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无量,万受无疆(第一卷 穿越)——向南旅行家

作者:向南旅行家  录入:03-10

 文案:

 {欢脱版}: 莫铭有三好:身娇体柔易推倒 陈嘉有三宝:身世头脑计谋好 俗话有云: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若是这男追男……得是个什么算法? 那完全不是隔重山就能完的事儿啊焚蛋! 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 {正经版}: 莫铭:我要的,是能和你比肩的实力! 陈嘉:已经放了他一次,这次,我绝不松手。 白玛:你的命运一早就安排好了,没用的。 此文逐渐崩坏无下限 间或会出现正剧风 但是那绝壁只是偶然!(喂!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铭,陈嘉 ┃ 配角:慕容竹,肖亦枫等 ┃ 其它:扑街?吐槽?卖萌? 第一卷:江湖笑 第一章 所谓的存在即合理,就是指不管你是以什么理由用何种方式穿越的,穿越了就是穿越了!莫铭穿越得真的很莫名,前一秒钟他还看着漫展上各种穿着女仆装的萌妹纸笑得眼睛放光,后一秒已经坐在这古色古香,或者说是墙不避风的酒楼里了。 莫铭来到这里时,第一反应不是“次奥,我竟然穿越了”,而是“次奥,穿成扑街种田文了”。他进进出出,里里外外,把这座和郊区圈起来在墙壁上写着血红的大“拆”字的危房没两样的客栈看了个遍,表情皱得像是一朵黄灿灿的菊花。 许是平日里除了看看动漫,捣捣手办,萌萌女仆,逛逛漫展,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儿,这老天爷尚有一丝怜悯之心,没有让他一来就身居破庙或是横尸街头,赐予他一方小小酒楼,让他能有一席栖身之所。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们看得到好的一面,莫铭未必就看得到,他坐在柜台里边,支着下巴,看着这日渐衰败的酒楼,不禁悲从中来。倘若在现代,又可见这一个月的新番了。 “欸……”莫铭又长叹了口气,瞅了眼独剩下的那一个跑堂的。按他的话来说,他是个打小没有了爹,后来又没了娘的穷苦孩子,当年没有曝尸荒野得亏了身上没有几两肉,野狗都先啃着硌牙齿,这才捡了条命回来。 当年此莫铭还非彼莫铭,估摸有着一颗堪比圣母的心,在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硬是咬着牙收了这小家伙,让他跟着自己。虽不说能有多富足,好歹有口饭吃有件衣穿。 小家伙叫狗儿,莫铭嫌人家名儿难听,硬生生要把他名字纠过来,叫一文绉绉的月光,狗儿也嫌这名字太女气,任凭莫铭怎么叫他就是不应声,狗儿大抵是不理解莫铭的良苦用心的,一旦狗儿随了他的姓,名字可不就是“莫月光”,莫月光莫月光,但凡跟得上一点儿时代潮流的,都知道这是嘛意思。钱到用时,方恨少啊。莫铭又是一长叹。 “掌柜的,您再这么叹气下去,这悦来都快给您吹塌咯。”狗儿放下扫帚,慢慢地踱到莫铭跟前,小声说。哪知,这么一句无关痛痒却直指痛处的话又让莫铭一声长喟:“欸……” 悦来客栈向来不是块儿好地,且不说这名字在各类穿越、架空、武侠中出现的次数之多,范围之广,劫难之深,就是那每每江湖中人进了这小店,不拍散把桌椅板凳,是不会离去,走就走吧,您倒是赔赔这损失费啊,没住过宾馆旅店吧,知道地毯上烫出个烟头来得赔多少吗?打坏这里的只用原价赔偿哟,这得是多么有人道主义精神才干得出的事儿啊。 莫铭原先看武侠电影电视剧的时候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个地方,那掌柜的是干什么吃的,店被闹成这样竟然不想着要索赔,太不符合我们天朝自古以来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的传统美德了。 “月光,咱们这店,名字得改!狠狠地改!”莫铭咬牙切齿地说,这差不离有大半个月没有顾客进门了,简直比全是老鸨的窑子还要落魄,吃饭是身体的根本需求啊!人是铁,饭就是钢啊!没有吃饭你怎么提枪上阵! “掌柜的,您还是叫我狗儿吧,我听着怪难受的。” “能叫这么一名儿吗?可不是给这店跌份儿?”莫铭反驳,也不顾狗儿懂不懂何为“跌份儿”。 “名贱好养活,我能活到这个岁数,都是仰仗著名儿。”狗儿小声嘀咕。 “嘿,我说你,敢情我这么多年还抵不上你这一名儿?”莫铭是说着谎话不脸红,人狗儿是嘛时候由他养着了,不嫌害臊,“我说得改,就得改!” “那咱这店儿该改个什么名儿?”狗儿心眼倒转得快,把莫铭往别处引,不再纠结他自己的名字。 “有家客栈。”莫铭眼中精光一闪,朱唇微启,缓缓吐来——当然这是莫铭的脑内,在狗儿看来,他家掌柜不过是贱笑了一下,然后老神在在地说了个名字,还是个又不咋地的名儿。 “我说掌柜的,您……真的会取名儿吗?” “你老板,我老板?”莫铭一眼瞪过去,“改明儿把剩下的钱都给我提出来,我要好好地整整着客栈了,到底是一家贯通古今,响彻海内外的名店。” “哈?”狗儿不明所以,张着嘴一副痴呆相。莫铭但笑不语,神情是说不出猥琐荡漾,狗儿打了个寒战,背对着莫铭,弯腰又扫起地来,这一次,他是用尽了力气,恨不得刮起地上一层皮来。 这掌柜的,原来是呆,现在干脆就直接是傻了啊!要不要去城外的寺庙里上柱香,驱驱邪? 悦来客栈——不,现下已经是“有家客栈”了——开业之际,莫铭穿着新置办的衣裳,倒也比先前那磕碜样好看上了许多。他和狗子站在门两侧,看着店前舞狮的,放鞭的,嘴角含着笑,不时地迎着客人进门,得亏多聘了几个帮手,不然现在脚不沾地的就得是他们俩了。 莫铭和狗儿相视一笑,跟偷着腥的猫一样。这狗儿是不是真的在笑,尚不知晓,但这莫铭心里正揪着疼呢。疼什么?钱呗,这又是装修又是请人,置办各种货物什么的,哪一样不得花钱,钱是哪儿来的?莫铭尴尬一笑,转念,不管这钱是哪儿来的,总不归是天上掉下来白白砸头上的,花出去的时候,那比流出去的水慢得了多少?这水泼出去还带个声响,这钱要是花出去,连个泡都是不冒的啊。 狗儿侧过头看着自家掌柜皱成一团的表情,只觉得难受,那时他还是一个不明世事,心地善良,目标单纯的孩子,所以,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日后他人常说的——蛋疼。 “恭喜恭喜。”来者抱拳,嘴中道着喜。 “同喜同喜,请进请进,您吃好喝好。”莫铭回礼,嘴边还带着笑。 这话说了不上千次也该有百次了,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不怎么会道贺也就罢了,怎么就练就了千人一嘴此等神功?莫铭腹诽着,又不是结婚办喜宴生儿子做满月,恭喜什么?我这悦来没有垮掉么?不,悦来客栈是不会垮掉的,不然这以后冤大头什么的,江湖志士们得上哪儿找去。 莫铭想着想着,又神游了,心里念着,要不也印张传单,旁的话不写,就这么说:想知道江湖高手在那里吗?想知道仇人冤家去何处寻吗?想知道什么地方热闹最多吗?想感受一下武侠的风范吗?有家客栈是您最好的选择! 这么一想,莫名又皱眉了,要是以后这有家客栈出名了,别的人问路,岂不是会出这么个状况: “兄弟,跟您打听一地儿。” “好嘞,您说,要是我知道,保准告您怎么走。” “有家客栈在哪儿?” “什么客栈?” “有家客栈呐。” “哪家客栈呐?” “不就是有家客栈吗?” 莫铭想着想着,心里那两个虚拟出来的人物就打了起来,一时间腥风血雨,乌云那是遮天蔽日,最终小人A以猜拳五局三败遗憾地输给了小人B…… “掌柜的,掌柜的?”狗儿叫了莫铭十几声,莫铭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挑着眉,也不说话,只是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狗儿摸摸鼻子,说:“要不等过会儿不怎么忙的时候,您随我去隔壁街看看老王?” “老王?”