道，准备将两个小家伙拎进去泡着。 “且慢，”玄天手中又多了一个上次那样的水晶瓶，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里头淡绿色的液体随着晃动，“用点这种药水会方便得多，这个用了对它们也有好处。” “嗯。”度安缓下动作，看着他往水里滴入几滴药水，清水立刻变成淡淡的青色，在他的示意下，轻手轻脚地将丁丁和一一放进水里，同时还要注意避免让水浸入它们的口鼻中去。 一盆清澈的水很快就被染污，而小人身上的脏东西也慢慢被洗了下来。度安低着头，垂下眼眸，捞起袖子，纤细白皙的手很轻柔地揉搓着它们的身体，一点都不嫌脏。 玄天和古青都看得有些呆了，等反应过来时，玄天才感慨地道：“度安大人果真是个温柔的人！” “嗯？”度安听到后羞涩地笑笑，继续清洗着一一身上的脏污。 “换一盆水吧。”玄天看着满盆的脏水，不禁一个激灵上身，这两个小东西是多久没洗澡了…… “谢谢。”度安对玄天感激地笑笑，“这是——” 玄天凑过去，连带着古青也将头探了过去。 “嗯，这就确定它们是真的变异了。这三叶纹便是其标志。”玄天瞅着它们眉间的三片放射状小叶子的图案，肯定道。 “三叶纹？”度安看向它们光溜溜的头顶，有些担忧，“头顶原来的小果子也不见了，不要紧吗？” “度安大人放心，这正是它们进阶的正常现象。不过话说回来，变异这种事极少发生，它们这一来就是两个，倒十分罕见哪。”再联想系起这两个小家伙躲在药房偷吃了一个月的丹药，随即又失笑道：“不，它们的话，倒是有可能。一直以来，吃了不少好东西吧？” 度安的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窘迫地说道：“大概是吧……” “莫不是，我那丹药的奇效？”一旁的古青若有所思。 “你多想了。”玄天毫不犹豫地回道。 “哼，它们肯定之前也吃了不少我炼制的丹药，这么说又有何不对？”古青孩子气地嚷嚷道。对于自己的丹药，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行，行。你最牛了，药水秘法你也自己琢磨出来吧，我就不奉陪了。”玄天摊摊手，痞子相又出来了。 “你，你耍赖！”古青怒了，可惜如今没有胡子让他吹，只能干瞪眼。 “啧啧，真是头犟牛，玩笑话嘛，脑子都不会拐个弯。”玄天摇摇头，甚是担忧地看着他，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你答应我的，可要做到。”古青再次重申自己的话语。 “你自放心。”玄天笑着说，只是低头时眸子转深，在心中暗叹一句，就算知道秘法，你也无法配出来…… 一直旁观着的度安，不知道是不是近来自己在某些事上通窍了的缘故，竟觉得此时的氛围有那么，一些些，呃，不对劲…… 第七十八章：现状 地底，魔都。 遮掩熔浆光热的黑雾稍稍褪去，影族的一天由此开始。一个已初显窈窕身姿的明眸少女出了家门，身旁的阿莲寸步不离地跟着。 少女姿色超群，年纪虽方豆蔻模样，眉间却已带上了影族女性特有的丝丝妩媚。 “莲姐姐。”少女蹙眉，望着空荡萧索的大街，却不知作何言语。 “菁小姐，阿莲懂您的意思，只是，如今行事举止还是谨慎些，莫招惹祸患上身。”阿莲不知何时贴近少女的耳边低声劝道，言毕，又低头恭敬地退在身后。 “唉……”曾经魔都公认的小魔女，早已放下了原本的跋扈飞扬，在面对很多自己不乐见的事情时，也渐渐学会了隐忍和熟视无睹。但每次看到影族人人惶恐，魔都一片萧条的情景时，她的心底还是会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短短数年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但在整个地底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少主莫名闭关，出来后魔力大增，性子亦大变，总是戴一副面具见人；然后就听说霄少主大病了一场，寸步不出自己的寝室，而且与少主的关系也不似以往亲近；据高层的消息，少主奉影尊之令，秘密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傀儡军团……如果仅是这些，倒也对普通的影族影响不大，但事态总在发展：闭关数十年的影尊大人，居然出关了！在所有影族还没来到及兴奋庆祝之时，影尊下达了“征兵令”——凡是成年的影族必须加入队伍，并根据实力安排职位和服用“特制”药丸！ 小菁不知道别处如何，可从魔都的情况来看，她已多少能想象如今地底充斥了多少怨气。魔都内的成年影族多为一家之主，实力在影族中都是靠前的。多少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安逸平和的生活，突然间就要打破这种宁静，为那种不知前途、生死的战斗做准备，听候和自己级别差不多的人的差遣……任谁都会有怨言。 小菁和阿莲走在街上，偶尔能瞥见小孩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她们，动作稍微大点，就会被家人揪进去，厚实的大门后随即传出一阵低低的责骂声。 受过训练的阿莲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小菁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然而她也学会了控制，不再像以往那般当众耍大小姐性子了，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菁小姐，莲大人。”一身黑色铠甲、胸前偶有小片银色的年轻男子，率领着身后全身黑色装扮的护卫军行礼。 “嗯。”小菁点点头，似乎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继续向前慢慢走去。 身后的阿莲，抬头看了只露出冰冷眼神的护卫军，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征集入军队的影族，实力一般的大都需要服用增生丸——那是一种服用后，会让影族实力大增的药丸，可它的副作用也很快就显现出来了：它让影族的性格变得越发暴戾、嗜血。在那种药的作用下，小小的冲突也有可能演变成殊死搏斗。仿佛小小的药丸之中，能量与戾气同等，以至于身体都容不下戾气，终浮于体外，使服用者变得冷血、易怒。曾有人冒死将此事报告给影尊，谁料，影尊竟不阻止，反倒执支持态度，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最终站着的那个才更有资格上战场”。由此，杀戮并不需要寻找理由作为担保，越来越多的影族便逐渐陷入一种狂暴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在即将错身而过时，阿莲稍有停留，轻声叫道：“晓岚将军。” “是，莲大人有何吩咐？”年轻男子躬身，听从吩咐的态度。 “你，没有服用‘增生丸’吧？” 晓岚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却也老老实实地回道：“回大人，没有。” 阿莲展开笑颜，如同一朵白莲盛开在冰封的湖面上，“我也希望如此。” 望着妙曼的倩影逐渐离开了视线，晓岚久久维持着一个呆愣的神情。增生丸确实能在短期能最大幅度地提高实力，但其带来的不良影响也显而易见，因此它通常会被赐予从各地征集而来的普通影族。就像自己身后这些服用了增生丸的护卫军一样，他们似乎大多数时候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在战斗时才会激发出求生的本能。而自己这种级别的，论实力或身份都更受重视的影族，大都会被赐予魔晶——这已经是最高的荣耀了，虽然增幅没增生丸那么明显。魔晶重在巩固之中增强修为，而增生丸却更像是一种急功近利的行为——这就像在治病，一种治本，一种治标。那么，莲大人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呢？她那种身份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增生丸的两重效果，莫非，她是在关心自己？！ 晓岚将军带着队伍离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充满黑色情绪的地底世界中，他终找到了一片明媚之处…… “菁小姐，莲大人。”开门的是阿什，“里边请。” 两人放轻脚步，进了房间。屋内连角落里都放置了珍贵的烛火，照得四周一片明亮，也将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大家的纤细身影照得愈发瘦弱伶仃，见者无不心疼。 “小霄，我来找你玩了！”小菁将即将翻腾而出的眼泪逼回去，深吸一口气，勉强用一种很欢快的语气叫道。 一直静坐着的少年没有任何动作，身子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般。 小菁和阿莲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无奈与不忍。几年来，每一次探望都是这样的结果。那个会对着所有人浅浅微笑的孩子，就像被上天，不，是他自己，关进了一个密闭的小黑屋般，他沉默寡言，不和任何人交谈，偶尔会在梦中用自己才能听清的话语喃喃絮语，但他怕黑，就像如今怕他的哥哥一般。他怕，但他却失去了尖叫的能力，他只会蜷缩成一团，绝望无助地瑟缩着……该拿他怎么办呢？ …… “少主，魔灵已准备妥帖，就等您下令了。”地上单膝跪着的青年低首禀明道。 “很好，父亲那边还有何吩咐？”高座上的男子身形欣长，一身血红色宽袍，银色的面具上闪着寒光，面具下方的唇薄而红艳，彰显着主人的薄情与嗜血。 “影尊大人暂时没有其他吩咐。” 面具下的狭长眸子缓缓睁开，“小霄情况如何了？” “菁小姐方探望过霄少主，一切还是老样子。”谈起霄少主，似乎所有人都极不忍心。 银色面具衬得男子的皮肤愈发苍白，他沉默了一会儿，“阿丹，你说，”他似乎又在思索着，“小霄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理我这个哥哥了？” 阿丹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少主您别多想，终有一天霄少主会好起来，明白您的苦心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凌锋好似想了很多很多事，暗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份浓重的不舍，“阿丹，去把阿什叫过来。” “是，少主。”阿丹的心提了起来，忐忑地退下了。 …… “参见少主。”阿什单膝行礼。 “阿什，”凌锋不缓不急地敲着椅子的把手，“你和阿丹跟着我也好几年了，我也一向信任你们。” “属下们始终忠于少主！”阿什忙表明心迹。 凌锋满意地点点头，“如今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少主尽管吩咐，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放心，不是太危险的事，只是想让你在人间呆上几年。”凌锋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接着仿佛很难才说出口，“带上小霄。” “少主！”阿什和阿丹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满脸震惊。 “不必惊慌，人界威胁不多。阿什你负责在暗中保护他，平时就算饿死也不要管他。”凌锋淡淡地吩咐道，摸出一个瓷瓶，“这东西能助你们在强光下生存，并能隐匿你们的气息，你和他各自服用一枚。” 阿什接过小瓶，心头不知道什么感受，“是，少主。” “退下吧。”凌锋似乎变得很累很累，稍显无力地倚在椅背上。 两人离开后，座上传出一声很低的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第七十九章：情报 “神主，此乃地底及妖界送回的情报。”许祝躬身递上两份小型卷轴，恭敬地说道。 座上的玄衣男子拿起一个涂得漆黑的卷轴，从容展开，阅览片刻，眉头微皱。 一直在旁暗中观察着男子的许祝，心稍稍提了起来。每当神主大人在获悉情报时露出这种表情，总是代表着情况又向着更恶劣的境地发展了。 修长的手又拿起另外一个青色的卷轴，慢慢展开，越往后看，眉头越皱。 “啪——”卷轴被重重地拍在桌上，惊得许管家的心猛地一跳。 “影族这群投靠了魔头的蝼蚁，如今也沦为魔物了！”一向平静沉着的神主大人，说出这话时的眼神及语气竟也饱含怒气。 许管家静候在旁，不敢言语，只是暗忖事态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居然将神主逼成这样。 “拿去。”辛丰手一挥，将两个卷轴飞入许管家手中。 “神主，这是？”许管家受宠若惊，自己身为总管，一向只管龙族内事，不理外事的。 “你将内容誊写几份，派人送与凤凰家族及其他几个大家族。”青风等人有任务在身，这等机密要事又不得泄露给太多人知晓，如今也只好指派身边亲近之人了。 “是，神主。”许管家毕恭毕敬地回道。 辛丰沉思片刻，开口道：“人界是否有异常？” “回神主，人界暂时没有情况……” “神主大人，有急件送到。”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是，神主。”门推开后，进来的是一位魁梧高壮的中年汉子——正是负责在结界处巡逻的护卫长。 “禀神主，人界搜书使三百二十一号有密报送回。”说着，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个土灰色的卷轴。 被晾在一旁的许管家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刚说人界没情况，人界密报就送来了。 搜书使在龙族是个很特殊的职业，如果单纯地认为他们只是干点收集读物这种轻松活，那就大错特错了。搜书使搜集各界书籍只是个幌子，其真正的身份是龙族埋伏在各地的探子，是龙族高层延伸出去的眼线，他们遍布三界，数量众多——其中许多搜书使其实并不是纯粹的龙族，而是人龙混血或妖族与龙族的混血。由于身份特殊，他们并不喜欢老呆在龙族，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自己的价值。考虑到隐秘性，他们全都有自己的编号，每次有重大情况时，便会传回密报告知族内高层。 这次的密报居然是直接送至神主手中的，看来情况不容乐观。许管家在旁暗暗想道。 “果真想在人界制造些小混乱。”辛丰冷哼一句，对着护卫长道，“通知下去，让搜书使们继续关注人界和妖界的动态，一有新情况立即回报。” “遵命！属下告退。” 护卫长离开后，许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何事？”辛丰问道。 “神主，是否需要将人界的情况一同告知其他家族？”许管家的直觉告诉他：人界也发生了大变故。 “不需要。”辛丰回道。影族想在人界制造混乱以吸引目光，趁乱将妖界搞得一团乱，估计还想将更多的妖族炼成他们的傀儡。然而，人界先祖设下的结界乃坚不可摧的屏障，影族无法大张旗鼓地侵入人间，至多会送些修为不高的魔物过去。倘若人界的术士连这些都消灭不了，那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说到人界，辛丰想起一人——那个行为举止轻佻不羁的年轻人。实在是，提不起好感。 “是，老奴明白了。”许管家躬身行礼。 “传我的命令，吩咐下去，”辛丰顿了顿，神情严肃庄重，眸子满是坚毅之气，“即日起，于三界启动‘降魔令’，凡是修仙之人，皆有戮魔之务，有功之人可到神界领赏。” 一番话下来，许管家整个人呆住了。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老神主的影子，在如今气度不凡的神主身上重叠，尤其是在说出“降魔令”时，他在神主身上也感受到了属于三界之巅王者的磅礴气魄，那种压着人心的威严也散播开来……老神主若能见到如今的神主，该有多欣慰啊！ 许管家的一把老泪在眼眶中闪动，顾着老脸，只是低着头，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激动地回道：“遵命！” 辛丰摆摆手，许管家在示意下离开了。 骨节分明的手轻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辛丰闭目养神。最近烦事诸多，打理起来也颇费精力。神魔交战，总会祸及三界，而这次，对方已经在妖界和人界开始行动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离最终的正面交战已经不远了？在长老们的灌输下，自己打小就有了这个觉悟，并一直为之努力着。消灭魔族，并不只是作为一界之主的责任，还是对未见过面的父亲大人的承诺……魔族一日未灭，自己一刻都不能放松。 辛丰整个人倚在椅子上，脑子放空，不去特意想什么，很快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那是一种不受意识控制的境界，思绪由身体自身主宰。 空灵的意识之海中，许多画面一闪而过，如过眼云烟。忽然，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一幕场景投射在意识之海中心上空。 一袭白衣的少年伫立于高台之上，紧闭着眸子，悬浮着的白玉盘散发着白色的荧光，照得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原本要滴进祭酒之器中鲜血，不断被白玉盘攫取而去。渐渐地，白光越来越强盛，天地变色，天空之中灵气漩涡形成，光柱投向白衣少年，随之，巨大的神龙虚影在少年上空形成，威不可言…… 闭着的眼眸猛地睁开，辛丰眼神之中带着一份领悟和凌厉。 血！是血！ 辛丰似乎从意识之海中体悟到了什么，立刻从虚空中取出一把长剑，放于桌上。目光将锈迹斑斑的龙渊从头到尾扫过一遍，他伸出左手，右手用灵气凝成的刀刃对着左手腕一割，血流了出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血一滴一滴落在剑上，辛丰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盯着。不消片刻，果然有了变化！ 剑如同有了生命般，开始吸走上面的血迹，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那些丑陋的锈迹开始消退，剑身逐渐展露出它原本的模样来…… 辛丰心头一喜，嘴角上翘，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此刻笑得如同一个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的孩子。 一刻钟过去了，辛丰强悍的身体素质开始体现——他的伤口自己开始愈合起来，竟不再出血了。 看着没有了锈迹的龙渊，辛丰皱皱眉，好像刚才开始就没什么变化了。难道是血不够？ 二话没说，辛丰直接在手腕上又割了一道更大的新伤口，鲜血立马喷涌而出，滴落在光滑的龙渊上。 又一会儿过去了，血在流，剑在吸，可龙渊确实不再有任何变化了。 辛丰停手，止住了。不是血量的原因，那到底又是何缘故呢？ 心里莫名地来了气，辛丰实在有些想扔剑的冲动。这就像是在走迷宫，明明很顺利地走完了半程，结果发现前路不通了，实在让人憋屈。 罢了罢了，时机未至，天命如此。辛丰无奈地叹口气，决定出去走走。忽转念一想，貌似又有几天不曾看到那人了，也不知他每日是如何个“忙”法？ 勾勾嘴角，站直身子，拂了拂衣袖，金光一闪，神主大人在书房中不见了踪影…… 第八十章：探班 这天，度安又早早完成了当日的工作，闲暇之余，照常跑去灵动屋了。 “嗷、呜——”额头沾了一片草叶的宇小公子此刻啃甘蔗啃得正欢，蜜汁流得到处都是，时不时还跟旁边吃相斯文的小雅炫耀，似乎在得意于它胡啃一通的速度。 萧云在旁好笑地对度安说道：“多亏大人取回来的丹药，小宇和小雅如今才这般精神、健康。” “都说了这是我份内之事了。”度安淡淡地笑笑，转头看着小宇的小犬牙，“看来，丹药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它们的牙似乎坚硬了不少。” 说到这个，萧云哭笑不得，“大人不知，这几日，萧月好几次差点又和小宇掐起来了。” 度安回想起上次萧月对小宇的“处罚”，不禁莞尔，“哦？小宇又怎么惹到他啦？” “还不是因为牙痒了。”萧云也笑，“牙长硬后就喜欢到处磨牙，把我小时候送萧月的竹笛啦、萧月的衣服啦，全都咬坏了。甚至连萧月都咬……”萧月是大人，被小龙咬几口到也不至于发火，问题是咬的位置，呃，有点敏感，也不知道小宇怎么溜进他上衣去的……想到这，萧云脸上莫名地微微发烫起来。 “给它们甘蔗啃倒是个好主意，”度安眯着眼笑道，伸手轻轻将宇小公子头上的树叶拿掉，“瞧它们多喜欢。” 小雅似乎知道度安在说它们，停下来，将自己剩下的大半截甘蔗举到他面前，眼底清澈如水。 度安和萧云皆是一惊，萧云随即笑道：“大人，小雅这是在报您的救命之恩呢。” “小雅这是给我吃么？”度安惊奇地道，摸摸它的小脑袋，笑了，“真是个好孩子呀。” 宇小公子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好奇地盯着他，再看看被它啃得大小不一的“棒子”，低头想了想，随后十分不舍地抱起它那根形态诡异的甘蔗，走到度安面前，嗷嗷叫了两句，看样子居然也是来“献宝”了！ 度安和萧云对视一眼，真是又惊又喜：宇小魔头居然也懂事了？！ 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宇小公子放下自己的“棒子”，兴奋地扛起小雅的甘蔗，屁颠屁颠地跑到原来的地方啃起来了，边啃还边发出“吧唧吧唧”的咂嘴声…… 白高兴一场的俩人仿佛头顶有乌鸦飞过，呆了。 “这小鬼头……”萧云好气地瞅了它一眼，“我就说今天怎么开窍了。” 度安冷峻不禁，“它精着呢！” “有时精有时笨，早上叫它吃甘蔗要吐渣，光顾着啃，愣是教了一个时辰才学会……”萧云无奈地说道。 “呵呵，真难为你和萧月了，照顾小雅和小宇已经够累了，却还要去小圣池帮忙。” “大人，护灵之事乃我等职责所在，早些时候因家事缠身未能前去尽职，萧云与愚弟心中已十分不安，如今轮流着照顾小龙已是大人宽惠，属下感激大人还来不及！”萧云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哎哎，你又来了，说了不用这么见外的。”度安摆摆手，假装“受不了”的样子。 “是。”萧云微微一笑。大人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温和、不拘于常礼的人，任谁和他相处都想同他亲近。 小雅没了甘蔗啃，看着片刻不消停的小宇，再低头空空如也的小爪子，抓了抓，粘糊糊的触感让它有些不适，小脸稍稍皱了起来。 “小雅要洗澡了是么？”细心的萧云很快就发现了小雅的不对劲，轻声问道，接着转身对度安说道，“大人，我带小雅进去洗洗，您能帮忙看着小宇一会吗？” “没问题，你放心去吧。”度安很乐意地一口应承了下来，低头看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宇小公子一眼，嘴角不自觉地高高弯起。小孩子真是种神奇的生物…… “你，很喜欢小孩？”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度安坐直了身子，一脸紧张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如期地对上一对深邃的眼眸。 “啊，辛丰你怎么来了……”度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没想过会在这见到他，加之好几天没见面了，一时紧张，都不知道手该摆哪了。 “到处走走，”辛丰瞥了一眼地上傻愣地流着口水的小宇，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小孩？” “啊，这个，对啊。小孩都那么可爱，谁不喜欢？”度安下意识地回道。 辛丰微微皱眉，盯着小宇看了五秒。又傻又呆，还喜欢弄得脏兮兮的……真不巧，这还真有一个不喜欢小孩的。 度安望着辛丰完美极致的俊脸有些出神，喃喃道：“以后辛丰你的孩子肯定也非常好看……” 神主大人一愣，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 很快，某人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再联想到自己如今同他暧昧的关系，脸腾地瞬间就红了，“我，我是说，那个……”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我的孩子？”辛丰眉角含笑，有些揶揄地问道。 度安知道辛丰在逗他，低头兀自脸红，不说话。 辛丰蓦地记起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时，是在地底，那时的他也是小小的幼龙一只，安静、不好动，却也机灵……嘴角不知不觉地弯了起来，“小白……” 度安愣了两秒，仿佛穿越了时空，脑子里飞快地回放着在地底生活的片段，“你……”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些，度安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什么流过。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你好几天没来找我了，”辛丰居高临下地瞥着他，“真有这么忙？” “欸？”度安猛地抬头，眼神有些混乱，支支吾吾地道：“你，你又没叫我过去……你那么忙，我怕打扰到你……”说到后面，头又渐渐埋了下去。 辛丰失笑，自己不叫他，他便不敢过来？“以后随时都可以去找我。”说出这话，辛丰忽然也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自在，有些别扭。 “嗯……”度安蚊子叫似的回了一句，脸依旧红扑扑的。 辛丰的目光瞥向一处，从度安身边经过时，放低声音，“晚上到圣池一趟。”语毕，人已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 脸被点红的度安，一袭白衣直挺挺的，活像一根红头火柴…… 不远转角处，抱着小雅的萧云走了出来，神情古怪。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啊…… 当晚度安赴约，提前到了圣池，先换下衣物，浸泡在池水中。或许是池水的滋润太舒适了，或许是忙了一天累了，抑或是他实在来得有点早了，原本忐忑的心情很快被困意打消，他倚在池边打起盹来了。 周围依稀有些虫鸣，微风偶尔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在只有漫天星辰注目下的池水，慢慢地有了细微的反应——以度安为中心，不断地有些水泡从水中浮起，到水面“啵”地破裂成一朵朵小水花。若是有人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些小水泡都是在度安身体附近形成的，竟像是有什么从他的肌肤下冒了出来，与一池池水起了神奇的反应……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水泡越来越少，直至池面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一刻钟，一个欣长的身影站在池边，目光平静地望着池中少年安静祥和的睡颜，呼吸都平缓了下来……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忘记那些烦事，他自己不知道，但这确实有效。 眼神描摹着对方柔和的眉，眼，鼻，最终落在淡粉色的唇上，眸子在注视中转深，不可否认，他也总有办法让自己移不开眼…… 第八十一章：迷情 熟睡之人醒来之后，恍惚之间，总有些分不清时空。眼前的景物逐渐开始明晰，好几秒后，度安才从氤氲的水汽中察觉到自己的所在，并用有些疑惑的眼神凝视着对面之人。 五官分明立体，身材比例完美，气质卓尔不群，就算闭着眼睛，也让人无法忽视其浑身散发出的王者气息。他就是三界至高的神，是龙族之主，是……自己在乎的人。 蝶翼般的浓密睫毛微微垂了下来，耳尖有些泛红，度安的小心脏又开始不老实起来。那，自己呢？自己在对方心中是什么存在呢…… “在想什么？”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俊朗的声音在放轻后显得有些慵懒。 “啊，没……”度安如同一只惊慌的小鹿，稍稍退后几步，眼神明亮却有些躲闪。就算这种突然靠近的事时有发生，但谁能以平常心对待啊！ 辛丰勾起嘴角，眼眸含笑。似乎，看到这人脸红慌乱的样子，自己总是莫名地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啊…… 抬起常年握剑的手，手指修长且有力，指腹的茧子有些粗硬。在碰上那白嫩如婴儿的皮肤的那一刻，彼此的心都仿佛漏了半拍。 一个强忍着羞涩不去躲开，眼眸含春带水湿漉漉，一个轻柔地捧着对方的小脸，视其为珍宝……一种从未经历过的人生体验，不知何时开始，在彼此的世界中开启了。 两颗心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神转向迷离，双唇轻轻一碰，柔软，甜蜜，生涩，美好……没有什么比此刻的感觉更让人沉迷，彼此，就像对方的毒，沾上后会上瘾，会舍不得放下，会不想戒掉……大概，也戒不掉了。 “唔……”一股细小的电流蹿上度安的心头，他勉强撑开迷乱的眼眸。 辛丰也停了下来，但两人的脸依然靠得很近，传入对方耳中的呼吸声也略显得粗重。 某人脸色愈发红润，羞得几欲埋入对方宽厚的胸膛中。 放在度安腰上的大手好奇地继续摩挲着，辛丰有些惊奇：腰明明那么细，摸上去居然那么软…… “你”度安先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是一股酥麻劲儿，让他几欲发出低低的呻吟。 乌黑柔顺的青丝沾湿后粘在少年白皙的后背上，轻按在发丝上的大手并不满足于隔空接触，辛丰轻轻将度安的湿发拨至其肩上，如愿以偿地抚上对方光滑的后背，那种美妙的触感让他享受地微微眯起眼——比上好的玉蚕丝绸更加滑手，有弹性，有温度……简直是上天眷顾的宠儿！ 未经人事的少年郎双颊绯红，眼中水汽迷离，无需教导，情至深处，便情不能已……原本搭在对方胸前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辛丰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身子贴在一起，他闭着双眼，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挂着对方脖子的手稍稍用力，微仰着的脸越发靠近对方，粉色的薄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对方的唇，分开之后，入眼的是对方稍显惊愕的表情。 度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说不出口的得意，都没察觉到自个儿嘴角带着纯真的坏笑，活像个当面拿了别人糖果吃的小孩。 或许是度安从未有过的主动吓到了神主大人，好几秒后，他才恢复过来，对着对方的小嘴就亲了下去，吮吸是人类的本能，而此刻，本能战胜了理智…… 在这个无外人踏足的圣地，一个是有着现代意识、却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菜鸟，一个是根本不知“爱情”二字的情商障碍者，凭着心中最原始的本能、欲望，相拥，相亲…… 度安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他知道，自己喜欢和辛丰在一起的感觉，喜欢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喜欢他为自己所做的事，喜欢他的所有……喜欢，他。 如果可以，自己愿意这辈子都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上天给了自己这辈子，让他找到了自己，那么，陪着他做他想做的事，就是自己想做的事…… 正想得出神，辛丰猛地退开了几步，动作有点大，以至于惊动了沉思中的度安。 对方板着脸，神情严肃，脸色有些古怪，看得度安心头一跳，试着上前，“怎，怎么了？” “别过来！”辛丰的话语之中不觉带上了命令的口气，瞥见度安有些受伤的神情后，暗自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暂时别过来，我……”辛丰化作金光上了岸，衣物已然宽松地套在身上，“我突然记起还有要事，先走了。”言罢，还未等到回应，人已不见了踪影。 