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侍 下+番外——拾豆衫

作者:拾豆衫  录入:03-16

 第一百零九章:分赃

 一天之内,整整三百件仙器就被分发下去了。 这话说得倒简单,却完全不能体现出这个事件之激烈半分!三百件,上等仙器!若不是真真切切地拿到了手,谁有这个胆子想象此事能发生在自己身边?! 掌门大人召集门中排名前三百位的术士,而在玄天的示意下,左右之人皆心惊胆颤地掀开高台之上的大片黑布,霎时,放置得整齐的仙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直要亮瞎众人的眼。 台下一片吸气声,一个个震惊得嘴里能塞下鸡蛋,片刻之后,哗然。 “咳、咳。”玄岳掌门清清嗓子,上前几步,声若洪钟:“静一静。”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 玄岳掌门大概是还是第一次见到众人这么炽热的、饱含意念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润了片刻,而他开口后的一番话,也着实没让众人失望! 当听到那些仙器将悉数分发下去时,在场人的狂喜之情再也压抑不住了。 人群之中,稍显得淡定的洛英抬头望着台上——那个少年脸上仍是带着腼腆的笑意,仿佛并不觉得这一切乃其对众人的莫大恩典……低下头,洛英的嘴角也弯了起来。或许,神龙谷乃至神界,并不像自己以前想象中的那样…… 玄岳掌门退后一步,侧身对着玄天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嘴角微翘,上前两步,亦用整个广场都能听见的音量开口道:“仙器的来历与用途掌门师兄已告知诸位了,此外,还有一事诸位须知。在仙器到诸位手上之前,度安大人要先行对其注入神识印记。或许有人尚对神识印记不甚了解,但我可以提醒诸位,仙器注入神识印记后,只能融合第一位持有者的血契,除非再次用神识冲掉以往的神识印记,否则结下血契后的仙器将无法为第二人所用——当然,仙器无法发挥威力是肯定的,若是强行催动,被仙器内的神力反伤,神智尽失或许还是小事,爆体身亡也未可知……” 明明话是由吊儿郎当的玄天口中说出,可看似轻松欢快的语气之中却还带着无形的警告意味,令台下众人都胆颤了几下,无不神情慎重凛然……追求更高的修为固然重要,但为变强而强夺他人仙器, 从而葬送了小命,那就太不划算了。清源派一向反对同门之间相残,若是真有人胆敢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相信也就算侥幸躲过神力的反噬,也抵不过整个门派的追杀…… 玄天退后,将有些紧张的度安推上前去,对着他笑笑,低声道:“就照我之前说的那样做就行了。” 度安点点头,面对着陈列规整的仙器,闭上眼,神识一下子进入到了丹田之处,在半透明状灵气流之中潜伏着的小白龙睁开了眼,开始游动起来,激起了丹田处的灵气反应,体内灵气运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在场的所有人皆噤声望着台上纤瘦的少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精彩的场面。待一阵强光爆发出来,众人纷纷扭开头紧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有一个人,淡定得似乎早有防备。只见他取了一块三指宽的黑色的长条物,遮在眼睛上,依旧直视着前方——没错,这个人就是痞子玄天。将事态看得清楚的他,还不住地点点头,暗自叹道:这打磨得均匀的黑水晶果然好用……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光线弱了下去,所有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了台上。若是瞧得仔细些,就会发现,所有的仙器上,都有一个白色的古体“安”字闪了闪,即刻消失不见。 事到如今,几乎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个貌方十七八的少年,拥有着深不可见的极高修为,乃实至名归的神界贵客! “度安大人,您实在是我们人界的救世主啊!”玄岳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之情,拉着度安的手感激地道。 度安笑了笑,“三界生灵皆平等,度安只是尽一己之力,以求心安罢了。” 玄岳见度安面有倦色,深感愧疚,忙道:“今日也有劳大人了,您就先回去休息罢。余下之事,尽可交由我等。” 度安点点头,与玄天对视一眼,随后在陆离的领路下,同大叔、安藤一行人就先往九霄堂走了…… “接下来,每人根据自己擅长的武器类型到不同的分区排队抽签;若是抽得的仙器不趁手,经过协商后,可与其他人交换,限你们半个时辰内解决好。”玄岳掌门威仪凛凛地开口道。 “快,快……”众人迅速在“剑”“刀”“枪”“弓”等牌子前排起队来,这时,平日里那些擅长不只一种武器的人都傻眼了,最后见被他人占了先机,只能往自己心仪的并且人较少的队列中去了…… 三百件仙器,三百个人,再如何分,也总有拿不到预定武器的情况。然而,毕竟都是上等仙器,即使不称心,也不可能嫌弃——说不定手头这把还会比原先想要的那件更厉害呢! 还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已然“瓜分”了所有仙器,玄岳与玄天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这帮人,平日里一个个都彬彬有礼、仪态大方,方才争仙器的时候,模样可不比小孩争玩具要来得优雅多少…… “器具虽各有其特性,但须谨记一点:个人修行至善之时,方能真正发挥仙器的全部力量。以后,与其抱怨手头仙器不如他人,还不如努力提高自个修为。”玄岳慨叹着对着众人说道。 “掌门师兄说得是。” “掌门师尊说得是。” 台下纷纷应是,他们之中,多数辈分同玄岳一样,还有部分人的辈分低了一级,但凭着天赋凛然,加之勤于修炼,排名亦赶超了其他师叔,有幸成为了拥有仙器的一员。 玄岳颌首,满意道:“好了,现在就滴血结下血契吧。” “是。” 台下不管男女,眼中都冒着绿光般,迫不及待地弄破指尖,在仙器上画了一个奇特的血色符印,嘴中念念有词。 玄天也在台上观察着众人,以免生乱。 血契顺利地进行完毕,众人皆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自己的仙器,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试试手。 玄岳见时机差不多了,对着玄天一点头,示意他可以行动了,玄天亦颌首回应。 “好了,现在都先将仙器收起来,还有一事要吩咐。”玄岳的目光扫过,众人都收起了东西。 玄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透明的瓶子,里头似乎装有白色的雾气,而瓶身更是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在场的人即使不精通此道,亦知晓那些纹路乃符纹。 “此乃据古法纹制之灵瓶,里头所盛乃度安大人转生台之中抽离的神力。”玄天托着瓶子解释道,“诸位不日即将下山施行剿魔大计,途中必有魔物残害之灵。若是遇到魂魄久遭吞噬者,尽可用手头仙器灭之;若是遇到那些受害未久之人,就将其灵收入此瓶。待瓶中神力日夜净化之后,即可放生。”这些话,对于度安来说,显得有些残忍,这也是为什么要先让他回去的原因。 众人犹记得,那一日,白衣少年以一人之力,消灭了漫天的魔灵,却也无力拯救那些遇难灵魂,最后还是眼睁睁地望着它们消散于天际……被魔灵附身久了,即使是度安大人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这样的灵魂也没有再净化的必要了。只是,若真能救得那些刚刚遇害之人,倒也是件好事。 “现在,每人一个灵瓶以及三颗增气丹。”玄天继续开口道,“增气丹可短时间内补充大量灵力,但要明白,其乃体内灵气不足且情况危急之时方可服下,乃救急之物,平日里若服用,无增益之效。” 众人小声议论着,猜测这增气丹八成又是玄天研究出来的新丹药了。只是,今天收获的好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估计晚上睡着后都要笑出声来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守城 出山已有两天了。短短两天,度安和安藤他们真切地体会道:山里山外,完全是两个世界!村外密集的墓碑,枯树上分食着腐肉的黑色怪鸟,肆虐在浸了污血的土地上的鼠类,破败的屋舍落满了蜘蛛网与灰尘,纸糊着的窗户被寒风吹得直响,萧条,冷清,荒凉……途径的村庄,无不是这般历经屠宰的萧瑟景象! “哐——”玄天将脚边的一个裂了口子的土陶罐踢开。 罐子咕噜噜地翻滚着,撞在墙上,破了,“吱!吱——”一只大耗子惊叫着从里头蹿出来,赶忙逃到别的角落去了。 度安别开头,眼睛看向那些早已空了的房屋,借此平复自己见到老鼠后的发毛之感。说实话,自己已经比第一天的情况好多了,至少,见到这些脏兮兮的耗子后,不会再跳起来多到别人身后了…… 玄天闭上眼用灵识搜索一番,睁开眼后,对众人无奈地笑笑,“看来又是一个无人村。” 度安点点头,其他人皆了然状。 由玄岳掌门及玄天筹划的剿魔大计,已经在前期工作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虽说清源山还有些弟子在俗世维持着人间的秩序,但估摸着,他们的物资与体力也快扛不住了,因此,一切就绪后,玄岳掌门一声令下,身负重任的清源弟子便按着之前的规划,各自奔向既定方向去了…… 当然,作为剿魔主力的度安他们一行人自然也出发了。他们要去的地方,若尽全力赶路,几日内便可到达。只是,上古乾坤阵毕竟是数千万年前遗留下的古阵法,虽说还能照常开启人间的结界,但照着如今结界出现了不少漏洞的情况来看,沧海桑田之大化,必定导致了阵法内部的损坏,因此,派人前去修复之举势在必行……所以,度安他们须待阵法修复之后再前去施法。趁着如今空闲,倒不如放慢脚步,沿途救死扶伤…… 大家都在沉默,于残砖断瓦之中营造出一种沉重的氛围。一路上都是眼前这般景象,了无人气,任谁心情都会压抑几分。 玄天仿佛看出了众人的沉闷,出声劝道:“逝者安息,诸位不必神伤。此外,想必各位也发现了,这一路过来,村外的坟墓已经是越来越少,这说明许多村民已经逃往最近的守城去了。如今,我们只需加快脚程,即可找着他们,到时再安抚也不迟。” 众人认可地点点头。 玄天取出一张皮质地图,略施法术,整张图便平摊悬浮在大伙跟前,“此乃近百年新制的地图,这些是城池的标识。” 见大家都凑近了些,玄天继续解释道:“虽说相对于俗世,此图不算新,可一座规模可观的城池,念及地势、风水等诸多缘由,亦不至于在百年内发生太大的变动。”玄天边说边用手在图上比划着,“清源山主峰在这,我们一路向北,如今大致在这,如此看来,最近的一座城池就在前头了。” 听到这,度安心中多少燃起了些许希望,这好比在漫无边际的辽阔荒漠中长时间行进后,渴望遇到他人一样…… “到了。”玄天释然地一笑,眼睛望着百米开外的前方。 数十丈的巨石城墙,密不透风的青铜城门,以及城墙外围大片散发着恶臭的乌黑土壤…… 越走近,度安反胃的感觉越强烈,其他人亦皆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对这股怪味难以忍受。 “停步!”城墙上,一声大喝传下,一排士兵警惕地盘问道,“下面何人!” “我等来自清源山。”玄天朝他们笑笑,淡定地回道。 只见几个士兵小声嘀咕几句,其中一个跑开了,剩下的其中一人高声道:“诸位稍等片刻,我们已经派人前去禀报城主大人了。” 玄天颌首,见度安等人一副快要被熏晕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取出一个小瓶子,拔了盖子,往空中一撒,再施疾风术将粉末吹开,顿时,一阵幽香散发开来,再无恶臭之味。 “嗳,好香——方才那是什么东西?”大叔嗅嗅鼻子,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玄天扬扬手中的小瓶子,有些得意地道,“是我以前闲来无事,从百花花粉中提炼出来的。名字嘛,就叫净化剂好了……” 香味确实很特别,清香中似乎带着淡淡的甜味,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太腻……连安藤和缇萦身心都放松了下来,眼中似乎有点陶醉的神情。 度安嘴角抽了抽,果然只有自己才觉得“净化剂”这个名字怪怪的么?还有,这人以前是有多闲,才会浪费自己的才能,花时间和精力提炼出类似“空气清新剂”这种东西来啊…… “快,快开门……”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焦急地喊道,“是贵客……” 玄天等人停止了私下谈话,看向城门。 “吱——”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门后,两位男子静静候着。 见到那两人,大叔“咦”了一声,度安也稍有吃惊,扭头看向玄天:“贵派子弟?” 玄天微微笑着点点头,“正是。” “见过诸位大人、玄天师叔!”两位青衣男子恭敬地行礼道,脸上难掩欣喜之意。 “起来吧,城中情况如何?”玄天率众人进了城门,边走边问道。 “回师叔,城内百姓暂且安置下来了。只是……”回话的男子顿了顿,“魔物每至夜里都前来袭击,防御结界消耗日增,加之城中物资匮乏,再如此下去,恐怕情况不妙……” “辛苦你们了。”玄天朝他们笑笑,两人皆有些激动地憋红了脸。 “贵客到来,不能远迎,实在罪过,罪过啊……” 众人看向前面,一位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身后紧随着携剑的青年男子。 “师叔,是城主大人。”身旁的清源弟子提示道,玄天微微点头。 四十多岁的男子在众人面前站定,热络地自我介绍道:“在下乃广都城城主杨雄,欢迎诸位大驾。” “清源派玄天。”玄天微笑着回道,手往旁边及身后一扬,“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度安松了口气,还好,玄天替自己解了围。不然,要自己怎么开口呢?估计这些凡人连“神界”都没听说过吧…… 度安对着城主礼貌地笑笑,可随即看到他身后的那人正看着自己,撞见自己的目光后,那人很快稍稍低头,移开了视线。 度安也移开了眼,只是感觉怪怪的,呃,怎么说呢,被陌生人这么看,稍微有点在意吧。 “来,来,诸位这边请……”城主在前头领路,带着众人走在街上。 街市一向是热闹繁华的,而此时,度安他们看到的是拥挤——附近村庄的幸存者都聚集到了此处,城内的房屋有限,大量逃难者都只能在街巷里搭个棚子作为居处。 街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玄天等人身上,他们许多都虚弱不堪的样子,只是眼神之中还剩些神采。 “唉——”城主杨雄叹着气,“都是些大难不死的可伶人。” 众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觉心情又沉重起来。那些人即使自身健在,可失去亲人的悲痛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复下来。 度安跟在他们身后,不时能看到躲在大人怀中的瘦弱孩子,那些大眼睛里带着一份好奇与一丝丝恐慌。或许,他们太早经历这些不好的事情了,只希望他们以后能健康地成长起来,劫难不会成为他们的梦魇…… 第一百一十一章:安抚 原本城主念众人路途颠簸劳累,想先安排玄天他们歇息的,可在一壶茶过后,他们皆表示要先去安抚百姓。城主杨雄见众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也就不阻拦了,却因近日来自个有恙在身,便让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人代劳,带他们参观城内的情况。 出了城主府,度安望着前头那个叫风奇的男子,挺拔的背影,时刻带着一把长剑。总觉得在他身上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自己却说不出个一二来。 手肘被人轻撞了一下,度安侧身,玄天一脸痞笑地伸过头来,低声坏笑道:“小安安,莫非看上人家了?这可不行,神主大人可是会生气的唷……” 度安脸微热,也不知是为前一句,还是后头那句,“你别瞎说,我只是觉得……怪怪的。” 玄天一挑眉,压着嗓子道:“你也觉得这人不一般?” 度安放慢了脚步,睁着大眼睛看向玄天,似有询问意。 玄天轻笑一声,用下巴往前一扬,“你用神识瞧他手中的剑。” 度安目光转向前方,盯着对方手中的长剑看。单单从外表看,那青铜剑鞘朴素无奇,让人不会再想去看第二眼。 度安闭上眼,片刻后讶然地睁开眼睛。这,里面的剑身居然透着一股灵气,显然不会是凡品,而是——仙器! 一个凡人,怎么会佩戴一件仙器? 度安看向玄天,后者笑眯眯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有些落后的两人赶紧跟了上去…… “见过诸位大人、玄天师叔!”正在打坐纳气的两位清源弟子赶紧起身,恭敬地行礼道。 玄天微笑着点点头,“结界运行可还正常?” “回师叔,结界暂且无大碍,只是有几处常遭魔物侵袭,可能有突破的危险,而以我们二人之力,又无法修补……”其中一人说着,边移开身子,将身后的阵法展示在众人眼前。 众人围了上去,只有玄天摸着下巴,看得头头是道,其余人都是看热闹的。 “贵派的阵法真是精巧神奇、奥妙无穷……”大叔惊叹地感慨道,度安等人面对着那离地一丈高的阵法也是暗自称赞不已。 玄天笑笑,回道:“人界灵气贫乏,先祖也只能钻研此类奇门遁甲之术以自保罢了。”说完,似是发现了结界的漏洞,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封了阵法中的几处,阵法的光芒顿时亮了许多。 在度安、安藤他们几个看来,玄天这手法虽新奇,倒也还算不上神奇,反倒是那两位弟子又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副极端崇拜的样子。看来,玄天在清源派弟子心目中的形象异常高大啊…… 度安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着的风奇,对方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诧异。 “好了,”玄天拍拍手,轻松道,“我已修补了薄弱处,并注入了灵力,三个月内不必担忧结界了。” “谢师叔!”两人感激道。 玄天拍拍他俩的肩膀,“这阵子辛苦你们了。不过,你们放心,回去之后,掌门师兄定会论功行赏,你们且当此次大劫为历练之机遇,再守几月便可。” “是,师叔!” 玄天笑着取出两个小瓶子,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这是增气丹,灵气耗尽时服用,能短期内补充灵气,乃救急之物,平日里服用倒不会有奇效。你们留着,以后或许用得着。” 两人双手捧着小瓶子,连呼“谢师叔”。 玄天嘴角翘着,交代他们继续守住阵法,便示意风奇可以继续带路了。 风奇点点头,又开始走在前头了。 度安心里嘀咕着:这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话,要不是之前在城主府中听到他开了口,自己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这次,风奇将众人带到了街上。 不知是不是由于自己这帮人的到来,街上一下子又整齐干净了许多,那些原本在街头躺得横七竖八的露宿者都坐在地上,破烂的草席上放置着叠得整齐的旧棉被。 不要说老人、妇女、小孩了,连那些原本应该身强体壮的成年汉子都已经面黄肌瘦……看来,结界既阻挡了魔物的入侵,也将众人圈在了城内,食物匮乏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街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度安一行人,他们不知道这些人的真正身份,但都知道这些都是贵客,是值得城主大人亲自迎接的尊贵之人。 “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墙角处,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神色慌张,抱着小孩在怀中安抚着,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脸都煞白了。若是冲撞了几位大人,下场…… 度安不忍,走了过去,身后其他人也跟上。 那女子见那位好看的少爷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感觉胡乱地用一只手拉扯了胸口的衣领,脸又倏地红了起来。 随着度安越走越近,他也发现了对方此时的状态,顿时脸也热了起来——自己实在是太冒昧了,干嘛在人家喂奶的时候过来…… 可是,人已经过来了,总不能再走开,以免对方更加窘迫,度安只好脸红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关心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毕竟是个女子,一下子被这么几个大男人围着,少妇已是羞涩难当,更别说这些个男子还如此英俊了。 “回,回大人……无、无事……”女子想要起来行跪礼,可怀中还有个哇哇直哭的孩子,动作十分笨拙不便。 度安忙伸手轻接了一下孩子,“不,不用行礼了,这样就好了。” 少妇忐忑地埋下了头,不敢看几位大人,唯恐自己有任何大不敬的行为,只是怀中的孩子还在哭个不停,无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倒又添了她心里的焦急和担忧。 “孩子怎么了?”度安关切地望着襁褓中哭得凄惨的婴儿,哭红的小鼻子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怜爱,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小孩白嫩的小脸。 指尖传来滑溜溜的触感,柔软到了度安的心里头,度安的眼神愈加柔和起来。 小孩停止了哭声,被眼泪润得湿漉漉的黑眼珠呆呆地盯着他看,而少妇一时也忘了做出何等回应,好半天,才想起来回话,“回、回大人,小儿……是一时饥饿难耐了……”少妇憋红了脸。 度安的手一顿,似乎反应过来了。是啊,现在连大人都没吃的,又怎会有多余的奶水呢…… 脸红了红,度安的赶紧转移注意力,手指轻轻地碰着逗小孩。 小孩砸吧了一下嘴,居然眯起小眼睛很享受地蹭着度安的手指。 度安又惊又喜,脸上露出了笑容,周围顿时一阵哗然——这小哥原本就长得跟仙人一般,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比美貌女子还好看百倍! “哎哎,安安的魅力还真大,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看得目不转睛。”玄天调笑道。 度安也顾不上与他贫嘴,心想这大概跟自己担任了这么久的龙族护灵长有关吧,所有的小生命一开始时不都一样么?喜欢温暖,喜欢安全…… “呃,找到了。”玄天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递给度安。 “什么东西?”度安疑惑道。 玄天得意地笑道:“婴儿筑气丹,只此一家,千金难买的唷。” 度安望着手中奶白色的小药丸,倒不会怀疑玄天的炼丹功力,得到少妇的同意后,便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小孩的嘴里。 “放心,这丹药入口即化,不会噎着他的。”玄天仿佛看出了度安和少妇的担心,开口解释道。 小孩大概真的饿了,一有东西入口,立马嘟起粉嫩的小嘴,吮着口中的东西,看样子,丹药的味道应该不错…… 第一百一十二章:解困 逗完小孩,待度安起身时,发现周围一片震惊的目光,不禁有些赧然。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金属敲击声忽然响起,在城中不绝于耳。 “回来了!” “今日回来得迟些了……” “只希望有些收获才好……” 街上的人群沸腾了起来,人人交头附耳,议论纷纷,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憔悴枯槁的脸上写满了期待,连着精神都好了不少。 “什么回来了?”大叔甚是好奇,左右张望着,企图搞明白目前的状况。 “日暮将近,出去觅食的士兵与百姓们需在落日前回城。”风奇淡淡地解释道。 度安等人这才察觉天色早已变得昏暗,夕阳的余晖照红了半边天。有一点他们也发现了:魔物虽猖狂,但若是在日头高照的白日里,它们定不敢随意在人前游荡,只能是在夜里发起突袭。 “街上拥挤,请几位大人上城楼避避先。”风奇建议道,众人没有反对,都随他去了。 上了城楼,城门刚好正敞开,度安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批衣衫褴褛的成年男子,他们有的拎着些山鸡、野兔,有的背着装满野菜的竹篓,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四人合抬着的一头大野猪……带着各种物产的成年男子进了城,断后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在看到那头野猪时,人群更加喧闹起来了,连一直窝在房屋里的人也都出了门,街道上一时人满为患。 “都让开些,不要拥挤!”一位领队模样的中年男子眼中尽是血丝,下巴上胡茬遍布,身体似乎早已疲惫不堪,却还要努力扯着嗓子维持着街上的秩序。 人群安静了下来,想必那中年男子还是有些威信的。 “阿廉,你带人将这些东西带到厨棚那,具体分配听从夫人的安排,之后叫上阿田带几个弟兄替你们的班,你们也回去先休息罢。”那中年男子吩咐旁边的一位青年道。 “是,大哥。”那名叫阿廉的男子率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城墙上的目光,那名中年男子抬头,在看到度安他们几人时明显一愣,再看到风奇时,眼中的疑惑又增添了几分。 中年男子上了城墙,对着风奇点头示意,不解地问道:“风奇,这几位是?” “是清源山来的贵客。”风奇回道。 “清源山……”中年男子心里低念一声,随即眼睛一亮,行了一个军礼,“秦亮见过几位大人!” “唉,秦兄客气了,快些起来。”玄天笑眯眯地半扶着对方,“我道这城内物资匮乏,如此众人,怎熬得过这么久,原是有秦兄率人舍命突围,实在是勇猛可嘉!” “大人不知,此乃无奈之举罢了。”秦亮神情沉重,无奈地摇着头,“城主仁厚,广都城一向赋税宽松,每年仅征集百姓的余粮,以至于国库之中存粮不多,日前附近众多百姓聚集城内,更是加剧了食物之匮乏。若不趁白日出城采食,这可得饿死多少人?秦亮及兄弟们也是想替城主大人分担些烦恼,保得这些可怜人的性命。” “既然城主纳税不苛,地方上应该也有些存粮才是,为何不搜些回来?”玄天问道。 “大人说的是,这个我们也曾试过,只是……”秦亮皱着眉,“各地的粮仓都为统一样式,外层防寒防暑防盗,里层方为放置粮食之处,外层与里层之间,存有一定空间,以供守粮人居住。可如今……” 秦亮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经历,咬着牙说道:“那原本给守粮人的住处,遍布幽蓝的魔心,竟早已沦为魔物的巢穴!” 度安等人讶然,原来还有这事!他口中的魔心,大概就是魔灵本体吧。想不到,原来它们都躲在那…… “城中刚开始出现食物不足时,我就曾率领一部分兄弟去最近的一个村庄,想要取得粮食回来,结果……”秦亮虽是个铁血汉子,此时却也一副悲恸不已的神情,“兄弟们逃得慢些的,全被那些魔物附了身……” 说到这,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风奇,“若不是那时恰好碰到游历至此的风奇兄弟,我这条命也捡不回来了!” 单单是听着秦亮的述说,度安就觉得有些惊心动魄的,更不要说当时真正的处境了。只是,原来这个风奇并不是城中之人么? 玄天悄悄收回在风奇身上的目光,微微笑道,“待我教授一法,秦兄便可不惧那些魔灵了。” 秦亮微怔,难以置信的眼神,却又带着一线期望。 玄天取了一个黑色的长颈水晶瓶,递给秦亮,笑着解释道:“瓶中内置了小型阵法,若拔了瓶口,对准魔灵,便可轻松将它们收拾掉。”其实,里面阵法的主要作用是将魔灵吸进去并困住,真正能消灭它们的,还是度安前阵子的贡献…… 秦亮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黑水晶瓶,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那是整座城的希望,“大人,这……大恩不言谢!” “不必客气,维持人间安定太平本就是敝派之大任。”玄天笑笑,“我瞧秦兄也累得够呛,这有些补气的丹药,对调养身体有益。”说着,玄天又随手拿出一个小瓶子。 度安和大叔对视一眼……这个玄天,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丹药啊!数量之多,种类之全,三界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秦亮先替弟兄们谢过大人!大人之恩,吾等定此生不忘!”秦亮虎躯一震,激动得几乎又要下跪行礼,却被眼疾手快的玄天拦住了。 玄天摇头笑笑,“秦兄疲倦劳累,我们就不叨唠了,可能还要劳烦这位风奇兄弟带我们至炊事之处参观一番。” 秦亮和风奇两人交流了几句,风奇就带着度安他们同前者分道扬镳了…… 望着城主府大门之上的牌匾,度安等人面面相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所谓的厨棚即城主家的厨房及后院改造而成。 风奇同守卫点头示意,众人被放行,一进了后院,迎面而来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感——亭亭玉立的待阁闺女,布巾包发的少妇,身材结实的大妈,甚至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一个全是女人的世界! 度安一行人皆呆愣住了,说不上话来。这时,在人群中指点着的妇人见到来人,便笑吟吟地过来了。 “这一定是清源山的诸位贵客吧?”妇人的声音很有亲和力,同时眼中又带着笑意,丝毫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疏离之感。 “您一定是城主夫人了,在下清源派玄天,这几位乃在下的朋友。”玄天露出一向迷死众多少女的笑容,妇人身后顿时不少女子双颊绯红起来…… 度安也笑着与她友好地点点头,这才发现,对方看起来年纪约莫三十多岁,也不知道是不是保养得好,风韵犹存,可比那城主大人感觉要年轻个十岁…… “贵客远来,一路风尘仆仆,何不歇息一番,怎会到这妇人卑贱劳作之地来?”城主妇人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却又尽显出待客的尊敬之意。 玄天目光扫过周围,笑道:“院中诸位皆危难之际尽一己之力的女豪杰,所做之事亦绝非低贱之为,相信城中的百姓都会牢记这份情意的。” 度安微微笑着看向四周,果然,都是一片羞涩的感激之情。嗯?为什么还有人看着自己……度安微愣,那几个少女早已娇羞地别开头去了。 “夫人,不知这一顿要怎样准备?”玄天见众人手头都有事情要干,便笑着说道,“大家尽管忙自个的事,不必管我们。” 城主夫人叹了一口气,神情哀伤,开口道:“大人也看到了,如今城中物资实在缺乏,虽说白日里还有些收获,可一摊到如此众多的百姓碗中,每日仅一顿不说,每顿还未能安饱……” 城主夫人边说着,边带着玄天等人往院子中心的架起的一口大锅走去。 度安一边走,一边注意到,少女们负责洗摘回来的野菜,少妇们则在切菜,老婆婆在捡柴烧火,而那些憨实的大妈便手脚麻利地处理那些山鸡等野味,其中,最大的工程莫过于拾掇那头大野猪…… “食材不多,为保证人人分得相同的吃食,都是将所有东西一锅炖,加之粮食亦不多矣,我们也只能熬出这种杂食粥了。” 城主夫人刚好经过野猪旁,忽然停住,神情有些尴尬,对着玄天等人道:“诸位大人,城中无甚好东西招待,不知几位可能食些野味?”其实,自己同丈夫也好久都不曾记得肉味了。非常时期,哪怕贵为是城主,也是要与百姓同食的。 度安等人刚要开口,玄天便抢先一步回了:“夫人美意我等心领了,但夫人切勿特意关注我等。玄天此行,乃奉命救民于水火,可不是来享福的,还是分于百姓吧。” 城主夫人见度安等人皆微笑着点头赞同,心中一股暖意,拜道:“鄙妇代夫君在此先谢过诸位大人了!” “哎,夫人快快请起!”玄天碍于对方的女子身份,没好意思伸手去扶,便受了这个礼,可转眼又想起什么,摸着下巴道:“这么想想,这么多人,确实还不够吃……夫人在粥起锅前将这些丹药倒入锅中,可为百姓驱寒去毒。我去去就来……” 话未落音,玄天塞给城主夫人一个小瓶子,人已经一阵风般消失了,留下一院子瞠目结舌的众人以及摸不着头脑的度安他们…… 第一百一十三章:前奏 那一晚,大概是广都城百姓逃难后吃得最饱的一晚了。 玄天火燎火急地飙出城半个时辰后,当九只大如牛的黑豹的血盆大口下拖着猎物回到城下时,城墙上的守卫几乎要吓昏过去了…… 在原有晚餐的基础上,又添了九头彪壮的野猪,临时被派去宰杀野猪的士兵们激动得刀都快拿不稳了。当然,相对于之前他们抬回来的伤痕累累的野猪,玄天这毫不费力取得的猎物皆是被大黑豹一口咬断了喉咙的。 在此之前,城主夫人已经将放了丹药的杂食粥分给早已饥肠辘辘的百姓了,而自己及伙妇们陪着度安他们一块饿肚子。清干净的大锅将水煮得沸腾,士兵们先是将野猪逐一在锅中烫个透彻,再捞出来刮毛,之后再剖肠破肚,而精打细算的女人们,在这“闹饥荒”的时期,连那些内脏也是收集起来,在城主夫人的指示下,清理干净,添了些药材,炖成汤,分给了老人、妇女和孩子…… 原本度安他们还担心柴火会不够用,但事实证明,城主大人还真是个未雨绸缪的主。虽然城中缺少食物,可水源却是不缺的:广都城位于清源山脉的山脚,地势低,地下水丰富,城中的水井从不会枯竭。每日,城中都会提供热水,偶尔运气好还能喝上额外的热汤…… 士兵们不知从哪抬出大捆大捆的木柴,将大块不小的野猪肉架上搭好的架子,开始在下面生火,做好这些后,就由伙妇们接手下面的烹饪活了。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伙妇们也是好久没有这种展示厨艺的机会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何时该翻动肉块”、“下一步该刷什么调料”,手头的动作也不停下,添柴的,抹酱的,甚至还有将一直留着口水的围观士兵挤开的…… 看到这种场景,玄天、度安他们会心一笑,城主夫人眉间萦绕着的愁绪也散开了不少。 “让一让,让一让,”秦亮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城主大人到了。” 身着铠甲的秦亮开了一条道,精神好了不少的城主杨雄一脸喜意地走了出来。 “我道这股风都吹不散的香气打哪儿来,原来是多了这么些珍馐!”杨雄大笑着走到度安他们身边,收起笑声,感激地道:“这一定又是诸位顾客的功劳,杨某代广都城的所有人先谢过诸位大人了!” “城主大人不必客气,”玄天笑眯眯地开口道,“此乃我等送与大家的见面礼罢了。再说,我自个也嘴馋了不是……” “噗!”周围笑点低点的,都冷峻不禁了,心道:这么坦诚的大人物倒真是少见…… 玄天这么一说,度安还真觉得肚子越发地饿了,时不时地,似乎还发出了低低的响声……度安脸微红,幸好如今人多声杂,才没被别人听了去。可一扭头,安藤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唉! 杨雄见周围人脸上都洋溢着过节般的喜气,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他在秦亮耳边吩咐了几句,后者点点头,他歉意地说了一声:“辛苦你和弟兄们了。”秦亮笑笑,带着几个人走了。 城主夫人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烤得金黄的猪肉上,移步到城主身边,关切地轻声问道:“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这阵子,因为魔物越聚越多,而且听到防御结界可能会出现漏洞的消息,可没少让人担心受怕的,而作为城主的杨雄,自然是比谁都更加忧心,几乎每天夜里,他都是同士兵们一同守夜的,而白天还得维护城中的大小事务,为了整个广都城的安定,他连觉都没怎么睡,真可谓是殚精竭虑…… “精神好些了,”城主的眸子温柔,看向他的夫人,“放着贵客不亲自招待,本就不该。更何况,如今又入夜了……” 话说到这,两人的神情都慎重起来。夜里,广都城就如同置身于魔窟,即使知道暂时是安全的,可那些嘶吼哀嚎声却能穿透到人心里去,引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为之颤栗、为之疯癫…… 不过……杨雄和城主夫人同时看向玄天等人:今晚,却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玄天正好迎上两人的目光,微微扯着嘴角,“城主和夫人不必担心那些魔物,我等会还给大家一个安宁的夜晚的。” 杨雄及其夫人又是一副感激至极的样子。 度安大概觉得老盯着烤肉看实在有失身份,而且,越看肚子的动静越大,于是就移开视线四处瞅瞅。 嗯?度安眼神一顿,朝一个方向多看了几眼。人群之外,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倚着石柱,身子几乎要隐没在柱子的阴影中去了……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度安却很肯定,那人,定是风奇无疑。 …… 终于享受了喷香流油的烤肉,所有人都恨不得打一个响亮的饱嗝以示满足。 吃饱喝足后,许多人都相互依靠着仰望夜空,以往还透着肃杀之意的星空,忽然间,感觉群星都璀璨了起来,再加上旁人身上传来的体温,似乎,这一刻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亥时了。”玄天拍拍手,招呼度安他们道:“走吧,上城墙迎接我们的‘客人’去。” 杨雄心头一动,果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路过大街上时,那些分食完烤肉的百姓都已经拿出了御寒的破棉被,带小孩的更是自己裹着被子、再将孩子紧紧揽入怀中……他们都没睡下,一双双期望的眼睛皆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度安跟着上了城墙,才觉得风大。他远目望去,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些黑影,耳边也听到一些动静。他知道,一大波“僵尸”正在逼近…… 玄天似乎心中有数,淡然说道:“魔灵喜噬魂魄,城内虽有阵法结界防御,而大量百姓聚集而成的人气却无法被掩藏,因此,魔物们才喜欢成群结队地攻击城池。” 杨雄等人点头,恍然状,继而,秦亮又问道:“大人,我们与魔物交过手,他们威力虽大,但似乎动作稍有迟缓?” 玄天颌首,笑道:“不错,魔灵是驱动死者魂魄而行动的,而非亲自操控那些躯体,动作自然慢些。只是,这还是些初级的形态罢了……” 众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大叔不解,“什么意思?” “魔灵噬魂,只是在抽取灵魂力量,转而为自己所用。其实,它们同人一样,会修炼,会进阶……”玄天见众人诧异的表情,继续解释道,“而它们进化到越高级,灵智会变越高,说不定还会出现魔将带领着魔军进攻的场面。不过,这片区域人口不算多,倒没那么多的灵魂力能让它们成为魔将级的存在。” 杨雄等人又松了口气。 就在说话间,城下已经聚集了大量傀儡,它们正不断地朝着结界攻击着,仿佛一头头疯牛,撞得结界直响,还时不时发出一些类似猛兽的吼叫声…… 此情此景,度安只觉得心里发毛。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前世的自己从来就不敢碰恐怖片,而如今这现场直播实在让人发悚,寒毛都直束起来了…… 缇萦原先是挺好奇地伸出脖子去看,之后便一直躲在安藤身后,拽着安藤的衣角了……度安转头看大叔,后者正在研究那些傀儡,不停地追问着玄天“那些傀儡需要吃东西么?”“魔灵是不是见光即死?”…… 度安东张西望,发现士兵们都站得笔直,手上的武器时刻紧握着,脸上满是坚毅。度安有些敬佩,都说士兵站岗时很迷人,让人着迷的,是他们身上的那份忠诚吧…… 越聚越多的傀儡,疯狂地撞击着结界,凄厉的吼叫声响彻天际。 “大人,你看……”杨雄咽了咽口水,紧张得满头虚汗。若不是早知道结界已经加固了,自己的心脏早该跳到外面来了吧。 玄天看了一下天空,缓缓说道:“不急,不急。” 连度安听着这话都急了,他拉了一下玄天,后者给了他一个痞笑,度安无奈。 一个时辰过去了,正正是子夜。玄天合掌一拍,咧嘴一笑,“好了,差不多齐了!”确实,傀儡的数量早已不再增加了,这说明附近的傀儡到聚到一块了。 玄天狡猾地将度安往前一推,露出狐狸笑,“安安,接下来看你的了!” 度安一脸诧异,“欸?!” 第一百一十四章:解决 很多年之后的一个夏夜,老人坐在房前大树下的藤椅上,满是皱纹的手时不时轻摇着蒲扇。膝边的小孙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十分恳切地晃着老人的腿,稚嫩的童声中带着兴奋,“爷爷,爷爷,我要听神仙哥哥的故事!” 老人怜爱地摸着孙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道:“前日不是刚听过了么?” 小孩嘟起小嘴,撒娇道:“再讲一遍嘛,爷爷~” 老人悠闲地呷了一口茶水,背靠着藤椅,仰首望着满天星斗,视线仿佛被拉得很远很远,“好,好,爷爷就再讲一遍。” 小孩雀跃地欢呼一声,忙将小板凳又搬近了些,托着小脸蛋的手搁在藤椅边缘,做好聆听的准备。 “很久很久以前啊,在爷爷还是你这么大的时候,村里来了好多怪物。那些怪物不但会吃人心,还会把人变成跟它们一样的怪物。祖奶奶带着爷爷逃进了城里,这样怪物就进不去了,所以祖奶奶和爷爷才能活下来。”老人花白的胡子一动一动的,嘴里缓缓说出一些陈年往事,嘴里的每一句话都紧紧吸引着他的小孙儿。 “我知道,我知道,祖奶奶和爷爷去的是广都城!爹爹上次还带我去过了!”小孩恨不得高举起小手,抢着回答道。 “没错,就是广都城。”老人和蔼地笑笑,接着说道:“那时的广都城啊,一直有两位仙人守着,怪物们进不来,只好每晚夜里聚在一起,想要撞进城来。” 小孩听得入神,紧张地追问道:“后来呢,后来神仙哥哥怎么打败那些会吃人心的怪物的呢?” 老人笑着道:“神仙哥哥是跟着另外几个神仙到那去的,他们可比之前那两位仙人更厉害!爷爷还记得,他们到城里的那一天,爷爷和所有的人都吃了这辈子最好吃的烤肉。”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仿佛在回味着当时的那种滋味。 小孩咽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问道:“有多好吃?比过年时娘亲做的烤熏肉还要好吃吗?” 老人很肯定地点点头,“对,比那个还要好吃!”见到小孩一脸向往的模样,老人继续笑着说下去,“夜晚怪物撞城外面的声音可大了,爷爷当时害怕得直发抖,就怕它们会进城来吃人!” 小孩缩了缩脖子,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坚定,大声嚷道:“它们才吃不到哩!神仙哥哥会把它们全部消灭掉的,哼!” “对,对,”老人浑浊的眼中满含笑意,孙子这股强烈的崇拜劲一如当年的自己,明明这个故事已经讲了许多遍,却还要听着它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一遍遍地重温着,毫不厌倦。 “那,神仙哥哥长什么样呢?”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每次问到这里都异常兴奋。 “那天晚上啊,神仙哥哥同城主、其他神仙都上了城楼,外头的怪物不停地吼叫着,那声音又难听又响,可吓人了,但是神仙哥哥他们一点都不怕。待月亮升得老高老高的时候,也正是怪物们聚得最多、最猖獗的时候,这时,神仙哥哥忽然就飞了起来!” “哇!哇!”小孩兴奋得几欲手舞足蹈,“好厉害!” 老人轻扇蒲扇,嘴角带着笑,“所以这时候呀,爷爷才能看清神仙哥哥的样子。” 老人见两眼放光的孙儿,也仿佛回到了少时,用羡慕且崇敬的语气说道:“当时,神仙哥哥在空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圆盘,然后身子和圆盘都发出耀眼的白光,等爷爷再看过去时,发现天上多了好多蓝色的东西!而神仙哥哥整个人都漂浮着,衣角和长发飘动翩飞,简直比仙女还要好看!” 小孩张着嘴,屏着呼吸,听得聚精会神,连眼睛都不敢乱眨。 “后来听大人们说,那些蓝色的东西就是怪物的真正模样,”老人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不消一会儿,神仙哥哥就用白光将它们消灭了。蓝色的东西没有了之后,天上还有些光球,据说那就是人的魂魄——它们后来飞上了天,再也看不到了……” “爷爷,它们投胎去了,对不对?”小孩可怜兮兮地望着老人。 老人望着依旧明朗的星空,发出悠长的感慨,“是啊……” 度安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城主府的,将魔灵从傀儡体中抽离出来后,他用转生台为成千上万的灵魂体转生,但众多魂魄由于被吞噬的时间太久,它们都不可避免地湮灭于世了…… 他不是在自责,只是稍微有些……难过而已。 度安刚履行完自己的职责,玄天就对着大叔和安藤使了一个眼色,大叔等人很快就带着沉湎在某种思绪中的度安先行回府了,余下的事情,如将傀儡火化掩埋、安抚百姓等,就全部交由玄天及城主杨雄了…… “安安?”安藤端来了热茶,倒了一杯,塞到发呆状态的度安手里,溺爱地摸摸他的头,“想什么呢?” 度安一下子回神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忙假装成口渴喝茶的样子。 安藤轻叹口气,“安安,不要想太多,好好歇息一晚,明早咱们就得出发了。” “嗯。”度安低低地应了一声。在广都城停留一天,这是来之前就说好了的。 “那哥哥走了,你睡吧。”安藤微笑着起身,为度安掩好门,离开了。 安藤走后没多久,度安忽然站起来,行至床前,看向斜对面的屋顶,那有一个人影,在偌大的黑压压的屋顶上显得格外孤寂凄凉,但他的背又是挺得笔直,任寒风吹散他的衣和发。 风奇抬眼,那个窗子开了,室内的烛光柔柔地照着对方的侧脸,让他看清了对方的眼神——他允许自己过去。 风奇身动,动作轻巧敏捷,片刻之后,便在度安友好的微笑示意下跳进了屋。 打开的窗子里蹿进了风,烛火被吹得不停地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倒来倒去的。 度安轻轻地关上窗,见到对方木头一样杵着,不禁好笑,“请坐。” 说完,度安自己先坐下了,还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替对方斟了茶水。 风奇见状,只好坐在了度安的对面,只是嘴依然紧抿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轻转着小茶杯。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度安原本也紧张,结果看到对方比自己更无措,也就释然了,反倒是轻松起来。 风奇张了张嘴,终于开口了,“你,是不是清源山的术士?” 度安微愣,心道原来他就是为这个而来?那可真不巧…… 轻轻摇了摇头,度安微微笑着回道:“不,那位玄天大人才是,我们,嗯,我是神界之人。” “神界……”风奇似乎有些惊讶。 “嗯,是的。”度安好心帮他,问道:“清源山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你想知道些什么?” 风奇又是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家父曾说,家母乃清源山术士,我,从未见过她……” 度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找到她,对吗?” 风奇点点头,眼里有种不明的情愫在涌动。度安看向他身边一直带着的剑,心里了然:这把剑大概就是他母亲留下的吧。 “这个很简单,我问一下玄天他们就好了,令堂的名氏是?”度安问道。 “风清绮。” 度安一顿,原来风奇是跟了母亲的姓氏。 “我待玄天回来就问他,你尽可放心了。”度安笑着说道。 风奇点点头。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氛围有些奇怪,风奇不自然地站起身,“那风奇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度安叫住他,目光柔和,“你的伤,可以让我看看吗?” 风奇顿住了身子,脸上难掩诧异之色。 度安又朝他笑笑,“可以吗?” 风奇不知心里是何等滋味,坐回凳子,将宽大的衣袖全挽了上去,露出右手胳膊上的一道乌黑的抓痕。 度安围了上去,见到有些发炎的伤口,关切地问道:“是被傀儡抓伤的?” 风奇点头,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怎会知晓这个伤痕?” “这个嘛,我发现你平时右手动作有些僵硬,连吃饭都用的左手,而左手用筷子的技术又不是很熟练,也就猜了个大半了……”度安微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些只是引起了自己的注意而已,能让自己真正确定下来的,还是要赖于刚学会不久的神识探知…… 度安说着,手头的动作也不停。灵气凝聚于掌,他那纤长白皙的手置于狰狞的伤口之上,“愈!” 随着度安那一声低呼,在风奇诧异不已的目光中,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将那些脓水之类的结成了疤,最后,疤掉了,伤口也不复存在,新生的肌肤较之其他更加滑腻白嫩。 度安看到对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好了,你也不必谢我,这些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若想感谢,以后多行侠仗义些便是。” 风奇眼眸倒映着跃动的烛火,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大概度安也不会知道,他此生竟是将此作为了一个誓言…… 第一百一十五章:到了 “给。”玄天一脸痞笑地将手中的半串烤山鸡递给度安。 后者很习惯地接过,用一把小刀割着上头烤得金黄流油的肉,再微张小嘴,将小块小块的鸡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含笑的眼角正传递着一种极其满足的幸福气息。 “百果酿,要些么?”玄天取出几个酒葫芦,拿着一个稍小些的,朝度安笑笑。 度安嘴里的肉还没吞下,两腮微鼓着,听见对方这么一问,顾不得吞下,赶忙“唔——”地摇着头,那小模样就像小孩在跟大人撒娇似的,看得大家的心里都照进了阳光般暖暖痒痒的。 大叔抢过玄天手里的酒葫芦,顺道还拿了另外一个,对着度安取笑道:“安安可是‘一口倒’,上次就喝了半口,就晕成那样了,还敢喝?” 度安咽下嘴里的东西,小脸一红。自己的酒量是差了点……上次见大家都在喝,嘴也馋了,也喝水般啜了一口,结果喝得急了些,喷了半口,呛进去半口,之后整个人就踩在棉花上了……这辈子,绝对不能再碰酒了! “来,安安,喝点汤。”安藤贴心地盛了一小碗汤,端过去,还帮忙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看那样子,真是恨不得喂着度安喝…… “嗯,谢哥哥。”度安笑着接过碗,里头有不少对半切的菌类——这都是经过玄天的指导下摘回来的,确定无毒,而且味道鲜美,正适合不喜荤类的安藤和缇萦。 见度安很享受地喝着自己煮的汤,安藤心情很是愉悦地回到锅前,刚坐下,早端着个空碗的缇萦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度安喝着热汤,在旁笑着看安藤耐心地为缇萦盛了汤,还将自己碗中的蘑菇挑给对方……这个场景,这么般配的两人,相互之间的默契与融洽,真是令人羡慕和真心祝福啊。