莫铭心中警铃大作,老王这号人,没有印象啊,该不是前任欠下的什么孽债要他来偿吧? “就是王大夫。” 莫铭眼睛一斜,额间青筋暴起,恨不得当场竖中指。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第二章 这人海熙熙,皆为利来;人海攘攘,皆为利往。有钱不赚非君子也,有人不坑真小人也。莫铭在现代虽说非专攻经济学,对生意上面的事情了解得少,但馆子也下得多了,自是有这一番心得的,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这话糙,理可不俗。 有着小三层楼的客栈在一个穿越者的手里,岂可物不尽其极?要是你不弄得像样点儿,人穿越大神面上都无光不是?没给你开金手指你不会自己开挂啊,没给你随身空间你不会自己动脑啊?这现代人和古代人相比,胜就胜在了,有着一颗包罗万象的大脑和一颗任君践踏的脸皮。 一楼大厅大俗,各类人士歇脚吃茶,听书逗趣,满目皆充盈着市井之气。二楼雅座大雅,妙人唱曲,文人吟诗,若是二人要谈上点儿旁人听不得的秘闻,包间一坐,保准不让第三个人听了去。三楼便是住所了,上中下房各八间,以二十四节气为名,房间因价而异,大小不一,摆设也不尽相同,可精可陋,可雅可俗,真真是块宝地儿。 这与别处不同的格局、菜式自成一派,倒也受各界人士推捧,且不说身在江湖的绿林好汉,便是有点儿身份的朝堂官员也会偶尔结伴而来,尽兴而归。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有家客栈的名声算是打了出来。 这天,莫铭坐在大厅里说书人案前的贵宾席位上,嗑着略带甘甜的纯天然无污染的瓜子儿,神情好不悠闲,仿若这店面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花钱买乐的主顾,可算是忙坏了柜台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狗儿了,那小眼神幽怨的,经常让听书听着正兴高采烈的莫铭,后背发凉。 这厅里虽人不多,但多少显得有点儿嘈杂,他也不嫌,只觉得比前些时间了无生气好,好得多。这响的哪是声音,分明是银钱!思及此,莫铭的眉眼又笑开了些。 听着说书人一人分饰多角儿借着口技演绎那江湖轶闻,好不快哉。等莫铭反应过来时,这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大厅,突然鸦雀无声了,他左右四顾了一番,这些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个个噤若寒蝉,埋头苦吃,生怕被人认出了自己的样貌。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饭菜茶水就见了底儿,不声不响地站起身,贴着墙边一顺溜的去柜台付了帐,踮着脚尖飞奔而去。 瞧瞧,这训练有素的,动作一致的,和民间武.装部队都有的一拼了。 莫铭眼睛一眯,还是没有回头,该吃吃该喝喝,仿似没瞧着这异样。 这是劳资的场子,劳资的场子说明劳资是东道主,什么叫东道主的霸气?就是爷坐着你站着,爷吃着你看着。 “掌柜的在哪儿?出来一见。” 莫铭眼睛一斜,与柜台后算账的狗儿一对视,眼中尽显“乖孩儿,你表现的时候到了”之意,狗儿当即垮下脸,但莫铭的话不可不听,他强作笑颜迎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彪形大汉见狗儿走了过来,正欲开口却被狗儿抢了个先,狗儿说:“客官,您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啊,小的好去安排。不过这上房都订出去了,只将将余下间中房和三四间下房。” “掌柜你……”那人的话音渐低,似乎似乎是瞧出了什么苗头,声音突然由强至弱,由高到低,好一首高山流水。 “年龄是小,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做生意就是图个‘利’字,旁的又没个硬性规定,毕竟靠这口饭养活,再大再小也能一样干活。”狗儿截断那人的话头,好声好气地说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虎背熊腰的汉子被狗儿领入了座,给了份菜单,抬手指了一跑堂的,吩咐了声好生伺候,就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那汉子不知是着了什么道,再看向狗儿眼中竟有了些敬意,又掺了些惧意,看得人摸不着头脑。 狗儿在说话期间有意无意地望了莫铭好几眼,哪晓得莫铭只顾着听书,竟是连眼睑都未曾抬起片刻。 叫你装!狗儿心里暗骂一声。 这事儿还只是个开端,这几天跑江湖的人来有家客栈的渐渐多了起来。这江湖人一多,恩怨情仇也就一并尾随而至,莫铭心疼着那些个毁了的桌椅甚的,连夜赶制了些店规,摆在第一条的就是座椅等摆设的赔偿公告。狗儿看着那一项比一项不靠谱的告示,着了其中一条说:“掌柜的,这一根一文,百根八十文,包月另算是个什么?” “筷子也是我们花钱买来的不是,目光要放的长远些,据我目测,这江湖是要有大事儿发生了,这告示啊,不仅得贴,还得早早地就贴上。”话语间,口吻像极了斜对街摆着算卦看相旗帜的神棍张半仙。 “掌柜的……”狗儿痛心疾首地开口道,“我不昨个儿才和您说,这武林大会今年搁这儿开了么?” “难道不是我掐指算出来的?”莫铭朝狗儿抛了个媚眼,狗儿表情瞬间石化,他僵硬地扭过脖子,重新算起账来,可连账本倒着了都没有发现。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这十二字箴言,这回算是刻进脑子里了。 来了这有家客栈,要什么有什么。青年才俊?有。貌美女侠?有。迟暮老叟?有,要嘛样有嘛样的。这些人东一堆西一团杂在一块儿坐着,端的有了江湖味儿,莫铭不拿自个儿当外人,见这些新面孔就抱拳行礼,嘴边挂着的不离“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幸会个什么啊,还久仰?他哪认得个江湖中人,只当是满足自己原来看武侠小说时的梦想,过过那些侠客的风范的瘾。 莫铭人模样生得俊俏,嘴巴又会说,跟着那些人侃着些有的没的,竟是让他套了不少的情报,哪家少侠娶了哪家小姐,两人举案齐眉啦;哪家小姐私会情郎被人撞见,被迫奉命成婚啦;哪家花魁从良当了谁家的美娇娘,哪家小倌又把谁迷了个七荤八素恩客非此人不娶啦,一点儿都不比说书的无聊,隐约还有赶超之势,以致莫铭赖在那些人身边不走开。说书人往些时日都是凭着莫铭眼冒绿光的精神头才愿把故事讲下去,现今面前的贵宾一度空缺,让说书人差点没得上忧郁症。 “瞧,快瞧,那不是灵剑山庄的少庄主吗?果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由此成就,着实不简单呐。” “哪个?欸,我说,你倒是指指看呐,光嘴皮子一动我哪儿晓得你说的是谁?”隔壁桌两人同门师兄弟用不小的声音咬着耳朵,莫铭一个回头正对着那个人的眼睛,不过一息的时间,莫铭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转而扫向那人身后,大致了解了是个什么情况后,转过身扶额。 这是近来最庞大的一批随身携带着管制刀具,招摇过市不畏强权,还鲜有的不人人喊打的队伍。他抬手招来狗儿,说道:“去多订些桌椅板凳什么的,我估摸着得是要腥风血雨一阵子了。人在江湖飘,哪儿能不挨刀,挨刀就挨刀,只要赔得了!” 狗儿和莫铭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自家掌柜这是精分了,杵这儿听自家掌柜胡扯还不如忙应下这吩咐回去干活。狗儿唤来了一打杂的,说清了期间的利害关系,又说了说这个月可能会上涨的工钱,让他又高兴又忐忑地跑腿去了。 