圣池中，度安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委屈地呆愣着…… 其实他不知道，两人肌肤相贴、摩擦，神主大人无法自制地起了某种反应，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如同梦中那般扑向对方的话，会做出一些不堪的事情来…… 清虚山的顶部，圣坛广场所在，一向被龙族视为祭祀重地，除非在位族长开放，一般龙族都无法进入。但，重重云雾包围下的清虚山，山顶广场上此刻却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在挥动着银剑，剑法凌乱，剑气四散，似在发泄着什么。 的确，他是在压制着方才造成的慌乱…… 半个时辰过去了，男子收剑，平定气息，望着手中跟了自己多年的银鞘——银鞘是一把剑的名字，据说，它曾是龙渊的剑鞘，但由于并不是每一届的族长都能使用神器龙渊，数千年前便有一位先祖将同样具有强大神力的剑鞘炼制为剑，以此作为后代族长的备用武器。 没想到，自己用了这么久银鞘，才取出了龙渊，可如今，就算取出了龙渊，自己还是得用它的鞘……辛丰苦笑，嘲弄般地取出龙渊，两剑并排，观摩起来。 尽管龙渊朴素无华、线条简单，稍显华丽的银鞘却还是无法盖过它那散发开来的远古威势，就如同一位真正的君王哪怕穿戴得再破烂，他的气势还是存在于其骨子中的，银鞘对龙渊的，也只能是臣服。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豪气，辛丰忽然觉得技痒起来，他将银鞘收回，右手持剑把，左手托着剑身，目光擦拭而过，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兴奋。 说起来，自己似乎从未正式挥舞过龙渊呢。哪怕发挥不出它的威力，但毕竟也是自小惦记着的神器…… 身动，剑锋猛然向前探去，点，刺，扫，撩，抹……他出剑，从无固定套路可言，全随心而动，变幻无方，身形飘忽，如风之迅，有飘逸超脱之姿。 豪气挥洒之时，辛丰并未将灵气注入剑内，因而挥舞时只见剑影而不见剑光。 突然，一道金光从剑身悄然飞射而出，速度惊人，放松警惕的辛丰根本来不及躲闪！ “嘶——”金光竟在辛丰握剑的右手手腕割了一道口子！ 辛丰匆忙停下身形，左手搭在右手手臂上，诧异不已。方才那道金光居然是是自发地从剑中射出，并伤了自己？！ 鲜血汩汩而出，手中的龙渊开始颤栗起来，很快就挣脱而出，剑把朝上悬浮在辛丰面前，而应该滴落在地上的血，居然一滴不落地汇成血流飞向空中，竟像被一股力量掌控了般，悉数被长剑吸食。 这是？！ 辛丰睁大双眼，震惊不已，这种情况是如此的熟悉！ 天空中一声炸雷，一道巨大的蓝紫色闪电劈向清虚山顶，又一道闪电降下，雷声滚滚传向八方，震散了缭绕的云雾…… 最先感应到异常的是正在从圣池回住所路上的度安，他震惊且疑惑不已地抬头望向山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形成！ 其次是小圣池的护灵官和护卫们，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望向山顶的眼神皆异常惊恐…… 感受到了天地灵气异象，闭关中的大长老率先睁开眼，头转向清虚山的方向，神情庄重，与其他长老一一示意后，六人化作六道光线离开了…… 第八十二章：再现 天雷阵阵，清虚山顶的云雾全部被驱散殆尽，一个数百丈高的巨大身影盘踞着身躯，如同一头沉睡中的怪兽，虽瞑目不语，浑身上下却散发着难以言语的威严与凶悍。 金色的须，金色的鳞片，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 度安震惊得久久说不上话来！上次他引发异象时，具体的情况并不自知，更别说这次的情况比上次的更要壮观！ 金色！ 度安醒悟过来，冷静了不少。能够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加之以金色为标志的，三界之中，唯有一人！ 莫大的担心和紧张催发了度安内在的潜力，平日里老练不好的瞬移之术也发动了！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地移动着，只是每次身后拉出的幻影总会在到达一定距离时戛然而止，继而再飞速向前…… 当度安踏上清虚山的平台时，呼吸急促，眼前发黑，几乎要累趴倒地！ 瞬移之术讲究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和灵力的深厚累积，每一次发力的速度和预定的到达点都需要精确的把握，一般天赋好点的龙族，都需花上数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才能达到发动瞬移术的要求，而能使动作流畅起来且总体速度也很快的，一般都是三界高手中的高手了。像如今度安这种因为灵力深厚，两点之间速度惊人，但每次停顿都如同急刹车般的情况，在神界中还是非常少见的…… 度安边喘着粗气，边擦着额头因焦急赶路而飙出的汗，看向广场中央，果不意外地看见了自己心系之人！ 此刻的辛丰紧闭着双眸，抿着薄唇，脸部的线条较之平时越发坚毅，整个人沐浴在纯净的金色光芒之中，及腰的长发同身上的衣物无风自动，飘散在他身体周围，加上他身后上空擎天的金色巨龙，他就是三界至高无上的天神！ 度安从没有那一次像此刻这么强烈地体会到对方本身的霸气！金龙为龙族之首，继承了纯正的上古血脉，骨子里带着龙族的威严和骄傲，是主宰三界命运至高、至强的神！ “兹、兹——” 度安眼神一动，发现辛丰四周不时窜出一些细小的电流，不禁瞳孔放大，吸了一口气，方才的紫色天雷，不会劈在他身上了吧！ 目光顺着上移，坚如盔甲的龙鳞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龙身，盘曲的躯体形态优美，金色的流光在其上散溢而出……难以相信，世上竟存在如此雕琢精细的庞然大物！ 看向辛丰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度安情绪有些激动。目前的状况，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对辛丰是大大有利的！度安自然也十二分地为他高兴，可看着他此时还处于未知的状况中，恐有变故，度安又不觉杞人忧天起来。 度安看得入神，几乎没发现身后突然多出了几人。 “大长老？——”一位面目慈祥的长老激动地低呼一声。 大长老同其他长老一样，脸上带着喜意，“稍作等待。” 同一时间里，看到异象的众人都维持着仰首观望的姿态，皆满是震惊之色。 凝丹堂最高的屋顶上，一个青年面对着清虚山的方向躺着，嘴角随意地叼着根野草，神情怡然，嘴角带着一丝丝不明意味的邪笑，对山顶一幕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反倒是有那么一丝丝得意…… 奇怪的是，上次据说出现的灵力漩涡并未如期显现，这倒让度安疑惑起来。 度安抬头望向巨龙之首，视线无限延伸上去，呼吸一窒，双眼放大！ 那，那是什么？！ 数千丈的天穹，在巨龙的上方更高的地方，未被驱散的云雾依旧聚集着，只是！收回被辛丰和巨龙吸引过去的目光，注意力才足以发现那个如同原子弹爆炸冲击而成的一个巨大云洞！ 以前度安以为“九重天”只是个比喻，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为惊叹，那层层叠叠的云，何止九重啊！ 透过那个云洞，更加神奇的景象映入度安眼帘！ 深蓝为底色的一方星空，繁星璀璨，如同点缀着上等的钻石，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看久了，人仿佛会陷进去，会痴迷…… 度安黑色的瞳孔上映出闪亮的群星，竟也美丽不可方物……睁得大大的眼睛，更显得他那小脸愈发小巧，惹人怜爱。 “是星辰之力……”大长老失神地喃喃自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旁边几位长老听到后，都一脸又惊又喜的模样。 “还是苍龙星宿……”大长老不知是否受到的惊喜过大，说这话时，精神都有些恍惚，“太祖佑我龙族啊……” 众长老一愣，再次看向云洞，眼神陡变！ 由于视线受云层的阻挡，长老们只能看到星空的部分模样，这一细看，果然是苍龙星宿的一部分！ 太古有传说，龙祖提炼星辰之力后，曾化为龙身，直上苍穹……从此，天空中便多了倍受膜拜的苍龙星宿。 苍龙星宿不仅是龙族的神星，人间术士亦根据其推算诸事万物……冥冥之中，似真有天意蕴含其内。 突然，星空中的群星闪耀起来，光芒愈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上方的目光炽烈又急切，隐隐之中都感到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 无数道金光从未知的地方汇集而来，渐渐的，以神龙之首上空为中心，向内旋转而去，一个灵气漩涡的雏形正在形成！ 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漩涡的规模已经远远大过了云洞的大小，正向着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延展开去…… “嗡、嗡——”神器龙渊剧烈地颤动着，“咻——”拖着一道幻影尾巴而上，最终停在巨龙双眼齐平的地方，悬浮着。 而这时，汇集了近一个时辰的灵气漩涡，也近于饱和，金色的灵气已接近实体。 不出意料地，纯净的金色灵气缓缓倾注而下，形成一道绚丽的光柱，将辛丰罩在其中。 度安舒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辛丰身上，眼神温柔。本以为那些金色灵气会来得更凶猛些，却不料是如此的柔和，这对他也是好事…… 度安注视了辛丰一会儿，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抬头，又惊住了。 不知怎么回事，神器龙渊居然幻化出一道上百丈的虚影，而它的实体，也一道沐浴在金色的灵气之中。 度安眉头微皱，不，更确切地说，在是和辛丰一同接收灵力…… 大长老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脸色慎重，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 就算度安是外行，他也看了出来，金色的灵气流开始有所变化了。就像一个人提着大木桶往一个水缸里倒水，或许会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倒慢些，水流小些，随后，就放开手脚大胆地往里边倒了，水流又大又急…… 灵力流仿佛开闸般倾泻而出时，度安注意到，辛丰一开始紧皱眉头，随后，龙渊的幻影开始发光，他的眉头便逐渐舒缓开来……难道，龙渊是在替辛丰分担过多的灵力？ 一刻钟，两刻钟……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光柱终于变小了许多，云洞之上的灵力漩涡也缩小到洞口大小了，慢慢地，灵力耗尽了，光柱和漩涡也消失了，云洞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填补起来…… 巨龙缓缓地睁开眼，金色的眼眸无表情地望向前方，龙威不言自明，撼动着所有人的灵魂…… 度安很快就将目光投回到辛丰身上，心头一颤。 辛丰此时的瞳孔居然是金色的！冷峻，高贵，优雅…… 一声苍劲的龙吟仿佛从远方传来，在场人还没缓过神，只见龙渊幻影消失，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龙渊飞速直直射下，如一道急坠的流星，“锵——”深深地插入坚硬的白玉石中，一股磅礴的剑气迅速扩散开去，灰尘呼地散出广场之外，度安也双肘护脸后退了两步…… 一切归于平静时，众人看了过去，场地之中的，是稍稍有些发愣的神主大人…… 第八十三章：议事 记得当日异象平复之后，大长老建议，在场众人移步凌虚宫旁殿再详细议事。辛丰乃一族之长，按理该先走，正要行瞬移之术的他想起什么，眼角瞥了一下在旁惴惴不安的度安，嘴角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笑意，随即以需稍作休息及换洗衣物为由，约众长老一个时辰后再聚。 在辛丰的示意下，长老们先行化作几道光线消失了。 辛丰转身，看着低头扭捏的度安，揶揄道：“以后可得好好练习瞬发之术。” 度安的小脸立马就红了，呐呐地回道：“就是，有点不太熟练而已……”说着，度安偷偷瞅了辛丰一眼，双颊微微发烫。原来，他让长老们先走、并约好一个时辰后再聚，不过是怕自己跟不上、难为情罢了…… “还记得它吗？”辛丰将完全变了模样的龙渊横在度安面前。 “嗯？”度安呆呆地双手接过剑，看着金光灿灿、焕然一新的龙渊有些愣神。没想到，锈迹斑斑的龙渊如今竟然变得这么有神采了，可是它真的好长、好大，重量也非同小可，光拿在手上就有些不适了，很难想象挥动起来时会有多吃力！ “想必是经过方才大量灵气的淬炼，倒恢复了一些威力。”辛丰解释道，看着龙渊的眼神有些着迷，喃喃道，“这才是它原本的面貌……” 度安听完，打心底里替他高兴，“祝贺你！”终于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了。 辛丰稍稍一愣，看向度安的眸子转柔，接过龙渊，收进虚空，嘴角带着淡淡的坏笑，“时间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嗯。”度安答应一声，正要问现在去哪，却见对方走近，身子一空，“啊——” “你这是——”被公主抱姿势拥在辛丰怀里的度安又惊又慌，脸色通红，力气又敌不过对方，挣脱不下来。 “先陪我去圣池洗漱一番。”话完，还未等到度安抗议，抱着人就化作金光在圣坛消失了…… 圣池，某个少年背对着池子蹲着，手中抓着一根枯树枝，默默地在地上乱画着，心乱如麻。 时不时地，后面会传来划水的声音，这让可怜的度安小手一抖，地上的图案就越发抽象起来。 “哗——”这次的水声很大，大到度安身躯一颤，耳朵尖尖都泛红。他知道，池中之人洗好身子要上岸了。其实两人在池中洗“鸳鸯浴”很多次了，但没有哪一次会像这次这么尴尬……因为，这次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就脱、脱光光…… 正当度安兀自脸红耳赤地害臊时，穿戴整齐、一身清爽的辛丰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透过他看向地面的“鬼画符”，若有所思。 当度安终于发现地面上多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时，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谁知，起得太急，差点因为短暂的晕眩而摔了。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捞住了他。 “谢、谢谢……”度安扭头，小脸红扑扑地对身后的辛丰说道，并立马站直身子。 放在度安腰上的大手不舍地拿开，辛丰看着地上的图案，莞尔，“这画的是我和你？” “什、什么？”度安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到自己那两个用简笔画画出来的两个小人，羞愧欲死，“没，不，随便乱画的，不是……”天啊，自己才不会承认连脑袋都画得扁扁的小人是堂堂神主大人…… “挺有意思的。”辛丰眼角含笑，看得度安的小心脏小小地跳了一下。他，他，他居然不嫌弃…… “对了，这东西你拿着。”辛丰想起什么，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带着剑鞘的银色长剑。 度安接过去，愣了，疑惑道：“银鞘？”自己和他相处的日子也很久了，自然也认得他的佩剑。 辛丰颌首，淡淡地说道：“银鞘原本乃龙渊剑鞘，先祖恐后代族长无法驾驭神器龙渊，故将其鞘炼制为剑。我如今已有龙渊，留着它也没用，不如给你防身。” 度安忙摇头推辞，将剑塞回去，“不行，银鞘好歹也是历届族长之物，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辛丰收敛起轻松的神情，眼睛定定地对着度安的眼睛，难得严肃地对他说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形势如何严峻，以后即将爆发神魔大战，三界之间都无法安定。我知你不愿伤人，但也要顾着自己的安危。收下银鞘，我尚且安心些许。” 度安被那认真的眸子看得心疼，内心有些动摇，终是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下将银鞘收了，“我先收着，以后你若有用，一定要收回去。” 辛丰不语，既没说不也没同意，“跟我去见长老们，有些事你也该了解了。” 还来不及多想，度安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双眼放大，不、不会吧，又来？！ 身子一轻，神主大人果然抱小猫一样将某人抱了起来，并低头凑近他耳边，勾勾嘴角，“放心，我会在门外放你下来的。” 怀中的少年小脸臊得通红，暗暗下定决心：一定，绝对，必须，要，好！好！学！好！瞬移！ …… 厅内，长老们和辛丰正在议事，度安低着头站在辛丰后面听着。 “既然查不出什么缘由，就暂且不必太在意了，或许这一切乃太祖神佑，知三界大劫将至，特降下神威相助。”大长老侃侃而道，其余长老也赞同地点点头。 “神主，不知近来魔族有何动作了？”长老们平日里都在闭关，并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些，此时便趁机问问。 辛丰抿嘴不语，拿出三个小卷轴，用神力控制递给大长老，“这是从地底、妖界及人界传回的密报，诸位长老先过目罢。” 度安偷偷瞥了几眼众人，看着他们皱眉严谨的神态，越发地好奇起来：那些卷轴上都写了些什么？还有这个魔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可恶至极！” “果真改不了魔性！” 众长老传阅完后情绪都有些激动，唯有大长老还算镇定，他沧桑睿智的双眼望着辛丰：“魔族已在妖界猖獗，亦在弱小的人界作乱，不知神主有何部署？” 辛丰沉思半刻，开口道：“至今妖界已有几个族类被灭了，诸如犀牛族、铁臂虎族等，根据推算，魔物们袭击的都是些防御型的妖类。而地底又传回魔物炼制傀儡的消息，想必是将那些妖类练成傀儡了。” 听到这，度安才听出了些苗头，不禁大吃一惊，魔族居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已启动了降魔令，在神界亦有所部署。”辛丰淡淡开口道，“人界那边都是些小动作，暂时不用行动。” “神主英明！” 辛丰似笑非笑，“诸位长老不用担心这些，尽管放心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众长老忙点头称是。这时，长相精瘦的二长老不知为何注意到了度安，看着他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神主，恕老夫冒犯。不知，白龙大人可有在抗敌之列？” 其他长老的目光皆聚了过去，看得度安浑身不自在，眼神之中也带着一丝质疑。既然同是上古血脉，也该拿出一些真本事来吧？如今大敌当前，确实少人手…… 辛丰回头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少年，看向二长老的脸看不出情绪，语气平淡，“白龙生性温和，不适宜作战，再说，他的能力正好能胜任护灵的工作。” “神主说的是，老夫这么问也只是替白龙大人着想而已。毕竟白龙大人位高年少，怕族中不能服众。” 度安脸色有些发白，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着眉眼，众人只能看到他微抿着的嘴，看出他的紧张。 “度安确实年少，但这原本就该是他应有的地位。至于他的能力，相信诸位也曾见识过圣坛的神威异象，他的潜力也可以由此估摸。二长老就不必挂心了……” “是……” “好了，诸位没事的话，就回去吧。”辛丰挥挥手，面露倦意。 “我等先行告退了！” 众人离开后，厅内静谧得可怕。 坐着的辛丰幽幽地轻叹了口气，拉过度安有些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轻轻地道：“帮我揉揉，有些累了。” 大手包裹着小手，掌心的温暖传进度安内心深处，“嗯！” 空荡荡的大厅，地上的影子拖得老长，此刻是两人相依的时光…… 第八十四章：哥俩好 神主大人大发神威的爆炸性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神龙谷。作为高贵的龙族，他们已经很少会被一件事情激起太多热情，但这种好事、大事例外。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这个话题一直不曾平息下去，不管是地位高为分家之长，还是普通龙族，都纷纷以此为荣。至于花瑶族、玉蚕族等外族，虽不能随意谈论龙族之事，却也对此感到激动，毕竟他们是依附龙族而生，龙族越强大，他们的靠山就越稳固，更别说，这次的主角是尊敬的神主大人。 然而，度安的心情却很矛盾。他自然是为辛丰高兴的，可近来他心中又多了些愁绪。以前一直不想去面对的事实，经过二长老的质疑，又跳了出来。他不愿拿起手中的剑，指向任何人……也许是自来到这个世界就太安逸了，度安总是忽略了这个世界残暴的一面：只要有能力，就能因为某些原因去伤害，甚至消灭别人…… 毫无疑问，这次的敌人是所有人口中罪大恶极的魔物。但也包括了影族不是么？凭着自己在地底生活的那段经历，回忆虽然谈不上很美好，但也不算太糟糕。在自己的亲眼目睹下，他们也是靠着自身的努力，顽强地在不见天日的地底生活着……小霄，小菁，莲姑娘，凌锋，呃，最后那个就算了，他们对自己也算不错的了，在他们身上，自己并未看到有什么过错需要以刀锋相对…… 不对！度安猛地摇摇头，仿佛要甩掉那些干扰他的念头。这次要对上的，主要是幕后的黑手——魔族！他们硬生生地将那些妖族杀死，还惨无人道地将其炼制为傀儡，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连灵魂都不得安宁！甚至，自己还听说，他们连没有什么能力的小孩都不放过，不留一点活口……这样的邪恶力量存在于世，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生命被屠杀，三界的安宁也会被打破。自己虽不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但辛丰是！他肩上不只担着龙族族长的责任，更是有着维护以神界为首的三界的安危的重任！他那样骄傲的人，总是默默揽下太多，承受太多，自己若是能替他分担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度安这么想着，慢慢地，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来了。 周围尽是奇花异草，彩蝶翩飞，浓荫下的草叶上还挂着晶莹圆滚的露珠，不知名的小鸟藏匿在林中深处欢叫……度安不禁感叹，神龙谷的风景，随意拿出一处，都宛如仙境。 度安刚去过小圣池，没什么事情后，想散散心，就沿着下山路上一条没走过的幽静小道走了下来，边走边想心事，没想到竟走了那么久。 环顾四周，度安有些诧异，按理说，这快正午时分了，山里的雾气也该散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此处的水汽还是有些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势造成的。 嗯？一片篮球场大小的平地出现在度安眼前，着实让他一愣。瞧着地面上铺就的青石砖，方方正正，打磨得光滑，原来是有人迹的地方？ 度安四处张望后，未果，孤零零地站在平地中央，似乎在沉思什么。 半晌，他神情慎重，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长剑——正是银鞘。 闭上眼，回想着以前辛丰所教的剑法和灵气运用技巧，再睁眼时，剑锋上已经凝出了银白色的实质灵气，手转身动，随着他的动作，柔顺的青丝与飘逸衣角也翩飞起来……远远看去，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身姿俊逸，赏心悦目。 “锵！”度安神色一敛，挥动银鞘将突然袭来的东西打出去，警惕地看向上面。 “是你……”度安稍显惊讶。 “反应不错嘛，”坐在大树上的玄天一脸不正经，“看你的剑使得这么轻飘飘的，还以为发现不了呢。”说着，朝度安抛了个媚眼，径直跳了下来。 “你……”小心点……好吧，大家都不是凡人，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度安大人，对敌人可不能这么温柔哦。” 度安回过神，看到他正痞笑着用下巴指向自己手中的银鞘。 不语，度安承认，自己即使按辛丰所说的做了，剑法似乎还是发挥不出多大威力，这确实让人头疼。 “大人的剑，少了点杀气。”玄天摇摇头，老夫子状。 度安不解地看向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方才我瞧大人的运气、身法，皆有妙处，而威力无法发出，全因大人丝毫不存杀心。”玄天绕着度安踱了几步，“难道大人此生就没有憎恶之人？” 度安一滞，这么说来，还真是…… “就算不喜欢，也没到憎恶的地步，更没要杀对方的想法。”度安回道。 “啧啧，大人果真赤子心性。”玄天摸着下巴，半眯着眼，“若是神主大人有难，估计大人的剑就能发挥威力了。”说着，突然靠近度安，眨眨眼，“还是十成的威力。” 度安赧然，“你在胡说些什么……” 玄天摊手，只是眼中含笑，“大人不用那么不好意思啦，脸都红了哦。” “你，你这人老是没个正经……”被打趣的度安红着小脸，接着，想扯开话题，“你说，你到这地方来干嘛？” “凝丹堂就在那边山上啊，我闲得慌，下来抓点野，呃，食材。” 度安顺着他所指的另一条小路望过去，原来，那边就是凝丹堂了，难怪能碰见他。 “这是附属灵兽园的地带，各种草药野禽多得很。喏，大人脚下这块地就是他们平时临时晒草药的地方。不过，这边不向阳，有时水汽重，估计就被弃置了。” 度安点点头，原来如此。看向玄天的眼神有些奇怪，“看来你过的不错，这么快就熟悉了环境。” “哪里哪里。”玄天很大方地客气了一番，忽然耳朵一动，眼神一亮，“中招了！” 话一说完，人倏地没影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度安站在场中。 度安摇摇头，认命地找块还算干净的青石坐了下来，望着天空发呆。 大概一刻钟过去了，玄天回来了。 “哎呀，抱歉，让大人久等了！” 度安回神，原本想说没什么，却在看到对方手中的东西时噎了一下，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玄天也一脸疑惑，一副“这还用问”的神情，“烤山鸡呀！” 说完，玄天摩拳擦掌，直接就地取材，用生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架子，将两只处理干净的山鸡架好，“我设下了两个个陷阱，刚好逮住两只。收拾完它们，又去找了些酸甜的果子，耽误了点时间……” 玄天边说，手头的动作也没落下，驾轻就熟地给山鸡均匀涂抹上果汁和一些粉末，“这可是我从人界带来的秘制调料，做出来的东西绝对好吃得想咬自己的舌头……” 看着边忙碌，边王婆自夸的玄天，度安突然有一种“又穿越了”的感觉……老天，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神奇！ 由于度安的过度精神恍惚，以至于当他回过神来时，一阵阵让人垂涎欲滴的烤肉香味已经飘散在了空气中。 度安不觉咽了一下口水，同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不能怪他，这辈子还没吃过除了鱼之外的肉呢，再加上大叔们不在，自己也好几年没吃上肉了……上辈子培养出来的饮食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 “好了！”“掌勺大厨”欢呼一声，拿起一个串着山鸡的架子，递给度安，“来来，大人不必客气！” “不，不，你先吃吧。”度安窘迫地推辞道。 玄天又强递了过来，度安又推了回去，两番下来，玄天瞪大双眼：“莫非大人也看着剩下那只大的？！这可怎么办，我还打算自己留着的，谁让我胃口比较大……” 度安：“……” 接过后，看着玄天毫不拘谨地拿起他那份大口咬了下去，度安终于也不再害羞起来，小咬一口，眼神一亮，外焦里嫩，肉香之中带着独特的果香，简直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若是有外人在，看到此时这一幕必定会大惊失色：仙人般的度安大人，此刻正捧着烧得黑乎乎的棒子，啃着上面的不明物体，热泪盈眶…… 第八十五章：领悟 那一天的偶遇，让度安发现平淡的生活中也有了些小乐趣。玄天整日嘻嘻哈哈，对人对事都不拘于礼，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在……他来自人界，是生活在自己在这个世界只能向往的空间，在他身上，他看到了浓浓的人情味儿，他嬉皮笑脸下对人的真诚……虽然自己时常觉得他身上有着太多的谜，但直觉告诉他，玄天确实是个好人——值得自己结交的朋友。所以，他的那些秘密，在自己看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或许，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也不一定…… 玄天主动请缨成为“陪练”，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能“名师出高徒”。度安思来想去，觉得反正平时也有很多空闲的时间，有他陪着练习剑法，再怎么不济，情况也不会比现状更糟，便很爽快地答应了——顺带还能蹭点肉吃。 几天下来，别看玄天平时对什么事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当他站在度安面前，作为一个对手时，他总会收敛起笑脸，一本正经地与度安交手。第一次交手时，他以躲闪为主，目的是想先检测一下度安现有的水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会用木剑迎击度安，若度安稍有疏忽或犹豫，手中的银鞘就会被震脱出去。 度安不是一位真正的剑客，但每次剑被甩出去时，他的心中总会充满自责和愧疚。他想，若是银鞘有思想，他绝不愿承认有自己这样软弱的主人…… “捡起来！”玄天望着低落的度安，眼神严肃，狠心道，“继续！” 度安蹲下，持着剑柄，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传递着剑的情感。他伸出左手，轻轻拂去沾在上面的灰尘，眼神有些呆滞。若银鞘在辛丰手中，一定会散发着一种狂热昂扬的斗志，而不是在自己手中这般冰冷无用…… 站直身子，度安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整个人迅速进入冥思的状态，将灵识唤醒，接着，他看到了盘踞在丹田深处的小白龙。强烈的意识念力对着沉睡中的小白龙冲击过去，度安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它，醒过来，醒过来…… 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一道白光在眼中一闪而过，度安身上爆发出一股磅礴的灵气波动，实质化的白色灵气从右手钻出去，像一条白龙缠绕着银鞘，紧接着，白色灵气同银鞘融为一体，仿佛在银鞘外形成了一个透明的防护盾。顿时，银鞘绚丽夺目起来，不辱神兵利器之名……而持剑的度安，英气的眉不同以往的温柔，斜提起来，与眼中激昂的斗意相映衬，剑锋直指对方，整个人的气质都大变了，像个决意同对方决斗的武士。 很明显，对面的玄天也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脸上表情诧异，但随即，他又勾勾嘴角，半眯起眼睛，仿佛很满意眼前的结果。 玄天先出手了，这次并没有使用太多技巧，而是正面直冲上去，手中的木剑因为承载了激增的力量而不住地嗡嗡作响。急速移动中的玄天，危险地眯起眼睛，这次，将是不遗余力…… 黑色的瞳孔中，对方的身形迅速靠近着，度安眼眸清明，神态自若，对方在之前看来变幻莫测的动作，此刻就像被放慢播放速度般分解着，虽然速度依旧很快，但度安已经能看清对方的剑了…… “锵！” 一切发生在短短瞬间，断掉的一截木剑斜插进一棵大树中，没入大半。持银鞘的手定在空中，被削去半截的残剑抵着银鞘主人白嫩的脖子，谁也没再动，时间仿佛定格了几秒。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度安不自觉地轻咽了一口口水，被削掉的断口还有些尖锐，抵着颈部娇嫩的肌肤有些发疼，而且，皮肤之下，就是大动脉…… 肃穆的表情蓦地被熟悉的痞笑代替，玄天收回残剑，笑嘻嘻地对度安道：“大人还是输了。” 