也不知道辛丰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他了。越是思念,越是想他,不管何时何地,都恨不得能行瞬移术狂飙到他身边,扑进他怀里,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冷峻但柔情的脸,他低沉的嗓音……这些已经许久不曾温存,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再火热的篝火也无法用光热填进去丝毫——是的,自己想他,控制不住地。 “安安?” 大叔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他回过神,见大家都围在了一起,而玄天手中则是一张展开的地图,他忙将空了的碗交给缇萦,后者拿着追到河边,同安藤一块洗刷锅碗去了——这种如此具有生活气息的器具,当然是玄天贡献出来的。 “经过这两个半月的时间,咱们经过大小城镇上百个了,这一路直线过来,其余城池的防御补给都交由了其余弟子们,眼下,顺着这种路线再走的话,就该是京都了……”玄天边说边指点着,最后停在一个占地非常广的城池上,“京都一向是俗世重地,自古就有我们清源山的人镇守,一直也拥有阵法仙器以防万一。这次大劫,估摸着应该无甚大的损失。” “我们要去看看,还是绕过去?”玄天询问道。 大叔和星辉都看向度安,似乎在等他的意见。 度安有些尴尬,原本这种情况,肯定是要进去看看无疑,可是,这上百个城池走来,什么样的人也都该见识过了……知道痴迷酒色的大有人在,可没想到自己这帮子人遇到的竟还有如此色胆包天的人——在经过某个城池时,那个满身肥肉的色胚城主,在一见到度安和缇萦时,淫靡的目光没从他俩身上移走过,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触怒自己这方人的是:他居然派人半夜吹迷香,然后进了门就想对自己动手动脚!那死胖子当时就被自己一脚踹出了窗,摔了个半死,那是真的将自己惹火了…… “我无妨……”度安低低地说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脑海里便又闪出辛丰的身影了。 “要不,就不去了吧。”大叔开口道,怜爱地摸着度安的头,似乎想要拂去他受的委屈。 星辉也点点头,“皇城的话,人心更杂,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乱子来,既无大碍的话,绕过去也省事。” “那就决定了,直接绕过去。”玄天勾着嘴角收起地图。 这时,安藤和缇萦也回来了。只是,两人的衣角上都湿了些。 缇萦找了个地方坐下,将兜着的五彩鹅卵石一个一个地挑出来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安藤无奈地蹲下,将他的衣角用灵气烘干,之后再弄自己的…… 大叔和度安对视一眼:敢情,这两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在捡石头啊! 玄天又取出另外一份地图,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和上次一样,玄天又是用自己的血施法,使上古乾坤阵法现了出来。 “做什么?”大叔探过头,望着上面纵横交错的复杂纹路摸不着头脑。 玄天轻笑一声,“诸位莫非只顾着赶路,而忘了目的地所在了?” 众人皆是一愣,看向地图上方的阵法,根据清源山进行定位的话,再联系方才的那张地图……似乎,欸?! “我们快到了?!”大叔惊呼一声,喊出了在场几人的想法。 玄天笑着点点头,“正是,西北方再行半天便是阵法中心。” 度安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可是,之前不是说,要修复好阵法,起码需要三个月么?” “三月只是预计,这次效率这么高,还不是赖于安安你给的仙器和增气丹?”玄天指着地图上远离清源山的几个重要阵点,“这些偏远地区的,我安排了擅长疾风术或驭兽术的人过去,多给了他们一些增气丹,这样保证了他们或坐骑的灵气充足,脚程也就快些了。至于仙器的好处嘛,那可就更大了,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地消除了魔物的阻碍,皆圆满完成了任务不说,还帮着各个城池进行着防御巩固。”近些天,自己陆续收到了同门的纸鹤传书,自然也就知晓了这些好消息。 听着玄天的话,不只是度安,连大叔、安藤他们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原本他们以为这种四处游荡的日子还要持续好一段时间呢,谁料想,竟说到头便到了头!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过去吧!”大叔摩拳擦掌状。 “欸,急什么,这不刚吃饱么,先让酒肉进了食府再动身嘛。”玄天笑嘻嘻地收回地图,忽然转头对度安道,“安安,离开神龙谷前,神主大人是否给了你一些东西?” 大家的目光刷的投过去,度安有些窘,喃喃道:“嗯,有倒是有……”不过,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玄天见大家都一副很疑惑的样子,便笑着开口道:“安安同神主大人关系亲密,人界灵气稀薄乃众所周知,神主大人又怎么可能不为他准备些补充灵气的好东西?至于增气丹这种东西,对普通人倒是有救急奇效,可对安安这种修为来说,用处可不大……所以,我猜测,神主一定是给了你储存大量灵气之物,对吧?” 度安小嘴微张,回道:“对,他,他给了我辰石……” 大叔、星辉俩倒吸一口气:神主大人居然将如此珍贵的圣物当做临时救急的灵气补充物送与安安! “啧啧,神主大人对你可真是上心呐……”玄天咂咂嘴,感慨道。 度安脸微热。其实,他们要是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将辰石之力当一般灵力来吸收的话,估计该惊讶得跳脚了吧…… “以防生变,我劝你要将体内的灵力补充饱满。”玄天说完,神色有些奇怪,虽然嘴角还是带着笑,可却又不像是他一贯的笑,“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带你们先去见几个人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双亲 玄天率先走在前头,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不少时间。度安等人跟在后面,踩在软绵绵的枯竹叶上,每一脚都会发出一种清脆的响声。 如今所处之地乃一处山谷,也不知是何缘故,气候异常温润宜人,倒不似一路北来的干燥、寒冷,因而山中皆是葱郁的竹林。 伴着竹枝上婉转欢快的鸟鸣,度安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般,舒服得让他忍不住闭上眼享受起来。 玄天停下脚步,闭着眼的度安差点撞上去,待匆忙睁开眼时,亦同大叔他们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半山腰上的一处雅致小木屋。 “走吧,就是这了。”玄天嘴边似笑非笑,淡淡地说道,度安等人忙跟上。 度安心里嘀咕着:这玄天也不知道卖什么关子,他要引见的,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叮——铃——叮——”,清风如纱般轻柔拂过,一阵清脆的玉石相触之音传入众人耳内,在这幽静的山谷显得额外空灵悦耳,因赶路而躁动着的心也悄然宁静了几分,众人身心皆是一轻。 度安边漫步跟着,边抬着头去看那悬在飞檐下的风铃。那些小铃铛玲珑剔透,在阳光下折射着锋芒,看上去甚是清新脱俗,也不知是怎么一双巧手才能打磨出来…… 玄天立在木屋篱笆前,似乎正准备着如何开口,屋中却传来了声音。 “进来罢。” 除了玄天,其余几人都愣了。那声音虽不是轻声细语,却有林籁泉韵之美,如空谷幽兰……这分明是位女子的声音! “吱——” 轻微的声响将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紧掩的竹门开了。 一袭白衣委地,青丝单用简易木簪倌起,面上不施粉黛,却仍掩不住绝色容颜,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眼如画,静若止水……好一位出尘仙子! 度安微张着小嘴,眼中尽是惊艳之色。尽管自己看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一位,确实不同以往任何的美女,论五官,她是比不上凤凰家族的凰英,可她身上却是有着一种让人难以言表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气质美人吧…… “小天,还不带着贵客进来?”女子嘴边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说完,便轻移莲步,进去了。 玄天望着众人投来的既诧异又疑惑的目光,勾勾嘴角,“诸位只要进去就知晓答案了。”言末,推开篱笆门,迈步走了进去。度安等虽心中萦绕着各种问题,听得玄天这话,也都默然跟了进去。 “诸位贵客请坐。”女子跪坐于临窗的一张矮长木桌前,将芊芊玉手上的水珠擦干,而身旁的小火炉正烧着沸水,咕噜咕噜地响着。 玄天向众人示意,自己行至女子身边,盘腿坐在了竹席上。 度安原本只是好奇地瞅过去,结果正好迎上女子如秋水般的眸子,她忽然微微一笑,向着自己轻轻点了点下巴。 这是……在叫自己过去坐? 度安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她的身旁,位子正好与玄天相对。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尴尬,度安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 见他俩都入座了,安藤与缇萦便坐在了度安那一边,大叔和星辉则同玄天一边。 屋内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度安眼尖,正好目光落在一个精致的小香炉上,心道:茶具,熏香,净手……看来这位女子是想以茶会友了。 度安猜的没错,接下来的时间里,女子确实是亲自演绎了程序极其复杂的茶道。 起初,她不开口,玄天亦不开口,其他人便更没有先开口的缘由了。可是,到了后面,一双如玉的纤手斯条慢理地备茶、备器、投茶、搅拌、过滤,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优雅得完全令人移不开眼…… 将清透光润的茶水一一斟入小碗里,女子轻拂衣袖,六杯冒着热气的香茗便被送到了几人面前,一点不漏,水面无波无纹。 低下头的度安心中一凛,倒也发现了对方修为不凡,估计在人界算是高手级别的吧。 “诸位,请。”女子端起茶汤,闭眼,轻转茶碗,汤水微漾,热气上升,更增添她淡然的气质。 度安也不急着喝,而是学着她的动作,先闻茶香,果真觉得那清香令人心怡神醉,有着凝神静气之效,较之一般的泡茶法泡出茶水要多了些韵味。 在大叔看来,估计这茶水也就当做解渴之物了吧。而对于嗜酒的星辉来说,这种品茗的方式都也稀奇,多少还算品出了些味道。至于最后两人……缇萦急着喝,把舌头给烫着了,安藤正在安抚…… 纵观下来,真正能体会得茶韵的,也就剩下三人了。 女子放下茶碗,为众人续杯,淡笑道:“山林野地,无甚可招待诸位贵客,唯有一缕茶香,还望诸位见谅。” 度安赶忙回道:“姐姐客气了,能品得如此清醇之茗,乃我等的福气。” “噗——”女子不禁掩嘴轻笑了一声,身旁的玄天亦一脸奇怪的神情。 度安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为何而笑?” 女子嘴角依旧含笑,“你若称我为‘姐姐’,小天又该如何称呼你呢?”说着,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口中的“小天”。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小天”同学十分不乐意地开口了:“母亲大人,别闹了。” 什么?! 度安只觉得脑子里有一阵雷声劈过,顿时空白了好几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再看其余几人,除了缇萦还搞不大懂“母亲大人”是什么存在外,也都震惊不已的样子。 女子摸了摸自己不逊色于少女的光滑脸蛋,“我有那么年轻么?”说完,自已也笑了。 度安只能扯着嘴角跟着哈哈,看向玄天的眼神简直像见了鬼一样,那眼神无疑在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你有妈怎么没说过?!更没说过有这么年轻的一个妈?! 仿佛是感应到了度安强烈的脑电波,玄天为自己辩解道:“母亲大人常年镇守于此地,我也有多年不曾见得了,如今看来,模样倒真没什么变化。” 女子神情有些哀怨,望着玄天道:“小天,你太狠心了,竟一别就是五年,五年来就没想着再来看我么?” 玄天沉默了片刻,“母亲,孩儿这几年的去向,你会不知?” 女子亦缄口不语,眸中似有落寞意。 “可曾打听得你父亲的消息?” 听似轻描淡写的一问,度安却听出了话中的无限哀愁,同时,这话又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度安等人心中炸开:玄天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爹…… 玄天低头思索已久,终于抬头,面对着众人道:“我曾在神龙谷施展了一次‘天问’,上面说,父亲确实还活着,而且,是在魔族……” 度安等人讶然,都快被玄天的话绕晕了。 玄夫人不知何时,红了眼睛,哑了嗓子,“果真如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死,不会死的……” 趁着玄夫人沉湎于那个既喜又悲的消息之中,玄天自言自语般向众人讲述了一些事情。 原来,玄父惊才艳艳,乃上一任清源派掌门,未上任前便与玄母相恋,上任后不久,两人便成了亲,并很快有了他们的孩子玄天,但不知为何,玄天还未出世,玄父竟莫名地在人界销声匿迹了。几年过去,寻人不得,清源派不可再无掌门,又念及玄天年幼,便推了玄岳上任,本想着待天赋凛异的玄天成年之后还位,玄天却不愿接任这掌门之位,反倒是经常外出,不见踪影。族中高层虽不说,但心底都是有数的:玄天这样做,无非是想自行去寻父…… “那你说的在神龙谷施行了什么‘天问’,又是怎么回事呢?”度安不解地问道。按理说,自己在神龙谷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也从未听说过他有何“大动静”啊。 “‘天问’乃一种上古绝学,能探知世上之事。不过施行的条件却很苛刻,人界灵力实在不足以支撑,我也只好在神龙谷中展开了。”其实,还有一事玄天没有说。施行“天问”,很伤施术者元气,要不是谷中珍贵药材齐全,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剿魔 当日品茶之后,玄夫人召集了镇守于另外几处阵点的四位高手:玄天的大伯玄烨,派中长老晋泽、绍辉,以及一位名为白薇的女长老。 三位男子都是中年模样,估计实际年龄也不小了,但那位白薇长老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出头,也不知道真实岁数了。度安当时没好意思问,事后听玄天解释了才恍然大悟:人界擅长提炼丹药,延年益寿、增长修为乃人人所关心之事,而女术士们亦同寻常女子一样在乎容颜,在永葆青春这方面更是有着惊人的研究与实践…… 会面寒暄之后,众人便正式进入主题,开始商讨启动剿魔阵法的具体分工。 在玄夫人小小的木屋里,玄天展开阵法地图,时而述一己之见,时而询问众人想法,侃侃而谈……玄夫人一直在旁安静地听着,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孩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半天过去,一份简明却周全的计划出炉了。 玄夫人、玄烨、晋泽、绍辉、白薇五人熟悉阵法,依旧镇守阵法五处重要据点;除了五人中实力最强的玄夫人,其余四人分别皆由大叔、星辉等协助,以免出现灵力突然不足等状况,其中,大叔协助晋泽,星辉负责绍辉,安藤协助玄烨,缇萦则负责白薇长老——在白薇长老眼中,他还只是半大的孩子罢了,行动之中也无需顾忌、约束太多。 度安乃此次计划的主角,负责最重要的任务,届时将身处于阵法的绝对中心,保险起见,玄天将全程在旁辅助。用玄天的话来说,“安安乃神主大人的心头肉,可不能出现半点意外哦!” 度安只当玄天那话是玩笑话,自己能有什么意外呢?只希望施法过程能顺利进行,不会负了这人界众人的期望就好…… 度安虽然不说什么,可大家还是能感觉到他背负的压力很大,他日不停歇地花两天半时间将一块辰石的星辰之力纳入体内,再沉积于丹田深处,再三向玄天确定自己到时的施法步骤后,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佳。 在度安准备的三天时间里,玄天用纸鹤传书通知了人界各地的术士弟子,交代他们各种注意事项及应对事宜……所有人都养精蓄锐,怀着期待却又平静的心情,等待着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的到来。 在这一天,早春的气息从枝头上冒出,新生嫩草上的露珠闪耀着清晨的阳光,度安等人走在林间小路上,相互间并不开口,只是临分离时,大家都给了度安一个信任的笑容,度安亦微微笑着回视了他们,之后大家便各自朝着几个方向去了…… 度安跟着玄天到了一处山谷,四周的植被仿佛一直生长在四季如春的环境中般,异常繁茂,此时居然还有各种绚丽的野花点缀着谷底,铺成一片五彩的花海,情景甚是壮观…… 望着花海中的一处高台,度安回头,问道:“就是那里了,对吗?” 玄天笑着点点头,“走吧。”说着,飞身上了那个篮球场大小的高台,度安也动身过去了。 据玄天所说,五个阵点连接后呈一个正五边形,每个阵点到阵法中心的距离是一样的,众人从玄夫人居处附近的阵点出发,白薇长老、玄烨两人镇守的阵点是离玄夫人最近的,因而,开始的信号将由另外两位据点较远的长老发出。 过了一刻钟,西北方、东北方几乎同时出现了直上云霄的光柱,随后,另外三根光柱亦拔地而起,不消片刻,邻近的小据点也被激活了,光柱越来越多,每朝外散播开去,靠近阵法中心的一层阵法节点便被土黄色的光脉连接起来。纵横交错的光脉愈来愈复杂,不断向外辐射而去,在天穹组成一个似乎无边无尽的巨型阵法…… 光柱、光脉出现的大地上,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惊异不已地仰首望着天空…… 一个时辰过去,由五大清源高手掌控的光柱忽然各自分出一道光路,向着中心位置汇聚而去。 在光路汇集为一点的瞬间,显现于空中的阵法雏形上,骤然出现了数不清的扭曲符号,至此,阵法已经全部激活了。 玄天神色慎重,向着度安点点头,后者亦颌首回应之。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呼出,度安一直紧张着的心忽然之间放松了下来,心神在这一刻归于平静,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玉指翻转,转生台已然在手,触摸着上面的纹理,度安重新阖上眼,运转体内的灵力,丹田之处的小白龙今日似乎也显得尤为谨慎起来,积极地调动着周围浓稠的实质化灵气…… 莹白色的柔光笼罩着度安全身,源源不断的白色灵气从转生台中流出,向上缓缓注入五大光柱交汇而成的中心,慢慢地,光柱中心逐渐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光球,似乎正在将压缩着度安的灵力。 度安并不急于求成,而是将输出速度控制在一个均衡的速度。他知道,转生台出去的灵力才是具有剿魔效力的良方,而众人维持显现出来的阵法只是一个散播途径,这就如同水与水管的关系,前者似水,后者同水管,要灌溉如今人界这一片旱土,重新焕发生机,需要两者的密切配合。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度安依旧心平气和地输出着灵力。他早已处于一种玄妙的境况,身体自动反应般,自行控制着灵力的输出,之后由一丝心神连接着的转生台将其转换,再注入头顶上空越来越大的光球之中。 心中一片安宁的度安,神识游离在阵法之上,他能感受到,光球正在积聚着力量,在等待着一个爆发的临界点…… 或许度安吸收了星辰之力的缘故,他体内灵力充盈得都无需再吸纳外界的灵气,这一点倒是出乎了玄天的预料——他原本还以为度安可能需要借助阵法凝聚灵气之力的。不过,这样也好,充足的灵气倒是可以为五大高手所用…… 玄天抬头,脸上覆着半张面具,蝶形的面具上镶嵌着两片打磨平滑的黑水晶——此刻度安若是能看到,必定会笑得满地打滚:这人居然自个研制出了这个时代的墨镜!还是豪华镜框版的…… 奇特是奇特了些,但这“墨镜”的功效可还是非常出色的,这让玄天这人类的眼睛也能直视那比太阳还要耀眼得多的光球,并且能对其的状态做出判断。 玄天嘴角一勾,身心放松了许多。将要开始了…… 就在刹那间,光球毫无征兆地爆破了,一股磅礴的灵气流借着爆破后的冲击力,沿着光柱飞射而去,汹涌的气流震荡了空中的风云,光芒四溢,天地为之变色! 一时间,阵法似乎又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放大器,将白光扩散至整个人界!无数细小的光粒飘荡游走,即使是最隐蔽黑暗的角落都无法被掩藏……在各个城池中避难的百姓,无法睁眼看四周,只能听见城外或远或近的地方传来的嘶叫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能从那些凄厉的怪叫声中辨别出来:眼前这种情况绝对是件好事! 在绝大多数人无法亲眼见证的情景中,无数行尸走肉的傀儡体中被抽离出了蓝色的光球,同那些藏于粮仓及地下室中的魔灵本体一样,在接触到白光的那一刻,仿佛被灼伤般发出“嗤嗤”的声音,尽管剧烈地挣扎着,却依旧无法改变湮灭消散的结局…… 度安无意识地扩大着自己的神识,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阵法中心的深处有着什么东西……神识被牵引着,慢慢“走”了进去,渐渐地,他见到了两扇半开的古朴巨门,它们正缓缓地闭合着,两者的缝隙越来越小…… 度安好奇地向着门的那一边望了一眼,一片漆黑,仿佛是一片无光的虚无,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何,此时却无法再移开视线,只能死死地盯着门后的黑暗…… 忽然间,度安心神一惊:一双巨大的血色眸子骤然出现在那片虚无之中,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眼眸连眼白部分都是血色,瞳孔处的颜色只是深些…… 度安慌了,身体亦相应地向后退了一步,在旁守候的玄天立即发现了异样,忙上前将手搭在度安身后…… 血色的眸子仿佛时刻透着一股寒气,将度安的心神刺得不安起来,他甚至惊慌地用念力发出一句询问:“你是谁?” 对方自然没有回答,只是在关闭得越来越小的门缝中,它变得妖异起来,有一股魔力般,度安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正离它越来越近…… “快停下!” 一声呼喝声将度安猛然惊醒,他迷茫地看着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透明的身体居然停在了门前,再往前一步,就要穿过这扇门了! “回来!” 度安一愣,认出了玄天的声音,不作他想,急退几步。 “轰!” 两扇巨门终于紧紧地关闭了…… 度安猛地睁开眼睛,心惊不已。要是再迟一秒,自己估计就再也回不来了!那双眼睛,好可怕,那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盯上 西斜的余晖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土黄色上古乾坤阵同白色光粒消失得无影无踪,风过无痕,一切都归于原始。 施法之后的度安身子很虚弱,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玄天扶着他,看着他有些后怕的神色,对着欲言又止的他点点头,镇定地开口道:“你莫慌张,什么都别想,先坐下纳灵,一切待我们回去后再说。” 度安也自知自己如今的状况,点点头,就地盘腿坐下,潜心冥思起来,而身体却是自动吸纳着山谷中浓郁的灵气。 玄天取了一只纸鹤,交代几声,便将它放走了。 纸鹤飞快地扑哧着翅膀,朝着正南方飞去——那正是玄夫人居处的方向。 看着无数缕如烟般的灵气流向度安汇聚而去,玄天暗自咋舌:如此纳灵速度,三界之中,能有几人可比? 清风拂过,带着野花芬芳,轻轻撩拨着度安两鬓稍长的碎发,玄天收回在度安脸上的目光。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精致俊俏的人,难怪连神主大人都如此怜惜他,不过,真正吸引人的,可远不只是他那可人的外表罢了,关于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知晓…… 今日看来,自己当初帮了他同神主大人,果真是值得的。玄天无声地笑了笑,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禁收了笑容,微微敛神,或许,又有一件事情要烦心了…… 夜幕初临,度安总算随玄天回了玄夫人的小木屋,而屋中早已挤满了此次行动的功臣们。 玄夫人一向淡然,见他俩回来只是眼角带着盈盈笑意,而其余四位清源山长老看起来却是尤为兴奋,一见到度安,一个个都对度安行大礼,嘴里边不停地说些感激至极的言辞,搞得度安既不好意思又摸不着头脑的。 还是玄夫人出面解释,度安同大叔他们才明白:原来,度安施法时不仅将魔物消灭殆尽,顺带地,也将上古阵法数千百年遗留的漏洞也补上了! 度安挠挠头,“呃,大概是因为我的灵力有治愈之效,所以阵法吸收后多少也有了些效果,各位不必特意谢我的。” 玄夫人为度安添了茶水,微微笑道:“度安大人就不必客气了,大人对人界的恩情,我等就是再感谢也是不为过的。” 玄夫人保养得好,说是玄天的姐姐外人也绝对不会怀疑。被她这样说着,度安的脸微微有些发热,故意想要扯开话题般提及一件自己很关心的事:“如此说来,我意识中见到的那两扇巨门,可与上古乾坤阵有关联?” 玄夫人有些诧异,不同于四位长老的疑惑,急问道:“大人所说的巨门,可是如何见得?长的什么样子?” 度安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仔细向众人述说了自己神识看到巨门以及那双血眸的经过。 看得出来,即使是在回忆,可度安在说到那双血色双眸时还是有些心悸的,他很紧张,中途咽了两次口水。 玄天一直静静地在旁听着,待度安说完,众人皆不语之时,开口道:“我当时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便用连心术窥探了他的灵识。那巨门应该是乾坤门,上古乾坤阵的本体。” 玄夫人淡笑着点头,“想不到,大人竟有如此机缘。自古以来,能见得上古乾坤阵本体的人可没几人。”不要说见得,四位长老似乎连听都没听过,也难怪他们会诧异了。 “至于那双血眸……”玄天缓缓提起,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他定定地看向度安,难得绷紧了脸皮,严肃道,“安安,你可能惹上一个大麻烦了。”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大叔抢先关心地问道:“什么麻烦?” 玄天顶着安藤要杀人般凌厉的眼神,解释道:“当时,我见安安差点要走出乾坤门,便赶忙喝住了他。慌忙之中,我只能透过尚未关闭的门瞥见一抹血红之光。听安安方才的话,我若没有猜错的话,那双眼睛,很有可能就是——”玄天目光扫过众人,“地底影族之主——影尊!” 度安顿时身子不自主地颤动了一下,旁边安藤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度安抬头,眼中的惊恐慌张全被他看了去,安藤顿感歉意、心疼。还记得安安还是幼时,便被那个叫做凌锋的影族少主掳掠了去,若不是后来被救了,自己简直无法想象…… 度安是真的怕了。他隐隐明白,自己当时若是走出那扇门,不管是死还是落入影尊手中,都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辛丰身边了…… 回过神来,度安向着玄天投去感激的一笑,后者也笑了,只是笑中带着一份苦涩。 玄夫人娓娓道来,“那魔头修为极高,三界之中,估计也只有神主大人能与之抗衡。想必,他是感应到人界结界异常,便用大神通窥视人界,而正好发现了度安大人。” 众人倍感震惊,而大叔他们更是有些懊恼。他们都以为,以他们的实力,在人间是万万不会有什么危机的,可这次的事件却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影尊魔力无边,乾坤门的另一面与妖界空间相通,根据他当时想诱安安走出乾坤门的做法来看,他不可能没察觉到安安的存在……” 玄天说着说着,安藤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以至于玄天说到后面语速都缓了许多,但终究还是道出了一个不愿说出口的设想:“更糟的是,若影尊察觉到了安安的不寻常,估计还会不惜代价地想要抓他。人界回神界必须途经妖界,若是影尊出手……”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明说了,影尊若是出手,自己这帮子人谁能阻挡得住? 度安面无血色,双唇微微颤抖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无法离开,无法再回到神龙谷? 安藤感觉得出度安掌心在冒汗,心如刀割,难得地开口了:“既然这些还只是设想,何不当下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赶快返回神界?” 听得这话,大叔也若有所思状。 玄天摇摇头,“不行,安安如今灵力几乎耗尽,若返回途中遇敌,根本无法招架,不能冒这个险。” 安藤眼中有怒气,瞪着玄天,“那你说该如何应对?”早知当初就不该信这人的话,口口声声说着对于安安不是坏人,如今却将安安置于如此险境! “哥哥!”度安反握着安藤的大手,为他有些发冲的语气而着急。自己知道哥哥的担心则乱,可这事又怎么能怪到玄天头上呢? 玄天苦笑,“你放心,我就算拼着这条命,也会让安安顺利回到神主大人身边的。” 安藤的怒气消减了几分,可脸上依旧写着不信任,但度安听了这话却是万分感动。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首先要知晓对方的破绽。” 玄天说着这话时,不知为何,却是望着玄夫人的,那眼神之中,似乎带着诚恳的询问、恳求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玄夫人的一声轻叹打破了沉默,她用一种似乎很疲倦的语气说道:“好吧,许你再用一次。” 众人不知所云,唯有玄烨心下一惊,难不成,他要在人界施行那个—— “谢母亲大人恩准。”玄天释然一笑,对着众人道:“可能要劳烦诸位在外静候片刻了,我马上就好。” 所有人都出了木屋,留下玄天一人在里面。 度安有些不安,他低声询问玄夫人玄天究竟要干嘛,只见玄夫人半是叹息半是疼惜地回道:“人道有伦,天道无常。问道于天,是为天问。” 度安也刚听说过“天问”不久,虽不是很了解它到底如何进行,可根据玄天及玄夫人的言行来看,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玄天口中施行条件苛刻的上古绝学,在人界进行的话,将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一百一十九章:拜访 没有任何动静,屋内只是不断发出异样的白光,度安等人在外面等得着急。玄夫人一直闭着眼,抬在小腹前的手紧攥着衣袖,看得出来,对于她而言,哪怕只是一秒也都是煎熬。 屋内的亮光忽然消失了,随着一声闷响,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玄夫人走在前面,步子有些摇晃,搭在门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在害怕。 度安在旁看着她,望着她眼中闪动着的水光,不禁鼻头有些发酸……玄天有一位好母亲。 门“吱”地被推开了,借着屋内昏黄的烛光,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 “小天!”玄夫人花容失色,惊颤着嗓子扑了过去,将玄天脸朝上,搂在怀中。 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一抹殷红的鲜血印子,连带着胸前、衣襟上都沾了血,看上去伤势似乎不轻。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玄夫人眼中滴落,之后眼里便开了闸似的关不住了,可她顾不上去擦拭,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玄天惨白的脸,神情悲戚。 度安的心里被什么抓着似的,揪得生疼,他走过去,蹲下,对着玄夫人勉强笑笑,“夫人,让我试试吧。” 玄夫人忍着泪,点点头,身子稍稍往后让了些,以方便度安行动。 伸出纤长的手,掌心向下,度安闭上眼,丹田深处最精华、纯净的白色灵气开始运转起来,如同抽离鲜血般,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在流逝着…… 柔和的白光刚照亮度安眯着眸子的脸,手上就忽然一紧,度安愕然地睁开眼。 有气无力的手与其说是抓住度安的手腕,还不如说是搭在上面,玄天连睁着半开的眼皮都有些吃力,却还是扯着嘴角,轻声道:“没用的……天问伤及的,是元力……不要……白费力气……” 度安反握住他的手,不忍气若游丝的他再伤神,眼里热热的,答应道:“好,我不试便是,你不要说话了,先歇着。” 玄天合了合眼,嘴角带着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似乎又昏迷了过去,又是惹得玄夫人眸中泪光盈盈。 在场的人都心有不忍,大叔暗自轻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人为了顾全安安的安危,竟不惜以身试险,真乃性情中人…… 嗯? 大叔扭头,看着碰了他一下的星辉,没好气地低声道:“做什么!” 星辉大概是见惯了他这副嘴脸,倒也不生气,反是巴巴地凑近了些,小声问道:“我上次给你的宝珊瑚……” 大叔仿佛被踩着尾巴般跳了起来,提高声调质问道:“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东西了?!” 屋里的目光顿时“刷”地落在大叔和星辉身上,星辉有些尴尬,扯了扯大叔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就是你刚到海底找我时,要的那株宝珊瑚……” 大叔原先坚定质疑着的脸慢慢变幻着,在听到“后来安藤、缇萦用不上了,你就一直收着”的时候,他终于将脸色变了过来,却依旧犟着脖子道:“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你想干嘛?难不成想要回去……欸?”大叔嚷着嚷着,似乎记起什么,瞪圆了眼,在看到星辉对他微微一笑后,讶然道:“对呀!怎么将这种好东西给忘了!” 大叔说完,从移动空间里翻翻捡捡,终于掏出一个黑色石质盒子,“找到了!” 大叔将盒子打开,一大株形态完整、色泽鲜艳的红色珊瑚赫然在目,玄夫人低呼一声:“果真是宝珊瑚!”脸上难掩狂喜之色。 “正是修复元力的宝贝,夫人您看——”大叔笑着将东西递了过去。 度安忙接过玄夫人怀中的病号,以便她去接宝珊瑚。 “诸位大人的恩德永世不忘,我去去就来!” 玄夫人接过盒子,一阵疾风般出了门,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白薇长老笑着出面解释后,度安等人才恍然大悟:玄夫人的炼丹术在派中是数一数二的,只是炼丹的炉子镇在了乾坤阵的据点上,所以这会儿才需要急着出去。 有了宝珊瑚,大家的心都放下去了半颗,在大叔和安藤的帮助下,玄天被安置在了铺着竹席的床上。之后,众人便耐心等待着玄夫人的归来…… “咔!” 踩在枯枝上的墨色靴子花纹精致,一身白色衣衫料子舒适,裁剪得当,不至于过于宽松,也不会太贴身,真真适合在野外中行进之用。 男子有着欣长的身形,一头在丛林中异常抢眼的红发,一张妖孽的脸。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着青衣的男子,虽也俊俏非凡,但与前者一比,总是黯淡了几分。 此处乃妖界原始蛮荒地带,常年迷雾、瘴气缭绕,危险程度较之神界的卧龙山脉深处亦是不逞多让。 “哧——”一声极轻的鼻息声不知从哪响起。 “凤主……”青衣男子想要小声提醒,却在对方的抬手示意下一滞,只能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在下凤凰家族凤迦,特奉神主大人之命,拜访妖界,还有劳诸位赏脸,出来见个面。”俊朗的声音通过法术放大了数倍,声波震荡开去,方圆数十里都能清晰可闻。 “咚、咚——”沉闷的脚步声传来,参天古树倒了几棵,一头猛兽正逐渐靠近,地面如地震般动荡着,野兽粗壮的喘息声亦越来越近,待它出现在视线中时,才向人展示出了它那庞大无比的身躯——摩天巨猿。 “哗哗——”附近的一个大湖里,澄澈的湖面被打破,一头银色巨蟒冲天而起,在湖中盘着身子,目光凛凛地望着凤迦的方向。 一声长啸,远方一个巨大的身影划破长空,飞驰而来,盘旋在上空——正是妖界的鹰族之王。 ……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方圆百里的妖兽头头们全都聚集了过来,表面上看上去是给神主面子,但他们眼中装得更多的是打量。 这一片原本就是妖兽头目聚集的地带,因此凤迦一声招呼下,来围观的妖兽的修为都是妖界中的佼佼者,一向不愿同神界打交道的他们,难免在这种特殊时期会对神界有一种新的看法。 凤迦环视一周,嘴角不着痕迹地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妖果真是妖,一向不懂礼数。明明可以化人,却都固执地现出本体,并且还以此为荣。 “妖界之主可否出来详谈一番?”凤迦淡淡地笑着,在一群庞然大物之中显得极为风度翩翩。 “你找我?” “哒、哒……”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迈着优雅的步子,从众妖兽自行分开的道路中走了出来,神奇的是,这马不单头上长了一只短角,还肋具双翼,看上去尤为圣洁。 马背上,一位披着雪色裘衣的俊美男子,随意地斜坐着,嘴角带笑,言行轻佻,亦是大胆地打量着凤迦。 凤迦望着对方那一头披散着的银发,心中有数,朗声道:“在下凤凰家族凤迦,阁下可是白泽尊者?” 纯白色的天马停下,但上面的男子并无下马的意思,只是轻笑一声,“尊者?白泽区区妖界一刁蛮野兽,可不敢在神界使者面前谈这么个‘尊’字。” “哈哈哈……”围观的妖兽肆意地笑着,一副有人撑腰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 凤迦眼眸微眯起半分,脸上无太多变化,依旧神情淡定地开口道:“身为妖界之主,上古圣兽后裔,‘尊者’二字当之无愧,大人可莫拿自个的身位取笑。” 男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缓缓开口道,“说吧,神主叫你来做什么?” 竟然三番两次这般倨傲地同凤主讲话!凤迦身后的青衣男子正要上前呵斥,然而被凤迦拦了下来。 “是关于近来魔物侵扰妖界之事。”凤迦高昂着头,“神主让我来,是询问一下,妖界是否愿意同神界联盟。” 那个叫做白泽的男子终于正眼看着凤迦,眼神之中带着一份戏谑,“依据神主大人的意思,你此番是来询问呢,还是说,仅仅只是通知呢……” 第一百二十章:猎物 “准备好了?”玄天的神情在这紧要时刻稍显淡然,他的身子尚未恢复,脸色有些差,但这并不妨碍他嘴角含笑的乐观心态。 “好了,我们走吧。”度安目光之中透着坚毅,大叔、安藤他们亦是点了点头。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时分,春日的阳光并不是很热,却足够明媚。玄天说,像这种天气可是魔物们最讨厌的。 玄天说那话时,眼中仿佛闪着贼光,笑得有些阴险。度安看着他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天问导致的内伤很重,即使是宝珊瑚那样的灵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愈的,原本他需要不少的时间来调养身子的,然而……他通过天问得知,影尊正处于类似闭关的状态,短期内根本无法脱身,自己这些人若是不趁着机会早些回到神界,估计以后的事态会更糟…… “嗡——” 玄天的手置于结界之上,透明的结界显现出来,如同水纹一般漾了开去,形成一个容几人通过的“门”。 如今已容不得多想了,度安走在前面,同大叔他们相继过了结界,玄天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待他过去之后,结界恢复如初,周围虫鸣鸟啭,彩蝶翩飞,景色依旧。 一通过结界,众人只觉得眼前光线暗了不少,打量四周,才发现身处于擎天的古木之下。茂盛浓郁的枝叶撑开了绿色的巨伞,将阳光都遮了去,只能偶见一些星星点点的破碎光点,洒在众人的身上。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彼此都明晓了对方的意思,“走!” 话未落音,众人已迅速动身,化作几道流光,消失了。 “哧——”一个轻微的声音在一个灌木丛中响起,接着,一缕黑烟飘了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千里之外,一双狭长的眼睛猛然睁开,血红色的瞳孔散发着幽光,银色的面具折射着金属的冷感色泽,未被面具覆盖的下巴苍白而削尖。此刻,这个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男人,薄唇微扬,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狩猎,即将开始…… 六个身影不停地在丛林中掠过,以度安他们的修为和体力,这样的速度尚在可以接收的范围,但玄天乃人界之人,底子不如他们,加之伤重未愈,若是单纯地靠自己的速度,肯定是赶不上大部队的。但玄天毕竟是玄天,术士之中的顶级天才,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总是有自己的解决方法的——他事先服用了在神龙谷提炼的各种修复液,又将几个疾风术叠加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便丝毫没有落后的劲头了。 这般行进了半个多时辰,路上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这不但没让度安他们宽下心,反倒是越发警惕起来。往往越是狂躁的风暴,降临之前就越发悄无声息。 “停下!”玄天发现了什么,眼中带着惊骇之意,急忙喝道。 大家顿时稳住身形,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度安问道。他们走的是人界与神界距离最短的线路,此刻,离神界已经越来越近了。 玄天微皱着眉,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有陷阱。”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举目,定睛一看,才发现前方隐约有些细不可察的黑色丝线。那些黑丝比头发丝还要细个十倍,而且它们本身还是半透明状的,若不是偶有光线照在上面形成细微的反光,度安他们这等修为的人都无法注意到它们! “哟,真是好眼力啊,只可惜……桀桀……” 度安等人猛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古木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身披着黑色斗篷佝偻老者。对方的脸隐没在斗篷之下,布满皱纹的下巴上翘着,干枯如槁木的手持着一根白骨拐杖,上面的骷髅头狰狞而丑陋。 “啧啧,都是些不错的皮囊。”对方浑浊的红眼在众人之中扫过,目光在度安和缇萦之间停留的时间最多,“不过,”老怪物伸出仿佛被吸干了血肉的手,发黄弯曲的尖长指甲对准他们中的一人,胸腔里发出一种极其猥琐的怪笑声,“还是这个最惹人怜爱,皮嫩肉香,最适合作为我的收藏品……桀桀……” 度安身子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意席卷了全身——没错,那个老怪物所指的,就是自己! 莫说是最护短的安藤,就连一向胆小的缇萦,眼中都饱含厌恶和怒气。 “你是什么人?”大叔冷冷地问道,看向对方的眼神如同看着死人。 对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浑身激动得不停地抖动着,“人?桀桀……我鬼手乌槐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称我是人……” 玄天眼神一敛,对着众人说道,“尽快突围,他是在拖延时间!” 经过玄天这么一点破,大家都反应了过来,怒视着那个自称鬼手乌槐的老怪物。的确,对方才一个人,己方这么多人,动手起来,胜负明了,所以他才想用言语拖延时间! “桀桀……小伙子脑子灵光,只不过,我这万煞罗网可不是那么容易过得了的……”老怪物边说着,身体有如融化般,化作一团黑烟,“有本事你们就在少主到来之前破了这关……否则的话,还是乖乖就擒的好,也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桀桀……”怪物消失了,留下一串怪笑声回荡在林中,氛围显得格外诡异。 安藤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回头看着那些黑丝交错成的巨网,眼神一凛,便将满腔怒火化作几条粗壮的藤蔓,向着巨网猛甩而去,竟是想以此破坏掉它们。 “呲——” 藤蔓撞上罗网的那一刻,并未出现网破的结果,反倒是触发了什么封印般,那些细线中立马抽出了无数黑线,活过来了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着藤蔓而上,看那势头,竟是觅着藤蔓的源头而去! “危险!快舍弃藤蔓!”玄天疾呼一声,安藤自己也反应了过来,瞬间将藤蔓甩开。 那些注入了安藤灵气的藤蔓,正逐渐被那些黑线蚕食着,不止是灵气,连同藤蔓的生机…… 众人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这黑丝看着普通,竟如此霸道凶险! “桀桀……莫说我没劝过你们,这万煞罗网的每一根线都是由数缕精魂锻造熔炼而成,它们的怨气煞气爆发之时连我都无法控制,你们好自为之吧……桀桀……” 林中回荡着的怪笑声让众人心里又是厌恶又是烦躁,可度安听了那话,心里却是冒出一个念头:他说这些黑线都是由精魂熔炼而成,那么,转生台应该可以…… 度安看向玄天,后者似乎知晓了他的意思,对着他微微点头,低声道:“小心点。” 安藤和大叔他们离得比较近,见度安两人的之间的交流之后,都十分默契地身子朝外,作防御状,将度安护在中间。 度安拿出转生台开始施法,玄天也没闲着,只见他捏了几个奇怪的手诀,两手的食、中指并拢,掌心朝内交叉于紧闭着的眼睛前面,眼皮随着两手拨开的动作而缓缓睁开,瞳孔竟是银灰色的! 此时,大家的十分警惕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并未有人察觉到玄天的变化。玄天此刻有些妖异的眼眸打量着周遭,忽然将目光投于地面:那有一个半透明的畸形影子正在逐步靠近。 玄天嘴角翘起,露出久违的坏笑,右手在身后捏出一道符。哼,就这样还想搞偷袭? “啊——” 除了度安和玄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老怪物,之后再看向出手的玄天时,后者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痛打落水狗啊,诸位千万不必手下留情。” 安藤反应过来,冷着脸,用灵气凝成几支木箭,朝着“活靶子”飞射而去,“噗、噗——” “啊!啊——”来不及躲闪的老怪物,慌忙之间,被尖锐的木箭扎伤了,正气急败坏地怒吼着,“我一定要将你们剐了喂尸虫!让你们不得好死!” “可以了,我们快走!”度安收了转生台,赶忙拉扯着众人往一个破开的网洞走,见到还要往老怪物插箭的安藤和磨刀霍霍状的大叔,焦急地喊道:“快走,不要恋战!” 好不容易劝下了众人,大家正要通过网洞之时,“锵!”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长枪斜插于网洞之前,枪头已完全没入地底,火红的金属枪身上雕饰着繁复精美的纹路。众人心中突生一股彻骨的寒气,这长枪的速度皆在众人之上,看来…… “这么急着走?” 一个仿佛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响起,众人缓缓回过头,不禁双目放大,倒吸冷气。 九个黑衣人一字排开,中间那位戴着银色的面具的身份明显更尊贵,此时,他嘴边正带着抓捕猎物时兴致盎然的邪笑。 “少主!少主来了!”被烧得一身破破烂烂的乌槐激动地爬了过去,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少主!属下已将他们拦下了!” “啧啧……”戴着面具的男子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嘴里有些嘲讽地说道:“乌槐统领,瞧瞧你这个样子,真是难为你了,回去父亲大人必定会赏赐于你。接下来,你就在旁边呆着吧。” “是,属下谢少主!” 度安听着老怪物口口声声的“少主”,看着那个面具男子露出的红色长发,以及那一双妖艳的血色眸子,不知怎的,记忆的阀门被打开了,回忆汹涌而至,整个人如遭雷劈,是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对战 “安安,”安藤发现了自家小弟的异样,忙身子靠近了些,在他耳边柔声安慰道:“不要怕。” 正处于震惊中的度安,喉咙之中仿佛被塞了海绵,一种有话却说不出的感觉。他呆呆地望着那个欣长邪魅的男人,心里滋生着恐惧——不,自己不可以害怕,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修为也提高了许多,再说,自己这边的人也不少,谁胜谁负,尚未成为定论……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度安心中各种思绪交错混杂着,他只有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赶紧镇定下来,尽管他的胸口还在起伏着,可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龙族……”妖艳的狭长眸子盯在度安身上,缓慢的语调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让人听后极为不安,“看来,就是你了……”血色眼眸微眯,薄薄的唇勾起一个弧度。 这一刻,度安仿佛掉进深潭中一般,浑身冰冷,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难道他认出我来了?!他认出来了!” “嗯?”原本凌锋不会对主要目标之外的人感兴趣,可偶然瞥见大叔和安藤他们之后,他似乎在辨认着什么……那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另外两个似乎也很眼熟…… 凌锋猛地抬起头,目光凛冽,咬牙道:“是——你——们!”