莫铭抬眼看了会儿狗儿,点了点头,贱笑道:“孺子可教也。” “是掌柜的教得好。”狗儿忙应。 “月光,我这价位,莫不是定的太低了吧?”莫铭看着墙上贴的告示,摸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表情就是贱,你来打我呀~”。 狗儿眉角一跳,心里叫了句祖宗,没敢真喊出声,表情却被憋得有些扭曲。听这话的意思,这事儿算是铁板钉钉了,这么不靠谱的告示你写出来就罢了,竟然还想着要提价?!可大腿拧不过胳膊,狗儿也只能但强笑道:“单凭掌柜的定夺。” 莫铭嘴角一扬,笑而不语。 第三章 莫铭一掀衣摆,站了起来,转过身,正对着他人口中“一表人才”的灵剑山庄的少庄主抱拳行礼,口中道:“原来是灵剑山庄少庄主,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哪里的话,明眼人一看便知少侠他日并非池中之物,也不知是师从何门,若有机会,你我二人可切磋一二。”来人嘴角挂着笑,但这笑不及眼底,冷冷地敷在面上,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看得出来这是敷衍之词。莫铭哪会个什么武功,是的好听点儿这叫抬举,说得不好听点儿这叫下马威。 莫铭不知是哪儿根经搭错了,竟回道:“菊花残,满地伤……”表情竟带着说不出的怀念,真的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慕容竹:“……” 众人:“……” 慕容竹轻咳一声,问道:“这菊花残满地伤是个什么说法?” 莫铭诡谲一笑,神秘地摇了摇头,只道:“好说好说,在下不才,师从菊花派,身无奇骨,所学未及师父万分之一,着实惭愧,不敢报上师父名氏,怕辱没师名。” “哦?恕在下孤陋寡闻,这菊花派……” “是家师亲创,师家姓黄名瓜,虽有一身武艺却奈何不受他人待见,慢满地便退出了江湖,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他带着我常年久居深山,世人鲜知也是常情。”莫铭瞎掰起来那叫个没边,狗儿在一旁也不好插话,只能着急得干瞪眼。 侃了半天莫名终于想起了见好就收这么一句话,于是侧过头在狗儿耳边轻问,“这人儿叫什么名?” 狗儿嘴角一抽,敢情您寒暄了那么半天,连对方姓什名什都不知道?!狗儿知道这会儿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只简洁地吐出了句:“慕容竹。” “慕容兄,我和你所学不成一派,这切磋,怕是没有机会了。” 慕容竹手腕一动,折扇展开了,婷婷袅袅几棵极富风骨的墨竹,下笔的力道,构图的精巧莫铭是看不出的,只觉得拿着扇子的人,除了风骚就是风骚只剩风骚,当下没了继续撩拨的念头。就像是当年唐伯虎看着如花那美丽的背影,心驰神往,但是一件正面却只想跳湖一样。莫铭突然很想唱歌:“你以为你很美丽,其实是只有背影还可以~” “此话怎讲,若是武学,即便是不用兵器,也是能切磋一二的。”慕容竹身后的人把门口那过道堵了个十成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在这么下去,这有家客栈就得改名为四月围城了。 莫铭急着打发他,赶忙说:“我这神器,无法现于人前。若是赤手空拳,我又不会一招一式,还望见谅。” “有此等说法?”慕容竹合上扇子,眉间一扬。 莫铭诡谲一笑,也不应话,重新坐下,竟是不再理会慕容竹了。狗儿在一旁躲着抹了把汗,这掌柜的真还是什么人都敢戏弄上一把,慕容少庄主虽是江湖出了名的侠士,却也是出了名的爱记仇,有点心眼的人,都不会特地去太岁头上动土。估摸着,莫铭的是要一炮而红了。 “掌柜的,上一盘绝代双骄,一碗乌云遮日,着黄山一绝,再配着个黑熊耍棍,手脚麻利着点儿。” 狗儿这是有苦说不出,忙点头应是,迈着大步下去了。 慕容竹挥退了下属,走到莫铭身边,问道:“这位兄台,不知能否共用一桌?” 得,还缠上了,这种人绝对做不得419对象,谁碰着谁倒霉,莫铭在心里直接给对方画了一个鲜红血亮的叉。 “请。”动作倒是做得豪迈,莫铭在心里可是恨得抓耳挠腮,怎么就碰上这个不看人脸色的主了,没瞧着我是不想和你搭话躲着你了么?这凑到跟前让我打你脸算是怎么回事儿? 跑堂的都是混得和人精似的老油条了,忙递上手中另一份菜谱,慕容竹款款地坐下,接过菜谱一看,嘴角的笑硬是僵了一会儿,旁的人隔得远了没有瞅着,莫铭可是隔着不过二尺,让慕容竹这一面瘫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赚了。 “这菜名……” “您是外来人,没有听过也情有可原,这有家客栈就是这样,独此一家再无分店。”莫铭故作高深,娓娓说来。 “那这些个‘母子相会’,‘雪山飞狐’,‘蛟龙戏珠’,‘青龙卧雪’都是什么菜式?”慕容竹放下手中折扇,侧头看向莫铭。 莫铭浅浅抿了口茶水,笑道:“少庄主挨着个儿点一遍,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慕容竹还是笑着,应道:“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且记着,都上一道吧。”久立于两人身侧的跑堂的连连应是,拿着菜谱退了下去,大厅里又恢复到昔日吵吵闹闹的模样,只是大家都刻意压了点儿声音。 不出两柱香的时间,菜都上齐了,莫铭提箸吃起了自己点的。绝代双骄不过是青椒炒红椒,乌云遮日就是青菜蛋汤,黄山一绝说得好听,实则一盘普通至极的蕨菜,黑熊耍棍也不是甚么名贵菜式,单单就黑木耳炒豆芽儿,莫铭端着酒杯仰头而尽,为的不是别的,只是遮掩住自己的笑意。 这份菜单做出来,就是为了坑人的,风骚少庄主不中招更待何人?再看看他报出的个菜名——母子相会:黄豆炒黄豆芽儿,蛟龙戏珠:黄瓜拌西红柿,青龙卧雪:黄瓜蘸糖,道道没个错处,道道却也没个谱,这次莫铭可是让慕容竹闷闷地吃了个暗亏。 狗儿算是有心,最后也上了几道像样的菜,这才让慕容竹落箸时痛快了点儿。 “我说这谁呢?敢情是灵剑山庄少庄主,这阵势,莫不是武林盟主已经唾手可得了?”来者斜靠着门栏,抱臂而立,脸上的表情极是轻佻,但是衬着那双凤眼,竟说不出地妩媚,好好一个男儿郎竟可生出如此媚态,不得不令莫铭啧舌。 慕容竹瞥都没往那边瞥上一眼,静静地吃着菜,饮着酒,权当没有听见。莫铭倒是来了兴致,放下筷子,含笑望着那人,眼神竟说不出地迷蒙。 “阁下莫不是‘神盗手’萧景绮?” “想不到我的名字传的还挺远的,怎么,北边儿都听着了?”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出了枚玉佩,正抛上半空转瞬又接着,循环往复。正是问话那人腰间饰物,不见萧景绮身形如何动作,这么多高手看着,竟无人能说出他何时下的手。 莫铭连连抚掌,对着萧景绮便是一个媚眼,狗儿在柜台后扶额叹息,随即埋头苦算,眼不见为净呐! 萧景绮倒是毫不在意,半息功夫都不到,便坐到了莫铭的身边,手中拈着他鬓角的碎发,凑上唇轻吻,他道:“好个标志美人儿,往些时日,哥哥我只盗物不偷人,如今看了你,这心里痒痒的,不知……美人愿不愿让我偷?” 莫铭意味深长地一展笑,说:“这明着说出来了,怎还叫偷人?” “哦,看来我是误会了,原先还以为你是……”这没说出口的话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不过是句:慕容少庄主带在身边的相好。 “我倒是想,可凭着这蒲柳之姿,怎入得了慕容少庄主的法眼,还是莫打趣我了。”莫铭这番话说得是痴中带怨,怨中带怜,不明就里的还真会误会一二。 “在下可不这么认为,不如……”萧景绮说着嘴就凑了上来,慕容竹的脸色一沉,便是胡闹闹成这样算是过了那个度了,可是萧景绮偏偏和慕容竹不对盘,他怎么看不惯,萧景绮就怎么来。 其实萧景绮没有想着莫铭会如此配合,配合到……把自己的唇送了上来。 萧景绮:“……” 慕容竹:“……” 狗儿:“……” 众人:“!!!” 