度安还没缓过劲来，有些呆愣地望着对方，说不出话。 笑过之后，玄天晃动着手中的断剑，“大人可知，方才自己的过失在哪？” 度安低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再看向对方，仿佛在等他的答案。 “对手的武器即使受创，也还有可能成为武器，甚至，更厉害。”玄天举起手中的剑，将度安的目光吸引过去，“大人年少，经验少，甚无防人之心，自然容易被迷惑。” 度安点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玄天话语一转，“大人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 度安有些惊愕，像是没想到他还会这么问。 “方才大人的剑为何要偏几分，不敢砍向我？”玄天质问道，“若是没偏，我也不会有机会近大人的身了。” 为什么？那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害到你…… 玄天看着有些委屈的度安，摇摇头，轻叹口气，“所以说，大人还是心太软了啊……顺便说一下，大人也太小看我了！就算来真的，我会傻傻受了那一剑么？我还是能躲开的……” 度安听了这话，额头挂上三天黑线。这人，就不能稍微谦虚那么一点点么？ “好啦，好啦。跟你打半天，都快饿死了，大人先练着，我去找点‘食材’。”玄天朝度安挤眉弄眼，在说到“食材”二字时，眼睛瞬间发亮，“这次我还偷，呃，拿了些果酒来，边吃肉边喝酒，那是最享受不过的了！哈哈……” 度安看着兀自兴奋的玄天手舞足蹈地离去，不禁莞尔，说这人看不透吧，有时他又是如此地单纯……绝对的吃货啊！ 重新审视起手中的银鞘，心头依旧残留着刚才用剑时的豪情，在灵气与剑融为一体的那一刻，自己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心意，它愿上战场，在真正的战斗中碰擦出激烈的火光…… 度安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如同看中剑了，不，不只是剑，而是所有武器。就像前世的体育竞技运动一样，超越别人，超越自己，会得到一种难言的快感，使用自己心仪的武器，投入所有的努力进去后，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不断超越，心头有一股侠气，有一股豪气，有一种满足……这不是嗜战，而是一种英雄情结，不只是崇拜强者，亦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强者。 想通了这些的度安，眼神越发清亮，如果是这样，修习剑术，似乎也不是一件很勉强的事了…… 待玄天依旧兴致冲冲地扛着三只光溜溜的山鸡回来时，入眼的是剑影人影翩飞的场景，他勾起嘴角：这种进步，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大啊…… 书房内的辛丰放下手中的最新情报，手支着头，拇指缓缓揉捏着发胀的太阳穴，有些烦躁。那家伙，居然这么多天都没看到人了，都干嘛去了…… “神主，人间密件送到。”许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是！” 许管家恭敬地递上密件，稍稍退下，在旁候着。 “哼，果然如此。”辛丰冷哼一句，放下手中的卷轴。由于人界空间特殊，外围设有强大的隔离结界，这种结界阻隔了除人类的其他贸然闯入的生物，却让人类能畅通无阻。虽听说结界有时会不稳定，有可能出现漏洞，可这种概率极小的机会，几乎不可能被魔族大肆利用，魔族至多会送些低等魔物过去。果不其然，如今在人界发现了连实体都没有的灵魂体——魔影。这是一种容易附身在生物身上的魔物，在魔物中虽排在低等，但据说此次出动的量却不少，而人类的意志又是那么地薄弱……只希望人界的术士们能好好表现，免得自己再派帮手了。 这是密件内容之一，还有一件事让辛丰有些在意，他皱起眉头：那个口口声声是人界使者的玄天，居然是偷偷跑出来的，人间的术士也正四处寻找着他的下落…… 第八十六章：相遇 人界，深秋。 蜿蜒的清源山脉纵横大地数千里，其间大小峰无数，传说中的仙人便隐居于此。虽凡人极少能觅得仙踪，但数千万年下来，世世代代的口头传承，造就了各种遥不可及的神话与传说，倒给清源山增添了种种神秘的色彩。 若是遇到有见识的人，谈到清源山必定会一脸敬意地告知：山中散居着功力高强的修真者，越是靠近主峰者，修为越高！他们不理凡尘俗世，不食人间烟火，斩妖除魔，维护人间安定，是人界的保护神！他们被称之为——术士。 道里的人知晓，清源山遍布结界，一般人无法进入到结界中去，因此那些寻仙访道之人自然无法如愿以偿。但有时也会有例外。人界人口众多，每千万人之中，总会有一两个极富灵根之人，他们往往修炼天赋极佳，清源山的术士便专门有人负责下山寻得这样的孩童带回山中教授方术，而那些过了最佳修炼时机的“有缘人”，有时误闯进结界时，也可选择留在山中生活或被消除部分记忆送出山——但几乎自古以来无人会选择后者，因为选择留在山中务业，通过努力或争取得术士的青睐，就极有可能能够获得那些或驻颜或长寿的仙丹！在尘世中，难免生老病死，到头来又有几个凡人能抗拒永葆青春和长命百岁的诱惑？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干着诸如仆役、农夫、商卒走贩等下贱职位，但也心甘情愿地为这样的诱惑打拼着。 人界讲究等级制度，术士之中亦然。师门，修为，辈分……无一不是评判身份尊卑的标准。上位者喜欢制定条条框框来规定下面人的行为，这点在俗世或修真界都如此。甚至，加诸术士身上的限制较之常人更多，比如学习期要按时按点地奔赴各位大师的讲坛，要根据自己的天赋选择诸如星占术、相命术、占梦术、炼丹术、医术、阵法等各种方术修习，每隔一段时间要到自家师父前接受成果验收，平日里不得耽于酒色享乐，无批准不得轻易下山……这些规定，对于心智稍微成熟的大人来说倒还无所谓，可对于山中那些半大的孩子来说，无疑不是戳着他们的痛处啊！因此，渐渐地，管事的掌门便体恤民情，允许20岁以下的少男少女们每月任选一日下山，随他们欢天喜地地蹦跶够了再回山。 暮色渐至，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空阔高远的大片天空，照暖了山林间层层叠叠的枫红。 杂草枯黄的小路上，一个约莫十四五的俊俏少年，扛着一个粗棒子，弯着眼角，哼着欢快的小曲，正脚步轻快地赶着路。只见他时不时宝贝般地摸着肩上所扛之物，嘴边发出嘿嘿的傻笑，似乎对今天的收获尤为满意。 “咳、咳，‘最是一年橙黄橘绿时’。”少年停在一棵野橘树前，望着上头的绿皮果子，边开口边装老成地摸着莫须有的胡子，接着，又对着自己竖起大拇指，摇头晃耳地赞道：“嗯，好句好句！” “哈哈哈……”少年估计被自己的滑稽举动逗笑了，继续扛着大棒子赶路，速度却也不急，仿佛并不惧怕即将降下的可怖夜幕，反倒是有那么几分优哉游哉的拖劲。 “欸，回去后又得关个个把月才让出来了，真是无趣啊……”少年忽然愁上心头，甚是惆怅。 “不过，幸好这次运气好，买下了这么多糖葫芦！”少年一想到这，便忍不住回头欣赏自己的“战果”，心头乐滋滋的，“这样每日吃一串，还能剩余一些，应该足以撑到下一次下山了……”这样想着，少年方才的忧愁才挥散了些，脚步又恢复了轻快。 “咦？什么东西？”在结界外，术士不能轻易使用法术，如今天色渐暗，少年的视力也因此受限。 原本少年只是在原地停下观望，见得一棵血色妖艳的红枫下，有一团煞白的东西，不觉有些发悚，寒毛倒竖！近来，听师叔师兄们说，外面妖魔之气愈盛，凡人被吃掉人心后，变得非人非鬼，常于夜里为非作歹、吮血噬骨……越想到后面，少年的感官越发敏感起来，环顾四周，居然也觉得山中的树影黑沉沉地向人压来，如山风拂动着雾气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嗯……”少年打了个冷噤，忙慌里慌张地从腰间拽下一个收口袋子，解开，对着里头叫道：“缺一横，快出来！” “喵——”一条黑白相间的花猫动作敏捷地从小小的袋子里跳了出来，在地上疑惑地望着少年。只见那猫毛茸茸的，一双水灵的猫眼也是极为灵动，身上黑白毛发交杂，可四肢却全是白色的，只有猫爪部分为黑色。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它额上的黑色条纹——没错，它额前差点就是个“王”字了！只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如今还少了一横，只能凑个“工”字…… 记得当初教习驯兽课的洛英师叔让大家去万兽林选择自己的灵兽，自己觉得当时还只是小猫的它可爱，便多逗了它一会儿，结果一不小心，它就将自己的灵兽符吞了，害得自己只能对外谎称它就是自己收的灵兽了——灵兽符对一群少年来说，还是十分珍贵的灵符，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出任务，获取奖励。而使用了落英师叔给的灵兽符，却毫无所获的话，说明自身能力不够，可是会被同伴笑的，所以少年宁愿撒下这个谎，也不愿被大家耻笑。然而，随着小猫日益长大，它额前的“工”字逐渐显现出来时，少年又不得不接受大家指着它时的哈哈大笑了，这简直太让人郁闷了……后来，大家还给它取了个“缺一横”的名字，当然，也有些师姐师妹比较怜惜它，喊它“小工”的。 “缺一横，你要好好跟着我，别瞎跑。”少年的手紧紧抓着肩上扛着的棒子，颇具威严地朝着花猫吩咐道，然后，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往那个白团靠近。其实，他将它唤出来，只是为了壮胆…… “喵——”花猫舔了一下爪子，也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喂、喂——”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却故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夜风呼呼地吹动林间的树叶，偶尔传来簌簌的摩擦声，除此之外，周围静谧得可怕。 “快，快说话！”靠近之后，少年已经能辨清白团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形生物了，只是见对方抱膝埋着头，完全见不着脸，又给了少年无限的想象，比如，是一个没有眼珠子的长舌女鬼之类的…… “缺一横，快回来！”少年大惊失色，见花猫竟大胆上前用鼻子嗅着对方，也顾不得太多，将手中棒子用力往地上一插，快速奔了过去，捞起它，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地睁大双眼盯着臆想中的“白衣女鬼”。 “嗯？”稍稍冷静下来后，少年发现，眼前的白团居然比想象中的要小许多，自己站着，而那东西才到自己大腿高，再瞧这身形，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团，要不是因为满地的艳红枫叶衬着，自己估计都发现不了吧…… “喂，你没事吧？”少年经过初步判断，已经基本确定对方是个人，心里也没那么害怕起来了，见对方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瑟缩着，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啊嚏——”深秋的寒意袭来，少年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坏了！”少年想起什么，“难不成是冻僵了？！”再细看对方单薄的衣物，少年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心头一急，竟大着胆子上前推了对方一下，“喂，醒——”少年的瞳孔在放大，还有一个“醒”字噎在喉头，对方已经身子一歪，维持着抱膝的姿势，倒在了一旁。 “你——”少年莫名其妙地多了份负罪感，连忙上前查看。这不看倒不要紧，一看倒又吃了一惊。 倒地后，对方尖尖的下巴和小巧的鼻子露了出来——这分明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第八十七章：朋友 也不知是时机已到，抑或是度安的灵力输出真的有效，上个月居然迎来了今年第三枚龙蛋的顺利出世！这样高的出生率，不但让护灵官们大喜，亦使龙族高层为之叫好，如果能维持目前的状况，相信百年之后，龙族的总体实力必将又上一个台阶！可这还不够——众人的兴奋劲儿还未完全消退，前天又传出一个好消息：小圣池又诞生了一枚新蛋！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有心人发觉到了这些与度安的任职的密不可分，随即，护灵长白龙大人的名号很快就成为了众人平日里的话题。 当然，话题的主角是一如既往地不自知这些的。在度安看来，龙蛋的诞生和小龙的出生，是所有护灵官精心呵护的成果，而绝非仅归功于自己一人之力。这些好消息自然也让他欣喜不已，可欣喜过后，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平平静静，脚踏实地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或许，度安不知道，通过这些事情后，他独有的声望与威严已经无形中植入了众人的内心深处，所有人都在庆幸，多亏上苍派了这么一位福星下来…… 此时此刻，“福星”正悠闲地坐在一块假石上，边晒太阳，边望着蓝天……发呆。 少年愁，恋爱中的少年却不知在愁些什么。 上辈子性子腼腆，即使有女生倒追自己，也不曾答应；这辈子呢，莫名其妙的，怎么说爱就爱了呢？而且对方还是同性……两辈子的初恋，给了一个男人——这如果在没遇到辛丰前，即使是最灵验的预言师告诉自己这般的结局，自己也会一万个不相信。 但是，冥冥之中，一定是有什么在牵引着自己，让自己积攒了两辈子的桃花运一下子爆发了，在漫天粉红之中，将他带到了自己身边…… 少年兀自想着，白皙的双颊仿佛轻扫上了桃红胭脂，嘴角弯弯，眸中带笑……阳光下，此时的一幕美好得几乎令人不愿移开目光。 而独赏到此美景的眼眸也确实久久未曾移走。谁也不曾发现，原本如黑曜石般的瞳孔，边缘部分竟转向了深红色，与那一袭妖艳的红衣相互映衬…… 明明纯真似初升的太阳，却总能在不知不觉中蛊惑人心，沉迷在那并非完美的脸庞中……他微蹙眉，看者心生怜爱；他弯弯眸子，观者莞尔微笑；他双颊如粉，就会让人不禁遐想，一啜芳泽…… 微敛神，眼中恢复了清明，瞳孔也变回了黑色，心中似翻起了巨浪：这样的存在，对时刻谨慎着行为的自己来说，简直可怕！ 可是，自己时常又会抑制不住地幻想着：若是他是自己族中之人，该有多好…… “欸？凤迦？”声音之中带着一份惊喜之意，“你怎么来了？”少年站起身，看向走廊拐角的红衣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个，你，站了多久了……” “刚从神主那过来。”回话的男子同样报以微笑，“方才见大人在沉思，凤迦不敢贸然打断，便稍稍候了一会。” “啊？不好意思，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来了……”度安说这话时，脸微微发烫。其实，自己那哪叫“沉思”啊，简直叫“思春”…… “大人不必客气。”凤迦轻轻摇头，继而问道：“许久不见，大人过得可好？” 度安小脸红扑扑的，“嗯，挺、挺好的，你呢？”他好，我也好——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了。 “总体上还算过得去，只是，神龙谷外人不得随便出入，加之近来凤迦事务缠身，未能与大人相见，凤迦甚是挂念大人呢。”男子眼眸含笑，甚是温柔地看了度安一眼。 接收到对方目光的那一刻，度安的小心脏忽然跳快了几下。这，这，这——太妖孽了这人…… “我，我也挺想念你的。”度安小声着回答，尚未完全从那一眼秋波中爬上岸。 “大人不必应和凤迦。”男子淡淡地笑道。 “不是应和，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你！”度安急忙回道，怕对方误会似的。 原本就惊艳的容颜展开笑颜，如怒放的红莲，“凤迦及整个凤凰家族随时都欢迎大人。” “嗯！”度安重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到神龙谷之外的地方去到处看看，是自己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的愿望。虽然神龙谷已经是三界最好最美的地方了，可每一处的风景都该有其特有的韵味，拥有了第二次生命的自己，决定做完这辈子“不做会遗憾”的事！自己口头上不说，是不想别人担心，而且如今时机也不对。 凤迦微笑着点点头，重新打量起对方来，似乎发现对方身上多了些什么，可自己又说不上来。 “大人的剑法练得如何了？”凤迦问出这话，其实也就是在联络一下感情。 度安先是一愣，没想到对方会问起这事，再联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那一手对着对方乱射的飞剑，脸上一热，“还、还行，我最近有好好练的……” 原本只是客套话，可凤迦见到对方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后，不觉玩心兴起，“不如，让凤迦陪大人练一把，如何？” 度安讶然，小嘴微张，“这，这样好吗？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又要劳累你，我过意不去……” “大人又这般客气，想必总是当凤迦是外人了。”幽幽地叹口气，凤迦的语气有些哀怨。 度安心头一跳，“没有的事！我们开始吧！”度安的朋友不多，所以他更加珍惜每一次与朋友的相处，而不愿令这份友情生疏。 凤迦微眯起狭长的丹凤眼，眼中带笑，如同一只骗到肉的狡猾狐狸，“大人先请。” 度安点点头，神情肃穆。这些日子，在玄天的训练下，他的身上已经多少有了点玄天持剑时的影子。 修长白皙的手伸直半空，从虚空中握住一个银色剑柄，缓缓抽出剑身。 狭长的眼眸随着度安的动作而逐渐睁大，凤迦的呼吸一滞，满脸震惊。居然是，银鞘！ “大人，这剑……”凤迦看向银剑的眼神表明了他的疑惑。 度安微愣，“你也知道银鞘？”说完，度安想起对方的身份和与辛丰的密切关系，随即了然，“也对，你知道它也是正常的。” 看着度安神情如此平静，凤迦的内心却无法平定。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银鞘的存在，可到了自己这个位置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银鞘乃历届龙族族长之佩剑！ 几乎是龙族族长信物的银鞘，怎么会在一个默默无名的少年手中？！ 凤迦无法理解。 “这是辛丰交付给我的，暂且由我保管。”度安解释道，脸上不知是向往还是惘然，“如今，他已经用不到银鞘了啊……” “用不到……”凤迦吃了一惊，“大人，凤迦不明白。” “你知道龙渊吗？”度安转向他，慎重地问道。 凤迦暗自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神器龙渊？” “对。”度安看向凤迦来时的路，目光放空，“正是龙族神器龙渊。” “他已经有龙渊了，所以银鞘就用不上了。”度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我只是，先替他暂且保管着，等着哪一天再还回去……” 再次看向度安时，凤迦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诧异，是嫉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第八十八章：栽了 “神主，”许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玄天大人求见。” 书房内的玄衣男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微眯起星眸，“让他进来。”说着，看似随意地将桌上的卷轴拢了拢。 “吱——” 玄天推门而进，脸上是稍稍有些收敛的笑脸，“玄天见过神主大人。” “找我何事？”辛丰淡淡的问道，面无表情。 玄天暗自撇了撇嘴，心道：自己可真不招神主大人的待见啊！ “神主贵人事多，可真是开门见山。”玄天半是玩笑地道，在看到对方不悦的微微皱眉后，迅速切入正题，“玄天此次，是想向神主大人讨论一下人界的事。” “人界？”辛丰仿佛提起些兴致，微挑着眉看向对方，“人界何事？” 玄天轻笑一声，“神主不是应该比玄天更清楚人界的境况么？” 聪明人不讲糊涂话，“若我记得没错，你自进入谷内后，就不曾出谷。”言下之意，他的那些消息又从何得知。 “大人，方术中有一种名为‘星占术’的，玄天不才，略懂一二。”玄天微笑着解释道。 “近日来，玄天夜观天象，人界瑞星黯淡不明，旁有黑气，料想是魔物入侵，人界大乱。”细微之处，玄天无法详说，只是解释了个大概。 辛丰冷哼一声，冷冷地道：“暂且不说你那星占术是真是假，人界之事，与我何干？你们这些术士，不是一直以人界之神自居么？如今收服些作乱魔物，还真需假手他人不成？” 轻叹口气，玄天内心有些无奈和怅惘，“神主大人乃三界至尊，向来以抗击魔族、维护三界安定为己任。如今，魔物欲攻破三界，拿人界和妖界开刀，大人又怎会袖手旁观。” “我要怎样做，还轮不到你来教。”辛丰说这话时，目光凛冽，让人不禁心生畏惧之意。 可玄天也不是常人，抗击打能力及脸皮之厚非凡人能比。只见他异常淡定地笑道，“玄天自然不敢说教，只是，想要给大人提供一些建议，也算为抗魔大业尽尽力。” 辛丰不置可否，依旧不耐烦的模样，“有话快说。” “不急，大人可否先细说一些人界如今的状况？也好让玄天想想对策……” 辛丰又冷笑一声，“你的星占术没算出来么？” 玄天打了个哈哈，“神主实在高估玄天了，玄天才疏，还未到料事如神的地步，有劳大人了。” 辛丰冷淡地一挥手，将桌上的卷轴甩出去，“自己看。” 动作敏捷地接住卷轴，玄天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虽然堂堂神主大人有时嘴硬了些，但公事私事还是分得比较清的。 可渐渐的，玄天就笑不出来了，神情庄重，脸色不好看起来。没想到，自己不在人间的日子里，事态已经发展至如此地步！ 若单是些低级魔物侵入人界倒也无妨，至少自己那些同门还能收拾得了，可没想到魔物如此凶残，竟派出了大量魔灵！ 魔灵，论其本身实力而言，也就属于中低等魔物，可偏偏它们的属性特殊，本身并无实体，擅长隐匿，最难应付的是，它们能轻易附上敌人的身——尤其是意志薄弱的敌人。就算敌人的意志还算坚定，它们也能制造幻觉，从而趁机侵入人心，将敌人内心的欲望或消极情绪极端地放大，最终失去自我，被魔灵控制…… “事态紧急，神主可有计策？”玄天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想必卷轴上的消息对他触动不小。 “计策？”辛丰眯眼，“说要出计策的不应该是你么？”说完，有些嘲讽意味地看向他，“人界能有几个不贪婪之人？若他们能坚守本心，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被魔灵附身。说到底，全是人性之恶的下场。” “神主此话有所偏颇。”玄天并未被辛丰的话撂倒，反倒是表现出难得的平静与沉着，“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依大人之见，神界又岂无爱恨情仇？据玄天所知，神界亦不乏贪婪之人，若遭此大劫，又该如何个说法？” 辛丰不语，微敛小觑之意，定定地望着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玄天承认，人间确实有不少败类，但任凭那些败类如何在人界兴风作浪，也掀不起大波澜，更不能破坏人界的平衡。”玄天继续辩解着，“而魔族的入侵则不同，它们连那些无辜之人都不放过，摧毁的，乃人界之根基！” “如今，神魔大战一触即发，大人何不联合三界共御魔族？”玄天在说这些话时，竟一直眼神坚定地回视着辛丰，气势比平时还有强上几分。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借助龙族的力量。”辛丰依旧神情冷淡，不缓不急地道，“你口口声声说要联合三界，我倒不知，人界能在抗魔之时出得怎样的力？” 玄天低头沉思片刻，重新抬起头时，眸中满是自信，“我可代表本门，向神主起誓，至神魔大战结束前，无条件听从神主的安排，降魔之事，全力以赴！” 辛丰嘴角微勾，“我从不用无用之人。” 任是玄天再大度，也经不住如此三番四次的轻蔑，此刻，他眼中已隐隐有些发怒的苗头，“神主勿小瞧我们术士。若不是人界灵气稀薄，且先祖有训，我等不得弃离人间，我等修为亦不会因此受限。先祖传下来的阵法与炼丹之术，至今都无他族超越。要不是维持阵法需要的灵力太大，炼丹的材料缺乏，魔族又岂能有机会趁虚而入？” “大人可还记得那一剂古青大人都炼制不出的仙水？”玄天说了一通话后，心境平和了许多，恢复了些平时的说话腔调，“玄天及同门所学可并非只有这一点点而已，只愿大人稍稍接纳我等，给一个展现的机会。” 辛丰闭目养神状，呼吸平缓，显得一点也不着急。他想了许多，关于魔族的猖狂，妖界的自傲与不合作，还有，自古以来，龙族世世代代沿袭下来的誓言…… “你想我有何行动。”辛丰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话。 玄天脸上明显有了喜意，笑眯眯地接话道，“玄天并不需要神主大人做些什么。” 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看向对方，声音低沉且沉稳，“你又在打什么主意？”经过这么一番交谈，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人会无事献殷勤。 “玄天只向神主求一人便可……”玄天的笑容又灿烂起来。 辛丰不悦地皱起眉，他最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卖关子了，“谁？” “度，安，大，人。”玄天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辛丰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去，“不行！”这声拒绝可谓丝毫不犹豫且极其强势。 玄天退了一小步，手夸张地拍拍胸前，一副被小小地吓到了的样子，“大人莫急，暂且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辛丰态度强硬，脸色阴沉得吓人。原本还想着随了他的要求，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想让毫无防身之力的度安去那如鬼域般的人间，实在可恶！ 玄天心中苦笑一声：真是爱之深、护之切啊！ “大人可还记得当初我交还给度安大人的转生台？”玄天不怕死地继续劝道，“此次若能去得人界，便能用转生台消灭魔灵、安抚亡魂。” “你走吧，我不想听。”辛丰已经面露怒意，开始赶人了。谁都可以，唯独只有他，不能冒哪怕一点点的险…… “神主！”玄天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有些心虚地道，“已经晚了，我已经告知度安大人了……” “辛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少年清亮的声音之中带着焦急与愤懑，接着门就被一股劲力推开了。 “你……”辛丰望着来人，不禁扶额轻揉太阳穴，“我不许。” 度安清澈的眼眸中立马水汪汪起来，可怜巴巴地走过去…… 玄天低着头，嘴角带着狡黠的笑。这事，成了…… 第八十九章：美人计 “许管家！” 一缕幽魂般在走廊里晃荡着的度安还未换下护灵服，瞅见过往的许管家，忙不迭叫了一声。 “度安大人。”许管家近前行了个礼，有些疑惑地问道：“大人有事吩咐？” “嗯……”度安有些扭捏，却也问出了口，“是这样的……那个，你见到辛丰了么？” 许管家微微一笑，心中甚感欣慰，放眼三界，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少年有胆并有资格直呼神主大人名讳了。 “老奴方从神主那传话回来，神主说是要去圣池歇歇。”许管家如实禀报。 “多谢许管家。”度安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手放在门上，正要推门进屋换衣服。 “大人——” 度安被许管家忽然叫住，于是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许管家轻咳了一声，老脸也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做了很大的决定般艰难地开口道：“大人，有些话老奴自知不该说的。神主大人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您也是老奴最敬重的人之一，在老奴眼中，您与神主自是天作之合，老奴亦诚心愿您和神主永结同心……只是，老奴深知神主的性子，神主虽大智大勇，但在某些事上，却是一张白纸……” 许管家说到这，瞅了瞅头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的某人，不觉莞尔，“当然，老奴也知晓大人您的性子，可是有些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举，起初是会比较羞涩些……” “至于这东西，老奴觉得大人您还是有必要看看的，毕竟您在这方面也不甚了解……”许管家暗自庆幸又找来了一本“启蒙书”。 几欲将头埋进脖子里的度安，怀中被塞进一物，他垂着眸子瞥了一眼，脸色不禁愈加红润了——居然是，以前在辛丰书房翻见过的《风流遁》…… “为了大人您和神主，大人有空还是看看吧……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这些，许祝看着陷入极度羞涩中的少年，转身笑着离开了，自身反倒像是卸下了一个一直担着的重包袱…… “嘭！” 进了屋的度安背靠着房门，手紧紧抓着书放在胸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红得要滴血，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知、知道了！度安从刚才开始，脑子里就被这两个字冲击着。 为什么？！暂且不提玄天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为什么许管家也知道了？！难道自己和辛丰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么？！ 一直以来，度安都将许管家看作长辈，潜意识里也就将他划为辛丰的家人了。因此，方才对方的一番话，度安几乎是以一个见公婆的小媳妇的心态在听的……好、好开放！还，还叫自己看这种书…… 度安低头，“风流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此时也变得风情万种起来，撩拨人心，就好似人交缠着的肢体……啊，停！自己怎么能那样想，太下流了啊…… 度安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害臊，小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未拿书的手胡乱地揉着脸，好似这样能揉散脸上的热度。 待度安稍稍找回了些理智后，他捧着手上的“烫手山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东西…… 度安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伸出右手，抖啊抖地翻开后面几页，抽象但极其传神的画面映入眼帘，消散的热气又瞬间冲上他的脖颈以上，熏得脑子都晕乎乎的…… 圣池。 漂浮于空气中的氤氲水汽将一切景物虚化，迷蒙之间，所见之景无不添上了一笔柔和美，而池面上半实体化的稠密灵气，不急不缓地一遍遍冲刷着池中健硕的身躯，不一会儿，就会有圆滑的小水珠从结实光滑的胸肌上调皮地滑落…… “咕噜……”度安不自觉地吞了一下口水，随即脸红着为自己的行为小小地可耻了一下。 转身，度安默默地脱下衣物，照例地剩下一条泳裤下了水。 闭目养神的某人，表面上纹丝不动，实际上，耳朵不动声色地轻微扇动了一下，表明他并非如看上去那么不了解处境。 水流哗哗地分开，渐渐没过少年的跨，水面线终在那纤细的腰部停住，背后的长发也浸湿了些，柔柔地挠着白皙细腻的背，两只温润如玉的手臂微微分开抬高，既不沾水又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度安自认为动作很轻地一步步靠近着对方，可心跳得太快，胸腔的震动也影响了视线的平稳，眼中的性感男人仿佛是在向自己走来…… 原本不大的池子，今日在彼此看来，竟有那么长的距离，时间也如同被拉住了后腿，走得缓慢。 度安停下，再往前就是对方弯曲着的膝盖了。