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在暗恋多年的青梅竹马婚礼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久栖川,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与一个陌生男人赤身裸体相拥而眠!本以为事故就此打住,却不曾想那个陌生男人再次出现,想尽各种办法百般纠缠,展开了一场直男掰弯行动。 有话要说: 身着警服白净面瘫美少年久栖川,遇到了欢腾霸道孩子气的“陌生男人”直弥之后,逐渐误入歧途走上弯路。两人之间经历了诸多小事,好的,不好的,最后总算皆大欢喜。有温馨,有福利,小虐不悲,请放心观看~~ 内容标签:春风一度 制服情缘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久栖川,直弥 ┃ 配角:赤坂,追田,惟宗,艾德里安,菊理 ┃ 其它:交警 第一章 最悲催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暗恋多年的青梅竹马另嫁他人。 然而当久栖川睁开双眼,看到枕边赤身裸体与他相拥而眠的陌生男人时,才明白什么叫祸不单行。 久栖川无力地趴在桌上,忍受身心的双重打击。 “小栖川,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 “你这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吧?”追田一脸担心地看着埋在桌上的久栖川,见他半天不说话,一脸坏笑地凑到他耳边,“你该不会喝醉进了新娘子的房间吧。” “要那样倒好了……”久栖川边回答,边有气无力地站起身,顺手取过外套朝门口走去。 “哎?”追田一脸不解地望着久栖川离开的背影。 检查完毕,久栖川取过后视镜上的头盔,利落迈上摩托车,右手一翻,发动,驶出交警大队。 春风尚存一丝寒意,他抿抿嘴,吞掉紧贴唇边的寒冷。 说起他的青梅竹马,名叫菊理。因为他们两人的母亲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所以从小就认识了。他们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一起,直到高中毕业才分开。长这么大,他们几乎没闹过别扭,唯一一次是临近高中毕业的时候。 有天她突然说要去英国留学,从未想过会分开的他确实深受打击。但真正让他生气的是,她竟然在临走前一晚才来告诉他。连缓冲都没有,等发觉时飞机已经在他面前起飞了。虽然当时很生气,但时间一长他就淡忘了,只当她的又一次任性。 她在那边上学的四年里,他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无比漫长,等她回来时,他也已经从警校毕业,分配到交警大队工作。 然而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而是“我要结婚了”。 于是苦等四年的他彻底被半路杀出的准新郎摆了一道。 婚礼上,她挽着那个极其平凡的矮胖男人,满脸微笑走过他的面前,走向他无限接近却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直到那一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这种时候,借酒消愁便是最好的办法。 不胜酒量的他,不等新人敬酒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再之后的事他完全没印象,早上醒来那一幕更让他一头雾水。 他抿抿嘴唇,感觉一阵胃痉挛。 好在对方醒来之前他就离开了酒店,虽说两个男人裸睡没什么,但如果撞个正着,还是挺尴尬的。 难怪古人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酒果然是害人的东西。不过算了,这种乌龙绝不会再有了。 久栖川停下车,摘掉头盔挂在后视镜上。换上大檐帽,整整制服,来到十字路口中央。这一段属于主干道,车流量大,尤其正处于上班高峰期,车头接车尾,几乎堵得一动不动。他打手势,舒缓交通,无意瞟见一辆红色兰博基尼混在车流之中。他不由一颤,因为那是菊理最喜欢的车。 她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买了辆兰博基尼,然后整天在他执勤的路段闲绕。直到他烦了招手让她靠边,她就摇下车窗冲他比个V字。 车掠过眼前,留下仅有的一抹红色,便扬长而去。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像那时一样故意在一条街上绕十几圈只为和他说句话。 他收回目光,有条不紊地指挥交通。 然而几分钟之后,那辆红色兰博基尼URUS再次从他眼前掠过。并且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之内出现了五次,就在这辆车出现第六次时,他实在忍无可忍,就招手示意司机靠边。他沉着一张脸,来到车前。车窗缓缓降下,出现一张英俊的笑脸。他看了男人一眼,突然一阵胃痉挛。 “原来你是交警啊,难怪早上走得那么急~~”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久栖川没理他,利落地敬了个礼,淡淡地说,“请出示您的驾照。” 男人摘下墨镜,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他笑了笑没动,直直盯着久栖川的脸看。见他不动,他又重复一遍。男人这才慢吞吞开始翻找,最后从包里掏出驾照递给他。他打开快速浏览一遍,照片上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旁边是男人的名字,直弥。 “我看你在这附近绕了好几圈了。” “你看到了啊。” “开这么惹眼的车来回绕,瞎子才看不到。” “哇~~~好凶~~~国内交警都这么凶吗?” “对待可疑人物需要和颜悦色吗?” “我可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那就不要在这附近闲绕。” “你要是和我一起吃饭的话,我就保证不绕了。” “我没必要和不认识的人吃饭。”久栖川啪地合上驾照,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我现在正在执勤中,你再扰乱秩序,本子可没这么容易拿回去。” “那最好连我也一起带走。” 久栖川垂眼冷冷地瞟了直弥一眼,将驾照扔到他身上,扯了扯白手套,转身就走。 “我可是担心你,才特意来看你的!”直弥慌忙打开车门,几步追上久栖川,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久栖川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赶忙松手做投降状,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身体还好吧?” “我身体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直弥大吼道,吼完才发现两人正站在马路中央。他尴尬地咳了几下,双手叉腰,低头想着什么。 久栖川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让他胃痉挛的男人。本以为不会再遇到的男人,竟然会特意来找他!一见面就说些有的没的,脑子有病吧?菊理的事就够让他心烦了,再加上宿醉到现在仍隐隐作痛的头和全身莫名其妙的肌肉痛就快令他爆发,现在居然还要被不知哪儿来的疯子纠缠!他点儿到底是有多背! “我现在没空理你。”久栖川仰头指着比他高一头的直弥,食指几乎戳中他的眼球。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理我?” “什么时候都没空。” “那可不行!” “理谁不理谁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说行不行。” “那样我会困扰的!” “关我什么事。” “因为我是为了见你才来的!” 久栖川仰头看着直弥脸上异常执拗的表情,许久才开口。 “有病吧你?” 第二章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你车上的导航是喂狗的?” “我在国外待太久,不习惯国内的导航。” “那这里不适合你生存,赶快回去比较好。” “如果不是为了见你,我才不回来呢。” “别说的好像都是我的错似的。”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直弥委屈地瘪瘪嘴,看到久栖川冷若冰霜的脸和鄙夷的目光便立刻缴械。 “又不是我让你来见我的。” “那你就别发那种照片啊!” “照片?” “啊……没什么……这里到底怎么走?” “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不然你带我过去?” “小栖川,你脸色不太好啊。”追田看着埋在桌上的久栖川,脱下外套顺手搭在椅背上。“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虽说是新人,但也别太拼了,前辈看着很心疼的说。不过当然了,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想当年我刚来的时候,正值这片儿道路改造,你都不知道那时有多辛苦……” “你没资格说这话吧?” “惟宗你什么意思?”追田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正在给久栖川捏肩膀的交警四大队队长,惟宗。 “作为你的领导,实在不敢恭维。大家满街巡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就不用我在新人面前详说了吧?”惟宗轻捶着久栖川的颈部,然后摸摸他的头,“当然了,如果栖川想听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喂!惟宗我没得罪过你吧?好歹我也是个前辈,你就不能让我在新人面前树立一点作为前辈的威信吗?”追田不满地抱怨着。 “我可没拦着你树立威信,只是怕新人有样学样。我们队上有一个你就够我受了,再来个两三个,我什么也别干,每天向上面打检查就行了。” “切,你对新人保护过度了吧?” “保护新人免受腐坏势力侵蚀也是我的工作之一。追田,你要是想树立威信的话,还是外边来得比较快,不如你再去西城区转转吧。” “哎~~~~~我这可刚回来,你想要我的老命是不是?” “老了才更要加强锻炼,去吧。” “看见了吧?”追田说着恶狠狠地瞪了惟宗一眼,“小栖川,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每天就是在万恶法西斯政权下苟延残喘,这条命迟早得交代了。” “前辈,路上小心。” “还是小栖川对我好~~~”追田兴高采烈地拍拍久栖川的肩膀,看到他的黑眼圈和大眼袋,不由问了句,“你真的不要紧吧?” “我没事,最近休息不好,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你这都几天了,也没见好转。你要是真不舒服,最好请假休息一两天。我当年一请就是一周……” “追田,你果然很闲嘛。” “好了好了,知道了,现在就走行了吧?真是的……”追田嘀嘀咕咕地出了门,只剩久栖川和惟宗两个人。 “我最近也发现你状态不太好,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一下。你们刚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一时适应不了很正常。不过,”惟宗温柔地微笑起来,“我可没办法披一周的假。” “嗯,如果扛不住我会说的。” 那个叫直弥的男人自从那天之后,每天都来他执勤的路段。一开始不停绕圈,久栖川不理他,就开始故意违章引起他的注意。本身这段车流量大,不管他会造成混乱,但管他的话,他又会没完没了黏着他,问各种不着边际的地方怎么去。 他知道自己平时执勤时态度比较强硬,难免得罪什么人。说不定以前罚过他,他就怀恨在心故意捣乱?这也太扯了,谁会为那几个钱干这种事? 简直闲得慌。 没错,他怎么看都像个无业游民,不然怎么可能有时间天天在路口蹲点等着被他逮?这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儿都有。要不是让他遇上了,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种奇葩存在。 但他也不是白干这行的,每天十字路口一站几个小时,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像直弥这种闲得没事开着兰博基尼满大街烧油的腐败二代他见得多了。无非生活无趣找乐子,等再遇上更有趣的事,自然就会自行消失了。 对于这种人,千万不能招惹,你越理他,他越没完没了。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采取不予理睬政策。但直弥的热情却丝毫未减,似乎久栖川的态度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即使久栖川对他爱答不理也未受到打击,仍坚持每天等候在久栖川执勤的路段,用尽各种方法引起他的注意。 时间一长,这个追随者的事迹就在大队里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离谱,甚至一度成为追田见到久栖川时唯一的话题。虽然他已经解释清楚,但追田仍不依不饶地追问后续情况。介于他是前辈,久栖川通常有问必答。追田似乎对此极为感兴趣,有次甚至专门在巡逻途中拐到他所在路段一饱神秘男子的风采。 “那男的长得不错嘛~~~”追田意味深长地拍着久栖川的肩膀。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他个子高,人长得帅又有钱,是名符其实的高富帅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对你忠心耿耿,能守护一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人一个月,简直堪比忠犬中的忠犬啊!” “那又怎么样?”久栖川听不懂追田这话的意思,圆圆的杏眼中满是疑惑。 “我都说得这么浅显易懂了,你还不明白?”追田露出一脸痛心疾首,“你还真是暴殄天物!你以为这年头高富帅遍地都是吗?好不容易让你碰上还不抓紧时间?要是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地儿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久栖川越听越迷糊。 “你这个蠢孩子!我的意思当然是要你赶紧收了那人算了~~~”追田一副贼眉鼠眼像,满脸坏笑。 “收什么?” “孩子,太单纯可是没办法在如此险恶的社会上立足的。就让身为前辈的我来告诉你,社会生存守则之一,撒开网捞大鱼。你看那小子成天开着兰博基尼得瑟,你要是和他好了,有他养着你,你还用每天骑个小破摩托满大街跑?” “我对男人没那种兴趣。”久栖川总算是听懂追田的意思。 “没有可以培养啊~~~” “我认为没有培养的必要。男人就该和女人在一起,不然干嘛分男女?” “可是你这家伙长得细皮嫩肉,比小女孩还好看,哪个女人受得了男朋友比自己还可爱?所以我觉得你找个男人才是正道~~~” “要再用‘可爱’这种词形容我,即使是前辈我也会翻脸的。” 看到久栖川脸上不悦的表情,追田才乖乖闭嘴。他知道“可爱”是久栖川的死穴。他早就听说久栖川在警校的时候成绩相当好,第一志愿是刑警,但因为太过秀气的脸,硬是安排到了后勤。因为不满分配,他才申请转到这边来的。换衣服的时候他也看过,久栖川虽然瘦,但并不弱。不过一看到他那张白净的小脸,就明白为什么不让他当刑警了。 “那个高富帅怎么办?”追田见久栖川脸色稍有缓和,又开始扯刚刚的话题。 “都说了我没那种兴趣。要实在觉得可惜,前辈收了他不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男人!”追田中气十足的咆哮惹来好几个人惊讶的目光,不明者还以为他们准备干架。 “我无论心理和生理都是一男人,所以请前辈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正当追田准备乘胜追击时,不知道谁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他抱着头暴跳起来,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惟宗。这次追田才真的闭上嘴,他自知理亏,即使头上挨了巴掌也不敢发作,只是小声嘀咕着,“真会挑时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逗逗小栖川……”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要是困扰的话,可以强制让他离开。” “那倒不用。” 久栖川知道这件事已经在队里传开了,如果再采取强硬手段,只会让事情愈演愈烈。到时怕不止队里,全系统都得知道。现在就够猴戏了,实在不想让更多人围观。 再说,就算采取强制手段,身为男人这点小事还用不着别人插手。 第三章 春雨无声无息,飘落地面。可惜这里只有柏油马路,无法润物细无声,只是均匀铺于地面,形成一面层泛着微光的模糊镜面。 久栖川抬头看着头顶毛毛细雨,冷冷地说。 “你没其他事可做吗?” “有啊。” “那你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别整天杵我跟前,影响我工作。” 直弥没说话,悄悄退到久栖川的身后,然后问,“这下看不见了吧?” “你的气息让我心神不宁。” 一段时间的沉默,久栖川真的完全感觉不到直弥的存在。本以为他走了,一转身却发现他站在身后,双手掩住口鼻,整张脸憋得通红。 “你干嘛?” “你不是说我的气息让你心神不宁吗?我试着隐藏了气息,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你有病吧?” “确实。” “病得不轻。” “估计。” 直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个受到表扬的孩子。久栖川想起前两天追田的话,再看看直弥的样子,似乎除了直弥看上了他这个理由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你是同性恋?” “咳咳……”直弥听了久栖川的话差点没出岔气。 “我对男人没那方面的兴趣。别费心思了。” “你很有自信嘛。” “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那倒是……” “我并非否定同性恋的存在,只是无法体会同性恋的心情。或许对同性恋来说,你这种行为很有诚意,但在我看来只会觉得恶心。一个大男人成天跟在男人身后算什么?” “张口同性恋,闭口同性恋,我没说自己是同性恋吧。” “你不是?” “当然不是。我只是喜欢你罢了。” “有区别吗?” “当然有!”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不是是男人就喜欢,只喜欢你!” “那是你的错觉。”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错觉,所以才专门来见你。但当我见到你时,就变得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打住。我可不想在这种阴沉的天气听男人告白。还有,我没有义务帮你验证性取向。你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工作,趁我现在还能保持冷静好好说话,你最好离我远点儿,不然我会让你知道随便搭讪的下场。” “我并不是搭讪,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说了,这种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在我说更难听的话之前,你趁早自动消失。” 水珠顺着直弥深褐色的发丝滑落,他低落的神色在雨帘后忽隐忽现,“这样啊……” 略带嘶哑的声音,经过雨水摩擦,到达久栖川耳边时已经所剩无几。正在这时,久栖川肩上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一阵电波杂音,紧接着响起追田响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之后变得更尖锐,好像一把长戟,瞬间划破了尴尬的气氛。 “小栖川,东城郊区五岛山群最低那座半山腰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个农用拖拉机在上山途中发生侧翻,司机被卡车里,意识清醒,但不知道伤势如何。”又是一阵电波声,再次响起追田的声音。“你那边离得比较近,去看一下情况。” “我知道了。” 久栖川将对讲机别回肩上,撇下直弥直接走向路边,迈上摩托车,手腕扭了好几下,却怎么也发动不着。情况紧急,却碰上这种掉链子的事,哪天熄火不行,偏偏现在打不着!他从车上下来,查看哪里出了问题,当看到油箱右侧海绵宝宝的贴画时,他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车! “前辈……” 久栖川小声嘀咕,这已经不是追田第一次偷换他的车了。他的车是刚到时分来的新车,当时追田就总央求和他换车,失败后就改偷车。尤其追田的车出问题的时候,一定会把他的车骑走。 换做平时也就算了,偏赶上这种时候,真亏追田还能若无其事地安排他去事发地点。 现在怎么办?基本上追田的车出了问题,非专业人士根本修不了。他这儿离郊区最近,大概半小时就能到,换其他人至少得一小时。而且天气又不好,大家都分不开身。但摩托车出了问题,别说郊区,连交警大队都回不了。正在他发愁时,直弥悄悄地来到他身后,小声问道。 “你的车出问题了?” “嗯。” “那要不然我的车……” 直弥被久栖川冷酷的视线扫到,话说到一半就没下文了。他们刚争执过,他可不想再惹久栖川生气。 “这倒是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愿意用我的车?” 事情稍有转机,可见久栖川也不是那么不想见到他!想到这些,直弥阴沉的脸上立刻露出微笑,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兰博基尼,边走还招手让久栖川上车。久栖川走过去,硬生生推开直弥,直接坐在驾驶位置,然后眼神示意直弥坐副驾。 久栖川来回看了看,一切准备就绪,转向直弥,“你的车上保险了吗?” “上了……” “那就好。” 久栖川扔下这三个字,一发动引擎,伴随着直弥的尖叫,“嗖”地一声消失在雨夜之中。 兰博基尼的速度果然不负众望,十几分钟就来到事发地点。他们到达时,拖拉机司机已被救出,除了手臂骨折外,并无大碍。但拖拉机受损严重,基本面目全非,车兜儿里的水果散了一地。据司机本人说,他给山上的温泉旅馆送水果途中,突然下起雨,坡陡路滑,再加上山路崎岖,拐弯时打滑才发生了侧翻。 救护人员离开现场,只剩拖车将拖拉机拖走。久栖川看看手表,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分钟,也不见拖车的影子。对讲机里只有电波杂音,联系不到本部。手机也完全没信号,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直弥抹着嘴角,踉踉跄跄刚在久栖川身边站稳。久栖川就转身上了车,冲傻站在原地的直弥招招手。 “还要走啊……”直弥极不情愿地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之后怯生生盯着久栖川。 “这里没信号。” 直弥“哦”了一声,便不再做声。余光偷瞄久栖川认真开车的侧脸,嘴角经不住牵起一个浅笑。 天色已暗,雨势越来越大。车开到半路,就被挡住了。就在接近山脚的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本来狭窄的山路彻底被堵死了。久栖川站在足有四五米高的碎石堆前,不要说车子,连人都过不去。 久栖川肩上的对讲机“呲呲”响了几声,追田的声音逐渐清晰。 “小栖川,你没事吧?” “噢,没事。” “刚刚一直和你联系不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追田明显松了口气。 “我也试着和你们联系,但山上没信号。我等了很久不见拖车上来,就下山看情况,发现临近山脚位置发生山体滑坡。” “我们已经收到报告,也已经派人过去了。但这次滑坡比较严重,恐怕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完。你人能过来吗?” “过不去,雨太大了,碎石比较滑,恐怕会发生二次滑坡。我暂时坐车里等吧,看一会儿情况如何。” “车里?难道是……兰博基尼!” “托前辈的福,摩托怎么也打不着。没办法,我才征用了他的车。” “总觉得做了件好事的说……” “前辈你说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有避雨的地方我就放心了,暂时先这样吧,那边有情况的话及时和我联系。” 久栖川别起对讲机,听到碎石对面的动静。不过这种天气作业,怕是希望不大,看样子要做好在车里过夜的打算了。 久栖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轻轻转动了几下帽檐。他上车时特意脱掉湿透的外套,以免弄湿座位。因为他直弥才会被困在这里,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暂且不说对方抱有怎样的感情,光是借车给他就帮了大忙,有机会得好好谢谢他。 “我看没那么快解决,不然先去温泉旅馆休息一下,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久栖川浅蓝色制服衬衣紧贴着身体,水珠睡着帽檐滴在鼻尖上,他用手被蹭掉,转向直弥。 “不用了。” 果不其然,到晚上发生了二次滑坡。本来没什么进展,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久栖川一直没睡,留意山路状况,直弥早已窝在副驾上睡着了。雨一直不见小,这段公路都有发生滑坡的危险,万一他们头上发生滑坡,他们不是被埋就是冲到山下,那就更麻烦了。 久栖川看了一眼旁边的直弥,犹豫了一下,最终启动了车子。 第四章 车子停在山顶温泉旅馆门前,直弥晃了晃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不见久栖川。他好像触电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正好看到久栖川站在旅馆门口,正和一个身着和服的店员说话。直弥披上湿衣服,来到久栖川身边。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三天有团队入住,房间比较紧凑,目前只剩一个双人间。” “行。” 他们跟着店员来到二楼拐角的房间,室内空间很大,落地窗,如果不是这种天气,应该很适合观景。店员带上房门,久栖川将湿外套搭在衣架上,摘下大檐帽,来回甩了两下湿哒哒的头发。 “暂时将就一下吧。” “这样已经很好了。” 直弥摆摆手,光是想到能和久栖川共处一室就让他乐不可支。刚刚他提议来这里休息时被拒绝还以为要在车上过夜,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温泉旅馆,简直像做梦一样。他看着久栖川瘦弱的背影,潮湿的衬衣紧贴着他的后背,映衬出流畅的线条。 “谁先洗?” “哎?”直弥缓过神,呆呆地盯着久栖川,“哦哦,那个,你先洗吧。” “好。” 久栖川也没客气,边解衣服边往浴室走。直到久栖川关上门,直弥才感到一阵虚脱,瘫软在地上。 “他也太没防备了……” 久栖川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身上裹着纯白色浴袍,头上搭着白色毛巾。他拨着头发走到床边,瞟了直弥一眼。 “换你了。”直弥刚走到浴室门口,又被久栖川叫住,“等等,把衣服脱了。” “啥?” “把衣服脱了。” “干,干嘛脱衣服啊……”直弥紧张地抓着领口。 “我叫店员把衣服烘干,难道你打算明天继续穿湿衣服?” “那我洗完出来再给你。” “都快十二点了,你当店员不用睡觉啊。” “可是……” “都是男人怕什么,别磨叽,快脱。” 直弥扭扭捏捏地开始脱衣服,最后脱到只剩一条平角裤,然后不好意思地看着叉腰站在他面前的久栖川。 “内裤也脱掉。” “这个就不用了吧……” “都湿了,穿着不会不舒服吗?”久栖川一脸不解地盯着直弥的脸,被他这么一看,直弥脸更红了。“反正要洗,快点拿来。” 直弥一手捂着下|体,一手将内裤递过去。久栖川接过扔在衣服堆上,弯腰给前台打电话。 “麻烦你过来取一下……嗯,好。” 久栖川转身看见直弥低垂着头,右手捂着鼻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不去洗?” “这,这就去。” “你鼻子怎么了?” “没事……” “我看看。”久栖川两步过来,凑到直弥眼前,“把手拿开,你捂着我怎么看。” “真的没事……”直弥故意避开久栖川,看见他撑不满浴袍的胸膛,更是死死捂着鼻子不肯松手。 “你是不是磕哪儿了?”直弥摇头不说话。久栖川见越问直弥捂得越紧,有些不耐烦,捏住他的手腕,一使劲就掰得他“哇哇”乱叫,这才发现他满下巴是血。 “春季比较干燥,容易上火,多喝点儿水就没事了。”久栖川说完抓着直弥的脖子就往浴室走。 “你干嘛?” “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啦!我自己处理就好啦!” “你自己能行?” “这点小事……”直弥脸颊泛红,急急忙忙跑进浴室。 直弥刚关上门,这边就响起敲门声。久栖川将湿衣服全都交给店员之后,就钻进被子蒙头大睡。本来天气不好,还遇上交通事故和滑坡,累了一整天浑身酸痛,倦意很快袭来。睡梦中,久栖川感觉身体像栓了个紧箍咒,勒得他呼吸困难。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果然身体被人紧紧抱住,想翻身都难。他勉强回头借着窗外洒进的光线,瞟到埋在他背上的直弥,胸膛紧贴他的后背,那个紧箍咒就是这家伙的双臂。 久栖川稍微动了动,直弥的双臂就缩得更紧,差点没把他昨天的中饭勒出来。直弥力气很大,他试着掰了几下也没掰开。房间里开着暖气,被这么个大块儿贴着,身上都出汗了,很不舒服。他想起以前在警校学过,当被敌人从背后拦腰抱住时,有各种挣脱敌人的方法,不过那些都是站立的情况。 但不代表这种侧躺的姿势就完了,相反有招特别管用。 这是学校前辈们传授给他的,说有朝一日他肯定用得上。虽然不知道前辈是如何预知这种情况的,但现在确实遇上了前辈们说的情况,正好可以尝试一下。 他翻动手腕,右手后伸,摸到直弥的侧腰,然后狠狠地扭了一把。直弥不但立刻撒手,还“哇哇”鬼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久栖川看着直弥暴跳的模样,由衷感慨这招果然立竿见影。 “你干嘛掐我!” “你还问我?我差点儿被你勒断气。”