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将他们之中的那只臭虫带回了魔都,以至于被爬虫探子窥见了深渊的秘密,才害得自己硬生生地被嵌入了圣魔石,弄得如今这副似魔非魔的样子!要不是他们,小霄也不会出现那次意外…… 早就对对方的“少主”称呼有些印象的大叔、安藤他们,在听得对方这句饱含恨意的话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中惊讶万分,果真是冤家路窄! 凌厉的目光又回到度安身上,可他又似乎有些迷茫——据说,龙族寿命为三界最长,成长期自然也十分漫长,不足二十年的光阴,当初那只小爬虫真能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度安被盯得心里发毛,却还要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方似乎……没认出自己来?要不怎么对自己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大叔、安藤见如今这情景,都闭紧了嘴,他们大概也记起来,对方好像从没见过化人形态的安安,自己这边不说,他应该不会知晓这个真相的。 一时间,双方进行着无声的对峙,彼此都各自揣测着对方的心思,却都无法猜透。 凌锋微眯起眼,冷冷地吩咐道,“别让那只爬虫死了,其他一缕格杀勿论。” “是,少主!” 八位魔都顶尖的高手齐声应道,手中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朝着度安他们包围而去。 凌锋右手逐渐凝成一个雷电球,冷血的眸子看向对方。不论眼前这只爬虫是否为多年前那个,抓回去父亲大人自会处置他,自己到时再逼问也是一样…… “哧——”凌锋将雷电球抛了出去,将度安弄出来的那个网洞补成了雷电网,上面正“嗤嗤”地冒着电光。之后,他的手对着那把斜插着的长枪虚空一抓,武器便回到了手中。 “小心了!” 度安这边,见退路被堵了,大家也纷纷亮出了家伙。 安藤使用的叫做碧血九尾鞭,柔韧的鞭身宛如一条绿色蟒蛇,挥舞起来时灵活自如,威力不可小觑。缇萦用的则是七星神弩,使用时,将灵气凝成弩箭再发射出去便可,弩上有七孔,一次可发射七根弩箭。大叔一手持青霜剑,一手持宝盖作盾,星辉用的为冰魄双剑,可攻可防。玄天手中的剑名为昆吾,据说是他老爹曾经的佩剑。 黑衣人呈半圆状包围而上,度安被众人护在中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取出了银鞘。许久不曾触碰到的银色长剑从剑鞘中缓缓抽出,光亮的剑身上,映着度安紧蹙着的眉……如果,这把剑真正的主人也在这里,该多好啊…… “上!” 黑衣人之中,不知谁喝了一声,霎时,兵器相接的金属碰撞声、摩擦声不断,混战开始了! 度安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接了一个黑衣人的三头叉的一刺,行瞬移术将身子猛地向斜后方退了几米——这不是平时自娱自乐的把戏,而是真正战斗!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那个两手各自持着三头叉的黑衣人见度安逃脱了,忙又扑了过去,两手各有套路,竟是想一手卡住度安的剑,一手袭击度安的人! 度安提剑与那人对了几招,却只能尽量挡住对方的兵器,使自己的剑不至于被钳住——实战对于他而言,还是太生疏了。 “呼——” 大片阴影闪过,度安快速看了一眼,发现缇萦不知什么时候现了翅膀,飞上了半空,随后,与他对战的那个黑衣人也上去了。只是,本体状态的缇萦明显比那需要用魔力控制着身体悬浮的黑衣人要轻松得多…… “锵!” 度安挡住突如其来的袭击,皱了皱眉,老这样躲闪也不是个办法。 “安安,不要手下留情!再不击退他们我们就难以脱身了!”大叔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向一个黑衣人头上砍去,可惜,被对方挡了,他一怒,直接将盾牌朝着对方的腹部掀了过去,那人飞出去老远…… 度安脖子一缩,大叔看着文文弱弱的,动起手来可真是凶悍…… 度安盯着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终于在将对方盯得发毛之后作出了决定:打!打到对方不能动了为止! 那黑衣人正要先下手,谁知,度安又跟泥鳅一样溜开了,简直要将那人逼疯! 瞬移到对方背后的度安,闭着眼,将银鞘往对方身上一插,在听到对方凄厉的惨叫后,又瞬移到了别处。睁眼看过去,不禁愕然:那个人捂着屁股做什么,难道刚才自己刺的不是他的腰么…… 玄天将剑刺入用袖子遮着眼睛的黑衣人胸口,转过头来对着度安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度安别开眼,几乎要被玄天胸前挂着的光镜亮瞎眼——玄天这个家伙太阴险了!这镜面发出的光对一般人都会造成暂时的晕眩作用,更不用说怕光的影族了! 半空中,那个黑衣人终于被缇萦“累”坏了,刚落回地面,就被缇萦趁机发动了七星神弩,背后被刺得跟刺猬一样…… 度安环视“战场”,一直对战两个黑衣人的星辉大叔半跪在地上,挥臂向两边一刺,那两人的腹部都被刺穿了……度安不忍地移开眼。至此,那群黑衣人伤的伤,残的残,躺在地上的不知死活,目测已经完全不具战斗力了……这样的对战竟比想象中简单了数倍! “一群废物!” 凌锋寒冰一般的眼眸带着怒气,冷冷道:“留着你们的命也没用,还是趁早效忠那位大人吧!”说着,他的右手放在左胸上,口里念念有词起来。 听到这话,那些尚存有意识的黑衣人,皆露出了极端绝望的神情,嘶吼着哀求着他,那模样,仿佛是末日降临,求生的脸扭曲着…… 度安他们心惊胆颤地听着对方的对话——虽然不知道那位“少主”要做什么,可据他那意思,自己人的性命居然也是想取就取?! “安安,不用理他们。”玄天凑近,说道,“快重新破开一个洞来!” 度安点头,悄悄背过去,拿出转生台…… “啊!” “啊——” 那些黑衣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方圆数十里的飞鸟皆惊散了去。 大叔、安藤他们看着那些黑衣人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都快鼓了出去,渐渐地,生机殆尽…… “嗤嗤——” 一股股浓郁的黑气从他们身上冒出来,他们的体内,仿佛有着什么东西正在活过来…… 好了!度安心里一喜,正要告诉众人,回首一看,差点吓得跳起来:方才的残兵败将竟又重新站了起来,更恐怖的是,他们的眼睛竟整个都是血红色的! 度安目光转开,那个妖孽般的男子眯着一双血眸,嘴角高高翘起,惨白的修长脖子上,众多魔纹沿袭而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接头 放下手中看了一炷香都翻不过去一页的书,辛丰站起身,欣长的身子伫立在窗前,眼神看向窗外,“人界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静候在屋内的许管家躬身,恭敬地回道:“回神主,最近的密报仍是前日的那份,这两日不曾有新密报呈上来。” 放在窗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辛丰蹙眉。明明早已剿灭了人界的魔物,按照他们的速度,前日之前便该回来了,为何还迟迟不归?不知怎的,今日心里尤为不安…… “如今,脚下数千丈的地底,便是不日将举兵攻占妖界的魔物之巢穴,诸位难不成真想坐以待毙?”凤迦几经众妖兽的无礼言语相加,脸色依旧如故,不紧不慢地道。 众围观妖兽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小子也太小看我们!” “瞧他那样子,估计连百岁都没有,居然也被派来当说客?!真不知道现任的神主是怎么想的!” “欸?我怎么记得,似乎现任的神主年纪也方百来岁……” …… 白泽一直惬意地坐在天马背上,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纯白色的马鬃毛,神情可谓十分懒散闲适。 凤迦身后的青衣男子鸾靖几度想为自家族长出头,却都遭到了后者不怒自威的眼神示意,他暗自叹道:罢了罢了,估计凤主将这个任务从神主大人那接过来时,就预计到了此刻的状况了吧…… 只是……鸾靖偷偷瞅了一眼那位所谓的妖界之主:对方丝毫没有从马背上下来的意思,他的坐姿,他的神态,他的威严,俨然一位高坐于王座之上的神……鸾靖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想要润润发干的嗓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没有人知道那个白马之上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只见他缓缓地抬起头,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之后,淡淡地开口道:“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见神主大人一面,在我确定一些事情之后,联盟之事方有商量的余地。” 听到这个回答,凤迦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弯了些许弧度。谈了这么久,总算有了那么一点进展了…… “参见神主大人这件事,我回去后便向神主禀报,还望尊者到时莫要食言……”凤迦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与他对视道。 “大哥!” “大哥,怎么可以同他们妥协!” “神界那帮子人一向都瞧不起我们妖族……我们……” 骨节分明的手稍稍扬起,所有愤懑不平的声音都消了下去,白泽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对着凤迦道:“我想,你大概误会我的意思了。” “哦?”凤迦微微挑眉。 “我的意思是,”白泽将指尖放在天马额上的那根尖角上,摩挲着角尖尖,笑着眯起眼,“让神主大人来我们妖界一趟,而非我去神界。” 不可能! 鸾靖几乎是在对方的话一出口的瞬间,心里便否定了他。莫说神主贵为神界之主,而且是名义上的三界之首,被指名屈尊到区区的妖界是件有辱神威之事,单看如今神魔即战的局势,三界实际上的主帅又怎能在这种时刻到魔物地盘上来冒险?! 凤迦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愠意,他皱起眉,“尊者在同我开玩笑么?” 谁都能听出凤迦声音之中的冷意,但作为妖界之主的白泽偏偏不在乎这些,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哦?同为一界之主,我去神界便是常事,神主来我们妖界便是个笑话?” “哈哈哈!” “大哥说得对!” “就是,凭什么要我们的人去他们那?!还说是什么‘参见’?想都别想!” 凤迦面无表情,衣袖之中的拳头又紧了几分。这群聒噪的畜生,迟早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的。还有这位妖界之主,他这么说,摆明了不想承认神界在三界中的主导地位,而且,压根没认为神界之主便是三界之主…… 一时间,双方都无法协和,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在蔓延着…… 嗯? 凤迦神识一动,忽然感知到了什么,还未有所动作,眼前“哗——”大片白色掠过——天马腾空而起,速度之快,竟在众人眼中只留下了一道幻影! 凤迦不作他想,随心所欲,亦瞬移至上空,停留在最高大的古树之巅,偏头看向斜上方,只见驾驭着扇动双翼的天马的那个男人,正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天边,一个极小的光团正朝着这边飞速前进,同时,在凤迦的感知之中,两大股强大的气势正迅速地靠近着……是什么?凤迦微眯起眼。 越来越近,光团越来越大,还有数百米之时,凤迦终于确定,那光团乃神器之光盾,光盾之下,竟隐约可见几个人在里面! 近了,近了! “嗡、嗡——” 凤迦不适地捂着耳,只觉得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如魔音贯耳般要钻入自己的脑子,难受得紧! 白马不知何时飞出去了一段距离,白泽伸出手,仿佛十分随意地对着前方画着圆圈,一圈圈白色的实质能量一环一环地向远处旋出去,由近及远,自小至大…… 凤迦呼吸一滞,万分震惊——他居然想正面接下那个光团! “兹兹——” 疾驰而至的光盾与白泽手中的光环碰撞了,高速带来的冲击力,将光环压得如同弹簧般变了长度,借着这个缓冲,光团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白泽一收手,光盾也消失了,只听见几个声音大呼一句:“安安!” 一个白色的身影没刹住车,被抛了出去…… 白泽就那么顺手一捞,只觉得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再低头一看,不禁眼前一亮——好一个清爽干净的小美人! 在高速行进过程中晕了一路的度安,被惯性甩出去的那一刻,脑子里已经完全空掉了,他幽幽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头顶的那张脸,嗯,看不清,好晕…… 白泽抱着这么一个天上飞过来的美少年,被那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得心里极痒,放在对方腰间的大手又不自觉地捏了捏,在被对方蹭了胸膛之后,心里既像喝了蜜,又被猫尾巴扫着一般,又甜又难耐…… “放开他!”安藤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用手中的碧血九尾鞭对准那个“染指自个爱弟的浑球”。 大叔边有些窘迫地拉着安藤,边对着白泽解释道:“抱歉抱歉,他这是爱弟心切,出言不逊,还望兄台莫怪。” 一旁的星辉,欲言又止,他也是妖界有头有脸的人,虽势力范围限于东海,可关于妖界之主的传说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纯白天马,银发,加之方才展现的高深修为,这样一来,并不难猜…… “东海星辉见过白泽大人。”星辉还是行了个礼,以表对妖界之主起码的尊敬。 “咦?”大叔、安藤都稍显诧异,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妖界的王者? “不必客气,难为你们东海这么远的族类还记着我。”白泽此时的心情那是格外地好,自然和星辉客气得多了。 “谁都一样,快将安安放下来!”安藤眼里的凌厉之气依旧强盛。 白泽尖尖的下巴朝着怀中一扬,笑着道:“我倒是想放手,可也得看这位撒不撒手啊……” 怀中,还在晕眩中的度安,如玉葱般的手正抓着白泽的衣领,脸正蹭着他衣服上毛茸茸的裘衣…… “噗——”玄天忍不住笑出了声,走过去,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拍拍天马的头,“我说白兄,你还是将我们的小安安放下来吧。” “哦?”原来这位小美人叫做安安么? 玄天郑重地点点头,忽然指了指来时的方向,“瞧,追他的人也到了……” 一直在外围旁观者的凤迦,看向玄天所指的方向,一团极浓厚的黑雾,一阵极强的杀气,正在逼近…… 第一百二十三章:斗 白泽不慌不忙地望了前方一眼,依旧是慵懒的语调道:“各位到了此处,想必路上多有颠簸,也该劳累了,不如现下就好生歇息着吧。”边说着,边将怀中的度安轻轻地放下马,眼中带着一丝依依不舍之色。 待玄天扶着度安走回安藤那边时,他收回目光,抬眼,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至于这些不长眼的闹事者,自然是由我等来尽地主之谊。” “这……”星辉正要开口,玄天却是嬉笑着应了对方:“许久不见,白兄还是如此有气魄,佩服佩服!” 白泽也笑了,眯起眼,“许久不曾见得玄兄,我也甚是想念玄兄的一手好手艺呢。” 大叔等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么说来,这俩人竟是旧识? “大哥!”一个虎背熊腰的赤膊壮汉不知何时到了白马身后几米外,咬牙切齿地道:“大哥,前方魔气沉沉,必定是那些魔物在作祟。咱妖界不少弟兄都陨落于魔物,甚至连尸骨都不曾找到,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他们!这次不用大哥您出手,咱几个弟兄就可以将这些恶鬼拿下,还望大哥准许!” 大汉身后,还有另外六位化作人形的妖兽头领。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保留着一些各自的兽性特征,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那位有着水蛇腰的妖艳女子。 与此同时,凤迦则是向着度安这边过来。他过来时,一直盯着昏昏沉沉的度安看,只是后者老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度安大人……没事吧?”凤迦面带着友好的微笑,想要同大叔他们攀谈,而目光则是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那张有些苍白的精致小脸上——同上次见面时相比,他并无太多的变化,只是眉眼都长开了去,却不若以前那般像女孩子了…… “嗯,无大碍,只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了。”大叔朝着他笑笑,“您是凤迦大人吧?我听安安提起过您。” 凤迦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份由衷的笑意,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好心情,只是出于对前者最后那句话的窃喜罢了…… “稍后可能比较混乱,玄兄要不先带人到别处休息?” 白泽忽然回头说道,众人这才发现,黑雾已停在约50米之处,正与方才主动请缨的七人对峙着。 念及自己一帮人又是带伤,又是体力不支的,玄天咧开嘴,“白兄说得是,我这就带人下去歇歇,这边就有劳白兄和各位好汉了!” “各位好汉”一出口,只见七人组中的那名妖艳女子突然转过头,妖异的碧绿竖瞳直勾勾地盯着玄天看,后者缩了缩脖子,赶紧帮忙扛着度安的一只胳膊随众人下去了…… 黑雾缭绕,九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形隐约可见,最令人感到心寒胆颤的,是那一双双满是血色的眼睛,冰冷,狂躁,怨毒…… 被缠绕着魔纹的手握紧了长枪,银色面具之下的神情充满了嘲讽之意。神界之人又怎样,龙族又怎样,打不过时,还不是照样如丧家之犬般逃了去…… 只是……凌锋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他能感受到,那个骑马男子的危险气息。若是没有猜错,这便是父亲所说的“阻碍”之一吧…… 凌锋心神微动,给八位魔化不久的魔将下了对战的指令,霎时,周身不断冒着黑气的魔将化作几道黑影,冲进了对方的阵营。 魔化后的影族高手,实力较之魔化之前,至少可提高一倍,这并非只是速度与力量提升后的产物,更是由于他们魔化后骇人的体质以及神智的完全丧失。 之前的壮汉一刀劈断了一位魔将的脑袋,正转身同另外一个纠缠着他的魔将打斗着,蓦地感到背后一阵剧痛,回头一看,不禁骇然地睁大了双眼——竟然是刚刚被自己砍掉了脑袋的那个魔将!而此刻,对方的头依旧好好地长在脖子上! 大汉怒吼一声,红了眼,怒气滔天地挥舞着气焰大涨的大刀,将伤了自己的那个魔将砍成了两半! 另外那个魔将被暂时拖住了,大汉此刻才有空闲盯着那流着黑血的尸体……即使被一分为二,那东西也没像意料中那样坠落下去,而是悬浮在空中,仿佛还留有什么在牵制着…… 动了! 大汉倒吸一口冷气——那东西果真又组合在一块,恢复了原样! 渐渐地,另外六人也都发现了这个诡异的现象,他们又惊又怒,惊的是以前听说的传闻居然是真的,魔物果真有不灭之身!怒的是,对方不死不灭,自己这些人做的岂不是无用之举?!同这样的魔物对抗,妖界岂有胜算?! 白泽知道对方的那个首领一直在留意自己的行动,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难道魔物真能不死不灭? 嘴边勾起一丝冷笑,白泽一挥手,一根极细的白色细线飞射出去,“哧!”,扎入最近的一位魔将的左胸口,猛然收手,一块黑色的“石头”飞了出来,那魔将的躯体被一种无名的蓝色火焰点着了,在坠落的过程中,燃烧殆尽…… “呼——” 白泽掌心向上,一小簇银白色火焰生起,他控制着那拴着黑色“石头”的丝线,将“石头”置于火焰之上。火苗并不大,可白泽身边的人都知道,即使坚硬如金刚石,稍一沾上那火,也会瞬间变个模样…… 慢慢地烤着,白泽不急,看向对方首领的眼神更加不急,他在等对方急——这又好似他自己拟定的一个游戏,在他的规则之中,谁先耐不住,谁便输。 “啪!” 一声脆响,“石头”裂开了,白泽只瞥见一眼,里头的东西便被燃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哧!” “哧!” …… 七声闷响,有的从胸前穿进去,有的从背后穿进去,白泽手中拽了一把细线,利落地一扯,七具冒着幽蓝火焰的躯体从空中坠落下去,在半空中化为乌有。 白泽甩了甩七颗被线拴着的“石头”,好似在摇着七颗铃铛般轻松,看向对面,嘴角的弧度一直未下去,眼中的笑意很明显地传递出一种挑衅的意味…… 己方战斗的七人已经在白泽的示意下离开了空中战场,广阔的空间里,只留两人,不,是两人一马。 “以你的实力,踏踏实实地再修炼个千年,或许还能打败我。”白泽又当着对方的面将“石头心”烧毁了,淡淡地开口道。 这话原是白泽的真心话,他能看出对方的天赋不错,只可惜,同他们一样,也是一枚棋子…… 凌锋眼中寒光闪过,手中的长枪倾斜了角度,锋利的枪头对准他此刻的敌人,“嗖——”,矫健的身形如同深山潜伏着的黑豹,人已化作黑色幻影,向对面袭去。 白泽冷哼一声,举起手在空中快速地画着圈圈,顷刻间,弹簧般的能量光环又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光环形态正好与上次相反,离白泽较远的一端光环较小,近的较大。 “兹兹——” 散发着血红之光的长枪与光环对接上了,浑身戾气的凌锋借着方才一路冲过来的劲,将体内的爆发力都释放了出来,顿时将白泽的光环压缩了几步,并有着继续破入的趋势…… 对方步步逼近,想要一举攻破自己的防御,而白泽对眼前的这一幕却并不着急。 望着白泽神态自若的神情,凌锋危险地眯起了眼,心里也起了疑:难道对方还留有后招?但目前,只要自己再进几步,便可破了这碍事的东西,再一枪解决了这个嚣张的家伙……凌锋不再多想,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魔力,加大了进攻的势头。 光环已经被压至不足两米,白泽忽然一扯嘴角,缓缓地开口道:“是不是觉得,越来越吃力了呢?”眼中满是算计的笑意。 凌锋心里一惊,算是被对方说中了。虽然看着离对方很近了,可无论自己再怎么输出魔力,似乎也无法再进一步了,相反地,这光环仿佛涨了力气般……狭长的血色眸子睁大了许多,他忽然间领悟了什么! “呵呵,”白泽有些欠扁地笑笑,“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话末,画圈的手忽然握拳,再猛地张开,一股浩瀚磅礴的能量震荡开去,光环瞬间粗壮了数倍,“弹簧”猛然反弹,凌霄整个人如逆风的断线风筝飞了出去…… “还不够!”白泽眼神一寒,手中一根极细的丝线飞射出去,速度竟比被弹出去的凌锋还要快上许多! 妖界那些冤死的命,也该由你们来偿还…… 细线即将穿透凌锋的胸膛之时,天空骤然变了色,不知哪里来的乌云,厚厚地滚动着,如同一头怪兽在其中吞云吐雾…… “轰!” 一道巨雷直劈而下,竟是将白泽的细线劈成了粉末…… 白泽停下动作,看向天穹,神情慎重。大人物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援手 受了重伤的凌锋抬头望着上空的乌云,片刻后,敛了眼皮,右手搭在左胸前,微弓着身子,之后便转身心有不甘地遁走了。 白泽目睹了这些,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对方果然身份不凡。 只见他身形一动,衣袂飘飘,人已下了马。他轻抚着天马的脖子,嘴唇动了动,不知跟那马说了些什么,天马发出一声哼声,似乎极为不情愿。 “我的话如今也不听了?” 白泽蹙眉,话中似有冷意,天马长啼一声,纵身飞跃而下,离开了白泽身边…… 白泽没有回头看着它,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前方的占了半个天空的乌云团之中,他时时在提防着,唯恐对方突然出手。 “轰——” 一道足以劈山裂地的巨大雷电猛然降下,雷蛇之首直击向白泽! “呼——” 火!白色的火焰!熊熊烈焰在白泽周身燃起,变身为一个“火人”后,白泽瞬间在自己面前用粗壮了许多的白线编织成了一张能量网,而雷电劈在上面时,电流顿时沿着能量网分散而去,逐渐地,被能量网分解了…… “轰——” 又一道雷电紧随而至,照样劈在能量网上,“兹兹——”,电流很快又被分解了。 “轰——” 黑沉沉的天空,又一次被照亮了,白泽银色长发翩飞,剑眉斜插入鬓,火光照映之下,烨然若天神…… 一道,两道……每一次降下之后,雷电就愈发粗壮了,白泽硬生生地扛了八道巨雷,他眉头紧锁,合于胸前的双手微微颤抖着,鼻尖有细汗渗出,虽然没被雷电击中身体,但能量网跟他的身体是有关联的,他自身自然也多少也受了些影响,渐渐地,身体也感觉到有些发麻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似乎不急于将自己解决,而是以一种极具羞辱性的手法,想要一步步压垮自己…… 第九道巨雷隔了许久还未降下,白泽隐隐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兹——” 天空中,无数道幽蓝的细电流在云层中流窜着,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吸取着它们,它们逐渐汇集得近了…… “轰隆隆——” 一道仿佛将天地一分为二的巨型雷电轰然降临,与之前不同的是,它通体散发着蓝光,看上去异常邪门…… 越来越近,白泽的瞳孔霎时放大了数倍,手中飞快地做出了一套复杂艰涩的印法,“嗡、嗡、嗡——”三张更加密集的能量网将他整个人全都罩在了里面,一层外面套着一层,将他束成了一个“茧”! “哧——”白泽身上的火苗愈盛,以厚重的乌云为背景,成为一颗半空中耀眼的星。 底下,众妖兽们有些慌乱。白泽乃妖界之主,平日里在众妖兽中威望极高,同其他妖兽头目素以兄弟之名相待,与众人的情谊自然也是不必说的。此时此刻,看到白泽正处于如此险境,他们真是又慌又惊,却又插不上手,因此就愈发焦躁起来,要不是下面有另外几个名望也不低的头领在维持着秩序,恐怕一帮子人早该一股脑不要命地冲上去了…… 没有人看到,光茧之下那人的表情。 白泽苦笑一声,自己这算自讨苦吃么?不过,就算自己方才不出头,眼前这一幕也是无法避免的,魔、妖本就处于对立面。位高,自然任重,自己岂能弃妖界的安危而不顾…… 幽蓝巨雷轰然而至,最外层的光网不堪重击,顷刻间就被击散了,紧接着,第二次光网随后苦苦支撑着,可惜,还是无法抵御住,至此,只余下最后一层防御了……白泽闭上眼,双掌重新合于胸前,嘴中在低语着什么。 “吼——” 一声悠扬的龙吟响彻穹宇,众人惊愕地昂首望向己方天空——在那里,一头庞然大物正对着前方怒目而视! “安安!”大叔等人大呼一声,面有焦急、惊恐之色,显然,他们对于眼前的突发情况也十分无措! 浑身散发着莹白色光的度安,一脸坚毅的神色,双手持剑,高举过头,随着灵气的疯狂输入,银鞘瞬间形成了一个上百丈的幻影……度安抡足了力气向着前方斜斩而去,磅礴剑气将巨雷劈成了两段! 度安悬浮在空中,身后是百丈余高的白龙虚影,衣角、长发翩飞,他手持银鞘,威风凛凛,目光如炬,仿佛从上古战场上走出的战神! 安藤他们都看呆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安安! 一时间,不管是地面上的妖兽们、凤迦他们,还是空中的白泽,都将震惊的目光聚集在了度安身上——这个纤弱的少年的体内,竟还有如此骇人的力量! “兹兹——” 乌云之中,细小的蓝色电流又开始聚集起来,不消片刻,一道似乎可以毁天灭地的超大型雷电劈向度安,所有人的呼吸都一滞! 度安蹙眉,不再有所保留,将仅存的最后一些神力悉数注入了银鞘,刹那间,手中的长剑散发出刺眼的淡金色光芒,他左手持剑把,右手向后抬起,提起浑身气力,掌心猛然对着剑把的末端一送——带着幻影的银鞘飞射出去,仿佛要撕裂空气般,发出“呜呜”的声音…… “嘶、嘶——” 银鞘从雷电中穿透而过,向着乌云深处继续飞速前进…… “锵!” 兵器相交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度安整个人有些虚弱,脸色苍白,额前冒着虚汗,也将视线紧锁在前方。这一击,已是将上次离开之时与辛丰神力交融的那部分神力也用光了,如今,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了,只能祈祷对方不要再有所动作…… “嗖——” 度安瞪圆了双眼,放大的瞳孔之中,映着飞射而回的银鞘——它的幻影已消失,此刻只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度安无助地闭上眼,身体也快支撑不住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落下去了…… 就在这时,度安忽然觉得腰身一紧,身边一暖,一股温热的力量注入体内,一阵熟悉的气息传入鼻端……他猛然睁开眼,极俊美的脸上,一向深邃的星眸正冒着狂烈的怒火…… 度安怔了,呆呆地望着对方,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眼前这人,就连对方何时伸手止住了飞射过来的银鞘都没发现。 “辛丰……” 度安颤抖着双唇,说出了这个自己日思夜想以及临死前一秒都在惦记着的名字,眼中有什么在闪动着…… 辛丰抿着嘴,原本满是愠意的脸立刻温柔了下去,他没办法在此时狠下心骂对方的鲁莽和冲动! 度安身后的巨龙虚影消失了,他只觉得浑身都松懈了下去,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依着身边这人,勉强站直。 “收起来。”辛丰将银鞘递给度安。 度安微愣,还是收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从虚空中缓缓拔出一把通体火红的长剑,辛丰神情冷漠地望着前方,龙渊在身侧斜指下方,“嗡——”,百丈金色幻影凝成…… 辛丰眼眸冰冷,龙渊在电光火石间挥动了数十下,剑气如虹,交织着向乌云团爆射而去…… “锵!” “锵!” …… 十几声金属相接之身后,只见乌云迅速滚动着,一小团黑雾包裹着什么瞬间消失在天际,之后,乌云尽散,阳光重新洒向大地…… 地面上,众妖兽一片欢庆之声,而安藤、凤迦这些知情人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望着天上如同天造地设的两人,心里又有着一种奇怪的滋味……白泽眼中难掩诧异之色,他一向精明,不会不知道那位援手是谁,只是,对他的出现很是难以理解罢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回家 脚刚碰地,满脸通红的度安就赶紧挣脱了某人的怀抱,自个站直了。 辛丰微挑眉:嗯哼,还不让自己抱了?看来,去趟人界果真不得了了…… 度安不敢看身旁之人的眼睛,只是假装淡定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长发和衣物,然后,一脸赧然地回视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大叔,以及他身后神态各异的安藤他们。 “那个,没什么事了……”度安的声音都有点小抖,全因身边之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过于炽热。 “见过神主大人。”凤迦上前,微微躬身,刚要开口禀明此行的结果。 辛丰转头对着他,颌首,“事情我已经知晓。” 凤迦微愣之后,反应了过来。是了,白泽尊者在与那影族少主打斗之时,自己就将事情经过告知了清醒过来的度安大人,估计是他告诉了神主大人吧…… 辛丰眼神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仪表堂堂的白泽身上,脸部无太多表情,“你要见我?” “是。”同样淡定的白泽,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见到了。”辛丰转身,留给众人一个伟岸的背影。 “呃?”不愧是三界最尊贵的人,这性子还真是有点…… 辛丰眺望着远处的层层峦嶂,淡然道:“我没时间待在妖界,随我到神界去商量。” 原本为传说中的神界之主的威压所迫,围观的妖兽们都安守着本分,不敢出声一句,可此刻听到辛丰这么一句,周围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前主动请缨同魔物对战的那个壮汉也忍不住了。 “大哥,你不能离开啊,万一那些魔物再袭来……” 话未说完,辛丰冷冷地打断了,“方才那人已重伤,影尊如今闭关,以你们之力,足够应付。” 无形的威压霎时从辛丰身上散发开去,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壮汉都感觉自己被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虚汗连连——他大概自己也没想到,那个一直存在于各种“听说”之中的男人,会突然回了自己的话…… 白泽举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淡笑道:“神主既然已拜访了妖界,白泽自然是要回访的。” 没有吵起来真是太好了!度安朝着白泽感激地一笑,后者也笑着回视了他。 “欸?”手上一紧,度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被黑沉着脸的辛丰拉着走出几步,再然后,腰身一紧,已是被揽着腰飞身往神界的方向去了…… 望着那极速离去的身影,仿佛一颗划破长空的流星般远去,众人呆愣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看出个一二来,只是各自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凤迦走近白泽,轻声道:“度安大人乃白龙之后,体内流着上古血脉,在龙族之中地位仅次于神主。”这些在神界的高层之中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凭着对方的身份,迟早也会知道的,现在告知于他,也不算泄露机密。 “原来如此。”白泽恍然状。难怪他能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而且,神主会如此宠溺他…… 白泽莫名地轻笑一声,转身同妖兽们交代几句,之后,同大叔、星辉他们点头微笑,“我们也走吧。” …… 起初,度安感觉得到腰间的手劲有点大,稍稍挣扎无果之后,望着对方俊朗分明的侧脸,心里一动,眼波流转,似乎有了什么高兴的事,悄悄将脸贴近对方的肩膀。那熟悉的清冷气息仿佛被捂热了般,引得他直眯起眼,贪婪地嗅着鼻子…… 心里存了一丝怨气,辛丰起初对度安的这些小动作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当某人胆大包天地伸出手环抱着自己,小猫似地用小脸磨蹭着自己的胸膛,并嘟嘟囔囔地说出一些词句时,他心里是慌了的,连行进的动作都稍有停顿了一下。 小小胸腔里的气流,不知经由了那张粉嫩小嘴怎样的酝酿,竟吐出了那般让人迷醉的话语……他低低地说,“辛丰……我想你了……很想……” 辛丰没有回应他,可下颚却轻轻地抵住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揽着度安小腰的手又紧了一分…… 水汽蒸腾,薄纱般罩了周围的一切,岸边的白玉石上凝了一层小水珠,“滴答”一声,又滑入了池水中。 池边,两幢人影相贴着,衣衫轻落,少年纤弱的身子裸露在空气之中,肌肤如雪,青丝如墨,因睡熟而微微扬起的脸正对着男人,毫无防备的睡颜,修长优雅的脖子,些许泛红的诱人锁骨,以及,平坦胸膛前,那令人遐想无边的两颗小红豆…… 似乎有什么在身体里萌生着,辛丰的喉结处不可抑制地动了动,眼眸深沉了几分——该死!竟连这种程度都无法控制住了…… “唔——” 刚抽了度安腰带的手一顿,目光抬起,一双大眼睛由迷茫转向惊愕,迷糊的小脸腾地烧红起来,“啊——”,度安一手抓着自己的裤头,一手护胸状,急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干嘛……” 见到眼前这一幕,原本没打算做什么的辛丰忽的扯了扯嘴角,故意将手中的腰带扬了扬,再扔向一边,“哦?你说呢……” 拖长的语气让度安的脸色更红了,他的舌头打结了般,“你、你……你等等!” 辛丰戏谑地望着他,等他开口。 度安一边扯着自己的裤头,以防没有了腰带的裤子滑落下去,一边歪着颗头同辛丰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而,而且,现在天也还亮着……”说到后面,双颊的绯红已蔓延至耳根了。 辛丰只拿满是笑意的眼看着他,也不开口,“呼——”度安只觉得眼前有什么闪过,带动了一阵风,将自己的刘海轻微地吹动了一下。 “哗——” 褪去衣物的辛丰下水后,留给度安一个健硕有型的背影,“快些下来吧,你体内的灵力真是少得离谱了。” 欸?度安听懂他的话了——他是想让自己在圣池里纳气。老天!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呜呜呜,都怪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抵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真是丢死人了! 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岸边的度安,为自己方才的言行念想脸红羞愧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拿出泳裤准备换上,可裤子脱到一半,他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什么,瞪大双眼瞅向闭目养神的辛丰…… 在度安又哀又怨的目光下,以沉着冷静着称的辛丰依旧行着本色,度安轻咬着手指关节处,暗道:难道他没有用神识看着自己?是自己一直误会他了…… 度安没有看到,一向冷峻寡情的神主大人,不知何时,红了耳垂……该死!这又是谁教于他的! 度安怀着怀疑的心态换了自制的泳裤,进了池中,温热的池水漫上他的腰,他边走边将长发挽起,拿出一根木簪想要固定住,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过来。”辛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无奈地看着他。 “嗯。”度安脸上有些发热,乖乖地坐在辛丰身旁的,背对着他。 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顺滑,一双常年握剑的大手如今却是轻拨青丝绕指柔……背对着辛丰的度安,低垂着眼帘,心里被什么填得满满的,他需要努力翘着嘴角,才不至于让它们溢出来了。 用了两只木簪,辛丰才将度安的头发固定住,“可以了。” 话方落音,胸前柔软温热的触感传来,辛丰有些诧异地低头,这人难得地主动投怀送抱了。 “辛丰……” 度安抱紧对方,动情地低吟着这个自己魂牵梦萦之人的名字……真好,能再回到你身边真好。 辛丰的眸子转深,手被背部一直往上,捧着他精致的脸蛋,细细地看着,不自知地弯了弯嘴角——看,这真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不会模糊了眉眼,不会梦醒之后消失…… “唔——” 一声似呻吟又似喘息的声音从度安嘴里传出,度安闭上眼,微微张开嘴,生涩地回应着对方炙热的吻,手由搭在辛丰胸前,渐渐变成揽着对方的腰,而游离在他身上的大手,仿佛能点燃什么似的,使之游走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的,气息也因此乱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懂 一转眼,回到神龙谷已有半个月了。在这不长不短的半月里,发生的事情却是比太平盛世时十年的事情都要来得多。 先是妖界同意与神界结盟——妖界白泽尊者亲临神龙谷,得神界之主接见,期间还去了凤凰家族一趟,三日之后,白泽面带微笑满意离去。 刚回来那三日,度安被辛丰以体虚神伤为由,没能参与两人的谈话,自然也不知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凤迦亲自到妖界商谈都无法谈妥的联盟之事,对方强硬的态度竟在三日内发生了如此改变,度安不可谓不好奇。 当他问及辛丰此事之时,辛丰从大叠文书中抬起眼,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没什么,只是许了他一个承诺罢了。” 度安眨巴着大眼睛,等着辛丰告知承诺的内容,不料却是等来辛丰微眯着的危险目光,“据说,他还抱了你?” 度安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不,不,不能算抱,那,那只是个意外……” 辛丰轻哼一声,继续埋头,度安方将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还有一事,玄天此次到神界,乃正式作为人界的代表,同辛丰进行了密谈。数日之后,一向不看重人界的神主大人,居然同意人界加入反魔联盟了!不,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如今人间的上古乾坤阵已修复,魔物要再次侵入人界已实属困难,除非影尊亲自出手,否则人界大可高枕无忧——但人界灵气稀薄,魔物不可能为此大动干戈。因此,完全没必要加入此次神魔之战的人界,是主动要求为大战贡献一份力的,而辛丰也答应了下来。好奇宝宝度安跑去问玄天此事,后者听后露出痞笑:“安安为人界存亡做出如此贡献,人界自然是有所表示的,不协同降魔,难不成安安想要我以身相许么?”度安:…… 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度安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安详宁静的生活。他不需要做什么,辛丰还在担心他的身体,不许他到处跑,可这天他还是偷偷去了小圣池,以履行护灵长的职责。 不去不知道,去了又有惊喜——灵气浮动的小圣池里又多了四枚龙蛋!护灵官们见到度安也是欣喜非常,萧云连称都是托了度安的福,近些年来龙族的出生率可是一再创了新高! 度安自然是对这些过高的赞誉之词表示“不敢当”,趁着换班的时机,他同萧云一同去了灵动堂。两只小家伙健康得很,尤其是小宇,更是见大人们不注意,抱着度安的大腿往上爬,被已经走出十几米的萧月转回来咬牙切齿地拎了下来,并恐吓了一句:“今天没有糖糖吃了!”小家伙立马萎了下去。 度安笑眯眯地看着这俩父子的互动,待萧月离开后,蹲下身子,掏出两个小东西,一手一个,转动手腕,“咚、咚、咚——” 顿时,生闷气的宇公子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度安手中的新奇玩意儿流着口水。 度安轻笑一声,将小小的拨浪鼓塞给小宇和小雅一人一个,看着俩小家伙眼睛发光的小模样心里也是很高兴。 “大人,又让您费心了……”萧云不好意思地笑道。 度安笑着轻轻摇摇头,将拨浪鼓从宇小公子的嘴下抢救出来,用手转动着给它示范,“在人界看到的小玩意儿,想着它俩应该会喜欢,就顺手带了回来,哪里费心了。” “总之,萧云代小家伙谢过大人了。”萧云蹲下摸摸玩得颇得要领的小雅的脑袋,心存感激地说道。人间常说“礼轻情义重”,大人千里迢迢从人界带回的玩物,说明他心里是惦记着小家伙的。 “咚!”小宇晃动出声音后,小嘴张大,很吃惊的样子,又“咚咚”地摇了几下,估计是终于觉得掌握了一项前所未有的本领,咧着滴答着口水的嘴,举着小鼓向小雅奔去了。 “欸!”度安伸手拦了要摔倒的小宇。 “度安大人。”看门的老头过来了,恭敬道:“神主大人传话来,让您即刻去圣池。” 度安心里咯噔一声:糟了!被发现了! “嗯,好的。”度安脸上没表露出什么来,将小宇扶正,和萧云点头笑笑,就起身踩着自己的影子离开了。 萧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觉嘴角弯起,度安大人跟神主大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升腾的雾气将池中那人的身影罩得迷离,度安局促地站在岸边,总结了一路过来的思想斗争,只能痛恨地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早已被人家吃得死死的了! 要自己说,自己不过是从人界回来的路上消耗了过多灵气,身上连个轻微的擦伤都没有,回到神龙谷灵气这么充裕的地方,体内灵力早就恢复过来了,更别说一连这么多天都泡在圣池里……咳咳……可辛丰那家伙就是不许自己到处走动,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还好,可他一旦不在自己身边,自己是多么无聊啊! 嗯!这次要好好跟他说一说这个问题,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他不能这么限制自己的自由!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义愤填膺的“壮士”感觉己方的气势已经酝酿上来了,立刻挺起小胸膛,自觉得异常霸气地将衣物脱了甩在地上——其实,只是脱衣动作稍微比平时快了些而已…… 幽深的星眸缓缓睁开,辛丰眼中带着探究的意味,直直地看着度安。 度安淌水至辛丰跟前,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低头瞅见对方结实性感的胸膛,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白斩鸡身材,顿时觉得方才煽起的小火苗一下子矮了下去,方才的气势汹汹也变成了结结巴巴,“那,那个,辛丰,我要跟你——啊!” “说,要跟我怎样?”辛丰左手揽着度安的腰,右手微抬那张诧异之后羞红的小脸,语气揶揄,语速缓慢,似乎调制着一杯极具诱惑力的美酒。 跨坐在对方大腿上的度安僵着身子,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嘴里吱唔着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辛丰眼角含笑,嘴翘得老高,仿佛做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而事实上,调戏怀中这人确实好玩。看来,藏书阁里那些记载风月的人界之书果真有其独到的借鉴之处…… 度安又羞又惊,转念一想,自己以前所知道的辛丰是不会这么,这么勾引人的,如今怎么……度安微愣,不会是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学会的吧?!跟谁学的?有没有和别人试过…… 辛丰看着微张着小嘴的度安,心里暗自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又在想什么?”都说小别胜新婚,神主大人自个都没发现,他此时的言行举止与平时可是大相径庭。 度安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对方带着笑意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其实自己一直没发现,眼前这个一向冷峻庄严的人,总能对自己袒露出温柔的一面,不像他,却又真的是他,但自己知道,他只会在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将嘴角弯上去,眼角弯下来,眼眸之中涌动出莫名情愫……自己称之为“爱”的东西。 纤细修长的手抚上那如雕刻般分明立体的五官,度安心里柔软得似乎要化了,他稍稍抬头,蜻蜓点水般落了一个吻。 搭在度安腰间的大手紧了,辛丰的嗓音低沉嘶哑,“这次是你送上门来的,我不会再停手了。” 度安一愣,感觉到对方下身的某人变化,脸一红,“嗯。” …… 以前听过一句荤话“爱是做出来的”,度安曾不以为然,如今想起,那时的自己或许并不懂灵与肉的结合能带来的欢愉,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此前并未真正爱过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不管是身心,都希望彼此能够交融为一体……这个道理,自己似乎也明白得不算晚,刚好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生命之时,这便足矣。 第一百二十七章:秘密 修长泛白的手指缓缓绕动着漆黑如墨的一缕长发,任它们丝绸般调皮地在指间滑动着,室内熔浆壁上传出的橘红柔光照在那张妖艳的脸庞上,将狭长眼眸中的血瞳映得愈发幽深,只是,眼神之中空无一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这般明亮的地方,他睡不着,也不喜欢。可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是比任何影族都害怕黑暗的——尽管这份害怕说出去会被人耻笑。 在那个人更小的时候,曾经问过自己:“哥哥,地面上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很亮,而且很热,小霄不会喜欢的。” “不,不会的,小霄喜欢明亮温暖的地方。还有什么呢,哥哥?” 问出这些话时,小小的脸蛋上容光焕发,大眼睛亮晶晶的,比将主殿中装点用的任何宝石还要璀璨夺目。 “地面很宽敞,有很多地底见不到的东西,水里会有游动的鱼,丛林中会有各种动物,天空中会有流散的云……” 自己耐心地讲着,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乖巧得像只小兔子。还有些肉呼呼的小手捧着小脸,听得认真,眼中尽是憧憬和向往,在自己言尽之后,他神情惋惜委屈,低低地呢喃:“哥哥,小霄也想到地面上去。”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小霄要再等等,等到你长大些,地面就是我们的世界了。”自己也确信,会有这么一天,影族可以回到地面,实现这世世代代的夙愿。 当时的小孩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为以后能到地面而兴高采烈……那么,如今他果真已在地面上生活着,他会高兴么? “少主。”一声压低的声音,是阿丹,“塔娜大人请您到主殿去。” 怀中的少年幽幽醒来,对上头顶恢复了冰冷的眸子,连忙慌乱地爬起来,跪在寒冷的地上,低着头,垂着眉,大气都不敢出。显然,这套熟练的动作说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欣长的身子随意披上一袭朱红长袍,他套上鞋袜,一拂宽大的袖子,向门外走去,头都不曾回。 片刻之后,地上裸露着肌肤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见膝上一片红印子,他赶紧揉开——这副身体是属于少主的,他不喜欢它有多余的点缀,哪怕是一小片淤血,只要不是少主留下的,都不可以有…… 主殿之中,豪华高大的王座上斜坐着一人。王座后面是一面巨大的熔浆墙,红光投射在那人的部分躯体上,勾勒出完美火辣的身材轮廓。 “交代与你之事,可有结果?”慵懒蛊媚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余音在空荡的殿堂内萦绕着。 “还在搜寻中,尚无下落。”淡淡的语气,明明居于低处,表情却无恭敬之意,冷冷清清,只在末尾加了一句,“塔娜大人。” 堂上先是冷哼一声,随后有些愠意地吐出一句:“废物。” 宽袍下的手握成拳,尖细的指甲刺进肉里,不含感情的声音响起,“塔娜大人说得是,可惜了这遗传了您一半血统的躯体了。” 堂上之人似乎有了短暂的停顿,片刻后,仿佛嗤笑了般,“说得对,我都差点忘了呢。” 忘了。 这便是生下自己的人所说的话,一个母亲对儿子说,她都忘了自己曾生下他。若是以前,自己估计会身体都不能自控地冲上去了吧,但如今,体内流淌着的血,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自己还有什么冲动的理由呢?怪只怪,自己是魔都少主,是影尊之子,棋子的傀儡…… 座上之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确定地开口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 凌锋眼神一凛,幸好头低着,才不致于被发现,他压下心中的激烈情绪,几乎是咬着牙回道:“是。” 又是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座上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蓝光凝聚,向着某处,“那么,是他?” “唔、唔——” 凌锋猛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根巨大的石柱前,双眼睁大了些许。 被蓝光笼罩着的白衣少年在苦苦挣扎着,似乎脖子被掐着,只能“呜呜”地发出一些不成语的词句,但他却虚弱地伸着手,朝着凌锋的方向在虚空中胡乱抓着,眼中尽是乞求与绝望…… 眼前似乎有一个身影与他重合着,在自己尚未渡过魔劫之时,自己击中了那个瘦削的身影,那时,自己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表情…… 座上之人明显感觉到了凌锋的怔忪,轻笑一声,收了手,那少年无力地摔落在地上,昏过去了。 “真是有趣,你同自己的亲弟弟?”话语中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意味。 凌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苍白的小脸上,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伸手,将瘦弱的少年抱了起来,兀自回道:“塔娜大人交代的事,属下会加大力度去做,没其他事的话,属下就此告辞了。” 说完,人已转身,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熔浆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除了脚步声,殿内没有其他声音。 “还真是……”娇媚的声音独自低语,带着婉转的笑意,“强大的遗传呢。” …… “来,安安,这个烤好了,试试看。” 大叔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金黄烤鱼,笑眯眯地递给在想心事的度安,“好啦,不过是再去一趟人界,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不用担心。” 安藤转头,将一碗热汤放在度安手里,也微微笑着说:“魔物如今不敢轻举妄动,不要想太多。趁热喝点。” “嗯。”度安勉强打起些精神,喝了口热汤,一阵暖意自口腔直流入肠胃。 人界加入降魔阵营,并非只是一句喊得响亮的空话,玄天答应,将人界顶尖的术士带到神、妖两界来,充分利用他们擅长的阵法、炼丹、制符等方术,以协助展开剿魔行动。这种接引的任务,交给熟悉并有恩于人界的大叔、安藤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这不,他们就要启程了么…… 只希望这一路真能平平安安的……度安默默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着。以他的身份,不适合再去人界了,更重要的是,辛丰不可能再让他离开神龙谷了…… “呀!”玄天低呼一声,吐着舌头,扬扬手中的烤鸡,龇牙咧嘴,“真烫!” 度安弯弯眼角,笑了,眉间的愁绪一扫而去。 夜色逐渐在落日之后降临,天色昏暗下去,众人在林间享受着近期内最后的聚餐,中间的火苗时不时跃动着,照得每个人的脸色红润,这样的氛围异常和谐温馨。 火堆里,枯木枝燃烧殆尽,留下一堆灰烬和零星火种,玄天用一根随手削下的生树枝将余火扑灭,以防引起森林火灾。 “好了,吃饱喝足,回去歇息一晚,明早卯时在凌虚宫大门前集合吧。”玄天拍拍手,率先站了起来。 其余人也都起身,准备回住处。度安同大叔他们通路,就玄天一人是相反方向——他住在凝丹堂。 “安安,你稍等一下。”玄天忽然笑着叫住度安,“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说。” 度安微愣,点点头,示意干瞪着玄天的安藤他们先回去。 待人都走了之后,度安才好奇地开口,“有什么话要这么保密?” 玄天神秘一笑,露出一排亮白整齐的牙齿,“有些东西是时候给你看了……” 度安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哆嗦着嘴唇,“玄、玄天,你这个样子好像坏人……” 玄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古青视角 我叫古青,今年……大概三百多岁了,好吧,我记不清了。我有一个助手,叫柳儿——他是个孤儿,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我抱养了。 柳儿常说我记性不好,经常邋里邋遢,一弄起丹药来,连个人卫生都不记得清理。我每次都想张口反驳他,可我每次往身上一瞧,脏兮兮的衣物和不知何时冒得老长的胡子总让我哑口无言。我想我大概可以写一本书,记录我对时间与个体的理解、研究,每个人体验中的时间应该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同柳儿:我在捣鼓丹药的时候,明明觉得时间才过去几天,柳儿却总是满脸无奈地跟我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经常怀疑他的话,不过结果证明他是对的,这可以从我下巴上的胡子长度来判断。但是近来,我又有些怀疑了,是的,我在怀疑我的胡子,它是否因为经常浸泡到药水而具有欺骗性呢?会不会因为营养过剩而长得比其他人的更快呢?孜孜不倦的怀疑态度是作为一名炼丹师的必备品质,我常这么教导着唯一的助手兼弟子,柳儿却总是抽着嘴角回道:“师父,我该去药田浇水了。”真是个不求甚解的孩子…… 同大部分龙族一样,我没有母亲,甚至是在成年后才知道“母亲”这个词,但我却不是单亲家庭——我有两个父亲。一位是我那龙族老爹,另一位是人间的术士。 或许我的记性真的不好,我已快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我隐约记得族中的老人说,我的亲爹年轻时去了趟人界,不知怎的,和一位人间的术士高手搞上了,这原本也没什么稀奇的,但那人界老爹却碍于人间的伦理道德与门规,半路同龙族老爹断绝了关系。亲爹刚好有任务在身,被迫辗转回了神龙谷,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就一割手腕,在我的蛋壳上沾沾血,将我给领走了。龙族老爹在神龙谷修养了几年,将我拉扯成型了,再也耐不住寂寞了,打扮成女装,终于带着还是个小娃娃的我去见了人界老爹,并当着他们的头头说,他已经有了两人的孩子,人界老爹必须跟他走!当时,在场的人都听信了龙族老爹声泪俱下的哭诉,人界头头终于震怒地将一脸铁青的人界老爹赶下了山,从此,我们就过上了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 我对丹药的热爱也是源于我那人界老爹,据说他还是术士中千年难遇的炼丹天才,不过,自从遇到一个叫玄天的家伙之后,我觉得这种说法已经不大可信了,但我依旧确信人界老爹是他那个时代人间最强的炼丹师——他总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教给我最复杂的药理原理,让我的童年充实且欢乐,而不是像我那亲爹只会拎着我把我扔进河里让我洗澡,逼着我吃那些奇怪的菜叶,晚上还不许我睡在他们屋里……后来我看了很多书,才知道他们经常发出的那种奇怪声音是在干什么,不过,我知晓后也没什么想法,欢爱这种事,两情相悦,你亲我侬,原本就没什么好避讳的。 龙族老爹撺掇着人界老爹回神龙谷,后者不同意,两人冷战了一阵子,最后双双妥协,作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私奔!对,没错,他们将我扔回神龙谷后就铺盖都不卷地跑了,再也没个人影……族内的老人谴责他们太无情,竟抛下幼子自顾逍遥去了,但我却没什么感想,大概是因为我将人界老爹的本领都学了过来,他们走了,我一个人研制丹药无人打扰,正中下怀,因此,在我人生很长的一段岁月里,邋里邋遢乃是常态,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玄天那个家伙也是人类,也擅长丹药,当然,从他自吹自擂的话语中也能知道他并非只工于丹药。他会配置一种很神奇的药水,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药水,我渴望得到这种药水的秘方,他对我提出各种要求,却迟迟不告知我全部秘方——他除了让我帮他制作一些常用丹药,还经常偷我的酒喝,甚至还老让我换干净衣服和剃胡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知道他告诉我的秘方有所保留,他配制好的药水我明明能解析出十之八九的成分,我自己却总是配制不成功——或许还有别的药材没有辨析出来,或许是提炼、融合的步骤不同,反正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药水中有一种我无法确认出来的成分,这种味道我只在玄天身上闻到过,大概那种必需的一味“药材”就在他身上,也许,那一天趁他喝醉后搜身?但是,自己似乎从未见他醉过…… 说到这几年,自己似乎比以前进步不少了,接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影响比较深的是一个叫度安的人。他是白龙后裔这件事我颇感兴趣,呃,应该说,我对他的白龙血统比较在意。众所周知,龙族除了神主的上古金龙血脉,其余都是寻常的龙族血统,包括我在内,这突然冒出来的据说断绝了万年的白龙血脉,在我看来,可真是一个重大的研究项目,等我有时间,定要好好研究一番的。 对了,他还有两只肉芝小人寄放在我这。肉芝小人近些年是比较少见,但我也不至于稀奇,有趣的是,它们俩却是双双变异了的。别人只知道肉芝小人属于天地灵物,最有效的作用莫过于练成丹药,提高修为,但绝大多数人不会知晓,变异后的肉芝小人才是最有用的——它们原本就熟悉地气,变异后,异常灵敏的嗅觉和探知能力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各种珍贵的药材! 那位白龙大人常常偷偷到凝丹堂来探望这俩小家伙,却不敢被它们发现,经常趴在窗户或者门外,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它俩在我的炼丹室里打闹和偷吃丹药…… 是我告诉他如今不要同它们相认的,它们如今对我来说很好用,只要我给它们药材,它们闻过或啃上一口后,再带到野外去,很快就能找到相同的药材了。不过,小的那只比较没用,经常迷路和犯懒,我曾经考虑要不要将它单独送回去,可以看到大的那只对它那么照顾,再加上我对白龙大人的说辞:“它们如今还需要大量丹药巩固身体,你和它们相认后,它们必然缠着你要回去,修为可就大大不利了”,送小的回去就似乎不大可行了,此念头便慢慢打消了,反正我的丹药和果酒足够它们吃喝的,留下也没什么害处。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它们帮我找稀有药材,我无限制地提供它们丹药和果酒(当然,有些丹药正是用它们找回的药材提炼而成),只是对它们的监护人隐瞒了部分事实而已,这种对双方都有好处的谎言,是善意的,我自己也就心安理得了。 玄天那家伙最近刚从人界回来,没住多久,又出去了,据说是要接他老娘之类的,我兴致缺缺,想想都事不关己,我只是希望他快些回来,好早日将药水的秘密告诉我。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来头的人,还记得他那次莫名其妙元神重创,还是自己出手缓解了他的伤势,他没有说受伤的原因,我虽然也好奇他呆在神龙谷都能弄出这样的重伤,却还是没有多问,大概有一天,他自己会坦言,将他的秘密和药水的秘方一同告诉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做客 今天是玄天他们离开的第十天,也是预计中的归期,这一点度安记得很清楚。 十天前的那个晚上,玄天神神秘秘地说要给自己看些东西,自己还以为是实体的物体,结果,却是让自己闭眼冥思,并通过他的引导,在一个陌生的灵识之海中见到了一些虚景。 看完之后,度安精神有些恍惚,茫然地问玄天:“那些同梦中场景有几分相似的虚像,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幻境?那些画面中的白衣男子同自己又是何关系?” 玄天笑而不语,拍拍他的肩:“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判断,取舍,以及选择…… 度安不懂,哪怕日思夜想,却依旧没有头绪,他隐约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着,这种仿佛来自灵魂的瘙痒让他无从下手,心烦意乱,他甚至幻想过自己掐着玄天的脖子逼他说出真相的场景……事实上,其实度安心里隐隐有一种想法,只是,这种想法让他有些害怕、愧疚,他在想,自己所见到的那些,是否为这副身体前世的记忆呢?残留在这身体里,甚至灵魂之中的记忆片段,埋藏在历史洪流深处的真相……度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原本只是异界的一缕游魂,莫名其妙地着落于此,却心安理得地拥有着很多——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度安叹了一口气,这些自己故意淡忘的事实被重新想起,还真是让人惆怅呢…… “外面的世界真如此吸引你?”俊逸的眉目略带着疑虑地微微蹙着,辛丰忽然开口,对身边这人近来各种心不在焉的举动有些在意。 被打断了思绪的度安讪讪一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偶尔在不同的地方长长见识也是件好事。” 辛丰好看的薄唇抿成直线,不说话。度安心里发慌,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又不好意思贸然出声。 “你说过,等三界安定之后,同我一起游三界。”辛丰说这话时,眼眸幽深似夏夜的星辰,神情如在宣誓。 度安心头一颤,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竟感觉喉头被什么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是的,自己曾向他讨了这么一个承诺,他当时也毫不犹豫地允诺了,而自己…… “我记得。”度安朝他笑笑,随即神情稍黯,“我只是觉得,那种日子离我们还很远……” “不会的。”手上一暖,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从位子到了度安身旁,“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度安目光落在覆着自己手背的大手,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热度,才知道自己的手是凉的。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自己到这个世界来,原本就是天意。上天要自己来,要自己遇到那么一群人,让自己爱上这个人……很多事情,也是因为自己的意愿和行为才会那么进展下去的吧?如果不是自己,或许会有另外一种历史……珍惜当下,才是自己该做的! “走吧。” “什么?”度安刚回过神,茫然状。 “不是很想到外面瞧瞧么?”辛丰轻轻将度安从椅子上拉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带你去凤凰家族。” 度安瞪圆了双眼,小嘴微张,喃喃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辛丰神情淡然,“长老们不同意人类住在谷内,他们如今在凤凰家族。” “欸?这么说来,玄天他们已经回到神界了?!”谢天谢地!他们安全顺利地回来了! 辛丰眯起眼,看着几乎要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度安,似乎有些不悦,“你是不是,对他们太关心了?” 心情大好的度安并没有只顾着高兴,还十分细心地照顾到了神主大人的小情绪,张口就来:“哪有!我最关心的不是你么?”说完,还踮起脚尖,在对方的俊脸上轻啄了一下。 神主大人严肃的表情立刻柔了下去,度安暗喜:这一招,屡试不爽啊…… 凤凰家族位于神界南方,占据着除神龙谷外灵气最充沛的地方,蜿蜒数万里的山脉耸立着诸多参天古木,其中,最具地域特色的莫过于火焰般的火梧桐。 两人悬浮于空中,俯视着下方极具视觉冲击效果的红色海洋。 度安惊叹不已,连连称赞那些高大魁梧的古树。 辛丰淡淡解释道:“‘凤翔千仞,非梧不栖’,说的便是这火梧桐。” 度安点头,望着古树横斜而出的粗壮黑枝,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小心“噗”地低笑一声。 辛丰略疑惑地瞅着他,他忙摆手,“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非梧不栖是有原因的——你看,这世上还有哪种树能提供如此敞阔的枝干给他们停留呢?”巨型的主干上没有多余的杂枝,百仞之后,每隔数十丈便向四周散射出干劲利落的笔直枝干,枝干末梢才分散出许多小枝条,点缀着如火的红叶。若是以凤凰本体,怕是很难在枝叶交错纵横的寻常树木上降落和起飞的吧…… 辛丰轻拍他的脑袋,“就你会这么想。”度安吐吐舌头,偶尔使坏一下不犯法吧…… 蓦地,一声嘹亮的凤吟在远方想起,很快,一个火红的拖着幻影飞速而来,在离两人十多米处顿住。 一袭红衣,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越发动人,一头及腰的青丝被扎成高马尾,衣角与如墨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扬,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凰英见过神主大人、度安大人。”来人微微行礼,朱唇微启,吐出有如天籁般的声音,听得人心中如同有小溪轻快流过,异常愉悦。 “嗯。”辛丰应答着。 度安还没缓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到这,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她——凤迦的妹妹!若不是装扮、身形不同,他差点就以为是凤迦了…… “哥哥让凰英前来接引,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一身便装的凰英此时看着十分英气,颇有几分哥哥凤迦的味道,而不似上次宴席上那么娇媚。 辛丰颌首,拉了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度安一把。 度安反应过来,看了辛丰一眼,发现他并无太多表情,又幽幽地转头去看凰英,正好见到后者对着他温柔地一笑,度安的脸瞬间就热起来了…… 辛丰眉头一挑,“走吧。” 趁着凰英转身带路,辛丰伸出手,在某人的小腰上一捏。 “呀!”度安忙捂住低呼一声的嘴,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作恶者,神情十分无辜。 辛丰扯了扯嘴角,“没事,我叫你注意点,别掉下去了。” …… 凤凰家族不愧为神界第二大族,族中的宫殿亦十分恢弘壮阔,且不论那些雄伟壮丽的建筑,单单瞧那用无数红玉铺就的地板,其雄厚的家族底蕴就可想而知。 通往主殿的路上,偶尔会有人见过,见到三人后,皆远远地无声行了一个礼。 度安暗自在心里嘀咕:这凤凰家的人,都长得那么好看呢…… 这段路有点长,凰英作为女子,矜持点,不说话也就算了,辛丰平时就是个话不多的主,也不开口!度安感觉三人一直走不说话很压抑,便想着说点什么,忽然想起刚看到的那些火梧桐。 “那个,凰英姐姐。”度安暗忖着,自己的年龄应该可以这么称呼对方吧。 “嗯?怎么了,度安大人?”凰英停下,礼貌地笑着问道。 辛丰也看着他,度安有些尴尬,“姐姐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我,可以问一下火梧桐的事情么?嗯,咱们可以边走边讲。” “好。”凰英笑着点点头,“火梧桐乃本族祥瑞之物,据说初代凤凰在此定居后,便在此洒遍了火梧桐的种子,以后世代奉为圣物。我们凤凰家族,每个人出生后,便会认领一棵,每隔一段时间,以自身精血引入树体……” “啊?”度安愣了。 凰英笑笑,接着神情有些肃穆道:“凤凰家族的传承也不是秘密了:族人到了大限之后,到自己选定的火梧桐上自焚,而用精血滋养长大的火梧桐,便会将族人的灵魂之力凝聚出其后代,这便是外界常说涅盘……” 度安听呆了,这样的说法,还真跟神话一般呢。 “那,凝聚出的后代,还是之前的灵魂么?” 凰英轻轻摇头,“不,虽然灵魂之中有很大的联系,但已经不是之前的灵魂了,天地造化罢了。” 度安有些不忍。如此说来,凤凰家族之人一出生,便无至亲么? “到了。” 度安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进了大殿,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有一小波人聚着。 怀着激动的心情,度安一眼扫过去,如期地看到大叔他们同样欣喜异常的表情,他还看到了玄夫人和另外三位长老,嗯,那位是? 度安有些惊讶地望着被玄夫人挽着手腕的男子,那人长得极像一个人:玄天…… 第一百三十章:玄父 凤迦正同辛丰禀明此次人界到来的人数、具体任务安排等,度安无心去听那些,只是还未从见到那个极像玄天的男子的震惊中缓过来。他环视一周,并未看到玄天,心中的疑惑更深。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门外匆忙来了几位老者,入殿后极恭敬地向辛丰行了个礼,说着一些客套话。度安正好奇地打量着四人不同颜色的衣服,谁料,那四人竟也向他行礼了。度安大为吃惊,忙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微笑。 原来,这四人便是凤凰家族的长老,他们分属于家族中的四个分家——同为长老,他们可不像龙族那六位长老那么逍遥。他们参与族中事务频繁,很少有龙族长老一闭关就是数十年的待遇。这不,一听到神龙谷的贵客来了,就赶忙过来了么……当然,为了已经这种等级的贵客,换贵重礼服耽搁了一点点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度安早在来的路上,看到身穿各色衣服的人就颇为惊讶了——因为他此前一直见到凤迦穿红衣,还以为凤凰家的人都喜欢那种打扮呢。如今才知道,原来凤凰家族的成员分为五种:一为赤凤,即凤凰双子那一脉,尚红;二为青鸾,尚青;三为鹓鶵,尚黄;四为鸿鹄,尚白;五为鸑鷟,尚紫。五家之中,赤凤一脉无疑为主家,地位至尊,青鸾地位次之,另三家地位相等。 度安私下惊奇地将自己的认知悄悄告诉了辛丰,后者一脸无奈苦笑,拍了一下他的头,“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看书的。”度安赧然……没错,这些早就归于神界常识范围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度安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他几次假装不经意地抬头,除了两次恰好对上凤迦那似乎在飘走游离的视线,更让他诧异的是玄夫人身边那男子空洞而呆滞的注视…… “哟,真热闹。” 去跟师兄弟交代完注意事项的玄天,一进门,便对眼前的景象评点道,脸上嘻嘻哈哈,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玄夫人剐了他一眼,意在责备他的无礼。吊儿郎当的玄天缩了缩头,闪到度安旁边,“嘿,安安你也来了。” 度安正好一肚子的疑惑没地方问,赶紧将玄天拉到一旁,凑近他耳边,悄声问道:“玄天,玄夫人身边那位是?” 玄天笑得不明意味,“说他是我老爹你信不信?” 度安双目一瞪,“真,真的?!”声音不可抑制地拔高了些许。 殿内静悄悄的,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度安脸皮薄,小脸瞬间就红了。 辛丰原本就冷峻的脸越发黑沉起来,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这人一不看紧,就容易去跟别人扎堆。当着自己的面,还跟别的男人靠得那么近,聊得那么起劲…… 度安垂头丧气的样子,偶尔还瞥见大叔他们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再偷偷瞧向玄天,后者对着他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那意思是——待会再说……欸! 度安在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偶尔能听到“作战部署”、“协作”、“妖界”等词句,有些无意识地用脚尖在光滑的红玉地面上画着小圈…… “暂且就这样,都散了吧。”辛丰淡然道,果真看到身侧之人欣然抬头恨不得欢呼的模样,自己也勾了勾嘴角。 辛丰压低了声音,对着度安道:“我稍后回来找你。”随后,不等度安反应过来,就朝着凤迦点点头,“走吧。” 凤迦领着辛丰率先出了门,一直倚在门口的凰英也随同,身后,四位凤凰家族长老依依不舍地望着前方片刻,也离开了,而人界的那三位长老则是由凤凰家的人领着回住处了。 度安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大概觉得是去看些东西就会回来了,可他看着退散而去的众人,再转头对着殿内剩下的“自己人”,他又忽然领悟了辛丰的意思——辛丰是想给个机会让自己同玄天、大叔他们聚一聚。 玄天一脸“我懂你”的样子,建议众人移步他的居处。 到了地点,度安真庆幸凤凰家的屋子也修建得十分宽敞,不然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还真是氧气不足呢。 如今,屋内除了度安、大叔他们六人,还有就是玄夫人和那名陌生男子。 一开始,度安没好意思直接问,大家沉默片刻后,还是玄天直接开口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这老爹是怎么冒出来的。”玄天笑道。 有玄夫人这等长辈在场,度安笑得有些羞涩,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接了人之后,刚从人界进入妖界不久,母亲说胸口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我们便暂且在林中休息了片刻。”玄天喝了一口茶,“就在林中,我们偶遇到了。” “欸?”度安讶然,“就这样?”不应该有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寻父过程么?!玄父不是早在数十年前就失踪了么?怎么说找到就找到了…… “你不是说……你的父亲在地底魔物手中么……”度安弱弱地问了一句,看着玄夫人一直挽着对方的手,以及她微微发红的眼睛,自己也心酸起来。人类寿命有限,女子的青春更是珍贵,尽管作为术士能推迟岁月在身上留下的痕迹,但要相爱的人分开数十年不见面,确实是件很残忍的事……就在自己去人界的那几个月,相思都仿佛能噬魂啖骨,更何况那实实在在的数十年光阴呢? 度安的目光移至玄父身上,对方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左右,根本不像个父亲,更别说有着玄天这么大个儿子的父亲,反而更像是兄弟…… “玄轩他……离开之前便是如此,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相貌真是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变……”玄夫人帮他拂开额前稍乱的刘海,手指在微微颤抖着,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玄天放下把玩着的杯子,神情有些黯然,“容貌虽然没变,可也可以说早已不是原来的他……”此话一出,玄夫人的身子一颤,似乎被说中了什么。 度安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问道:“什么意思?” 玄天轻叹,“我探知过他的体内……根本找不到他的灵识,如今他仅靠本能活着,完全不能自理。” 度安愕然地张着嘴,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这种事,怎么可能……” 玄天摇了摇头,解释道:“父亲也有开启天问的能力,或许魔头想利用这种能力,或许是想复制天问这种能力,又或许是别的目的,而囚禁至今,父亲即使逃了出来,亦已然变成这样了。” 度安心里很难受,他不敢去看玄夫人掩口强忍啜泣的悲伤模样,只能为这种不幸的现实沉默。 “有什么办法……”度安犹豫着开口。 玄天还是摇头,“即使有,我现在也无法想到……” 又是一片静寂,屋内的氛围沉重而压抑。 “你,是谁?” 突然,一句说得极其困难的问话响起,声音似乎许久未曾开口般晦涩,众人不可思议地抬头。 “你是谁?” 听到那句话又从一张嘴中说出,众人震惊万分: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玄天口中“仅靠本能活着”的男子!而他问出这句话时,是对着度安的! 度安呆如木鸡。对方那仿佛在苦苦思索着的眼神,以及眼眸深处意思极稠的忧伤,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他整个人就快被吸进去了,下意识地回道:“安,度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和谐 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一位妖娆的女子自外面走了进来。 妖媚的脸庞,狭长微挑的眸子,眉间一个对称蜷缩的魔纹如同一颗未闭合的心形。不同于常人的暴露服饰,不知名的材质贴身包裹着她火爆的身材,一头红发长至脚踝——光看背影,就能让普天下的男子血脉贲张…… 此时,在虚无之境中,塔娜依旧妩媚,神情却有些说不出的忧愁。 她所注视的上空,一个巨大的蓝色晶体静静地悬浮着,晶体的深处,一簇蓝色火焰跃动着,散发出忽明忽暗的蓝光。 “你又何必这么做……”塔娜看向半空的眼眸带着爱慕与眷念,以及痛心,“我等了你数万年,却还是走不进你的心……你要去找他,即使等不到完成附体,告诉我一声也不可以吗?你明明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的……什么都可以……” 满是血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悲怨与哀伤,渐渐地,她踩着虚空,一步步向上面走去,近了,近了……她伸出手,张开五指,蓝光从指缝中渗出,光与影斑驳在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 “有一万多年了吧……这一万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离你那么近呢……”她弯起嘴角,神情一如抚摸着情人俊脸的少女,笑容简单且幸福,手指即将碰上那透明的晶体表面。 “啊——” 蓝光大盛,就在一瞬间,塔娜已经被一股强力弹出十米开外,“嘶——”,她挣扎着起来,手上一阵剧痛,她低眉,焦灼的肌肤黑了一片。 她血红的唇嘲讽地向上翘起,“你还是,如此无情呢……” 即使寻觅了一万年,你也不会放弃那个人,对吗?他明明早已湮没于那次战役,连魂魄都不剩一丝,这个结果,你总是不愿接受……即使如今灵识都不在这了,你还如此排斥我,我真的,连一个虚无的存在都不如?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愿离开你……我是贱,可是,我真的不愿让你一个人,在这片黑暗中孤单着,就算当我是一条狗,那也是唯一的能陪着你度过无数弹指的那条狗…… 阳光从窗外斜射入屋内,度安趴在桌子上,伸出一只手,用两根玉葱般的手指模拟腿脚在走路。一上一下,两根指头登上桌面堆积着的书籍,度安眼睛凑过去,似乎是在以“手指人”的视角在看东西——嗯,前方有一个三界最帅的男子正在阅览文书,眉头微锁,薄唇细抿,呀!不好,被发现了…… 度安正襟危坐状,双手乖乖地摆在腿上,眼睛盯在翻开的密密麻麻的古书上,偷瞄一眼,对方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度安嘿嘿一笑,有些尴尬——这书,实在是很难看进去,字认得,但语意是真的很难搞懂啊…… 辛丰微微摇头,嘴边扯出一丝弧度,“叫你在床上好好休息,你偏要跟着来。来了,又无聊得紧。” “自己在床上更无聊……”度安随口回道,忽然,觉得这话哪里说得不对……脸红了,赶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一个人很无聊……”诶?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我……”度安找不出别的话了,他低低地在心里说了一句:你不在,我会想你…… 辛丰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一直在很严肃地思考着问题,半晌,幽幽地问出一句让度安脸红耳赤的话:“昨晚,没弄疼你吧?” 度安烧红着脸,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讷讷地小声嘀咕道:“你现在才知道问……”昨晚自己哭着求饶的时候就不知道体谅一下,真是混蛋…… 辛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默默地移开眼,继续看手中的卷轴密报,只觉得太阳穴胀得很,便扶额轻揉了几下。 “怎么了?”度安发现他的不对劲,关切地轻声问道。 辛丰放下手,反问度安道:“关于三界不和之事,你怎么看?” 度安想了想,明白了他的问题——他所问的,应该是神界看不起妖界、人界,妖界蔑视人界、敌视神界,人界不愿同神、妖两界来往的现象,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这个时代的种族歧视、地域歧视。 “要么是优越感,要么是自卑感,总有一样在作祟。”度安淡淡地回道,一针见血。 神界很明显是优越感极强,才会轻视其他两界;妖界瞧不起人类,也是由于作为妖兽的优越感,而对神界怀有敌意,大概是由于那份纠结的不愿说出口的自卑吧;而人界断绝同神、妖两界的往来,其中的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辛丰颌首,“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 度安一愣,讪然,“种族歧视这种事情,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消除的,若非要让我说,我觉得应该加强三界的交流吧……互相了解彼此后,偏见才有可能逐渐褪去。像如今,你看待玄天,还会是他刚入谷时的那种看法么?” “你说的有道理。”辛丰点头,但这例子举得不太恰当。关于那个人,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暂且将那话当做夸赞的度安心里头有些高兴,可随即又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辛丰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上的卷轴,“派去援助妖界的人同妖族发生了数起冲突,安置在凤凰家的术士也无法同神界之人好好合作。” “哦,是这样啊……”度安恍然。那还真是难办呢……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度安犹豫着开口:“我记得,你曾召集了上百名神界高手留在谷内修炼,要不,让他们同术士们一同前往妖界,组成百多个小组,试着磨合一段时间……那些神界高手接受过你的恩赐,至少表面上不会对术士太无礼,至于妖界,先让他们旁观一段时间,也许以后会慢慢想通的。” 辛丰思索片刻,“好,依你的。” 度安仿佛被吓了一跳,“那个,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怕其中会有什么纰漏……” 辛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得已经很好了,他们以后会如何,那是他们的事,你不必担心。” 度安拍拍跳得快了许多的心,咽了咽口水,“好吧……” 三日之后,三界发生了一件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都无法理解的大事:在名义上的三界之主的一声令下,上百组神、人混合的组合出现在妖界中,每个小组都由一名神界赫赫有名的高手坐镇,另有三名左右术士为成员! 刚到妖界的时候,组中的神界高手一般会同只顾着自己行进,同身后的术士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偶尔还会对他们冷眼相对。而术士们,除了一开始对这种状况感到忿忿不平,之后见到妖界丰富多样的珍贵药材后,就将这些小疙瘩全部抛在脑后了,整日咧着嘴搜集药材,就地提炼丹药,制作灵符,看得神界高手以及有意无意尾随他们的妖兽们一愣一愣的……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在神界高手及妖兽们看来,这群自己一手能捏死一个的脆弱人类,居然有着一种神奇的本领——他们随便抓了几只野鸡,架上火堆之后,都能令方圆数里都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香味,能引起一片如战鼓擂动般的肚子叫声…… 如此,术士们自己丰衣足食、乐呵呵,周围妖兽及神界高手面黄肌瘦地过了近一个月,后者终于有人厚着老脸,询问他们一副好手艺的秘诀,有的甚至,直接不要脸地赖了上去,每日三餐等着投食,当然,作为回报,他们还主动帮前者采集药材、打打野味什么的……世界是多么地和谐! 第一百三十二章:炎奕 我姓炎,单名一个奕字。奕,光明之意,在我们家族之中,极具象征意味的字,寄托着长辈的美好祝愿。 我的家族,曾是地底深渊之主,自远古时期就一直居于深渊。“体长千里,烛然如火”,说着就是我们的先祖。我们的族名古老而尊贵——烛龙,传说中上古龙族的血脉分支! 深渊较之地底其他地方,环境更加恶劣。熔浆横流的地域,温度极高,极少有生物能存活;无熔浆的地方,万丈悬崖,沟壑纵横,阴寒可怖。总的来说,深渊地域虽广,生存的物种却不多。我印象中记得的,也就是些幽冥藤、加洛菇等植物,以及火精、蛇族等活物。 一直以来,没有野心的炎家由于实力强悍,为其他族类所忌惮,久而久之,便被奉为深渊之王了。虽然这个“王”也只是个名义,家族从未驱使其他族类做过事情,但炎家却因这个“王”而首当其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族中老人说,在一万多年前,与外界隔绝的深渊迎来了一批入侵者。虽然耻于承认,但我们家族确实无法与之抗衡——即使对方人数极少,即使自己这方还联合了其他家族。几乎被灭门的族人逃入岩浆,世代都只能潜伏于火热的熔浆深处,无法光明正大地行走于深渊……这段屈辱史在我们家族中世代口口相传,炎家的每一个成员都将这份仇恨牢记于心——我们都渴望着有一天能将那残暴的外来者驱逐出去,而我没想到的是,上天会如此眷顾于我,给了我一个复兴家族的绝好机会。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很多年前说起…… 那一年,我还很小,刚刚到了懂事的年纪。爷爷还是族长,在族中极有声望,也最是疼爱自己的人。有一次,听完爷爷讲完故事后,几个叔伯刚好过去议事,大概意思是要庆祝一下爷爷的寿辰,爷爷没有太多热情,说家族沦陷已久,至于庆祝寿辰这种铺张的行为还是算了。叔伯们都灰头鼠脸地回去了,自己从角落里探出头,正好看到了爷爷落寞的神情。当时自己心里很不好受,不知道爷爷为何而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想起族中一向食物匮乏,偶尔能吃上一只火精,族人们都感慨着口福不浅,而爷爷似乎也很久都没吃到火精了……如果自己能在爷爷寿辰那一天送给爷爷一只自己亲自抓到的火精,爷爷应该会很高兴吧? 就是这么一个想法,自己便被命运安排到了另一条道路上去了,自己在那条路上渐行渐远,离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和族人,也越来越远…… 由于族中有禁令,未经允许不能擅自出熔浆,经年累月下来之后,世世代代的族人便将以熔浆火晶为食的火精捕捉得差不多了,虽然火精实力很弱,但要逮住它们,还确实有难度,族人们每每看到火精,哪一次不是双眼放光的……所以,自己一直找呀找,不知不觉地便接近了熔浆表层,我猛然发现自己走的路线不对时,就决定要掉头回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圆滚滚的火精就这么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了——不迟不早,就在我即将错过的时候! 如今想起来,这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什么在操控着这一切呢。 就是那一只火精,引得年幼的我不顾禁令,出了熔浆,在追逐中迷失了方向,无意中闯进了一个地方,狂劲的强风中带着风刃,将无限恐慌中的我割得遍体鳞伤,剧痛淹没了我的意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死过去的……再醒过来时,我已经被一个奇怪的生物关在一个笼子里了——如今自己已经知道,自己当时是被一个影族魔宠贩子捡到了,他正准备拿自己这“稀罕物”换取魔晶呢。 在那窄窄的牢笼里过了好几天,我一直无人问津,在角落里舔着自己的伤口,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恐慌和屈辱——我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也怕沦为一只没有尊严的玩物。 隔着笼子,我每日望着外面的行人,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一切都是未知,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敢去想象……仿佛就在那些天,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以前家人教给自己的那些道理,似乎就在很短的一段时间被领悟了。 直到遇到那两位大人,龙族的大人物,我才懵懵懂懂地被救了出去。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觉得他们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比起周遭陌生的一切,我更愿意亲近他们。也是被他们救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不幸的、流落他乡的深渊子民——一只幼年九头蛇!谁能体会到自己当时的狂喜之情?!第一次,自己放下了作为烛龙直系后裔的尊严,对区区一头小九头蛇示好,却不想,被对方狠狠地鄙视了……这让自己伤心了好一阵子,真的。 我原本瞧着带我回魔都的那个生物细细长长的,有点像我的同类,结果也算是猜对了一半——龙族和烛龙算是远亲了,虽然他有爪子,我没有。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那段时间我并听不懂他的意思,但透过他关切的眼神和各种关心的举止,我能体会得到。 相比之下,那位潜入魔都的另一位大人,让我感激不尽的同时,还能有意无意中让我感受到一股威压——不是特意散发而出,大抵是天生如此罢了。大概我的血脉中也能感应到什么,因而对此更敏感些吧…… 那段短短的相处时光,也许是我这一生最值得珍惜的岁月了吧,在之后漫长的卧底生涯中,我每每孤单冷清之时,总会想起。我已经搜集了许多好看的宝石,就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亲手交给那位白龙大人……他应该会喜欢吧?他曾经买回来的那袋石头也没带走,还在自己这里保管着。 那个自己并不讨厌的男孩也早已不在魔都,自己现在跟随的是那位菁小姐。托她的福,我也能经常和我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小黑蛇兄弟在一块了,当然,我也明白,他并不愿搭理我…… 不搭理倒也还好,可搭理自己的时间不对之时,自己可差点要吓死了。送情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平时比较警觉,一般不会被别人发现什么,再加上会先到一面熔浆壁上假装取暖睡个午觉什么的,常人对我就更不会起疑心了,通常在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将身体缩小至指头大小,再飞速赶至情报交接之处……有一次,自己写好了情报,像往常一样,准备溜出去。一直到了熔浆壁都没有异常,就在我的“缩骨功”施展之后,我看到了身后稍显诧异的小黑! 我简直要吓出汗来了!当时的我还算比较机灵,钻进熔浆里去了,并且还假装一脸舒坦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自然是像往常一样掉头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因为那次之后,我偶尔能见到他对我蕴含深意的打量眼神,往往是看得我浑身一阵激灵…… 卧底真是一份挑战心理极限的高危职业,再这么干个数十年,我想我都要未老先衰了,至少现如今都有些神经衰弱了……不过,幸好,三界联盟已经结成,离我解放的日子也近了,而我的家族,也终于能看到自由的曙光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练剑 阳光明媚,微风中夹杂着阵阵馨香,正是三色樱开得最盛的仲春。 不大不小的平地,用无数平整的青石砖铺就而成,在居中位置,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在交手。白衣银剑呈进攻之势,黑衣竟只是持一枯木枝回应,银光逼近之时,黑衣巧妙躲闪而过,手腕一转,手中的枯枝似乎随意一挑,就将那白衣错身而过、卸了攻击,白衣不折不挠,快速进行了第二次进攻,却又是不得着对方的身…… 度安蹙着眉,手中提着银鞘,深吸一口气,向着辛丰飞身而去,银光四射,疾刺,反撩,收剑,出掌……一招不行,便换一式,手上动作飞快、切换自如,如此一步步逼近,竟也将对方逼至平地的一角! 辛丰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忽然一挥衣袖,将树枝抛了,可不知为何,他却似乎有意带动了一阵不强不弱的风,将度安的发吹起了些许。 度安正要开口,忽觉得眼前浅浅粉粉一片,讶然地伸出手,去接住三两瓣,惊奇地抬起头,深深浅浅三色花瓣漫天飞舞,似雪又似羽,恣意绽放于空中……这一切梦幻得那么不真实。 “好美……”低低的赞美之词从情不自禁的度安口中说出,他的神情是那么的迷醉。 辛丰静静地在旁看着那个伸手捧花的人,眼神柔得似和煦的春风,带着淡淡的笑意。只要你喜欢就好…… 高大花树下,樱花翩飞,如雪似雨。黑衣男子轻轻为白衣少年拂去头发上的花瓣,后者眼波如水,顺势扑进男子宽大的怀中,双手环住男子的腰背,将精致的小脸贴紧结实的胸膛,动情地颤抖着声音,“辛丰……我真难以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下颚微微碰着怀中之人的头顶,大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薄唇微翘,“不用想,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样的话,从那人的口中说出,在怀中的度安听来,却是仿佛来自对方心底的声音,那么可靠,那么令人心安。 “嗯!” 片刻之后,度安忽然抬起头,满脸希冀地问道:“这么说,我也可以上战场了?!” 辛丰身子一顿,脸上表情一僵,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想着要上战场?不怕么?” 度安眨巴眨巴眼睛,故意拖长语气道:“有你在啊……”既是回答了前一句,也回答了后一句。 辛丰果真放柔了眼神,可也没答应他,“凭你的剑法,我会分心。” 度安的小脸耷拉了下去,有点瓮声瓮气地道:“这倒是……我至今没能击中你一次呢。” 见到度安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辛丰大概也不忍心,带着安慰意味的开口道:“三界之中,能击中我的又有几人?” 度安想了想,“……我肯定是不行的。” 辛丰无奈地摇摇头,本还想着挑起这人的上进心,谁料得现下是越发没信心了。 “你如今还不能自如控制神威。”辛丰放开他,两人隔了些距离,伸出右手,接了一片小小的花瓣。 度安瞪大眼睛,似乎想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 几乎是瞬间,辛丰全身上下就被淡金色的光包裹了。 度安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后退一步,稍稍歪了一下头,果真见到辛丰背后有着一个模糊的虚影! 是一条金色的龙!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辛丰的本体模样呢!虽然只是神威投射出来的一个虚影…… 度安又惊又喜,下一刻,就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眸。 金色的瞳孔上倒映着度安一脸惊艳的表情,辛丰勾着嘴角,随意将手中的花瓣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投出去,“嘭——”被横截而断的半米粗大树应声而倒。 度安目瞪口呆,小半天过去,才挤出一句话:“厉害是厉害……”随即又有些惋惜,“可是,你干嘛破坏环境啊……树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听得这话,正在收回神威的辛丰差点没岔气……这人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上次被派去拦截几个神界的人,未能击败对方不说,乌槐还重度烧伤而回,回到魔都后修整了许久。