明亮的大眼睛有些迷离地注视着辛丰俊逸的脸，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他有些痴了。 一直以来，都是辛丰叫他过来，他才会靠近，从来都是被动。多少次，自己也希望像此刻这般想走就走过来，想看就看个够，想摸，也摸得着…… 手与脸相碰的那一刻，两人的心皆是一跳，同时各自的反应也有所不同。 度安从未像此时这般有胆量，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仿佛在好奇与期待着对方的回应。而后者，阖着的眼终是无法再自欺欺人地闭下去，缓缓地睁开了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回视着对方。 相视无言，两人只是不约而同地凝视着对方。这是一个不同以往的角度，因为辛丰是坐着的，而度安是站着的，相反的高度让彼此都产生了些许陌生与新奇感。 “啊——”度安小小地惊呼一声。 一只大手动如游龙，揽着对方的小腰，稍微做了些手脚，稳稳地将人如愿地揽坐在了大腿上。 “站着不累么？”辛丰勾勾嘴角，有些揶揄地说道。 度安脸一热，实在有些窘迫，还以为自己这次的主动能为自己争取些先机，谁知又被“反客为主”。 辛丰望着怀中娇羞的小爱人，忍不住想逗他，“方才那副模样，可是‘美人计’？” 度安红着小脸，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你都知道了啊！ “若还是为着去人界之事，什么招都不灵。”辛丰敛了神色，淡淡地道。 度安有些沮丧，低着头，如同一只没吃上鱼的小猫，乖巧地垂下了耳朵。 辛丰有些不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忽然抓住了辛丰的手，将他的手从头上拿了下来。 辛丰目光之中难掩惊讶之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手抓着大手的手背，引领着大手贴向那张小巧的脸。度安将脸颊微微蹭着大手的掌心，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对方，眉毛稍稍下弯，眼角微垂，眼神无辜到了极点…… 伟大的神主大人瞬间就愣住了！他从没见过，对方还有如此，如此，呃，惹人怜爱的一面…… 就在辛丰还处于呆愣之时，那只小手竟然顺势将大手带到了诱人的锁骨上，然后，再往下，同时，度安双眼迷离，尖尖的下巴微抬，往前凑了一点点…… 深邃的双眸逐渐染上了情欲，眸子转深，气息开始变粗，闲着的左手抚上对方的背，将对方的身子向自己靠近…… 心在每个人的深处，它的入口是唇。当唇与唇缠绵时，两颗心就相通了…… 宁静的清虚山，一切平静，朦胧的水汽之中，两个身影相拥着…… 凌虚宫，一阵风吹进房内，书页哗哗地翻动着，每一页，都情意正浓。 第九十章：养病 美人计外加苦肉计，度安为了去人界，已经完全顾不上形象了，而几日的软磨硬泡和耍性耍赖，也终于换来了胜利的曙光——辛丰终于松口了！ 因为某些原因，度安平日里的动作还不能太大，神主大人便一声令下，将娇嫩的小花护在自己目及的范围内，让他好好养伤。 记得度安刚能下地时，就兴冲冲地去找他，商量着要出发。 辛丰说，等再过几日，伤好了再起身。 度安嘀咕，前天你也这么说的。 耳尖的神主大人没有反驳，只是有些阴仄仄地贴近对方耳边，说了一句话。 后者的脸瞬间红得似煮熟的虾子，后面一紧，身子有些僵硬，头低低的。居、居然，拿那种事来威胁人…… 看着眼前这人面红耳赤的模样，辛丰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起。似乎，这就是人界所说的“闺房之乐”吧…… 可是，一想到对方过几日就要离开自己，辛丰心中又有些莫名的烦躁。人界那个小子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竟如此想要去人间…… “哎！” 一股大力将毫无防备的度安拉入怀中，因个子差异，磕得度安的鼻子生疼，眼睛立马就红了，眼眶里泪花盈盈。 “你就那么想去人界，那么想离开我？” 坚毅的下巴贴着少年的头，柔顺的长发带着少年身上的清新味道，因为轻微的磨蹭，发丝轻柔地挠着他脖颈处的肌肤，将他坚硬如铁的心也挠得痒痒的。 “不，不是的！”度安嗅了嗅发疼的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急忙忙地解释道，“不是想离开你，是为了救那些无辜的人。如果可以，我……”一步也不想离开你。 辛丰终是没能听见他后头的心声，只是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再等三天，就三天。”两人紧贴着，彼此身上的温度和气息都能感受到，而辛丰的唇就在度安耳边，此刻他说出的话，就如同他嘴中的热气，都让度安心安。 度安闭上眼，耳朵贴着辛丰结实的胸口，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与幸福。他突然很想哭……上天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了自己。 “辛丰。”度安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如同吹起微澜的清风，吹进对方的耳中。 “嗯？”不觉地，辛丰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纤瘦的手臂环抱着对方，度安稍稍将自己的脸埋进对方的怀里，仿佛在掩饰些什么情愫，“平定魔族后，咱们游一趟三界，好吗？” 这明明是个询问句，可说出来的语气却略带些小心翼翼，仿佛怕被拒绝，又好似觉得自己这样的请求有些任性，卑微得让人心疼。 辛丰的心也确实触动了一下，他在度安额上印下一吻，“好。” 辛丰没看到，埋在他怀中的那张脸，悄悄地展露了最幸福的微笑。这一切，真好。 “神主。” 门外许管家的声音明显较平时故意压低了许多，仿佛知道自己正在打扰着屋内之人，却不得不出声提醒。 度安一下子从辛丰怀里钻出来，小脸不知道是捂得还是憋得，红扑扑的，煞是惹人怜爱。 辛丰弯弯嘴角，收回在度安身上的目光，却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满之意，“何事？”他知道，许管家一向懂得权衡轻重，如今定是有要事相禀。 “凤迦大人到谷，说是妖界那边有消息传来了。”许管家恭敬地回道。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辛丰淡淡地开口，“知道了，带他先去偏殿候着。” “是。” 脚步声逐渐远去，度安微张着嘴，仿佛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我马上过去议事。” 度安默默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微眯起狭长的眸子，“不着急”，辛丰嘴角轻勾，“在此之前，先把你的药上了。” 白皙透亮的脸蛋腾地火烧起来，度安支支吾吾，“那个，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不用你来弄了……我，我自己就行了……” 辛丰轻笑，“自己来？我信不过。” 听得这话，度安忽然觉得有些心惊，因为这时他看见对方居然露出了玄天式的痞子坏笑！虽然没玄天笑那么夸张，但确实有那么几分味道！ “你自己来也行，”辛丰眯着眼，弯着嘴角，“但我要看着你弄完。” 什么？！ 度安简直像被一道雷劈中了，看、看着自己上药？！ 度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幅旖旎羞人的画面，瞬间，他的脸烫得厉害，眼睛都不敢看人……这，这不是相当于，在他面前，自、自我抚慰么…… “不敢？”辛丰似乎觉得挑逗对方永远都是那么有趣，“所以还是我来吧。” 度安怂了，不吱声，忤在那做了好一会儿心理斗争，最后干脆眼睛一闭，“我、我自己来！” 听到这样的答案，辛丰也不知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了。他含笑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下巴往床上一扬，示意对方到那边去。 度安就跟赶赴刑场一般，悲壮地挪过去，坐在床边，眼神躲闪，就是不敢看辛丰的脸。 “开始吧。” 瞅瞅此刻神主大人的神情，那简直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啊！ 只是，当少年渐渐脱下外衣，揽起衣角，褪下裤子，两条直溜溜如玉般的白腿在床边晃着时，观者亦不知不觉地入戏了…… 让度安庆幸的是，某个兴致盎然的观众还未等自己有所动作，就转身离开了。这原本是件好事，可同时又令他有些不解和……一丝丝说不出口的失落感。 当然，单纯的度安不会知道，一向以自制力出名的神主大人，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逃离”而去的，更不会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么诱人犯罪…… 人界，清源山。 入冬的风在人间飘荡，同时，一股妖魔之风更是在整个人界肆虐。每至夜里，阴风阵阵，哀嚎不断，搞得人心惶惶，上至皇族下至黎民百姓纷纷烧香求神拜祖，以求得保佑，远离劫难。 这种危急时刻，被传为“仙人”的清源山术士纷纷下山除魔，安抚百姓，同时派发应急护身符，以城镇为单位设置防御阵法，短期内抑制了魔物的侵略。一时间，术士们的壮举被传为佳话，人们甚至近乎迷信地认为，术士们都是“神仙”，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只要有他们在，魔物就不敢妄动。 于是乎，经过术士施法的城镇、村庄，人们才稍稍敢在白天里继续活动，但一旦临近夜里，所有房屋都紧掩门扉，无人外出，空荡荡的街上只有萧瑟的风声和偶尔的狗吠，一切静谧阴冷得可怕。 在这般万物萧条的夜里，另一群人正在积极活动着，游荡在已经变成了“鬼村”的无人村庄，寻找着隐藏在暗处的“傀儡”。 “洛英师叔，我们在东边消灭了四只。”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对着一个男子禀告道，身边还有两个更年轻点的大男孩。 “嗯，你们做得很好。”说话的男子温润如玉，举止投足之间颇有儒雅之气，脚下一只雪白的尖脸狐狸依着他，衬得他越发地出尘俊逸。 忽然，男子耳朵微微动了动，眼中一道光亮一闪而过，脚下的雪狐也站直了身子，妖媚的眸子望向一个方向，黑夜中，瞳孔中折射着诡异的金光。 方才的男子心头一动，“洛英师叔……” 男子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哐！哐！”一阵细微的敲击声从一间破旧的茅房内传出，众人不由得紧绷着神经，警惕起来。 被称为“洛英师叔”的男子摆手示意几个大男孩留在原地，自己同脚边的雪狐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进入了黑乎乎的屋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守在外面的三个年轻人都开始心惊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黑幽幽的门口。 就当他们要一股劲冲进去时，方才的男子终于出来了，只是怀中抱着一个脏兮兮的人，看样子，还是个瘦弱不堪、惊吓过度的虚弱女人…… 第九十一章：相处 “喂！”年方十四五的少年倚在门边，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我要去修习了。” 床上抱膝蜷缩着的男孩呆滞的眼神微动，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回应他，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离小公子撇撇嘴，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没办法，任谁对着这么一个瘦得纸片儿般的瓷娃娃都没法发火。瞧人家那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小巧的嘴鼻，虽然脸瘦了点，可还是很容易就能辨认出那美人胚子的轮廓的…… 唉—— 陆离叹了口气，有些郁闷。你说，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是个男孩呢？要是个女孩儿多好，女孩的话，以后说不定还能娶了她…… 术士中不乏为追求更高修为而孤身修行的强者，但也有不少人选择成家立业的——修真者结合生下的孩子往往具有极高的修炼天赋，孩子一出生就相当于尘世中的贵族，享受着门中的各种优越条件。因此，术士这个群体并不排斥情爱之事，相反地，与其花大量时间、精力去俗世中寻找万里挑一的“灵根者”，还不如鼓励同门结合早生贵子来得快、准、狠…… 门中风气如此开放，加之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人之天性未受到压抑，春心萌动亦是大势所趋，就算是那些老板着张脸的师叔师伯，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离一想到自己最好的损友阿西都“有伴儿”了，不禁怒从中来。这混球，重色轻友，有了小娘们都不来找自己玩了！以后自己非要找一个比他好十倍的对象，气死他！ 其实，都是些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黄毛丫头，说是处对象，实际上哪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也就是牵牵小手、搂搂抱抱，最多，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个啵儿，彼此就都脸红耳赤的了。 可是，陆离不甘心啊！明明自己在同龄人中资质颇高，长得也挺有回头率的，咋女孩儿都光顾着回头，不来跟自己好呢……陆离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悲剧的源头，也就作罢了。 “咳、咳。”陆离清清嗓子，瞅了床上的清秀男孩一眼，“那啥，我中午回来，给你烤地瓜吃。”说到烤地瓜，陆离有些得意。 想当初，自己藏着掖着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家伙弄回来，好不容易将他弄醒了，对方却什么都不吃，连水都是自己趁着对方睡着的时候灌进去的……后来，陆离偶然挖到了几块野生地瓜，想着烤了自己吃吧，可闻着喷香的香味，自己有惦记着屋内还有一人，一进屋，就瞅见对方望着自己，眼神之中恢复了些许生机，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吃了！居然还吃了两块！ 当时陆离小公子就得瑟了，心中充满一股强烈的成就感：多亏小爷技术好啊，烤出的东西就是有抵挡不住的诱惑！ 之后，陆离就经常没事跑到山中的平民家中搜集食材，并用自己炼制的初级丹药作为交换，总算过上了让哑巴少年“食无忧”的生活…… “呐，这是这个月最后的一根糖葫芦了，你先垫着底，我走了啊。”陆离将背在身后的盘子端上来，上面放着一根还冒着冷气的糖葫芦串儿——显然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 将东西放到桌上后，陆离又开始解腰上的乾坤袋，吆喝一声，大花猫窜了出来，两只前爪趴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缺一横，好好呆家里。”陆离蹲下摸摸它的头，而后着歪着头蹭着他的腿，两人之间甚是亲密。 陆离被花猫眯眼撒娇的样子逗得开心，站起身子，准备走了。只是，行至门口，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缺一横跳上了床，蜷在男孩身边，心也就放下了…… 该死，我这么关心他干嘛？！他又不是我对象……遭了！迟到了！妈呀，今日是老古董的课啊！ 脸上大变的少年郎，忽然身形猛动，化作一道疾风，瞬间在林间小路上没了影儿…… 许久之后，外面的阳光逐渐使地面带了些温度，这让初冬的早晨也不那么萧瑟起来。缺一横慵懒地伸头“喵”了一声，百无聊赖的样子，然后亲昵地蹭了蹭身旁之人。 床上的少年身上穿的是陆离的衣服，稍显宽大了些，不再是一片素白，而是淡青色的。衣服是陆离的，自然也带了陆离的味道，而人也是陆离带回来并亲自悉心照顾的，通人性的花猫也就对他如陆离一般亲近。 “咕——” 空荡的小木屋里响起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缺一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迷惑地维持着姿势，仿佛要搞清楚个一二来。 忽然，缺一横觉得身边有动静，立马站直，警惕地盯着。 少年坐在床边，白嫩的脚上什么都没有。他眼神依旧有些空洞，行动也像只木偶，也不套上床边备好的靴子，光着脚就下了冰凉的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桌边。 早就跳下床的缺一横好奇地跟着，抬头望着他。 只见他拿起那串糖葫芦，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嘴微张，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喵——”缺一横从地上跳到凳子上，再跳上桌子，望着吃得“喀吱喀吱”响的少年。低头往盘子上嗅了嗅，伸出粉红的舌头，试着舔了舔盘中有些融化了的糖浆，然后也就埋头舔起来了。 阳光照进门口半米，一人一猫各自入食，享受着这“甜蜜”的一刻。若是陆离在场，定会嘴角咧到耳根去了…… “我——”陆离阵风一般进了门，见了眼前一幕，生生将“回来了”憋了回去。 桌边，一人一猫正睡得香甜。尤其是缺一横，将脸凑近小美人白嫩嫩的侧脸，害得自己只能瞅见他那好看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了…… 目光很快就被桌上的“光棍儿”吸引了过去，陆离的嘴果然咧得老大。吃了唷，都吃掉了唷！ 兴高采烈地出了门，陆离转身取了几块地瓜芋头，在木屋旁的自制小灶台上忙活起来……嘿嘿，看我陆大厨子的手艺咯！ “陆离！陆大仙——” 一声洪亮如钟的呼唤倏地响起，差点震掉陆离手中烤好的山芋，他回头，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骂道：“贱，人，西！” 只见一个胖球儿滚滚而来，居然能在陆离跟前及时地停住身子，“吭哧吭哧”地大口喘着气。 “喵——” 缺一横的叫声让陆离猛地想起一件事，脸色一变，忽然伸手将正要开口的阿西捂住嘴。 “唔、唔——” 陆离望着屋内，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并未醒过来，不觉地松了口气，手上也松了劲儿。 阿西一手拍掉对方的手，郁闷不已地问道，“你干嘛呢？！” “嘘——”陆离赶紧示意他噤声。 阿西吓了一跳，呼吸都屏住了，肚子上的肉被收回了半圈，小声凑过去，“咋啦？” 陆离正一脸嫌弃地将方才捂对方嘴的手往对方衣服上擦着，同时快速地打着小算盘，欸，反正这事也瞒他不住，迟早都得交待…… 于是，陆离轻轻望屋内一努嘴，后者的目光便跟了过去。 “哇靠！你小子居然金屋藏娇！这么个美人——唔——” 大喇叭的嘴终于又被捂住了，世界又安静了下来，陆离面带愠意，低声训斥：“你小声点，别吵醒人家！” 阿西迅速猛地点点头，这才重获话语自由。 “真是有福气啊……”光瞧这身段、这半露的脸，就知道对方是个美人啊！ 陆离不自然地瞪了他一眼，“你瞎说些什么……” “我靠！”胖子又大呼小叫起来，见鬼了似的盯着陆离，“大仙，你脸红了！” 陆离：…… 第九十二章：启程 三天，度安一直以为，辛丰之前说再等三天只是为了等自己的病完全痊愈，却不知，等来的是一个惊喜。 “安安！” 惊喜到极致而高到极致的声音响起，将屋内正在练字的度安吓得手一抖，一幅好字毁了。 门口，四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每张脸上都是充满喜悦的神情。 身体因为主人过度的激动而轻微颤栗着，手中的笔几乎要脱手而去，放大的瞳孔渐渐被一层水雾漫上，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度安说不出一个字，完完全全地愣在那里，脚下如生了钉子般，纹丝不动…… 只见一个墨绿色的身影疾步闪过，将手足无措的少年拥入怀里，手臂紧紧环着对方，带着磁性的好听声音在他耳边呢喃，“安安……” 轻柔的低声呼唤如同燕子掠过水面，点开了少年心中的波澜，对方怀中温热的气息熏得他的眼睛发热，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几乎要烫着脸颊…… “哥哥……” 少年发哽的声音包含了太多情绪，听得身后的三人皆是心疼不已，更别说丝毫不亚于血亲的绿衣男子了。 那声久违的“哥哥”让男子的身子一颤，双臂不由得又紧了一分，脸摩挲着对方的头，深深地嗅着少年身上的清新，恨不得将对方勒紧自己的骨子里…… “咳、咳——” 大叔将拳头贴着嘴假咳了两声，“安藤啊，差不多就行了……安安他……”已经有翻眼白的趋向了…… 听得这话，安藤总算想起要放手了。 被放开的度安只觉眼前一亮，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缺氧的症状终于得到了缓解。 这时，安藤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轻轻地用手抹掉度安脸上的眼泪，眼神比他的动作还要温柔……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度安害起臊来了。没有了泪痕的小脸，眼睛和鼻子依旧有些发红，而自认为表现太丢人后，两颊也红润了几分。 “大叔，辉叔，缇萦哥哥。” 稍稍调整好情绪后，度安一一叫人，只是声音中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意味。 “傻安安，”大叔笑着过来摸摸他的头，“又不是生离死别，男子汉可不能动不动哭鼻子。” 度安脸又红了，弱弱地点点头。其实，自己也没想哭的，只是，太激动了……六七度春秋，两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就算自己不刻意去想，思念也如被蓄起的潮水，一朝开闸，奔涌而出…… “来，让大叔好好瞧瞧。”大叔一副拐卖少女的表情，围着度安打量了两圈，口中啧啧称赞不断，“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其余三人也是一副“我十分赞同”的样子，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 度安：…… “大叔，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度安有些不解。 “这个啊，”大叔拉着度安往椅子那走，“具体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就挑重点讲。” 众人坐下后，大叔开始侃侃而谈。 原来，大叔和辉叔一年前就出关了，两人惦记着安藤和缇萦，便去了他们所在的山峰静候，想着等他俩出关后一同回来。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年……直至前天，四人才得以顺利会师，踏上返程。 听完大叔的话，度安口头上说着“是这样啊”，心里头却不由得有些怀疑：不迟不早，刚好在辛丰说的“再等三天”内，这一切，会不会是他算好的…… “哟，真热闹啊。” 见门大敞着，脸上写着“我是熟人”的玄天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安安，这位是？”大叔低声询问道。 看着朝缇萦抛媚眼的玄天，度安不禁有些头疼，“这位是人界来的使者玄天……”擅长调戏和看热闹…… 玄天望着眼中孕育着怒意、一脸阴沉的安藤，扯扯嘴角，转而拍拍度安的肩，“我的度安大人，小的已经准备妥帖了，您怎么说？” 度安一愣，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明天早上就出发吧。” “出发？”其余四人都很疑惑的样子，大叔反应过来，“安安，你们要去哪里？” 度安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多年未见，一见就说分离，这要自己怎么开口？ “伟大的白龙大人自然是要代表神界拯救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玄天在旁替度安给了答案。 “人界？”安藤微微皱眉。从小，大叔就说过，三界之中，最弱但最狡猾的就是人。人间有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人性贪婪奸诈……将小白兔一般无害的安安送到那种地方去，怎么行？ “你说，‘白龙大人’？”一直没插话的星辉抓住了他话中的信息，指了出来。 大叔和安藤心头一跳，方才注意力都放在“去哪”上了，才意识到“白龙大人”这个词的存在。 “咦？几位不知么？随便打听一番，都能知晓度安大人乃白龙后裔，继承了上古血脉，在谷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是神主大人最亲近之人……”玄天说到后面，已经几乎要摇头晃耳起来了。 度安扯了一把玄天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真是的，越说越没谱，什么和神主大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四人一脸诧异地望着低头脸红的少年。当初，四人只知他的龙族血脉觉醒了，却未曾得知，这份血脉的真正含义。想不到，十年未至，当初懵懵懂懂的孩子，已经在龙族拥有了如此尊贵的地位！ “安安，这些都是真的么？”大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一旁的安藤似乎比他更加震惊。谁能想到，一颗流落在外的“糊涂”蛋，一转身，竟是龙族显贵的后代，还拥有着所有人都不曾有的特殊力量…… 度安呆呆地点点头，随即又憋红小脸，拨浪鼓似地摇头，“前面说的没问题，后面那些别听他瞎说……” 此刻，大叔他们还处于未从震惊中走出来的状态，根本没注意到后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合了度安的心意。 玄天嘴边勾出一个痞笑，度安大人还是如此羞涩啊…… “安安，”一声低低的叫唤，安藤身后的黄衣美人抬起精致的脸庞，眉目隐约之间有些期盼，“丁丁和一一呢？” “对啊，两个小东西呢？”大叔也后知后觉地张望着四周，“难不成又躲起来了？” “啊，它们……”度安正想着该怎么和他们解释，似乎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比较多，要理清还真是有点麻烦，“它们如今不在这，在凝丹堂那边，由古青大师照看着……” 这突然又冒出一位“古青大师”，使得久隔于世的众人一脸疑惑，“古青大人？” 度安忙介绍道：“古青大人是龙族唯一也是最厉害的炼丹大师。”丁丁和一一当初就是吃了他的丹药，才昏了过去，以至于后来一直没回到自己身边…… 星辉心头一颤，难道就是外界一直流传的那位大师？ 大师和安藤他们有些惊讶，但也没想太多，毕竟他们对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师也没有太直观的了解。 “它们不会吵着回来？”大叔甚是稀奇。是了，按照两个小家伙黏人的性子，哪能乖乖呆在别处…… 度安有些窘迫，“我……一直都是偷偷去看它们的。据大师说，它们很快就要再次进阶了，他帮忙调养着比较好。” 大叔几人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数年未见，确实会发生很多事情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聚在一起，你问我答，偶尔玄天也会贫嘴插入几句……似乎，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终于，大家的话题又回到了度安行程的问题上来了。 “安安，如今人界危机重重，你真的要去？” 从玄天口中大概了解到人界的境况后，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度安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担忧。 “嗯，我要去。人间有太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我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度安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异常坚定。这一次，就固执一回吧。 “好。” 大家看向突然开口的安藤，只见他握住度安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展颜，“我们陪着你去。” 窗外的阳光仿佛照进了屋内，度安的世界也被照亮了。一股暖流淌进心窝，度安一向柔软的心触动了——感动，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对，我们也陪你去！”大叔笑着过来摸摸度安的头。多好，这样一家人又在一起拉…… 度安轻轻地吸溜了一下鼻子，“谢谢，谢谢你们……” 众人笑着看他，大叔捏捏他红红的鼻子，“傻孩子哟……” 第九十三章：人界 “阿嚏——” 一个喷嚏，将窝在床边的少年自个儿震下了床。 睡得一脸迷糊的陆离用手摸摸鼻子，坐了起来，环视四周——窗外，冬日里的晨色姗姗来迟，至今太阳还没冒出个头。 冰冷的地板和带着寒意的空气让陆离缩了缩脖子，他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转身望着依旧睡得安详的男孩，有些失神。 按照惯例，今日是允许自己下山的日子。这么说来，他已经在山里呆了整整一个月了。而在这一个月里，他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姓甚名何，何方人士……除了知道对方性别男、属性美人，自己简直对他一无所知。 但是，说真的，光是看那张脸的话，说他是女孩儿也肯定有人信的——这大概就是师姐们口中常夸赞的“雌雄莫辩”了吧。 陆离从小在山中长大，接触凡间的时间有限，很多事情几乎都是从别人那学来的，其中很多见闻就是从师兄师姐们的八卦中获取的，虽然很多事情都有待验证…… 只见被陆离暗地里盖上“美人”印章的男孩，稍稍往被子里钻了钻，粉色的小嘴微张，全不似一个月前刚到时的警觉、畏惧……陆离无声地咧了嘴笑，这算是他对自己多少有了点信任的表现么？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或许，以后自己也能多个伴呢——天地良心，陆离此时所想的“伴”绝对不是那种关系！他只是觉得，有这么好看的人陪着自己，除了养养眼，多少也能挫挫贱人西的春风得意劲儿！ “喵——” 横在床中间的大花猫舔了舔爪子，好奇地盯着站在床边的陆离。 陆离恍然大悟状地一拍额头，心道难怪觉得自己的小床怎么越发小了，原来是自己忘了把缺一横收回去，导致了自己又一次摔下床的惨剧！ 事已至此，懊恼也没用，陆离扭头瞧瞧天色，想起师叔们“近来外面太乱、不许下山”的吩咐，不由得哀叹一声，重新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将缺一横抱在怀中取暖，准备睡会儿回笼觉。 一抬眼，男孩精致的小脸在瞳孔中放大，陆离痴痴地笑眯了眼…… “啧啧，这鱼真肥，味道肯定不错！”大叔手上拎着三条光溜溜的鱼，从下游回来了，一脸垂涎状，身边跟着的是如影随形的星辉大叔。 早早拾好了枯枝柴火的度安和缇萦正在聊天，见他们回来后，都站了起来。 “大叔，只弄三条鱼，这么多人够吃么？”度安将削好的树枝叉子递过去，看着对方熟练地把鱼叉上，有些担忧。 “欸？安藤说他和缇萦吃些野果就行了，至于那个玄天，他说要自己打些野味回来，这样三条不刚好么？”大叔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看起来兴致不错。 度安听着大叔的话，再瞅瞅旁边总是温柔地笑望着大叔的辉叔，心也似被树叶缝里渗下来的阳光捂热了，暖暖的……虽然不知道过去的过去以及过去的几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如今大叔不再冷眼排挤辉叔，凡事总是不觉地想着对方，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嘿，安安，你呆着干嘛呀！”