久栖川起身盘腿而坐,盯着受惊窝在角落里的直弥。 “我有抱东西睡觉的习惯。” “你是小鬼吗?” “这跟小鬼不小鬼没关系。” “你最好改掉那种恶心的爱好。” “你小时候就没有抱东西睡觉的习惯吗?”直弥不满地反驳道。 “没有。” 久栖川抓过桌上的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白净的脸庞和略微凌乱的头发,以及平滑的胸膛和结实的小腹。直弥的视线一路往下,最后不由别开。要不是他整个人身处黑暗,脸上的红晕一定看得一清二楚。 “况且,”久栖川抬眼看着直弥,平淡地说,“男人只需要抱着自己的女人,其他的不需要。” “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谁都有过吧。” “那现在呢?现在有喜欢的女人吗?” 久栖川盯着直弥看了许久,忽然缩进被子,“这种事没必要告诉你。” “那就是有咯?”直弥的话语中略带失望,但似乎早有预料,故意摆出平静的样子。久栖川半天不说话,他就知道他用沉默回应了他伪装成疑问句的肯定句。 “你干嘛一直站着?现在才三点,再睡会儿。” “我去那边沙发上睡吧。” “只有一床被子。” “我盖上大衣就行了。” 直弥说完才想起别说大衣,他连条内裤都没有。久栖川见他仍站在角落里不肯上来,索性撩起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直弥赶紧钻进来。直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爬上了床,裹紧被子,背对久栖川窝在床边。 “虽然让你上来了,但你再敢趁我不备袭击我,小心我磕碎你的肋骨。” “呐,我说你真的不可能喜欢上男人吗?” “废话。” 又是一阵沉默,静得能听到雨水击打窗棂的声音。直弥呼吸均匀,久栖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当他闭上双眼时,却听到直弥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声音很轻,与其说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更像自言自语。久栖川与直弥背对背,字字真切。但这次他没有说话,再次用沉默一笔带过。 他真的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即使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一根筋的人。 早上离开时,雨已经停了。 这次直弥驾驶,他实在不愿再忍受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击了。路上不见拖拉机的影子,看样子山路已经通了。久栖川联系本部,确实早上五点左右山路就全部疏通,拖拉机也已经被安置。 这样,被困山上的状况也算解除了。 直弥开车送久栖川回交警大队,下车时久栖川才发现原本光洁的兰博基尼上全是泥。直弥看出他的疑虑,随意摆摆手,说他会直接送去清洗。说完冲他招招手,瞬间消失在街角。 第五章 被困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两周,直弥自那之后再没出现,这样一来久栖川耳根终于清净了。看样子那个家伙终于发现更有趣的事情了,虽然这对久栖川来说再好不过,但对他态度转变之快着实有点惊讶。明明之前怎么赶都赶不走,竟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使之前被他骚扰的日子没了真实感。 这中间菊理曾领着丈夫去他家做客,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母亲早已经把菊理当成半个女儿看待了。她来就像女儿回娘家,父母自然高兴得很,父亲还特地拿出珍藏多年舍不得喝的好酒招待他们。 她丈夫在教育局上班,算上年假婚假请了整整一个月陪她去马尔代夫度蜜月。虽然是个极其普通的男人,但看得出对她非常好。两人甜蜜的样子羡煞旁人,尤其戳中久栖川的痛楚。婚礼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他仍未能从打击中恢复。他现在眼不见都巨烦,更别说真人就坐在他对面亲昵地给别的男人夹菜了。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栖栖,你怎么才吃这么点儿?”菊理抬头满脸微笑盯着久栖川。 “我最近肠胃不太好,吃不多。” “这可不行,你看看你那小身板儿,感觉还没我壮呢。”菊理说着双手叉了叉自己的腰,惹得大家一阵笑。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久栖川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 “听到比女孩子长得还可爱的家伙说这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说你都这么好看了,将来得找个多好看的女孩子啊,不然谁受得了男朋友比自己还可爱~~~” 久栖川不由一愣,看着菊理单纯的笑容,心里一阵莫名的绞痛。 “我下午还要执勤,你们慢慢吃吧。” “栖栖,路上慢点儿啊!有空去我们家做客!” 这辈子都不会去的。 久栖川磕上防盗门,背靠墙深吸口气,却觉得身体更加沉重。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痛,到底要折磨人到什么时候? 难道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没选他?又不是他想长成这样的……他想起以前上学,就总被当成女孩子。人果然是凭视觉就能做出判断的生物,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却被当成女孩子,还总被用可爱来形容,哪个男人听了会高兴? 说到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最多的就是那个直弥,竟然不顾他的恐吓威胁成天把可爱挂在嘴边。他烦躁地挠挠头,心里忽得腾起一股无名火。男人就该和女人在一起,别因为对方的外表就随便改变自己的性向。这种蠢货能存活在这世上还真是个奇迹。虽说他已经消失了,但想到前段被他骚扰的时间,免不了一阵不爽。他好歹是个交警,又不是路边的电话亭,想来就来,不想来就消失的连人影都没有。 下午久栖川和追田去向日葵小学做安全知识宣传,这里每个学期都会举办这种活动,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们从小养成安全意识。久栖川第一次来,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向追田求救,正好看到他脸上温柔如水的笑容,差点儿没吐血。 那个笑得如此清爽的人是谁? 追田笑起来根本就是另一个人,不仅表情变得柔和,连声音也变得极富磁性。久栖川不禁打了个寒战,被追田如此强烈的反差打击的一阵一阵胃痉挛。 宣传活动大约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但孩子们一直围着问东问西。追田极富童心,瞬间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一会儿做游戏,一会儿折青蛙,孩子们都被吸引过去,久栖川才得以逃出人群。他拽下大檐帽当扇子扇了几下,这不算热的四月竟然把他热出了一身汗。 看到追田一时无法脱身,他就到楼道里凉快。墙上贴了很多标语,像是名人名言,诗词歌赋之类的,看到这些就感觉很熟悉。正在这时,迎面跑来一个棕色头发的小男孩,踩到鞋带一下子绊倒在地,下一秒整个楼道就响起小男孩清脆稚嫩的哭声。 久栖川吓了一跳,赶忙几步来到小男孩面前,单膝跪地将小男孩从地上扶起。他个子很小,应该是个一年级生,他揉着眼睛,哭声丝毫没有降低。他的小手上蹭破了皮,渗出血来。久栖川拍了拍小男孩的衣服,严肃地说道。 “男孩子不能随便流眼泪,会被人笑话的。” 不知是听进他的话,还是被他说话的语气吓住了,小男孩果然不哭了,只是断断续续轻声抽泣。他瞪大清澈无比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久栖川。 “疼吗?” “嗯……”小男孩点点头,眼里又涌起一股晶莹的液体。 “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很快就不痛了。嗯……”久栖川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 “爱德华?” “嗯……” “那么,爱德华我们走吧。” “嗯……” 小男孩一脸怯懦,久栖川生硬地揉了揉他的头,然后拉着他的小手朝校医室走去。从校医拿出棉签和酒精开始,小男孩就一直抓着久栖川的衬衣不放,眼里噙满泪水,却抿紧小嘴,没有出声。校医给他贴上创可贴之后,他就抱着久栖川的脖子不肯放。 久栖川不能走,只好抱着他在校医室等着他的班主任。不一会儿,校医室的门就被推开,一个男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看到小男孩没事,整个人明显松了口气。小男孩看到进来的男人,就松开久栖川,跳到地上,扑到男人怀里。 “寺希老师……” “小爱,让老师看看。” “嗯……” 小男孩伸出贴着创可贴的小手,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紧抿着双唇,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白净的小脸都给憋红了。老师爱怜地揉揉小男孩的头,小男孩便顺势趴在老师的肩膀上低声啜泣。 “实在不好意思,给你填了麻烦。” “没什么。” 久栖川站起身,觉得退场时间到了,刚准备走,门再次打开。门口出现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进来先和他点头示意。 “我是校长,灰彦,谢谢你带小爱过来。” “噢,没关系。” “今天的安全讲座很成功,相信通过讲座孩子们都对交通安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非常感谢你们每个学期都来给孩子们做讲座。” “这是应该的。没事我先出去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久栖川摆摆大檐帽,低头朝门口走,刚到门口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他边道歉边抬头,不看不要紧,一看立刻就是一阵胃痉挛。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久栖川和直弥坐在操场边,看着嬉闹的孩子们。 “这么说太过分了吧……”直弥不满地抱怨道,却难掩与久栖川偶遇的惊喜,从开始嘴角就一直挂着浅笑。 “所以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灰彦,寺希和我都是从这里毕业的,因为好久没见,灰彦和寺希又都回到这里工作,就想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 “刚刚那个叫小爱的孩子是灰彦的侄子,那孩子很可爱吧?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刚学会走路,现在都能满地跑了……” 久栖川注视着操场上跑跳的孩子们。他想起以前也曾像他们一样开心地踢球,疯跑,因为一点小事吵闹甚至动手,却只要一个冰棒就能和好如初。那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难忘到不敢回想。 “……这里变化真大,和我们那时完全不一样,教学楼重新盖过了,连老师都是生面孔……你怎么了?” 直弥惊讶地看着突然站起的久栖川,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终点落在不远处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也盯着这边。直弥跟着站起,摸不清眼下的情况。 僵持了几秒,久栖川径直走向那个笔挺的男人。直弥没多想,不自觉地跟了上去,但走了几步又停下,定定地望着久栖川的背影。 “好久不见。” “嗯。”男人冷酷地视线快速扫过久栖川,嘴上应承着,却看不出半点久别重逢的感觉。 “你在这里工作?” “嗯,我在这里教数学。” “改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不必了。”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下节还有课,先走了。” 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留下愣在原地的久栖川。直弥几步跑到久栖川身边,他刚刚站得有段距离,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看他们的表情,好像并不愉快。他盯着久栖川面无表情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没事吧?” “与你无关。” 久栖川阴沉着一张脸,再没多说一个字。 第六章 赤坂,放学要不要一起踢球? 好啊。 …… 赤坂,听说车站前开了家超好吃的拉面店,一起去吧。 好啊。 …… 赤坂,真高兴我们三个又在同一所学校。我都已经习惯每次开学见到你们了,要是哪天见不到了肯定不习惯…… 我也一样。 …… 赤坂,我大概有了喜欢的女生,这个女生你也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赤坂,今天又不能一起回家?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 我决定考警校,你会和我一起吗? 赤坂…… 赤坂…… 赤坂…… “赤坂!” 久栖川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纯白,放空好几秒,才清醒过来。刷牙,洗脸,刮胡子,然后吃早饭。 “小栖,你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嗯,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 “什么梦啊?” “太长了,醒来就忘了。” “你这孩子真是的……” 久栖川整整领带,出门前最后照了下镜子,一切就绪就出了家门。最近气温逐渐转暖,但早晚还是凉飕飕的。久栖川往风衣里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大概昨天遇到赤坂的缘故,才会一整晚都梦到以前的事情。 他们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面,说起来已经四年了,没想到竟会在那种情况下重逢。如果知道赤坂在那里工作,他大概不会毫无顾忌的出现在那里。 其实,赤坂,菊理和他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同于他和菊理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赤坂家离他们家很远,而且和他们不同班,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他们之所以会成为朋友,完全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 那是小学二年级时的事,有次他和同学踢球,足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到路过的赤坂头上。他立刻跑过去道歉,但赤坂什么都没说,从地上爬起就和他扭打在一起。后来两人都被叫到办公室罚站,反省他们的所作所为。他当时心里特别委屈,却一直强忍到出了办公室,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才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半根冰棒伸到他的面前,一抬头竟然是赤坂。 经过这件事,他和赤坂竟然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再加上菊理,初步形成坚不可摧的铁三角。赤坂始终很沉默,即使三个人在一起,赤坂也只跟在他们身后,安静地听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却从不参与。上课时,赤坂总是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在想一些他无法触碰的东西。 高二那年,他告诉赤坂有了喜欢的女生。虽然没说名字,但想必赤坂一定知道是谁。从那时起,赤坂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经常找各种理由躲着他们,他起初以为赤坂在为他制造机会,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儿。 赤坂的态度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变化,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和他非常疏远了。到后来赤坂几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这让他不知所措,因为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当他终于忍无可忍,追问赤坂时,得到的答案却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久栖川轻轻叹了口气,郁结聚集胸口,久久难以散去。 我不想再见到你。 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赤坂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他擅自做了各种猜想,唯一得出最有可能的答案是,赤坂也喜欢菊理。 回想当时赤坂的态度发生转变是在他说有了喜欢的女生之后,所以只剩这一种可能了。因为赤坂也喜欢菊理,才视他为情敌。或许赤坂很早就开始喜欢菊理,只是他一直没注意到他的心情,还和他说什么自己有了喜欢的女生之类的话,伤害到了他。 所以他才会丢下这句话,彻底销声匿迹了。 这四年中他杳无音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想来也是,赤坂除了他们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朋友。 久栖川吸吸鼻子,他一直对冷空气很敏感,小时候总是体弱多病。每次生病在家休养,赤坂都会陪着他,给他讲学校发生的事,每每这种时候,才能见到他难得一见话多的样子。 明明以前为了生病的他可以跑五条街去买他最爱吃的肉包子,而现在仅仅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 原来赤坂比他想象地还要讨厌他。 一整晚好像电影回放似的,使久栖川浑身虚脱无力。他自认为不是个矫情的人,很多同学的名字和脸都已经淡忘。但因为那是曾和他一起经历过种种的好友,他才会变得像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如果赤坂真如他所想,时至今日还在生他的气的话,他想好好道歉。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或许他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才会一直想找机会和赤坂好好谈谈。但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他都想化解和赤坂之间的矛盾。毕竟菊理都已经嫁作他人,他们也没必要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久栖川神游的思绪回到当下,一抬眼竟然撞上直弥。他斜倚着车门,身上只穿了一件浅色衬衣,缩着脖子,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本来他就够显眼了,再加上红色兰博基尼更是赚足百分之二百的回头率,真亏这种组合杵在交警大队门口都没被带走。 久栖川完全无视,抚着自己的胃从直弥面前走过。 “栖川!栖川!”直弥大喊着几步追上久栖川,满脸堆笑,像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久栖川继续无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我等你很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在规定时间内上班,你有意见吗?” “不是,我哪能有意见,我等你半天不来,还以为你今天休息呢。” “我可不像你,我的假期少得可怜。” “那你五一放假吗?” “放不放假关你什么事?” “我是想说,你要是放假的话,能不能腾出一天。” “不能。” “别这么快拒绝嘛~~~看在我六点半就在门口等你的份儿上,你就不能停下好好听我说话吗?” “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久栖川仍然面无表情,丝毫不为直弥的埋怨所动。不如说本来就很烦躁,看到他之后除了更烦之外,再加上胃痉挛,怎么可能心平气和理会他毫无意义的纠缠。 “好好,是我要等你的,那你听我说完话再走总可以吧?” “没空。” 直弥有些跟不上久栖川,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而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摸着摔在水泥地上的后脑勺,泄气地望着久栖川冷漠的背影,直至他拐进楼里,他才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身。 幸好只是抓住他的胳膊,不然岂止一个过肩摔能了事。 直弥瘫软在座位上,不仅脑袋疼,浑身经刚刚那么一摔,疼得快要散架。虽然知道久栖川会是这种态度,但难免还是受了打击。自己什么时候天没亮就等在对方上班的地方过?对方不但不感动,反而一个过肩摔就解决了他。 他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恼火地挠挠头发。冷静下来,又觉得本来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却还对此抱有期待的自己简直像个笨蛋。明明对昨天那个男人就能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为什么对他就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才不会在意那种冷酷的男人。他知道问了,久栖川也不会告诉他,甚至还会惹他反感,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他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他确实没有立场干涉他的生活,交友范围,但至少告诉他对方是谁,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啊。 他与前面的摩托车保持大概三米的距离。虽然就在几分钟前他才刚受到打击,但一看到久栖川就忍住追上来。 久栖川从交警大队出来时就觉察到一直跟在他后边惹眼的兰博基尼,他平稳的驾驶了一段,见那家伙仍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猛地拐进旁边两米宽的小巷。他单腿支撑,回头看了一眼被挡在巷口的直弥,嘴角牵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手腕一抖就消失在小巷的阴影中。 一上午巡逻没再见到红色兰博基尼,久栖川心想终于甩掉那个烦人的家伙,没想到中午回到交警大队时,竟然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一见他就从车上冲下来,紧跟在他的身后,继续早上的对话。 直弥没吸取早上的教训,一着急又把手搭在他的左肩。他条件反射抓住直弥的手往前一拉,左肘结结实实地磕在他的肋骨上。直弥立刻松手,抱着肚子跪在地上。 本以为这下直弥终于该放弃,没想到晚上下班时发现他仍等在门口。久栖川走在前面,直弥开车紧跟在后边,见久栖川又准备拐进小巷,就立刻停车追上来,猛地握紧他的胳膊,然后紧闭双眼,五官皱成一团,等了一会儿感觉没事,就慢慢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久栖川没有动手的意思,就睁开双眼,松了口气。 “你到底想干嘛?” “我……”直弥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认真地盯着久栖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昨天一直追问你那个男人的事情,一定惹你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今天对我很冷淡……” “我对你不冷淡过吗?” “虽说是那样没错,但今天异常冷淡,以前你再怎么生气都不会动手……” “那是对你不分场合纠缠不休的警告。” “我知道了,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直弥绷紧脸颊,极其认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如果是为这事,你可以回去了。我并没有生气,你也没有道歉的必要。况且我又不是女人,不要像哄女人一样哄我,感觉很恶心。” “我知道了……” “好了,不要再跟着我了。”久栖川说完就抽回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等,等一下!” “不等。” “还有一件事!你五一休假的时候能不能腾出一天?”直弥看见久栖川停下,赶忙追了几步,“要是有时间的话,再去一次温泉旅馆吧!” 直弥看出久栖川眼里的质疑,慌忙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就是觉得上次去的挺匆忙的,都没时间泡温泉,我听朋友说那里温泉不错,就想再和你一起去一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没时间。” “别每次都拒绝地这么爽快啊!只要一天,一天就好!你考虑一下啊!看在我上次送你上山的份儿上,难道这么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吗?” 久栖川本来就想找机会谢谢直弥,他不喜欢欠人情,现在听直弥这么一说,一再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直弥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心说这事有门儿。 “我会考虑的。” “真的?”听到久栖川松口,直弥一时忘形一个熊抱将久栖川揉进怀里,下一秒就听到他杀猪般的嚎叫,“啊————!” “你真是不长记性。” 久栖川白了一眼仰面朝天的直弥,从他身上迈过扬长而去。 第七章 自从答应直弥会考虑五一休假时一起去温泉旅馆,直弥就变得异常老实,生怕惹出半点是非,久栖川就撤回前言。于是,临近休假的一周里,直弥都乖乖待在远处望着久栖川。这对久栖川再好不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咦~~~小栖川最近皮肤变得好光滑啊~~~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好孩子不该做的事吧?”追田滑到久栖川身边,不怀好意地支着他的肩膀。 “那是什么事?” “就是这样那样的事啊~~~” “这样那样的事是什么事?” “你非要我说清楚不可吗?” “当然。” 看到久栖川认真的表情,追田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哈哈哈!你怎么总是在这种地方较真啊!” “谁让前辈不把话讲清楚。”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对了,你那个护花使者去哪儿了?我前两天还在楼下见到他,越看越觉得一表人才啊!不过小栖川也不含糊,那个过肩摔相当有气魄的说!” “他不是我的护花使者,而且我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还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们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正想问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前辈,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男人和男人什么的,恶心死了!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影响食欲的话,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哦~~~好可怕~~~生气的小栖川也好萌!” “萌?” “就是超有男子气概的意思~~~” 久栖川将信将疑地盯着一脸无辜的追田,他嘴里绝对跑不出什么好词。但他又实在不想纠结于那个令人胃痉挛的家伙,就没接追田的话,低头看手里的报表。 追田倒也见好就收,悄悄退回自己的位置。一个原因是他不想便宜占绝真惹久栖川爆发,再一个原因是他看到正用冰冷射线扫视他的惟宗,所以只好乖乖闭嘴。虽然照顾新人是前辈的工作之一,但惟宗对久栖川明显关照过头了,这在队里可是有目共睹的,甚至一度让人误以为他们有亲属关系。 所以通常惟宗在场时,他都适可而止。欺负新人确实令人心情大好,但因此得罪了号称“千人斩”的惟宗就得不偿失了,更况且惟宗还总是针对他。 就在追田神游时,惟宗已经来到近前,轻轻抚顺久栖川微乱的头发。追田窝在座位上盯着对面互相微笑的两人,惟宗就不说了,奇怪的是连久栖川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很多。要是平时也能这样,还不得让整个大队的小姑娘都拜倒在他的制服裤下。 真是枉费了一张白净可人的正太脸…… 久栖川并没有注意到追田的目光,像他这种迟钝的人是完全无视周围的类型。所以才不知不觉和身边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尤其在经历了赤坂的突然离开,菊理的闪婚之后,他才更深刻地体会到,其实除了赤坂和菊理,他基本上也没有其他朋友。 