好笑的是,乌槐苟且的那活儿也被烧伤了,虽然几经调理,外伤是好了,但那寻欢作乐的功能却是没了。 一直为他的淫威所慑的几位将领知道此事后,每每听见乌槐那暴躁、疯狂的吼叫时,心里都暗爽不已,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老鬼心情不好,给他打下手的人也不太好过——他无故鞭笞手下的行为近来可是越发地频繁了,下面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天,乌槐又扯着一个青年影族的头发,将后者拖到一处,挥舞着蘸油的皮鞭对着匍匐在地上的男子猛抽,除了吸气声,男子还不能发出别的声音,否则下场可不止皮开肉绽那么简单…… “乌槐统领可真是好兴致啊……”戏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意,一个欣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场。 “少,少主!”乌槐神情慌张,鞭子一扔,忙深深行了一个礼,“乌槐不知少主到来,还请少主饶恕!” 乌槐自知上次任务失败给凌锋积压了不少对自己的怀印象,因此回来后就对凌锋越发地恭敬了,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触犯了对方。 凌锋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影族,冷哼一声,红光一现,忽然动手,用魔力将乌槐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如今,留着你这废物也没什么用了。” “不,少主——”乌槐面目扭曲,一张老树皮般的脸上布满恐惧与绝望,嘶吼着,“我还能练兵!制傀儡不能没有我!” “哦?”凌锋嘴角邪邪地向上翘起,“这便是你的倚仗么?” 乌槐大概被掐得紧了,嘴里已经吐不出清晰的语句,只能呜呜地发出一些难听的声音。 修长的手抬起,向后一招,凌锋淡淡道:“进来。”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出现在凌锋身后,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少主。” 凌锋看了他一眼,尖细的下巴微微向前一扬,“给他看看你的本事。” “是。” 男子像前走了几步,站定。斗篷下,两只大手升至胸前,迅速屈伸,指法变幻,上下翻飞,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竟是结印手法! “死!” 伴随着一声低喝,男子将最终完成的印结往前一送,发光的印记没入乌槐体内,后者挣扎的身子停止了任何动作,双眼凸出,嘴唇黑紫,疑似暴毙而亡。 做完这些后,男子退回至凌锋身后,垂手听候差遣状。 凌锋狭长的眸子微眯,“我似乎,并未叫你杀死他。” 男子无动于衷,只是微躬着身子,“属下只是为少主做了迟早要做之事。” 眼神一凛,凌锋冷冷道:“不用你擅作主张。” “是。”男子的声音中似乎并无悔过之意,仿佛方才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像是想到了什么,凌锋弯起嘴角,“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聪明。” 男子不说话。 “你是想着先将乌槐弄死,我就不得不重用你了。”凌锋淡然道,“这次我就不怪你了,不过,若是下一次还是这般,就休怪我不遵从约定了。” “属下不敢。”男子的背还是挺得很直,似乎天生并不为服侍他人而生。 “最好是这样,”凌锋转身要走,“这边就交予你了,莫让我失望。” “是。” 待只剩下一个活人之时,斗篷之下,发出一声冷笑,随后又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第一百三十四章:玄氏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夏季悄然到来。这大概是唯一还能放松的一个季节——魔物怕光怕热,断不会选择对他们如此不利的时候发动袭击。 玄衣男子正在浏览新到的密报,阅览到最后,嘴角不觉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度安看到了这难得的一幕,心里一动,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算是吧。”辛丰一扬手,将密报飞至度安面前。 度安接过,细细读来,逐列过去,不禁也绽开了笑颜,“没想到这法子真的有用。” 原来,度安当初提议将人界术士、神界之人组成小队送去妖界的做法,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已然奏效,而且,结果还是远远超过预期所望——原本只是希望人、神两界能逐渐磨合,却不曾想,妖界竟也自愿加入了其中……如今,一开始只有三四个人的小组,已经壮大为数十人的队伍,那多出的,除了少量的神界散仙,绝大多数还是妖界之人。 “人界在炼丹上确实有一套。”关于这个事实,辛丰不得不承认。 “是啊……”度安点点头,笑着道,“大概其他两界之人都尝到灵丹妙药的甜头了。” 一个队伍中,三名术士提供众人所需的丹药,然而,毕竟能力有限,每日提炼的丹药常常无法满足全部的需要,为了合理分配,自然是要出台相关的规定。如今是三界联合降魔的时期,万事必定是以打击魔物为首要任务,因此,队伍中对降魔大业做出贡献的人肯定是优先得到丹药的,其次,能寻到质量上乘、数量较多的珍贵药材的人,也能获取一定奖励,至于剩余那些实力不行、眼神不好、运气也不咋地的人,最起码,也能帮着打打野味,跟着享享口福…… 其实,度安不知道的是,妖界之人之所以能如此改观,加入他们原本不屑一顾的队伍,其中也是有着一个人的功劳的。这个人,便是妖界之主白泽——正是他的动员,妖界的人才开始试着接受这种团队。 “神主。”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属下青风有事禀告。” “进来。”辛丰淡淡回道。 “是。” 随着门被推开,许久不曾露面的青风进了屋,单膝跪地,“青风见过神主大人,度安大人。” “起来吧。”辛丰颌首,度安亦朝青风友好地笑笑,“何事?” “回神主,凤凰家传来消息,人界使者玄天大人突然陷入了昏迷。” “什么?”度安大吃一惊,辛丰也是微微一愣。 “可知原因?”辛丰问道。 “回神主,具体原因不知,但据说那位大人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体内灵气运转亦正常。”青风回道。 辛丰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青风离开后,度安和辛丰对视一眼,张了张嘴,“依你看,会是什么原因?” 辛丰微蹙眉,似乎思索了片刻,“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我看不透。” “会不会……”度安犹豫着,终于说出自己的猜想,“也是血脉的缘故?”自己可不就经历过这种事情么? “人族的血脉……”辛丰低低道了一句,像想到了什么,可随即又有些迷惑,摇了摇头,“无法确定。” 度安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辛丰看,足足看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者终于抵挡不住此等眼波攻势,败下阵来,无力地开口道:“……依你。” 度安欢呼一声,从椅子上起来,快步走到辛丰身边,拉起他的手,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厚着脸皮谄笑,“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吧!” 辛丰:…… 屋内聚集了不少人:大叔、安藤四个,凰英,三位人界长老,玄夫人、玄父。 床上,玄天面色红润,呼吸舒缓,和平时睡着的情态没什么两样,只是,无论玄夫人在他耳边如何呼唤,那紧闭的双眼却都没睁开来。 众人都无能为力,只能陪着玄夫人干着急,而那位“失去灵识”的玄轩则依旧是目光呆滞的模样,对自己陷入昏迷的儿子无动于衷。 屋内已经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呆坐于椅子上的玄轩猛地站了起来,将众人吓得不轻。 “怎么了,玄轩?”玄夫人走近,关切地柔声问道。 玄轩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向门口。 门“吱”地开了,一袭白衣率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玄衣身影紧随其后。 “玄天怎么样了?”度安急切地问道,见到大叔他们后,“大叔,哥哥,你们也在啊。” “安安不要担心,玄天他并无大碍,只是暂且昏迷了过去。”大叔解释道。 度安和屋内其他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行至床边,见到玄天的脸色正常,倒也放心了一些,“这样多久了?” 玄夫人的眼睛微微发红,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早上就不见他起来,两个时辰前才发现他的情况,估计着,从昨晚开始便是如此了。” 辛丰不悦地皱了皱眉,对某个人一直盯着度安看的行为很是不满。上次他也是这样……在他身上,自己总是感觉到一种似有似无的危险感,可自己也检查过他,对方体内确实没有发现灵识……可他这些行为,又该作何解释呢?无论如何,必定不能让他接触到安安。 “玄氏同轩辕氏有何关系?” 俊朗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势,虽然是在问话,语气却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意味。 “辛丰你……”连度安都对他突然的询问感到诧异,更别说其他人——他们诧异的不只是沉默寡言的神主大人开口了,更主要的是他所提及的那个姓氏——轩辕氏!传说中,人类的始祖! 三位长老彼此对视了几眼,而后看向玄夫人,无疑,在场之中,她最有发言权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于玄夫人身上,只见她低头凝思片刻,方慎重地抬起头,轻启朱唇,“这个玄家世代相守的秘密,其实对于诸位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得的秘密。” 度安瞪圆了眼,心里暗道一声:玄天果真是个有秘密的人…… “玄家人身上确实留着太祖轩辕的血脉……” “嘶——”众人吸气。 “但,毕竟年代久远,流传至今,血脉已经非常之稀薄了……”玄夫人娓娓道来,“再加上玄家的血脉继承十分不稳定……往往一代人之中,只能出一个继承血脉之人,玄轩乃上一代被选中的继承人,而小天他恰好也是继承人。只是,小天的血脉似乎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度安咽了一下口水。 “小天……得先祖护佑,体内血脉比有记载的继承人血脉之浓度都要高出许多。千年前,有位极擅长星占术的族长曾留下预言:千年之后,轩辕继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应验在了小天的身上,小天他从小就……确实与众不同。”玄夫人说着这些事,神情有些落寞。丈夫因这神奇的血脉而同自己分离了数十年,而自己的孩子又继承甚至超越了他的父亲,这真的让自己无法确定是好还是坏。 “原来如此……”度安收敛了震惊的表情,转头看向床上的玄天,又将目光移向辛丰。 辛丰知道他眼神所表达的意思,轻微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对之前所说的血脉致昏迷的说法有所肯定。 正在众人分神之间,床上的玄天忽然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在场的人无不诧异——那双眼睛的瞳孔竟然是银白色! 第一百三十五章:混沌初开 太古之时,天地混沌,原始灵力在亿万年的孕育下,世间出现了“灵”。 “灵”只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一抹意识,类似于后来的“灵魂体”,即常言中的“魂魄”。 不知漫无止境的时间又流逝了多少个亿万年,大地上“灵”的数量多得惊人,但它们只是初具灵智,以原始灵力为食,无法进行更加强大的进化,整日游荡漂浮于大地上、空中,同风追逐,彼此嬉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它们并非没有惧怕之物。它们所畏惧的,便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诅咒之夜”。 “灵”的智慧尚未开化,但在它们原始的灵识中,却逐步形成了对未知强大事物的敬畏、崇拜意识。它们认为,一定有着至高无上的神祗存在于宇宙洪荒之中,当“诅咒之夜”降临之时,便是那位神只发怒时的怒气所触发的灾难。“灵”十分惧怕这种恐怖的力量,常常于暗夜之中聚集在一起,以此减少它们的恐惧感,而不至于贸然逃窜而被雷电击散得连渣都不剩。 久而久之,原本零零散散的“灵”便渐渐形成了无数个数量、规模不一的群体。不同的群体之间偶有交流,而“灵”更多的是开始在群体内部的细化——强大的“灵”被拥上高位,统领着其他的“灵”。 又过去了数亿年,在一次有史以来最狂虐的黑夜过去之后,天际仿佛有一双巨大无比的神手,拨开了云雾,强光射向大地,漂浮于天地间的原始灵力似乎受到了压制或牵引,缓缓下沉…… 当时,实力最强的“灵”不只统帅着本群体的“灵”,其他群体亦以之为尊——它的光芒比世间任何一只“灵”都要耀眼,个头也是普通“灵”的好几倍。 万灵之王的它似乎胆子也比他人来得大,只见他飘乎乎地飞上青天,带着一丝丝探索的迟疑,慢慢向着透射强光的云层而去……、 近了,近了……它仿佛看到了什么,光透过它的身体,身体无限接近透明,剔透得比世间的一切都要美好。 就在这时,无数仰望着苍穹的众灵都目睹了一只大手将万灵之王托在手中,随着巨手的逐渐升高,云层闭合,天地恢复了正常。 万灵之王被带走了! 众灵开始慌乱起来,最强大的那个群体很快就推选出了新一任的“王”,一切又归于平静,除了偶尔还会想起那位被带走的先王……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亿亿万万年的斗转星移,日渐下移的原始灵气孕育出了众生万物,大地出现了从所未有的生机。 这时,大地上的种族何止千万!其中,以五大部族为最强者,按照势力高低排列依次为:龙族,凤凰部族,白虎族,玄武族,人族。龙族以绝对强悍的实力居于首位,其他三足亦各有天赋,而居于最次的人族,若以他们本身的实力,是万万排不上榜的——他们以制器、演算之术出众,加之繁衍能力甚强,整体势力亦是足以在五大部族中占得一席之地。 一日,九天之上,一声震响,云开雾散,金光四溢,大地众生无不心怀惧意,仰首瞻望。 一条身长延绵千里的金色巨龙于云层之中俯视众生,目光凛然,威压十足,众生顿生顶礼膜拜之意。 龙族族人在白龙族长的带领下,纷纷化出本体,发出阵阵龙吟回应、迎接着神龙,其余族类则是匍匐于地,莫敢有其他举止…… 神龙久久俯视苍生,不知作何感想,神情似迷茫又似恍然。 就在这时,人族之中,忽然走出一人。 长发及腰,身上穿着上等的白色貂毛服,缓步行至一块青石台之中,放下一张琴,十指轻放于弦上,缓缓合上眼,长指微拨,婉转空灵之声于山谷之中回荡,悠然传至天空之上,听者亦神情迷醉…… 一曲作罢,人已归于原位,神龙似有感触,千里身躯骤然收缩,化作一绝世男子,于虚空之中走了下来…… 那日之后,白龙让贤,将族长之位拱手还于神龙,众族类纷纷朝拜于龙族,以求得世代昌盛。 轮到人族朝见之时,当日弹琴之人亦在其列,神龙命其留于己身,每日弹琴给自己听,人族遵命。 此后,高山之巅,沧海之畔,晴雨寒暑,无不留下两人足迹,两人如影随形…… 数十个春秋之后的一日傍晚,乌云密集,电闪雷鸣,仿佛回到了“诅咒之夜”! 神龙化作本体,飞身至苍穹,任雷电轰击身躯,似乎在接受着上苍的惩罚……整整一夜,雷鸣不曾断过,神龙扛了千万道雷电的淬炼! 东方拂晓,一声鸡鸣,乌云方才散去,神龙化作人形,无力地自空中坠落,被地面上泪流满面的男子接入怀中…… 男子将神龙背回龙族,白龙之首亲自为族长施行治愈术。 整整三日三夜,笼罩在神龙周身的白光不断。当神龙终于幽幽睁眼之时,纵是实力仅次于神龙的白龙家主,也力竭心疲地倒下了。 一时间,龙族倒下了两位至强的高手,大地上少了坐镇之人,由此,于地底潜伏了万万亿年的魔族,终于迎来了发动袭击的契机。 魔族由地底精气衍化而生,因地底资源有限,掠夺成为他们的天性。当他们知道地面竟然还存在着如此广阔丰饶的世界时,贪婪之心在漫长的岁月中日益膨胀。只是,碍于己方实力远不及地面,一直在蓄积着力量。原本以为下沉的原始灵气让他们修为大涨,可以与地面一战了,不料计划又因神龙的回归而搁浅。 但是,经过神龙重伤的事件之后,魔族的野心又重新蓬发起来。他们在暗处目睹了神龙遭受天罚之情形,心中暗喜,只道神龙被神只遗弃了,加之打听到白龙之首亦受重创的消息,更是狂喜异常! 在绝大多数地面生灵尚未知晓魔族的存在之时,魔王已率领大军打了上来——即使是毫无攻击力的低等生灵,都遭到了残忍的虐杀!大地上,魔军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被撕裂的血肉…… 神龙大怒,率众部族猛烈回击。 尽管神龙体虚气弱,但交手之后,神龙仍胜魔王一筹。 魔王诡谲,掳得那侍琴之人为质,以此牵制神龙。却不料,那被持之人朝着神龙展露凄然一笑,在后者惊惧的目光下,毅然选择了自戕——竟将自己的心脏插向魔王带钩的利刃之上! 怒吼响彻苍穹,天地都为之变色! 神龙浑身金光溢出,速度无与伦比之快,仅出一掌,便将那同样惊愕的魔王打入地底千尺,将坠落途中之人涌入怀中。鲜血浸透了两人相贴的衣物,神龙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戚”这种情绪。 金色的神力不要命般尽数注入怀中之人体内,可依旧阻挡不住其生命的流逝。 战敌归来的白龙家主,见了此等场面,拖着透支的身体,竟也将自己的神力注入那人的身体里……只是,沉浸于悲伤之中的金龙没有发现,白龙输出的神力竟如此的不同,也不会察觉,凝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会是多么地柔情…… 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发现了…… 在旁人的一声惊呼之中,神龙恍然察觉脚边倒了一人……白龙家主,神力耗尽而亡! 神龙抱着怀中逐渐冰凉的身躯,呆立许久,没有人敢上前,逃散的魔族余孽亦遁入了地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大地上静默得如临死的老妪…… 带着腥味的风不知吹过了多少遍,神龙终于动了。 他将怀中之人放在地上,动作极轻,仿佛害怕吵醒对方般,眼神眷恋如水。 他示意左右之人过去,交代一声,忽然化出本体,直上九天,千里身躯消失于云霄之中…… 正当众生不解于夜里频繁出现于天际的星陨之象,十日之后,疲惫不堪的神力归来,将一股前所未见的力量注入一处——后世所记,“龙祖炼取星辰之力,神界是以形成”。 …… 时代久远,后世没有人知道,神龙谷的清虚山,乃当年龙祖与心爱之人最常停留之处,更不会知晓,那生养了历任龙族族长的圣池,正是他们洗浴之处——龙祖不知如何打动了“天神”,将一方小小的泉池化为了孕育新生的圣地,龙祖把爱人的魂灵投入池内,将白龙的精血注入其中,之后,自己亦忍着剧痛将全部精血打入泉眼,最后,凭着一丝神识,飞升至遥远的宇宙深处,化作苍龙七宿…… 第一百三十六章:辛秘 玄天说完,不再开口,屋内的呼吸声都察而可闻。 桌子下面,辛丰握着度安的手又紧了几分,后者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痴痴地和他对视着。 怪不得玄天要求只留自己两人……这等龙族辛秘,世上有几人够资格知晓?! “玄天……这些,都是真的吗?”度安脸上带着震惊过后的不可置信,迟疑着问道。 玄天揉了揉自己胀痛不已的头,“嗯,天书所展现的确实如此。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了。” 度安点点头,见玄天似乎有些虚弱,关心地问道:“你的身子没事吧?” 玄天笑了笑,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臂,“没什么大碍。估计是天问施行得太频繁了,有些伤及元气,但这也恰恰触发了潜伏已久的古老血脉,倒也是得老天眷顾,因而此次才能窥探天书之一二。” 不知为何,一回想方才玄天所说,那些埋藏在历史尘埃之下的真相,度安忽然萌生一种极强的意念:如果可以,自己多想见见传说中那些先人啊……那位万灵之王、众生之首,他的气魄,他的所爱,他那绝世的容颜,他那逆天的举止……强大如斯,他也可以为一个“情”字付出那么多! “之后呢?”度安有些在意,因为他心里隐隐觉得故事不会就此打住。他说不出那种感觉,或许,只是自己单纯地不希望而已。 玄天轻轻摇摇头,“之后见到的景象过于仓促,我也说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联系我二十岁那年见到的幻境,我只能说一些自己的猜测……” 度安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里暗道“你的奇遇还真多”,嘴里却是问道:“什么猜测?” “神龙与白龙之首的魂魄乃世间最强之灵,不可能就此湮灭于世,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有能力依托龙族圣地转世……我的意思是,圣池孕育出的金龙、白龙两脉,是他们的后裔没有错,但其中也可能存在着他们本身,即他们的转世……”玄天说着自己的想法,边注意着度安、辛丰两人的神色。一个不出所料地露出吃惊的表情,一个却是若有所思。 “真的,存在转世之说?”度安诧异地问道,“那,神龙的爱人呢?” “安安说的是那个弹琴之人?”玄天轻叹一声,“人类的灵无论再强大,也无法同龙族相比……经过那样的重创不说,千万年岁月的流逝,又怎能保留下多少他的魂灵呢……” 度安低呼一声,声音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那人彻底消失了?” 玄天抿嘴思索了片刻,而后缓缓抬头,“或许没有……他,有可能将部分魂思寄托在了他人身上。” “什么?”度安又提起一丝希望。 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青玉瓷杯,杯中浅浅的茶色之上映出一双深邃的星眸,辛丰淡淡开口,“你有何证据?” 看来人家还不怎么信任自己呢……玄天苦笑。 “据我所知,龙族之中,应有记载上古之事的《诸神记事》一书。神主大人可曾翻阅过?”见到对方不否认,玄天继续笑着讲下去,“书中应该多少提及了万年前那次神魔大战吧?” “那次大战怎么了?”度安问道,对于他这种不肯看古书的人来说,一万年之前的事,实在是太遥远了。 “书中应该有记载,龙族族长的身边,总有一名白龙血脉之人相伴。万年前那次大战中,时任族长的金龙神力异常强大,身边形影不离的白龙亦拥有高强的修为,更是继承了能启动上古神器转生台的能力……若没猜错,那时的金龙便是神龙转世,而白龙则是融合了神龙爱人魂思的白龙之首的转世。”玄天说到这,别有深意地看着两人。 “怎么会……你是说,神龙爱人与白龙之首……最后变成一个人了?”度安震惊不已,喃喃问道。 辛丰不说话,微蹙起眉头,却并不反驳玄天的话。 “既然转生台乃白龙之物,为何后来会在你手中?”辛丰开口了。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更在意的,是对方当初一到神龙谷,便指明要见度安,并说“物归原主”。 玄天摊摊手,无奈道:“天意如此。那次大战,三界联盟,战况极其混乱,白龙一族在战中几乎全灭,转生台被我们捡到并收起来也不奇怪。战时,白龙一族对人界乃有大恩。祖上有先人曾占过一卦,这宝物必须珍藏起来,以便往后亲手由族人交予白龙后裔,玄天及先人所为,不过是以求报恩。” 度安恍然大悟,可随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玄天,你之前说万年前的白龙先祖继承了启动转生台的能力……是什么意思?难道,转生台不是只要拥有白龙血脉就能启动的么?” 玄天咧嘴,心道:这小脑袋瓜终于发现这一点了啊,真不容易…… “当然不是谁都能开启的……转生台,实际上最初并非龙族之物。”玄天笑着道,“转生台,与龙族的圣池一样,都是那位‘天神’的恩赐。” “什么?!” 见到度安收到惊吓般的表情,玄天倒是挺有成就感的,“在神龙千里身躯飞升至苍穹,化为星宿之后,圣池中的精血几经沉淀与孕养,最终诞生了金龙与白龙后裔,待白龙年岁渐长之时,天际又出现了异象,转生台缓缓降落于其怀中,此后,便成为了白龙一族的圣物。然而,并非所有白龙后裔都能启动转生台,能启动者,无不是历代最强大的白龙,更重要的一点,启动者同时亦是同代族长最爱之人……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 度安不傻,听完这些,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只是,事关己身,实在令他不敢相信。 “你是说……能启动转生台的,都是白龙之首的转世……” 度安终于还是颤抖着声音说了出来。 玄天笑眯眯地点点头,看向辛丰,被后者凌厉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度安有些发冷的手,那份暖意将度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从辛丰的角度看过去,那张小脸有着迷茫,有着慌张,大而漆黑的瞳仁上映着一张稍稍柔和的俊脸。 “不要想太多。”辛丰的声音仿佛带着魔法,安定着度安那慌乱的心,“无论是否有前世,都已是过往云烟,跟如今的我们已无关系。” “对呀,对呀!现在这关系不也挺好的么?安安你就知足吧……”大概是说了太多的话,玄天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还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吸溜吸溜”地灌了好几口,好似只有这般才能解了他的渴。 辛丰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轻拍了一下度安的肩膀,“我们该回去了,你先在门外等我一会。” “噗——”玄天猛喷出一口茶水,“咳、咳——神主你,你别乱来啊,我对安安没有意思的!最,最多只是哥们啊!” 玄天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逗得度安冷峻不禁,转头对着辛丰道:“好吧……”辛丰哪有这么小气,玄天真是太逗了……不过,辛丰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自己呢? 度安出了屋,靠着走廊出的朱红柱子,想着自己的小心事。其实,自己还是有点在意的吧,玄天说的那些…… 嗯? 度安看向走廊的尽头,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刚才明明感觉有谁在那看着自己。大概是幻觉吧,自己最近总是爱疑神疑鬼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初遇 清晨,东方旭日初升,明媚纯净的柔光正无声地驱散着林间的雾气。 水汽散了不久,晾干了羽翅的彩蝶便开始了一天的花间荡浪,伴着悠扬悦耳的鸟啭,翩飞在此花与彼香之间。 一位白衣少年,沐浴着晨光而来,衣角上沾了些许湿意。那张脸上,明亮的眸子清如雨后初晴之天宇,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但令见者怜惜的是,淡淡的忧愁却总萦绕在他眉间。 少年走在林间的落叶小径上,身形清瘦,浑身散发出柔和的气息。只见他步履轻慢悠闲,所经之处,几只被惊扰了的彩蝶觅着他身上的冷香,翩然追随。只是,少年心不在焉,倒完全没注意到此情此景。 一声极低的哀鸣响起,少年停下了脚步,稍加聆听,便向着一处走去,拨开了草丛。 是只雏鸟。 少年抬头,一根大腿粗的枝干横在上面。 蹲下身子,温润白皙的手将羽翼未丰的雏鸟托起。少年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它的腿有些瘸,大概判定它是从树上摔伤的。 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细细的红色小腿,白色灵气有生命般触碰着伤口,不消片刻,雏鸟便能试着在掌心站起来了。 虽然不疼不痛了,但那小小的身躯里还是能持续发出凄厉的哀叫声。 少年嘴角浅笑,“看来你也怕孤单呢……” 将雏鸟用法术送回树上的巢穴,听着几声错乱夹杂的雏鸟相鸣,少年笑了笑,离开了。 当少年飘动的长发与衣角消失于葱郁的树林之中,方才那雏鸟落地之处旁边的一棵古树上,粗壮枝干慢慢显现出一个欣长的身影来。 蓝发蓝眸,肤色偏白,立体、分明的五官可谓上天完美之作,让人看一眼便无法移开。 而事实上,令人移不开眼的,是那个白衣少年。蓝眸男子自从几天前偶遇了那个少年后,便耐着性子一直尾随。 那是个奇怪的人。 这是蓝眸男子给对方下的定义。在他的世界里,“施舍”两字是极陌生的词。作为魔族少主,从小就接受着魔族最正统的教导——掠夺,野心,血腥……然后,就可以得到一切。魔族强者为王,从不存在怜悯,从不将精力花在无用的东西上。 但,他已是魔族第二强者,他没必要超过他的父亲,也不用担心族人的叛变,除了修炼,他似乎从未找到一丝人生的乐趣——既然一成不变的日子不合自己的胃口,他便常常到地面上去,看看那亿万年来一直没被本族占领的广阔世界。 地面的世界确实广袤多姿,但再好看的风景,看多了也乏味……他有时在想,上天究竟为何要造出世间的生灵来,这么寥寥无趣的生命,究竟有何存在的意义?变强是为了得到“一切”,但就算拥有了父亲眼中的“一切”,那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就能改变了吗?父亲执着于地面的征战,延续着魔族世代的残念——但那不是自己的意愿所在,自己对这些无所谓,更谈不上野心……自己只是,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填那空寂的心底洞。 …… 然而,或许上天真有安排。 那个人,只一眼,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不可否认,那人很好看,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吸引他的,是那白衣之人的真。 无论是一花一木,还是禽鸟走兽,他流露出的笑意都那么纯粹、真诚;他的笑很迷人,但眉间那淡淡的愁绪却更能紧紧抓住人的心,让人总不自觉地想要去探知……那样的一个存在,真是上天给自己看到的一个意外。如果,生命有了这么一个意外,或许会有什么变得不同了吧。 那人修为不低,被他发现是迟早的事,但彼此间的第一次对话,对方还真是出乎预料的淡然…… “可以从树上下来吗?” 少年嘴角啜着浅浅笑意,抬起头,对着他道。 下一刻,他出现在离少年几米处的地方,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少年抚摸着那棵大树,有些歉意地解释道,“是阿藤任性了,他不喜欢被踩着……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细细琢磨着对方的话,知道对方口中的“阿藤”指的就是那棵有些古怪的树。 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他在树上之时,总能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抗拒力。没想到,地面上连树都能成精。 “你是谁?” 他不知为何,问话时消去了平日里的凛冽之气。 少年倚着大树,盘腿而坐,神情轻松自如,朝他淡淡笑着邀道,“过来坐着聊吧……我这还有一些自己做的花糕,要不要尝尝?” 少年拿出的食盒里装着粉红、鹅黄、浅绿的糕点,但蓝眸一直盯着的,却是托着食盒的那只好看的手……鬼使神差地,他竟然走了过去! 待他发现自己失常举措时,少年已笑脸盈盈地朝他看着了,并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他坐下。 他坐下了,感觉鼻端传来极淡的清香,比那花糕的气味还有好闻百倍。也不知是不是那香气的撩拨,他的心不似往常一般跳得那么平稳…… “来,尝尝。” 他手中被塞进一双筷子,眼神有些飘忽——他不会用筷子,地底进食最文明的做法就是使用刀叉随便叉上就塞嘴里了。 那人夹起一块粉色花糕,微张嘴,将小小一块的糕点放了进去,微抿起双唇,细细咀嚼着。 他看得有些呆了……他从不知道,吃东西也能吃得如此优雅!在他眼中,那如玉的纤长手指是那么灵巧,灵巧得闭着眼睛都能用两根小小木棍协助将东西送入嘴中。而那淡粉色的唇,看上去,竟是比糕点还要诱人得多…… 学着少年的动作,他夹起一块浅绿色糕点,来不及送入嘴中,“啪嗒!”糕点又掉回了食盒。他皱眉,又试着夹起来,“啪!”再夹……掉在草地上了。 “噗——”少年冷峻不禁,“你不会用筷子?” 他板着脸不说话。 “来,先尝一块,我马上教你怎么用……” 少年给他夹了一块糕点,硬是塞给他一口。 “怎么样?” 少年恳切的眼神望着他,好似一个在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 他嘴里嚼着糕点,可目及对方白嫩泛粉的锁骨和脖颈后,不自觉地将嘴里的东西提前咽了下去…… “好吃吗?”少年继续问道。 他点点头。 少年笑靥如花,高举起手至他跟前,“看,筷子是这么拿的,捏着上面这根……” 少年耐心地讲解着,不时还用手纠正着他的动作……就为了多体验几次少年指间令人眷恋的温度,他故意装出有些笨拙的样子。 当他终于能“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糕点,少年似乎很开心,鼓励道:“对,就是这样,快吃吧,不要又掉了……嗯?” 他将糕点夹至对方嘴边,意思是让他吃。 显然,少年有些吃惊,可很快就笑着吃下了剩下的那唯一的一块形状完整的花糕——他想得很单纯,只是将此举视为对方对自己之前所为的小小报答罢了。 看着少年满足地眯着眼,他的心又不可抑制地跳得很快,快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跳出胸腔,而被对方发现……唇边尚留有糕点的黏腻感,尖细的舌尖舔了舔,淡淡的甜意……漾在心头。 在某一刻起,有什么在贫瘠寒冷的内心深处滋生了……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的根已经扎得很深很深,看不见,除不净。 第一百三十八章:神侍 晨光斜斜地投进屋内,薄薄的丝质被单随意地盖着身子的大部分,床上的少年着宽松的单衣,经过一晚上的辗转,衣襟有些松散了,隐隐约约地露出诱人的锁骨和大片白嫩肌肤,不禁令人遐想翩翩。 而此时,时而蹙眉、时而舒缓的少年的近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源源不断地朝他的脑袋输送着幽蓝之光。 渐渐地,少年的眉头越来越皱,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蓝光这才慢慢减弱了下去。 床边,那个戴着黑色半脸面具的男人收了手,静静地凝望着床上之人,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浓浓的柔情与眷念浮动在空气中,化都化不开去。 他靠近了些,伸出手,轻抚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轻微的呼吸气流吹在指尖时,都能让他的动作一颤,稍稍出神。 一声轻叹,面具人俯下身子,在那两片浅粉上印下一吻。 “唔——”少年不知梦到什么,嘟嘟囔囔地唤了一声。 面具人紧紧地盯着少年的眼眸,大概也期许着对方真的会醒过来,可惜那人只是蹭了蹭枕头,并没清醒的痕迹,他又不觉地有些失望。 “你会记起我的,对不对?”修长的手指缓缓描摹着小脸上的五官,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异常轻柔。 床上依旧熟睡中的人自然不会回应他,他不由得苦涩地笑笑,不舍道:“我要走了……不过,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面具人直起身,身影逐渐在空气中变得透明,那深情的眼眸一直没离开过床上,直至人完全消失。 “吱——” 几乎是同时,开门的瞬间,床上之人猛地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中尽是迷茫之意。 “怎么了?”欣长的熟悉身影快步行至床边,在床沿上坐下。 “你……”刚坐下的辛丰,很意外地被投怀送抱了,实在是有些诧异,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梦魇了?” “嗯……”不知是不是抱得太紧鼻子被压着的原因,度安的回答透着鼻音,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兽在低低呜咽着。 “梦到什么了?”居然怕成这样……不过,这人原本胆子就不大。 度安贪恋地吸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片刻之后,才迟疑着问道:“辛丰……真的会有前世对么?那,前世的记忆也是真的……我……”看到了许多,可那些自己并未亲身体验过的经历,为什么只是在梦里出现自己也会心痛不已?就算真的有前世,这些记忆也不属于自己的啊,自己不过是异界的一缕游魂,恰好“霸占”了这副躯壳…… 搂着怀中之人的大手紧了几分,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度安耳边响起:“我说过,不管前世后世如何,都不关我们的事。” 仿佛是为了让怀中瑟瑟发抖的少年安心,辛丰捧起那张小脸,温柔地吻了下去,“不要再想了,答应我。” 度安的脸红扑扑地,点了点头。 “好了,该起来了。”辛丰顺势将度安抱下了床,眼中带着笑意,“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度安红着脸从那丢人的公主抱中挣扎着下地,听到这话,不由得动作一顿,“什么好日子?” 辛丰嘴角弯弯,“你以为这三日来的戒欲是为了什么?” 度安脸上一热。关于这个问题,自己也想了三天…… “走吧,先去圣池。”辛丰摸摸他的头,柔声道。 度安更摸不着头脑了,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啊……只是,圣池那种地方,一般……这禁了三天的欲,还禁得住么? 辛丰看着越来越红的小脸,不自然地咳了咳,“我已经沐浴过了,你洗完后换上这套衣物,半个时辰后,清虚山顶见。” “……哦。”原来人家已经洗过了啊——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真是越来越不纯洁了…… 不到半个时辰,度安已经踏上了去清虚上的小路,还想着时间尚早,结果,一上了山顶的广场,整个人都傻眼了…… 满满一山头的人啊! 这,这情形竟然比自己的成人礼那次还要壮观!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惊愕归惊愕,度安毕竟跟着辛丰那么久了,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即使心里震惊得几乎想要掉头狂飙下山,可身体还是自己动了,脸上强装镇定地向着高台上那个一脸笑意的男人走去…… 很出奇,一路走着,所有人都微微笑着向度安注目,全场除了他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度安一步步靠近高台,心跳也是砰砰地越跳越快,待站定在辛丰身边时,已经几乎要休克了。 “马上跟着我做就行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度安的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嗯”了一声。 台下众多眼睛直直地望着台上,度安的手心直冒汗,此刻,每一分钟都被延长了数倍,让他如坐针毡。 “吉时已到!” 许久不见的大长老笑脸盈盈地朝度安点点头,遂又请示辛丰:“神主,可以开始了么?” 辛丰颌首。 …… 整整一个时辰,度安都是精神恍惚地被辛丰领着,该祭拜的祭拜,该扎手指的时候也不心疼,至于一先一后喝下那杯交融了两人精血的醇酒,度安还是有些羞涩的——这些过程,怎么越看越像在拜堂成亲啊…… 当“神侍”二字从大长老口中说出,在底下一片的欢呼声中,度安震惊不已地望着身边执着自己手的高大男人,心里掀起滔滔巨浪,“辛,辛丰……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神侍”…… “不喜欢?”唇边的笑意愈盛,“如此,我们便有了一世的羁绊,以后,谁也离不开谁……此世我们共生死,来世,也能再续情缘。这样,不好么?” 俊朗的声音低低萦绕在度安耳边,在他听来,乃世间最美的情话,最真的诺言,此情此景,就像在做梦一样,美好得不像话…… 度安不知道人群是何时散去的,只知道自己是迷迷糊糊地被辛丰带回了寝室。 屋内,两个人影相拥着。 度安稍稍仰起头,青涩地回应着辛丰,而两臂则是搭在对方的肩颈处,微张着的小嘴,偶有空闲,便会发出声声矜持的喘息呻吟…… 一只大手紧紧揽腰,另外一只到处游走,渐渐地,两人的气息都紊乱了。 “不,不要……如今,还只是中午……”度安双颊通红,眼中情波荡漾流转,一只手止住那探着自己后面的大手。 辛丰低吼一声,“不行,三天太久了。” 度安只感觉对方顶着自己的某部位越发嚣张了,不由得耳尖都泛红起来,手上的劲一松,对方又掌握了主动权…… …… 很久之后,度安才得知:辛丰那次独自留在玄天房里,便是为了问清“神侍”一事——神侍,神之侍者,神主身边最亲密之人。若是放在伦理纲常讲究的人界,或许叫做“神后”更为贴切——龙族一向不在乎眷侣的性别,但以女性象征意义明显的“后”字加之于男子,显然不妥,遂以“神侍”名之,取“侍神之侧”之意……历代神侍,皆由白龙一脉担任,自万年前那次大战后,白龙陨落,便再无神侍一说,直到度安的出现。 第一百三十九章:聚集 几个月的时间,在相安无事中悄然流逝。魔族没有动作,妖界则是默默地进行着某些准备,而神界这边,在神主的授意下,各大家族也派出了高手前往妖界——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去妖界狩猎……要知道,神界至尊者发出的“降魔令”可不是个空口号,其丰厚的奖励也是颇为令人眼馋的。 然而,这难得的平静却在秋日的一天夜里被打破了。 秋风萧瑟的黑夜中,远离众妖兽头领集聚之地的一片边缘地带,遭到了魔物的袭击!平日里温顺得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低等妖物,在附近的救援赶过去之前,就已经被屠杀殆尽! 在苍凉月色下,赶到现场的妖、神、人,皆被眼前血腥的惨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遍地的尸体,竟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妖界哗然,除了愤怒,还笼罩在一种恐惧的氛围中。魔物来无影,去无踪,其行迹如此不可捉摸,手段竟如此凶狠暴虐!正面厮杀,妖界的人并不惧怕,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不希望无声无息地被一群黑影包围住,而在第二天被发现早已身首异处……一时间,妖界人心惶惶。 书房内,度安正在阅览来自妖界的一份书信,神情慎重,很是担忧。 书信乃妖界之主白泽尊者亲笔所写,上面交代了妖界遭突袭之事,此外,他还提出了一个请求:让妖界实力太弱的成员进入神界避难,以杜绝此等单方面的虐杀行为。 度安的目光从“不情之请,惟君图之”一句上移开,放下信件,看向辛丰,“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辛丰看了看他,嘴边挂出一丝笑意,“你想我怎么做?” 度安脸上一热,心道这人真是越来越爱打趣自己了。 “此事允了,青风他们已前去安排。”辛丰接着道。 “哦。”度安松了口气般点点头,可随即又想起什么,“那,神界这边会不会有问题?”想要神、妖两界毫无间隙地和睦相处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暂且将妖界之人安排在神界人迹罕至的盘龙山脉,应该不会同神界的人有太多的接触。” 度安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垂着眼眸,似在沉思。 “怎么了?”辛丰见他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柔声问道。 度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终还是说出了口:“辛丰,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们……” 大手包裹住了那纤细的手,辛丰看着度安眼中的担忧,“不是最不喜杀戮么?为何如今却总想着上战场?” 度安的手动了动,将自己的掌心与对方的掌心紧紧相贴,“因为我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 “我不想你受伤。”辛丰为他拂了拂稍长的刘海,将那双明亮的黑瞳露出来。 “有你在,不会受伤的。”恬静的笑容在脸上绽开,“辛丰,就算真的有轮回之说,我还是好怕……倘若来世,我遇不到你,该怎么办……因此,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此世,我们共生死,这就足够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那种心情,就跟你不希望我受伤一样,你懂么?我……” 一个温柔而有力的拥抱,度安惊讶地微张着嘴。 “不够,只有一世不够的……”俊逸的下巴磨蹭着对方的头顶,语气竟有些像在撒娇。 度安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此刻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十足一个大孩子,“好,不止一世。” …… 三日后,妖界沸腾了。 堂堂神主,携一位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神侍”大人,亲临妖界了! 对于陷入恐慌中的妖界来说,这绝对是一颗药力满满的定心丸! 往常并不在乎礼仪束缚的妖界众兽,在听说神主到妖界后,都有意无意地加强了“出门散心”的频率,经常能“偶然”地在白泽大人的沼清谷附近目睹神界贵客的仪容,还能“顺带”地围观上大半天……真是妖界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矜持”啊! 不远处,茂密的树枝动了动。 “死猴头!你踩着我了!”一声粗壮的低吼从里面传出。 “我嚓,你什么时候把脚放我屁股边上的……” “噗。”度安冷峻不禁,轻笑出了声。 板着脸的辛丰脸色黑沉,他对目前这种一直被“视听骚扰”的状况十分不满!要不是有度安身边,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作为主人的白泽,对自家兄弟如此“热情”的围观也表示无可奈何——实际上,看他的神情,似乎还很乐意见到辛丰一脸便秘的表情…… “妖界鄙陋,没什么可以招待贵客的,还望两位不要介意。”白泽笑眯眯地道。 度安回以微笑,“不用特意招待我们,如今都是为公事而来的。三界若是能共同协助抗敌,那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白泽颌首,继续笑道:“多亏了神界和人界的诸位,如今防卫准备已经差不多竣工了。” “那最好不过了……” “安安!” 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度安诧异地看向门口,不由得展颜。 “哥哥,大叔……”度安忙走过去,“你们怎么也在妖界?” “自然是同我一起来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脸痞笑的玄天进了屋,身后还跟着玄夫人等几位长老。 度安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和他们一起坐下了。 “神主,上百处阵法已经设置完毕了,神界来的诸位高手也协同注入了灵力作为能量,相信以后的日子里它们定能发挥大作用。”玄天笑嘻嘻地禀明道。 辛丰点点头,仿佛是在对所有人说:“注意点,入冬之时,便是魔物侵犯之日。” “是……地底的情报?”度安隐约知道地底有着自己人。 辛丰抬眼看着他,微微勾起嘴角,“是,还是个熟人。” 熟人?度安摸不着头脑,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了。 “除了影尊,魔物还有几个大人物?”白泽问道。敌方的实力都尚未明了的话,这仗还怎么打? “上次现身的女人,以及他们的头领。”辛丰淡淡开口。 “难道是……魔主?”白泽犹豫着猜测道。 辛丰颌首,白泽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魔族还没放弃攻占地面的念想……” 度安见白泽这么说,有些疑惑,“白泽,你知道魔族以前的事?” 白泽笑笑,“不过是些陈年往事,多少知道一些。在万年前,曾有过一次大战,当时三界、魔族皆元气大伤,尤其是魔族,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了些实力低微的小兵。不过,在我沉睡之前,还听说魔族的少主也存活着下来,估计,如今的魔主便是那位了吧……” 听着白泽娓娓道来,众人有些愣住了,脸上难掩诧异之色。 度安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那个,白泽……你究竟多少岁了……” 白泽笑着,谦虚地道:“记不清了,两万岁应该还没到吧……我还是挺年轻的。” 同其他人一样,度安的下巴都要掉下去了,“两,两万岁……”还年轻?! “沉睡……”玄天低低念了一声,若有所思,“白泽大人在万年前的大战中也受了重伤?” 白泽笑道:“那是一方面。战况惨烈,没有多少人能置身事外的,我自然也是。不过,我沉睡的主要原因不是受伤,而是这体质原本就是这样。” 在旁静静听着他们交流的辛丰,眉头微皱。万年前的魔族少主么…… 第一百四十章:归位 近两个时辰过去,众人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便纷纷向辛丰、度安告辞。 度安微笑着看大家离开的身影,忽然目光触及消瘦了不少的玄夫人。 眼神从玄夫人眉间的忧愁延开去,度安看向四周,并未看到那人,心里微动。 度安伸手扯了一下正要离开的玄天,凑近了些,低声问道:“玄天,怎么不见玄轩前辈?” 玄天微微一愣,看着玄夫人孤零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朝度安摊摊手,“丢了。” “什么?”度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丢了……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从神界来妖界的途中失踪了。”玄天一脸抑郁,“稍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至今都没找到?”度安很惊讶,因为如今妖界己方的人不少,要找一个人,按理说不会很难才对。 玄天微微蹙眉,似乎也在质疑着什么,“是……几个月前就拜托了妖界的各位,可还是毫无进展……我有种不好的猜测。” 度安很惊讶此时玄天略显严肃的神情,“什么猜测?” “或许……”玄天欲言又欲,对上度安黑白分明的眸子,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罢了……还是再看看吧。” 