大叔扬扬手中的两串鱼，“你要让你缇萦嫂子来烤么？” 度安：…… 缇萦不解地看看大叔，又看看一脸窘相的度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显然，他对嫂子这词的含义甚是不明了…… 三人围着一堆火，各自举着一条肥鱼，缇萦则是时不时地往火上添柴。 “我说，”大叔仿佛是被几年的闭关生涯憋坏了，嘴一刻都闲不下来，“安安啊，你如今同神主大人关系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还有，临走时，他把你叫去都做了些什么呀……” 度安的手一顿，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鱼架子，见大家都转头看着自己，不禁悻悻地用干净的树枝剔掉沾在鱼上的飞灰，“没……没做什么……” “嘁——”大叔一副极不相信的样子，“没做什么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度安被他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脸上发烫，“火……火烤的！”鸭子死了——嘴还硬啊…… “欸……”大叔巴巴地望着度安，十分惆怅的语气哀叹道，“天要下雨，儿要嫁人，拦不住哟，拦不住欸……” “噗……”一旁的辉叔冷峻不禁。 度安的脸更红了，手中的鱼翻身翻得越发勤快了…… 这时，缇萦忽然抬起头，望向一个方向。下一刻，墨绿色的身影从林中走出，正是独自去摘野果的安藤。 “哥哥。”度安也抬头打了个招呼。 安藤笑着点点头，将兜着许多果子的衣角拉开，轻轻将东西放到缇萦身旁。 对面的大叔频频对着度安使眼色，那意思不外乎在说：瞧着小两口…… 缇萦拾起几个果子，往河边走去，截了一片宽厚的大叶子，准备清洗那些野果。 度安望着缇萦的背影，突然醒悟过来……或许，哥哥真的找到一个适合他的人了，两人都很安静，都不喜荤食，蝶恋花，呃，好吧，安藤虽然不是花，但也是植物系的，他俩之间或许本就有着某些羁绊吧…… “哎呀，我来得迟了些啊……”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见到了吊儿郎当的玄天。只是，他手上还抓着三只处理好的“野味”。 “你回来得正好，”大叔挥挥手中烤得焦黄的鱼，满足地嗅了嗅，“我的烤好了，这边虚位以待。”说完，站起来，坐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我也好了。”辉叔也举着烤鱼坐到了石头上，引得大叔对他翻了个久违的白眼。 “咦？这么快？我还没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呢……”玄天十分惋惜地道，“趁着没进山，大家多吃点吧。” 度安不禁莞尔。玄天老说他们门派里规矩特别多，平时连吃顿荤的都得偷偷摸摸的，所以如今人都停留在清源山外围了，他还非要外面吃饱了再回去…… 玄天很不客气地盘地而坐，扔给正在吃果子的安藤和缇萦一人一只野鸡，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厚着脸皮笑道，“借两位的贵手一用。” 安藤无语地接过去。通过几天的相处，他也明白玄天这个人虽然嘴皮子花花的，但心地还是好的。倒是缇萦，从没做过这种活，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上面的鸡头看…… “哎呀，忘了一件事！”玄天忽然一拍大腿。 众人都吃了一惊，度安关心地看过去，“怎么了？” 玄天摆摆手，“也没什么，忘了通知掌门回来的事了。算了，给他一个惊喜好了……”说是这么说，玄天仿佛又想起什么，毅然决然地从虚空中掏出一样东西，往上面吹了口气，那东西就飞了起来，扑哧扑哧地飞到半空，然后忽然撞在一个透明的结界上，消失了…… 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大叔喃喃地道：“人界说的‘飞鸽传书’？” “哈？”玄天笑了，“那是本门的纸鹤符，可比飞鸽便利、可信多了！” 度安等人惊奇不已，这人界的方术果然有其奇妙之处啊…… 在灶头忙里忙外的陆离，一边要顾着上头的地瓜土豆，一边还要注意脚边烤火的缺一横，以免又踩到它的尾巴，此外还要抽空偷瞅屋内的小美人，真真是一心三用啊…… “喵！”大花猫一声惨叫。 陆离大惊，又踩到尾巴啦？ 呃，不对，缺一横蹦蹦跳跳要抓的那个是—— 陆离脸色大变，妈呀，那不是自己名义上的师父的传言鹤吗？！ 赶紧撵走了缺一横，陆离伸出手，让纸鹤停在自己的手背上。只见纸鹤张嘴，发出类似孩童的声音，“速整理内务。” 陆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难掩惊诧之意，师父，要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温泉 “玄天师叔——”娇滴滴的两个少女稍稍行礼，完事后，脸颊绯红，低着头，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抬头的样子。 “嗯。”人模人样的痞子微微点头，回以一笑，带着摸不着头脑的其余众人走了。 刚走了二十几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高分贝的尖叫，“啊——是玄天师叔！真的是他！”“他还对我笑了！”“什么！那是对我笑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全落在一脸淡定的玄天身上。 度安清清嗓子，对他扯着嘴角，“原来，你听受欢迎的嘛……” “那是。”玄天很是得瑟，忽然头凑近了度安，“不知受不受小安安的欢迎呢？” 度安推开他一脸猥琐的猪头，眼角抽啊抽的……自从同大叔等人重逢后，这老没个正经的痞子居然也叫自己的小名了，不，他还恶心地在前面加了个“小”字……光是想想就一阵恶寒。 “喂——”大叔插进来，“我家安安已经许配给神主大人了，你小子别调戏他了啊。” “嘿，这不还没过门么……”玄天继续痞笑着回道。 度安扶额，欸，你们俩真是够了…… 一行人走着，除了玄天偶尔回一下遇到的人，大多数时间，大家都在观察着一路上的景物。 人界不比神界和妖界，它的灵气可谓十分稀薄了，不要说遇到的人修为都很低，连山中的树都不比其余两界的高大，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 可也正是这样，没到过人界的众人才越发感兴趣。度安好歹也曾经是人，见到人界的一切都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而安藤和缇萦关注得较多的是植物和蝴蝶等，星辉呢，有意无意地会“发现”一些机关，至于大叔……他真的是什么都看，什么也没看个仔细，他主要是在问…… “我说，怎么还没到啊？”大叔擦擦额上的汗，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没办法，海洋生物嘛…… “走累了吗？我背……” 星辉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被大叔一个肘子顶了过去…… “嘶——”度安等人只能倒吸冷气，大叔最近真是越来越彪悍了……嫁不出去怎么办啊？ 咦？好像哪里有点不对……汗，被大叔洗脑了，动不动就谈婚论嫁了。 玄天笑眯眯地给了大叔一个大拇指，“好汉，前面就是了。” 众人顺着玄天下巴指向的地方，张望了好一会儿。 “哪里？哪里？”大叔瞪大了他的桃花眼，甚是急切，“我怎么没看到啊？” 玄天见自己如今是众“望”所归，咧嘴，闪着一口白牙，“你们当然看不到了，因为我设了结界啊。” 众人：…… 待玄天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在一面长满青苔的石壁上漾出一层透明的结界时，众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眼中写满期待。 一人接着一人进了结界，玄天是最后进去的。 一进去，光线里面暗了下来，众人在一个石壁通道中，前方不远的光亮指引着他们。 一直往里面走，越来越湿润的空气和暖哄哄的温度惹得众人的心痒痒的，出了一个洞口，眼前豁然一亮，“哇——” 入眼的是氤氲水汽笼罩下的绿草野花，朦朦胧胧，隐约之间，能瞧见中间的一个直径十来米的池子。 “就是它了！”大叔兴奋地撩起袖子，恨不得扑通一声直扑下去。 大家围在岸边，一时激动却没人宽衣，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带头…… “那个，你们不介意的话……” 只见度安手上捧着一打崭新的短裤，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是我备用的新泳裤，大家可以先用着……” “泳裤？” 大叔和玄天一人拿了一条，在身上比划着，皆满意地点点头，“这点子不错，而且这名字起得也好。” 度安见他们换上了自家泳裤，将上衣也去了，光着膀子，忽然想起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某张俊脸，不禁脸上一热。这些裤子，原本是考虑到辛丰也能用上，所以制作时都是按他的码来做的，只是加了松紧带，方便调节…… 换好泳裤的大叔呼啦地扎进水里，如同一条光溜溜的鱼，可瞬间就杀猪般叫了起来，“啊——烫——” 辉叔一脸无奈地将他捞上了岸，这时，他的脸已经比身上其他地方都要红了…… 有了前车之鉴，众人都是脚先入池，稍稍适应水温后，再将水撩起，泼在身上，完全适应水的温度后，再缓缓入了水，闭眼享受起来。 “要来点美酒么？”玄天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两个酒葫芦，扬了扬，“可都是从神界带出来的哟。” “我要——”大叔也是好酒之人，尤其是神界的美酒就更不放过了，抢过一个酒葫芦就喝，“唔，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甜？” “啊哈，算你走运，那瓶是从大胡子那顺的百香酒，用上百种果子酿成的。”玄天伸了伸舌头，像是喝到了很烈的酒。 和安藤、缇萦待在旁边吃果子的度安汗颜：你究竟“顺”了神界多少酒…… 玄天又扔给星辉一瓶，朝着他对着半空做了一个干杯的样子，又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一池子，美大叔，俊青年，萌少年，喝喝酒，啃啃果子……竟然丝毫没有淫靡之感，反倒是和乐融融，氛围异常融洽。 度安趁着偷瞄了每个人裸露的上身，也验证了自己的心意——果然，自己只有对着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安藤看着突然低头的弟弟，摸摸他红扑扑的小脸，“安安，太热了吗？要先上去歇歇么？” 度安摇摇头，脸更热了，“没事，很快就能适应了……” 靠着岸边的玄天，不知是否有了些许醉意，微眯着眼，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或许，这会是迎战前的最后一次享受放松的机会了…… “何西，动作快点！”陆离一头大汗，手上的抹布迅速地擦洗着窗台。 趴在地上的肉球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哀嚎声起：“不行了，我说陆大仙，你平时都干啥去了，这要拉屎了才挖坑……” “呸呸，你才挖屎坑！快点啊，我师父指不定下一刻就回来了……”陆离说着，快速换到另一扇窗前，继续擦着。 肉球也开始动了，认命地擦着青石地板，咂嘴道，“玄天师叔一走就是几年，这说回就回，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还有，你的小娘子藏好没啊……” “喂，干活！”陆离白了他一眼，“都说不是什么娘们了，你还以为我跟你似的，把娘们当个宝……” 何西耸耸肩，怨念地腹诽：到底是谁当谁是宝，捧手里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啊……连自己走近多看一眼都不让，哼！ “随你怎么说啦，可是师叔回来后，你还指望能瞒得住么？门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外人未禁允许……”何西越说越小声，仿佛被对方越发低沉的脸色唬住了。 “这个以后再看……师父他，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或许，自己去求求他，他会同意的，那么可怜的一个人…… “欸，你说，玄天师叔这些年都跑哪去了啊？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何西不想看到对方一副纠结的样子，故意扯开话题。 陆离一愣，随口回道：“谁知道……你忘了没关系，师姐师妹们肯定没忘呢……” “是嘛——”特意拖长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惊得两人一身寒毛直束。 两人机械似的慢慢转过头，颤着舌头，“师、师父”“师叔……” 第九十五章：讲习 这天早晨，山中的毛孩们早早聚在开阔的广场上，等着师叔们赶来开始新一天的讲习。 按照门中的规制，往往是一位师父带几个徒弟，但由于每位师父擅长的都不一样，平时徒弟们都是要去听别的师叔们讲课的。可以这么说，其实“师父”就相当于他们修行中的“监护人”，起到督促、教导他们的作用，而修行还是要靠个人的。 一般来说，为了保证教学质量，每次开课，带的学生都不会超过二十个，这样方便顾全每个学生，带课的也轻松些。只是，近来外头形势有变，许多原本带课的成年术士都被派去降魔了，一时间人手大减，几个小班也就合并为一个大班了。 只见学员们盘坐在光洁的石板上，等了好一会儿，一个个强睁着惺忪的睡眼，实在忍不住的，还鸵鸟似的低垂着脑袋小憩一番。其中，入睡最早、睡得最沉的，莫过于体型庞大的何大胖子——以及他身后“娇小”的、不断点头的陆大仙。 “洛英师叔来啦！”不知哪个不但眼尖，嗓门也大，喊声穿透了整个广场。 瞬间，原本还偶有窃窃私语的广场安静下来，那些个打盹儿的也惊醒了过来，目光刷地全投向讲坛高台。 台上，一个身形欣长的白衣男子，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目光温和，身旁照例跟着一只优雅的白狐。 “洛英师叔真好看！”某某女生花痴地望着台上，喃喃道。 “听说洛英师叔昨日才回来……”旁边一女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 “我听小猴子说，师叔还带回一个凡人，是个女子……”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八卦道。 “什么？！”周围一片女生侧目，面露诧异惊恐之色。 “那女的是什么来头？” “她长得很美？” “师叔看上她了？” …… 小女生之间的谈话，往往会由一个话题，衍生出各种更加复杂的话题，从而使谈话不可避免地、欢脱地朝着各个方面飞奔而去…… 洛英静静地站在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少男少女，目光柔和。其实，没有人能看出来，此刻，他还处于短暂的失神当中。 洛英带着两位即将学成的学员，奉命出山降魔，算算时间，已有半年。半年来，除了劫后余生的村民的惊恐、感激涕下，他感受最多的、印象最深的，是被附身和感染了尸疫的行尸走肉和乌黑发硬的死尸。他们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浑身污脏，眼神呆滞，身上无时不刻散发着一股恶臭，伤口上流着脓血，有的甚至还长了蛆，周身飞着嗡嗡的苍蝇和臭虫……这些不幸者，哪怕死后，魂魄都不得安宁，被拘禁在尸身内，受魔灵的驱使和吞噬。 而眼前呢？穿戴整齐、衣着鲜丽的少男少女们，他们的言行举止是那么地富有朝气，他们可以继续无顾忌地笑，可以私下打闹吵嘴…… 一两日之间，山中山外，反差太大了，以至于洛英像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刚回到家中，还有些适应不来。 脚边传来柔软的触感，让他猛地收回思绪，低头，一片雪色，薄薄的唇微弯，开始振作起来，准备上课。 台下人群中，陆离心里小鼓敲个不停，不是因为别的，是在心虚……怎么会是洛英师叔来讲习，缺一横放在小屋那陪着那人了，万一师叔要检查驭兽术…… 一般来说，收服的灵兽是不会离开主人的，如果缺一横能不在自己身边，那说明自己根本就没收服它，那当初撒下的谎可就露馅了……啊啊啊！希望人这么多，到时师叔不会注意到自己…… 洛英第一次带这么多学员，面对着一盘黑豆般的人群，不禁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今日我们来讲一下灵兽潜伏法。”洛英淡淡地开口道，变出一张青色的符，并召唤出一只讲习时常用的中级灵兽五彩短毛兔——大家都知道，他从不会用跟随他的那只白狐演示，大家甚至怀疑，那只白狐到底是不是他用灵兽符收服的灵兽，因为它不用像其它灵兽一样要常回乾坤袋中接受灵气驯养。 左手持符，右手变幻着手印，“去——”低喝一声，青符倏地化作一道青光射入五彩兔体内，顿时，它的身体仿佛透明了般，仔细看只能瞅见个大概轮廓。 洛英用心神和五彩兔沟通着，对它下了指令。 众人看着几近透明的兔子飞快地窜入人群，哗然。 “欸？刚刚还在我脚边，哪去了？” “这里这里，唔，不见了……” “没看到……” 洛英看着慌乱起来的众人，提示道：“你们的莫言师叔应该教过感知术了吧？” 听得这话，大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调整好盘腿的姿势，手自然放于膝上，闭上双眼，深呼吸，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归于静，将感知放大到无数倍，仔细搜索着周围的一切…… “噗——” 正潜心施行着感知术的众人被打断，一个个瞪大疑惑的双眼，你看我，我看你。 “胖子，你，你——” 陆离一只手紧捂着口鼻，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前面的何西，脑门青筋凸起，同时又是一副即将晕厥过去的表情。 很快，以何西为中心，周围一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捂住鼻子，一股恶臭弥漫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没错，何大胖子，忍不住，漏了点……气。 “哈哈哈！” 远离胖子的众人幸灾乐祸地笑弯了腰，嚣张地指着他俩大笑着。 台上的洛英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他最担心的，是直接受害者陆离——感知术是将一切感知调动到最大化，自然也包括嗅觉，可想而知，那个屁对他造成的威力有多大…… 罪魁祸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停地哈腰道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没忍住哈，实在不好意思……” 洛英看着几乎要翻眼晕过去的陆离，有些担心地问道：“陆离，没什么事吧？” 陆离修行天赋较好，学东西快，在一群毛孩中也颇为杰出，讲师们认识他也是正常……但最让人不能忽视的是，他的师父是玄天——门中公认的千年难遇的天才。 陆离虚弱地摆摆手，但很快就想起什么，虚弱地回道：“师叔，我要先歇歇……” “哈哈哈——”众人又爆笑起来，这次连洛英也笑了。 “好了，潜伏术的效果大家已经体会到了。”洛英收回笑容，示意大家要继续听课，“为灵兽施加潜伏术，可以悄无声息地探知许多消息，同时，也可让灵兽突袭敌方，减少灵兽受伤的机会。” 台下一张张稚嫩的脸上虽还残留着笑意，却也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赞同。 “那么，现在每人取一张符试试。” 说着，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大沓青符，洛英修长的手一挥，青符便飞了出去——昨日回来后，自己就一直在赶制今天要用的灵符，由于人数暴增，自己也是直到深夜才完成这上百张灵符。 众人伸手取得灵符，跃跃欲试，眼中难掩兴奋。这时，谁也没注意到，正在假装虚弱的陆离眼中的暗自窃喜之意……逃过一劫了！ 陆离闲来无事，便四处打量，不经意间，看到一位师兄凑近洛英师叔耳边说了什么，师叔面露惊讶之色，点点头。 陆离眨眨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兄所说的事，应该和昨日师父带回来的几位仙人般的男子有关…… 第九十六章：接见 这几天，度安一行人暂住于玄天的九霄堂。还别说，别看玄天这个人吊儿郎当的，他在清虚山内还是挺有名望的。有个天赋不错的乖徒弟，有座规模不小的府邸，有大把忠实的崇拜者，以及……更大一把的隐性仰慕者。 到达后的第二天一早，玄天就领着众人去拜见清源山的真正主人，即掌门。也不知是他人提前泄露了行踪，还是玄天前一夜自个儿先去通了风，待度安等人到了清源山的主峰时，除了被门匾上几乎和龙族内规模媲美的“天乾宫”三个大字撼到，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齐齐站的半个广场的人。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都穿着款式统一的华丽服饰，只是男女的款式稍有不同、颜色有差异，最外面一排的是青衣，接着是蓝衣，而最上面高高在上的只有一袭紫袍。 不用玄天介绍，度安等人也心知那是等级的一个体现。而且，据玄天后来的解释，原来他们穿的都是礼服，只有在重大节日或迎接迎接贵客时才会用上的礼节——很显然，这次的盛况是因为后者。 追求权力，三界都逃不过这一劫，而人类却更加集中和外化地体现了这一点。哪怕是在高呼淡薄世间名利的术士这个群体中，等级分明也是自然进化而成的必然形态。 从地底到神界，再到人间，虽然度安对这个世界无所不在的森严等级制度不太推崇，却不得不承认：有时，集权是合理运用力量的一个重要前提——很难想象，这个世界若少了至高的统领者，将会乱成什么样。 至少，当度安面对着眼前这支“大军”时，感受到了一种远非他们个人所能形成的威压——这种气势冲击比视觉上的冲击要强烈得多。 高台上，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端坐着，见到度安等人到场后，亲自从台上下来，高声笑道：“贵客到临，有失远迎，诸位台上前。” 说着，径直到了他们跟前，忽然试探性地问了度安一句：“您是，度安大人？” 度安明显一愣，下意识地轻点头。 男子展颜，轻轻牵起度安的手，在前面带路，往台上走。 不只度安，连带大叔和安藤等都诧异不已：这个……也是礼节的一部分？ 跟在后头的玄天勾勾嘴角，掌门师兄可真是心急啊…… “来来，诸位随意。”将度安领到台上，安置在自己左边的大椅子上后，掌门大人一脸和蔼地回头对目瞪口呆的大叔等人说道。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度安对自己目前受到的特权接待很是不解，也可以说是……相当受宠若惊！ 他看向坐在右起第一个位子的玄天，后者只是似笑非笑地朝着他摊摊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他又看向大叔，看到的是同样迷茫的表情，安藤呢，有点担心…… “呵呵，诸位不远万里，从神界赶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实在感激不甚……在下乃清源山掌门玄岳。” 虽然都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但见他面目祥和，语气真诚，众人都不会觉得他摆架子，反而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同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玄天，眼神之中都带了些许诧异和询问之意。 玄天仿佛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笑笑，朝着掌门扬扬下巴，“我堂兄。” 众人了然，难怪也是玄姓，而且眉眼之间还有点熟悉之感…… 玄岳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度安，“玄天性野，实在管教不严，这几年没给大人添麻烦吧？” 度安忙摆手，“不会不会……他一般和古青大人在一起，两人共同研讨，并未添任何麻烦……”咦？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替他说话？明明那么嘴花花的一个人啊……欸，自己真是善良。 玄岳眼睛一亮，“大人是说，龙族的圣手古青大人？” 度安有些愣，“唔，是的……”原来古青大叔在人界还流传着这么个名号。 玄岳又惊又喜地望向玄天，仿佛是向他求证。 玄天很是无语地回视他，开口道：“大胡子在炼丹上还是挺有一手的，就是人呆了点……” “玄天！”玄岳轻喝一声，不满地批评道，“不要非议古青大人！还有，你那随便给人取外号的恶习怎么还没改掉！” 玄天缩了缩脖子，不再贫嘴。看得出来，他还是比较听他堂兄兼掌门师兄的话的。 玄岳有些尴尬地朝度安他们笑笑，“让大人们见笑了……” 度安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些——反正已经见识得太多了，比这更难为情的还多得是呢……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叹，度安愕然抬眼，“掌门大人为何叹息？” 玄岳仿佛想起了很多事，眉间有些愁绪，苦笑着开口道：“大人可知，神、人两界已有数百年不曾正式往来了？” 度安点点头。关于这点，从辛丰对人界不屑的态度就能推算出来了。 “此次人间浩劫，数百万魔物肆扫凡间，事态已逐渐进展到我等难以收拾的地步。”玄岳说到这里，顿了顿，收回飘远的目光，重新看向度安，“幸好大人你们降临人界，或许还能拯救天下苍生，还众生一个安平现世。” 度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看着对方眼中的沉重和希冀，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自己从未想过成为一个济世的英雄，但是此刻，心突然被触动了——不是为名为利，只为心安。可是，此时的一个承诺，背后的责任之重，自己又能否承担得下？自己又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只要我能做到的，您尽管吩咐……”度安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发自肺腑地。 玄岳朝他笑了笑，“大人千万别用‘吩咐’二字，您和诸位能帮忙已经是我等的荣耀了。” “那，我该做些什么呢？”度安听玄天说过，自己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一种力量，可却不曾详细告知自己那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玄岳脸上有喜色闪过，“大人可是转生台的真正主人？” 大叔等人都是一头雾水，度安听得这话却是微愣，从虚空中探手取出一物，“您是说这个？” 昔日黯然失色的白玉盘，经过度安成年礼那次的异象后，已经逐渐恢复了光彩，加之这么多年一直带着度安身边，看上去越发地温润晶莹。 “对！这就是转生台，大人能否催动它？”玄岳有些急切地说道，眼中带着同台上所有人一样的期待渴求目光。 “我，我试试吧……”度安很没底气地说道。上次这个东西有动静出现是因为喝了自己的血，也不知道输入灵气后能不能催动它…… 度安阖眼，左手托着白玉盘，右手食指和中指合并，调动体内灵气，很快指端的灵气就源源不断地注入了转生台。 白玉上透着白色的荧光，将度安的脸照得分外柔和，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白玉盘悬浮在半空，嗡嗡地一闪一闪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玉盘已不再闪烁，仿佛吸够了灵气般，通体透亮，周边还溢出了一些粘稠状的半实体灵气。 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转生台白光大作，所有人都别开了眼睛。 待众人重新抬眼时，白光已柔和了许多，同时也为眼前的一幕大吃一惊！ 不知什么时候，台下众人的头顶上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球！蓝光仿佛正强烈抵制着台上照耀下来的白光，两者持对峙之势…… 第九十七章：渡 “亡魂……”玄岳呆呆地望着空中的大片蓝光，喃喃地说了一句。 大叔等人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合上因为过度惊讶而张开的嘴，稍稍侧头，不解地看着玄岳。 “这些皆为门中子弟到凡间降魔后解救出来的亡魂。他们原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被魔物附身后，心智尽失，徒留一具空壳受魔灵操纵。如今这般模样，乃大半魂魄为魔灵所噬之态，若不早日将他们的魂魄从魔灵分离出来，他们迟早会被吞噬殆尽……” 述说者道之沉重，听者为之心惊。所有目光都投向那一团白光，所有人都寄希望于那位白衣少年…… 虽然不用再大量输出灵力了，可度安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相反的，想要控制住转生台似乎还比较吃力……他不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只能单纯地通过控制注入转生台中的灵力来维持它的运作。 但很明显，这种方法绝不是正确的催动形式——因为很快度安就发现，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一下子输出的灵力过多，而人界的灵气又太稀薄，不能及时补充，加之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想要维持下去都很难，更别说要同时对抗对面那么多顽强的抗拒力量了…… 度安的脸色有些苍白，细密的汗珠渗出皮肤，他咬着下嘴唇，不愿放弃。 大叔和安藤等人看得心疼，几次想上前打断他，却都忍了下来，他们知道，事已至此，度安不会放手的——他就是这么一个看着柔弱却异常坚韧的人。 不知何时，一只修长的手贴上度安削瘦的背，同时，手的主人静静地闭上了眼。 众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度安以及他背后的玄天，隐隐觉着，接下来会发生一些扭转局面的事情来。 只见少年身形一动，仿佛灵魂被击中了般，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之后遂恢复了清明。而玄天则轻轻放下手，微笑着后退了几步。 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度安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眉间舒缓，身体不再僵硬，精神也放松了下来，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已经找到运转转生台的秘诀了！ 白光像是有了意识般，逐渐向蓝光探去，遇到蓝光的阻挡后，也不后退了，而是如水流包裹卵石般裹住了蓝色光球……渐渐地，一颗，两颗，成千上万的光球都在白光的笼罩下冲撞着，惊恐地四下逃窜…… 台上台下不明真相的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半空的“战场”，这，这就是转生台的威力？！ 白光终是占了上风，任蓝色光球如何挣扎，它们就是无法逃逸而出。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几乎感觉到它们在作着最后的一搏，蓝色光球与白光相接的部分发出“嗤嗤”的声音，仿佛被灼伤了般，它们流露出一种到极点的绝望…… “嗤嗤”的响声连绵不绝，蓝光逐渐黯淡下去，度安微抿着嘴，秀气的眉难得斜竖起，带上了几分英气，目光坚定，眼神迥然，在白光的照耀下，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圣洁，同时又如一位超脱淡然的惩恶者，怀着对亡者的怜悯，对入侵者丝毫不留情。 “消失了……” 大叔失神地自言自语着，道出了所有人想说的话。 