五一休假表排出来了,久栖川连休两天。 虽然当时只说会考虑,但他心里已经做好去的打算。这下时间也排出来了,得告诉直弥一声。久栖川边往门口走,边掏出手机,突然发现他们从未交换过联络方式。正在犯难时,红色兰博基尼恰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紧接着便是直弥灿烂的笑脸。 “好了,存好了。”直弥笑嘻嘻地将手机递还给久栖川,小声嘀嘀咕咕,“因为没有我的联络方式而暗自犯愁的样子也好可爱……”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呵呵……” “二号下午出发,三号早上回来,没错吧。” “嗯,二号下午四点我去接你,你做好准备在家等我就好了。”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马上就会知道了。”直弥说着打开车门,非常绅士地伸手,请久栖川上车。 久栖川的家离交警大队不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坐车十五分钟。但他不喜欢拥挤的车厢,所以选择了步行。 他默默支着头,窗外华灯初上,霓虹流转,车子很快就停在他家门口。 “到了,呵呵。” “你挺熟的嘛。” “嗯……也不是特别熟……” 直弥知道久栖川觉出蹊跷,大气不敢出生怕久栖川生气。他悄悄斜睨着久栖川清瘦的侧脸,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合上时只对他说了,“不要迟到。” 二号直弥提前半小时就等在久栖川家门口,虽然久栖川早就准备好,但却一直等到四点整才出家门。 “好准时,我等你……好……久了……” 直弥盯着眼前的久栖川,浅灰色帽衫,卡其色休闲裤,斜挎包,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他挠挠头发,似乎有些不习惯被直弥看到这种样子。 “走吧。” “好……” 一路上直弥兴奋地像个去春游的小学生,天南海北嚷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和上次不同,这次天气晴好,远观五岛山翠色|欲滴,仿佛一切都为衬托直弥此刻的好心情。久栖川看着窗外无数绿色植物,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最近发生的事让他筋疲力尽,不得不说因为直弥,才有了这样放松身心的机会。 大概半小时,车子就停在温泉旅馆门前。 仔细一看,旅馆建成距今有段时间了,柱子上不易察觉的裂痕便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更显出历史的韵味。 来之前久栖川偶尔和母亲说起要来这里时,母亲就说这间旅馆虽处深山之中,但早已名声在外,每年有很多人慕名而来。除了可以饱览美丽的自然风光外,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温泉里含有丰富的矿物质,能缓解疲劳,甚至对一些疾病都能起到药理作用。 正逢五一黄金周,门前停了不少车。进旅馆一问,原来又有团队对入住了。 “那空房间呢?” “目前只剩一间单人间,和一间双人间。” “两间都要了。”直弥看向久栖川说道,“你住双人间吧。” “双人间太大,要住你自己住。” 直弥被久栖川呛得说不出话,只好妥协。店员拿着房卡带他们去房间。双人间在二楼,还是他们上次住的那间,直弥放下东西,转身发现店员已经领久栖川上楼了。 “等等!” “怎么了?”久栖川不解地看着直弥。 “你们干嘛上楼?” “因为单人间在四楼。” “四楼?” “因为三四层才是单人间。” 直弥望着久栖川上楼的背影,无力地瘫在门上。本来还说即使不是隔壁,甚少也在同一层,没想到竟然离这么远……上次因为只剩一个房间,他们才住在一起。现在既然有多余的房间,就没有理由再住在一起了。 收拾妥当之后,直弥就一直攥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隔一会儿看一眼手机屏幕,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眼看天色渐暗,他盘算着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就试着给久栖川打了个电话。几声忙音过后,那边终于接了起来,传来久栖川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睡着了?” “嗯,本来坐在床上收拾东西,不小心就睡着了……哈啾!” 直弥半天不说话,久栖川还以为信号不好,毕竟半山腰就完全没信号,山顶能打通已经是个奇迹了。久栖川喂了几声,才终于听到直弥沉闷的呼吸声。 “你鼻子又怎么了?” “没什么……” “不是让你多喝点儿水。” “不管喝水的事。” “那是什么?” “你就别问了……”直弥吸吸鼻子,然后深吸口气,“到吃饭时间了,我房间比较大,来我房间吃吧。吃完我们一起泡个温泉。”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久栖川说完,不管直弥说没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直弥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时反应不能,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起身去开门,看到久栖川的脸,心跳忽得加快几拍。 不到几分钟,店员就将清淡的饭菜送到房间。酒足饭饱,两人一起下楼,因为久栖川不喜欢拥挤,直弥特意定了单间。其实即使久栖川不说,直弥也不打算让他赤身裸体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直弥偷瞄旁边的久栖川,也许是温泉的热度,不一会儿他的脸颊就泛起红晕,粉嘟嘟的十分可爱。细滑白净的肌肤实在难以相信这是男人的身体,胸口处两片粉嫩在水中忽隐忽现,让直弥回想起他那晚的模样,不由吞了吞口水。 “你干嘛?” “哎?” 直弥不解地看向久栖川,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急得一股脑儿从水中站起,裹在胯上的毛巾“啪”地掉到水里,下|体正对久栖川。他脸瞬间红透了,迅速缩到水里。水面剧烈地晃动了很久,才终于恢复平静。 “男人的大腿有什么好摸的?” “不是……我,我只是想摸摸咱俩谁的腿比较细……” “这还用摸吗?一看就知道我的细。” “那,那可不一定!我全身就属大腿最细了……”直弥自己都觉得这是他活这么大扯得最假的谎,没想到久栖川竟然相信了。 “是吗?我看看。” 没等直弥反应,久栖川消瘦的双手就已经开始在他的大腿上来回摸索。久栖川用双手圈住他的腿,然后又圈住自己的腿,来回比对了好几次。被久栖川这么一通折腾,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僵直地坐着动也不敢动。 “比一下根部就知道谁的细了。” “不,不用比了,你,你的比较细……” “我就说嘛,不过你的腿挺结实的,你平时健身吗?” 久栖川刚要伸手,直弥就倏地从水中站起身。 “我要去下厕所!时间可能比较久,你泡完就先回房间吧!” “没关系,”久栖川仰起头,眼底流光溢彩,仿佛水流涌动,“我等你回来。” “噗!” 直弥内心的小人瞬间被萌地满脸是血,心脏好像被狠狠戳中,以光速脉动。 “鼻子又出血了。” “别过来!”看见久栖川准备起身,直弥赶忙制止,然后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喊,“我尽快回来!” 第八章 久栖川见直弥半天不回来,刚想从水里站起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却不是直弥。 “啊,抱歉,我走错了。” “没关系……赤坂!” 赤坂愣了一下,透过氤氲的水汽,看清了池子里的久栖川。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久栖川猛地站起身,抓过旁边藏青色浴衣往身上一披就追了出去。 “赤坂!等一下!”赤坂走得太快,久栖川紧追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赤坂被迫停下,却并没回头,仍然背对久栖川。“呼……终于追上你了。这么巧,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你,早知道就不来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没错。”赤坂没有转身,但久栖川能想象得到他此刻脸上是何种表情。“我早就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就因为那种事,你就丢下一句‘不想再见到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种事……呵……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确实不懂,因为你从没告诉过我!我连最好的朋友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离我而去都要靠猜想!现在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你却还是一味地逃避我!赤坂,如果你还在生气,那你就打我一顿,打到消气为止。只要你能消气,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赤坂慢慢转过身,俯视着裸|露左肩,衣衫不整的久栖川。 “嗯。”久栖川点点头。 “我会让你后悔说了刚刚那句话的。” 赤坂揪起久栖川衣服,遮住他的肩膀,然后默默转身往前走,久栖川愣了几秒,紧跟上去。一直到三楼转角,赤坂推开房门,久栖川也跟进去。 房间的布局基本与他的无异,赤坂随手将房卡扔到床上,然后转身向他逼近。 “现在后悔还来得急。” “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久栖川闭上双眼,做好拳头落下的准备。说起来赤坂上学的时候练过很长一段时间跆拳道,他已经做好被打残的觉悟,才放出那种话的。大男人缺胳膊断腿有什么关系,只要赤坂能消气,根本不算什么。 “啪。” 久栖川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赤坂的拳头轻抵着他额头。他本以为赤坂会气得对他拳打脚踢一番,然而却只是轻轻碰到他的额头而已。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对你动手吗?” “你什么意思?”久栖川身体微颤,“这样都没办法消气吗?你不打算原谅我了吗?” 赤坂松开拳头,轻柔着久栖川潮湿的头发,表情柔和好像另一个人。 “我也想生你的气,但就是气不起来。” “那你为什么说那种话?” “那是因为……”赤坂犹豫不知如何回答。 “都怪我当时没考虑你的心情,还和你说有了喜欢的女生。”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如果我知道你也喜欢菊理,就不会那样毫不顾忌地和你说菊理的事了。” “菊理?”赤坂突然轻笑了几声,“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啊。” “那之后我想了很多,如果换做是我,也会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我知道你是不想见到我,才没来参加菊理的婚礼的。” “不是那样的……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你的意思是……”久栖川瞪大眼睛,看到赤坂脸上那久违的笑容,也慢慢露出微笑。 从赤坂房间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虽然这么久没见,却丝毫没有生疏感,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他们聊了彼此的近况,原来赤坂去了很远的城市上大学,难怪他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毕业后,他就去了向日葵小学教数学,这次来这里,也是学校组织的旅游。 因为时间不早了,他们约好下次一起去喝酒,久栖川的手机放在房间,赤坂留下他的号码,说之后联络他。 久栖川上楼,远远就看见门口有个人影,走近才发现直弥抱着膝盖坐在他的房门口。一看见他回来,就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他。 “你去哪儿了?我回去看你不在,到处都找不到。给你打手机又不接,拜托你不要到处乱跑,我很担心啊……” 直弥话音未落,久栖川的膝盖就正中直弥的肋骨,他疼得不得不松手,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我这么大个人了,旅馆就这么大,我又不会走丢,你穷担心个什么劲儿?” “这不是找不到你嘛……” “谁让你半天不回来,再泡下去我也该流鼻血了。” “总之……你回来就好……咳咳……”直弥抱着肚子慢慢从地上站起身,英气的脸因为疼痛拧成一团,却仍努力保持微笑的样子,看起来无比滑稽。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我知道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都说没什么好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这么口耐,万一被怪叔叔诱拐怎么办?” “我看你就够像个怪叔叔的。” “那我可以把你拐走吗?” “你是不想活着从这出去了吧。” 见久栖川又要动手,直弥赶紧抱头跳开。久栖川看着直弥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直弥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他认识久栖川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笑容。 “你好像心情不错。” “看得出来?” “是啊,平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今天竟然破天荒笑得这么灿烂。说实话,你笑起来更口耐了。” “你刚刚又说‘可爱’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 “趁我心情好你赶快消失,别害我做噩梦。” “知道了,知道了,和我一起泡温泉就那么开心吗……” 久栖川没理会直弥的自我膨胀,正准备进门时,突然叫住直弥。 “你朋友也来了吗?” “朋友?哪个朋友?”直弥露出一脸疑惑。 “没什么。”久栖川轻叹了口气,笑着对直弥说道,“谢谢你。” 久栖川说完就“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留下独自站在楼道里发呆的直弥。他使劲儿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到痛楚才相信刚刚不是做梦。 久栖川终于对他笑了! 他极力抑制欢呼的冲动,摆出好像奥运会上拿到金牌的夸张表情,一个劲儿地捣墙。直到注意到路人惊恐的视线,他才一脸尴尬地恢复正常,连蹦带跳地回到房间。想到刚刚久栖川的表情,就忍不住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久栖川这边刚躺下,手机一响,就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亲爱的”,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谁,接起来听到直弥兴奋的声音,才明白是谁干的好事。 “你睡了吗?” “对,你现在在跟鬼说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你说呢?” “应该没有……吧?” “对我来说,十点以后的都是骚扰电话。” “这样啊……” “没事我挂了。” “等等!你先别挂!” “有话快说。” “那个……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再来这里……” “停。你是不是又想说什么倒胃口的话?” “又?我对你说的话可是字字发自内心!” “就是因为这样才倒胃口啊。” “难道你不觉得只有我们两人来到深山旅馆,一起领略自然之美,品尝清淡的料理,最后在单间里坦诚相见,晚上还煲电话粥……这种感觉很像情侣约会吗?” “两个大男人一起洗个澡,哪里像情侣约会啦?你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点。”久栖川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困得要死,给我安静点。” 久栖川说完就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另一边直弥仍手持电话,许久才从打击中恢复,一头倒在床上,扯过枕头,紧紧抱在怀里,闭上双眼,不到一会儿无奈地叹息道。 “感觉根本不一样嘛……” 第九章 从温泉旅馆回来后的周五,久栖川就接到赤坂的电话,邀他去酒馆喝酒。 赤坂下班就过来在门口等他,两人倒了两趟车才终于到了赤坂所说的酒馆。一开始听到赤坂说酒馆的时候,久栖川还觉得有些奇怪,但等到了才发现称其为酒馆再贴切不过。酒馆不大,整个店铺都是木质结构,包括桌椅和吧台也都是纯实木的。昏黄的光线,配合吉他慵懒的曲调,颇有种美国西部风情。 两人喝的不多,一直在聊天,从小时候聊到彼此现在的生活。由于上次时间比较紧,只简单聊了一下近况,而这次不仅说了赤坂的事,久栖川也说了自己的事。虽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一遇到赤坂就忍住不打开话匣子,似要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他才甘心。赤坂不厌其烦,从开始嘴角就挂着浅笑,听久栖川絮絮叨叨。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从酒馆出来,两人晃晃悠悠沿街散步。 “朋友带我来过一次,感觉不错,之后没事就常来坐坐。” 久栖川在心里重复一遍“朋友”二字,如果换做以前,赤坂绝不会将这种字眼挂在嘴边。他不免心里一沉,但转念一想,毕竟过去这么久,交到其他朋友很正常,而且一向沉默寡言的赤坂能交到朋友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我觉得分开之后,赤坂过得不错。” “还好啦。我父母三年前离婚了,虽然那时我已经成人,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却还是走到这步。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很消沉,经过很长一段消沉放纵的时期。但经历了些事情之后突然明白,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力。他们当初在一起,是因为想要抓住共同的幸福,而现在这种幸福消失了,当然要去寻找其他的幸福。这么想来,就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没用,呼,”赤坂深深叹了口气,“于是那之后我就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这样似乎也不错,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如果当初没想通,现在一定一事无成吧。” 久栖川没想到赤坂竟然变得这么健谈,明明以前只有在他生病的时候,才会变得话多。不过这样也不错,当时他和菊理想尽各种办法让赤坂开口讲话都没能成功,现在终于实现了。 “我觉得你变化很大。” “我倒是觉得你一点没变。” “是想说我都没有成长吗?” “不是,只是觉得栖川你没有变真是太好了。”赤坂轻轻揉揉久栖川的头,“对了,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我现在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你还没交到女朋友吗?” “别说的好像你已经交到了似的。” “我那是……” “你看看人家菊理都嫁人了,你也抓紧点儿。家里就没催你?” “催也没用,总之我还早着呢……” “那正好咱俩做个伴儿,要是再过个五年十年咱俩还单身的话,干脆就一起过吧。” “说的也是,到时候要是受不了我妈的唠叨,我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咱们就像这样没事在酒馆喝个小酒,大马路上散散步,也挺好的。”久栖川脸颊有些泛红,显然刚刚的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五年之后我们都还单身的话,就在一起。” “好!就这么说定了!”久栖川豪气地一挥胳膊,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 “到了。”赤坂刚要开门,却被久栖川拉住。“怎么了?” “我其实超怕一开门,看见你的老婆和孩子坐在沙发上。” “你想太多了。”赤坂笑着轻敲一下久栖川的头,“都说我没有女朋友了。” “难保你不会金屋藏娇。” “要是我真藏了个女人在家里怎么办?” “大——嫂——好!”久栖川说着还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 “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快点进去吧。咱俩站楼道里就像两个可疑分子。吵到邻居,该报警了。” 赤坂的家和久栖川想象中的差不多,房间很宽敞,一个人住稍显空荡。整体风格非常简约,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略显冷清。赤坂脱掉大衣扔在沙发上,然后进厨房给久栖川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的桌子上。久栖川收回目光,喝了口水,昏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 就赤坂的工作来看,应该不可能住在这种市中心的房子里。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赤坂笑了一下说道,“这里是我家的房产之一,父母离婚后就留给我,不然凭我的工资可租不起这里。” “不过一个人住有些冷清。” “那不然你现在就搬来和我一起住?” “我看还是算了,我要是搬过来估计就真找不到女朋友了。我还想找个好女孩,让我妈高兴高兴呢。你也赶快找个女朋友吧,不然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多闷啊。”久栖川说着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次我带酒过来,在你家喝酒就好,有这么好的资源别浪费了。” “栖川的话,随时欢迎。” 赤坂将久栖川送到楼下,又帮他拦了辆出租车。 “好了,我走了。”久栖川摇下窗户,冲赤坂招招手。 “到家给我打电话。” “我又不是女孩子,用不着这样吧。” “你比女孩子更容易遇上坏人。” “连你都这么说……” “这儿离你家比较远,你又喝了酒,为了让我安心,麻烦你到家给我响个电话。” “好了,知道了。” “嗯,路上小心。” 第二天久栖川抱着生疼的脑袋去上班,他本身就不胜酒量,属于喝点就会醉的类型,而且每次喝完头都会特别疼。一进门,追田就粘上来。 “听说你昨晚红杏出墙了?”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红杏出墙。” “谁说必须有女朋友才能红杏出墙?男朋友也一样可以的。” “前辈,你能不能不要大清早就这么重口味啊。” “我口味一向很重,与时间无关。”追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久栖川,“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都是狠角儿啊。” “既然知道,就不要惹那些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角色。” “小栖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都学会顶嘴了,这还了得!今天敢和我叫板,明天还不得指着领导的鼻子破口大骂!” “有什么样的前辈,就有什么样的后辈。” “反了你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就是追田对久栖川思想道德重建的时间。他一直从马列主义讲到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字字珠玑,头头是道。追田这个人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他此刻说的是什么,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回之前的问题上。 “昨天你到底跟谁鬼混去了?” “什么鬼混,就是和老朋友吃了个饭。” “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一听是男的,追田就凑得更近了。“你们干什么好事去了?” “就喝了个酒,然后去他家坐了坐就回家了。” “难道没有睡一睡?” “我还没醉到回不了家的程度,即使关系再好,毕竟好几年没见,总不能一见面就给对方添麻烦吧。” “啊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追田看着久栖川天然的表情,反倒不知如何解释了,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你那个护花使者来找你了。” “都说不是护花使者了。” “看你不在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追田没理久栖川的抱怨,继续说道,“你以后去哪儿最好告他一声。” “我凭什么和他汇报?” “就凭你不在他就缠着我不放这点!”追田略带不满地喊道,引来其他同事的注意,才不情愿地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在那家伙就赖在你座位上不走,你说我又不能留他一个人,只好一直陪他等到十点才走。” “他怎么进来的?” “啊……是这样的,我巡逻回来刚好看到他在门口等你,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心软,就叫他进来找你……”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总,总之,你下次再红杏出墙,一定要告诉你的护花使者。” “都说……” 久栖川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惟宗的声音。 “追田,有空聊天不如去西城区转两圈。” “我才刚来,让我歇会儿会死啊!” “没错,你再不去真的会死的很惨。” “切,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追田瞪了惟宗一眼,抓过大檐帽就气呼呼地往外走。 久栖川一向知道惟宗和追田关系不好,不过最近似乎愈演愈烈了,连周围的人都感觉到惟宗是在故意找追田的茬儿。 “栖川收拾好,也准备出勤吧,路上小心点哦。” “是。” 久栖川望着惟宗离开的背影,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情绪怎么可以转变这么快。 “他们关系真有那么差吗……”久栖川盯着惟宗办公室,自言自语道。 “你是说惟宗队长和追田吗?” 久栖川一回头,看到说话的人正是给他送表格的美惠。 第十章 久栖川来到执勤路段,从容疏通堵得一塌糊涂的交通。中间休息时,他侧靠着摩托车的座位,顺手摘下大檐帽,甩了甩潮湿的头发。无意间瞟到后视镜中的自己,不由想到早上美惠的话。 你知道惟宗队长的外号吧?就是那个听着就超可怕的“千人斩”。虽然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但惟宗队长是出了名的恶魔队长。来到这里不到半年时间就升为副队,三个月后就成了队长,当然也有人说惟宗队长的叔叔是这个系统的要务,但惟宗队长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即使没有叔叔的提拔,相信升到现在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当时啊,分到交警队的新人还蛮多的,但因为惟宗队长要求太严格了,最后留下的新人寥寥无几,即使留下大多也坚持不到半年就申请其他部门了。这导致交警队的人数越来越少,惟宗队长才因此得到“千人斩”这个称号。 说起来追田应该和惟宗队长是警校的同期生,但追田起初在公安系统工作,因为这边人手紧缺,被临时调配到这边来帮忙,结果一帮就是四年。按说惟宗队长和追田是同学,应该很照顾他才对,但没想到竟然处处刁难他。别看追田成天嬉皮笑脸的,个性却相当固执。越是被刁难,越不服输,放弃了好几次被调回去的机会。 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他们关系这么差,有人就打听到他们从上学开始,追田就总是做惟宗队长和女朋友之间的第三者,所以惟宗队长才怀恨在心。现在正好有机会整追田,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啊,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你想啊,一般女生肯定都会选惟宗队长,成熟稳重又有男子气概,相比之下,那个追田整个就像个孩子,怎么可能赢得了惟宗队长。 惟宗队长和追田的积怨由来已久,你别太往心里去。作为新人挺不容易的,但你已经算好的了,难得那个人称“千人斩”的惟宗队长会这么照顾你。 不过说起来,你和追田算是一种类型,待遇怎么会差这么大呢? …… 久栖川看着镜中的自己,经美惠这么一说,才发现他和追田确实有些相似的地方。身型差不多,圆眼睛,尖下巴,但发型不同,他是服帖柔软的黑发,而追田则是略带棕色的天然卷。还有性格也差了好多。这样说来,他们也没美惠说得那么像。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注意外貌了?” 久栖川猛地回头,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赤坂。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上午去东城区的小学听课,记得你说过在这片执勤,就过来看看。”