度安有些失望,但看在玄天实在是不太愿意说的份上,也就不勉强了,“好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说出来,千万不必客气。” 玄天笑笑,“安安放心,我肯定是不会见外的。” 度安也笑了,可笑着笑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脖子后面,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后知后觉地慢慢扭头,灼灼的星眸正直直地盯着自个……度安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忙转头和玄天打哈哈道:“呵呵,没什么事了……你多陪陪玄夫人去吧。”说完,身子不自觉地作出要往后挪的姿态…… 感觉到一股汹涌暗潮的玄天,坏坏地朝度安挤眉弄眼,一副“我懂我懂我很懂”的神情,“哦呵呵,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玄天一阵风般离开了,顺带还将门“贴心”地带上了。 “那个……”度安悻悻地挪回某个醋意外漏的男人身边,“呵呵……今天天气真好。” 偷偷瞅了那人一眼,板着的脸没有丝毫松动……度安暗暗叫苦,为了今晚好过点,只好出大招了…… 飞快地在那薄唇上掠过一吻,度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主动牵过对方的大手,“出去巡视吧?” 辛丰先是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待眼中的柔光开始溢出了眼眶,随即反握住对方的手,稍一用劲,就将人拉至胸前,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重重地吻了下去……那力度,让度安一下子想起了前世那种盖钢印的动作,好疼…… 地底,魔都。 阔大的豪华宫殿内,熔浆壁的光热似乎比平时还要强一些。 背对着熔浆壁的王座上,男子欣长的身躯正慵懒随意地倚靠着椅背和扶手上。黑色的面具不知用何等材质制成,看上去竟也闪着寒光,黑森森地遮了男子的大半张脸。 堂下左右都跪拜着人,一边是妖娆火爆的身姿,一边是两个男子的身影。 “属下恭迎魔主大人出关!” 凌锋跪在稍后的位置,低着头,跟着前方的中年男子一起开口——仔细看,两人的五官竟也有几分相似!只是,凌锋的气势过于妖冶,不及后者凛冽、寒气逼人。 塔娜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应和。在她眼里,能放得下的,只有一人而已。名义上的丈夫,以及生下来就没再管过的儿子,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妖媚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将目光从地面移上了高台,她看得有些痴——明明眼前的这个躯体并不是他的,但那又怎样,尊贵的魂灵不会因区区一个皮囊而黯淡半分——魔族最高贵的血统,她的王,永远是她世界中光源般的存在,任何事物都无法与之争辉! 但显然,王并不满意这个躯体……这大概是他以面具示人的原因吧。也是,原来的躯体是多么地完美,要不是万年前毁了,他也不至于…… “塔娜。” 低沉的嗓音忽然想起,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她面露喜意,赶忙回答:“塔娜在。” “这阵子辛苦你们了。” 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已足够让塔娜欣喜,只听见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回道:“主上能安全回来就好,塔娜……属下们所做不过是份内之事。”说到后面,塔娜稍稍将上次被伤及的右手往后缩了缩。虽然外伤早已经看不出来了,可它偶尔还是会刺痛,尤其是暴露在堂上那人视线之中时。 “凌渊。” “属下在。”凌锋前面的中年男子恭敬回道。 “准备得如何了?”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中,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威势。 “回主上,一切已安排妥当。”看得出来,男子在回话时很是兴奋,展露出其骨子里的嗜战血性。 简短而无情感的对话飘荡在空阔的殿堂里,凌锋一直默默无言地低首聆听着,强行压抑着想要抬起头的念想——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位尊贵的大人。 “凌锋是吧……没想到,塔娜你的孩子原来都长得这么大了。”王座上传来轻叹,“圣魔石的作用可还稳定?” 说这话时,他似有深意地看了塔娜一眼。当初,正是她主动提出让凌锋嵌入圣魔石的……这样的决定虽有些残忍,但既然是作为生母的她的意见,自己最终还是听了。 “谢主上恩泽,一切尚好。”凌锋的回话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此冷淡的反应,让塔娜颇为不满,但碍于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只是拿目光剜了凌锋一眼。后者见到她的神情后,嘴更是抿成紧绷的一条线了。 “你们下去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淡淡吩咐道。 “是。” 凌氏父子向外面退去,而塔娜则丝毫不动地呆在原地,不仅凌氏父子不解,就连堂上那人也似乎有些惊讶。 待殿内只剩下两人,塔娜终于站直了身子,抬起眼眸,目光直视台上。 面具下,男子已敛了眼眸,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个正在一步步靠近着自己的倩影以及此刻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有衣物轻落地的声音,橘红色的光将她不着衣衫的胴体轮廓投在地面上,影子拉得很长。 若是寻常男子面对此情此景,定无法把持得住……但,他毕竟是她等待了数万年而依旧不能得之人。 她的眼早已迷离,仿佛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之中,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人靠近……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会有情欲,何况她压抑了这么多年。她只是奢望,哪怕只有一次,能亲近这个人,真的,只有一次她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唔——” 一声闷响,她被一股强力弹了出去,倒在地上,长发披散,样子狼狈。她挣扎着坐起来,咬着唇,望着台上。 “我说过,别再做傻事。” 声音是寒彻骨的冰冷,声波如同利刃,在她的心口上很轻易地割出一道道伤口。 “这是最后一次。”放下警告的狠话,声音的主人毫无怜惜之意地消失了,空气中残留着寒意。 一阵血腥味冲上喉头,她唇边溢出一抹血色,嘴角自嘲地弯起,还一直都是下贱地倒贴着呢……被拒绝过,但绝没有像这次这般让人寒透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配 “就是这边了。” 说这话时,包括白泽自己,都早已用袖子掩鼻了。 抬眼所望之处,尽是一大片乌黑的沼泽——上面漂浮着许多丛林动物腐烂的尸体,时不时地,会有一大串气泡从烂泥中冒出来,气泡破灭后,带来更多的恶臭…… “这……呕——”神界白虎族的大小姐白灵刚张开殷红小嘴,就被恶臭冲得直干呕。 玄天和白泽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原来,这几日妖界出现了大批普通动物自北向南迁徙的异象,为探明原因,白泽和玄天便主动请缨前往妖界极北之地。凭他们两人的实力,做这件事已绰绰有余,谁料,这未经世事的白虎大小姐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堂堂妖界之主,死活要赖着白泽……白泽大可不理睬她的大小姐脾气,可这小妞居然从度安那边入手…… 无奈归无奈,也不能放着她不管……玄天取出三条方形丝巾,递给每人一条,随后将自己那条对折成一个三角形,对着自己的口鼻掩上去,在脑后系个结,“这丝巾经过了百花液的浸泡,戴上能冲淡臭气。”其实好处还不止这一点——这附近的瘴气重,空气中还飘荡着一些有害的气体,闻久后容易有恶心、晕眩感,而百花液多少能减轻这些状况。 “多谢。”白泽也将丝巾系好了,低头看到干呕得一副虚弱样的白灵,心里轻叹一口气,却还是颇有风度地帮她系上了。 白灵露出含情脉脉的大眼睛,薄薄的丝巾透着两抹羞红,流露出我见犹怜的少女情怀,真是与她平时娇惯跋扈性子大为不同。 “咳、咳。”玄天假装清了清嗓子,面带痞意地朝白泽挑挑眉,后者对他的揶揄不置可否,白色丝巾越发显得白泽气质飘逸出尘。 丝巾的作用立竿见影,果真闻不到恶臭了。 “不是天然形成的沼泽,是魔物的动作。”白泽淡然地下结论道。 白灵不解,“白泽大哥为何如此确定?” 白泽解释:“妖界也曾被施加过大型结界,不过不同于神界、人界那种在各界之间形成的结界,妖界的巨型结界是施加于地底的——就是为了阻止魔族的大规模入侵。今岁月悠长,结界也不似原先那么牢固了,而这些沼泽就是结界脆弱之处。应该有魔族的大人物对这些地方施了邪法,将原有的薄弱结界腐蚀了。” 玄天赞同道:“确实,我们在设置阵法时,也发现了地下的结界。只是没想到,这极北之地的结界竟已几尽丧失。” “那魔物如此大动干戈是——” 白泽和玄天神情慎重,“自然是为了打开地底与地面的通道,方便全面入侵。” 白灵震惊,对这些阴谋论知之甚少,听得白泽这么分析,越发崇拜起他来。 三人继续开始巡查,只是谁也忽视不了某位大小姐那流转着满满爱意的眼波…… 白泽从议事厅出来,将事情禀告给如今坐实了的三界之主后,心情多少也轻松了一些,正准备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松一下。 “白泽大哥!” 一声雀跃的呼唤声,白泽步子一顿,迎面如飞来一只扑腾的蝴蝶。 “白灵小姐。”白泽礼貌地笑笑,“刚从外面回来,不先去休息一下么?” 几根精致的编辫随着脑袋直甩,白灵摇了摇头,“不用了,跟着白泽大哥我不累……”说着说着,白嫩的脸蛋就有些发热了,她娇嗔道:“都说了好多次了,白泽大哥叫我白灵就好……” 白泽依旧微笑着,不说话了。只是,这般模样又让小丫头眼里的迷恋多了几分。 白泽默默在心里哀叹,现在的小女孩啊,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妖界女性向来敢爱敢恨,但也从来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跟自己示爱的,这个丫头水灵是水灵,可毕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自己偏偏又无法在这同神界结盟的境地下,残忍地将她赶走,真是想想都头大…… 边走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旁边的白灵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话,白泽一回神,倒被即将消失在转角的一袭红衣吸引住了视线,他心里一动,抱着要甩开烂桃花的目的,随口一叫:“凤迦兄!” 束发红衣之人缓缓转身,白泽和白灵都有些愣了——竟是一张极美的脸。 “哥哥有事走不开,尚留在神界,你找他?”红衣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如珠落玉盘。 “呃……没事,没什么大事,你是……凤迦的妹妹?”饶是白泽,遇到这种认错人的状况也会有些尴尬,虽然两人长得很像,但将如此美艳的女子认作男子,还不是一般人会犯的错误。怪只怪,凤迦每次都酷爱穿着红衣,白泽那是思维定式了。 “嗯,凰英见过白泽大人。”凰英说着,稍稍欠身,行了个礼。 白泽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凰英微微笑道:“不曾见过大人,倒是常听哥哥提过。” 白泽恍然,也笑了。也是,自己一头银发,倒是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的。 “这位是?”凰英目光落在对自己怀有一丝敌意的白灵身上,笑着问道。 “我是白虎家的白灵!”一有机会,小丫头便毫不犹豫地抢先说道,“我哥哥也是现任族长。” 白泽心里又在叹气了。这小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愿输人呢。 凰英朝她点头笑笑,随后便向他们告辞了。 红色衣角消失在转角,白泽收回目光,一侧头,便对上小丫头探究吃味的眼神,不由得又头胀起来。 “白泽大哥,你是不是也看上凰英姐姐了?”小姑娘气鼓鼓地,“什么‘神界第一美人’,不过是个嘘头,神界那么大,肯定有人比她好看的嘛,为什么大家都争着喜欢她……”白灵自顾自地嘀咕起来。 “哦?”白泽勾起了些许兴趣,“喜欢她的人都有谁呢?” 白灵嘟起嘴,不满地喃喃道,“我哥哥就是一个!可人家压根就不知道呢!” 嘴角弯了弯,不知为何,白泽心情好了不少…… 入夜后,离沼清谷不远的一个小土坡上,玄天枕着自己的手臂,平躺在发黄的草地上,仰望着漫天星光。 带着几分寒意的风拂起几缕发丝,也吹开了他的刘海,将那双仿佛收录了万千繁星的眼眸露了出来。 他正在观看天象,视线似乎被什么吸走了般,他已经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了。 大概是看够了,只见他闭上眼,仿佛在冥思,嘴边细细地嚼着一根草。 魔星日显,黑气蔽日,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场大战早就已注定,没什么好临阵怯场的。只是,父亲的再一次失踪,又让母亲黯然神伤了。没有灵识的父亲,那个躯壳里究竟是谁在主宰,自己不敢想象下去。倘若父亲的身体真的成为了魔王灵魂的容器,那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着的父亲,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存于世了呢?自己至多是失落,母亲呢?若真是如此,她又如何接受得了这个结果…… 再睁眼,漆黑的瞳孔已变成了妖异的银灰色。 突发奇想地,他想开天眼看看星象。 其实没太大差别,除了能看见一些光辉稍暗的星辰,偶尔也能扫见几颗暗星。 星相学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念是“星运人命”,意思是天上星辰的运作昭明着地面万物的造化,也就是说,看星象并不能确切地预测到什么,不过是依据群星运行的轨迹,发觉一些既定的事实,同时,占星的高明者则能根据之前的星辰轨迹,对此后的星辰运作做出大概的预测,从而转述为常人口中的“预言”。这种预言的正确性是存在各种可能性的。 玄天就是这样的高明者,他几乎能看透所见到的所有星辰的运行轨迹,但让他烦恼的是,他迟迟找不到他父亲所对的那颗星! 开天眼很费元力,没过一会儿,玄天就感觉到头开始刺疼了,他正要闭眼。蓦地,一颗极隐秘的暗星闯入了他的视线,一下子让他的心狂跳起来——那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前夕 度安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蹙着眉,一直张望着外面。外围稍有动静,心就提了起来,精神高度紧张着。 “我说安安,你就不能坐一会么……”大叔有些好笑,“神主大人只是去前线探探情况,又不是生死对决的时刻,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脚步一顿,度安有些赧然。虽然自己也知道辛丰此行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可是,对着外面黑幽幽一片的静默环境,自己就是没办法定下心来。再说了,他都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度安有些不舍地从门口坐回桌子边,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个身上,薄薄的脸皮不由得又泛红起来。 大叔、星辉眼中都带着笑意,而一向爱弟心切的安藤则是微板着脸,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谢哥哥。”度安朝安藤笑笑,坦然接受了对方的细微关怀。 安藤的脸色缓了些,身旁的缇萦见况,一伸手,也将自己的空杯子亮了出来。 度安小口地啜着茶水,圆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瞅着这和谐的一幕,一转头,看到大叔和辉叔正在争着一块糕点,心里一暖。不止自己,自己身边最亲的人,也都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上天还真是眷顾有加呢…… 忽然,度安的耳朵一动,立马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兴奋道:“回来了!” 果然,下一刻,辛丰欣长的身影就进入了大家的视线,后面还跟着玄天。 “你回来了……”度安略激动地迎上去。 “嗯。”辛丰的神情有些肃穆,倒是将度安以及屋内的几个人都弄懵了。 度安意识到了什么,拦了刚进屋的玄天,低声问道:“有什么情况?” 玄天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摇摇头,“还是不说了,那场景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有魔物攻上来了?”大叔插嘴问道,其他人也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是,也不是。”玄天叹息。 度安此刻心里像被一只猫尾巴撩拨着,又急又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玄天抬眼看了一眼辛丰,见后者没有表明态度,便开口解释起来:“今晚是魔物的第一次大规模行动,大批怪物从沼泽地里爬了出来……” 玄天似乎回想起什么,脸色又开始发青起来,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一分。 “然后呢?”度安咽了一下口水。 玄天看着他,艰难地说道:“你很难想象,那些怪物长得有多么狰狞丑陋……它们中几乎没有一个形态是相同的,因为——它们全都是由残肢拼凑而成的!” “什么?!”度安低呼一声,难以置信,“残肢……为什么?”这样的怪物难道还能活下来?! 玄天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完,因为他觉得接下来的话对于度安来说真是太残忍了,可看到对方眼中的渴望之意那么强烈,他也就不再隐瞒了。残忍,是看清现实的必经之路。如果他连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那么接下来的大战他也没必要参与进来了。 “那些残肢,都是妖界一开始被灭掉的那些族类的。” 众人果真被震惊得口不能言,玄天接着痛心说道:“三四颗头,七八只手,各种形态的怪物都有……你甚至不能称之为血肉之躯——腐烂的躯体上,胡乱地插着不同族类的身体部位,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血都是乌黑发臭的……” “够了。” 辛丰突然开口,玄天识相地没再说下去了。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谁都没有再说话,氛围异常沉重压抑。 “那……最后是如何处置它们的?”度安问出这话时,嘴唇有些发白。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将它们毁了。”玄天大概是想给度安一个稍微显得不那么残忍的说法,继续道:“它们早就是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受魔物低等的傀儡虫的控制而行动着。早些消灭掉,对它们也算是宽慰和解脱。” 度安点头,袖子下的手早已握成拳,可神情却是隐忍了许多,“它们的灵魂呢?” 大叔等人见到此时的模样,都颇有感慨。当初那个在人界为解救受污染的魂灵而第一次开启转生台、却为无辜生命的逝去而落泪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很多,多到足够坚强地面对很残酷很无奈的现实了。 “应该是被抽取另作他用了。”玄天说道,“我知道魔物有着庞大的傀儡军团,为了维持没有生命的傀儡敏锐地感知外界和听从傀儡虫控制的能力,需要大量灵魂之力的润养。” 死后也得不到安宁么……度安咬着唇,有什么东西堵着胸口,憋得他好难受,难受得脆弱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冒出来。 他在妖界有过短暂的停留,曾羡慕过妖界自由和热闹,那么多不同族类的生灵一同生活在广阔的森林里,虽然偶有为领地、食物而产生的小摩擦,但总的来说,他们的本性都是善良的,他们的真诚之中带着野性,会对他们所认定的“好人”更好,无忧无虑地过着不伤天害理的小日子……如果没有这场劫难,他们的小日子将能延续到他们生命的终结。 先是人界,如今又是妖界,魔物为了自己的贪欲,竟能如此狠毒地轻易毁灭他人的存在,实在是不可原谅…… “回去了。” 辛丰执起度安的一只手,往门外走去。 “嗯。” 度安垂着眼眸,最后看了众人一眼,便跟着辛丰走了。 回到两人的房间,掩上门后,辛丰一把将度安拥入怀里。 “辛丰?”度安对他的举止有些诧异,“怎么了?” 静默了几秒,耳边才传来低沉的回答,“安安,我怕了。” 度安心里一颤,“嗯?” “幸好你今晚没去。”辛丰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原来是说这个,度安释然,微微弯起嘴角,“我没事。” “可是,你终究会上战场。”只要有伤亡,只要有杀戮,你就会难过,会蹙着眉,会愁容满面,会莫名地为他们伤心得颤抖。 “我……”度安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多愁善感了?如果自己的脆弱会变成最爱之人的弱点,自己是不是应该变得更强一点?自己不希望那些无辜的生命受戕,但自己也很自私的,而且自私得很彻底——自己连自己深爱之人受一丝丝的伤害都不行。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度安深吸着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坚定地说道,“信我,也信你自己。”战场是一个磨炼人的地方,从人界回来的被拦截途中,在没有了退路的时候,自己手握银鞘顽强抗敌,那时自己心中充溢着的不是恐惧,而是战斗的信念和豪气! 就像那时辛丰突然出现时给自己的那种安全感一样,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会展露出自己刚毅、决绝的那一面,自己会站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将剑刃挥向敌方,收起那对敌人的可笑的怜悯之情…… “不要勉强自己。”辛丰带着磁性的嗓音很好听,“如果受不了,随时都可以回神界等我。” “嗯,知道了,辛婆婆。”度安觉得辛丰关心起人的时候,话就多了许多,啰啰嗦嗦的,跟个老妈子似的,不禁起了打趣的心。 缠绵的拥抱分离了,辛丰不敢相信地看着度安,反应过来后,脸色黑沉,咬着牙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呀!不好!自己是不是太嚣张了…… 事实证明,说话不经大脑是要不得的。为了显示自己强健的男子气势,而不是某人嘴贱的一句“辛婆婆”,威武雄壮的神主大人让某只小白一夜未眠,至于翌日不了床、只能喝粥什么的,那又是后话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毒雾 几日来,妖界如同被上了发条,各种事件接踵而至,如零件般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人都“运作”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经过这几晚对怪物的清除行动,他们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见到以往的同类变成了那种可怖的模样,还得用自己的手将他们再“杀”一次——这种持续了整整四天的折磨,让参与其中的神、妖、人的心底都滋生了怯意。 度安已经不记得短短几天内,他们这些所谓的“高层”进行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会议了。 关于作战部署之类的,由于之前的准备工作度安并未参与,因而他在会上从不轻易发言。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静地陪在辛丰身边,待人群离散后,才会站在辛丰的椅子后面,用一种不轻不重的手劲,为劳累了一天的神主大人驱除倦意。 度安知道,这个男人看上去永远都是俊逸端庄、神采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处理一切大小事务的魄力……但他再强,也是一个人。一个人,要揽下所有的活,会很累很累的……所以,自己要担起照顾好这根三界支柱的重担。 手上一暖,两只大手覆了上去,辛丰将他的手拉至肩膀部位,并轻轻揉捏着。 “会不会觉得烦?”磁性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淡淡的歉意和怜惜。 度安微愣,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对目前这种紧张而繁琐的日子而感到厌烦,不由得莞尔,“不会。我又没能做什么,劳累的是你啊。” 男人静默片刻,随后有些不明意味地开口道:“最累的不是这些。” “嗯?”度安一顿,这话怎么说? 辛丰轻拉度安的右手,将他从椅子后面牵至身侧。 度安一声低呼,顺利被揽坐入某人大腿上。 度安脸红红的,准备站起来,又被按了回来。 “这里……人来人往的……”度安有些扭捏,毕竟两人还是在众人平时开会的地方,万一有人进来…… “没我准许,没人敢进。”说这话时,辛丰的唇已经贴近度安泛红的耳尖了。 “辛丰,你……”度安支支吾吾地,还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做这么亲密的事情有些不妥。 “你明知,对于我而言……”辛丰的下巴抵着度安的脖子,摩挲着,炙热的吐息让后者的脸色越发红润,“……禁欲最累。” 度安的脸“腾”地红透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那,那还不是……” “怕累着我?”男人轻笑一声,将怀中之人揽得更紧些,“憋着才累。” 身子贴得很近,热气吐在度安敏感的脖颈处,一只不老实的大手正沿着大腿轻抚而上,度安的心突突直跳,酥软的身体无力地摊在对方那健硕结实的胸膛上,头微仰,粉嫩的唇瓣微张,眼中亦是充满迷离之色。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辛丰探了过去…… “神主大人。”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出,吓得度安跟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撞了辛丰的鼻子不说,自己还磕上了桌腿,顿时“呀”地一声,捂着膝盖,泪光盈盈,看上去别说多可怜了…… 辛丰也捂着自己的鼻子,不过他可比度安要镇定得多,脸上闪过被打搅到的怒意,但见到度安可怜兮兮的模样后,顿时又觉得既好笑又心疼,过去将蹲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之后又用一种极其沉着的语气对着外面问道:“何事?” “回神主,北方出现异象,玄天大人请您过去。” 回话之人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唯恐自己做了触犯里头大人物之事。 “知道了。” 辛丰淡淡地回道,蓦地低头,亲上那两瓣柔软的唇,在对方没缓过神的惊愕神情下,眼中的笑意漾了开去,“疼么?” 度安以为他是在问被亲得疼不疼,便呆呆地摇了摇头,随即一想:不对,他应该问的是膝盖…… “有点……”呜呜,一定是脑子短路了。 “那就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辛丰摸摸度安的头,正要转身离开。 “不,我跟你去。”度安踉跄着要站起来,一手扯着辛丰的袖子,另外一只手聚出白光,拂过自己的膝盖,“我好了!” 辛丰无奈,想着如今尚未入夜,前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破例准他跟随者一同前去了。 …… “神主大人。”玄天正要禀告什么,忽然惊讶地发现,“安安,你也过来了?” 辛丰不满地哼了一声,将玄天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后者心里暗道:我最近也没和安安交往过密啊…… “玄天,这是怎么回事?”度安望着不远处的黑雾,有些心惊。 山中雾气大也尚可理解,可这雾却是有些诡异了——黑朦朦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在其笼罩之下的东西。 “是瘴气,”玄天神情慎重,“而且,不是一般的瘴气。” 度安点头,“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倘若我没猜错,这毒雾应该是影尊放出来的。”玄天解释道,“传说,影族的始祖原本就是山中雾气、瘴气所化,因而擅长播散毒气。这毒雾不但能干扰人之感知,还具有迷幻作用。最初发现情况的五人,四人已被救了下来,正在营地清毒,尚有一人未找到,白泽大人已同几位高手进入黑雾寻找,顺便探探里头的情况。” “这雾气这么厉害?他们进去没事么?”度安诧异,担忧道。 玄天笑笑,“安安不必担心,这雾气看着吓人,但由于施法范围太广,浓度倒不是很高,对于白泽兄这种高手来说,构不成威胁。” 度安点了点头,看向辛丰。 只见辛丰蹙了蹙眉,忽的一扬手,一阵强风雾气退至百米开外。 “这毒雾,一直在扩散。”玄天说道。他知道,辛丰此举,是因为方才雾气不知不觉中又推进了许多,他是为了保护他身侧的那人才动的手。 度安心里一惊,“难道就没有应对的法子?” “有倒是有,不过只能对付一阵子。”玄天取出一个小瓶子,摇了摇里头的鹅黄色丹药,“清气丹能清百毒,自然也能解瘴气的毒。可一枚清气丹的药效不过短短十天,万一这黑雾继续蔓延下去,弄得整个妖界都是,丹药是远远供不应求的。” “我会派人回去取些过来。”辛丰说道。 玄天展颜,“神主能这么做自然是好的,可我还是担心数量会不够,所以已经告知我门中之人尽快开始赶制了,希望能赶得上。” 辛丰颌首,向着一个方向,动了动嘴,“回来了。” 几个人影从黑雾里出来了,以白泽为首,他身后的大汉正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将男子平放在地上,玄天赶忙上前撬开那人的牙关,塞了两颗清气丹进去,并用灵力引导着丹药。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那人迟迟未醒,玄天摇摇头,“身陷毒雾时间过久,体内的毒素侵入得太深,清气丹也起不了作用了。” 白泽等人也是沉默,他们也不想,费劲救回来的人居然最后还是活不下去。 “我能试试吗?”度安从辛丰身后走了出来,“让我试试吧。”其实他心里也很没底,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治愈术对这种情况有无效果。 玄天等人皆是鼓励的目光,玄天笑着道:“对啊!差点把安安的本事给忘了!” 度安不好意思地蹲下去,催动体内灵力,对着那人的胸口,将灵力均匀地灌了进去,低喝一声:“愈——” 片刻之后,那人在众人又惊又喜的目光注视下,幽幽地醒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开战 “报告神主大人,寅时已到。”一位年轻的术士恭敬地禀明道。 辛丰将目光从前方收回,微微颌首,对着身边的青风示意,“将人换下来。” “是,神主。” 青风和那名术士离开后,披着裘衣的度安走到眉头微锁的男子身边,望着不远处夜色掩盖下愈发阴森的黑雾战场,耳边传来阵阵厮杀声、怒吼声、兵器相接之声,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之情。 自黑雾逐渐在沼泽地向外蔓延后,妖界已有大半区域笼罩于混沌不清的昏暗之中,黑压压,差点盖过妖界临时大营地的界限。就是在这种状况下,魔物们又开始有所行动了。 这次他们出动的,不再是那些七拼八凑的怪物,而是颇具攻击力的魔物——待看到它们的出现,妖界的人才明白,之前的怪物只是玄天口中的“心理战术”,为的是让自己人出生恐惧之感,而且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原来那些怪物还统统只是些残次品!都是些他们不要的废物!那些魔化后的影族身上,装上了铁犀族最坚硬的角,剑齿虎尖锐的犬牙,风狼族的利爪,飞天巨螳的大镰刀……那些被灭族的族类,原本属于他们的身体利器,全部都嫁接至那些死尸般的魔物身上! 第一次通过灵识看清了那些魔物的样子后,度安干呕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可他死活不肯离开,执意留在辛丰身边,同他一起站在如今这个断崖上纵观整个战场。渐渐地,他也适应了许多,再看到那些怪物被剖开胸膛取走魔丹时黑血四溅的场景,也只是睫毛微颤,稍稍别开眼去而已。 “咚、咚、咚……” 山崖下,厚重而渐趋急促的鼓声响起,这是己方轮番上阵的信号,告知与魔物对抗的战士速速退场,新一批休息后的战士将上场对敌。 魔物虽治愈能力惊人,即使卸下了胳膊、甚至砍掉了脑袋都死不了,但经历过万年前神魔混战的白泽却将他们不死的秘密公之于众了——他们并非不死不灭,躯体的神秘力量来源于他们胸腔中小小的一枚魔丹,只要取出魔丹,他们就会被一股蓝色的火焰自行湮灭!但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魔丹,相对于魔物偌大的躯体,实在是太小了,要在激战中准确取出它,也是非常有难度的事。魔化后的影族,原本力气、速度就强悍得惊人,更不要说他们如今带上了妖族的“利器”!每次换人下场,己方的受伤人数不在少数,但轮番防守的方法已经大大减少了伤亡率。 握着武器的手被震得生疼,挥动着武器的臂膀酸痛难耐,身边会有活生生的人被撕裂成几块,温热的鲜血会喷到自己脸上,魔物会不断地、不断地扑上来,下一刻,狰狞的怪物就有可能咬断自己的脖子,刺穿自己的心脏……每一个参与到战斗中的人都深知,只要同那些眼冒红光的魔物厮杀起来,自己的理智就很容易被煞气蒙蔽,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杀尽一切…… 辛丰催动一身神力,向着战场猛一拂袖,“呜呜——”一股强风席卷而去,将黑雾迅速逼退,露出战场原本的样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触目所及,遍地疮痍。 大批新上阵的人立刻调整好了状态,击杀着那些与该退场的战士纠缠的魔物,那些杀红眼的战士被新上去的人大喝几声喊醒之后,才匆忙退场,而有些实在清醒不过来的,早有骑着飞鹰的术士下去将他们带走。 “我下去看看伤员。”度安不忍地从战场上收回目光。 辛丰回头看着他,眼神深沉,语气轻柔,“不要太累。” “嗯。”度安低低地回了一声,缩了缩脖子,转身走了。 高处的风更寒,辛丰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重新看向了战场。风吹得衣物咧咧直响,发丝在脑后肆意张扬,黑雾再次蔓延,新一轮的厮杀又开始了。辛丰吸了一口寒气,仰视被厚实云层重重遮挡的夜空,他顿生一种久违的孤寂之感——那人此刻不在身边,就好似心里空了什么似的…… “神侍大人。” 沿着小路下来,不停地有人恭敬地向度安行礼,度安一一向他们点头微笑。 疾步行至伤兵所在的营地,度安听到的不是阵阵疼痛所致的嗷嚎之声,而是可怕的静默。 或坐,或躺,伤兵们无一不是静静地呆在那里,目光呆滞,不言不语,似乎还没能从疯狂的厮杀状态中恢复过来,那怕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也如同不能感知到了一样。 “神侍大人。” 一批术士手中正端着许多小瓶子,见度安来了,纷纷行礼。短短数天,这位帮助人界渡过难关的少年,再一次用他自己的能力,赢得了术士们,乃至整个妖界之人的尊敬。 度安礼貌地对他们笑笑,只是谁都看得出,他面对着此情此景,那笑总多了些勉强的意味。 “一刻钟还没到?”度安有些着急,此次的伤员似乎较上次又多了些。 “是的,大人。”回话的是术士中较有威望的中年男子。 这些伤员由于尚未完全恢复理智,贸然上前给他们服用舒缓的丹药,反而会遭到无意的攻击,因而,玄天建议,每次抚恤伤员都要待他们静思一刻钟后再行动。事实证明,这种做法也确实有效。 一刻钟过去了,术士们上前,一一为他们喂下一颗增气丹和清气丹,而度安则是默默地为伤员治疗着。 喂完丹药的术士和清醒得较快的战士,纷纷停下动作,出神地望着不断发出白光的度安。在他们眼中,这个恬淡如水的少年在白光的映衬下是那么地圣洁,他的动作也优雅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一个接着一个,不知过了多久,伤员已经被治愈了大半,度安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忽然见头顶大片黑影飞过,抬头一看,原来是飞鹰族以及其他鸟族。 度安有些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传话的小妖过来了,告知众人:“又有新的魔物出现了!长有翅膀,能在天上飞,还能撒下一种缠人的藤蔓!” 度安心里一紧,急着回到辛丰身边,可一看剩下的伤员,又忍了下来,继续低头为他们治疗。 白光越发强烈,度安的治疗速度加快了许多,但这样耗费了他更多的灵力,很快,他的脸色就泛白起来了。 方才那个中年术士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拦下度安的动作,“冒昧了,神侍大人。神主大人说过,不能让您过度劳累,请您也为自个的身子想想吧……” 度安朝他虚弱地笑笑,“我没事,还剩几个了,让我做完吧。” 大家拦不住,便只好随他去了。 不一会儿,度安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在众人感激、崇敬的目光中向着山崖摇摇摆摆地上去了…… 蹙眉观看着战场上空的辛丰,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身形一闪,接过差点倒下去的白色身影,不禁眼中染了愠色,“你又不听我的话了。” 金色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怀中纤弱的少年体内,辛丰又气又心疼。 度安讪然,没敢反驳,渐渐地,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 “那是——” 战场上空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己方的飞鹰族等正与之较量,但对方身体娇小,动作敏捷,占了很大的优势。 度安睁着眼看了好久,瞳孔放大,不由得呼吸一滞,那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影木 黑色蝠翼猎猎扇动着,瘦削孱弱的身躯,苍白的脸庞,大而圆的眼睛之中透着血光,尖细的下巴,露在唇边的小犬牙,嘴角咧出一道道诡异的弧度,像一只只精致的诅咒娃娃在夜色苍茫中四处飞散,嘴里不断发出尖锐的叫声。小小的手,不知有怎样的力量,扯着能随意伸缩的藤条,牵制着下方不幸中招的大人,如同一个个拿人命来恶作剧的小恶魔…… 未剥皮的幽冥藤上布满了尖刺,那些躲闪不及的人,手脚、乃至脖子被缠上后,不仅被棘刺割破了血肉,而且越挣扎越被勒得难以动弹。以他们的实力,虽不至于被活活勒死,但也开始忙作一团——既要留意天上的威胁,又要竭力应对地面上暴虐凶残的敌人,实在是分心乏术、苦不堪言!敌方的这一支“空中部队”,数量虽少,但一来就打乱了己方的节奏,将场上的平衡打破了。 尚处于震惊中的度安,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连小孩都能下得了手?!再不义的战争,再无情的人,也不能将孩子作为牺牲品啊!自己打过交道的影族小孩,一个是纯真善良的影族小少主,一个是天真烂漫的影族大小姐,相处的时日虽不多,但在自己看来,他们跟其他的小孩没有两样,本性并非生来就是恶的…… 他们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了生机的傀儡,他们的父母于心何忍?难道接触了魔物,他们真的连最起码的骨肉之情都荡然无存了?为了侵略,连本族的未来都可以冷酷牺牲,这样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度安不是影族,不能理解他们所谓的野心,不能做到他们那样冷漠麻木,望着空中那群被遗弃的蝠翼小孩,他的心被什么揪得生痛…… 幽冥藤是深渊特有的一种植物,坚韧程度之强,往往寻常的武器都无非奈之何,好在战场上有不少神界的高手,他们都是接受过龙族辰石赏赐之人,神力高强,也拥有当世稀有的神兵利器,是神、人、妖小组的实际头领,战斗时常是以一敌百。他们冲进被束缚的人群中,挥动着武器,三两下就将幽冥藤割得七零八落,将被束之人解救了出来。 度安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转头却瞥见辛丰皱起了眉,不由得心里一紧,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没有了幽冥藤为武器的蝠翼小孩并未逃走,依旧在空中捉迷藏似的躲避着飞鹰族他们的攻击…… 蓦地,所有蝠翼小孩急速俯冲向地面,将一种血红色的粉末挥洒向人群,一时间,人们纷纷掩鼻后退,边躲闪着地面魔物的攻势。 “那是……毒药?”度安惊问道。虽然离得很远,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纷纷扬扬的红色粉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辛丰摇摇头,“是提炼后的兽血。” “什么?!”度安瞪着大大的眼睛,“兽血?”为什么会是那种东西…… 辛丰的目光紧盯着前方,“注意那些幽冥藤。” 度安看了过去,将神识扩至最大,视线异常清晰起来。 被砍成小段小段的幽冥藤,散落在战场的每个角落,红色的粉末在上面积淀成一层,看上去竟有些妖异…… 度安倒吸一口气,只觉得一个激灵,浑身都凉飕飕的——那东西,居然活过来了!它们在动,不应该说是在生长!像不死的蛇一般,扭动着肢体,将那些粉末吸食了,然后一端扎进地里,另一端不断拔高……战场上的人也惊愕地发现了这一状况,赶忙向着较为安全的地方闪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度安问辛丰,他想不到魔物中连植物都这般诡异。 “幽冥藤被称为‘深渊之花’,古书中记载,那是一种会猎食的魔藤。性喜幽寒,嗜血,如今以兽血精华为食,自然会疯长起来。”辛丰解释。 “啪、啪——” 地面开裂起来,不断吸食着空气中飘荡的兽血粉末的幽冥藤,正以一种骇人的速度生长着,很快就变粗变壮,大有发展成一片原始热带雨林的势头…… “所有人,快到西北、东北方的空地上去!”洪亮的声音在空中扩散开来。 度安只觉得那声音很耳熟,一抬眼,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空。 “危险,快走!”玄天又催促了一声,严肃的神情让战场上的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立即向着西北或东北方向飞驰而去。 仅仅片刻功夫,幽冥藤已经长成了数十丈高,它们的占地面积更是大得惊人,不断长出的藤蔓向着四面八方散射开来,有小部分动作稍迟的战士,几乎是瞬间被缠绕而上,在惨叫声完全发出之前就被压榨得血肉模糊,血浆四溅…… 度安捂住嘴,脸色血色褪尽,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又差点吐了出来。 辛丰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别看。” 度安的额头抵着对方的肩,眼睛依旧睁得很大,前一刻的血腥景象还在脑中残留着。此刻,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大手安抚着那微微颤抖的纤弱身躯,辛丰望向前方的眼神更加凌厉了几分。 场上的活人都已经跑到了玄天指定的安全地带,但让人心惊胆颤的是,边缘地区的幽冥藤仍不屈不挠地向外延伸着,似乎被什么吸引着般,藤蔓一致爬向密集的人群…… 度安缓了过来,紧抿着嘴,重新看向战场。 “幽冥藤嗜血,对活人血肉的气息十分敏感。”辛丰向他解释这场上的现象。 度安点头。这就难怪为何幽冥藤不去攻击那些魔化的影族了,因为他们——早就是腐朽的尸身,毫无血肉可言! “安藤。”玄天示意,“可以开始了。” 安藤颌首,神情淡然,在虚空中向前走了一步,双掌合十于胸前,紧闭上双眼,刹那间,绿光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绿色的灵力迅速在体内运转,并不断逸散出去,染绿了大片天空…… 度安诧异地望着他,不知不觉中,双手已握成拳,骨节发白,心里紧张得要命。他不知道安藤要干什么,总觉得接下来将会有大动作。 人形灯泡似的安藤很快就吸引了蝠翼小孩的注意,他们中的不少人都飞扑着过来,想要群起而攻之,却都被英姿飒爽的缇萦打了下来。 此时的缇萦,不似平日里温顺恬淡的性子,他手持七星神弩,每次在手中凝出七支弩箭,“嗖、嗖——”几声,射无虚发,直指对方的心脏……为了保护他身边的那人,即使对方是小孩,他的出手也毫不犹豫。 像是在响应着某种呼唤般,地面在闪着绿光,忽然,地面开始抖动起来,并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声…… 地震了? 度安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战场中心突然开裂了一个大坑,坑中绿光大作,一个高大的绿色光体从里面拔地而起,大地因而震动得更加厉害…… 这是—— 度安呼吸一滞,瞪圆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撑起天盖般茂密枝叶的数百丈身躯,不正是妖界那棵神树么?! “影木,远古神树……”辛丰望着那庞大的树身也颇有感慨,“大概世上只此一棵了吧。” “辛丰,这棵树是……”度安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辛丰看着他,笑笑,“是他的本体。” 度安张大嘴,“安藤的……本体……” 第一百四十六章:幽冥藤王 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余震过去后,大地恢复了安定。 度安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高耸至云端的神树,在荧荧绿光的笼罩下,枝叶间不断有淡绿色的流光在四处窜动着,给人一种既圣洁端庄又轻俏灵动的感觉。 这就是——安藤的本体。 望着神树旁静静悬浮着的安藤,度安此时已经不知是震惊,还是欣喜居多了。他知道,安藤一直以来都为看不清自己的本灵而苦恼,自己也替他着急过——连自己的本灵都探不清,这恐怕对以后的修炼大为不利。而且,本灵是族类区分的根本依据之一,比如度安体内的那条小白龙即其本灵,这是龙族的象征,而安藤迟迟看不清自己的本灵,那就意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然而,如今眼前这庞大的身躯是安藤的本体的话,那之前的问题就都得以解决了……安藤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一时的喜悦之情淹没了度安,让他暂时忘记了去思考一些疑点重重的细节,而场上紧接着的动作,也令他无暇顾及其他。 安藤一直阖着眼,源源不断的绿色灵力从他身上渗出,就在度安担心他会因此而耗尽灵力之时,那擎天巨柱一样的神树忽的剧烈颤动起来,葱郁的叶子活过来般抖动着,不停地发出“哗哗”的摩擦声,像是无数个绿色精灵在欢欣起舞,又似得到了久违的呼唤…… 神树实在是太高大了,即使是退居西北、东北方的战士们,也能将它此时的神奇变化纳入眼底,纷纷以一种目瞪口呆的神态瞻仰着它,不知不觉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自神树出现后,那缠人的幽冥藤居然不再向外延伸了,反而缩了回去,做出一种即将迎战防守的姿态。 “兹、兹——” “兹——” …… 什么声音?! 度安捂着耳朵,被那尖细的噪音钻得耳朵直疼,看向前方,不禁被场上现状吓了一跳。 原本无规则地散落各处的幽冥藤,此时全都将藤蔓高高挥起,如无数条察觉到危险的毒蛇般,随时准备着进攻。 天空中,由于缇萦的射杀和飞鹰族等的围剿,蝠翼小孩的数量有所减少,但仍有不少逃脱了追捕而到处逍遥,有的甚至一头向着神树撞了过去,结果接触到绿光后,又逃也似的尖叫着逃离,仿佛被烫伤了般。 度安的目光扫过场上诡异离奇的幽冥藤,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场中间植株颇为壮大的幽冥藤上,眼睛微眯,它们的姿态,似乎有些不协调…… 的确,大部分的藤蔓都伸得老长,而奇怪的是,密集的藤条之中,居然有几条蜷缩在里面,叠成波浪状,像弹簧一般潜伏着……等等,弹簧?难道—— “天上的人快撤——”度安不知哪里来的豪气,蓦地扯开了嗓子大喊,“危险,快撤!” 融入了神力的声音扩散得很远,或许是有了之前玄天警告地面战士的情形为前车之鉴,度安这么一喊,天上的大多数自己人在尚未知晓喊话的人是谁之前,皆纷纷向着高处以及远离战场的方向迅速撤退了。 几乎是话刚落下的瞬间,“嗖、嗖——”地面毫无征兆地弹射起数不清的藤条,目标直指天上的飞鹰族等人! “啊——救——” “啊——” 落后的数十人被缠上了,由于他们如今乃妖型,根本没有武器可以将藤蔓割断,更何况,一人同时被十几根藤蔓死死勒住了,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太大意了!” 玄天脸色一变,立即对着附近裹着己方战友身体的“藤蔓茧”施加了真火符,缇萦也迅速将七星神弩对准了它们。无奈的是,藤蔓确实惧怕真火,但此刻它们对血肉的渴望明显大于一切,被烧伤的藤蔓刚散开,立马就有新的藤蔓缠绕而上,而缇萦的弩箭,对它们几乎没有影响,因为它们不像那些怪物,射杀到要害后就会死去,藤蔓只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藤蔓不断收缩着,殷红的血水从缝隙中渗出来,很快又被其它的藤蔓吸食了……幽冥藤在动,它们居然向着那些“藤蔓茧”移动着,似乎贪心地想分食那些血肉,但令人瞠目结舌一幕上演了——那些吸食了血肉后的幽冥藤,居然一下子缠住了那些围过来的同伴,用变得粗壮了数倍的藤蔓牢牢缠住它们,渐渐地,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度安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悲痛与愤懑淹没了血腥带来的恐惧。