只见半空中密布的光球全都成了白色半透明状，不再残留一丝蓝光，纯净得如同山谷中的晨露，在阳光下剔透耀眼，折射着不知是自身还是太阳的光芒，美丽不可方物…… 看着看着，连度安自己也迷醉了。这么美丽又脆弱的，就是灵魂——没有肉体，没有欲望，只是纯粹的一缕魂与魄…… 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叫嚣着，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声音在驱使着自己，度安仿佛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是多么的悲壮，而自己却不得不为之…… 转生台缓缓落至度安的双手上，他虔诚地捧着它，俨然一个忠贞的信徒，轻轻闭上眼，肉眼可见的大量白色灵气从他身上涌出，注入转生台中。 积聚了足够多的灵气后，度安向转生台中传递着自己的意念，很快，白光从台中溢出，如无数只手臂伸了出去，气势不再像之前那般强悍，而是要拂去上面的尘埃般轻柔怜惜。 那些比婴儿还要纯净的灵魂体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在受到白光的触摸后，欢快得像个孩子，甚至还相互间躲闪着，仿佛在嬉闹…… 可是，白光中出现的一串串闪烁的晶莹，以及光球渐渐透明的轮廓却让所有人的心情沉重起来——人类的魂魄，哪怕是术士的，也会因吸收的天地灵气太少，而难以在肉体死后维持下去，更不用说根本不知灵气为何物的凡人了…… 紧闭的双眼，不是施法的原因而不能睁开，而是那份痛心的情绪让他难以面对……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解脱，我愿送你们最后一程，愿下一世，你们都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眼角有一滴泪珠滴落，温热的触感划过脸颊，度安克制着又痛又闷的悲郁情绪，进行着最后的仪式。 “往生吧，亡灵们！” 几乎变成完全透明的灵魂体，似乎听懂了度安那清朗而沉郁的呼唤，停止了跳动，任其自然地光解着自己，晶亮的灵魂碎片消散在天蓝色的背景中，直至，它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阔的广场上，静谧得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未能从那份沉重的心情中恢复过来——不是没看过生命逝去，也知生命终会逝去，只是，以这样一种形式和场景，是震撼人心、触及感伤的。 墨绿色的身影轻轻揽过微微颤抖的少年，将后者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手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后背，对着玄岳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掌门大人，可以散了。” 众人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台上的少年，望着他纤细的身躯以及几欲崩溃的精神，有些不忍。 “都散了吧。”玄岳下令道，一时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来对待度安。 人群开始散去，不时还有人频频回头。 待只剩下台上几人时，安藤才柔声在安安耳边叹道，“安安，这是件好事，你成全了它们，不必自责……” “……嗯。”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 玄天在旁看着形势，忙出来打哈哈，“欸，我说掌门师兄，这就你最外人了，快走快走，免得我们的小安安没脸见人了……” 玄岳听得这话顿时瞪着大眼，向着玄天怒眼相视，却碍于他所说倒不无道理，却也敢怒不敢言，一时呛了口舌，哽了喉咙，回头对着度安等人亲近地道：“那，诸位就回去歇息吧，改日在下再拜访，这次实在是有劳度安大人了。” 大叔等人点点头，看着他化作一阵紫风离去后，都松了一口气。 大叔走过去，拍拍度安的小脑袋，“傻孩子，人都散了，咱们也回去吧。” 少年扭捏着抬起小脸，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鼻子都红红的，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大家望着他羞涩的小模样，不由得都弯了嘴角。大叔笑着挽起他的手，打趣道：“我们不在的时候，神主大人要是欺负你了，也会哭得跟小兔子一样？” “大叔……”度安急了，剐了大叔一眼，样子甚是可爱。 “哈哈……”众人莞尔，大叔接着又道：“神主大人应该舍不得欺负我们的安安呢……” …… 玄天走在前头，听着后面的说笑，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笑了。这样的白龙大人，才是上古血脉传人应有的风范…… 第九十八章：潜伏 那日，度安大展身手后身心俱疲地回了九霄堂，玄天让大家各自歇息一番，自个却说是要去趟门中的藏书阁。 度安是真的累了，碰上那并不柔软的床，闻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原本，他以为经过白日里的事情，在梦里也不会太好受，指不定会做噩梦什么的。可是，他错了。朦胧梦境中，完全没有出现恶鬼索命的惊悚画面，相反地，他梦见自己坐在一块青郁的草坪上，周围漂浮着许多泡泡般的灵魂体，明媚的阳光下，它们仿佛在传递着一种欣喜的情绪，将梦中的自己也感染得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不断输送着灵气的手收了回来，玄天望着少年微微翘起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下，他该不会那么难受了。 帮度安掩好被角，玄天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嘴角弯了弯，看向走廊转角处的一根柱子。 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安藤蹙着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玄天依旧眯着眼笑，“对于白龙大人来说，总不至于是坏人。” 安藤微抿着嘴，显然对对方的回答并不满意。安安就算在妖界，呆的时间也不长，自小到大可以说都是呆在神龙谷的。而眼前这人，在一定程度上，似乎远比自己还要了解安安。比如他在安安背后有所举动后，安安很快就学会了控制转生台……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玄天特意放缓了脚步，“我的身世，你迟早有一日会知晓。如今你只需明白，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 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藤还在原地站着，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朱红柱子上扑哧扑哧地飞出一只与柱子浑然一体的蝴蝶，忽上忽下地扇动着翅膀后，全身又变成了墨绿色，在安藤面前飞舞着。 修长如玉的手抬起，任它优雅地停留在上面。 墨绿色的眸子凝望着它，仿佛看得很专注，却又似乎心不在焉…… “陆，大，仙——”胖子何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庞大的身躯根本没被掩盖住，一只手放在嘴边作扩音状，口型夸张但声音却很小，似乎并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他。 刚给各位贵客送上食物和茶水的陆离，在走廊上停住脚步，和胖子对上眼，在后者招小狗一样的手势示意下，四下张望了一番，快步走了过去。 胖子把他拉到树后头，小声问道：“玄天师叔不在吧？” 陆离摇摇头，“师父去藏书阁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胖子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问道：“那神界来的那些贵客……” 陆离扬扬手中的托盘，“刚送了些吃食和茶水过去，都歇息下了。”说完，陆离十分警惕地望着胖子，“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事儿……不会是，我拜托的事没完成吧？！” 看着陆离瞪大的双眼，胖子有些心惊，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回答“是”的话，眼前这人会立马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怎么会，哈哈……”胖子打着哈哈，“只是……”，胖子小心翼翼地瞅了陆离一眼，“我烤的东西，小美人根本就没动……” “……何西。”陆离深吸一口气，眼中孕育着怒气，“我是三天前拜托你的，他不吃东西，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三天没吃东西了，想想都心疼，他本来就瘦得要死了…… 何西有些委屈，小眼睛都耷拉了下去，“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是我俩根本碰不上面啊，你我这两天都不在一个班听讲习，加之师叔回来的缘故，我哪有胆子来找你啊……” 大概陆离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冲了，便半是抱怨地道：“肯定是你的手艺太烂了，靠，你当初怎么和黄小花好上的……” “喂！”胖子一挺胸脯，“阿花看上我是因为我内在的魅力，这关手艺什么事儿？再说了，就算我拿阿花做的枣花糕给他吃，他也看都不看一眼，我严重觉得，他绝食的缘由不在于东西好不好吃……”说着，偷偷瞥着陆离。 陆离被看得发毛，“你什么意思？” 胖子咽了一下口水，“我觉得吧，小美人应该是只吃你给的东西……” 陆离一愣，明白了他的话，顿时觉得世界明媚起来，一颗心跳快了许多，有一种热乎乎、让人着迷的感觉在不断膨胀着，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了，脸上跟开了花似的。 “哇靠！”胖子往后退了一步，“陆大仙，你居然又脸红了……” 喜气洋洋的陆离此时根本就没闲情跟他还嘴，乐呵呵地往堂外走，“我先出去一趟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胖子看着陆离几乎是又蹦又跳的身影，合上张得老大的嘴，恨恨地骂了句，“重色轻友的家伙，过河拆桥呀……” 随即想起什么，也咧着嘴笑，托几位贵客的福，今明两日不用去听讲习了，自己快去找阿花吧！唔，好久没吃到她做的好吃的了…… 清源山结界内，非修行人士基本居住于地势较低的山脚，他们平时种菜耕织自力更生，空闲时也会上山采集些珍贵草药，以便和术士们交换丹药之类的。 小小的村落里，前几天又住进了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 “叩叩——”木门响了响，正坐在桌边发呆的女子惊醒过来，起身，开了门。 一位六十几的老妇人提着竹篮站在门外，慈祥地对着她笑，“姑娘，我就住在隔壁，瞧你几日不曾出门了，料想是家中没什么存粮，给你送些吃的来了。”边说边掀开篮子上的蓝布，露出里头的白面馒头和一碟酱菜。 姑娘明显一愣，随即让开身子，感激地道，“大娘，你快进来吧。” “好，好……”老妇人进了屋，环视着屋内简陋的家具，不由得有些怜意，在小姑娘的搀扶下坐在木凳上后，斟酌着语气轻声问道：“姑娘是刚外头进来的？” 正在给老妇人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撒了些，女子的脸色有些发白，递过茶水，“大娘，喝茶。” 仿佛回忆了许多，女子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她忙用袖口擦拭着。 “唉——”大娘叹了口气，安慰道，“姑娘别伤心了，逝者安息，节哀顺变吧……” 女子轻啜片刻，“大娘，您也知道外头的事么？” 老妇人边拿出篮里的盘子，边接话道：“知道一些。外头不太平，这山中修行的半大小子们都不准出山了，前阵子有个少年郎来我这换了些东西，抱怨了几句……” 女子听着也注意到了什么，问道：“大娘，那些除魔的仙人都是住在清源山上的么？为何我从未在山中碰到他们？”女子的家就在清源山下的小村庄里，她偶尔也会上山采些草药。 “哦，你是说那些术士大人么？”大娘提起了精神，“原来姑娘你还不知道这山中有结界么？前几日送你来的那位小哥就是山上的术士啊……” “术士……”女子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记得有一个人救了我，他说我有灵根，但已过了修行年龄，是否愿意跟他去一个地方，我……”说到这里，女子又掩面而泣，“我爹他……中了尸毒……一个月前去了……” 大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你不要难过，世间总有悲欢离合，人世总有生老病死，一切随缘，上天注定……你瞧你如今进了这，也算是你的福气，往后无牵无挂，倒也活得自在……” “大娘，你不知道……我爹他……是为了我才被那些怪物咬了的……”女子泪水不断地向外涌着，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待我救出奄奄一息的爹爹，他早已尸毒入骨……后来，我也被怪物包围了……当时，我想着，就这么随爹爹去了也好……可是，老头偏偏不随我的意……我记得，当时在怪物背后有一个黑色人影，它定定地看着我，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时，人已经是在家中的地窖中了，上面还有木板压着……最后总算被救了出来……” 大娘听着她的遭遇，心中十分不忍，过去将她的头拦在自己的肩上，“姑娘，别哭了，这是你爹在保佑着你啊，你要活得好好的，才不愧于你爹的上天之灵……” 女子依旧隐隐发出一些啜泣声，谁也没看见，一道细长的影子，从女子的影子中分离出来，贴着墙角，向外延伸出去…… 第九十九章：自己人 陆离不知道，当那样一双如小鹿般的大眼睛那样看着自己时，自己的心跳得究竟有多快，仿佛是将那眼中的清澈聚焦，再化作一股强烈的力量注入自己体内，身体的每一处都被干扰得沸腾起来…… 前一刻，少年从九霄堂一路蹦跳着过来，一推开门，便看到自己惦记着的人。 趴在桌上的好看男孩迷糊地抬起头，见到陆离后，黑白分明的眸子史无前例地散发出一种亮晶晶的色泽……陆离发誓，自己从没在对方眼中看到除了呆滞以外的任何神情！ “你，你起来了……” 要是何西在场，必定会极其鄙视地大呼一句：“陆大仙你还能再扭捏一点吗？！” “喵——”缺一横从男孩的大腿上跳到了地上，奔到陆离脚边，用头蹭着他。 “咳、咳。”陆离蹲下，趁着安抚缺一横的空挡，赶紧平定那颗扑通扑通快要蹦出去的小心肝。 陆离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看，没敢往上移，最后总算定了神，咬咬牙，抬头看向坐着的男孩。 “那个……”陆离微怔，四目相对的感觉有点陌生，“饿了吗……”后面那句几乎是在慌神间下意识地说出去的。 原本就清瘦的小脸上，如今下巴愈发尖细了，一双清明如水的大眼睛也显得更圆了，只是，以前苍白如纸的脸色，看上去倒是红润了一些……嗯？红润？！ 陆离的目光往下移，这才发现，穿在对方身上因为过大而有些拖地的长衫，下摆处居然脏兮兮的？！ 陆离慌了，怎么回事儿？自己知道他是从不出门的，怎么会搞得这么脏？ 扭头看了一眼伸着懒腰的缺一横，黑白斑驳的毛发上沾染着灰尘和细碎的草叶之类的。 陆离也不说话，起身过去，蹲下，伸手，轻轻抬起男孩的小腿，将衣物撩上去，果不其然：整个脚底板都是黑的！ 陆离又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孩子偷偷跑出去，万一被别人发现就惨了，凭着门规，自己和他都会遭受处罚的；好笑的是，他就这么任着脚底板黑成这样了……跟他小仙童般的气质还真不相符！ 陆大仙无奈地朝着他笑了笑，“你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说完，一阵小旋风出了门，窄窄的小木屋里又只剩下了一人一猫。 “喵——”缺一横又屁颠屁颠地跑到男孩脚边蹭，并驾轻就熟地跳上了他的大腿，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补觉了。 男孩则一直维持的看向门口的姿势，真的一动都不动…… “我回来了！” 人未至而声先到，陆大仙风风火火地进了门，手上捧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清水。 “来，洗洗脚。” 把盆放到男孩跟前，陆离很自然地帮对方卷起裤脚，露出白皙小巧的小腿以及——惨不忍睹的脚板。 “乖，将脚放进来。”陆离循循相诱，就像骗小孩吃药的大哥哥，脸上堆着绝对和蔼可亲的微笑，恨不得自己将脚伸进去示范。 边说着，陆离边用手抓着他的脚腕往盆里带，但对方的脚死活就是不肯往盆里放。 陆离一拍额头：对了，他不适应温度高的东西，这个水温对于他来说太高了！ 一想到这，陆离赶忙到门外提了一桶水进来。他先是将盆里的水倒掉一些，再加入新提的冷水，再将盆里的水倒入一些桶里，如此往复几次后，盆里桶里的水温都差不多了，陆离才满意地笑笑，“好了，不烫了。” 小美人终于如陆离所愿地乖乖洗了脚——当然，有轻微强迫症的陆离，为了让那一对小巧的玉足重新白嫩起来，多跑两趟也是应该的。 洗完脚后，陆离望着自个思念了几日的小美人，脸上微热……嗯，也该给他洗个澡了。 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记得自己当初捡他回来后，就像个白瓷娃娃般，什么都不会做，就连自己帮他净身，他也丝毫不在乎……或者说，习惯了别人替他做这些事？ 唉，唉……一想到以前别人也为他做了这些亲近之事，陆离就有些莫名的心烦。 一阵忙碌后，吃得饱饱了的小美人泡在大木桶里，陆大仙则又狗腿地替他搓起背来了…… 很久以前，一位英俊的青年高手行走于世间，人们偶尔会谈起这么一位侠客，会夸赞他的惩恶扬善，会羡慕他的身手非凡，却从不知他的真面目和名号。 几年后，高手不再现世，人们已渐渐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在深山里的一个小山村，多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以及一个可爱的宝宝。 原先，夫妻恩爱有加，形影不离，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男子常是一年半载不在家中，余下的母子几乎是相依为命，也不曾怨言一句。 对于村中这么奇怪的一家子，村民们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事：那常年在外的男子，十年下来，模样竟无一丝变化，反观那家中操劳的女子，则日益年老色衰，容颜不再…… 终于有一日，那间简朴的小屋子里，再无年幼的孩子苦苦追问着他的母亲“父亲大人何时再回来”，也无妇人那连夜不止的咳嗽声，有的只是满地尘埃与遍屋蛛网，以及男子归来时深深的落寞…… 妇人带着幼子搬走了，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庄，离原来的家很远很远。 慢慢地，年岁渐长的孩子懂事了，不再问任何有关父亲的问题，尽可能地比同龄的孩子还要优秀，可这也无法阻挡母亲的衰老与疾病对她吞噬…… 有时，母亲会一整日望着天边发呆，目光空洞得让人心疼；有时，吃着自己做的粗茶淡饭，她会举着碗筷看着自己发愣流泪；有时，她会在睡梦中反复哭喊着一个名字，不愿醒来……最后，在一个无风无雨的夜晚，她穿着压在箱底的大红嫁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及自己…… 十五岁的自己，长跪在一座简陋的墓前，跪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再醒来时，十根血肉模糊的手指全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一个老者坐在自己床边，他告诉自己：“不要恨你的父亲，他早已先你的母亲去了，从今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并继承你父亲的职位。” 第三百二十一号。这就是那个男人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 不屑。是的，这样的事实让人无法接受，更不想接受。可是，母亲，告诉我，您这一辈子，是否值得……是否为了这个男人，您可以放弃一切？ 我做不到。可是，母亲，您听说了么？那个男人，他在我们离开的第四年，就狠心地一个人走了，哈，就那么走了，哈哈…… 可是，都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母亲……父亲。 无依无靠的，失了魂般四处游荡着，蓬头垢面，野果饱腹，终有一日，超凡的慧根使他被一位“仙人”破例带到了山中，教授方术…… 刚入山时，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由于他的沉默寡言，冷热不进，甚至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怀有敌意…… 他还是喜欢一个人跑到山里去，漫山遍野地跑，哪怕每次都挨罚，也从不悔过。幸好，也是因为这样，他认识了自己这辈子的挚友——一只白狐。 月光依旧皎洁，洛英睁开眼，感觉着枕边的湿润，轻轻地叹息。蜷缩在他怀中的白狐微抬起头，舔干了他眼角的泪珠，湿热的触感让他心安，弯弯嘴角，闭上眼，准备迎接黎明…… 第一百章：见面 寒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屋，裹着被子的少年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人界不比神界，它使人能真切地感受到四季的分明，正如这深冬，哪怕是柔柔的月色，也带上了一丝冷意。 度安掀开被子起身，披上外衣，好奇地拾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了烛台——这些人间的东西，前辈子和这辈子都是第一次接触呢。 小火花在如墨的瞳孔上跃动着，度安看得痴迷。离开神龙谷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他怎样了——他应该还是像往常般忙碌吧。白天里，他应该会在书房里看看书，处理事务；夜里，该独自一人到圣池里放松，在氤氲的水汽中闭目养神……是啊，他的生活从来都是这么规律而单调，自己在不在他身边，都是这样。只是，如果自己不在，他会不会想起身边少了点什么呢…… 度安的脸被火苗熏得微红，心里暗自啐了自己一声：这才离开多久，就这么挂念着对方了…… 正在院中小亭里打坐冥思的陆离，在温习了上午洛英师叔教习的要诀后，缓缓睁开眼，见到对面的屋里的灯亮了，忙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纸鹤，捏了一个手诀，闭上眼对着它念念有词，而后轻呼一声：“去吧！”纸鹤便活过来了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陆离伸了个懒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向着对面走去。 “叩叩——” 度安回神，看向门口方向，“谁？” “度安大人，是我。”陆离这两天被安排照顾度安等人的衣食住行，也算和他们混熟了。 “哦，是小离呀，进来吧。”度安笑笑，对于这个乖巧听话又灵动的孩子，他也很是喜欢。 陆离进屋后，见对方只披着外衣，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胸前，眼眸清明，气质超凡脱俗，却丝毫无拒人千里的冷漠感，不禁再心中慨叹：哪怕自己的师父不言不语的时候，也不及眼前这人的出尘飘逸啊！ 要是自己的那些师姐师妹们看到，哪还了得？！一个师父已经让她们老犯花痴了，如今又来了这么几位俊美的男子，还让不让她们好好修习了？！ 陆离心里的小九九在自己肠里绕啊绕，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这些事不是自己想管就能管得了的！ “小离，有事吗？”度安看着眼前的男孩进来后就咕噜噜地转着眼珠子，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啊？哦，是这样的，大人。洛英师叔下午来过，说是要见见您。只是您当时还在休息，师叔说不便打扰，便决定待您醒来后再拜访。方才我已经用飞鹤通知了师叔，约莫着一刻钟后他就该过来了。”陆离有些忐忑，自己这么做，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合大人的意，毕竟事先也没告知一声。 “嗯，好的。”度安起身，便整理着外衣，边有些疑惑地看向陆离，“那位洛英师叔是？” “洛英师叔擅长驯兽，一向教习我们驭兽术。”陆离介绍着，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重之意，“师叔前阵子下山降魔，前天才回来。” “嗯。”度安点点头，心里却在猜想着这位洛英师叔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儿。 “对了，你师父还没回来么？”玄天一时不在身边，度安还真不习惯周围这么安静。 陆离挠挠后脑勺，讪笑道：“大人，师父他每次去藏书阁，没个三四天是不会回来的。” 度安微愣，藏书阁有这么大的魅力啊，能让我们的玄大嘴巴几天不吐槽？还真是……难以想象啊！ “那其他人呢？”度安有些窘，自己居然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晚上，果然施法时透支得太多了，而且瞧体内的灵气，才恢复了三成，这人间果真不适合修炼。 “几位大人都在房中休息，大人需要我将他们请过来吗？”陆离说着，做出一副要出门的姿势。 “唔，不用了。”度安猜想他们应该在修行中，“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不用去打扰他们了。” “是。”陆离微微行礼，“大人，那陆离去端些热茶和点心过来吧。” 度安微微一笑，“嗯，去吧。” 陆离走后，度安摸摸扁扁的肚子，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到了人间，这身体也越发地要食人间烟火了…… “度安大人。” 度安慌忙地放下摸肚子的手，“嗯，进来吧。” “吱——” 见到来人，度安一愣。他原以为是陆离回来了，不料却是一位二十六七的俊逸男子，只见对方身着一袭水蓝色长袍，温润儒雅，有着一股淡淡的书生气，倒不似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仙风道骨的术士。 “大人？”男子微微躬身行礼，却发现对方许久未曾有反应，一抬头，见对方有些出神，便礼貌地问了一句。 “嗯？你是——”度安下意识地问道，余光突然瞄到什么，“咦？”怎么会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男子似乎知晓度安的困惑，莞尔道：“大人，此乃洛英的灵兽小仓。” 说话间，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兽从他身后出来，迈着细长的腿，走到洛英身边，一双极妖媚的狭长眼睛盯着度安看。 度安还来不及感叹，门又被推开了。 陆离端着茶水糕点，乐呵呵地跟男子打招呼：“洛英师叔，您来啦。” 男子笑笑，点点头。 陆离放下东西后，识相地道：“大人，师叔，陆离就先退下了。” 度安光顾着蹲下跟白狐对视，都没什么回应，最后还是洛英跟他挥手，陆离才能走。 “好美……”度安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心里痒痒的，抬头，期待地望着洛英：“我可以摸摸它么？” 洛英微愣，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下意识地道：“大人请随意……” 度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白狐的头，软软的绒毛从纤长的手指指缝中钻出些许，在度安摸它的时候，挠得他的手痒痒的…… 白狐半眯起狭长魅惑的眼，任度安摸着，做出一副十分舒服享受的神情，引得度安更来兴致…… 在旁的洛英，瞧着这互动的一人一狐，苦笑不得。这位上头指示的“尊贵之人”，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啊……不论模样心智，都透着一份孩子气。 “噢，对了。”度安念念不舍地松了手，起身，示意对方坐下，“洛英大人？” 洛英原本是要推辞不坐的，见对方坐下后，一脸真诚的样子，也就随了他的意。 “大人，洛英原本昨日应一同前往广场的，但有事耽搁了，便想着过来谢罪。” 度安“哦”了一声，笑笑，“这些你不用在意的。” 洛英也笑笑，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透明罐子，上面还有两道符封着，“洛英想着，该将这东西交给大人。” 度安疑惑地看了过去，仔细一瞧，吓了一跳，里头居然密密麻麻地关着萤火虫般闪着蓝光的缩小版灵魂球体。 “这，这里头该有多少啊……”度安喃喃地道。 “一共是一百零三个。”洛英笑着回道，“洛英怕耽搁了时机，觉着还是早些送过来比较好。”时间拖得越久，灵魂体被吞噬得就越多，早点解脱，对那些受难的灵魂绝对是好事。 度安接过罐子，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情，有些出神，有些挣扎……确实，这种事要经过自己的手，他们也渴望解脱。 可是，自己还是会对他们的消逝、在自己手中灰飞烟灭而痛心……这么想着，手上的罐子也似乎变得沉重许多。 洛英耐心地静候在旁，等着对方的动作。 终于，下了决心的度安，将罐子塞回给洛英，自己拿出转生台，坚定地对着洛英说：“将他们放出来吧。” 目光从转生台上收回，洛英点点头，卸了封印符，所有蓝色光球都蜂拥而出，出来后都变得正常大小，悬浮在空中。 当然，它们都想跑，可无奈被已经催动了转生台的度安牵制住了，动弹不得。 洛英抱着空罐子远离了些，在旁观看，并不想打扰度安施法。 这次的数量和上次对比，算是九牛一毛，度安处理起来也算是小菜一碟，不消一会儿就将它们解脱了。 屋子恢复了平静，度安端起桌上有些冷掉的茶，一饮而尽，心情尚未平静。 洛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默默地坐回位子。 “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度安突然问道。 洛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大人是在替他们惋惜么？”果然，这孩子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心善。 “是啊，”度安又倒了一杯冷茶，“原本人类的寿命就短，如今又中途夭折。” “大人，这是天意，冥冥之中，命或该如此。”洛英淡淡地回道。 “天意？”明明喝的是茶，度安却仿佛醉了般笑道，“相对于天命说，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我只想尽自己的力，早些除了这些魔物……” “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大人。”洛英微微笑着。 “大人，还有一事。”洛英斟酌着，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嗯？” 洛英突然单膝跪倒在度安跟前，手上捧着一块小小的令牌，上头有着奇怪的花纹和一些文字。 “搜书使第三百二十一号见过白龙大人！” 第一百零一章：方法 玄天从藏书阁回来后，在度安等人异样的目光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拾掇了一番，剃掉了青色的胡茬，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整个人又重新清爽起来。 度安和大叔、安藤他们聚在院子中，等着玄天给他们一个答案。 陆离照吩咐，早早端上了些糕点、瓜果和热茶，当然还有他师父重点吩咐的上好美酒。 “啧啧——舒服多了。”