赤坂说着将水扔给久栖川,他接住用力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才抹着嘴角问道。 “你一个人过来的?” “本来还相跟着几个老师,我要来这边,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久栖川扣上大檐帽,抬碗看看手表。 “午饭怎么解决?” “回家吃。不过,”赤坂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有人邀我一起吃的话,在外边也可以。” “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贫了。” “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 “就是什么?” “不,没什么。”久栖川起身整整衣帽,然后转向赤坂,“走,我请你吃饭。” 就是觉得这样的赤坂既熟悉又陌生。 毕竟这四年当中他们经历不同的风景,现在才会有不同变化。如果当时就把话说清楚,他们是否就不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呢? 虽然没有隔阂,但那份亲密早已不在,想要重新回到一个频率似乎很难,或者根本不可能。他一直想着要回到过去,回到过去,但其实过去已经过去,不会再有第二个过去供他重温,他能做的只有向前看。过去的他们已经留在四年前,现在的他们仍是好友这点,就足够了。 “同事怎么样?”吃饭中赤坂随口一问。 “不管队长还是前辈对我都很照顾,虽然前辈很爱捉弄人。你呢?” “单位的人都很亲切,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从来没带过孩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看起来比较凶,到现在孩子都不亲近我啊。”说道这儿,赤坂自嘲地笑了笑。 “说起来,老师还是女性居多吧。” “确实,男老师真是寥寥无几。” “你看你多好啊,身边都是女孩子。我们这儿女孩子那都是稀有物种,连见个面都难。你身边有适合的,给我介绍一个。” “你上次不是说不着急吗?” “我说过吗?说实话上次从酒馆出来,头就有点昏昏沉沉的,说过什么都不太记得了。” “是吗。” “都二十二的人了,也该考虑成家了。你也抓紧的,那么便利的条件千万别浪费了,顺便还能资源共享一下。” 赤坂笑了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刚刚说有个爱捉弄人的前辈,也捉弄你吗?” “不是也捉弄,应该是只捉弄我一个人。” “为什么?” “大概我脾气太好了吧。” “噗!” “你笑什么?”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如果不是我脾气好,每天听他的同性恋论调,早发火了。” “同性恋?” “也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有个男人老是到我执勤的路段捣乱,一直说什么是为了见我而来。” “是你认识的人?” “怎么可能?就是因为不认识才莫名其妙被前辈说成是我的护花使者什么的。虽然我已经多次强调和那个男人没什么,可前辈就是抓着不放,而且还以此为乐,成天让我和那个男人交往什么的。”久栖川喝了口汤,继续说道,“我不是接受不了同性恋,只是换成自己实在够呛。” “那个男人现在还纠缠你吗?” “已经好很多了,之前天天来我执勤的路段,现在已经变成几天来一次了。” “不要紧吗?要是……” “没关系,我又不是女人,被男人纠缠又不会怎样的。而且他属于富家子弟,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才会给自己找乐子。等过段时间没意思了,自然就不会这样了。”久栖川咽下最后一口,取过桌边的纸巾抹抹嘴。 “那还是小心一点好。” “放心了,没事。”久栖川看看表,差不多该回去了。“吃饱没?” “嗯。” “你下午几点上班?” “两点半。”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好。哦对了,你上次说……”赤坂看着久栖川疑惑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有时间来我家喝酒吧。” “行啊,你叫我一定去。” 因为五月份比较忙,队里五一的聚会一推再推,一直推到月底定在烤肉店。四个大队三十号人几乎挤满了不大的烤肉店,平时身着制服严肃的交警,换上T恤之后,个个都像大男孩,尤其惟宗上任之后,整个交警队都开始趋于年轻化。除了二队和三队的队长以及个别元老刚满三十岁外,其他人都是二十几岁,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交警队了。 久栖川所在的四大队,是人数最少,也是最年轻的队伍。六个人围坐一桌,和其他队相比显得有些冷清。不过有追田在,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 一开始还安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到半中间都开始拿着酒杯乱蹿了。 久栖川被追田哄骗喝了很多酒,再加上其他队的人起哄,几杯下来脸就涨得通红,脑袋昏沉,说话也不利索。他哆哆嗦嗦地夹着吃了几口菜,也没压住反胃的感觉。他晃悠地站起身,没站稳一个趔趄倒在旁边人怀里。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惟宗的脸。 “你上哪儿去?” “洗……嗝……手间……” “知道了,我带你去。” “不,不用……嗝……我,我自己能行……”久栖川说着挣扎地站起身,才走两步又差点栽倒。 惟宗没说话,直接将久栖川带到洗手间。久栖川趴在水池上洗了把脸,惟宗的脸才稍微清晰了一些。 “不能喝就少喝点儿。” “可是……前辈们……” “你不喝他们也不能怎样吧,你实在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还是我酒……酒量太差了……” “所以才说不能喝就少喝点儿啊。好了,回去吧。” “嗯……”久栖川点点头,还没走就整个人趴在惟宗身上。 “你是打算让我抱你回去吗?站好自己走。”惟宗扶正久栖川,但他还没站稳又像烂泥一样瘫在他身上。他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真麻烦。你都醉成这样了,直接回家吧。” “我先醒醒酒……再回……不然我妈……又该念我了……” “毛病真多。” 惟宗抚着久栖川往回走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抚着久栖川朝大门口走去。 第十一章 “嗯……” 久栖川睁开双眼,头疼地像要裂开一样。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这种经历太过频繁,身体真的有些吃不消。他挣扎地从床上坐起,环视一圈四周,周围纯白一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百合香。 又是完全陌生的房间! 正在这时,房门打开,惟宗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格子睡衣,头发湿漉漉还在滴水,看到他便微笑起来。 “你醒了。” “昨天……” “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就干脆把你带回来了。” “给队长添麻烦了……” “没关系,新人都是这样。我刚来的时候,也经常喝得醉汹汹地回来。毕竟是新人,前辈让喝也不好推辞。不过,多亏那会儿才练成现在的酒量。”惟宗走过来,坐在久栖川旁边,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发,“好点儿没?” “好多了,不过头还是疼……” “我做了早饭,吃点东西就会觉得舒服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惟宗说完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说,“对了,昨天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我刚才帮你把衣服洗了,床头放着我的衬衣,你先将就一下。反正你今天轮休,应该没什么急事吧?” “嗯。” “那你穿好就出来吃饭吧。” “是。” 惟宗的衬衣套在久栖川身上就像连衣裙,他平时自认为和他们身材差不多,穿上衣服才发现差距,难怪惟宗只放了一件衬衣。他将袖子卷到手肘,来到客厅,早饭非常丰盛,很难相信是惟宗自己做的。 “我好歹也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会做饭很奇怪吗?” “只是没想到做得这么好。”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惟宗说着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看到久栖川脸上不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脸上沾着什么吗?” “没有,只是觉得队长话里有话。” “我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惟宗眼窝深陷,笑起来很迷人。难怪交警大队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都对惟宗有意思。 “队长一个人住吗?” “噢,她还没起。” “她?!” “开玩笑的。”惟宗轻笑几声,黑色瞳仁异常闪亮,“你也太好骗了吧。” “队长没有女朋友吗?” “我长得像有的吗?” “像。” “可惜了,还真没有。”惟宗咬了一口红豆吐司,继续说,“女人可不像小猫小狗,娇贵的很。我天生养不了娇贵的小动物,到我手里肯定活不长。” “队长的意思是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儿?” “谁知道呢。”赤坂抬头看着对面的久栖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前段时间的那个男人还在纠缠你吗?” 久栖川看到惟宗脸上的表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说什么?” “最近很少见到他,想说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怎么连队长也这么说!”久栖川叹了口气,就知道和追田待时间长了,都得变得不正常。“我怎么可能和男人交往。” “为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那还用说吗?我可是男人,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 “那这么说,你排斥同性恋咯。” “也不是排斥,只是我既没有也不准备开发那方面的兴趣。队长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难道……” 久栖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惟宗放下汤匙起身去开门,门刚打开就传来追田响亮的声音。 “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大清早就差遣别人给你送东西啊……”追田一进门就看到只穿了一件衬衣坐在餐桌旁吃饭的久栖川,一时反应不能,弱弱地问,“小栖川,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昨晚就在我这里过夜。”惟宗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走回座位。“我们也刚吃,你要是没吃早饭,就一起吃吧。” “哇~~~原来交警队长住在这种高层公寓里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口的直弥,一进门看到这架势就愣住了。 “我当然看得出来!”追田用力将手中的文件摔在地上。 “那你还想问什么?” “问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大致能想象的到。”惟宗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然后放下汤匙,走到久栖川身边,语气平缓地说道,“你看到的就是答案。不过,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怀疑上级的部下可不是好部下哦。” 惟宗说着托起久栖川的下巴,俯身覆在他的唇上。 “耍人也要有个限度!”几乎同时,追田已经扯着惟宗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你讨厌我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把栖川牵扯进来!” “说什么牵扯,我可是真心喜欢他的。”惟宗轻声说道,脸上竟然露出前所未有的邪气笑容。“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和你没关系吧。你干嘛这么生气?” “我才没有生气!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去,和我没半毛钱关系!但我不会眼睁睁看你玩弄栖川的感情!” “说的也是,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横刀夺爱,你就这么喜欢当第三者吗?要是你也喜欢栖川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反正你喜欢我吃剩的……” “啪!” 追田扬起手冲着惟宗就是一巴掌,他气得浑身颤抖,怒视惟宗。 “谁他妈喜欢你吃剩的!你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让驴蹬了?是,你找到女人都很漂亮,大眼睛,尖下巴。但你知道他们个性有多恶劣吗?撒娇,任性,脾气暴躁,那叫女人吗?我真他妈怀疑你的品味!你是有多喜欢那种货色!” “没错,我就是喜欢大眼睛,尖下巴,撒娇,任性,脾气暴躁的家伙。明明很软弱却假装强大,把真实的自己藏得严严实实,让别人忍耐到发疯。这种家伙我最喜欢了,喜欢到不能自已的地步。” 追田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惟宗,他脸上满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简直像变了个人。追田抓着衣领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他低垂的头抵在惟宗的胸口上,声音沙哑地说道。 “从认识那天起我就最看不惯你这个混蛋了……” “真巧,”惟宗轻抚着追田的头,贴着他的耳朵低语道,“我最看不惯的人也是你。” 惟宗抬眼看向一旁完全僵化的久栖川,一脸拜托的表情。“栖川,你能暂时离开一下吗?” “好。” 久栖川腾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扯了一把同样完全僵化的直弥,“砰”地带上了门。 久栖川和直弥坐在车里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直弥的手机突然响起,两人才缓过神。直弥取出手机,是没用的垃圾短信。他侧目瞟了一眼旁边仍然只穿着衬衣的久栖川,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久栖川先开了口。 “你来干什么?” “嗯……我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所以早上就去交警大队等你,正好碰上追田,他说你今天休息,还说要给你们队长送东西,反正顺路就送了他一段,然后有点好奇就跟了上去……”直弥边说边观察久栖川脸上的表情波动,生怕说错什么,惹久栖川生气。 “还好你跟来了……” 久栖川说完就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直弥也安静地靠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又坐直身体,斜睨着好像睡着的久栖川。可能车里温度的缘故,他白净的脸颊上泛着一丝绯红,领口敞开,露出消瘦光滑的锁骨。直弥僵直身体,犹豫许久,终于慢慢探身,一点点靠过去,轻轻吻了吻久栖川的唇。然后就紧闭双眼,等待久栖川的棒揍。 然而出乎意料,久栖川没有动手,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干嘛吻我?” “消毒。” “消毒?” “我,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自己喜欢的人被陌生男人吻了心里当然会不爽啊。”直弥嘟起嘴,好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你们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两个男人能发生什么事?” “两个男人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我昨天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你看我好好的,肯定没事。” “我不相信。” “我干嘛非得到你的信任不可?” “因为我喜欢你。” “那是你的事。” “正因为是我的事,我才这么在乎。”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再好好确认一次。”直弥抓着久栖川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再吻你一次好吗?” “我真是搞不懂,男人的唇有什么好吻的?” “你暂时不懂也没关系,只要我懂就好了。可以吗?”直弥湿润的气息逐渐靠近,带着一点点淡淡的柠檬味道,他低垂眉眼,眼神迷离,轻声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第十二章 今年的夏天比任何一年都来得早,六月刚出头,温度就突破三十五。如此酷热难挡的天气对于在户外工作的交警来说绝对是个挑战,但比起外界的骄阳似火,办公室里也毫不逊色。 “追田,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干嘛?”追田不耐烦地问道,整张脸都藏在报表后。 “你觉得咱俩独处还能干嘛?当然是……” “好啦!好啦!知道了!” “很好。” 追田将手中的报表拍在桌上,满脸红晕一览无遗。他故意避开惟宗的眼神,径直走进办公室。惟宗跟在后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冷冷地瞟了一眼收拾东西的久栖川。 “喂,栖川收拾好就去西城区转一圈。” “西城区不是前辈管辖的区域吗?”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你最近连那片也监管了吧。” “前辈什么时候能忙完?” “这不好说,”惟宗神秘地一笑,“说不定会一直忙碌下去。” “那我岂不是得一直监管两个区域,地方太大了,我监管不过来。” “这可是绝佳的锻炼机会,我特意安排给你,可是对你的特别关照,要心怀感激地接受,懂吗?” “总觉得队长态度发生了五百四十度转变,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哦。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玩具,当然要果断抛弃咯。” “哇,好现实。” “身处如此现实的社会而不现实的话,可是违反游戏规则的哟。”惟宗冲久栖川摆摆手,“好了,追田那片儿就拜托你了。” 从交警大队出来,久栖川头顶烈日,不一会儿后背就被烤出的汗水打湿。就在一个星期前,惟宗队长还一天到晚只顾欺负追田,间接地照顾着他。这才过去几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回想那天在惟宗队长家的情景,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打破脑袋也绝对想象不到男人是如何向男人告白的。而且还是那对一向水火不容的冤家,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有次听菊理说起男生的类型,说有种男生喜欢谁就会欺负谁。当时身边没有例子,所以不理解,现在算是见到活生生的实例了。不过要是没有这种种机缘巧合,他实在看不出这两个剑拔弩张的人竟然彼此喜欢着对方。 不过准确来讲应该说他能看到那一幕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惟宗队长精心布下的局。用这种方法激追田,不然怎么让他一时冲动就缴械了。惟宗队长还真够狡猾,为了逼追田说出真心,不惜利用善良的部下,还做出那种有悖常理的事。 说起有悖常理的事,还不止这一件,想到就让他一阵胃痉挛。他摇摇头,甩倒怪念头。果然和这些不正常的家伙呆太久,连自己的思维回路都变得乱七八糟了。最近一定要远离他们,等再休息的时候邀赤坂一起喝酒,就可以回归正常轨道了。 “栖川!栖川!” “收到。” “西城区横川路段发生一起小轿车与公交车追尾事故,你去看一下。” “好的。” 这还没没到,麻烦就来了。今天出门是不是忘翻黄历了,不然怎么尽是些不顺心的事。 然而此时,久栖川还不知道,这还只是开始。 久栖川赶到时,现场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严实实。这里的规划是出了名的不合理,街道本身就比较狭窄,沿街还有一个街心公园,喷泉几乎贴着站牌,因此事故频发。 他好不容易挤进中心地带,看到小轿车司机和公交司机吵得不可开交,他了解了一下情况,按当时目击群众的说法,公交车靠站时,小轿车从后边撞了上来,公交车上的乘客都感觉到了震荡。也就是说这起事故中,小轿车应付主要责任。不过具体的赔偿事宜,要等保险公司来了之后才能认定。 这段时间,久栖川就先疏散了围观人群。 不得不说中国人真心喜欢凑热闹,当然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随便养成几个癖好根本不足为奇,这应该说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于是我们发现,哪里有事故,哪里就有一道厚实的人墙。反过来亦说的通,哪里有人墙,哪里就有事故发生。 人群好不容易散去,两个司机经过久栖川的劝解也逐渐冷静下来。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保险公司的人赶到,对事故赔偿的金额做出认定。小轿车司机不满意,随口嘟囔了几句,于是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天气干燥,人容易上火,两人争执不下,最后竟然动起手来。 久栖川忙上前拉架,但双方身强体壮,半天拉不开不说,推搡中不知谁推了他一把,他脚下一绊,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后一倒,跌坐在喷泉池里。 久栖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虽然浑身湿透了,但却凉快了不少。两人看到变成落汤鸡的久栖川,急忙跑过来把他从水池里拉上来,一个劲儿地道歉赔不是。 “你们干什么!”一个男人大吼一声,指着那两个人,一脸正气凛然地喝道,“放开那个女孩!” 四周氤氲弥漫,混合着淡淡的柠檬香气,久栖川站在淋雨下,任凭水淋在身上,发出哗哗的声音,他拧紧开关,擦干身体,穿上直弥放在篮子里的换洗衣服。淡粉色T恤和花色沙滩裤,意外地非常合身,好像专门按他的尺码买的似的,只是这颜色图案实在是…… 他从浴室出来,环视周围,颇有欧洲中世界的风格。三室一厅,客厅有网球场大小,南北走向,东面整面墙壁都是深棕色书架,整齐地摆满了书。书架前摆着一把复古扶手椅,和一张玻璃圆桌。北边是一整面落地窗,一眼望去,是本市一幢幢高层的楼顶。窗前摆着一张实木雕花写字台,和书架前相同的扶手椅,只是坐垫和靠背的颜色极其夸张。直弥正伏在桌上,听到动静,就回头看向他,鼻梁上驾着一副金边眼睛,多了几分稳重。 “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 “衣服很合身吧?”直弥起身,来到久栖川身边。“我很早就买了,总算排上用场了。” “我的衣服呢?” “我帮你洗了,还没干,你坐下稍等一下。” 久栖川环视一圈,也只有书架前那个椅子能坐,于是走过去坐下。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这里是个超大的书房。 “我有东西必须现在完成,马上就好,你暂时先坐会儿。” 直弥说完就回到写字台前,久栖川没多问,自顾自地擦头发,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书,顺手取出一本硬皮精装本,只认得封面上的William Shakespeare,打开里面爬满英文字母,连翻了几本都一样,这才发现书架上的书基本都是原版,而这些流畅的花体字母对他来说完全是外星符号。他把书插回原位,整个书架浏览一遍,也没发现一本可供打发时间的书。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书架末端有几本书的书脊上写着汉字。他抽出来一看,发现银色封面上仍是英文,唯一的汉字是书名下方的两个字,直弥。 “啊,终于完了……”直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久栖川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书来回翻,就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冲到久栖川面前,一把夺过书,“那个,我写得的东西不是很好……” “你紧张什么,反正我又看不懂。” “这,这样啊……” 直弥松了口气,才发现久栖川白净的小脸近在咫尺。卷曲的睫毛如同羽翼般扑闪着,映衬着无辜的眼神。湿哒哒的头发上散发着熟悉的洗发水味,混合着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如同致命的诱惑吸引着他整个身体靠近。 “唔!唔唔——!” 等直弥反应过来,久栖川的手已经死死捂在他的嘴上。 “别随便打我嘴的主意。” “唔!唔!”直弥用力拿开久栖川的手,紧紧几秒嘴附近就被抓出几条红印,他大口喘着粗气,一脸委屈的说,“呼……呼……上次可以,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当时我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让你为所欲为。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这么说我反而不放心了……”直弥无力地将下巴支在久栖川肩上,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那至少让我抱抱可以吧?我这几天写东西写到虚脱,抱着你我很快就会恢复了……” “你虚脱关我什么事。”虽然久栖川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推开直弥。于是直弥就当是得到了默许,更用力地拥抱着他。 “这两天没去见你不是因为我偷懒,而是截稿日期快到了,实在抽不开身,对不起啊……” “你不在我耳根子不知道多清净。”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虽然你还没有像我期待见到你一样地期待见到我,但至少你已经察觉到我存在与否的差别,这就说明你开始在意我的事情了,我能不高兴吗?” “莫名其妙。”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 “你脑袋绝对有问题。” “是啊,从遇到你开始我就变得不正常了。” “那就赶快回归正轨。” “来不及了,已经回不去了。而且可能会一直不正常下去,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加不正常。到时候你不会吓得逃跑吧?”直弥松开久栖川,低垂眉眼,注视着久栖川的眼睛。 “别小看人了。” “是吗?太好了。”直弥说着,轻闭上眼,慢慢靠近久栖川,“唔!唔唔!” “别一见到我,就像只发情的狗!再敢靠过来,小心我打得连你妈都不认得你!” “就一下下啦!一下下又不会死!我保证不会把舌头伸进去的!” “你再说我就杀了你!”久栖川一把扯住直弥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只把他瞪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放弃,最后不情愿地嘟囔道。 “这种千载难逢的偶遇可是上帝的旨意,违背了要遭报应的……” “不好意思,我不信那老头。”久栖川推开直弥,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真是哪里有事故哪里就有你,你是柯南吗?”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是任何人。” “少恶心我。”久栖川转身背对直弥擦起头发,擦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瞪着直弥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叫‘放开那个女——孩?’” “我老早就想喊一次了,谢谢你成全了我!……等等,你要干嘛?栖川,你冷静一点,只不过是句无关痛痒的话,你不要冲动啊!啊——————!!!!!” 第十三章 没想到直弥竟然是作家,难怪他有时间成天在街上闲逛。久栖川看不懂他写得东西,不过试着在网上搜了一下,才发现他是英国近几年的畅销书作家之一。出道五年,十部作品全部是推理小说,稳定的印刷数量,使其成为登上财富榜最年轻的作家。再加上俊朗的外表,更在女性读者中间拥有超高的人气。虽然他的书在全球二十几个国家以全英文版发行,却仍挡不住读者追捧的热情。 这种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久栖川偷瞄一眼停在路旁的直弥,感觉到他的视线,直弥便摘下墨镜兴奋地冲他招招手。久栖川没理他,转过头继续指挥交通。这种白痴的书能好到哪儿去?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充满蛊惑人心,类似邪教组织发的小册子。 不过最初久栖川还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没想到竟然是靠自己努力发家致富的有志青年,这多少改变了久栖川对他的看法。