就那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数十个鲜活的生命已然尸骨无存! 场上的幽冥藤相互争夺着,起初只是吸食了血肉的幽冥藤一方面的胜利,那些运气不好的藤条都被吸光了生命力,但到了后面,前者居然也相互出手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战场空旷了许多。混乱中,影族傀儡都向着己方战士所在地赶过去了,西北、东北空地又成为了新的战场,而原来的战场上,只余一丛硕大无比的幽冥藤王! 好狠毒的植物! 度安暗自吸了一口冷气,手心捏出一把汗,不禁更为安藤担忧起来。后者一直维持着双手合十、闭目冥思的姿态,不知道能不能压制住如今同样直插云霄的幽冥藤王…… 幽冥藤王似乎对神树颇为顾忌,一直警惕地扬起藤蔓,慢慢地,见神树并无动静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它收起藤蔓,倏地钻进地里,竟朝着西北方遁地而去,它要是做得隐秘些也就算了,说不定能掩人耳目,以为它逃回地底了,可那高高隆起的巨大土包却毫无掩藏地表明了它的野心。 “难为它有了灵智,却还是……”辛丰冷冷地哼了一声,“贪念太重。” 度安点头,他知道,若是幽冥藤王此时逃掉的话,说不定能成功,如今这个举动,全因它放不下那些美味的“养分”…… 它的妄想没有得逞,安藤猛地睁眼,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神树中站了出来,在他背后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墨绿色人影,他一向前伸手,巨影的大手也深了出去,直插入地里的五指大力一收,巨手猛然一拽,“兹兹——”幽冥藤王几乎是被连根拔起,发出惨烈的叫声,所有的藤蔓都沿着巨手缠绕而上,死死勒住。 安藤在流血!那些带刺的藤蔓对巨手所造成的伤害,全都能体现在他本人身上! 度安的心跳得飞快,指甲都刺破了掌心,只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不,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安安!”辛丰拉住他,“不能去!” “可是安藤他……”度安心里又着急又害怕。 辛丰对他摇摇头,“不要去,你以为我们插手,对方的人会置之不理么?” 度安正要开口,只听得玄天大喊一声:“白兄!” 待度安看回战场,白泽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呼——”他已化身为一个火人,朝着尖叫得越发凄厉的幽冥藤王飞驰而去。 安藤身后的绿色巨影已经用长长的发丝控制住藤条,不再让它们往自己的手臂里钻,白泽冷笑着到了幽冥藤王的根部附近,伸出右手,一团白色小火苗“呼”地窜得老高,然后直接投向了那臃肿的根团。 “兹——” 幽冥藤王拼命挣扎着,缠着安藤的藤蔓全都松开了,纷纷向着自己的根部飞射而去,扑打着那些白色火焰,可惜,那毕竟不是普通的火,不要说扑不灭,藤蔓只要沾上,立马就燃烧起来了…… 白光穿透了逐渐淡化的黑雾,映得天空微白,白泽没有同情幽冥藤王此时的凄凉惨状,还时不时地朝它没着火的地方多扔几团火过去,不过渐渐地,他也住手了,有些担忧地看着安藤。 他的白色火焰,对幽冥藤王起效用,对同样为植物系的安藤也起作用,安藤虽没有直接被火烧着,但幽冥藤王挣扎中也将零散的火星落到了他手臂上,加之近距离地面对火焰的炙烤,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 火焰霹雳巴拉地烧着,幽冥藤王已经消停下来了,但安藤仍将它抓在手中,紧抿着嘴,脸色苍白如纸,感觉不到热焰带来的疼痛般执着。 白泽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将自己双掌中的火焰最大限度地调大,朝着安藤大喊一声:“安藤,将它扔过来!” 安藤先是一愣,而后照做了,就在他放手的一瞬,神树、巨影都消失了,而他,也灵力耗尽,虚弱得凌空而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哗——” 两扇巨大而华美的蝶翼刹那间绽开,缇萦飞身过去将安藤接入怀中,目光有些呆滞,眼神空洞,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藤这个样子。而且,第一次,他的视线模糊了,大大的眼睛里,被止不住的水波占领,而后从眼角滚落下晶莹的水珠,打在安藤的胸前…… “哥哥——”度安顾不得了,极速飞奔过去,颤抖着托起那只被严重烧伤的大手,将仅剩不多的白色灵力悉数输入了他手上,一遍一遍地润养着他的伤口…… “别担心,安安……”安藤虚弱地朝他笑笑,“没什么大碍。” “哥哥……”度安的声音也在颤抖,而且带着很重的鼻音,“你不要说话了,快下去休息吧。” 安藤勉强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一双红通通的泪眼上,忽然愣住了,短暂的呆愣之后,他默默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拂去缇萦眼角的泪水,释然地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尘缘 东方微白,很快,柔光就穿透了朦朦雾气,新的一日开始了。 魔物怕光,天一亮,战斗力就大大减弱。这一次,疲惫了数个时辰的战士一鼓作气,将那些影族傀儡全都消灭了,而经度安提醒后侥幸生存下来的飞鹰族等,则是毫不放过那些折腾了大半夜蝠翼小孩,也将其全数歼灭了,如此一来,三界联盟算是又打赢了小小的一仗,很是鼓舞了己方的士气。但大家心里也明白,这些只是个开端罢了…… 日头正逐渐高升,清理战场、抚恤伤员等诸多战后事宜正有序地进行着。 度安随着辛丰回到营地,一路上只觉得头重脚轻,精神也不是很好。虽说他今世身为神族,似乎不需要人类那般长时间睡眠时间,但出于习惯,他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最近的日子黑白颠倒得厉害,这多少让他有些萎靡不振,加之经过夜里的种种变故,他也耗费了大量灵力,且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更是让他身心俱疲,如今一旦放松下来,虚弱感就袭来了。 辛丰还要去同白泽他们商榷今晚的部署,便让度安先行回住处好好歇息,头疼欲裂的度安照做了。 行至床边,度安连宽衣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倒在床上,双眼缓缓闭合,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片刻便传出了平缓轻微的呼吸声。 迷迷糊糊的,度安的意识中晃过许多模糊的场景,有的似曾相识,有的则很陌生,一切都走马灯般快速切换着…… 他先是感觉到自己站在一个宏伟的大门下,回头望了望,心里不知为何有着一丝眷念与忧伤,转身之后,便在那彩蝶纷飞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在绵绵细雨中行进着,他看到了一棵蜷缩在乱石堆中的小树苗,枝叶枯黄,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他轻轻抚摸着它,将它带离了那块贫瘠的土壤……一个小小的土坡上,青草绿意盎然,他抬头望着大树绿叶间的点点鹅黄,感到由衷的喜悦——那是吐露着芬芳的花朵……火光,黑影,厮杀,嘈杂,混乱成一团的战场,天空中有看不清面貌的两人对峙着,忽的蓝光、金光凝起,下一刻,自己不知为何到了两人中间,强烈的能量冲击将自己弹了出去,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奋不顾身地飞扑过来,抱住自己,将自己护在怀里,紧接着,余波将两人震了出去,对方的唇边一抹猩红……再睁眼,自己对上一双深情到悲伤的墨绿色眼眸,恍惚间,他看到神情慌张的对方嘴在动,眼中簌簌地滴落下剔透的泪珠,好累,视线逐渐模糊,陷入黑暗时,意识中忽然出现了好多淡绿色的小光粒,它们全都朝着自己涌过来,不,不要…… “醒了?” 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度安慢慢睁开眼,眼皮很重,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度安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睛直直地望着对方,但眼神却有些空洞,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情…… 辛丰敛神,幽深的眼眸呆呆地定在那张小脸上,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去对方脸上的泪痕,喃喃说道:“你哭了……” “我……”度安如梦初醒般用手触碰眼角,湿湿热热的,是泪,可是……为什么? 辛丰将依旧止不住泪水的少年拥入怀里,在他耳边温柔地低语着,“又是梦么……”又是那些该死的前尘往事! 一刻钟过去,红眼睛红鼻子的某人不好意思地坐端正了,“那个……我没事了。”真丢人,每次都在他面前哭…… 辛丰点点头,也不打趣他了,轻声问道:“身体好些了?” “嗯,灵力恢复了不少。”度安十分庆幸自己的身体能自行纳气,否则,若是像常人那样需要打坐冥思的话,自己这辈子的修为都不用指望了。 “我……去看看安藤。”度安下了床,准备朝外面走。 辛丰拉住他,摇摇头,“他如今需要静养。” 度安垂下眸子,“也对,那我迟些再去。” 辛丰看着不再说话的度安,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堵。 “哦,对了,我还得去渡灵……”度安回神过来时,抬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我陪你去。”辛丰目不转睛。 度安的目光有些躲闪,最终落在那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有些心疼,“不用了,你也累了,好好歇息吧。晚上不是还要备战么?” “无妨。”辛丰淡淡说道,“已经部署下去了。” 度安知道,他是怕自己看到那些牺牲的战士心里难受,所以还总是抽空陪在自己身边。这份情义一直都推脱不掉,这一次,度安也妥协了。 …… 渡灵是件看似简单,实则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事情,而偏偏,这种原本可有可无的事,却被度安当做一件大事来对待。 每次对战,总会有牺牲。当看到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直挺挺地排列成数排,血肉模糊的伤口不再淌出温热的血液,散大的瞳孔失神地映着苍天,任何人都会为之动容…… 度安手捧转生台,一一在尸体前停留,低低地念着祈祷的话语,将他们的灵魂收集起来。辛丰则一直跟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些事情,看不出什么表情。 周遭有不少人驻足观看着这一幕,他们多少也习以为常了,知道那是龙族的神侍大人在为亡灵超渡。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除了沉默,他们心中都不觉生发出一种对度安的敬意来——上了战场,生死不由人,或许下一次躺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了,惧怕死亡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但若是能如此有尊严地死去,灵魂重归于天地,似乎这样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起初并非是自愿参战的,因而也不会嚷嚷着为三界的安危而战,几场恶战下来,他们逐渐意识到,手中的武器,是为各自的骨气、血性而挥动! 临近正午,度安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在众人充满期盼、祝福的目光注视下,放飞了净化后的魂魄。 像无数透明的泡泡争先恐后地飞上了天空,纯净透彻的灵魂体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纷纷扬扬地飘散在天际,让观者无不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 完成了这些后,在大多数人还沉浸于那空灵的美景时,度安跟辛丰已经离开了。 “辛丰,我想现在去看看安藤。”度安轻声道,眉间有一丝丝倦意。 “好。” 度安没想到他回答得那么干脆,反应过来后,又说道:“就一会儿,看完马上回去。” “好,”辛丰颌首,“我回去等你。” “嗯。” 度安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心事重重,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自己真是梦中的那个人的话,如果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的话,那么,安藤岂不是……为了救自己,他竟不惜舍弃自己的灵魂,将灵魂之力渡给自己么?若不是神树本体留住了些许灵魂碎片,他早就湮灭于世了,他这个人,真的太傻了…… 辛丰一直望着他离开,直至再也看不到,才轻叹了一口气。 就算躲了一万年,那些再无意义的往事,终还是不能在你的灵魂中抹去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决战(一) 安藤没事。 安藤看自己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宠溺。 安藤是一位称职的兄长…… 安藤他,没有做过那些奇怪的梦……这一世,他只是一位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确定了这些,度安那堵得酸胀的心霎时通畅了起来。他回到住处后,轻手轻脚地脱下外衣,悄悄地爬上床,钻进被窝,像只小猫一样贴在那人宽大结实的胸膛上。暖和的体温和气息熏得他舒服地眯起了双眼,他嘴角微翘,柔声道:“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只大手,它力度极轻地抚摸着度安的脑袋瓜。 片刻后,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一片清明的星眸缓缓睁开,辛丰低头望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目光柔和且复杂。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只要冥思一个时辰,便可抵御一日的疲倦。之所以一直在屋内假寐,只是为了等到这个让人抓心挠肺的家伙回来。 婴儿般祥和的睡颜,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透出浅浅的黑影,鼻翼随呼吸有规律地舒张收缩着,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再呆一刻钟,待他熟睡后,自己再去处理那些无趣的烦事,自己还没看够…… 迷恋之情丝丝缕缕飘荡于空气中,可惜他人无缘将堂堂神界之主的似水柔情看在眼里。 又一刻钟过去了,辛丰轻叹一口气。光线开始暗淡,黄昏将至,新的一轮挑战又要到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睁睁合合几回,度安在睡与醒之间徘徊了片刻,才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怀中所抱的,是用天鹅绒填充的特制大枕头,上面的体温是自己的。 度安环顾一周,心里落空空的。也是,天色都这么暗了,他哪里还能陪自己睡得这么晚呢…… 外面有些喧闹,似乎从不远处传来人们的杂乱的说话声,度安忙穿好衣服,临走前,还将毛茸茸的裘衣披在身上——那是辛丰的命令,说是晚上风凉,不披着不能出门。 冬日的夜来得早,度安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已经生起了篝火,照红了大半个夜空,看过去,竟如同一朵朵绽放得正盛的火焰之花,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过往有不少人,都心有疑惑地跟这位东张西望的神侍大人打过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度安的脸上尽是迷茫,他在想,这个时候,那个人会在哪里呢? “安安!” 一声欢快的呼喊让度安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后,他心下一喜,“大叔,辉叔!你们回来了……” “是啊,下午才回来的,神主大人说你还在歇息,我们便没去找你了。”大叔摸摸度安的头,“哟,我怎么感觉这几天又长高了些?” 度安赧然,心道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直被他们当做孩子看待,还真是又点难为情。 “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度安关心地问道。 说到这个,大叔似乎来劲了,他咧着嘴,“那个凤迦,也真是个人物,居然三两下就说动了神界那么多家族,这不,那边围着的那么多人,就是我们这次带回来的援军了。” 度安顺着大叔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微微一愣,原来,那些篝火旁的人就是神界来的啊……难怪感觉人一下子变多了。 “太好了!”度安高兴道,“如此一来,我们与敌人对战,又多了一分保障了。” 在旁静听着的星辉似乎有话想说,但见到度安如今乐观的样子,又不忍心告诉他。其实,魔物的真正实力还未展露出来吧,至少,影族的精锐力量尚未上场呢……今晚,或许就将迎来一场大战呢。 和大叔他们分开后,度安在路上遇到了玄天,在他的提点下,最终在山崖上找到了辛丰。 “今夜乃大寒之夜,亦是至阴之夜,魔物怕是要发动全面进攻了。” 度安望着寒风中站得笔直的身影,玄天一脸慎重所说出的话语还萦绕在脑海里。全面进攻么……换句话说,胜负生死,就在于接下来的这一战么?自己原本以为,敌方还会像前几次那样,一波一波地发动小型规模的战役,以此做消耗战呢。 度安知道,地底的情报已中断了好一段时间了。那条当年被自己赎回去的小红蛇,原来是深渊的烛龙一族,是龙族远古的分支。没想到,它居然充当着地底情报员那么重要的角色……那么,如今这情况,它会是被发现了么?被发现后,它又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呢?它的命,又是否能保住…… 很多事,度安只知道一点点,因而他会为那不知道的许多事而担忧。 目前,他最担心的,是这个人。 “你来了。”辛丰回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度安笑着点点头,过去和他并排,望着北方黑沉阴暗的天空——那厚实的乌云层中,偶有雷电炸开,像是潜伏着危险凶残的怪物般,看上去尤为可怖。 “怎么了?”度安无法忽视投在自己脸上那灼灼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辛丰摇摇头,神情竟有些受挫,“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话。” 度安眼一眯,“你又想叫我回神界?” 辛丰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今晚……不一样的。”辛丰注视着远方,喃喃道。 “我知道。”度安牵起他的手,“你也知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辛丰收回目光,帮度安拢了拢裘衣,“今晚变数太多,我真不愿你留下。” 度安闷闷地伸出手,在辛丰腰间掐了一下,“这是惩罚。你再说这种话,下次掐的就不是这里了。”可恶,大叔不是说自己长高了么?怎么感觉自己的个子还跟这人差了那么多啊…… 辛丰先是一愣,随后,颇为玩味地问道:“哦?你还想掐哪里?” 当然是不用狠劲就能见效的敏感区……嗯? “你……”度安一下子就热气上脸了。这人,真是越来越痞子气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来了。”辛丰收起打闹的轻松神态,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 这么快……度安看过去,果真见到大片黑雾速度极快地从北方蔓延开来,看那阵势,来势汹汹,覆盖的范围竟比前几次要大了数倍! “咚、咚、咚……” 山下,急促的战鼓响起,人声鼎沸。 度安看向辛丰,他的侧脸俊逸坚毅,如一尊雕琢得极完美的绝世作品,在他脸上看不到慌张与迟疑,莫名地予人心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庆幸的是,自己已觅得一人,携手共赴沉浮…… 是夜,影尊率十万影族精锐,自沼泽而出,浩浩荡荡,横扫而来。 神、妖两界高手组成战线,三百人界术士退居后方,照顾伤员,并启动战时阵法,以辰石为动力之源,将灵力输送入身疲力竭的战士体内。 两军交手,刀光剑影照彻了地面炼狱的每一个角落,战斗的喧嚣,战士的怒吼、厮杀声,响彻天穹…… 相峙之际,敌方在影尊的命令下,纷纷魔化,瞬时组成所向披靡的魔军,三界盟军一路溃败,仓惶后退,与魔军分离开一条几里宽的无人带。就在这时,神界之主一声令下,数百条巨龙、凤凰在上空现出本体,刹那间使出上古绝学“龙凤吟”,将魔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倒地痛苦挣扎…… 然而,还来不及欢呼这一奇袭,两军之间忽然升起一堵无形之墙,竟将“龙凤吟”的声波攻击悉数卸了下去,辛丰果断下令龙、凤两支力量退下,异常慎重地望着雷蛇翻腾的北方天空…… 殊死之战,即将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决战(二) “虚无之境。”辛丰望着那道消失的无形之墙,微微皱眉,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度安不解地问道,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虚无之境,传说中能吞噬一切能量的诡异领域。”辛丰的脸时不时被雷光照亮,其慎重肃穆的神情表明了他此刻警惕着的心,“《诸神记事》中曾有零星记载,虚无之境乃魔头始祖领悟的至高招式。” 度安心里一惊,这么说来,方才出招的居然是…… “安安,”辛丰回头,深潭幽水般的眼眸中仅容一人,“不论稍后战况如何混乱,答应我,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上……” “……好。”和那样一双眼对视,度安的目光无法回避,而似乎要说出一个“好”字也能消耗他浑身的力气——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说,眼前这个三界责任最重的男人将背负更多的负担而战,若只是为了让他宽心,自己自然能如此答应他……可是,自己真的忍心这么做么? 度安看到,这个男人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眉眼舒展开去,竟像个要到了糖果的大孩子般,露出满足的神情。 然而,下一刻,辛丰的温柔瞬间被凶狠的怒意所取代,“锵!”金光一闪,刹那间,龙渊破空而出,将一道爆射而来的攻击抵挡了下来。 被护在辛丰身后的度安大惊,他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没想到的是,那攻击竟是直直地向着自己而来。 无疑,敌方这一偷袭激怒了辛丰。 淡金色的光晕将身子笼罩在内,辛丰手中提着被神力催动的神器龙渊,一身玄衣与长发随灵力波动周身浮动,目光凛然,冷冷地看着前方。 几声娇媚的笑声,一个婀娜的红衣女子自乌云中走了出来,俯视着地面上混乱激烈的战局,将妖媚狭长的眼眸看向辛丰,嘲讽道:“还真是缠绵痴情得很。” 度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的确被惊艳了一番——那眉眼,那身材,称之为世间尤物也毫不为过……她身上有着成熟女子特有的风韵,是一朵盛开至极致的玫瑰,和她一比,凰英就像是个青涩的小女孩。 原来就是他。 塔娜的眼睛微眯,盯着度安的眼神有着怨恨、嫉妒,以及森森杀意。 仔细看看,倒同万年前的那个人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骨骼尚未成型,多了几分少年的孱弱感。上次若是能早点认出他该多好,说不定还能趁机杀了他!嗬,真是可笑,时隔万年,自己竟还能清楚记得这个夺自己所爱的男人的面容……倘若没有这个人,按照族里的惯例,自己本该是魔族尊贵的少夫人,那人唯一的妻! 度安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位妖娆美人对自己充满敌意,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煞气。 辛丰冷哼一声,“手下败将。” 度安微愣,忽然想起上次从人间回神界的路上被拦截一事,立马明白了过来:这个就是与辛丰对过手的那个神秘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子…… “上次是大意了,没曾想,堂堂神界之主会如此怜惜自己的……”说到这,塔娜稍稍停顿了一下,娇艳朱唇颇为玩味地轻吐出两个字:“床伴。” “啪!” 塔娜的脸偏向一旁,左脸红了一小片,似乎被谁凌空打了一巴掌。 听到那个带有侮辱意味的词而产生的羞辱感被惊愕感冲散了,度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到辛丰出手,那会是谁动了这个毒嘴美人呢…… “塔娜知错,求大人责罚。” 度安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强势的女子弯腰俯首对着天空,极恭敬的样子。她口中的“大人”,应该就是那个魔主了吧……出手的竟然是他?! “去凌渊那边。” 天空中,传来男子低沉磁性的嗓音,由于空间广阔,说出的话都变得有些虚渺而难以捉摸。 塔娜不甘地咬着嘴唇,“……是。”临走前,她还狠毒地瞪了度安一眼。 度安只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陌生而又熟悉,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有什么是自己曾经遗忘而又无法彻底舍弃的东西…… “安,你还记得我吗?”飘荡在天空中的问话,仿佛透漏出一丝丝卑微的乞求意味,让人不自觉地心疼起来。 “不,我不是……你,你是谁?”度安的脑中一片混乱,大量记忆片段汹涌而来,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胡乱地回答着。 “我是谁……我是谁……”那个声音苦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安,我找了你一万年……你若真是为了躲我,忘记我,为何如今又回来了呢?其实,你并没忘掉我,对不对……” “够了!”辛丰搂着痛苦地捂着自己脑袋的度安,冷眼看着云层中的一个黑影,“不论你还想如何,我绝不许你再来伤害他。” “伤害他……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乌云向后退散了许多,一个欣长的身影展现了出来,黑色面具下,薄唇冷冷上翘,“暂且不说,你将他的魂灵生生世世禁锢在身边,万年前那一战,伤他最重的那人,不该是你么?” 紧握着龙渊的手力度加大,骨节发白,辛丰紧皱着眉,没有开口。 “看,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人,还有何脸目站在他身边?”男子依旧嘲讽着,“还是说,你认为如今仅有当年十分之一神力的你,足以打败我?” 辛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说道:“倘若你还想着将他抢走,将他强留在你身边,你可以试试。” 男子危险地眯起双眼,“我不知你从什么时候觉醒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你觉醒的时间并不长。以你如今的实力,还妄想能打败我?真是可笑……” 他们……在说些什么?躲避,禁锢,伤害,觉醒……头好痛,快要炸开了,太乱了……他是谁?他是辛丰,是金龙转世,是自己爱的人……那个人又是谁?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他的声音似曾相识……那,我又是谁?我不是一缕异界幽魂?我是白龙转世,是万年前出逃的灵魂……串起来了,终于想通了,那些记忆,不再是乱码般的存在,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度安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眸逐渐清明,他抬头望向天空,巨龙神威与百丈高的幽蓝人影对峙着,皆为至强者的两人正激烈地交战着,一招一式,皆毁天灭地般撼动着大地,风云都为之变色! 度安踏上虚空,环视着整个地狱般的战场,到处都是厮吼,到处都是喷涌而出的血液,到处都是杀戮,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他们的动作都如同慢镜头般播放着,挥动着的武器插进胸膛,抽出的时候,殷红的血喷洒在那彼此狰狞的面孔上,染得眼睛都是一片血色……闭上眼,听,风中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低低的哀嚎,是谁在哭,是谁在悲戚…… 无数如尘埃般的细小光粒飘浮在空气中,像成千上万个幼小的婴儿不停地哭泣……不要哭,是不是血光杀气惊扰了你们?不要怕,我来安定你们…… 白色灵力如流水般缓缓流淌而出,很快,白光就笼罩了以度安为中心的大半个战场。 有不少人发现了此时的异象,皆惊愕地朝白光中心看过去,难掩艳羡之情——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但瞧着天空中那硕大的云洞,很难不然他们联想到,眼前这情景,乃体悟天道之象! 第一百五十章:决战(三) 你们是分散于天地间的魂灵粒子,不曾为生灵所知。 亿亿万万年来,战乱,搏杀,残害……你们不停地组合成形,除却生灵自然的生老病死,还遭受了同为生灵的戕害,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成形与消散的循环,这便是你们命运,万物的轮回。 你们怀念远古时期灵魂的纯净,憎恶日益险恶污浊的现世…… 静静地,安定地,漂浮于天地中,时隔千百年,你们方能完成一次净化,再次拥有成形的决心与能力。 如今,又一次的刀剑相向与血肉残杀在进行着,无数苦苦历经了千百个春秋方拥有肉身的灵魂,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失去“生”的机会,重新接受无边孤寂的洗涤,再一次地见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成为世间破散的游魂…… 你们不甘,你们悲愤,即便未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却仍为此哀伤…… 你们,想为结束目前的杀戮做些什么……要助我?不,不,我不希望因此而牺牲你们无数个日夜点点滴滴收集起来的灵魂之力……你们只要,引导那些逝去的灵魂即可…… 是谁……谁的呼唤如此强烈?来自于浩瀚苍穹?来自于亿万群星? 战场上,漂浮着点点荧光,如夜色中蛊惑人心的萤火虫,起起伏伏地围绕在所有人的周围。不少得空的战士,还好奇地伸出手,让光粒穿透了自己的手掌而毫无感觉。 这光点并非场上最引人瞩目的异象,让人久久处于震惊之中的,莫过于被九天投射而下的圣光笼罩着的神侍大人以及他身后百丈高的白龙虚影…… 场上的大多数人并不十分清楚度安的身份,在他们眼中,这位安静腼腆的神侍大人乃神主大人较为亲近之人,擅长治愈之术,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稍显柔弱的人儿,很容易勾起别人的保护欲。因此,当人们看到一条威风凛凛的百丈巨龙盘踞在他身后,俨然一尊圣洁的战神、保护神的形象时,确实大为吃惊……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晓,那所谓的圣光绝不是如普通人所想的那么简单——那是自遥远宇宙洪荒中穿射而来的星辰之力!是比辰石中的能量更强大、更容易吸收的力量!是所有修行者最梦寐以求的天赐机遇! 有缘者,悟天道,得天助。 上一次,此等状况发生在辛丰身上,那时他一道悟出了神威,而这一次,度安似乎也不只是得到了星辰之力,更是感应到了世间鲜为人知的一种存在——魂灵最原始的形态,并同它们进行了极为亲近的交流与沟通! 那些小小的魂灵粒子,借助度安灵力的滋养,凝成了有如萤火之光的虚影,从而为常人肉眼得以看见。或许它们的体积与光线确实小而微弱,但当整个空间里都充溢着它们,密集到一定数量后,效果竟如同大地为八月十五的月色所照耀般,战场不再为黑雾所迷失,战士们的视线、动作也不再受限制了。 一声闷哼,辛丰后退了几步。 黑色面具下的眼神传递出一分不屑,“同我交手,你还敢分心?”说完,他目光复杂地凝望着那一袭白衣,看着对方睁眼起身,抬头直直地看向自己,那淡然的眼神让自己心头一震。 披着的裘衣早已落在了山崖上,此时身形略显单薄的度安,正脚踏虚空,一步步向着高空而去。 不知为何,高空上的两人都很默契地停了手,眼中的焦点只有一人。 那人的脚步不缓不急,空气的流动似乎也随之变得缓慢而平稳起来……空中两人的眼神中都蕴含了浓浓的眷恋,皆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期盼的情愫——这短短的一个行走过程,似乎意在表明那人的抉择,即使机会并不对等,两人此刻却有着同样的心情…… 待度安终于站定在辛丰身边,黑色面具下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而随即又自嘲般喃喃道:“我早该明白的……哈,哈哈……” 度安轻轻为辛丰拭去嘴角的一抹殷红,转身看着这个神经质般发笑着的男子,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停手吧……这样的战争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么?”男子念道,情绪莫名地激动起来,魔力瞬间散溢而出,发丝与衣物无风自动,看上去异常妖异,“战争于我而言原本就毫无意义……我知你不愿看到杀戮,倘若你愿到我身边来,我随时可以放下杀父之仇、灭族之耻,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放弃所有,只要你……” “不!”度安蹙着眉,断然拒绝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忘记了么?灵魂世代被禁锢的痛苦,曾经的猜忌,背叛,利用……”男子愤愤地提醒着度安,“你们白龙一脉,不也是因为他们的贪生怕死而全部牺牲了吗……” “别说了——”度安晃了晃又开始胀痛起来的脑袋,毅然道:“或许是你看待这些事情的角度不同,我……我并不觉得,那些事情算是背叛与利用,我们白龙一脉,也是自愿为神界而战的。” 或许是感觉到握着自己的大手又紧了几分,度安转头朝辛丰投去微微一笑,表明自己并没有什么影响。 看到这一幕,男子似乎彻底将理智的那根弦崩断了,“哈,哈哈……好,很好……既然如此,这样的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哈哈……” 幽蓝巨人随着男子的仰天狂笑而生起滔天巨焰,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地投了过去。 而糟糕的情况也紧随而至,场上的影族精锐似乎被激发了魔性般,全部都陷入了暴虐的狂躁状态,杀伤力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令与之对手的战士们苦不堪言,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抗下对方威力加倍的攻击…… 度安心里一紧,知道是自己激怒了对方,而将其怒火引燃了整个战场。 是自己的错,这一切该由自己负起责任来…… 纤长的手紧握着剑把,银鞘闪着寒光自虚空中缓缓而出,度安深吸一口气,将长剑举至胸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对战之意不言而喻。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辛丰手提龙渊,与度安并肩而站。而他们的身后,一大一小,一金一白,两条巨龙交相盘旋,皆目光凛凛地怒视着前方。 男子嘴角弯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不如玩得更彻底些好了。” 度安心里警铃大作,下一刻,就看见幽蓝巨人手中凝出一道实体化的弧形气刃,向着身旁的辛丰飞射而来,“锵!” 度安只觉得持剑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人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揽腰带离了,刹那间,气刃贴着辛丰的身子呼啸而过…… 太危险了! 度安有些后怕,对方的实力实在惊人,方才要不是辛丰反应快些,那后果…… 隐隐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度安忽然瞥见对方嘴角诡异的笑,忙回头——身后乃神、妖两界交接之处! 神界的结界,居然被切开了一个数十里长的大口子…… 度安同辛丰一样,谨慎地看向那人。 “出来吧……死灵们……”男子边大笑边呼喊着,身后的巨人发出震耳的怒吼,“是你们报仇的时候了……哈哈哈……” 地面上,忽然多出了一大片黑色沼泽,污浊的烂泥剧烈地涌动着。 度安呼吸一滞,看着成千上万的未知生物从沼泽中爬了出来——它们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的体积都异常庞大,仿佛一座座山丘,正汹涌地向着神界的那个破裂之处涌去,就像是饿了数百年的厉鬼闻见了血肉的香味…… “不——”度安睁大了眼睛,想要飞身过去阻止那些怪物,却被男子的攻击制止住了。 “它们都曾是我们深渊的子民……万年前被灭族后,怨气让它们无法正常消散于天地……”男子张开怀抱,就像在向人展示自己珍重的成果,狞笑道:“安,你知道吗?在寻觅你的这一万年中,只有它们在啃咬我的灵魂时,我才能得到短暂的安息……你说,它们是多么善解人心啊!” 度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 第一百五十一章:决战(四) 西侧战场的半空中,五道身影不断变换着位置,红光、蓝光、白光相互交织、碰撞,战况激烈。 凤迦拦下影尊的一记攻击,玄天趁机御起宝剑攻影尊下盘,令其脚步打乱,并时不时天女散花般扔出几道天火符,搞得影尊是怒火滔天却又对这些雕虫小技无可奈何——没办法,自轩辕血脉觉醒后,玄天的逆天能力也开始展示出来了,如今开着天眼的他,虽攻击力不强,但不论是身体的敏捷度还是施法速度都几乎无人可比,影尊根本拿他没办法。 玄天嘴边带着惯常的痞笑,银灰色的瞳孔闪着狡黠的精光,和凤迦对视一眼,后者朝他点点头,他的嘴咧得更开了,“起——” “嗡、嗡、嗡……” 连续九声,九道颜色各异的光柱拔地而起,一个巨型阵法将影尊包围在里面。 “没用的。”玄天见影尊不断使出攻击,想要破坏阵法逃出去,得意地“好心”提醒道,“这是‘九转封魔阵’,曾经的魔头都曾陷于此阵而难以脱身……”每道光柱的能量之源,都是事先搜集的神界最为顶尖高手的神力,其中包括神主大人、度安、龙族六位长老、白泽……原来的阵法需九位高手坐镇,但此次大战人手本来就不够,玄天便将其改进了…… 与此同时,东方的战场上也是一片混战。 影族七十魔将,其中十位皆为实力非凡的大统领,乃影尊当初统一地底时的老部将。同这十人对战的,是神、人、界的精锐,如凤凰家族的凰英,白虎家与玄武家的现任族长,白泽手下七位高手,青风、青霁等。 在这方战场上,打斗最为精彩的,莫过于凰英、白虎族长白昊与影族少主凌锋的交战。 原本只有凰英一人对战凌锋,但身为女子的她显然无法压制住对方,白昊便加入了进来,不料,即使两人合手,己方也一直处于劣势。时辰久了,抢着扛下凌锋所有攻击的白昊已是遍体鳞伤、体力亦不支起来。 凌锋长枪袭出,白昊无力再抵挡下来,凰英慌忙出招,却被对方灵巧躲开了…… 白昊被重伤飞了出去,凰英伸出援手,分神用灵力缓下他飞身出去的势头,不远处的凌锋眼中寒光一闪,长枪如离弦之箭,脱手而出,径直向着回神过来的凰英爆射而来…… 长枪拖曳着一道长长的幻影,速度很快,枪影在凰英红色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她脸上有过片刻的犹豫,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噗——”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脸上却被一种温热的液体溅上了。 浓密的睫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红衣,同样艳丽的容颜……凰英的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跟前被长枪贯穿之人,颤声道:“哥,哥哥……怎么会……” “英儿,”凤迦的唇边一抹殷红,眼神温柔,“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哥哥……”从未在人前哭过的凰英噙着泪花,她知他所指——族中长老曾力谏让自己嫁于神主,以拔高家族在神界的地位,一向看淡世事的自己也无所谓地同意了,因而会在神主百岁诞辰的宴席上献了那支寓意颇深的舞,可最终此事还是以神主一个轻描淡写的拒绝而告终……虽然自己并无太多感觉,但看笑话的人不少,坏话终有传进当事者耳中之时,更不用谈眼线众多的凤凰家主。 “我的傻妹妹啊……”凤迦转身用尽全力给了凌锋一击,引得自己气血相冲,“咳、咳……这件事,不需要你来做……忘归的遗失,乃往届凤主之过,取回它,也该由我……” 长枪是自凤迦背后插入的,如今枪身已有三分之一横在他胸前。 修长的手指紧握着染血的枪头,凤迦紧锁着眉,手上猛一发力,长枪自胸前拔了出来——长枪自头至尾全都染上了鲜血! “哥哥!”凰英一声凄厉的呼喊,豆大的泪滴自眼眶中止不住地砸了下来,竟难得地失态了。 “……由我……亲手将它……取回来。” 凤迦一手捂着血洞,一手托着长枪,嘴角带着一丝凄美的笑,笑得咳了起来。 通体火红的长枪竟然开始吸食起上面的血,很快,红光大盛,枪体仿佛被烧红的金水般,“咔、咔——”什么在破碎的声音——长枪上的碎片纷纷掉落,露出了里面东西的真正面目:三条凸起的棱刃前聚成锋,竟是一支半人高的古朴红矢! “哗——”华丽炫目的凤凰尾羽在凤迦身后曳地而出,如孔雀开屏般展开,整个人看上去美艳到了极致…… 凤迦忍痛拔下自己的几根尾羽,为重见天日的长矢装上了箭羽。 带着血迹的手向着虚空伸去,“嗡嗡——”红光凝成一个弓形,逐渐展露实体。 神弓繁弱! “英儿……”凤迦呼唤一声,又引得自己咳出了一口鲜血,“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凤凰家的使命,你要替我担下去……咳……”说着,将繁弱与长箭双双交到了凰英手中。 “哥哥……”早已泪流满面的凰英,颤抖着双手接过弓与箭。 其实,她也从一开始也看出来了,影族少主所用长枪赤霄的内核就是本族神器之一——遗失万年的神箭忘归。她不躲闪,意在欲以自身凤凰精血淬炼失去控制的神箭,重新为忘归注入凤凰印记……只是没想到…… “去吧……就像小时候一样……哥哥看着呢……”渐趋虚弱的凤迦用眼神鼓励着她。 “好……”凰英闭上哭红的眼眸,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已尽是决然之意。 她一手执弓,一手持箭,坚定地走至高空,狠下心,咬破了舌尖,疼痛与血腥味让她的心瞬间平定了下来。 “呼——”红色长发飘散开来,一声嘹亮的凤吟,凰英身后,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呼呼扇动着羽翼。 顿时,场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震惊地瞻仰。 箭搭在弓上,弓如满月,凰英目光犀利如剑,居高临下地对准半空中的一个欣长身影,神弓被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形,然后“嘣”的一声脆响,新生的神箭忘归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飞射出去…… 凌锋没想到,自己的武器赤霄如今竟已然为对方所拥,自己再也无法召回它。更糟糕的是,自己的身子不知为何竟无法挪动丝毫,就像被那只巨大的凤凰虚影的无形力量束缚住了般,只能定定地望着那飞驰而来的利器。 凌锋心有不甘,合上眼的那一刻,脑子闪出一张幼稚的小脸……要是,能再见上一面,该多好……或许,当初让他呆在人界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噗——”利刃破开皮肉之声,中箭的身体随着神箭威力的爆发而弹射出去老远。 “少主——”阿丹高呼一声,推开自己的对手,正要赶过去,却又被另外两人缠住了,只能红着眼拼命死战着。 胡乱迎战中,阿丹瞥见一位蓬头垢面的瘦弱少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着重伤的少主飞奔而去,心里一动……启少爷怎么会在这……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被刺穿了心室的凌锋身边,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震惊与惊恐,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泪水自大而无神的眼中滚落,“少,少主……” 泪水温热,滴落脸上,于凌锋偏冷的半魔体质而言,显得有些烫了。狭长的眼眸强撑开一道小缝,见到少年后,空荡荡的心室深处,似乎有什么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少年停止了哭泣,脸上写满惊愕,因为那一刻,他竟看到,那人笑了…… “哥哥……”凰英迫切地回去寻找凤迦。 凤迦已无力再在空中停留,他站在一个悬崖上,含笑看着凰英飞身过来。 凰英收起繁弱、忘归,过去扶着他。 “咳,我没事……英儿,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凤迦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不,哥哥,你什么都别说……不会的,不……”触及凤迦身上被血渗得深红的红衣,凰英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憎恨红色。 “这个时候了……不要任性。忘归的威力,你方才也看到了……你我都清楚,肉体的生死对于我们无轻重之分,灵魂不死不灭,死亡即重生……只是希望你明白,你以后肩上担着凤凰家的命运,你不要轻易走我这条路。” 凰英低垂着眼,咬着下唇,没有吭声,只在凤迦一声轻叹后方猛地抬头,“好。” 凤迦满意地点点头,眼神似有意无意地远眺了高空更加为广阔的战场,在那里,仅有三个身影对战着。 凰英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眷念与忧伤,心里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 “英儿,还有一事。”凤迦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你附耳过来些……” 凤迦用极轻的语调在她耳边交代着什么,嘴角微微勾起。没有人看见,此时凤凰家惊才艳艳的凤主,竟像个初次谈及情事的少年,苍白的脸上多出两抹淡淡的红晕…… 大地在震动,沼泽在嗤嗤地冒着热气,火红的岩浆自地面裂缝中喷涌而出。 “吼——” 数百头火红长蛇自熔浆中钻了出来,怒吼阵阵,似乎在发泄着它们压制了数万年的悲愤与怒意。 “是深渊烛龙!自己人!” 不知谁大吼一声,战场上迅速将这句话传了开去,战士们顿时放心了下去,同时忍不住欢呼——神界传来消息,深渊死灵被卧龙山脉的远古妖兽们阻挡了下来,神界各大小家族的高手皆倾巢而出,共同抗敌! 仿佛过了很久,直至怀中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温度,凰英才恍然发现自己身处何处。 这是一处地势颇高的山崖,站在上面几乎可以纵观所有的战场。 寒风呼啸,一件洁白如雪的裘衣被荆棘挂住了,而不至于被强风吹得不见踪影。 凰英眼神微动,她轻轻地放平怀中之人,走过去取了裘衣,再折身回来,将裘衣盖在那抹红衣之上,细心为他掩好衣角,最后再深深地凝望他一眼,而后站了起来,毅然转身。 “嘶——” 她撕下自己的一小长条衣服,将长发束起,打了一个扎实的结,手中凝出繁弱和忘归,决然地向战场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决战(五) 正苦苦支撑着阵法的玄天,余光瞥见一袭红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不由得一怔。 “凰主。”一向健谈的玄天,此刻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战场上的一切皆如风云,瞬息万变。此前一同战斗着的战友,下一刻,就有可能再也会不来了。 凰英脸上神情淡然,对着玄天礼貌地点点头,紧接着,眼神转寒,看向阵法中魔化后异常狂暴的影尊,十指紧握成拳,红光过后,繁弱、忘归已然在手,上箭,瞄准…… 玄天看得有些呆了,他从不知道,一位女子居然也可以如此英姿飒爽,她此时外泄的杀气与战意,甚至超过在场的大部分男子,而再看她身后凝成的凤凰虚影,那凛然的气势,难道她……修为已超过她的哥哥?! 思索至此,玄天心中惊诧与敬佩之情交错着,稍作休整,也投入与影尊的消磨战中去了…… 不远处的白泽,收回自己的目光,瞧了一眼对面妖娆的对手,眼神一凛,忽的手中指法变幻,低呼一声:“破!” 漫不经心的塔娜来了兴致,微挑眉角,“哦?原来是有禁忌封印在身。”难怪总觉得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呵,越来越有趣了呢。 “小心!” 眼见走入末路的影族统领正挥下全力的一刀,一个欣长的身影毅然挡在了来不及躲闪的大叔身前。 “唔——”一声闷哼,星辉后退两步。 被星辉带动着后退的大叔,从敌人胸腔中拔出的青霜剑“哐啷”落地,脸色煞白,“你……你的手……” 星辉咬牙,紧皱着眉头,收起了武器的左手捂着失去右臂的伤口,“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你的手——”大叔不争气的泪珠子重重地砸在脸颊上,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星辉忍痛,正要用仅剩的左手安慰地拍拍他,但还没碰上对方的肩,他就停住了——手中尽是滑腻的血,红得煞人,腥味冲鼻。 “我不要你挡!”大叔的情绪有些失控,下意识地排斥对方的接触。 “嘶——”星辉又后退了一步,被大叔用力甩开的左手艰难地捂住喷涌着鲜血的伤口,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凸起,眼底潜着落寞。 “你,你怎么样了……”大叔慌张地靠近他,却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手足无措,“你不要动,快止血!对,止血……” “嘶——”大叔慌忙将自己里层的干净衣物撕下一大块,颤抖着堵了上去。 星辉眉间纠结地扭曲了一小会,扯着嘴角,安抚道:“辰尘,我没事,你……” “你为什么要挡……”低垂着的眼眸被刘海遮挡了些许,眼中噙着的泪光在闪动,大叔失了魂般喃喃低语着,“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傻……总是这样……”滚烫的泪簌簌地从眼眶中掉落,他不想哭,可眼泪却总是止不住地冒了出来。在害怕,是的,要是这个傻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 “辰尘,你……在担心我?”星辉睁大了眼睛,似乎知道了一件极高兴的事,连疼痛都忘记了,声音都带着雀跃之意,“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血染透了布,从大叔的指间渗出些许,大叔怔忪地望着那猩红,竟没有挣脱对方覆上去的手,也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反倒是独自在那呢喃着,“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快去找安安,会没事的……” 大叔拉着自己要去找安安,星辉没办法用沾满鲜血的手去制止他,只能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用一种极温柔低沉的嗓音轻语道:“没事的,辰尘……安安如今忙不开身,咱们别去打扰他……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小灰他,不是我杀的。” 星辉能感觉到,此话一出,自己贴着的身子一僵,他有些害怕起来,继续说着可能让自己失去最爱的那些话语,“我从没想过要杀他……还有,那一晚,是我失控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话到最后,星辉就像只失群的小兽,声音都在颤抖。 “为什么……你一直都没说……小灰的事……”大叔红着眼,问道。 “我怕,我怕你不信……而且,小灰虽不是我杀的,但他的死我也有责任……他突然被卷入暗潮,我没能救他……之后,我又对你……对你做了那种事,我怕你……这一生都不会再理我了。”几日没打理的胡茬在原本光洁的下巴上胡乱冒出,星辉看上去有些憔悴,他的脸颊贴着那人的耳,轻轻厮摩着,双眸微眯,有着几分迷醉与贪恋,“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此生……不肯再原谅我。” 大叔静静地听着,忽然察觉周围战友们投过来的震惊目光,只觉得热气直冲天灵盖,脸瞬间就红透了……这,这个混蛋!居然跟自己维持着这么暧昧的姿势说了那么久!老脸都丢尽了…… 与对方交战了上百回合,对方不是躲着自己的攻击,就是加倍攻击辛丰,度安实在没法猜透对方诡异的身法。 三人处于高空,底下的战况亦能了解个大概。 度安此前在战斗中看到了凤凰虚影,后又见到了烛龙一族倾巢而出,而后又得知前往神界的深渊死灵被阻拦了下来……抬头望了望乌云遮盖的天穹,度安知道,黎明或许早已到临,只待这场战斗结束,这漫长的一夜终会在阴霾散尽后终结。 就在度安分神间,那两人又交手了两个回合后而各自分开了。 度安站在辛丰身边,朗声道:“停手吧,你们如今大势已去,再斗下去也是无谓的牺牲。” “你们?”黑色面具下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苦笑,他摇了摇头,“安,难道你还不懂么?他们是为领地而战,我是为你而战……” 一身鸡皮疙瘩过后,度安又觉得有些悲哀。这个人的执念太强,万年的岁月并没能让他忘记自己,反倒是加深了他对这份爱恋的扭曲……或许,不能这么说他吧,他只是太痴情,太傻了。 “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那为何不肯以真面目见我?”就算不能劝服对方,也要为辛丰体力恢复争取些时间,度安故意扯些话题出来,同时也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真面目?呵,你也看到了,这并非我原本的躯体……” “那又怎样?”度安打断他,“难道在你看来,形体比魂魄更值得在意?” “不,我可以不在意这区区皮囊,但我不愿你对着我时,看着的,是别人的面目……”他墨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度安,一字一句地回道。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话,度安会觉得很肉麻,可对着这人,他却很想哭,但他还是硬着心肠反问道:“那么,你觉得你如今面对着的我,还是万年前的那个人么?” “当然是,你不过是转世了,你还是安……”他看过来的眼神依旧温柔到骨子里,“连模样与性子都不曾有多大变化……” “模样或许没有变,但你如何知道这灵魂还是原来的呢?”度安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着,“我的魂魄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寄于这副躯壳里,过着的是这一世的日子。你所提的,都是万年前的过眼云烟,那些记忆片段在我看来都是虚无缥缈之物,我没办法回应你现在的请求……也请你不要再……” “不。”他叹息般摇头,“并非一切皆为虚无之物,至少你,如今是触手可及……” 他抬头看着度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说这么多,不过是舍不得他罢了。我真不明白,他将你的灵魂生生世世囚禁在身边,无法投生他处,你为何总是如此宽恕他的所为?” 度安侧首深情地望了辛丰一眼,重新看向对方,柔声解释道:“如果真的要说我放不下他,那种感觉,我以为你能体会……你不是,一直都放不下我么?” 度安见对方没有出声,继续开口道:“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清楚,其实无论是金龙还是白龙转世,都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也就是说,每一世的金白之合,并非你所说的禁锢……”度安眼眸转深,薄唇轻吞出那句酝酿已久的话,“而是重新爱上。” 不止对面,连度安身旁的辛丰都在这句话后愣住了。 度安说完这些话,脸上热热的,却还要强装镇定,直挺挺地站在那。 “我明白了。”黑色面具下透露出掩藏不住的颓然,他似乎快要被一阵倦意淹没。 度安见状,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却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就此放下了自己的爱恨情仇。 “嗖——” 幽蓝火焰包裹下的长剑一挥,剑尖直指辛丰,他眼神一寒,冷冷道:“如此,我与他一战,不死不休。” 度安心里哀叹一声,来不及阻挡,那两人又对战了起来。 思索良久,度安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看准一个时机,猛一发力,人飞身挡在辛丰面前,对方的剑岌岌可危地贴着他胸口的衣物停住。 “你这是在做什么!”男子眼中的怒意几欲喷射而出,“你竟愿为他而死?!” 度安看着他,“停手吧,我不忍心看到你们任何人受伤。辛丰的实力确实没有完全恢复,但借居他人躯体的你,破碎的魂魄又能坚持多久……不要再打了,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朋友么……”男子低念一声,“好,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真的?”度安心中一喜,忙问道:“什么条件?” 男子唇边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缓缓道:“我要你同我过三招,他人不得插手,只要你能伤到我,便算你赢,我不会再纠缠。” 度安同辛丰对视一眼,朝他点点头,用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语道:“你放心,他不会伤我太重。” 辛丰眼神复杂,“好,我信你。我会在旁边看着。”倘若真有紧急情况,自己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来吧。”度安提着银鞘上前,要说心里不害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祈导对方能手下留情。 对方嘴角含笑,似乎在邀他出手,度安一咬牙,先出招了。 银鞘带着白光,随度安的动作划出几道优美的剑光,身形腾挪变幻,也算是尽平时所学,但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他还是不能近对方的身。 度安不急不躁,剑法轻快,忽生一个幻招,向着对方的肩膀挑起。 对方看破了他的动作,身形微闪,银鞘错身而过,一只大手搭在度安持剑的右臂上,同时另外一只手向着他的腰间揽去。 “你——”动弹不得的度安又气又羞,手腕一转,银鞘搭在了那人的脖子附近,可由于角度问题,剑也无法再靠近半分了,他只能虚张声势地喊道:“放开我!” 男子放开他,如愿地在辛丰脸上看到了隐忍着的怒意,嘴角不由得高高翘起,又开始躲闪起度安四劈八叉的攻击来。 度安又看中对方的一处破绽,挥动着银鞘向他腰间攻去,谁料,对方一个气刃将银鞘弹开了,度安攻势难以一时缓下来,依旧向前扑过去。 “啵。” 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一个很短暂的吻。 风都在空中停住了,度安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尚未回神过来的神情。 “锵!” 男子瞬间召唤出武器将爆射过来的龙渊弹开,冷笑道:“哦?生气了?这可是我跟他的约定,你确定要介入?” 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扬,淡金色的瞳仁中似有火焰在烧,周身四溢的金色灵力表明他此刻异常难平的心绪。 “等等!”度安叫停,羞怒相加的小脸憋得通红,“辛丰,让我自己来,剩最后一招了……” 辛丰铁板着脸,怒意在体内运转了几个来回,终于耐不过度安那乞求的无辜眼神,点了点头,但他看向那人的目光可谓是寒彻骨了。 度安望着那人轻佻的神情,一种被调戏的屈辱感让他心中的小宇宙燃烧了起来…… 一声龙啸,百丈白龙虚影凝出,度安目光凛然地看向对方。这一次,要来真的了。 男子笑了笑,身后同样站着百丈高的幽蓝巨人。 度安举起银鞘,剑直指苍穹,空气中,荧荧白光开始凝聚,很快便在空中凝成一把数十丈高的光剑! 深吸一口气,度安御剑而去,“接招吧!” 神威护身,度安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对方,这一击,绝不会再落空。 这是—— 度安的眼中,对方的身影发生了变幻——一个通体幽蓝的人形,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两者不停地转换着,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管了! 度安直冲上去,感觉剑刺在一片软绵绵的东西上,睁开眼,原来是对方用魔力拟了一面屏障。 长剑往前一送,屏障破碎,剑尖抵着对方的左胸。 度安有些诧异,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地完成到这一步。 “我赢了,你可说话算数?”度安问道,有些释然。 男子唇边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自然是算数。” “哧——” 度安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手都在颤抖,“你……” “不过,是我赢了。”他似乎感觉不到胸膛被长剑穿透的疼痛,笑得有些妖冶,“一万年太久,我怕你记不住,那么这样,你会不会记得久一些?” 一个蓝色的人影从躯体中分离出来,“安,你说的对,我的魂魄早已支离破碎。我之所以坚持至今,只为这一天的到来……” 透明状的蓝色人影继续前进,无视银鞘上的能分解魔族魂魄的灵魂之力,一步一步靠近那个无力再持剑的少年。 度安的视线早已模糊,他难以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他颤着双唇,“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蓝色的魂魄变得越来越透明,度安恍惚间依稀能辨认出那张绝世的脸,“阿诺……” 几近透明的手伸过去,却无法接住对方眼中滴落的泪珠,手抬起至那张小脸前,修长的手指似乎在做着拂去眼泪的举动,而实际上,魂魄并非实体,两者根本接触不到…… “换你了……安……” 魂魄已透明得看不出具体面貌,可度安却分明看见,他最后那一刻的笑…… 笼罩在天空的乌云开始翻腾起来,云开日出,万缕阳光投下,一声清灵的脆响,透明的魂魄破碎成无数璀璨的碎片,从高空散落…… 第一百五十三章:终章 神主携手神侍大人对抗魔头,后者最终为神侍大人所诛;影尊被玄天大人的九转封魔阵困住,后为凰英大人的七发神箭所灭;白泽尊者解除自身封印,将魔女诛杀;十万影族精锐败于三界盟军,深渊死灵止步神界卧龙山脉…… 夜尽天明,战火就此湮息。 妖界一阵欢呼沸腾之后,却逐渐为一种沉重静默的氛围所笼罩……战后,战士们主动留下来收拾战场,这时,人们才发现身边逝去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他们或是自己所熟悉的故人,或是只短暂相处过的陌生人,或是连面都不曾见过的陌路人…… 三天过去,为牺牲烈士渡完灵的度安,将自己关在营地临时的住处,不见外人。据传送茶水的人所言,神侍大人眼神空洞,精神恍惚,送进去的茶水不见少,桌上的瓜果点心亦未动丝毫,静静坐在床边,如同失了魂的精致人偶,看得人心疼得很。 临近黄昏,窗外带着寒意的风钻进了屋。 许久不曾动过的少年,眼神忽的恢复了些神采,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穿越漫山遍野的红,一袭白衣淹没在红色的梧桐海洋中,并最终停留在一个隐秘之处。 红,火光,耀眼。 凤凰家主凤迦的涅盘仪式正在进行。 双生圣火梧桐,共一根,分两支,各为凤凰双子所属。此刻,左边的那一棵,繁茂的枝叶不断生出火焰,而自身却不损伤丝毫。火龙将凌空的一个身影吞噬了,周遭皆是伏地而跪之人,除却最前的一抹艳红——如今的凰英,已是凤凰家的唯一家主。 直至月上梢头,人群才散尽。 一个白色身影缓步行至圣火梧桐前,怔怔地望着那个布满赤凤花纹的蛋,伫立良久。 被风吹落的几片红叶,优雅地在空中飞舞着。 纤瘦的少年在树下轻轻放下一物后,抬起精致但忧伤的脸,清澈的眼眸水汽氤氲,水光中倒映着漫天的红。 掌心朝上,一片红叶轻落,纤长的手指微动,似乎怕它又被风吹走…… 少年离开了,落叶堆积的树下,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草编凤凰被新落下的红叶遮挡了翅膀。 一袭红衣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凰英凝望着圣火梧桐,莫名的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在那与红叶相掩映的草编凤凰上,随后又看向被圣火梧桐包裹着的蛋,嘴边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回到营地住处后,度安没有取出照明用的夜明珠,而是坐在床边,借着投射在被子上的月光,注视着一只如同新编的草蝴蝶。 大概在三天前,凰英找过自己,告知了那个不幸的消息,并将这东西交到自己手中,说是凤迦离开前亲自交代的。他说,这东西是“还给”自己的……接过东西的那一刻,度安心中一片惘然。他记不清自己何时送出过这草蝴蝶,亦不知凤迦归还此物之意……直到他想起,自己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于茵茵草坪上,为百岁诞辰的辛丰编织礼物,并将其中一只草蝴蝶给了贪玩的一一,后来再也没见过那只被遗弃的小玩意了。若自己没记错,那一天,自己亦与凤迦匆匆见过一面…… 度安不敢再想下去,可这只保存完好的草蝴蝶,却时时提醒着他,片面之缘背后那份隐而不宣的爱慕…… 一个情字,一个痴字,便可误人一生。 宜人时日,桃花飘落,伸手,能把握的不过一朵。其余的,只能狠心托付流水…… 度安是那么虔心地祈祷,流水之中的落花能被最适合的人拾起,却总总发现,它们如沉香般高傲,宁愿自毁于深潭亦不欲再为他人拾取…… 收起草蝴蝶,度安叹了一口气,决定将无法回应的感情放入心底,用一份很重很重的情压着,以免让它们再跑出来,扰乱自己的思绪…… “吱——” 门开了,月光先进了门,披着月光而归的欣长身影也入了屋。 “你回来了……唔?” 度安的话被一个强有力的拥抱打断了,他有些诧异。 “你去了哪里?”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隐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嗔怪意味。 度安微愣,答道:“去见了位朋友……怎么了?” 辛丰用下巴轻轻磨蹭着度安的头,“我回来后,你不在,我找了很久。” 度安眨了眨眼睛,心里洋溢着不知是怜惜抑或是窃喜之情。我的神主大人,容易患得患失了呢…… 当晚,两人回到神龙谷,在圣池沐浴歇息后,上了神龙谷最高的山,依偎在清虚山顶。 “辛丰……万年前,魔族的魂魄都到哪去了?”度安忽然问道,有些犹豫。 “怎么想起这个?”辛丰看着他。 “没什么……我如今能看到天地间的灵魂粒子,按照常理,也能看到魔族的魂魄才对,可是……几乎都没有,有点在意……”度安吱唔着道,“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后,又发生了什么吗?”辛丰觉醒后,前世的记忆也莫名地回到了他身上,这些事情他应该知道。 辛丰望着星空,似乎在思忖着如何开口,“是天神之力……魔族魂魄都被封于混沌之墟深处,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度安惊愕之后又点了点头,乐观地道:“或许,混沌之墟只是道屏障,将他们与这边的世界隔开了,我们彼此过着各自的生活罢了……” 辛丰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也许吧。” 度安晃着腿,头靠着辛丰的肩,远眺夜空,此时无声胜有声。 浩瀚苍穹之中,最璀璨夺目的,总是那受人敬仰的苍龙星宿…… “咦?那是——” 度安兔子般“蹭”地来劲了,话未说完,人已闭眼合手,作许愿状。 辛丰转头,较之亿万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看着身边之人,眼神愈发柔和。 待度安一睁眼,便差点跌进神主大人的温柔坑里,“你,你看我干嘛……” “你在做什么?”辛丰问道。 “许愿啊……”度安理所当然地回道,转念一想,估计这个世界应该没这种做法,便打哈哈道:“啊,据说对着流星许下心愿,极有可能实现……我,我试试……” “许了什么愿?”辛丰微挑眉。他的心愿自然是得由自己来实现…… 度安的脸慢慢转红,在对方发现之前,赶紧假装看鞋子,将头低了下,瓮声道:“……说了就不准了。” 辛丰嘴角微勾,罢了,以后再慢慢发现吧。 “苍龙星宿的星陨……”辛丰似乎在自言自语,“还真是极少见。” 度安似乎还在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兀自红了耳垂,没注意到辛丰的话…… “走吧。”辛丰站起身,伸手拉他。 度安这才回神过来,没头没脑地问道:“去哪里?” 辛丰望着他,似乎要用眼底的温柔将他溺死,“不是说好,大战结束后,游历三界么?” 度安瞪大了眼睛,“这么快?三界还没……” “我已安排人下去了,不必担忧。”辛丰淡笑道。 “嗯。” 度安重重地点了点头,夜风吹散了脸上的热度。就这一次,抛下所有,同这个人任性一回吧…… 次日,在书房发现的书信被呈到大长老手中,旁人又惊又慌,只有大长老一副淡定模样,仿佛在说“年轻人,由他们玩去吧”…… 三个月过去,闭关中的大长老感觉到了什么,大惊失色,连夜上清虚山请示先祖,得到神谕后,进入龙族禁地——圣池,又惊又喜地发现池中一金一白两枚胖乎乎的龙蛋! 淡定如大长老,也无法再镇定下去了…… 长老有令,速速出谷寻回孩儿他爹…… ——正文完—— 番外一:青小霁的一天 屋外传来清灵欢快的鸟啭,窗外还是雾朦朦的一片,太阳尚在地平线一下。床上蜷成一团的俊秀少年,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抱着被子,美其名曰“整理思绪”,其实——一时半会起不来! 妖界与魔物的大战至今,已一个多月了。虽然一个月前,神主大人就带着度安大人跑路了,但好在神主大人留下了书信一封,上面详细列下了战后需施行的各项事宜,这才没让神界和妖界乱了套。 大哥青风奉命协调神界与妖界的秩序,这阵子四处奔波,并按神主的意思,让其他几位哥哥也分头行动,将安抚、奖励有功家族或个人的灵丹等送达到位,可真真是要搬空古青大人的凝丹堂了。本来自己也该跟着去忙的,不过大哥说,多次往来于各界的活又累又枯燥,自己肯定受不了,便将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了——等待古青与玄天大人提炼的“唤生水”出炉,并将其送至一位大功臣的家族中去。 青霁坐了起来,不再赖在床上多虑。 他一边打着哈欠穿衣服,一边想道:没有大哥的帮助,自己还是第一次起得这么早呢……大哥什么时候才忙完啊,都好些天没回来了…… 青霁兀自在那想着有的没的,待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一推开门,眼前已是一片柔和温暖的晨光。 神龙谷四季如春,和煦的晨风吹拂在脸上,令他舒服得直眯眼。尽管他年纪还小,但也是个经历过大战的人了,劫后余生,见过太多杀戮与血腥后,他如今也尤其珍惜现世的安宁,每日清晨见到如此祥和的景象,总让他心情大好得想哼小曲儿…… 走在长势大好的药田上,青霁努力不让自己东张西望,克制着自己捻蜻蜓逗蝴蝶的冲动,想着自己如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心中便豪情万丈起来,不觉地学起了大哥青风的作派,清秀的小脸上微绷着。 大片大片的药田,丰腴鲜润的枝叶上沾了许多露珠,亮晶晶地折射着明媚的太阳光芒,整个世界都如同上了彩釉,明朗而美好。 药田的另一头,正在给药草浇水的柳儿,放下水瓢,回眸微微一笑,“青霁哥哥,好久不见。” 听到这声招呼,青霁一本正经的脸坚持不到两秒,立马就咧开嘴乐了,“柳儿!”说着,便颠着欢快的步子朝对方小跑了过去,拉着对方的手,打量着对方,惊奇道:“你好像又长高了许多!” 柳儿如今已长成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了,日夜接受灵药仙气的润养,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温和俊逸的气质。 青霁虽说比柳儿大些,但俩人从小就是玩伴,一向无话不说,倒也相互亲近。 青霁用手比着对方的个子,发现对方如今已长到自己眼睛高度的事实后,难掩羡慕之情,“柳儿!你是不是偷藏了长个的好药?我也想再长高点……大哥欺负我没他高,老敲我的头,哼……” 柳儿笑笑,似乎对他的抱怨习以为常了,“都说了没有了,要不然,你搬来同我一块住?说不定是这边药力外溢的缘故呢……” 青霁大眼睛一亮,但随即小脸又耷拉了下去,“不行,大哥不会同意的……” 柳儿好笑地拍拍他,“知道啦。你是来取‘唤生水’的么?” “啊,对啊!差点忘了正事……柳儿,古青大人说一个月来这取‘唤生水’,不知好了没?”青霁不好意思摸摸头。 “这个嘛——”柳儿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莞尔,“你随我来。” 青霁摸不着头脑地随着他往凝丹堂走去,出了药田,就被手持一把大砍刀的古青大师骇得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青霁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古青大师手持“凶器”,眼冒绿光,一副要寻仇的模样。 “玄天,你给我出来!”不知多久没剃胡子的古青大吼一声,胡子都震了三震。 见四处都没动静,古青突然往自己嘴里猛塞了一把淡黄色的丹药,而后迅速地嗅嗅,发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化作一道幻影,忽地上了屋顶,忽地蹿进药田…… “哎哟!我投降!轻点轻点……衣服都要破了……” 玄天无奈地撕了身上的隐身符,现了形,悻悻道:“又用‘狗鼻丸’……”狗鼻丸,是他给方才那丹药起得“俗名”。 古青紧紧抓住玄天背后的衣服,额上青筋凸起,“你怎么出尔反尔?” 玄天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大砍刀的利刃,小心翼翼地将它从自己的脖子边移走,冷汗都冒了出来,“我说大哥,哪有人愿意让这种东西放血啊,你好歹体谅体谅小弟的凡人肉身啊……” 古青“哐当”一声扔了砍刀,“少废话,你的药水成分我都猜出来了,如今就缺你的血作为引子,快放些出来!”说着,瞥见柳儿身边一脸惊愕的青霁,气势愈盛,“取药水的人都到了,别磨磨蹭蹭的!” 玄天愁眉,同古青一块进了屋。 片刻,屋内传来玄天杀猪似的叫声,“喂!太多了吧!这点药水哪要这么多血——” “先留着备用!” 青霁张着嘴,转头看着柳儿,后者见怪不怪,笑眯眯地道:“不用担心,药水马上就好了……” 这个时候,该担心的,不应该是玄天大人么…… 当青霁顺利取了“唤生水”出了药田后,不禁抹了抹额上的汗。取药水的任务果真有些风险,难怪大哥说此事重大,不能掉以轻心……快些送到地底去才是。 说走就走,青霁全速向着妖界赶去,到了之后,凭着上次离开前大哥所指引的方向,到了一个直通地底深渊的入口,化作一缕白烟,钻了进去…… “青霁大人这边请,来,坐。”精神矍铄的老者热情地招呼着青霁。 “炎老不必客气,青霁只是区区传话人,奉神主与神侍大人之命,特来探望炎奕大人。不知炎奕大人的伤势可好些了?”青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脸上神情自然,倒也没有失了礼节。 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慰问因探子身份被发现而倍受魔物虐害的炎奕。虽说之前送来的大量丹药功效与价值都不菲,但上面两位大人还是觉得这样对他的补偿不够,于是便拜托古青与玄天两位大师炼取这神奇的“唤生水”,以助百废待兴的烛龙家族一臂之力。 “托神主、神侍大人的福,小奕的伤早好全了。只是青霁大人来得不巧,孙儿此刻正从外面赶回来呢,呵呵……”这小祖宗,又跑去找小九了,可别误了事啊…… “爷爷,我回来了!” 清朗的声音,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头乱糟糟的红发,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用一种期待且欣喜的语气问道:“神界又来人了吗?” “小奕,不得无礼!快见过神界的青霁大人!”炎家的一家之主,炎奕的爷爷,赶忙提醒他道。 “炎奕见过青霁大人。” 炎奕正要弯身行礼,却被青霁急忙制止了,“哎,都说了不要多礼。青霁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论功劳来算的话,青霁才应该向炎奕大人行礼呢。” 炎老爷子在旁乐呵呵地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子,眼中尽是宠溺之情,“大人可别这么太高他了,这孩子可会越发没个样子了。什么时候能像大人这般小小年纪便举止得体,老夫也就别无他求了……” 青霁心中一乐:这是在夸自己呢,回去一定要跟大哥说。 炎奕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青霁身上打量着,见对方年纪也不大,也不认生,“这位哥哥,可是神主、神侍大人叫你来的?” “啊,是啊……”青霁才想起身上的药水,赶紧取了出来,“这是‘唤生水’,乃古青大人与玄天大人炼制的仙水,能短期内催生草木等。神主与神侍大人特令我等将此物送予炎奕大人。具体用法,已写在这张纸上。” 炎奕接过脸盆大的水晶药水瓶,颇感迷茫,顺手就传给了自己的爷爷,有些失落地问道:“神主大人他们不来地底玩吗?” “这个嘛……”青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以后会有机会的。待神主大人他们回到神龙谷了,我会来通知你,到时你去谷里直接找他们也是可以的。” “可以吗?”炎奕的眉目都要飞起来了。 “可以的,你可是大功臣。”青霁笑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对方当做一个小弟弟了。 在旁浏览着“唤生水”的使用方法与功效的炎老爷子,忽然浑身激动地乱颤起来,“这,这药水,太太贵重了……” 青霁笑笑,“这是炎奕大人应得的。” 炎老爷子还在喃喃低念着药水贵重,炎奕却打起了小算盘,央求道:“爷爷,我们把他当做给小九的聘礼好不好?” 小九就是小黑,和自己一同流落在魔都的小九头幽冥蛇,两人年纪相仿,更巧的是,对方还是幽冥蛇家族的直系。在炎奕被抓走虐待的时候,一直潜伏着,最终趁乱救出了奄奄一息的炎奕,自身却也受了重伤……大战结束后,神界送来的丹药,炎家都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给对方服下,伤好之后,这俩孩子还双双化人了。 炎老爷子身子一僵,为难道:“这……”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也要送自己的老对头?!虽然他家孙子救了自己家的小祖宗,可这,这……谁舍得啊! “爷爷——”自从化人后,炎奕的性子便多了少年人该有的孩子气,也懂得善用撒娇的伎俩了。 趁着两子孙在那磨墨似的磨来磨去,青霁还在思考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聘礼”,是什么东西?喜欢一个人,是要把他“娶”回家么?嗯,原来是这样…… 最终,炎老爷子同意分一半药水为聘礼,召集了一家子的主干人员,准备浩浩荡荡地去提亲了。青霁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拍拍屁股,回神界了…… 夜里,青霁沐浴完后,呈一个“大”字倒在床上,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吱——” 门开了,一个欣长的人影进了屋,来人带着笑意问道:“怎么没点灯?” “大哥!”青霁一个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像猴子一样赖在对方身上。 “我今天完成任务了!”青霁邀功道,“人家还夸我举止得体!” 青风好笑地拍拍他的后背,将他放到床上,“哦,是吗?还说了什么?” 黑暗中,青霁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整个人扑到刚宽衣躺下的青风身上,“大哥,我想娶你,你想要什么聘礼?” “啊?”青风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想娶大哥啊,不过不知道大哥想要什么样的聘礼,我可以慢慢攒的……唔——” 话未说完,青霁已经被人反压在了身下。 青风勾着嘴角,眼中笑意正盛。听明白了,自己的小弟总算懂事了,不过,这种说法是从哪听的?稍微有点,说反了呢…… “二哥,三哥……哥,唔,救我!救……大哥要吃人了……唔唔——” 风吹过隔壁几间静悄悄的屋子,被派出去做任务的人尚未赶回。 番外二:人界光景 陆离利落地束好乾坤袋,挂回腰间,接过老妇人手里的布袋子,扛在肩上,咧着两排亮白整齐的牙,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娘你放心,东西我一定带到!” 背微驼的老大娘一脸慈爱地望着他,和蔼地叨念着:“人老了,几步山路都走不动,每次都有劳小离了……” 陆离甩着脑袋,“不麻烦不麻烦,反正也是顺道。再说,风奇大哥教了我一套剑法,我帮忙带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嘿嘿……” “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家老头子的命,也多亏了你们的灵丹和药草吊着,真是感激不尽……这次的菜籽要是不够,下次再来,大娘都给你备着。”老大娘絮絮叨叨地交代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祥和的笑。 “哎!好的,大娘,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陆离向她挥着手,行色匆忙,赶着上路。 老大娘笑着目送走了陆离,回屋时,看了一眼邻近的那间小土房。 矮矮土房,外面挂了驱蚊辟邪用的干艾草,墙角堆积着些曾晒干的药材,纸糊的破洞窗户上落了不少尘土,门框上也结了一方蛛网,怎么看都是间废弃了不少时间的清苦住宅。 老大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可随即又为那位搬走的善良姑娘高兴起来,颤巍巍地往家里走去,嘴里边念念有词:“好姑娘嫁好儿郎,白发齐眉,儿孙满堂……” 陆离嘴里叼了根草,走在上山的小路上,步履轻松,一路走,一路百无聊赖地想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事。 大战结束后,出去支援妖界的三百多位师叔、师伯如今都留在了妖界。将他们紧紧吸引住的原因有二:一是妖界充沛的灵力有助于修炼,二则妖界处处灵峰嘉木、遍地仙草灵药,这对于术士这种人人会炼丹的群体,吸引力可想而知…… 除了大战的胜利,还传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师父玄天的老爹,即自己的师公,终于被找到了! 自己虽未至弱冠,但也对二十多年前时任掌门的玄轩师尊消失一事有所耳闻,也隐约知晓自己的师父一直在调查此事,没想到,竟在妖界找回了师公! 据说,玄轩师尊是被魔物掳去了二十载,后成了魔头魂魄附身的容器,在大战中,为度安大人的神剑所伤。 好在那神器只是对那魔头魂魄伤害大些,并未伤及师公的致命之处,尽管重伤,但还是被师父与度安大人联手救了回来。那附身的魔头魂飞魄散后,师公游离在外的元神,也由师父施天问寻了回来,恢复了灵识后,师公最终去了神界养伤,一同前往的还有族中的那四位长老。自己的师父嘛,自然也是去了神界,听说还是呆在神龙谷,与龙族圣手古青大人一同研制、切磋炼丹之术,也没传回个归期…… 一想到这,陆离喜上眉梢,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师父不回来,自己就是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除了修习,自己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都可以,就能一直和“小美人”呆一起咯…… 陆离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在看到上山回家途中必遇见的一棵大白桦后,顿了脚步,懊恼地猛拍了自己脑门一掌,“又忘了岔进去!” 没错,其实他送东西的地方也不算顺路,需要在山腰上拐进去。方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这下他又得折回去了…… “风奇大哥——”陆离站在木桩篱笆外大喊,“我送东西来了!” “吱——”雅致小木屋的门开了,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蓝衣女子,盈盈笑看着陆离,“小离,进来吧。” “采儿姐姐!”陆离推开篱笆门,快步走了过去,好奇地盯着她凸起的腹部看,带着孩子的天真劲问道:“宝宝可以生了吗?” 女子“扑哧”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快,这才六个多月呢……”采儿只道眼前这孩子单纯,在某些事上,干净得像张白纸,也不知道他的师父师伯们平日里怎么教导他们这方面的内容的。 陆离点头,想起师姐们常挂在嘴上的“怀胎十月”,多少也知道宝宝还要过三四个月才能出生。 “对了,这是山下的詹大娘叫我带给姐姐的。”陆离随她进了屋,将布袋放在桌子上,“说是些补身子的东西。” 采儿过去稍稍望了里头一眼,双颊微微红了红,“……有劳大娘了。” 陆离张望着四周,“风奇大哥不在么?” “嗯,出去打些猎物回来……”说是要给自己和宝宝补补身子。 一谈到风奇,采儿脸上总是泛起一抹幸福且甜蜜的娇羞。三年前,自己入深山采药,偶然发现了被毒蚁螫伤至昏的风奇,自己赶忙就地取材,嚼烂那些苦涩的草药,敷在红肿的伤口上,并以一个弱女子之力,硬是将他半背半拖,弄回到了山下的村庄。筋疲力尽后,还要为他熬煮一大木桶的药汁,为他浸泡解毒之用……之后相处了一年,两人日久生情,慢慢地也就确立了关系,自从有了宝宝后,为了找了清净之地,两人也就般到了这山腰上,过着安宁的小日子…… “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姐姐和宝宝!” 采儿没注意陆离此前都讲了什么,回神过来时,他已经在门口招着手要走了。 站在门口目送着少年野兔般奔脱而去,采儿不禁莞尔,她倒也听他说过,他家中还照顾着一位惹人怜爱的小弟…… 番外三:兄弟 “哎!缺一横,一边呆着去——”差点踩到猫尾巴的少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净来捣乱!” 小木屋外,一个简易灶台,一口小黑锅,陆离手持铲子,将锅里的鱼翻了个身,然后俯下身子,又添了些柴火。 将鱼装进盘子后,陆离放水清洗了一下锅,又炒了几个青菜,最后,将小炖罐里的鱼汤也端上了桌,兴致冲冲地盛了两碗小饭,笑眯眯地将筷子递给早就坐在桌子旁的好看男孩,“好了,吃吧!” “喵——” 大花猫在陆离脚边打转,直蹭他的裤脚。 “知道啦!”陆离假装抱怨,哼哼,“就知道吃肉,最近真是越来越肥了……”夜里睡觉,好几次都被它给压醒了! 往盘里晾凉的米饭上拌了鱼肉和鱼汤,放置在桌下,陆离看着缺一横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它的“套餐”,心情也大好起来。 小小的木桌,两个少年坐得很近。 陆离夹了块鱼肉,放在一个空盘子里,将上面的鱼刺用筷子全都夹出来,然后放进对方冒着小尖的米饭上,咧着嘴,“吃。” 几年的时光,当初孱弱苍白的男孩,如今已长成了脸色红润的少年,身形拉伸了许多,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依旧又大又圆,由浓密的睫毛装点着,怎么看都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淡粉色的小嘴微张,将小块鱼肉吃了,又就了些米饭,慢慢咀嚼…… 安静,优雅,一举一动,都如同画里的人……每次看对方吃饭,都像一种享受。如此斯文的就餐景象,连带着陆离都收起了以往“狼吞虎咽”的吃相,吃饭速度直降三个等级。 “来,青菜也要吃一些。”陆离殷勤为对方夹菜,心里乐滋滋的。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从发芽、浇水、拔草、松土到采摘,无一不是自己亲自亲为,因此吃的时候也格外香,尤其是看着对方吃下去的时候,最有成就感。 陆离自己夹了菜,扒了两口饭,忽然看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小嘴发起了呆。实际上,眼前那因沾了油而有些发亮的唇,他知道碰上去是什么感觉——好几次,他在夜里醒来为对方盖好被子的时候,偷偷亲过…… 自己是不是,太卑鄙了……陆离的脸开始发烫起来,一个劲儿地扒着饭,几乎要将脸埋进碗里。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自己无法控制住自己,那种感觉,只会让人越来越迷恋,也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做那种羞人的梦吧…… 吃饱喝足后,陆离一手拎着竹篮,一手牵着男孩,走在木屋旁的菜地上,摇着尾巴的缺一横昂首挺胸地跟在身后。 陆离教他,从比较密集的青菜中拔出菜,辨识要拔除的杂草,告诉他萝卜的食用部分是茎块而不是苗……大部分时候,对方都会点点头,学着他所教导的去做。在遇到对方之前,陆离从不知道自己能够如此耐心地做一件事,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人,而对方,似乎渐渐地从自己紧闭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开始学着放下警惕,依赖自己……这是件多么令人振奋欣喜的事。 摘完菜,两人去了屋后。 一小块空地,用竹子、木桩围了起来,里面养着几只小兔子。 一天里,就这个时候,男孩的眼中才会出现一种熠熠生辉的神采来。 陆离眯着眼,看着对方将菜叶喂给那些温顺的小兔子吃,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干得最划算的事,莫过于上山逮了这几只小兔崽子回来…… 地底,某处隐秘的幽冷地宫。 一袭宽大的红袍,上面没有任何装饰。长发披散下来,狭长的眼眸阖着,没有了面具遮挡的脸,苍白且妖艳,曾经标志着魔化的魔纹也随着胸腔里破碎的圣魔石而不复存在。 如今,在庞大影族王国分崩离析的如今,活着就是一种苟且偷生的侮辱。 身为影族的少主,他本该在那场大战中死去……可是,一直有放不下的东西,他竟庆幸,这条命能如此低贱地存活了下来,能再次打听到那人的消息,知晓对方如此平静地生活着。 台下的阿什和阿丹低着头,两人的目光在低处汇合。他们已经数不清,这次的相见,时隔了多少个日夜…… “阿什,阿丹。”台上传来淡淡的声音。 “少主。”两人的态度恭敬,躬身。 “你们走吧。” “少主——” 两人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誓死追随少主!” “不必了。”台上的人嘴角嘲讽地微微勾起,“从今往后,不再有什么‘少主’……你们也不必再侍奉我了,你们,自由了。” “少主!”两人情绪激动,显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走。”冷冷地吐出最后一个字,狭长的眸子又重新闭了起来。 台下,两人面色复杂地对视了许久,跪在地上,磕了重重的三个响头…… 空旷的宫殿,静谧得可怕。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待着,连胡思乱想都无法进行,感知如同跌进一片虚无,自我的意识都淡化得与空气融为一体…… 从外面一路狂飙回来的少年,气息有些乱,悄悄地趴在柱子后面,偷偷注视着台上似乎睡着了的男子。 阖着的眼忽然睁开,少年身子一颤,差点将兜里的果子撒了,傻傻的痴笑瞬间被恐慌代替,“少,少主……” 望着那微微颤抖着身躯的少年,他忽然在想,或许,那人早不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小孩模样,也不再与眼前这张脸相似…… “少主?”少年的声音少了几分畏惧,多了一分试探,他的心里有股莫名的喜悦在蔓延——第一次,少主正眼看着自己,眼中不再如寒潭…… 番外四:群像 (一) 妖界幽静的原始森林深处,一只棕毛野兔嗅嗅鼻子,跳了两步,向着旁边鲜嫩的草丛移去。 “嗡——” 野兔触碰到了什么,空气中漾开一层透明的纹路,野兔慌忙蹿走。 草叶晃动停止后,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那透明的纹路也早已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在那仿若无物阻隔的结界后,存在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广阔的缓坡,遍布各色娇艳的花朵,暖风拂过,花海微浮,彩蝶翩飞起舞。 与结界外的阴森可怖相比,这边明媚的阳光与熏人的微风都显得太不可思议。 葱郁草坪仿若点缀着各种花色的厚实棉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只毛茸茸的雪狼幼崽,互相在上面翻滚、扑腾,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与小兽的嗷嗷叫声。 他望着不远处的这一幕,嘴角勾起弯弯的弧度,低下头,眼神幽深,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为怀中之人整理着随风飘动的发丝。 白皙的皮肤恢复了血色,平稳轻微的呼吸,近三十年不曾变化过的容颜……这就是自己深爱着的人,那个因误会而为自己舍弃生命的人。如今,他终于能重新躺在自己的怀中,活生生地呆在自己身边了。 已经不是人?那又有何干系——潜入魔都,假意成为影族少主的心腹,为的就是搜集万灵之血、提炼魔晶,再施以上古禁忌之法,将他救活。不再有活人的温度,不再记得从前,不记得自己……这些都没有关系,自此之后,将他拥入怀中,自己的体温便是他的体温,片刻不离地呆在他身边,共同营造的便是两人共有的记忆,这样,就足矣。 他抬头望向远处,思绪似乎又纷繁起来。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事,想起自己还是个少年的时期,想起那个曾是清源山年青俊杰的自己……爱上同为男子之人,已是禁忌,偏偏自己当时的性子桀骜不羁,最终带着爱人冰冷的身子离开了人界,从此与自己的门派决裂,再也没踏入人界一步…… 自己曾偏执地认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与人界相关的一切,直到几个月前的那次大战。 早已摒弃世俗的自己,不知何谓正义,也不认为自己为救爱人而委身魔物是不义之举,自己只是为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去,当利用完那一方后,自己自然是要离开地底的。 只是,当自己带着自己所需的东西要离开时,顺便将自己救活的那个影族男孩也带上了——遇见他时,他尚存一丝意识,只记得自己叫“小南”,经过自己近半年的救治,方存活了下来。这般仁慈的怜悯在自己身上已不多见,而那个孩子虽然也失去了记忆,但却异常乖巧,像只小猫一样,常常能触动自己早已坚如磐石的心。 两人趁烛龙家族攻打魔都时的混乱中逃了,但他们并未像其他逃命的影族那样逃往地底的其他地方,而是直奔地面。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目睹了大战中三界联手对抗魔物的盛况,更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妹妹和外甥,才发现自己妹夫的身体竟被魔王占了去……当时的战况已是一边倒,他也没有必要出手了,他只是远远望了他们良久,方离开战场,前往保存着爱人身躯的北方万寒山…… 如今,自己在这杳无人迹的森林深处设下结界,爱人的身子与精神日嘉,收养的影族孩子在小狼崽的陪伴下无忧无虑,再无外人打扰,就这般闲淡地过着梦寐以求的日子,多好…… (二) 茂密的矮树丛动了动,一个头顶着两片草叶的俊美少年钻出半个身子,海水般湛蓝的清澈眼眸四处打量着,神情异常警惕。 见周围毫无动静,少年眉间流露出喜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扑去。 “嗡——” 神界与妖界相隔的结界显现出来,重新见到妖界风光的少年容光焕发,禁不住在心里高呼:白泽大人,我回来了! “哎呀——” 少年来不及有奔跑的动作,只觉得腰间一紧,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往后一扯,“嗡——”,人已摔回了神界。 “小霖,你这是要去哪呢?” 俊朗的嗓音,传入少年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被唤作“小霖”的少年,俨然一个做着坏事当场被家长逮住的小孩,小脸因丧气和尴尬而纠结起来,支支吾吾,“就,到处走走……” “又到妖界走走,嗯?” 最后那个“嗯”字拖得老长,听得少年的心都颤了颤。 同样有着蓝眸的男子轻叹一口气,过去将少年扶起身来,摸摸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脑袋,“不是师父不让你回神界,只是你如今修为尚低,好好呆在神界修炼才是要事。” “可是……”已经好久没见过白泽大人了…… 男子仿佛知晓他所想,心里莫名地开始泛酸,“霖霖……你说好以后要陪师父的呢?” 一听到“霖霖”两字,少年的鸡皮疙瘩全都冒起来了。他知道,只要这俩字一出口,自己的师父就会变了一个人似的,全无外人眼中的冷峻威仪,反倒是比自己还要小孩子气,甚至还会一脸哀怨地撒娇! “师,师父……霖儿知错了……霖儿会乖乖陪着师父,好好练功的。”还是趁早托出比较好,否则,指不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乖。”男子满意地弯起嘴角,牵着对方的小手,“跟师父回去,师父再教你一招很厉害的招式,那可是咱们天马族九大绝招之一……” 弘霖无心听自家师父絮絮叨叨的自语,边往回走,边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那消失不见的结界处,心中默默地流着泪——白泽大人,你什么时候来接霖儿回去啊……霖儿只想做白泽大人的坐骑,才不要学这些无聊的招式!可是,师父也很可怜…… 瞅着自己眼前这境地,弘霖不得不怀想起当初了——开战前,自己是随着安置到神界的大部队离开神界的。那是白泽大人的命令,自己无法违抗。也正是在进入神界的盘龙山脉后,自己才遇到了同为天马族的师父。如今,回头想想,若是自己没有瞎跑,偶然闯进卧龙山脉远古妖兽集聚的地盘,说不定很多事就不一样了……世上的天马族早已珍惜难见,自己与师父相遇,或许也是上天的一种安排。师父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呢……师父说他很寂寞的时候,自己不知怎的也难受得紧,着了魔似的答应了以后要陪着他的请求。 仔细想想,师父对自己真的很好,好吃的丹药要多少有多少,有几次还带着自己游玩了大半个神界!自己也不是不喜欢和师父在一起,可是自己真的好想白泽大人啊……呜,自己该怎么办?照实说,肯定会惹得师父不高兴的…… 察觉到徒弟的小情绪,男子停住了脚步,忽然蹲下了身子,顺势将自己心爱的小人儿背了起来。 “呀——”弘霖惊呼一声。 “小霖一定累了,师父带你去神龙谷找玄天那小子给你做好吃的。”说这话时,男子眼中带着狡猾的精光,嘴角微微勾起。 “真的?!”弘霖的声音雀跃起来了,小脸上写满期待。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咱们现在就走。”就知道,对于他而言,转移注意力用这招再灵不过了…… “师父最好了!”弘霖在背后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吧唧”一声亲了自家师父的侧脸。 男子眼中满满的笑意漾了开来。有些事,得从小抓起的…… 战后,三界之中常有人疑惑不解:一向不管外界风云变幻的远古妖兽,为何突然发力击退了深渊死灵,而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少有人知,神界远古妖兽中有七大至尊,其中,居于首位的,乃天马族的君昕大人。 番外完
推书 20234-03-17 :晨风宛月(穿越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