玄天嘬了一口酒，满足地眯起眼。 除了大叔和星辉，其他人都在喝茶，只有缇萦好奇地剥着一根香蕉。 “有什么收获吗？”度安开口问道。玄天说是要去找些彻底除掉魔物的古方，这一去就是四天，还真是让大家一阵好等。 “小安安不要急，方法倒是找到了，只是……”玄天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睛盯着自己的酒杯，引得众人都沉着气望着他，“哎，喝酒没有下酒菜果真令人不爽……”玄天煞有其事地感慨道。 度安忍住想要一口茶水喷过去的冲动，耐心地继续问道：“只是什么？” 玄天抬头看着度安，似笑非笑的神情，“需要费些时间和人力，而且，主要还是要大大地麻烦小安安。” 度安环视了一下大家投过来的关心目光，呆呆地回道，“我吗？我是没有问题啦，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吩咐。但具体要怎么做呢？” 玄天弯弯嘴角，露出特有的痞子笑，“小安安真是慈悲心肠。” 虽然玄天说话不正经，但对于他此刻的这句话，在场的人都在心中暗自点头表示赞同，别人不说，就连安藤的眼眸都柔和了许多。 “诸位请看这个。”玄天手中多了一张陈旧的古老地图，也不知那是用什么动物皮革制成的，感觉已经历经千百年、饱经风霜，边缘破破烂烂，整张图却保存得较为完好。 “这是？”众人围过去后，发现上头山川河流密布，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解。 “人界的地图。”玄天笑着解释道，“整个人界都包含于内了。” 度安听到这，不禁在心中惊叹：以现在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能把如此辽阔的地域完整地描摹在一张地图上，制图之人真是了不起！ “这便是清源山脉。”玄天指着一条靠近边缘的绵长山脉，其余人皆点头。想不到，清源山居然如此之大，在地图上占了不少地方呢。 “咦？”度安摸着清源山脉边上的地图边缘，不解地问道：“这地图并不完整？”边缘部分，似乎被撕掉了般，疆域戛然而止，只是断口过于整齐，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玄天笑笑，“不愧是白龙后人，神主大人身边的人。安安猜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张残卷。” 众人有些诧异，偌大一张详尽的地图，居然还只是张残卷？那原来的图…… “原卷乃三界地图。”玄天看着众人疑惑的神情，笑着道出谜底，“此卷乃千年前，门中一位奇才所制。传说他道行极高，足迹遍布三界每一处，亲自考察过后，便留下三界地图一张，流传于世。” “至于后来为何地图一分为三，各归三界，那又是一段久远的故事了。”玄天敲敲桌上的地图，“如今我等只需关注手头这张即可。” 众人的眼光又重新回到地图上。 “这一片又是何地？”大叔指着远离清源山的其他边缘问道，“为何全是空白？” 玄天瞥了一眼，“混沌之墟，人界之尽头。”敛了敛神，“从来没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因为至今无人能活着走出来。据说，那位制图的高人，也是湮没于混沌之墟。” 度安的小心肝抖了两下，原来这个世界也有类似死亡峡谷之类的存在啊。同时，度安也暗暗为那位高人惋惜。 “混沌之墟……”星辉喃喃道，“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大叔扭头看他，后者似乎想不起来了，只好对他笑笑，结果收到白眼两枚。 “那你说的方法究竟是什么？”和这地图有何联系？ 玄天摸摸下巴，光滑的触感有些久违，对着度安道，“安安可还记得，我在神界设下的那些阵法？” 度安一愣，囧囧有神地看着他，“记得……”设阵法抓野鸡，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无聊的人了…… 玄天似乎知道度安在想什么，嘴角也含着笑意，“其实，人界自上古以来，一直存在着一个古老的巨大阵法。” “阵法？有多大？”大叔安藤等人对方术的认识也不多，自然对阵法也没什么概念，倒是度安一个人在那问。 玄天嘴角一勾，突然捏了一个手诀，右手两指并拢，在地图上方飞快地画了起来，血光隐约闪烁，似乎是在用血画一道符印。 “现！”玄天低喝一声，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 只见血色符印贴上了地图，转瞬消失，而地图上也渐渐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线条和图案，不断地交错、连接，最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 “这，这是什么东西？”大叔的喉头动了动。不仅是他，除了玄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那阵法居然几乎覆盖了整张地图！ “不错，我说的阵法，就是这个——上古乾坤阵。”玄天眯着眼，“此乃先祖花了无数心血之作，是人间的支柱，历代先宗无不引以为豪。” “它有何厉害之处？”度安的心情也是有些不能平静，心里有种莫名的自豪感，仿佛是为人类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着瞩目的智慧结晶而暗自骄傲。 “其实，大家都见识过它的力量了——还记得人界的结界么？”玄天看向地图，“那也是由它发动的，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 混在大人中的陆离可算是惊呆了，原来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有这么多啊，这一天长的见识比这十几年的还有多啊…… 玄天自然老早就知道陆离的想法，这些门中秘事原本不该告知他整个年纪的小孩，只是自己一走就是好几年，名义上是他的师父，却三年五载地未曾见面，更不要说在修为和生活上有什么指点了。这些秘密，就当是对他的补偿好了。 “一般阵法都需要足够的灵力才能维持，这乾坤阵涵盖整个人界，自然也需要庞大的灵力——而这灵力的提供，却不是我等人力可为，乃阵法本身具有吸取天地灵气之力。” “你们也知晓，与神、妖两界相比，人界的灵气稀薄得可以忽略不计，这其中的一部分缘由，乃乾坤阵吸取了不少灵气。先祖们也自知人界灵气淡薄，设下如此大的阵法，也是考虑到扩大纳气的范围，能均匀吸取人间灵气，不至于将一处的灵气吸尽。” 度安和大叔边听便不自觉地点点头，大家内心都对先人这份聪慧称赞不已。 “而我要说的方法，正是与此阵法有关。”玄天手指敲定一处，正是阵法的中心部位，“只要将魔物们聚集在这中间区域，安安在阵法中心催动转生台，再加上我门派众人的协作，必定能将人间的魔物一举歼灭！” 度安微张着嘴，怎么说呢，听着好像挺简单的，可是操作起来真的有那么顺利么？ “我，真的行么？”度安有些怀疑，上次自己施法，单是对付那么一群蓝色光球就有点吃力了，要是一个人界的魔物聚集起来，自己真的能对抗得了？ “安安可不要妄自菲薄，”玄天对他若有意味地笑笑，“你远比自己想象中厉害……若是灵力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选择到阵法中心施法，正是由于能借用它的灵力……” 度安恍然地轻轻点头，似乎，这事就这么定了啊…… 第一百零二章：检查 这几天，玄天忙于同掌门和其他师兄弟展开剿魔的部署，让陆离带着度安他们在山中四处转转。 门中如今大事临近，人手紧张，连讲习的术士都得集合到一块分配任务，所以学徒们上的都是类似“思想品德”的训教课，并未教授实用方术。得到特许的陆离，自然乐意不用跟着同龄人那样被强制集中到广场，听那些枯燥无味的说教，撒开腿地带着神界的贵客到处逛。 山中的建筑虽然比不上神龙谷的恢弘雄浑，却雅致精巧，别有一番情调。雕梁画柱，于细节处昭显人间的情趣与审美。这对于大叔、安藤他们来说，同样显得十分新鲜、陌生。 但给他们影响最深的，还是这山中的人。尽管清源山很大，但绝大部分的术士都是围绕着主峰而居，人口也较为集中。因此，几天下来，没走几步就有人恭敬行礼，周围窃窃私语不断，娇羞的小姑娘们眼波如水……这种种状况，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 神龙谷中，莫说是人口没这么多，性别比例也没这么均衡呀……而且，现在想想，花瑶族的女孩们可真是太矜持了。 “啊——” “快看！那就是和玄天师叔一同回来的诸位贵客！” “好帅啊！” “看他们的发色！” “真的好美……” 远远地，少女们见到陆离带队的美男军团后，尖叫连连，仅有的理智也只是稍稍让她们身形淹没在各种建筑物后面，门后的，窗口的，墙角边上的，甚至大树后头的，无一不探出一颗颗双眼冒着桃心的小脑袋。 “唉——”前头带路的陆离恨不得瞬间加快脚程，赶紧离开这块粉红泥淖，心里头不断地在咆哮：矜持！矜持啊！你们都把清源山，哦，不，整个人界的脸都丢光了啊！ 度安、大叔他们自然也无法忽视这些疯狂的“娘子军”，但反应也比起初遇到时淡定了些，都含笑不语，大叔甚至还对着她们眨眨桃花眼，引得人群更加骚动起来，然后自个“咯咯”地笑个不停，徒留星辉在旁哭笑不得，恨不得赶快把人扛走…… “唔，小离，”度安想起什么，“你不是说大家都在广场听训教课么？为何这些女孩都没去呢？” 陆离转头看了她们的方向一眼，撇撇嘴，很是郁闷地说：“我一直也很奇怪呢……门中有规定，师姐师妹们每月可以请假一次，每次假期居然可以有六七天之久！真想不通，师叔们都是怎么想的，为何我们就不可以，原本每月还可以请假下山玩的，如今也都被禁止了……真是太不公平了！” “噗——” 听到陆离忿忿不平的回答后，度安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每月一次，六七天……度安接受过现代教育，还不至于这种生理常识都不知道，只是，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规定，真是太人性化了，哈哈…… “哎？安安你笑什么？”大叔也一脸困惑地望着他，随即眼睛一转，“难不成，你知道了什么？” 接着，度安如期地看到安藤、缇萦乃至辉叔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全都一脸不解的样子。 度安抿着嘴，拼命地将笑意憋回去，好一会儿，才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说完，率先走在前头，赶紧捂着嘴走了，留给众人一个不停抖动着肩膀的身影，以及压抑的嗤嗤笑声…… 一群摸不着头脑的糊涂蛋们，对望了几眼，也跟了上去…… “清静寡欲、柔弱不争、胸怀宽容。不尚名、不尚利、不自贵、不自誉、不妒嫉、不妄语，不溺于音色美食……与大道同心。如此修行，则德累而基立，基立则可修道而成真，得道而成仙…… “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五旬老头坐在高台上，干枯的手抓着一本经书，念得摇头晃耳，甚是陶醉于其中。 只是，单调嘶哑的念经声回荡在偌大的广场上，放倒了大片少男少女…… “哇——” 广场上蓦地哗然，嘈杂起来，人群中睡得死沉的何西，被旁人推揉了几下，惊醒过来，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弯腰行礼，大声喊道：“学生告退！” 整个广场都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他。很快，何西就从盘坐在地上的旁人惊恐的目光中发现了异常，他扭头张望，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而且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何西的小眼睛一瞪，不会吧…… “哈哈哈哈——”一阵震耳的哄笑声回响在广场上空，赶紧坐下的何西真恨不得刨个洞钻进去…… “啊哈哈哈——”陆离捂着肚子大笑，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哈哈哈……胖子丢死人了……哈哈哈……” 度安、安藤他们也冷峻不禁，尤其是大叔，几乎要笑弯了腰。 “肃静，肃静！”山羊胡子的小老头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居然还挺有穿透力的，下面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小老头回头望了望，看到前头带路的陆离，再见到他身后气质不凡的几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赶忙起身，恭敬地上前行礼：“仲莫闲见过诸位大人！” “噗——”度安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地朝其他人摆摆手。虽然知道这样太无礼了，可这名字也奇葩了…… “哎，快起来吧，不用客气。”度安赶紧让对方起来，一脸带笑。 “哇——那人长得真好看！” “那个绿色头发的好帅！” “旁边那位是男是女？” “那位大叔看起来好温柔……” 永远不要低估身边的女人，她们一旦犯花痴，是拦都拦不住的…… 而少年郎们，也在叽叽咕咕地讨论着，对几人的身份很是好奇，话题中不时流露出一些“羡慕嫉妒恨”的意思…… 已经成为小透明的陆离，只有稍稍靠近“这么闲”师叔，才稍稍找回了那么一些些自信……和这群美男站一块，自己都要找不到存在感了。 忽然，陆离心头一动，想起呆在自己小木屋里的某人小美人，想象着对方站在他们当中，应该也不会逊色半分的吧……想着想着，就傻呵呵地笑了。 “诸位大人莅临，不知有何指示？”仲莫闲堆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度安对他笑笑，“先生不用紧张，我们就是四处看看，希望不会打扰到大家上课……” “不会不会！”仲莫闲赶紧客套道，下面的无数双眼睛也真诚地传递着这个讯息：真的不会…… 度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怎么有一种被当作到学校检查的上级领导的感觉呢…… “不知大人有何指示？”仲莫闲见几位大人没什么举动，心里也很没底，紧张得虚汗都冒出来了……这几位可都是神界来的贵客呀，千万得招待好。 度安张了张嘴，刚好看见旁边的陆离，也稍微有了一些主意。 “若是方便的话，不知我等能否有幸观赏到诸位的修炼成果……”听陆离说，这种课枯燥乏味，每次讲的东西都千篇一律，让他们饱受煎熬，倒不如让他们表现一番，正好自己也能对方术有个了解…… “大人的意思是……检查他们的修为？”仲莫闲咽了一下口水，同时下头一片咽口水声，如今是台上台下一块紧张，同一条心了…… 度安微微笑着点头，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是，大人这边请。” 仲莫闲将人往高台中间领，度安学着他之前的模样席地盘腿而坐，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 望着台下那么多亮闪闪的眼睛，度安似乎有些懂他们的心境，转头对着一脸跟着看戏模样的陆离道：“小离，你先带个头吧。” 幸灾乐祸的陆离当场就愣了，不是吧…… 第一百零三章：奖励 那天，度安一时兴起，想让那些小术士们表现一番，便很自然地让陆离带了个头，随后给了陆离一件神龙谷带出来的破刃弓，结果，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连大叔和星辉都目瞪口呆：这小子出手也太大方了吧，那小孩耍猴似的挥舞把剑就赏了一把上品仙器？！ 其实度安也没觉得那把弓有什么珍贵，龙族内宝贝多不胜数，随便一个人都能自制性能极好的武器。自己有段时间不知发什么烧，突然极度渴望加强自己的修为，当时望着手头的银鞘，觉得不能只依靠它，说不定哪天它就不在自己身边了，于是便去找了许管家，跟他说想见见族中的闲置武器之类的。许管家兴冲冲地把自己带到武器库，热心地向自己介绍那些动辄能够毁天灭地的神器，说得天花乱坠，结果搞得自己也十分不好意思，只好实话实说：自己只是想找些入门级的武器练练手而已，太高级的怕反而误伤了自己和周围的人。最后呢，度安挑了一堆许管家眼中的“玩具”……于是，这些“玩具”到了人间后，莫名地抢手啊…… 起初，陆离紧张兮兮地表演完自己最拿手的御剑术后，尴尬得只挠后脑勺，头都没敢抬起来，结果收到那位大人的夸奖不说，怀中还塞进了一把华光四溢的弓箭！更要命地是，呆在一旁的“这么闲”师叔还尖着嗓子震耳欲聋地叫了一句：“上等仙器！”害得陆离差点没吓晕过去！ 之后的发展，可想而知了。原先还有人怀疑犹豫着，而门中天赋不亚于陆离几位少年和一位女孩儿，都咬咬牙，一一上前展示了各族拿手的项目……看着几位自告奋勇者欣喜万分地捧着仙器而归，莫说是台下的童子军，连台上的仲莫闲都激动得浑身发颤：老天！自己熬了这么多年，在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后，才获得掌门赏赐的下等仙器一件，这帮小子光是手舞足蹈一阵就能拿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上等仙器？！ 上来八个人后，度安无奈地宣布：仙器已经派发完了，接下来只能奖励丹药了。令度安没想到的是，丹药的魅力居然不逊色于仙器！这点，从台下无数渴求的眼睛，以及仲莫闲颤动得愈发厉害的身形就能看出来了，当然，那些已经拿到仙器却依旧一副“我想上去”表情也很难让人忽略…… 洗髓丹！居然是洗髓丹！数百年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丹！据说，上上任的掌门师尊就是年少时吃了洗髓丹，之后才修为突飞猛进的！ 这一直被当做传说故事流传着的神丹妙药，如今真的现世了，怎能不让众人激动？！ 当度安说出“洗髓丹”三个字时，在旁的大叔和星辉皆是心头一动。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和安藤、缇萦四人吸收辰石之前，也是服用了许管家给的洗髓丹，虽然那时两人已失了服用的最佳时机，但也能看出成效，再看当时正处少年时期的安藤和缇萦，他们如今的天赋较之以前可又是翻了一番，可见洗髓丹是多么逆天的一种丹药，谓之“神丹”一点也不为过！ 度安暗自咂嘴：若是你们知道，眼前这“神丹”还是出自龙族至高炼丹大师古青之手，恐怕早该拼着小命上来抢了吧…… 接下来的表演，已经更像一场没有明说的竞技大赛了——由于丹药有限，下面乱糟糟地争着要表演也不是办法，于是度安只能选择让他们对战，点到为止，择优行赏。 幽静的清源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闹哄哄的场面出现了。待玄天带着一帮子大人散场而来时，看着一个个或扭打在一起、或鼻青脸肿的徒弟们震惊不已，而台上坐着的，竟是以度安大人为首的诸位神界贵客！ 眼尖的陆离赶忙跑到玄天跟前，打老远就又惊又喜地边跑边呼喊着：“师父！师父！” 玄天扯了扯嘴角，“这可是个什么状况？” 仿佛被天上馅饼狠狠砸中了心坎的陆离，嘴角扯得跟开了：“师父！度安大人让我们展示平时所学，做得好的，还有赏赐！” 玄天身后的诸位师叔皆是会心一笑，玄天亦轻笑：“哦？瞧你这么开心，难不成拿了头奖？” 玄天的打趣，又是引得师叔们一片笑声。 “师父，您瞧这个！” 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都瞠目结舌地瞧着陆离手中的破刃弓，有人失声地叫了一句：“上等仙器！” 陆离得意地昂起头，“度安大人赏给我的！” “这……”师叔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惊羡——在场的人中，有几个是拥有上等仙器？！ “小离，这么贵重的东西，度安大人他……”玄天旁边一位中年男子忽然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们都在前几天见识过度安的强悍之处了，这次的降魔大计也是由他主导，真不知道他还能做出多少让别人为他那纤弱的身躯所刮目相看的事情来…… “不只是我，季臣和欣梦他们也都有仙器。不过，加我这件，总共九件。现在他们争的是洗髓丹……”陆离宝贝似的抱着弓，喃喃道。 “洗髓丹！” 师叔们一个个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都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玄天，像是在向他求证。 玄天往度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正看比赛看得入神，“这倒有很大的可能是真的。”估计是大胡子炼制的吧，玄天低低地笑了笑。 原本还以为几位贵客只是在无聊地打发时间，众人也就这么一笑，谁曾想，这奖赏居然比门中的群英大赛的奖品还要贵重！问题是，这还是一帮小孩在参加！为什么？！ “让我上……”此时，这句话几乎是众师叔们的集体心声…… “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度安让优胜者站了一排，亲自给他们颁发奖品——神丹一枚。让度安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行列中，女孩的数量也不少，以至于在颁奖时，那一张张绯红的小脸看得自己脸上也微微发热了…… “好了。”度安对拿到丹药的少男少女们笑笑，示意他们可以回到原地了。 台下没能“闯关”成功的孩子们都垂头丧气的，俨然被斗败的小公鸡和小孔雀，眼中全是懊恼之前，似在责怪自己平时怎么不用功一点。 度安看着数量众多的“失败者”，微笑着开口道：“没能拿到奖品的诸位也不必气馁，好好修炼，以后指不定还有机会呢。” 虽然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多少还是吸引了一些低垂的脑袋重新抬起，眼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好了，天色不早了，”度安忽然转头看向仲莫闲，“先生，不知今日可否下课了？” “呃，嗯？哦，下，下课……”还在愣神中的仲莫闲赶紧宣布道，“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仲莫闲此时表现得越发恭敬了。 “让拿了洗髓丹的孩子先留下来吧。”度安想起什么，说道。 “拿了洗髓丹的弟子暂且留下！”仲莫闲立马高喊一声，声音真不是盖的，回荡了整个广场不说，还将度安吓了一跳。 听得这话，之前领到丹药的孩子都乖巧地站成两排，睁着好奇又期待的眼睛静候安排。 “安安，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叔不解地问道。 度安笑了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对着台下说：“你们不必紧张，我是想看着你们现在就将洗髓丹服了，以免独自服用时出现什么意外。” 实际上，度安说这话时只是单纯地想护着他们服药，可在玄天身后老谋深算的一群人听来，却是另外一种意思：洗髓丹珍贵，难免会有人惦记着，带在身上实在是不安全，就地服用可避免夜长梦多……这度安大人果真非常人能比！ 当然，玄天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那个人，估计连肚子里的肠子都是直的，又怎么会想得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呢…… 第一百零四章：懵懂 月上中天，院落中没有了叶子的枝头光秃秃的，偶尔有风吹过，交错的枝桠活像一只只畸形干细的怪手，配合着附近“呜呜——”的风声，煞是吓人。 一块半卷着的青色厚棉被正鬼鬼祟祟地移动着，不时走走停停，露出包在里头的大眼睛，四处侦查着，确定周围连一只耗子都没有后，才放心地快跑出院子，关上了大门。 “呼——” 陆离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看来师父果真带着诸位贵客去了别处，怕是天亮前都不会回来了！哈哈…… 只见一个抱着团被子的少年，被鬼追，不，追鬼似的飞奔在林间小道上，身后留下一阵得意的大笑声…… “吱——” 简陋的小木门缓缓被推开，淡淡的月光进了屋，照在矮矮的床上，以及上面缩得小小一团的男孩身上。 “喵——” 缺一横从男孩怀中钻出头，见到陆离后不断地摇动着自己的斑马尾。 陆离将门关上，抱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嘿，就说缺一横怎么没跳下来迎接自己嘛！原来是被截如白脂玉般的手臂压着了。 陆离望了望在夜色中朦胧了许多的睡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忽然间觉得，白天里拿到仙器的那股兴奋劲一下子平静了下去，心口上被一种别样的满足感填得满满的。 轻轻地将男孩腰上的薄被单拉到脖子处，再悄声将抱着的厚被子展开，盖在薄被子上，掩好被角。 陆离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唔，白日里消耗了不少体力和精力，如今也是有些乏了…… 被窝里鼓出一个凸起，不断地动着，“喵！” 陆离猛然醒悟：缺一横被盖在里头了！ 少年慌里慌张地赶紧掀开被子的一边，缺一横挠被子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要是缺一横足够有灵智的话，说不定早该跳起来抓他一脸的了…… “嘘——” 陆离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唉，这样不是办法，得把缺一横弄出来，不然小美人就盖不了被子了。 陆离这么想着，眼神落在那细细的手臂上，终于伸出手，将男孩的手缓缓抬起。 少了束缚，缺一横灵巧地钻出了被窝，跳到地上伸展着肢体。 握着纤细胳膊的手忽然一顿，陆离皱起了眉头：这手，是不是太凉了些？ 轻放好对方的手，陆离坐在床边，摸了摸男孩身下的床单，双眼微张：果然！除了缺一横呆了的地方，其余都是一片冰冷。 霎时，一股自责之情夹杂着心疼，一同涌上陆离的心头。近来，自己是不是对他照顾得太少了？他什么都不会做，没有自己在身边，那可怎么办啊…… 或许是没有了缺一横这个温暖的抱枕一时不适应，或许是寒气钻进了被窝，床上之人动了动，j将身子缩成更小一团了。 这—— 陆离瞳孔放大，微张着嘴，似乎被对方此时的动作吓到了——小美人居然将自己的手拉了过去，放到了脸颊边！ 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竟让陆离一时不知所措，脑子短暂地出现了一片空白。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对方比女孩还要柔和秀美的脸。突然的，陆离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跳得慌乱，一如他乱糟糟理不清的思绪——自己一直都喜欢女孩，眼睛大大的，摸着软软的，乖乖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会闪闪的，会说话一般……可他明明和自己一样是个男的，眼睛也不会闪……不过，他的眼睛也很大，腰部摸起来也软软的，嗯，他比女孩还要好看，也很乖…… “唔，哎呀——”陆离极度纠结用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脸，清秀的五官扭成一团，低低地苦恼道；“我这是怎么了……” 迷惘的少年坐在床边做了小半天的思想斗争后，赌气般蹭掉自己的鞋子，躺在了床上。只是，一只手被拉着，他只能面对着对方侧躺着。 前一刻还气呼呼地想着“管不了这么多了”的陆大仙，此刻望着眼前精致的小脸，却什么也不想了，只是呆呆地维持着凝视的姿势。 很快，陆大仙身上的温度就将被窝暖和了起来，渐渐地，暖意也熏得他的眼皮沉重起来，视线开始模糊…… 窗外偶有风呼号而过，室内却一片安宁。 昏暗的墙角，一个自始至终存在着人影动了动，走出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真身开始显现——一位长相有些阴柔的男子。 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近床边，看了睡得香甜的男孩许久，目光转向男孩身旁的少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子转身，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少主，霄少主一切安好，或许，您让他来人界是对的…… “采儿姑娘——” 一阵敲门声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屋内正在做针线活的女子手一抖，差点刺到自个。 赶忙将东西放进筐里，再盖上蓝布，女子开了门，对着来人微微笑着，“大娘，您找我？” 门口的老妇人一脸喜意，似是有什么好事的模样，“采儿姑娘，你的好运气来了！” 被称呼为“采儿”的女子一怔，不解问道：“大娘，发生什么事了？” 老妇人拉着她走出门口，笑吟吟地指着自家门口候着的一人，“这位大人是来收购药材的，你平日里搜集的珍贵药材正好派上用处了！” “这位是——”采儿姑娘显然还是对对方的身份有点好奇。 “采儿姑娘，我乃清源派门中弟子，特尊师命，下山收集七星草、天心魔芋等珍贵药材。听说你家中有不少，不知可愿意出售？” 采儿姑娘心里一动，眼中有什么在闪动，“大人是清源派弟子？” 青衣男子点点头，“正是。”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女子脸上有些发热，像是故意要拖长与对方交谈的时间似的，“采儿家中确有些草药，只是，不知可否多问一句，贵派要这些药材有何用？” 男子见收购药材有戏，倒也放松了许多，笑着回道：“告诉姑娘也无妨。此次大规模收购药材，是为了炼制大量丹药备用，应付即将开展的剿魔行动。” “剿魔……”采儿姑娘低头，喃喃跟着念了一句。 “姑娘？” 男子轻轻提醒了一声，“姑娘可愿交换？” “嗯？交换什么？”女子抬头，回到现实。 男子手中多了一个小瓶子，拔开木塞，倒出一颗，“以清气丹换姑娘的药材。” “我……”采儿姑娘咬咬牙，坚定地回道：“这药，我不换！” 男子和老妇人愕然。 “唉，采儿姑娘，你可知这清气丹的好处？这笔买卖绝对不亏的呀……”老妇人急忙劝道，不愿她这么孤苦无依的姑娘家做傻事，旁边的男子脸上也显露着同样的神情。 “不，大娘，你误会了……”女子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要丹药，家中的草药全送与他们……” “送？” 男子和老妇人显然又受了惊吓。 女子点点头，不觉有些攥紧了手指，“采儿受过贵派的恩泽，救命大恩不敢忘，这些草药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大人权当是采儿的一份心意，还望大人能笑纳。” “这……”男子有些犹豫，下山搜集药材乃上头分派下来的任务，这交换用的丹药也是配备着的，这人要是不收下倒不符合规矩了，“采儿姑娘，不知你说的恩人是门中那位弟子？” 女子眼眸微亮，“有人叫他‘洛英师叔’……” 第一百零五章：送货 四季如春，日出日落，风轻云淡，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或匆忙或悠闲，这便是神龙谷最为常态的生活。不能说是一成不变，只能说是年岁悠长，龙族的人都看淡了时间的概念，这一日日的时光，与一年年的长度来说，于他们几乎是没有差别的。 以前，辛丰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如今呢？为何白日是这么地长，黑夜比白日却更加漫长……批阅族中事务汇报时，偶尔抬头，望着斜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再无一张精致的小脸对着泛黄的书页蹙眉挠腮；夜里，浸泡在温润的圣池水中，氤氲的雾气后，再无一个纤细的身形对着自己，也无带着红晕的脸颊在自己的目光扫过后会愈发红润；有时候，心里会空空的，仿佛少了点什么，散心般走动时，会下意识地走到那人的住处附近，转身离开时，又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莫名感觉…… 辛丰意识到这一切时，会忍不住地问自己：自己为何会答应让他去人界？为何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每每想起他，相思便抑制不住地泛滥开去，攻占了理智的城池……有时，明明知道人界弱小，自己却还是会担心，过于单纯的那人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若回到他离开之前，自己必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 精明的神界大管家，虽不能从自家主子常年冷峻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可心里头还是比谁都明白：咱家神主大人，可正犯着相思病呢！ 