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交警大队! “我说你,有时间在这儿杵着不如去写几个字。” “可是,我最近没有开新书的计划啊……” “那你就找点其他事做!别老黏着我!我可不想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看到你那张蠢脸!” “要是你连睡觉时间也想见到我的话,我也没意见。” “你从哪个字听出那种意思的?” 久栖川叹了口气,和这家伙说话简直鸡同鸭讲。还想午休时间终于可以不用见到这个烦人的家伙,结果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坐在他的旁边!本就闷热拥挤的隔间,挤进他之后就变得好像蒸笼一样。 到底是谁放他进来的? 久栖川抬眼盯着对面的追田,追田吹着口哨,一脸不知情的表情。 “前辈,这是整人游戏吗?” “哎?不懂你在说什么。”追田眼神闪烁不定,故意逃避久栖川怀疑的目光。 “除了你谁还会把他放进来。说吧,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不惜出卖部下?” “什么叫出卖?我可是在做好事!” “我怎么没看不出哪里好了?”久栖川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好事的效果可不是一早一夕的事,你要有耐心。” “不好意思,我没那个耐心,拜托前辈千万别再放他进来了。” “别这么说嘛~~~他那么痴心,你不动心,我看着都虐心。你说你上哪儿找这么忠心的大型犬?” “要我说,我觉得前辈的同情心根本就用错了地方。”久栖川抓起报表,看了几秒钟就热得看不下去,刚想发作,却感到一丝微风。回头一看,直弥正拿着刚折好的扇子给他扇。“这世界是不是已经被同性恋攻陷了。” “小栖川……”追田话还没说完,就被惟宗的一声吼打断了。 “追田!” “干嘛!” “来一下我办公室。” “不去!你那里太热,我待这儿就挺凉快的。” “如果不想来,在你那儿做也可以。” “好了!好了!”追田一拍桌子,气呼呼地冲进惟宗的办公室,“砰”地甩上门,留下呆坐的两个人。 “到底是‘做’什么?”久栖川疑惑地望着惟宗的办公室,自言自语道。 “要我告诉你吗?” 久栖川盯着直弥的脸看了半天,猛地将报表拍在他脸上,“看你那一脸恶心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 “别老打我的脸啊!我好歹也是靠这张脸吃饭的!”直弥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我就奇怪了,我自认为自己的脸长得不错,为什么对你就是不起作用呢?” “这和脸没关系,你从根本上就不合格,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感觉。” “那这么说只要我变成女人你就会有感觉咯?” “你……想干嘛?”久栖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打算从明天起改穿女装,这样你就会接受我了吧!” “你还是去死吧。” “别这么说嘛!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种话的!” “那拜托你别下那种决心,千万别下,一辈子都别下。” “我跟你说……”直弥的话到一半,久栖川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看到屏幕上菊理的名字,就立刻捂住直弥的嘴。 “喂,菊理,怎么了?” “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嗯,你说吧。” “我听你说和赤坂联系上了,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明天不是周六嘛,想说有时间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我是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赤坂忙不忙。” “那你问一下,要是他也有空的话,再联系我。” “好,那我联系好以后再打给你。” “嗯,好的,那先这样,拜拜~~” 久栖川合上手机,没想到菊理会主动提出见面。他一直避免三个人见面,就算菊理已经嫁人,还是免不了尴尬。说实话,当初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菊理见到赤坂的事,但考虑再三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告菊理一声。本想都过了这么久,结果还是等到菊理的电话。 “呼……呼……你想谋杀亲夫啊!”直弥大口喘着气,呼吸恢复才发现久栖川有些失魂落魄,“谁的电话?” “同学。” “菊理?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嗯。” “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久栖川沉默不语,直弥尴尬地笑了笑,“你果然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喜欢有什么用。” 久栖川说完,就开始穿戴。直弥还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想不出要说的话。 晚上回家,久栖川给赤坂打电话确认周六晚上的时间,本以为会觉得尴尬而推辞的赤坂,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既然当事人都决定不计前嫌,他就更应该积极面对。 周六晚上,久栖川在约定时间来到上学时他们常去的一家名叫“猫咪的翅膀”的小店。店面不大,味道绝佳,老板是一对七十岁的老夫妇。几年过去了,店里的陈设一尘不变,仿佛过去的时光都倒流回当下。 那时他们三个几乎每周六都会来这里,聊过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那种感觉现在仍记忆犹新。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分开的三个人,却在过去的四年中各安天命。 久栖川和老板打过招呼,就随店员来到他们定好的隔间。菊理和赤坂都已经到了,看他进来就招呼他坐下。三个人随意聊东聊西,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 “味道一直没变!” 菊理夸张地大叫一声,把两个人都逗笑了。菊理一直都是开心果,从以前开始就总爱讲笑话,有时豪爽地不像个女孩子。即使已经嫁做人妻,这一点还是没有收敛,席间不断讲着冷笑话。 “你怎么没带你老公来?我还没见过他呢。” “今天我们老同学聚会,带他来干嘛?再说了,谁让你连我的婚礼都不参见,见不着活该!” “我错了,下次一定参加。” “赤坂你这家伙几年不见,嘴可是变得够损的。结婚这事,一次就够我累的,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菊理说完就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两人一言一语,嘴都不饶人。最后赤坂给她添酒,却被她挡住。“最近不能喝酒了。” “咦?我们豪爽的菊理改邪归正了?” “不是,”菊理摸了摸小腹,“小家伙不让喝啊。” 久栖川听到菊理的话,手不由一抖,刚架起的排骨掉在了桌上。 “哎?”赤坂眯起眼睛,一脸坏笑,“你们这够迅速呀。” “那可不!” “满月酒我一定去喝。” “你敢不来!婚礼你都给我错过了,满月酒你可不能少,也没理由再少了。” 赤坂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是啊,我可是后悔死没参加你的婚礼了。” “你是怕站在我旁边的人让你失望才不来的吧?” “那当然,凭菊理的条件,一般人怎么配得上?” “放心,我老公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相信菊理的眼光。” 菊理盯着赤坂看了半天,然后将视线转向久栖川,“栖栖,我连儿子都快有了,你打算单身到什么时候?” “遇到了自然就在一起了。” “还说这种话,你上班的地方都是男人,上哪儿遇去?我身边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抽个时间见见吧。” “再说吧。”久栖川说完就埋头扒了两口饭。 “对了,赤坂呢?有女朋友了吗?” “目前仍然空窗期。” “那正好你们相跟上,一起见见那几个女孩子,看有没有合适的。” “我就算了吧,”赤坂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觉得还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较好。” “那也要对方喜欢你才行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 “赤坂,你还是这么死脑筋。” “要是夸奖的话,我接受。” “我确实在夸你,这么多年还始终如一可是够专情的。不过啊,我看是没戏,你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久栖川越听越感觉不对劲,没想到赤坂竟然和自己一样,这么多年过去,即使菊理已经结婚,连孩子都有了,仍无法忘记这份感情。但现在菊理生活的很幸福,作为她的朋友只要默默祝福就足够了。难得再见面,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那个,我也单身够久了,确实该找个女朋友了,那就抽时间见见吧。”久栖川冲菊理笑笑,然后转向赤坂,“赤坂也一起去吧,反正你也单身嘛。” “我不去。”赤坂生硬地说道,说完就埋头扒饭。 菊理看看赤坂,又看看不知所措的久栖川,笑着说道,“好了,赤坂不去就别管他了,反正他在学校上班,身边那么多女孩子,迟早能找到。栖栖你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总之说定了,之后告诉我你的休息时间,我来安排。” “……好。” 剩下的时间,虽不至于死气沉沉,但较之前大家明显都沉默了很多。接近尾声时,菊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还说了这里的位置,看样子对方是要过来,久栖川还以为是她丈夫,就没有多问。 然而几分钟后,他们从小店出来,眼前竟出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第十四章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英国上学时的同学,他叫艾德里安。小安,这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久栖川和赤坂。”菊理在三人中间做起介绍。“小安上大学时二外修的是汉语,发音堪比播音员哟!”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菊理走向边上的轿车,吻了吻车里的男人,然后又转向他们。 “小安一直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这次专门来感受的。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先送他去酒店,之后我们再联络!别因为我结婚了就把我排除在外哦!” “怎么会。”久栖川冲菊理招招手,“你们路上小心点。” “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哦!拜拜!” 久栖川目送菊理他们离开,然后与赤坂相跟一段就分开了。 这不是久栖川第一次见到外国人,但这么近距离还是第一次。那个名叫艾德里安的外国人足足比他高出一头,大概和赤坂差不多,但看起来比赤坂要结实,一看就知道平时锻炼过。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陷的眼窝,犹如雕像一般。只是淡蓝色双眸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冷峻,将人拒千里之外。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艾德里安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而且眼神中充满不屑一顾。 他摇摇发昏的脑袋,自从某个人出现之后,他就开始意识过剩。想来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的对象怎么会对他存有敌意。 不过说起某人,他突然想起前两天被人推进喷泉池,然后在直弥家洗澡时穿得衣服还没还。本来直弥说不用他洗,但想到他已经帮自己把制服洗了,于是他就把那天穿的衣服拿回家洗干净了,想着等哪天碰到就还给他。 然而久栖川衣服带了一周也没遇到直弥,那个成天粘着他的家伙竟然什么都没说就擅自失踪了。久栖川摆弄着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难道是在家写东西,所以没时间出来?可他上次才说他没有开新书的计划……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小栖川,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看到追田过来,久栖川赶紧装起手机。追田看到他慌乱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是不是在等某人的电话啊?” “没有。” “少来,我看你拿电话看半天了,不是等电话是什么?” “都说没有了。” “咦?最近好像没见到你的忠犬啊……”追田故意拖长声调,观察着久栖川脸上的表情,“难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他怎么突然不来了?以前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突然消失了也太奇怪了吧。” “不知道。” “难道说他没有请假就失踪了?”见久栖川不说话,追田知道被他猜中了,“主人没说消失就敢消失,真是欠调教!” 久栖川仍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报表。 “担心的话,打过去不就好了。” “我没有担心。” “是,是,你没有担心。”追田倒在椅背上,将双腿架在桌上,“你没有担心,所以拿着手机看了一个上午,你没有担心,所以报表拿倒了都不知道。小栖川,你真是一点都没担心啊。” 经追田这么一说,久栖川才发现他手中的报表确实拿倒了。他真的在担心直弥吗?他怎么可能担心那种家伙,只是想万一他真的生病死在家里,而唯一注意到这点的他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就变成间接凶手了,那样他会觉得良心不安。 没错,他只是怕自己良心不安而已。 于是,久栖川为了他的良心,晚上下班顺道去了直弥家。如果他活着,就正好把衣服还给他。他按下门铃,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久栖川不由松了口气,心说活着就好。 然而门一打开,出现的竟然不是直弥,而是那天见到的外国人,艾德里安!他光着上半身,如久栖川所料,结实的胸膛,八块腹肌,完全是模特身材。 久栖川瞪大眼睛,半天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正在他吃惊的时候,屋里传来直弥慵懒的声音,“Who’s that”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只是保持开门的姿势等直弥走过来。直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平角裤,头发还在滴水,脖颈处搭着一跳毛巾。看到门口的久栖川,脸上立刻露出慌乱。 “栖,栖川,你怎么会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放下东西就走。”久栖川说着将手里的袋子扔给直弥,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栖川!” 直弥刚追出去,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平角裤,又急忙返回来捡了几件衣服,边穿边往外跑。久栖川的电梯已经下去,另一部电梯迟迟未来,直弥急得不停地跺脚。最后干脆跑楼梯,三十几层楼他连蹦带跳两分钟就跑下来。但追出小区时,已经不见久栖川的身影。他掏出手机给久栖川打电话,打了好几个,他就是不接。他知道久栖川一定是误会了,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转身狠狠踹在路边的树上。 “栖川?” “抱歉,我不请自来了。” “哪里的话,我说过你随时可以过来。”赤坂侧身,把久栖川让进来。“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想喝酒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这算什么理由,呵呵。”赤坂让久栖川坐在沙发上,进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我把酒都带过来了,今天不醉不归。不过醉了,应该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不用回了,我这里足够你睡了。” “你该不会也金屋藏娇吧,别我们喝到半中间跑出来搅局。” “怎么会,上次不就说过了。”赤坂找来两个杯子,和久栖川一人一个,然后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从单位直接过来的?” 久栖川含糊地回了声“嗯”。 “怎么今天这么晚,我记得你平时七点以前就该下班了。” “嗯……”久栖川犹豫再三最后说,“下班以后顺道给认识的人送东西。” “认识的人?我认识吗?” “不认识,那种人你最好一辈子都别认识。”久栖川仰头喝尽杯里的白酒,然后又满上。几杯下肚,久栖川已经脑袋发昏。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我们脾气第一好的栖川讨厌成这样?” “烦人,过分乐观,比白痴还白痴,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比牛皮糖还粘人,怎么撵都撵不走的大混蛋!” 久栖川一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他满脸通红,拿着酒瓶的手抖个不停,酒全倒在杯外,洒了一桌子。赤坂从他手里拿过酒瓶,他就顺势扑上去不让赤坂拿走。 “你喝醉了,别喝了好吗?” “我,我没醉!嗝……” 久栖川抢过酒瓶,直接对着嘴就喝,赤坂强制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到他够不到的地方。 “连你……都不让我喝酒……连你都……嗝……欺负我……大混蛋!”久栖川双手无力地捶打着桌面,“直弥……你这个……这个大混蛋!枉我还以为……嗝……你死在家里……了……结果你不但……不但好好的……家里还藏着个大男人……你说的……说的……全是假话……我……我再也……嗝……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你这个……臭同性恋……同性恋……嗯……” 久栖川瘫在桌上,肩膀均匀地起伏,像是睡着了。他手机放在桌角,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闪个不停。赤坂拿起,屏幕上闪烁着“亲爱的”三个字,便毫不犹豫接了起来。 “你好。” “栖……你是谁?怎么会拿着栖川的电话?”电话里响起直弥急促的声音。 “他很累,已经睡着了。你有事的话,明天再打给他吧。” 赤坂说完就挂断电话,然后默默拿出刚刚藏起的酒瓶,舌尖轻轻舔舐瓶嘴,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弯腰抱起久栖川进了卧室,一躺在床上,久栖川就瘫成一个大字型,手伸进衣服,挠着肚子。 赤坂伏身压住久栖川,爱怜地看着他,双手轻抚过他的脸时,他扭动了几下,整个身体慢慢缩成一团。他吻了吻他的耳垂,一路向下,轻咬住他的锁骨。久栖川已经睡死,没有丝毫感觉。赤坂松开,盯着久栖川的睡颜看了很久,然后紧紧将他拥在怀里。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赤坂已经去上班了。早饭放在桌上,压着一张纸条,说他离开的时候,将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面就好。他揉着生疼的脑袋,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吃过早饭,久栖川就直接去上班了。从赤坂这里去大队稍微有些远,他上了公交车上就给追田打电话,说会晚一点过去。一路的颠簸让他胃里很不舒服,不过好在站牌就在大队门口,一下车就到。然而他一下车,就撞上斜倚在车上的直弥,胃里又是一阵痉挛。他假装没看见,直接进了交警大队。 “栖川,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看到久栖川,直弥急忙直起身,几步追上来拉住他。“关于昨天的事……” “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如果你不感兴趣,为什么气冲冲地离开?” “我只不过顺道去你那里送东西。我虽然迟钝,但还不至于迟钝到去打扰别人的好事,所以才会急忙离开,希望你不要误会。” “你骗人。”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没生气,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那个啊,大概因为路上吵没听到。” “我打了不下三十个,一个没听到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每个都听不到?” “我就是没听到,你有意见吗?” “栖川你别闹了!” “到底是谁在闹?大清早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和我讲一堆废话的人是谁?” “好,是我不对,那你听我把话说完总可以吧?” “抱歉,我现在没空。”久栖川说完,转身刚要走,又被直弥拉住。 “久栖川!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直弥眉头紧锁,几乎是在冲久栖川咆哮。 “我说了,没——那——个——必——要。”久栖川用力想甩开直弥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放开。” “我不放。” “放开!” “我不放!我永远都不会放开的!” 直弥越认真,久栖川心里就越恼火,抓住直弥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然而这次无论他怎么发力,直弥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开的。” “这里好歹是我工作的地方,你再这么闹下去,今后别再想见到我。” 久栖川瞪着一脸怒气的直弥,两个人僵持一阵,最后还是直弥妥协,慢慢松开久栖川的手。 “我知道了,等你下班再说吧。”直弥说完,转身走出交警大队,坐进兰博基尼。 久栖川来到办公室时,除了追田和惟宗外,其他人都已经出去执勤了。追田一看就知道不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久栖川从不会大清早就垂头丧气的。 “小栖川,你没事吧?” “嗯。” “要是不舒服的话就……”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久栖川双手支着额头,这时才发现被直弥抓过的手腕处留下的红色指印,正在隐隐作痛。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出去,我帮你去看一下你那片儿,反正上次你也帮过我,这次换我帮你吧。”追田说着,已经开始穿衣服。 “前辈,谢谢你。” “客气什么,”追田站起身来到久栖川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冷静下来,记得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第十五章 久栖川一整天都待在楼上没下来,偶尔起身,看到那辆兰博基尼仍停在门口,直到晚上下班,都没挪过地方。 直弥斜倚在车上,手里夹着香烟,满地烟蒂。看到久栖川出来,就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去了。一路上直弥都缄默不语,最后停在上次发生事故的喷泉池旁。 “真亏你能等一天。” “只要你肯听我解释,别说一天,一年我都会等的。” “我说了我对你的生活不感兴趣,所以你真的不必解释。”久栖川缓缓说道,让语气尽量显得平静,他不想再像早上一样和直弥剑拔弩张。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解释,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 “我——不——想——听。”久栖川双手捂住耳朵,然而直弥却不管他痛不痛,硬生生拿来他的双手。 “你必须听!” “你以为你谁啊?为什么我非听你解释不可?” 久栖川用力甩开直弥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身上的T恤蹭地皱巴巴的,衣领垂下露出消瘦的锁骨,左面印着一片极其明显的红印,即使傍晚昏暗的光线,也看得一清二楚。直弥看到后瞬间像发了疯一样,用力抓住久栖川的双肩,将他拖自己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 直弥死死盯着久栖川的眼睛,好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只要一张口,就可以将他吞噬殆尽。他低头看了一眼锁骨上的红印,如果不是刚刚的推搡,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昨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直弥的手越抓越紧,不顾久栖川脸上痛苦的表情,不停地逼问。“说!你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做了?” “是啊!不止做了,还做了一整晚,你满意了吧!” 久栖川的话就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戳中直弥最敏感的部位,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怒火掩埋。他一把搂过久栖川,紧紧覆上他的唇,粗暴的吻如同冰封千年的寒冷,似要吸光他所有的热量,冻结他全身的血液。直弥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扳开他的嘴,将他的愤怒一股脑儿塞进他的口腔。 “放开……唔……唔……” “啊!” 久栖川用力推开直弥,被他一推,直弥似乎终于清醒一些。他低垂着头,所有表情都隐藏在刘海的阴影当中,他慢慢伸起拇指,擦掉嘴角的血迹。 “昨天看到你急匆匆离开,心说又惹你生气了。但转念一想却又不由得很高兴,你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生气,说明你开始在乎我了。本来想打电话向你解释的,但你一直不接,后来终于接起来,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直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吗?我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你抢回来,然后揍那个混蛋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对我的人出手。我只要一想到你和其他男人待了一整晚,就像发了疯一样冷静不下来,所以才会大清早在那里等你。 我承认早上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但我当时只想确认你没事,然后告诉你一切都是误会,不要再生气了。刚刚也是,我气昏头了,才会那么粗暴,对不起。” 直弥说着伸手想擦去久栖川嘴角残留的血迹,然而却被他躲开了。久栖川一脸惊魂未定地瞪着他,眼中满是惊恐。他收回僵在空中的手,一脸痛苦地看着受惊的久栖川。 “如果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一声不啃地躲起来,更何况还是别的男人家里。我找不到你的话,真的会发疯的。”直弥声音有些颤抖,他转身倒在靠背上,右手捂着脸,“我不想还没得到你就先失去你。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办法接受我,但我是认真的。我愿意等,一直等到你愿意接受我。” “够了。”久栖川拉好衣服,“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我不在乎!” “我在乎!你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不管我能不能承受,只是一味将你的感情强加给我!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上男人,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困扰而已!” “你明明因为我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生气了……” “我是生气了,但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气我自己,为什么几天不见会想见你,为什么会在意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久栖川抱紧颤抖的身体,“这太奇怪了,我竟然会整天想着一个男人的事情,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直弥愣愣地看着久栖川,许久才缓缓开口,“这哪里错了?你整天想着我的事,不就像我整天都想着你的事一样吗?这说明,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着我。”