除了减少平日里的繁琐族事报告，以免“病号”心烦意乱，许管家还很是贴心地每隔几日奉上人界传回来的密报，时时让里头的消息去安抚病人焦躁的情绪。 辛丰嘴角含笑，放下手中的土黄色卷轴，“这位三百二十一号可是什么来头？” 许管家想了片刻，恭敬回道：“神主，搜书使三百二十一号乃前任搜书使洛启与人界女子之子，如今乃清源术士洛英。” 辛丰稍稍颌首，“难怪如此熟悉门派中事。” 许管家微低着头，说到龙、人之子，自己还是别有感触的。这样的混血之身，往往会经历一些常人不曾有过的事，总会有些不愿回想的记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他做得很好，”辛丰淡淡地开口道，“赏益神丹一枚，清气丹一瓶。” “是，神主。”许管家躬身回道，嘴角微弯，这些对于搜书使来说，已经算是很高的赏赐了。想到对方也同自己一样乃龙、人之后，许管家也不由自主地替对方高兴了。 “还有一事，”辛丰想起什么，眼中微微有了些笑意，“去武器库里寻些用不到的低等仙器，一同送到人界去了吧。” “神主，这——”许管家不解。兵器库里最低等的仙器，虽在龙族看来是“玩具”，但要是放在人界乃至神界，那可都是炙手可热的上等仙器哪！这样白白送与人类，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无妨，照我说的做。”辛丰摆摆手，知道许管家的疑惑，“经由搜书使之手，再送至度安手中，东西任凭他处置。” 果然！许管家在心里头低呼一声，就说对人界偏见那么大的神主大人怎么突然如此开明了，原来还是那位大人的缘故…… “是。”许管家再次躬身回道，“神主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先退下了。” 辛丰点点头，眼神落在桌上的土黄色卷轴上，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许管家离开书房后，直奔凝丹堂。 在凝丹堂外围的药田中，许管家见到了正在给草药浇水的药僮，便笑吟吟地问道：“柳儿，古青大人呢？” 十三四岁的孩童回以一笑，“师父在屋里炼制丹药呢，大人可以自个进去找他。” “呃，那个什么桃花阵……”许管家上次来时，像往常一样自己进了凝丹堂，看到一大片桃花时，还道这古青大人怎么忽然变得有情调了呢，结果在里头绕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被人晕乎乎地牵了出来，可谓是丢尽了老脸哪。所以，如今都变得小心多了。 柳儿捂嘴嗤嗤地笑了一声，“大人放心，玄天大人离开之时，就将桃花阵撤了。”那次，还是自己将困在阵中的管家大人拽出来的呢。 “嗯。”许管家有些尴尬地转身走向凝丹堂，心里祈祷着此刻的大师可别又在配什么人间的火药之类的东西，自己这副老骨头可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啊…… “神主让你来的？”一身朴素灰袍的男子抬头，目光呆滞地问了一句。 “是的，大师。”许管家回道，“取丹药赏赐人界搜书使之用。” “人界？”原本又埋了下去的脑袋重新抬了起来，皱着眉想了想，“那个玄天什么时候回来？”说好的将药水秘方告知自己，后来又说是人界大劫将至，得回去一趟，只留下了一半的秘方。 许管家暗自在心里苦笑一声：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问谁去呀？ “人界魔物尚未根除，度安大人与玄天大人恐怕没这么快回来。”许管家也只能这么说了。 “哼，别不回来了。”古青愤愤地道，显然怨气很深…… 许管家：……您想多了。 “大师，此次需取益神丹一枚，清气丹一瓶。”许管家知道对方忙，速速道明来意，好赶紧脱身。 “益神丹左边柜子第五层第八格，清气丹第二层第六格。”古青头也不抬地回道，小心翼翼地向水晶瓶中滴入三滴紫色的液体。 “五八，二六……”许管家在心里速记着，在占了满满一大扇墙的柜子上寻找着目标，动作流程异常熟练，看来没少做过这种事。 片刻，找齐了丹药的许管家，轻声道了句：“大师，许祝先告辞了。” 按照往常的情况，古青应该没听到般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可这次却倏地抬起了头，睁大眼睛望着对方，好像有什么事要交代，倒吓了许管家一跳。 “等等，”古青站了起来，放下手头的东西，向放丹药的柜子走去。 许管家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结果看到古青抱着个坛子走了过来，不禁哑然。 “大师，这是？” “增气丹。”古青依旧面无表情地回道，“人界灵气淡薄，这增气丹能短时间内补充大量灵气，或许能用得着。” 望着那用罐装的丹药，许管家咽了咽口水，“大师，这是要送至谁手中？”丹药往往用特制的小瓷瓶装，一瓶二十枚，这么大一个罐子，得有多少枚增气丹啊！ 古青蹙眉想了想，“给那位度安大人吧。” 许管家点点头，确实，通过搜书使，东西也只能送到度安大人手中，否则，送至他人手里的话，必定暴露搜书使的身份。 接过沉甸甸的一罐子丹药，许管家打定主意：回去一定得请求神主给罐子下个简易封印，不然若是让度安大人之外的人贪了，那可真是肉疼…… 两日后，接到消息的洛英带着白狐在清源上的某一处等待。 空气中，一层透明的结界现了出来，界面波动着散开，结界里走出一位面目清矍的老者。 “葛老。”洛英恭敬地对着来人弯了弯腰。 “哈哈……小英，好事啊！”老者拉着洛英坐在大石头上，从虚空中掏出一物，“神主大人夸你办事有力，特意赏赐了益神丹一枚，清气丹一瓶。” 洛英有些意外地接过一个缩小版的乾坤袋，有些回不过神来。自己明明只是如实禀告了度安大人之事，这本就是份内之职，想不到那位大人居然会赐下赏赐。而且，居然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着的益神丹…… 洛英想着想着，手不自觉地就摸上了白狐的脖子，低头和它对视着，忽然展颜一笑。小仓，终于找到益神丹了…… 洛英打开袋子，取出两个瓶子，看了一个，将另一个瓶子递给老者：“葛老，洛英只需益神丹即可，这清气丹就给您吧……”葛老是与自己接头之人，这中间少不了他的辛苦跑腿，再说，一直以来，都承蒙他的关照，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独吞这赏赐。 “哎！什么话！”葛老胡子一吹，双眼瞪得老大，“这是上头指明赏赐你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再说，你还担心我在族内的俸禄么？这小小的清气丹，我可用不着。你啊，还是自个留着吧。接下来，你还有一个重大的任务呢。” 洛英微愣，一时忘了反驳，“什么任务？” 葛老敛神，用神识扫了周围一遭，这才压着嗓子低声说道，“将这个交至度安大人手上，切忌任何意外！” 洛英接过老者偷偷塞过来的金色乾坤袋，心里头一跳。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葛老这么谨慎的样子，看来，这个东西是相当重要的了，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第一百零六章：收件 “吱——” 雕花檀木门被一双纤长的手推开，身形一动，门又合了起来。 “唔——”度安头稍稍向后仰着，双手往身后伸展，难得闲下来，该是窝在床上好好睡个觉了。 迷瞪着双眼，度安拖着身子往床边走去，机械地将外套脱了，穿着单衣，正要脱了靴子。 忽然，痒痒的感觉从背后传来，瞬间一股寒意窜上他的脊背，白光一闪，度安的人已在三米开外，惊疑不定地盯着床上。 毛茸茸的尖耳朵动了动，狭长妩媚的眼眸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度安，如雪的绒毛覆盖着周身，如同一位雍容华贵的优雅公子。 度安瞪圆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原来是你啊。” 提到了嗓子眼的心重新安置回了原位，度安全身都放松了，呼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 “小仓，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洛英呢？”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在白狐脖子处轻轻抚摸着，后者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扫视一圈后，度安确定屋内再无他人，眼中不禁带上了一丝疑惑。都说这一人一狐形影不离，为何此时却是这么个状况？ 虽然度安尚未明白其中的缘由，可他并不担心眼下会有什么危险。洛英搜书使的身份已经告知了自己，如今自然不必担心自己人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 正当度安兀自在那思索着，白狐已经从享受中清醒了过来，忽然低头，在它身下找着什么。 度安感觉有什么在蹭着自己，回神一看，只见小仓嘴里叼着个金色的袋子，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小仓，这是……给我的？”度安惊讶地问道。 白狐居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度安忙不迭接过东西，同时又问道：“是洛英叫你送来的么？” 意料之中，白狐又是点了点头。 度安莞尔，摸摸它的头，“谢谢你，小仓。” 白狐站了起来，跳下床，回头看了度安一眼，朝门外走去，途中，身体居然变得越来越透明，至门口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而只能看到门自动开了之后再关上。 度安微张着嘴，一脸讶然。这，这也太有灵性了吧。嗳，自己也好想有一只…… 收回自己的目光，度安看着手中的金色袋子。 这应该是乾坤袋吧，里面装着什么呢？洛英那边送来的东西，难不成，是神龙谷…… 度安猜测着，小心脏莫名地咚咚直跳，会不会是那人……小脸微红，解袋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袋子口开了，度安先是把眼睛凑过去，朝里看。呃，有一层淡金色的光雾，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度安想了想，便试探性地将手伸了进去。 “啵！” 度安感觉有什么东西破了，歪着头，心道：那光雾应该是类似结界之类的东西吧。 摸着摸着，度安的眼睛越瞪越圆。原来，乾坤袋的空间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而里面的东西也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先是将最上面的一个不起眼的罐子取了出来，再往外拿了几件仙器后，度安的耐心耗尽了。只见他拎着袋子底部的两个角，袋口朝下，令人眼红的仙器不要钱般倾泻而出…… 半天过去，度安望着堆了大半个房间的“玩具”，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咽了一下口水，度安忽然很害怕别人突然推门而入，心慌慌的，他赶紧将仙器分批收进了自己的“移动空间站”…… 半晌，房间恢复了宽敞，度安抱着个罐子，呆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怀中的罐子。 这里面有会是什么呢？ 揭开木塞，度安从里头取出一个小巧的卷轴。 展开卷轴，上面满满一张纸只有一个字——安。 度安先是愣了好几秒，看着熟悉的字迹，那一笔一划都透进了心里，随即全身血液都冲到了脖颈之上般，脑子都没办法思考其他。 安。是“度安”的“安”，抑或是“安好”的“安”？还是说，两者兼而有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己只需知道，对方也在想着自己，就已经很满足了。 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之中的度安，余光一扫，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头定睛一看，心里又是一跳，这里面的小丸子莫非都是丹药？ 后来，度安用小瓶装了几颗小丸子去请教玄天，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老天！自己该拿这上百件仙器和几千颗增气丹怎么办啊…… 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春，新芽尚藏于干枯的枝条内，溪流水位还在鹅卵石下，山中的一切尚未从沉睡中完全苏醒，春寒依旧料峭，但正午的日头，却能将人晒得暖洋洋，昏昏欲睡。 这是洛英到了山中后迎接的第一个春日，不，对于凡事都漠不关心的少年洛英来说，无论春夏，与他都无关，因而也谈不上“迎接”二字。 午后的阳光将山中的石头晒得温度刚刚好，逃课出来的洛英躺在上面，不消片刻，眼皮便沉重起来…… 那些曾经远去的面容又在梦中重逢，母亲的泪眼，父亲的背影，不管自己再怎么跑，都不如它们消逝得快……总是以梦醒为终。 眼角的晶莹滑落，滴在大石头上，带着湿意的睫毛微颤，稍稍刺眼的光线进入眼帘，洛英睁开、闭上再睁开眼，视线开始清晰起来。 一个黑影笼罩在自己的上方，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不是树荫！ 瞳孔瞬间放大，洛英手撑地赶紧向后退了退，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双眼睛。 这是——好大一只狐狸！居然全身都是白色的毛发！ 洛英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从乾坤袋内掏出一把匕首，利刃对着白狐。 没有了双亲的孩子往往多疑、敏感、没有安全感，而这些洛英身上都有，而且他在同龄人中是出了名的自闭、自我保护意识强。 洛英紧紧盯着对方，仿佛只要稍有动静就准备加以回击，而对方狭长的眼睛也不曾从他身上移走。 额头的细汗慢慢滑落，时间在剑拔弩张的僵持中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洛英丝毫不敢放松，毕竟，对方那么大的体型，极有可能是山中有了灵智的妖兽，要是猛扑过来，对着自己的脖子一咬，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听别人说，有些妖兽，专门喜欢吃人心…… 洛英忽然觉得，此时的太阳似乎比那些天的太阳都要热，以至于手心都不断地渗出了汗水，他几乎要抓不住手中的匕首了。有那么一刻，洛英的余光瞥见了什么，不由得大惊：自己手上怎么全是血？！ 这时，洛英才注意到，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目光往前移，穿过白狐，看向它身后的来路，果然，一地的血迹。 持着匕首的手放低了些，洛英也不知为什么，傻乎乎地开口问道：“你，受伤了？” 洛英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它受不受伤关自己什么事？如今这险境还没脱离呢…… 在洛英诧异的目光中，白狐居然点头了！ 洛英心里一动。在俗世中生活的时候，曾经听过山中迷路的村民被成了精的狐狸救了的故事，人们都说，那是有了灵性的狐狸，是灵兽…… 或许，它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此时的洛英毕竟还是个孩子，内心深处还是保留着一份纯真，他也不愿伤害到对方，渐渐地，手中的匕首也收了起来。 大概是白狐发现洛英没有了恶意，终于也放松了下来，它的身子似乎也支撑不住了，忽然倒向一边，前肢下方的大片殷红也现了出来，而它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失去了神采…… “你，你没事吧？”洛英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看到了那道几乎要割进骨子里的伤口，“我，我觉得你应该要先止住血……” 白狐的双眼还留着一道细缝，片刻之后，似乎终于失去了意识，连缝都不留了…… 洛英大惊，突然很害怕它就这样死掉了，手忙脚乱地拿出止血药膏，颤抖着涂抹了上去……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牵连起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炼狱 地底，魔都。 不知从何时起，熔浆壁附近的黑雾延长了出现的时间，依赖岩浆光热维持着正常运作的地底，日益变得越发阴沉、潮湿了。石制建筑上镶嵌的宝石再耀眼，若无一丝光线照耀，也都会黯然失色。 魔都乃汇集影族高手之地，是庞大地底势力的中枢，是地底王国的心脏。 如今，身着银黑相间的都城护卫军整日巡逻，鬼魅般出现在魔都的大街小巷，以往贸易繁华的市场早已荡然无存，剩余的只是家家户户紧闭的石门。 在魔都，连小孩都知道，族内正在影尊大人的带领下，筹划着一次足以翻身的大战！战胜之后，族中的势力就能扩展到地面上去，再也不用窝在阴冷的地底苟延残喘般度日了！ 魔都中生活的大多为影族高手及其家眷，现如今这非常时期，作为顶梁柱的高手们大多被征召入列，一连好几年都不曾回到家中。而家中的孩童、妇女，则是被下令不得擅自走动，每隔一段时间由巡逻队人员上门派发食物和魔石。据说，这么做乃影尊大人的命令，是以防有奸细混入魔都，窃取情报。 “啊——”一个尖锐的女声乍然响起，惊动了不少人。 一队人马不消片刻便抵达了现场，强行砸开了门，石门粉碎之后，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张血迹与泪痕交错着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眼中尽是绝望和疯狂，而她的怀中，是一个孩子，上面有更大的一滩血水。 血腥味冲鼻，而巡逻队的队员们却似乎对此已经麻木了。 “大人——”披头散发的女子仿佛看见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粘了血水的发贴着女子苍白憔悴的脸，深凹下去的眼眶里嵌着的眼睛已经呈现血红色——正是影族情绪激烈到极点时的变化。 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面无表情地对着身后一招手。 两个队员走上前，其中一个蹲下，翻起男孩的身子，胸口一个血洞赫赫在目，里面一片血肉模糊，令人难以直视。 伸出手仔细检查了男孩的瞳孔和脉动，队员甲对着领头者摇摇头，后者阖上眼，“带走。” 听得这话，两个队员便抬起男孩，准备离开，不料却受到女子的阻拦。 “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快救救我的孩子啊……”女子维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势，边紧紧抱着男孩身体，边带着哭腔地乞求道。 看着眼前这个曾是优雅贵妇人的女子如今疯婆子般哭喊着，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又不只有她一个人是这样……这些年来，这般场景他们是见得太多了。 “把孩子还给我……不要抢走我的孩子……”女子尖叫着，发疯似的撕咬着队员，抢回孩子的尸体。不，不能让他们带走小南……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再也没见到他们回来过！ 领头者似乎早就意料到了这一幕，只见他淡然地伸出右手，五指分开，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兹、兹——”细小的电流开始流窜在手指间，片刻，一个小型的雷电球在手中形成，眼神一凛，雷电球便飞射出去，砸在女子身上，女子瞬间如遭雷击，全身被麻痹了，整个人瘫软下去。 “这是要带去见少主，”领头者漠然地道，“少主会赐予他重生。” 女子一直张着眼睛，血色的眸子不断涌出晶莹的泪水，却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带走…… 铺着上等雪狐皮毛的大床上，洁白的绸被将两人的身体遮得若隐若现，成年男子身材健硕欣长，面部阴柔妖异，少年身形孱弱，精致可人。 少年趴在男子的怀中，睡得香甜，显然有些累着了。 而男子，静静地望着对方的睡颜，看着看着，脑海中的一张脸和眼前的人重合了，也是这样浓密的睫毛，小小的鼻子，连唇色都是淡淡的粉，脸上孩童特有的绒毛在光的作用下，仿佛营造出一层柔和的氛围，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抚摸…… “唔——”少年低声吱唔了一下，蹭了蹭结实白皙的胸膛，继续沉沉地睡着，“少主……” 幻影瞬间破碎，男子睁大眼看着自己怀中的少年，不由得生出一股厌恶之气，猛地退开了少年，起身，披上血色长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唔，好疼……”少年捂着磕得生疼的头，眼中蓄着泪花，望着门口的方向，呆呆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收回目光，将腰间的被子拉上了些，抱在怀中，将头埋了进去，狠狠地嗅了一下。没关系，还有他的味道，他是在乎自己的，哪怕，只是这张脸和这个身体罢了……只是，眼泪为什么会自己掉下来？ 少年蜷缩着身子，小兽般低低的呜咽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少主，汤统领求见。”阿丹在门外禀明道。 “何事？”漆黑一片的室内，散发着红光的眼眸微睁着。 “汤统领带了一个男孩，求大人赐魔丹。”近侍阿丹忙恭敬地回道。 妖艳的血色眼眸重新合了起来，“这种事情，以后直接找乌槐就行了。” “是，少主。” 阿丹退下，眼中尽是无奈，暗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阿什在人间怎么样了，霄少主是否恢复了神采？这么久了也没个音讯，只希望别出现什么意外……不过，人界之人那么弱，以阿什的修为，应该不会有事。倒是少主大人……虽然他一直未曾提及霄少主，可谁都能看出他对霄少主的情谊，或许，不只是兄弟情深那么简单……阿丹想起殿中的那位启少爷，不禁打了个寒战，不，不该管的事情就不用多加猜测了…… 汤统领带着两位属下，去了禁制森严的“练兵厂”。 “啧啧——”一个干全身肌肤巴巴的鹰钩鼻老头，披着黑袍的背佝偻着，皱成一团的脸异常丑陋吓人，“真不错，这次带来货的真新鲜。”说着，还砸吧砸吧嘴，将手上沾染的血舔掉，满意地半眯起眼。 “乌槐大人，您看……”汤统领目光落在那个瘦弱的孩子身上，看到那只如枯木般的手捏着他尖细的下巴，打心底里为男孩感到怜悯，而且，对那只手的主人可谓是又怕又厌恶……落在他手里，死后都不得安宁。 发黄坚硬的长指甲来回摩挲着男孩苍白如纸的小脸，老头有些着迷般盯着男孩看，桀桀地怪笑着，“真是一幅不错的皮囊啊，要不是少主早先下了令，还真想将他收藏起来……” 汤统领和身后的两人面色发青，有些犯恶心，表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越发厌恶起眼前这个嗜血残忍的老变态了。据说，作为魔都最臭名昭着的“炼狱鬼手”，他的诸多劣迹在影族听来都是骇人听闻的……他若是看中哪个孩子，不管男女，都会将其制成傀儡娃娃，当做收藏品，甚至，有时还会对丝毫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傀儡娃娃做出那种苟且之事……实在是神魔共愤的老怪物！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癖好特殊的老怪物，手里却掌握着制作傀儡和“练兵”的重要技术，如今特殊时期，也离不开他，而他反倒是掌握了大全，族内少有不敬畏他的人。 “你们还不滚？”乌槐阴鸷的眼神扫过三人，危险地眯着眼，“难不成还想窥探族中秘术？” 汤统领等人脸色一变，慌忙告退。 人散尽之后，乌槐狞笑着，取出一颗朱红色的东西，毫不迟疑地塞入了男孩胸口的血洞…… 第一百零八章：聘礼 度安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偷偷摸摸地找了大叔和安藤来商量“大事”。 “你是说……几百件仙器？！”大叔瞪圆了桃花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一向淡定的安藤也愕然。 度安点点头，又补了一句：“还有几千颗丹药……” 大叔和安藤对视一眼，接着，大叔拉着度安的手坐下，用一副要嫁孩子的语气问道：“安安啊，你和神主大人到底到了哪一步了？快说给大叔听听，大叔也好替你寻思寻思往后的打算……” 度安憋红了小脸，低着头吱唔了一声。 “什么？”大叔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现问题了，“没听到，再说一遍。” 在一旁竖了半天耳朵的安藤，不自觉地将耳朵往度安靠得更近些了。 度安的脸更红了，“就，就是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几乎同时地，大叔和安藤心里头都冒出这么一句反问，可随即，相对于精于世故的大叔就一脸惊喜地反应过来了：“安安，你是说……已经定下来了？” “……嗯。”细不可闻的回答。 大叔兴奋地摸摸度安的头，“我就说嘛，在神龙谷的时候就发现你们关系不一般了……” 度安脸上烫烫的，其实自己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他们，只是，这种事情……开口的话，会难为情的。 大叔使出他的八卦天赋，拉着度安就开始问，比如“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的”啦，“谁先爱慕对方的”啦等等。 安藤静静地在旁看着度安的羞涩模样，眼神有些复杂。自己最爱的弟弟，就这样被人抢走了，以后，遇到危险，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不是自己了吧？可是，自己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守候他一生，不管哀乐，都能在一起度过……如今，他找到了那个陪他走完一生的人了，自己反倒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 “哥哥？”轻轻的呼唤声将安藤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的目光转向度安，心里不由得感叹：昔日小小的一颗龙蛋，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大到已经留不住了，时间过得何其快啊…… 度安缩了缩脖子，最终还是顺从地任那只温暖的大手摸着自己的头。温柔的力度一如既往，眼神也是同往常一般柔和。大叔和哥哥都喜欢摸自己的头，大概还是将自己当成小孩子了吧……尽管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但是，这种超越血缘的温情多么令人沉迷啊，美好得自己不愿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躲闪之意……他们就是自己这辈子的亲人，一直都会是。 “唉，安安，你说，神主突然拨了这么多仙器和丹药给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可算是人界说的‘聘礼’？”大叔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聘，聘礼……”度安瞪大眼睛，不，不会吧…… 大叔一脸坏笑地开口道：“人界成亲，男方要给女方家里送礼物，这个习俗，妖界也偶有人效仿之。你说，如此贵重的大礼，会不会是神主大人准备的聘礼呢？” 度安一开始听到“聘礼”两个字还觉得有些荒谬，可渐渐地，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这种事情，那个人还真有可能做出来……顿时，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了…… “哎呀！”大叔忽然一拍额头，一副大事不好的神情。 “大叔，怎么了？”度安关心地问道。 大叔有些烦躁地来回走动了几步，停下后，有些愧疚地看着度安，“安安，人家有聘礼，咱们是不是得准备嫁妆啊……” 度安：…… “大叔，你过虑了。龙族结合，向来都不需要成亲仪式的……”度安囧囧地说道，真怕他去搞些什么嫁妆送回去——自己也是男人，嫁妆这种东西，还是免了吧…… “这样啊……”大叔有点失望地说道，大概心底真的想做些事情来表达他对度安找到意中人的由衷高兴。 “吱——”门突然被打开了，星辉在见到大叔后，露出一个笑脸，“原来你们都到这来了。” 欸？度安忽然之间想起什么，不禁汗颜……自己明明是拉大叔和安藤来商量怎么处置那些仙器和丹药的，这怎么就扯到什么聘礼和嫁妆上去了？！ 看到星辉，度安觉得，或许可以问问对方。毕竟，一行人中，仔细瞅瞅，就辉叔最有阅历、最理性、最靠谱了。 这么想着，度安便将事情又向星辉讲了一遍。 不出意料地，星辉听到后也是惊讶不已，可随即就沉思片刻，对度安道：“安安，这些东西是神主大人交予你的，你有处置这些东西的决定权，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其他两人的目光也落在度安身上，让度安蓦地觉得自己鸭梨山大……对的，辉叔说的没错，自己是有些想法的。 “我想，把他们给清源山的术士们……”度安有些忐忑地说道，“如今乃特殊时期，仙器能大大增强术士们的实力，或许能在剿魔行动中起到不小的作用……”度安是越是越没底气了，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老好人了？拿龙族的仙器和灵丹接济人界，而且数量还不少…… 其实，在场的三人心里多少也猜到了度安的打算。之前，连那些半大的孩子都能拿到仙器神丹，何况是其他有实力和任务在身的术士高手呢？ 大叔拍拍度安的肩膀，笑道：“安安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就按照自己的决定做吧，大叔会一直支持你的。” 安藤和星辉也投来鼓励的目光和笑意，度安的心里暖暖的，嘴边不知不觉地也上扬了起来。有你们，真好…… 这时，从安藤的肩上，墨绿色的蝴蝶也轻轻扇动着翅膀。 …… “真的要分配给我门中子弟？”玄天讶然，“安安，你可要想好咯，那可是成百上千的仙器和增气丹啊……” “嗯。”度安点点头，“我这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它们在贵派手上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 “啧啧，”玄天眯着眼笑，“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瞧神龙谷的富有了，不过，安安你还真是下得了手。” 度安没告诉玄天，这些东西是后来才送到自己手上的，他大概还以为自己随身带着这么多宝贝…… “现在拿出来么？”度安问道，想着早点能将东西送出去，也好让持有者早点熟悉仙器的使用方法。 “嗯。”玄天点头，似乎在打算着什么，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哗、哗——”度安一挥手，将里头的仙器一拨一拨地拖了出来，丝毫不顾及仙器们的尊严。当然，度安也不怕碰坏它们——要是这么容易就坏了，就不会称它们为仙器了。 “这……”待玄天回神过来时，一地的仙器已经堆得老高。 度安将东西清出来后，盯着玄天看。只见他惊讶之后，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片刻又睁开眼，“三百件整。” “欸？”轮到度安诧异了，“你怎么数的？” 玄天勾勾嘴角，“当然是用灵识啊！” “灵识？”度安张着嘴，“那不是只能用来内视丹田的么？”怎么能看到外头？ 玄天一副看傻蛋般的表情，笑道：“安安，难道神主大人没教过你用神识看东西么？” 度安沉默了几秒，回想起一件事：自己每次在圣池脱衣服时，辛丰都是闭着眼的，那么，这么说来……他都看到了！莫非，他也是故意没告诉自己有神识这种东西…… “安安？喂——” 度安转头看着玄天，只听见对方瞪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脸红什么？” 度安：……神侍 中——拾豆衫
作者：拾豆衫 录入：03-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