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这与是男是女无关,就像我喜欢的人是你,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会喜欢你。” “别说了……” “栖川,不要再逃避了,你可以逃避一时,难道你打算对你的感情视而不见,逃避一辈子吗?” “别说了……” “栖川……” “别碰我!”久栖川双手掩面,肩膀颤抖着。“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栖川……” “再这样下去,我脑子一定会坏掉的,拜托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直弥看着蜷缩的久栖川,心里像被钻了一个洞,仿佛所有的力气都顺着这个洞流走。最想珍惜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只是一个幻想,而真正的他却在某个他所无法触碰的次元中。他曾想过千万种结局,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从未想过,久栖川会因为他痛苦成这样。或许他的感情太过沉重了,凭久栖川这样瘦弱的肩膀,根本承受不了。 难道只能到这里了吗? 曾经的信心百倍在他的眼泪面前全都化为乌有,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是为了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才来到这里的。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只会让他觉得沉重,即使再完美,都毫无意义。 久栖川慢慢打开车门,下车,关上。 直弥脑中闪过无数理由,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将他留下。短短几秒钟,简单的几个动作被无限拉长,放大。那种剥丝抽茧般的痛楚经由血脉流遍全身,真实得让人害怕。 明明只要打开车门追上去,哪怕是强迫也好,就可以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然而他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望着他单薄的背影,一点一点模糊,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 彻底从他的眼前消失。 说久栖川从直弥的眼前消失也好,还是直弥从久栖川的眼前消失也罢,自那天之后,他们真的没再见过。 久栖川依然每天步行上班,骑着被追田掉包的摩托车,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一切都回到直弥没有出现之前,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是偶尔在执勤的路段看到红色的汽车从眼前飞驰而去,忽得感觉一阵胃痛时,才明白他真的出现过。 他开始刻意淡忘直弥的存在和他们曾在一起的回忆,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要忘记的东西,反而愈加深刻。他不停告诫自己,这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就像之前说直弥的一样,因为生活太平淡,才会对莫名其妙的事物产生兴趣,一旦失去兴趣便会回到正常的轨道。 他是不会喜欢上男人的。 绝对不会。 然而事实上,他却无意识地期待直弥出现在交警大队门口,或是在他执勤的路段闲逛,被他扣下时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然而这两周等来的不是直弥,而是艾德里安。 那天晚上下班,久栖川像往常一样,走到交警大队门口时被人叫住,他回头一看,叫他的人正是艾德里安。说起来,他和这个男人充其量只能算认识,见过两次面,其中一次还是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好,我是艾德里安,你应该还记得吧。” “嗯,记得。”久栖川仰头看着艾德里安,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然透着不可一世的冷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以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嗯。” 久栖川和艾德里安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店,坐下之后,艾德里安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请你放弃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因为你,弥才一直没有选择我。”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久栖川努力压住怒火。 “可是弥喜欢你。” “呵,那你应该让他放弃我,而不是让我放弃他。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他缠着我不放。” “那这么说你不喜欢他?”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即使我说弥从四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你也不会改变心意?” “四……年前?”直弥不可思议地盯着艾德里安。“什么意思?”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相信。” “但一见钟情是存在的。”艾德里安不紧不慢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后继续说道,“菊在英国上学的时候,你几乎每周都会给她发电子邮件,她收到之后很高兴,总向我们炫耀,所以我们很早就知道你了。弥从看到你的照片时,就喜欢上了你。或许这种事很荒唐,但确实发生了。” “等一下……”久栖川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你是说直弥和菊理认识?” “他没告诉你吗?我们三个念同一所大学。”艾德里安没理会久栖川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继续说道,“很不巧,我对弥也是一见钟情,但因为你的存在,我整个大学四年都没能追到他。他和父亲关系很差,原本发誓绝不会回来的,然而却因为你回到这里。我很好奇,你到底哪里吸引了弥,就决定亲自来见见你。可惜,你让我很失望。” 久栖川消化着艾德里安的话,仍然难以相信。 “既然你不喜欢他,就离他远一点。” “我都说了,是他缠着我……” “如果你不喜欢,完全可以干脆地拒绝他。就因为你这种半吊子的态度,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希望。请你不要再玩弄弥的感情,别看他那么开朗,其实那只是他的伪装,真实的他很脆弱。” “我没有玩弄他的感情!” “也许你觉得没有,但在作为旁观者的我看来,你已经把他耍的团团转了。他之所以会那么痛苦,全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弥的什么?他开心不开心的时候,都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我比你更适合他。像你这种毫不顾忌他人感受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拥有他。” “那正好,我从没想过拥有他。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恶心死了。”久栖川站起身,蔑视地一笑,“你们这些臭同性恋趁早给我滚远一点!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让我看到,每次看到我都恶心地想吐!” 久栖川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和直弥撞了个正着。 “弥,你都听到了,现在该死心了吧。”艾德里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然后十指合十支着下巴,“你喜欢的人,不是一般的讨厌你。” “是啊……”直弥慢慢抬起低垂着的头,冷冷地盯着久栖川。“看样子,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啊。” “没错。” 久栖川快步经过直弥身边,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馆。 第十六章 炎热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乎一夜之间,漫天枯黄的落叶,铺满了整条街道。 “小栖川!小栖川!” “收到。” “西城区横川路段发生一起货车追尾事故,你帮我去处理一下。” “好。” “谢谢啦,回来请你吃好吃的~~~” 久栖川跨上摩托车,一路驶向西城区。秋风呼啸而过,他不禁打个寒颤,总觉得这不是秋天该有的寒冷。 事发地点是那个事故多发的喷泉池附近,当时两辆小型货车并排通过,本不该发生事故的,但公交车突然靠站,导致小货车司机急刹车,后边的车便撞了上来。在久栖川赶到时,两车司机已经协商的差不多,所以事故很快就解决了。 送走两辆车,久栖川跨上摩托车,返回交警大队。从以前起这里就属于事故频发路段,虽然多次向上面反映,但一直没解决。这段正好是追田负责的路段,他嫌心烦,所以每次都死皮赖脸让久栖川处理。 久栖川走到半路,手机突然响了,久栖川慢慢靠边,掏出一看是菊理的。 “喂,是我。” “栖栖,你那边好吵,正在执勤吗?” “没关系,你说吧。”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小志也说想你了。” “行啊。” “那就说定了,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好。” 久栖川重新戴上头盔,瞟了一眼旁边的高层公寓,许久叹了口气,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晚上下班后,久栖川直接去了猫咪的翅膀,菊理和小志已经到了。小志一见他就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不放,伸开双臂要他抱。他弯腰抱起小志,在菊理旁边坐下。 “栖栖,还是这么招小孩喜欢。”菊理笑着边说,边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只有小志比较喜欢我罢了。” “你最近忙吗?” “还是老样子,你呢?店里生意怎么样?”久栖川将小志放在腿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棒棒糖,拆掉包装纸,喂给小志。 “还可以吧,化妆品和服装店不一样,也没有所谓的淡季旺季。来一个算一个吧,反正饿不死。” 说话间,一个人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来完了。” “坐吧,赤坂。”久栖川冲急忙赶到的赤坂摆摆手,然后转向菊理,“正好赤坂也没事,就叫他一块儿过来了。” “嗯……正好人多热闹。”菊理冲赤坂笑笑,伸手去抱小志,“来,小志,找妈妈,你看抱着你叔叔都没法儿吃饭了。” 小志摇摇头,小手死死抱住久栖川的胳膊不肯松手。 “又不碍事,我抱着他吧。” “小志跟你比跟我还亲呢。”菊理酸溜溜地说道,“这么久才和我见一面,尽顾着粘着栖栖,我都要吃醋了!” 久栖川笑笑没说话,虽然菊理看似满不在乎,但心里想必一定很难过。就在半年前,菊理离和丈夫离婚了。因为她结婚后就没出去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小志判给了男方。前夫离婚之后很快再婚了,也许是心中有愧于她,只要她说想见孩子随时都能见。 即使如此,孩子还是待在妈妈身边比较好。尤其她前夫已经再婚,不久就有了孩子,难免疏于对小志的照顾。很多人包括他母亲,都让菊理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回来,但她却坚决不要,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么多年,她的性格一点没变。说话口无遮拦,大大咧咧,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菊理是一个离过婚,并且还有个孩子的人。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慢慢吃。”不知道是室内温度,还是酒精作用,菊理的脸颊红扑扑的。她轻轻抚抚小志的头,“你乖乖听话,妈妈很快回来。” 小志点点头,望着菊理离开也没有哭,光顾着摆弄手里的棒棒糖。久栖川抱着他不方便,基本上没吃东西。这时,赤坂夹起一只丸子喂给他。 “我又不是小志,自己夹就行了。” “那你就把自己当一回小志,来,张嘴。” 见赤坂一直夹着,久栖川没办法只好张嘴吃了丸子。怀里的小志一脸无辜地仰望着他们,看到久栖川脸上露出微笑,也举起小手,将棒棒糖举到久栖川嘴边。 “谢谢小志。”久栖川温柔地抚抚小志的头,“叔叔不吃糖,还是小志吃吧。” 小志仍一动不动地举着,听到久栖川说不吃,清澈的眼里瞬间溢满泪水。 “好好,叔叔吃,”久栖川急忙一口咬住,轻拍着小志的头,“小志别哭~~~” 小志真的破涕为笑,高兴地拍着小手。 “你果然很有孩子缘,”赤坂支着下巴,微笑地看着久栖川,“孩子们到现在还是很怕我,真是太失败了。我是不是长得太凶了?” “哪有,赤坂要是长得凶,那这世上就没几个人长得不凶了。” “这么说太夸张了。” “我说的是实话。”久栖川垂眼,爱怜地看着怀里的小志,仿佛平日的冷酷都化作一团柔和。 “这么喜欢小孩的话,赶快结婚生一个不就得了。” “别把造人说得那么简单。” “貌似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你造一个出来我看看。” “不是不想造,只是我早已经和人有约在先了。”久栖川突然抬起头,对上赤坂温柔的目光,“我们约定,如果五年后都还单身的话就在一起。现在正好五年,只是当时他好像喝醉了,大概不记得了吧。” “谁啊?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你再熟悉不过了。” “该不会是……” “不是。”赤坂摇摇头,知道久栖川说的是菊理。 “我很熟的人还有谁?” “想知道吗?” “废话!别跟我兜圈子了,快说!” “是……” “我回来了,哇~~~人真多!”菊理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你们聊什么呢?” “哦,刚刚赤坂说……” “没什么。”赤坂看了看久栖川,他立刻明白过来。心说也是,在菊理面前说赤坂另有心上人实在不好,于是什么也没说。三个人突然都沉默了,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糖糖!糖糖!”小志从久栖川身上爬下去,拉着他的手要往外走。“小志想要糖糖!” “知道了,叔叔现在领你去买。” “栖栖,你别把他惯坏了。”菊理蹲在小志面前,拉住他的小手严肃地说,“晚上吃那么多糖,明天起床牙齿掉光了,会变成老爷爷的。” “不嘛不嘛!小志要吃糖糖。”小志没被恐吓到,嚷嚷着非吃糖不可。 “好了好了,一次没事的。你们先坐会儿,我们一下就回来了。”久栖川说完就拉着小志出去了,“走咯,小志~~~我们去买糖糖咯~~~” “栖川真的很喜欢孩子啊。”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死心啊。” 菊理坐回座位,脸上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她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赤坂。赤坂并不惊讶于她的变化,反而笑起来。 “你也太小看我对栖川的感情了。” “感情?”菊理轻哼一声,“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孩子气般的占有欲罢了。播下的种到现在都没发芽,难道你还希望有天能坐在树下乘凉?” “我可不想被一个连自己感情都经营不好的人说教。” “这不是说教,而是作为朋友的忠告。当然了,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菊理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脸颊上的红晕不知何时已经褪去,“这些话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其实我之所以从英国回来就立刻结婚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五十岁的法国男人。你还记得艾德里安吗?我爱上了他的父亲。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身上的气质吸引,他是一位画家,才华横溢,又风趣幽默。那时他正在英国郊区采风,我总是陪着他一起去,时间一长我们彼此就产生了感情。艾德里安并没有反对,反而很支持我们。我以为我的父母也会理解会接受,于是就告诉了他们。结果他们一听,立刻让我和他分手,我妈还说要是不分手,就死给我看。 其实我早该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只不过一时被爱情冲昏头脑,以为全世界都会祝福我们。我虽然从小就很任性,但从来无法忤逆父母。虽然很痛苦,但我还是和他分手了。回国之后,我听了我妈的话,和我爸同事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前夫结了婚。 很可笑吧?感觉就像旧社会时的包办婚姻。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我当时就想,只要能让他们安心,即使和我不爱的男人过一辈也无所谓。 然而,这样想的或许只有我一个人而已。男人有时比女人还敏锐,他总问我到底爱不爱他,这要我怎么回答呢?我说爱,他说不信。时间一长,我们总因为这件事吵架。在一起的五年时间里,几乎都是吵过来的,最后终于走到离婚这步。” 菊理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任性地不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你想说什么?”赤坂平静地看着她。 “赤坂,你很聪明,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菊理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有些时候,该任性的时候就要任性。我不想栖川重复我的经历,所以只要是他的心意,我都会支持。老实说,赤坂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栖川心里装着别人。他也许还没有意识到,但我看得出来,他比他想象地还要喜欢那个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赤坂你别再逃避了!为什么明知道没可能的事情,还要一直坚持下去呢?” “我有什么办法!”赤坂瞪着菊理,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吼的……我知道,这么多年,栖川一直没办法忘记那个人。虽然他从不承认,但我知道他喜欢那个叫直弥的男人。每次来找我喝酒,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总是张口闭口说着那个男人的事……所有我都知道,但就是没办法放手。总觉得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只要我坚持下去,栖川一定会有所回应的。” “即使没有直弥,栖川也无法回应你的感情,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位置,而你注定只能扮演栖川的朋友。如果你不想失去他,就不要破坏你们现在的关系。” 赤坂低头缄默不语。 从初二意识到喜欢久栖川开始,要放手早就放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他不想他困扰,试图忘记他,所以高中毕业时才对他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他以为只要不见面,这种无法压抑的冲动就会慢慢消失。然而正当他自认为开始遗忘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股感情瞬间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忘记,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久栖川这个人存在,他永远都别想逃。 “我们回来了。”小志趴在久栖川的肩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附近连便利店都没有,我们走了很远才买到。小志可能累了,就睡着了。” “他也该睡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几个人走出小店,菊理从久栖川那里接过小志,上了赤坂帮忙叫的出租车,然后摇下车窗冲他们招招手,“我先送他回他爸那儿,有时间联系啊。” 送走菊理和小志,久栖川追问赤坂刚刚被打断的话。赤坂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微笑地抚抚他的头说,“如果真有那个人的话,你会不知道吗?” “意思是……你骗我?” “谁让你惊讶的表情那么可爱。” “我都说几遍了,不要说我可爱!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哪里可爱了!”久栖川的拳头用力捶在赤坂的肩膀上。 “全部。在我眼里没有比你更可爱的人了。”赤坂揉揉他的头发,原本柔顺的头发被他揉得一团毛躁,“有你这么可爱的朋友我可是很骄傲的!” “你还敢说!” “可爱可爱可爱……” “还说!你给我站住!” 两人像孩子似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追逐打闹,好像回到了十几岁。但他们都很清楚,那些带着少年汗水和热血的日子已经成为谁都回不去的回忆。 第十七章 “前辈,你是不是胖了?” 听了久栖川的话,追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很,很明显吗?” “每天和你待在一起都看出来了,你觉得呢?” “怎么办啊……”追田撩起毛衣,隔着衬衣轻松抓起一把肥肉,整个人瞬间僵住,“都怪惟宗那个混蛋!成天就知道让我吃!眼看这就快过年了,胖成这样还让我怎么见人?而且过年那么多好吃的,肯定得把我吃成一个死胖子!” “你和惟宗队长住在一起不胖才怪。” “也是,自从和他住在一起之后,伙食就得到质的飞跃……”追田无奈地叹了口气,摆弄着小腹上那坨赘肉,“其实,我最近也发觉自己胖了,但因为嘴馋,挡不住惟宗的诱惑,总是半夜爬起来和他吃夜宵。他倒是一点没胖,全长身我上了!” “没关系,这样抱起来更舒服。” “小栖川你在说什么!”追田“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不可思议地瞪着一脸呆萌的久栖川,“你跟谁学的!” “噢,刚刚上厕所时,惟宗队长对我说的。他说前辈太瘦了,全是骨头抱着咯得慌,一直想把你喂胖一点,这样抱你的时候……” “好了!好了!”追田蹭地站起身,扑过来一把捂住久栖川的嘴,“小栖川,你别听那个混蛋瞎说!” “惟宗队长说前辈胖一点特别可爱,还说……” “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这样反而让我更在意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总之你现在立刻马上忘掉他的话,这是前辈的命令!” “忘掉什么?”正在这时,惟宗笑盈盈地从外边进来,没来得及反应,追田就已经扑上去扯住他的领子。 “你这个混蛋都和小栖川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 “你给我进来!”追田拽着惟宗就朝办公室走。 “这么积极的追田还是第一次见到,难道你那张小嘴又饿了?明明昨晚才刚喂饱你……” “闭嘴!再说杀了你喔!” 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四周才归于平静。久栖川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笑,低头继续各自手头的工作。 其实惟宗和追田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以为大家不知道的大概也只有追田了。惟宗根本不避讳,恨不得整个交警大队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本人的说法是,要昭告天下追田是他的,不许任何人对他出手。 明明那么成熟稳重的人,遇上追田的事就变成个孩子。 久栖川拿过大衣,追田半天不出来,看来只能顺便监管西城区了。 一月份的天气果然不是开玩笑的,风吹在脸上硬生生的疼。他骑着摩托车穿行在小巷之间,正值下班高峰,再加上马上就快过年了,街上车多人多。他上次光是去离交警大队隔了三条街的执勤地点就堵了将近两个小时。连摩托车都无法通过,可想年前的堵车有多彪悍。 他七拐八拐从小巷出来时,还是发现自己置身于庞大的堵车队伍之中。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自行车,电动车,再想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他迈下摩托车,踮脚望不到最前头。车上司机也都下来查看情况,但都和久栖川一样,完全搞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眼看着都过去四十多分钟了,交通丝毫没有好转,人们怨声载道,鸣笛声此起彼伏。 他还想再过不久就可以得到缓解,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他也有些坐不住了,支好摩托车,就向源头走。堵车不像停车,车辆歪七扭八挤在一起,中间还插进自行车,毫无章法可言。久栖川穿过这段不长的距离着实花了不少时间,最后走了大概五百米终于走到最前面。 久栖川拨开人群,本来还以为发生了交通事故,没想到竟然是一男一女当街吵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黑色本田车门大敞着横在马路正中。再往人群里一看,同队新人米洛正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围观,双臂抱于胸前看得津津有味。久栖川上去朝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米洛一脸惊恐地回过头,看到他不由松了口气。 “什么呀,原来是前辈。” “你知道后面堵了多少车?” “我知道后边堵了很多,但我也没办法啊。” “什么叫没办法?交警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我只是个交警又不是特工,可不想以身犯险葬送大好前程。” “你说什么?不就让你解决个交通事故,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久栖川看见唯唯诺诺的米洛就来气,明明人高马大却总像个可怜虫,根本不像男人。看样子有必要在教他成为一名交警之前,先教他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你看那女的简直就一悍妇,根本不分敌我,我上去铁定让她给挠残。前辈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弟弟……” “你这么说让你老母情何以堪。” “而且啊,我的花季雨季都献给警校了,连女人的味道还没尝过,不能就这样殉职……” “你就算不殉职这辈子也别想尝女人的味道了。”久栖川叹了口气,差点没被这个来了半年的新人气炸。“好了,你告诉我情况,我去处理。” “那怎么行?那边可是很危险的,我怎么能将前辈送入虎口!”米洛的眼神异常坚定,然后抓着久栖川的肩膀,“我们还是逃吧。” “你还是去死吧。”久栖川一拳挥在米洛脸上,“你给我滚回警校重修!” “别这么认真嘛……”米洛抱着被打肿的脸,仰头委屈地盯着怒气冲冲的久栖川,“我告诉你就是了……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什么叫‘大概’?” “我是从那个司机大叔那里听来的。”米洛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留着大胡子的卡车司机。 “为什么不直接问当事人?”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害怕被挠残,只好问其他人……” “我觉得比起交警,你更适合做围观群众。”久栖川捶了两下郁结的胸口,转身向那个司机大叔走去。 “前辈,你去哪儿啊?”米洛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紧跟着久栖川。“你不是要问我情况吗?” “我问你还不如直接去问他。” “前辈你居然不相信我!” “当然。” 久栖川不顾米洛的阻止,向那个司机大叔询问事情经过,然后又向其他围观群众取证。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那一男一女应该是情侣,估计在行驶过程中,发生争执,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就横在路正中。女人从车上下来就要走,男人拉着不放,两人就在大街上吵起来,车辆越聚越多,才会演变成现在的情况。本来一开始有人上去拉架,就像米洛说的,那个女人不管是谁,都照挠不误,几个人挂彩之后,就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 久栖川大致了解情况之后,整整衣服就朝吵架的男女走去。米洛挥着手,冲他大喊道。 “前辈,你放心去吧!如果你牺牲了,我会向上级报告你是因公殉职的,还会帮你照顾老婆的!” “你给我闭嘴!交警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久栖川压住将米洛就地正法的冲动,心说现在的孩子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人命公仆的队伍当中。 “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久栖川刚走近,女人突然推了男人一把,差点推到久栖川身上。 “你就不能再给我次机会吗?” “我给你机会?那谁给我机会?我也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会永远爱我一个人……结果呢?结果你却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刚想开口的久栖川听了女人的话,突然愣住,忘记了想说的话。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和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我的邻居,家里停水才会借我浴室洗澡!你要相信我啊!” “鬼才会相信你的话!既然浴室都借了,顺便借一下卧室也不足为奇咯!” “你简直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好啊,我就是无理取闹,那你放开我啊!放开啊!也不知道哪个混蛋一直抓着我不放!”女人用力甩开男人的手,撸了一把长发,指着男人厉声喝道,“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反正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是我们家的钱!你其实早就厌倦我了,但舍不得钱才一直不和我分手!” “我不爱你?”男人低声重复着,一拳捣在挡风玻璃上,“我不爱你会每天去宿舍楼下给你送早饭?我不爱你毕业之后会留在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我不爱你会因为我妈反对咱俩的事而和她闹翻?我不爱你会随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到底要我爱你到什么程度!” “别说的好像只有你付出了一样!难道我没付出吗?我没有和家里闹翻吗?从小到大我爸那么疼我,从来没动手打过我,就因为我不肯和你分手,竟然动手打了我!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和你在一起吗?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但我受不了你的背叛!我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的要死!”女人双手掩面痛哭起来,“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们根本不合适,求求你放过我吧……” “就因为一个误会,你就要放弃我?”男人苦笑着,瘫靠在车上,“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不肯相信我……哼……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们就分……” “谁说你们可以分手的!” 久栖川突然一把扯住男人的衣领,又抓住女人的胳膊,将两人拽到一起。 “你们以为能找到喜欢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吗!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们知道吗!既然可以在一起,就好好珍惜,别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分手!你们真的不爱了吗?在我看来你们比谁都深爱着对方,如果就这样分开你们不会后悔吗?趁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就好好抓紧!如果有一天突然不见了,你们打算去哪儿把对方找回来?乖乖给我回家相亲相爱去!混蛋!” 那对男女走后,在久栖川和米洛的指挥下,交通很快就恢复畅通。米洛摘下头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悄悄凑到久栖川身边,笑嘻嘻地说。 “前辈刚刚好有男子气概!” “那当然。” 虽然久栖川一脸平静,但也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惊讶。没想到一向冷静的他,竟然会爆发那种发言。而且更荒唐的是,他的话音一落,周围围观群众中居然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久栖川戴好头盔,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摩托车上。这绝对是他当交警这么久以来,指挥交通最累的一次。 这么做算不算回应了早上惟宗说的,要正视自己的感情?虽然正视感情的是那对男女。不是他不想正视自己的感情,只是那段感情早已经和现在的他背道而驰。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 “哎?前辈,你说什么?” “没什么。” “啊!完了!”米洛突然大喊着跳上摩托车,“去晚我又该挨骂了!” “去哪儿?”久栖川不解地看着一惊一乍的米洛。 “笠城高中。” “我是让你回警校重修,没让你回高中。” “不是的,我是去接……女朋友……”米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刚刚不是才说没尝过女人的味道。” “这种事谁说得出口啊……”米洛腼腆地一笑。 “好了,你小子就算再怎么想尝女人的味道,也别做得太过火,毕竟对方还是学生。” “我知道了,好了,前辈我先走了,去晚我真的会死得很惨的!”米洛的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久栖川带上手套,正准备发动车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笠城高中不是男校吗? 第十八章 久栖川在那边疏散交通之后,又去了他执勤的地方,回到交警大队已是晚上八点。他揉着困疼的脖颈,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灯亮着但空无一人,想必追田见他没回来,就给他留了灯。 他倒在座位上,又想起那对情侣吵架的画面。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场误会,竟然闹到那种程度。是该说现在的年轻人无所畏惧,还是疯狂至极呢? 他拿过杯子喝了口凉水,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走到门口时,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才想起明天是菊理安排的相亲日。这几年中菊理一直都在帮他张罗相亲,一开始他找各种理由推辞,最后因为她的纠缠,没办法只好答应。但即使去了,也只是一起吃个饭,或者看个电影之后就回家了。 他知道菊理是好意,也知道找来的都是好女孩,而且每次女孩都对他印象很好。可他只能到此为止,再往后的交往就不了了之,或者说是他刻意避开了。但即便如此,菊理还是时不时给他安排相亲。说实话按他的年纪和工作环境,相亲确实比较靠谱。他身边好几个同事都是通过相亲和另一半走到一起的。所以他想或许这也是个途径,毕竟家里催得厉害。 他关掉灯,锁门,下楼出了交警大队。 大概天气冷,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和白天人山人海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立起风衣领,用围巾围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想起下午米洛的话,才发现他也把花季雨季都献给了警校。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对感情比较迟钝的人,才无法和人长久相处下去。但归根到底他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生活,即使他可以,家人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他以前想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共度此生,但随着时间他渐渐明白,与他共度此生的也许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并不是只有他这样,这世界上有几个人是和自己最初喜欢的人走在一起的。年轻的时候,只凭冲动就能认定一个人。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股冲动是否仍适用就难说了。他明白,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孩看到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而已。 还好他除了自己外,还有能供他人参考的附加值,不然菊理大概要白忙活了。 或许是时候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第二天,久栖川穿戴整齐,在镜子前照照,虽然觉得西装跟他一点也不搭,但还是勉强穿上了。菊理反复强调,相亲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印象,所以每次都让他穿得正式点。但因为他太瘦架不起来,而且穿着又不舒服,所以每次都帽衫了事。 不过这次不同,既然决定认真考虑这件事,就得拿出想应的态度才行。 收拾妥当,他就出发去菊理定的观景西餐厅。周末的公交车依然拥挤,他裹紧风衣挤在人群中,不时拉拉领口,好让气息顺畅些。行驶了七八站,他才好不容易摸到后门下了车。抬头便是高耸的大厦,他整整衣服,大步走了进去。 大厦一共三十六层,观景西餐厅在顶层。电梯门一开便正对西餐厅的大门,询问之后,服务生就领他到定好的位置。餐厅环境很好,简洁的水晶吊灯,与水磨石地板交相辉映,正中摆着一架纯白色三角钢琴,前面坐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柔和的音符流过她纤细的指尖,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之中泛着点点星光。 久栖川一直被领到角落靠窗的位置,一个男人背对他坐在那里,就在他以为弄错了,想向服务员询问时,那个男人突然回头看向这边。轮廓分明的侧脸,清秀的五官,眉宇间透着成熟,狭长的丹凤眼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漠,瞟到久栖川的脸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栖川?”直弥缓缓站起身,优雅地向久栖川伸出右手。“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久栖川也礼貌地伸出手,握住直弥的右手。 直弥从容地请久栖川入座,然后拿起印花茶杯呷了一口,微笑地说,“菊理说好久不见了,正好我回来做新书宣传,就约在这里见面。栖川也和菊理约在这里?” “菊理安排我来这里相亲。” 直弥放下茶杯,突然笑起来,“看来你相亲的对象不会来了。” “我看也是。”久栖川说着掏出手机,给菊理打电话,打了三个都关机,“被摆了一道。” “怎么办?一起吃还是回去?” 久栖川低头开始翻面前的菜单,淡淡地说,“反正都来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直弥笑了一下,算是对久栖川决定的回应。他一边翻动菜单,不时打量着对面的久栖川。久栖川无意间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就立刻低下头去。一开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上菜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说话,最后只剩叉子和盘子碰撞发出的铿锵声。 “这么久不见,你过得好吗?”过了许久,直弥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还是老样子。” “还在做交警?” “不然呢。”久栖川笨拙地切着那块顽强的牛排,“你呢?” “我啊,也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就是过着有时间到处闲逛,截稿日期前猛赶稿的日子。” “说起来我一直都不了解你的生活。” “因为你从没想过要了解啊。” 久栖川抓着叉子的手不由一抖,他没有抬头,埋头继续和盘中的牛排较量。直弥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你刚刚说菊理给你安排相亲?” “嗯。” “你即使不相亲也很受欢迎了吧。” “那你可错了,我一点都不受欢迎,尤其年级越大,这张脸就越来越吃不开了。” “说起来你真是一点没变,我刚还想问你是怎么实现逆生长的。” “听你这么说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久栖川喝了一口红酒,“女孩子都喜欢成熟男人,像我这种的大概没办法给他们安全感吧。” “这么会?现在你这种型很吃香的,你只是还没遇到对的人。多试几次,肯定会遇到真心的好女孩。” “但愿如此吧。” 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沉默,直弥去洗手间的时候,菊理打来电话。 “见到了吗?”久栖川一按下通话键,就听到菊理兴奋的尖叫。 “你不是说相亲吗?” “是啊,相亲对象还满意吗?” “能别开玩笑吗?” “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这几年也没少给你安排相亲,你要么不见,要么见了也没下文。一个不喜欢也就算了,各种类型给你介绍了个遍你也不动心,我是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了。”菊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反正你看谁都不顺眼,那我就安排个你看着顺眼的呗。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姐我什么都知道。尤其是你的事,全部都知道哟。” “那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什么吗?” “当然是对我感激涕零,给你安排了如此激动人心的相遇啦!你现在一定对我这个大恩人跪拜了吧?但是啊,大恩不言谢,你默默记在心底就好啦!” “你想太多了吧。”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俗话说久别胜新婚,你们一定要好好聊聊哟!” 菊理说完就挂了电话,久栖川愣了好半天才放下手机。他转头望向窗外,这座不算大的海滨城市此刻尽收眼底。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足够一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何况人心呢。 如果说这世界上最善变的是什么,那必定是人心。不见的时间里,即使他没变,又怎么确定别人没变。就算他们都没变,时间在变,地点在变,周围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着,身处其中的他们迟早也会改变。 久栖川看向迎面走来的直弥,健硕的腰身撑牢深灰色西装,衬托出笔挺的身材。举手投足间的成熟稳重,与他脸上迷人的笑容相得益彰。他将棕色格子手帕折好塞进口袋,与久栖川相视,温柔的笑意便在眉宇间荡漾开来,仿佛一汪平静清澈的湖水,久久难以平复。 “你都没怎么吃啊,是不是不合口?” “嗯,我平时很少吃这种东西,量少味道又怪,根本吃不饱。” “你还真是没情调呢,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吃气氛,不然菊理也不会故意把相亲安排在这里了。说起来有没有觉得不错的女孩?”直弥玩笑似地问道。 “菊理介绍的女孩都是好女孩,不过大概和我脾性不和,所以一直没遇到能够谈婚论嫁的人。”久栖川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你呢?该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结婚对我这种人来说太遥远,估计这辈子都够不到了。我懒散又没心没肺,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直弥放下刀叉,抹抹嘴,“不过要是那个能让我心甘情愿受到拘束的人出现,我说不定会定下来。” “真难想象。”久栖川说着站起身,整整衣服。 “我倒是想象了很多次,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的样子,可惜到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直弥也站起身,披上外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西服。” “很怪吧。” “不能说怪,只能说别有一番风情。” “还不是一个意思,只是换了个婉转的说法而已。”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怪的意思是让人感觉不得体,而别有一番风情的意思是虽然没有穿出衣服本来的韵味,但却有另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强词夺理。” “我只是实话实说。”直弥轻笑两声,和久栖川一起向电梯口走,“不过穿着不舒服的衣服,即使再漂亮也无济于事。我倒是更喜欢栖川穿帽衫的样子,那样比较适合你。” “没有人需要你喜欢。” “呵呵,这样才像你。” 两人走进电梯,直弥按亮一楼,电梯门随即慢慢合上。 “我下午也没什么计划,要不要一起喝个咖啡?” “像你这种大作家在街上闲逛不要紧吗?” “不要紧,要是被认出来,不承认就好了。况且官方消息说我上午已经离开。”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本来计划早上就走,不过和菊理约好了,就推到了晚上。” “那这么说以后基本不会再见到了。” “那也不一定。”直弥拨弄了一把头发,转向久栖川,“这次相遇不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吗?谁也说不准将来会不会再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那是……” 久栖川的话音未落,电梯突然猛烈一震,灯跟着闪了两下熄灭了,数字停在十五层不再变化。 “停……电了?” 第十九章 “怎么会停电?”久栖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力捶电梯门。 “你别着急,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修理了。”直弥沉着冷静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见久栖川没理他仍在捶门,突然戏谑地问道,“难道待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就让你这么害怕吗?” “谁说我害怕了?”久栖川说着,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是和我两个人待在一起让你感觉不自在?” 久栖川一愣,手不由停顿了几秒,随即比刚才捶打的频率更快了,“这与和谁待在一起无关,我只是想……” “既然如此,就别敲了。” 直弥突然一把抓住久栖川的手腕,久栖川条件反射地甩开直弥的手,整个人缩在电梯角落里。虽然四周漆黑一片,但他仍能感觉到直弥就站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知道和我待在一起让你很不舒服,暂时忍耐一下吧,很快维修人员就会赶来了。” “我并没有感觉不舒服。”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过见到我就觉得恶心,刚刚你都勉为其难和我一起吃过饭了,现在还要和我一起关在电梯里,实在太不人道。” “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 “不说过去的事,”两声皮鞋的铿锵声之后,直弥已经来到久栖川面前,右手支在久栖川的耳侧,冷冷地问,“我们还能说什么?” “确实没什么好说了。”久栖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倒也是。” 直弥放下手,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字,随即接通。 “是我。” “你在哪里?”电话里响起艾德里安的声音。 “在外边吃饭,什么事?” “飞机提前了,告诉我饭店地址我去接你。” “干嘛突然提前?” “如果不是你要见菊理,现在早已经在回去的飞机上了。” “所以我才说,你也一起来嘛。” “我是为了生意才来的,可不像你那么清闲。你磨蹭的几个小时,就足够我损失几个亿了。况且英国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你处理,没理由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桥本了。” “还不是你总跟他玩失踪,没办法才让我找你的。桥本也真不走运,负责你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作家。好了,快告诉我你的位置,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我这里出了点小问题,一会儿就回去了。” “不行,要是放任不管,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总之,你不用过来,我很快就会回去,就这样。” 直弥说完直接挂掉电话,靠在久栖川旁边的位置,突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间在黑暗中静静流逝,大概过去十几分钟,维修人员仍没有来。久栖川慢慢摸到门口,又试着捶了几下,还侧耳贴着电梯门听外边的动静。不知道是电梯门隔音的缘故,还是外边确实空无一人,他趴在上面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丁点声响。 即使如此,他还是隔一会儿就去拍拍电梯门,万一有人刚好路过,就能叫维修人员来修理。为什么电梯停了都没人察觉呢?而且被困时间也有点久吧。如果还有其他人在也就算了,偏偏是和直弥两个人关在一起。 他本以为四年不见,即使再见也不会有任何感触。然而事实上,从见到直弥那刻起,他的内心就一直焦灼着,这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即使在女孩子面前都未曾出现过。 而刚刚听到艾德里安的声音,这种折磨人的焦灼情绪几乎达到顶点。他何尝不知道,如果外边有人能听到,他们也不至于一直被困到现在。但他想离开,离开这更加熬人的沉默。 直弥说得没错,除了说以前的事情,他们真的无话可说。 四年时间,他们退出彼此的生活,屏蔽了所有消息。所有交集都在那天完结,只剩不欢而散的画面。那些话他并不是没有对直弥说过,只是在那种环境下,即使再普通不过的话也会变成锋利的尖刀。 他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虽然这么说很狡猾。 “咳咳……” “你不舒服?”听到直弥的咳嗽声,久栖川问道。 “没什么,最近签售会比较忙,再加上酒店睡不习惯,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等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对了,你的新书叫什么?” “《不要爱上我》” “听名字好像不是你以前的风格。” “你看过我的书?”直弥略带惊讶地问道。 “我看不懂英文,只是在网络上看到过你的报道。” “想来栖川也不会看我的书,因为很无聊。”直弥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本对你来说更无聊,不说也罢,反正你也不会去看。” “英文的我确实看不懂。” “这次的是中文版。” “那有时间我会找来读的。” “这本书真的对你来说无聊透顶,你绝对不会喜欢,所以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因为写得是男同志之间的故事。”久栖川一时语塞,沉默几秒直弥突然笑了两声,“看吧,我就说你绝对不会喜欢的。” “我……” 久栖川的话音未落,直弥的电话再次响起。 “我都说了不要过来,我很快就回去了。什么?你已经在路上了?喂,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在我手机上安了GPS?我真服了你。我不需要你来接,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直弥话说到一半,手机就被久栖川一把夺过去。两个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定格一般,只剩手机里艾德里安的喂喂声。许久,久栖川才反应过来,将手机还给直弥。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直弥直接挂掉电话,把电池扣出来扔在地上,跟着逼近久栖川,直至久栖川整个人紧贴电梯门。 “因为突然拿走你的电话……” “为什么突然拿走我的电话?” “我只是……” “只是什么?”直弥不停追问。 “我不知道……”久栖川将头别向一边,却仍能感觉到直弥湿热的气息。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似要撑破胸腔一般。 “要我告诉你吗?” “不需要……” “听到我和艾德里安讲电话让你感觉烦躁,你才会突然拿走我的电话。就像四年前你看到他出现在我的公寓时,你生气地转头就走一样。为什么会生气呢?答案很简单,虽然很想告诉你,但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别逼我了……” “如果早这样,你就不会从我的面前消失。因为你就是这种人,从不肯主动迈出一步,当别人走近你时,你又会转身逃掉。我很清楚这一点,才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一心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你慢慢接受,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将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关系毁掉。 分开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的事,想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想你会不会像我想着你一样偶尔想起我。无论我的外貌如何改变,我的内心都从未改变过。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是任何人。栖川,告诉我,你需要我成为什么人?” “……我的人……”久栖川低声呢喃着。 “听不清,大声点。”直弥的唇紧贴着久栖川的耳际,磁性的嗓音包裹着柔软湿润的气息,使久栖川的身体一阵发软。 “你明明就听到了……” “完全不够,我还要听。” “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还是不够。” “成为我的人!”久栖川紧紧抓着直弥的衣领,肩膀不停颤抖,低声啜泣道,“你是我的!就只看着我一个人啊!别突然消失!混蛋!” “我是你的。”直弥将久栖川拥在怀里,轻揉着他的头,“我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你胡说,你明明和那个男人……” “我们只是朋友,没有解释清楚是我的错。我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但我已经好好拒绝了。艾德里安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不想我们恋人做不成,连朋友也没法做,所以早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经和他讲清楚。 那天艾德里安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叫过去的,听到你那些话,我真的深受打击,当时只想着你再也不想见到我,就连夜回了英国。我不回来是因为我不敢回来,我想见你却又害怕见到你,因为我不想让你更加讨厌我。” “我是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明明说过永远都不会放开我的手,却那么轻易地松开了。” “我没有办法毫无顾忌的占有你,因为你本来就是喜欢女孩子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菊理,但我还是想努力一下。可当我看到你因为我动摇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但高兴之后又想,这种恋爱本来就不为世俗接受,我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但我无法忍受你也遭受同样的待遇。一想到因为我你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时,就不由退缩了……” “怎么选择是我的事,别自以为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如果我没有出现,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和女孩子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了。” “如果菊理没有去英国留学,我也不会每周给她发邮件,如果我没有发邮件,你就不会认识我,如果你没有认识我,就不会千里迢迢来找我,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和女孩子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我会一直等你出现,我相信即使你不是以这种方式出现,也一定会以其他方式出现。所以,这一切并不是谁的错,而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 “那我要好好感谢这一系列如果,才让我遇到了你。但我们接下来的路大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 “难道和女孩子在一起就会一帆风顺?你说过,你喜欢的是我的人,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喜欢我。如果你现在仍这么想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因为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谢谢你,栖川……”直弥轻吻一下久栖川的额头,“我会负责你的幸福,一切都交给我吧。” “你要是再敢毫无征兆地人间蒸发,小心我磕碎你的肋骨。” “就算你想撵我走我也不会走的。”直弥双手捧起久栖川的脸,鼻尖轻轻蹭蹭他的鼻尖,“我喜欢你。” “我知道了……” “那你呢?” “什么?” “你还没说喜欢我呢!” “那种事谁说的出口……” “说嘛,我说了想听你亲口说。” “不要。” “说嘛说嘛!” “不要就是不要。” “不说就不让你出去。” “什么?”久栖川一把扯住直弥的领子,“是你搞的鬼?” “不这么做怎么让你说出真心话啊!” “难道今天的见面也是……” “今天的见面确实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既然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也只好顺从。于是我趁吃饭中间出来找大厦的管理员说要他们停了这部电梯。如果这样都不能让你说实话,那我真就放弃了。不过,好在一切都没有白费。只不过就差你的一句话……啊!” 直弥话未说完,久栖川的膝盖就准确无误袭击了他的胃部。 “以后再敢做这种事,就不是磕碎肋骨这么简单。” “知,知道了……” 第二十章 那天之后,直弥又开始在久栖川执勤的路段出没。还每天堂而皇之地出入交警大队,不但没人撵他,好像他原本就是这里的一员似的,几天就和老人新人打成一片。 “小直弥,要吃薯片吗?”追田笑着冲对面的直弥摇摇手里的零食。 “好啊!”直弥也不客气,拿过来取了一片塞进嘴里,没等追田接到,就被惟宗一把夺过去。 “追田!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吃这种高热量垃圾食品!” “要你管!我吃什么你都要干涉!我还有没有一点人生自由!”追田不满地从座位上弹起,连蹦带跳地抢惟宗手里的零食。 “你当然有人生自由,你可以选择不吃这些东西,或者来我的办公室受罚。我可是很公道的。” “好了!好了!不吃总行了吧!” 追田气得一股脑儿窝在座位上,不再出声。惟宗站在办公室门口,回头盯着追田看了半天,见他仍没消气,就折回来,弯腰伏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追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把推开惟宗,指着办公室吼道,“你给我滚回去!” “只要你不生气,滚去哪里都可以。”惟宗露出满足的表情,走进办公室。 “混蛋惟宗……”追田小声地骂骂咧咧,却藏不住嘴角的笑容。他倒在椅背上,一抬眼正好对上久栖川和直弥的目光,“你们看什么?” “没什么。”久栖川和直弥异口同声说道,说完久栖川就起身,整理好桌上的材料就往外走,边走边嘱咐直弥,“我去送材料,你给我老实呆着。” “好~~~”直弥一直目送久栖川离开,回头看到追田正一脸窃喜地盯着他看。“怎么了?” “小直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追田长叹一口,“你们总算是在一起了,看着我都累得慌。你都不知道你们分开这段时间,我说话都得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话让小栖川触景生情……” “谢谢你,前辈。” “嗯?谢我干嘛?” “我不在的时间帮我照顾栖川。” “照顾后辈是身为前辈应该做的,你不用感谢我,谁让小栖川那么可爱,想不照顾都难啊……”追田得意洋洋地说道,余光瞟到直弥手里一直拿着一本银色封面的书来回看,“你也对那种书写满英文的书感兴趣?我可是一看就头疼。” “栖川看这种书?” “噢,有段时间小栖川突然开始学英文,还拿来好几本那种全英文的书,我有次看了里面一眼,还眼晕呢。” “你说他学英文?” “是啊,别提学得多认真了。我当时还纳闷,我们这工作又用不到英文,他学那种没用的东西干嘛?问他也只说想看的书只有英文版,我说那就别看了呗,干嘛折磨自个儿,但他不听,愣是看完好几本。我知道他喜欢看书,但没想到会喜欢到那种程度……喂!你干嘛去!” “我去找栖川!”直弥起身就往门口跑。 “你上哪儿找他去?再说你们这分开还不到五分钟就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追田无奈地叹了口气,拿手在耳边比划了个电话的形状,“你先打电话问他在哪儿,再过去找他。” “噢,也对!” 直弥赶忙掏出手机,拨久栖川的电话号码。忙音响起的同时,久栖川桌上传来铃声。直弥慢慢走回桌边,从一堆文件下翻出久栖川的手机。他刚准备挂掉,突然看到久栖川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亲爱的”三个字。 直弥盯着手机发愣,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就在这时,久栖川从外边回来。看到他一脸呆滞,就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走!” “去哪儿?” “回家!”直弥不由分说拽着久栖川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冲追田喊,“前辈,帮栖川请假!” “OK!” “等等!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放心!我会帮你处理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们就好好回家相信相爱吧~~~” “喂!我说你突然干什么?” 久栖川用力挣扎,却怎么也甩不掉直弥。一直被他拖到大门口,塞进车里。 “喂!我说你……唔……”久栖川的话音未落,直弥的唇就堵住他的话。所有怒气被他的温度瞬间融化,整个人都变软了,“……唔……你到底怎么了?” “栖川,我爱你!”直弥一把将久栖川紧紧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耳际不停重复着“我爱你”三个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难道你还妄想可以离开吗?”久栖川轻轻推开直弥,“是不是前辈跟你说了什么?我早就和你说过,前辈那个人很喜欢捉弄人……” “不是的。”直弥打断久栖川的话,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扳向自己。“栖川,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干嘛突然说这个?” “你只要回答愿意或不愿意就好了。”直弥认真地盯着久栖川的眼睛。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意义就不同了,所以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久栖川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直弥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 “也对,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直弥说完又吻了吻久栖川的额头,然后拥着久栖川久久不肯松开,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一样。这种好似漂浮在空中的感觉,让眼前的美好都显得不真实,仿佛只是曾做过的美梦中的一个。只有怀抱着久栖川的体温和心跳时,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你到底要抱多久。” “抱多久都不够。”直弥的下巴在久栖川的肩膀上亲昵地来回蹭。 “好了,差不多就给我放开。” “我不放。”直弥像个孩子一样撒娇,不但没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还有事,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什么事啊?” “我今天约了朋友。” “朋友?男的女的?年龄职业住址?单身已婚离异?” “你调查户口呢?” “我没说过吗?我这个人超~级~小心眼,只要是接近你的人我都会嫉妒。” “你是小鬼吗?真幼稚。” “是你让我变成小鬼的,所以你要负起责任。所以从今天起,你去哪里和什么人见面都要向我汇报,听懂了吗?” 久栖川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直弥怀里,许久轻微地点了点头。看到这么听话可爱的久栖川,直弥心里一阵痒痒的。他忍不住抚了抚久栖川的头,轻声问道,“那告诉我,一会儿和谁约好了?” “赤坂。” “咦~~~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吃个饭有什么稀奇。”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只是好久没见他,想和他一起吃个饭而已,再说……”久栖川顿了一下,犹豫许久才开口,“再说,我和赤坂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想……想……至少告诉他我和你的事……” 久栖川说着仰起头,一脸无辜地盯着直弥的眼睛,委屈地说道,“不行吗?” “怎么可能不行!”直弥内心的小人再次被萌得满脸是血,每次一见到久栖川这种表情心里都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只是当事人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我也要一起去。” “不行。”这次换久栖川否定他了。 “为什么?” “虽然赤坂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了恋人他一定会替我高兴,但要是知道我交往的对象是男人的话,受不了而讨厌我的话……所以我想先给他一个缓冲,之后再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你放心,他要讨厌也是讨厌我,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什么意思?” “呼,没什么。” 看着久栖川脸上呆萌的表情,直弥实在不忍说出实情。虽然不想让他们见面,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不让他去。再说即使今天不见,以后也躲不开。想到这些,直弥也只好勉强松口,答应久栖川立刻回家。 送走直弥,久栖川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到下班时间,很多同事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大概七点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赤坂才出现。 “呼……不好意思……”赤坂大口喘着气,满脸歉意地摸了摸久栖川的头,“等很久了吧?” “没有,是我出来早了。走吧。” “好。” 就在两人转身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久栖川。他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艾德里安。他身着卡其色毛呢大衣,里面一席黑色西装,金色的头发在寒风中略显凌乱,和四年前相比更显成熟稳重,只是那双淡蓝色眼眸中的冷峻丝毫未变。他几步来到久栖川面前,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几乎同时赤坂已经攥紧艾德里安的手腕。“放开他!” 久栖川轻轻拍了拍赤坂的手,示意他退下,赤坂看了他一眼,最后慢慢松开手,退到一边,点了一支烟靠在墙上不再做声。久栖川抬头平静地盯着眼前比他高一头的艾德里安。 “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艾德里安冷冷瞪着久栖川,将他拽到面前,“我早就说过让你放弃弥了。” “为什么我非要按你说的做?” “难道你整他整得还不够?” “请不要以你的主观想法来判断我们之间的事情。” “主观想法?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你对弥产生了感情?别开玩笑了!你之前亲口说过不会喜欢弥,还说一看到同性恋就觉得恶心,现在竟然说这种话,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我是说过那些话,但那是过去。” “你以为这么说就可以将你对弥的伤害一笔勾销吗?别天真了!听着,你给我立刻从弥面前消失!”艾德里安怒吼着,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 “我办不到。以前我从未珍惜过什么,所以不懂失去的痛苦。但当直弥离开我才明白,我不能失去他,更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因为他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艾德里安突然举起右拳,猛地落下。久栖川知道躲不了,索性闭上双眼。然而那记猛击迟迟未落,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直弥竟然就站在他身边,紧紧抓住了艾德里安的手腕。 “你怎么没汇报要见艾德里安?”直弥阴沉着脸,怒视艾德里安,“你还要不要做我的朋友?” “朋友?难道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项吗?” “有。”直弥用力甩开艾德里安的手,“从我面前消失。” “他到底哪里好?弥,我真的想不通他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你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对我来说,他是无可取代的。”直弥抓着久栖川的肩膀,揽到怀里,“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深爱的人,如果你还想继续当我的朋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直弥说完就揽着久栖川头上了车,引擎声响起,越来越远,四周瞬间归于平静,只留下一阵飞扬的尘土,久久难以消散。 艾德里安呆立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即使经历几个世纪的沧桑,他仍是孤身一人。从认识到现在,直弥一直视他为最好的朋友,甚至从未对他大声讲过话,刚刚却因为那个人对他严声厉喝,甚至要他消失。为什么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却无法和那个让他痛苦的男人相比? 这下好了,直弥终于彻底讨厌他了。不要说得到他,他和直弥连朋友都无法做下去。他无力地拖着步子往前走,一抬头撞上赤坂落寞的眼神。 “看样子我们的处境很相似呢。”赤坂苦笑着扔掉烟蒂,“要不要喝一杯?” 赤坂倒影在艾德里安淡蓝色双眸中,仿佛晕染上一层忧郁的光晕。在对方眼中,他也散发着相同的悲伤。 “十分乐意。” 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久栖川将水杯放在直弥面前,他像个怄气的孩子窝在写字台前的扶手椅里。抬头看了一眼久栖川,便气呼呼地拿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咚”地一声将杯子摔在桌上,又缩成原来的姿势。 “我先回去了。” 久栖川伸手取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刚走到门口,直弥就从背后将他抱紧。 “不要走。” “反正就算我待着,你也不会消气。” 久栖川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扯了半天见直弥仍不肯放手,索性放弃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本来刚刚直弥突然出现时,他的心里一阵激动,可回来的路上他却只顾着生气根本理都不理他,好像是他惹他生气了似的。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堵得慌。 “看到你受欺负,我怎么可能立刻消气。”直弥将下巴支在久栖川的肩上,恶狠狠地说道,“要是那家伙敢你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他!”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弱。” “是,你很强,强到即使没有我也不会受伤。但是,我想要保护你的心情,与那无关。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说,我是个男人,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想说我从没想过把你当成女孩子,我想保护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直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换成其他人我早就一拳挥上去了,但那个人偏偏是艾德里安,我最好的朋友,我就一时手软了。他不仅说了一堆伤害你的话,还动了手,按理说打他几拳,也无可厚非。但我却只是警告就放过他,想到这样软弱的自己就很生气。” “他只不过扯住我的领子,又没做其他事。你啊,不要在没必要生气的地方乱生气。” “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是必要的。这次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你看,我才离开一小会儿就惹出乱子,以后我得二十四小时盯紧你,不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这只是个意外,不会有下次了。” “艾德里安不会那么做,不代表其他人不会那么做。你这么可爱,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垂涎三尺呢,只是你自己没自觉罢了。分开的四年你竟然能平安无事,真是个奇迹。” “我也觉得是个奇迹。” 久栖川淡淡说道,确实四年时间足够他们找到各自的生活。他没想过他们会重逢,更没想到他们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如果不是奇迹发生,他们必定早已彻底退出彼此的人生。 “栖川,和我一起生活吧。” “你给我的考虑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难道还需要再考虑吗?”直弥嘟着嘴,抱着久栖川来回晃。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意。” “栖川~~~栖川~~~”直弥撒娇地央求道,“我只是希望每天一醒来就看到你,给你做|爱心早饭,然后送你上班,难道这么小的心愿你都不能满足吗?栖川~~~” “好了!知道了!” “哎!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再不同意你会一直纠缠下去吧。行了,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不放!一放开你又该跑了!”直弥圈紧双臂,不给久栖川逃跑的机会。久栖川边掰他的手,边小声嘀咕着什么。“栖川,你说什么?” 久栖川又小声重复了一遍,直弥还是没听到,一直不停追问。他不耐烦地掐了直弥的手背一把,没想到直弥竟然咬着嘴唇,不管他怎么挣扎非要他说清刚刚的话才肯放手。他抵不过,只好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你这么一直抱着我,就看不到你的脸了……”听到久栖川的话,直弥先是一愣,紧接着将久栖川扳向自己。久栖川微低着头,白净的脸颊上染上一丝绯红,他将目光别向别处,淡淡说道,“你刚刚一直绷着脸,看着很不习惯,所以想看看听到要一起生活时你的表情会不会有所缓和。明明总是傻笑着,突然生气的话会让我感到不安。你给我记住,改掉你冲动易怒的毛病,别每次撒娇就想蒙混过关,我根本不吃那套。” “可是啊,我觉得这招还挺管用的。”直弥双手捧起久栖川的脸,露出惯有的温柔笑容,轻轻说道,“栖川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这一点我也非常喜欢。” 直弥柔软的唇轻轻落在久栖川的唇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柠檬味道。他温柔地舔舐过久栖川的嘴角,不经意滑入温热的内部。湿腻的触感如同电流一般流经久栖川的全身,梦境般轻盈的交缠,仿佛一剂麻醉剂,使他全身的神经一点点麻痹,直至瘫软。直弥轻咬着他的耳垂,用包裹着气流的磁性嗓音低沉地呢喃着,“栖川,我爱你……” 久栖川的思绪化作一层飘渺的薄纱,朦胧了他湿润的双眸,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直弥抱到床上。他们的唇齿之间仿佛隐藏着两个不同的磁极,难舍难分地牵连着。直弥的吻一路向下,一一咬开他的衣扣,冰凉的双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最后用力搂紧他的腰,仿佛要揉进他的身体一般。直弥舔舐着他消瘦的锁骨,紧接着狠狠咬住,不停吮吸。听到他喊疼,马上松开舔舐几下又狠狠咬住,反复几次,让他实在受不了,轻推着直弥的头不让他继续。 “……疼……直……弥……” “马上会有更疼的事情发生,还要继续吗?”直弥盯着久栖川湿润的眼睛,轻拭掉他眼角的泪珠。 “如果我说不要,你会停下吗?” “不会。” “那干嘛还问我……” “你真了解我啊。”直弥吻了吻久栖川的眼睛,“你好可爱。” “不许说我可爱。” “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好可爱,认真的样子好可爱,冷漠的样子好可爱,固执的样子好可爱,害羞的样子好可爱,现在流泪逞强的样子也好可爱。”直弥直起身,脱掉上衣,狭长迷人的丹凤眼中充满迷离的大雾,他轻舔着嘴唇,仿佛遇到美味猎物的野兽,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举起久栖川的膝盖,轻咬着他大腿内侧,“我会让你变得更加可爱哟~~~” “你……唔……还敢说……” “我可爱的栖川,可以开始了吗?” “你……不是已经开始了……”久栖川别开视线,紧绷着通红的小脸,抓着直弥胳膊的手不停地颤抖。 “栖川,你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直弥一边说着,舌尖一路向下直至尽头,久栖川随之一震,跟着直弥的动作逐渐绷紧身体。他紧握着直弥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轻哼。他的眼前升腾起一层薄雾,直弥的轮廓逐渐晕染,意识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点点扩散,失去原本的形态。被搅动着的痛楚最终被一股一股酥麻的感觉代替,然而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撕裂感缓慢地填满体内所有空隙。之前的快感完全变成硬生生的疼痛,几乎使他昏厥。 “不许睡。” 直弥封住久栖川微张的唇,他的双手无力地抵着直弥的肩膀,眼泪顺着眼角滑至唇边。直弥过于纠缠,使他发昏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意识,直弥这才松开,看着他呼吸急促的样子露出一丝微笑。 “要开始动咯~” “等……唔……嗯……呼……” “不等。” 直弥不停震动身体,越来越快,体内极速膨胀的热量攻陷了他所有理智。一波一波的冲动集中于一点,最终达到沸点。久栖川深吸几口气,呼吸逐渐平稳。他虚脱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直弥,嘴角闪过一丝浅笑,没等直弥回应,就轻轻闭上了眼睛。 直弥轻笑两声,一边抚着他潮湿的头发,一边吻了吻他的嘴角。“辛苦你了。” 冬日和煦柔和的阳光,透过纱质窗帘,在房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久栖川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睫毛跟着颤抖几下,随即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直弥结实的胸膛,他一路向上,正好对上直弥温柔的笑脸。 “你醒了?” “嗯,饿了。”久栖川说话间,肚子还配合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也对,昨晚消耗太多了。”直弥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不是,”久栖川将脸埋进直弥的胸膛,小声地说,“只是到了我吃早饭的时间而已……” “好好,我们现在吃饭去咯~~~” 直弥坐起,抓过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系好扣子准备起身时,衣角却被久栖川拽住。 “怎么了?” “腰好痛……动不了了……”久栖川说完就垂下头,但当看到满身吻痕时,又不由将脸别向一边。 “我就知道~~~”直弥笑嘻嘻地从柜子里找出一身粉色兔子图案的毛绒睡衣,抖开上衣小心翼翼披在久栖川背上,然后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抱起来。 “你干嘛?”久栖川一挣扎,腰疼就瞬间传遍全身,使他不得不乖乖趴在直弥肩膀上。 “去洗澡啊。” “我自己会洗,你放我下来。” “是你自己说腰痛动不了要我抱抱的~~~” “我才没说要你抱呢!” “看到你可爱央求的表情,我怎么能不满足你啊~~~” “鬼才会露出那种恶心的表情!你快放我下来!不然磕碎你的肋骨……嗯……”久栖川话音未落,腰又是一阵绞痛。 “好好,等你好了,随便你磕碎哪里都可以。” 洗净之后,直弥帮久栖川穿好睡衣,像刚才一样把他抱到客厅,放在写字台前的扶手椅上。在此之前,还特意在海绵座椅上加了一个软垫。直弥安顿好就到厨房用微波炉热了杯牛奶,烤了两片面包,端给久栖川,然后在他面前盘腿而坐。 “虽然早餐简单了点,但我保证以后会学做很多菜。今天就将就一下吧~~~”直弥冲正在和牛奶的久栖川眨眨眼睛,看到他嘴角沾到的牛奶,忍不住用大拇指蹭掉,然后送到嘴边舔尽。 “好恶心。” “因为有栖川的味道嘛。”直弥吮吸着大拇指,仰头装无辜地盯着久栖川。 久栖川没有说话,举起杯子挡住泛红的脸颊,看到一直傻笑的直弥,就厉声喝道,“看什么看!不许看!”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直弥伸手揽过久栖川的脖颈,轻抵着他的额头。然后轻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湿润的呼吸中带着淡淡奶香。“栖川,我爱你。” “你最好不要爱上我。”久栖川看着杯中的牛奶,小声地说,“我个性不好,又很迟钝,不会做家务,除了指挥交通没有其他特长,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一定会很辛苦。” “来不及了。”直弥慢慢睁开眼睛,眼底温柔涌动,“你的个性不知道有多可爱,迟钝也是萌点哟。不会做家务也没关系,因为有我在。指挥交通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有这么了不起的特长还需要其他特长吗?而且啊,能与你相遇,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怎么可能觉得辛苦?” “如果你有天厌倦了,又会像之前一样突然消失了。” “那是因为你说再也不想看到我。我说了,只有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会去做的。如过不想我消失的话,就牢牢抓住我,让我留在你身边。” “耍赖。”久栖川看着直弥温柔地笑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他伸开双臂搂住直弥,“你是我的。” “我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栖川。” ——正文完—— 完结宣言 《不要爱上我》已经完结了,不知这个小故事是否合你的心意?其实之前构思时准备写一两万字,但介于一直对面瘫美少年的执着,不知不觉就多写了一些。 大概潜意识里认定直弥这种对内忠犬,对外恶犬的男人。所以几乎之前所写的故事中总会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傻X和面瘫的组合。其次是追田,他也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每次描写和惟宗互掐的场景时,都不由松口气,尤其当惟宗占上风时,心情便会大好。 说起来故事中好几位都属于忠犬类型,除了直弥,追田和惟宗应该也算,还有赤坂。能够很多年守护一份永远无法收获的感情,需要巨大的勇气。虽然最终未得到久栖川的回应,却得到一份意外惊喜。 完结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这其中还有很多未来得及说的故事,如果以后有机会,会继续讲下去。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大家,还是那句老话,我的故事若能打动你一丝一毫,也实现了其存在的价值。不要爱上我——北川岚
作者:北川岚 录入: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