两唇相触即分,没有半分留恋,萧景绮皱着一边的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莫铭,突然笑了起来,莫铭与他对视,也笑了。这刻,先到的慕容竹倒显得多余了。 萧景绮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出了什么事儿江湖中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没曾料想这位自说师从菊花派的青年人,也是如此地不靠谱。 莫铭在众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伸出粉嫩小舌,轻舔下唇,叹道:“耽美狼,诚不欺我也。”美人的唇,就是比糙老爷们的软和,妙哉妙哉。 第四章 慕容竹也不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见萧景绮和莫铭在自己身边打情骂俏,纵使素养再好,也有冷下脸的一刻。他不禁开口讽刺道:“‘神盗手’萧景绮偷不偷人我是不知道,但是阁下身为男子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其有着肌肤之亲,着实不成体统。” “嘿,我说,明明身边坐着的都是年轻人,这会儿我怎么嗅出了一股子老人味儿啊?”莫铭嘴巴毒起来,也是一般人招架不住的,“慕容少庄主,我陆小凤虽不是什么江湖中名声响亮的人,好歹也是菊花派当家大弟子,您这么说,是想结仇吗?”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神展开!你真的不知道慕容竹是哪号人吗?人山庄里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啊,你要结仇是不是非要挑那么硬的柿子捏啊。就算你穿的是MB,也请不要那么不走寻常路啊,仗着主角定论弄不死你是怎么的? 狗儿:“……” 萧景绮:“……” 要是你知道陆小凤有个好基友叫西门吹雪,保准了你不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欸,只可惜这不是陆小凤的同人文。莫铭一阵叹息。 “我倒不知实话实说,竟会让陆少侠如此在意,菊花派当家大弟子不过尔尔。”慕容竹放下筷子,展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 果真风骚,着实风骚,的确风骚!莫铭腹诽,风骚的我好想调戏啊,你不要这样,你再那么风骚我真的要喊人了! 慕容竹:“……”表情能不能不要那么生动,光瞧着都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了。 莫铭贯彻的就是“言出必行”的优良传统,一个侧身,离开了萧景绮的身边,凑近了慕容竹,学着萧景绮的模样,食指中指相叠撩起了慕容竹的碎发,放至鼻尖轻嗅,却道:“莫不是,慕容少庄主真有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癖好,这个时代还是蛮开放的嘛,就算你公开出柜,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哟~” “虽不知你所言何意,但定不是什么好话。”慕容竹斜瞥了莫铭一眼,接着说,“陆少侠,这武林中人虽说都讲究点儿道义,可这如何‘道’如何‘义’,还不是凭着个人界定,慕容在此劝你一句,还是不要玩过了才是。毕竟,这人总有走夜路的时候。” “伦家好怕怕哦。” 慕容竹:“……” 萧景绮:“……” 狗儿:“……”您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莫铭一缩身,竟是挤到了萧景绮的怀里,面上梨花带雨,便是阅人无数的萧景绮和慕容竹一时也愣住了,这自称陆小凤的男子,怎凭的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原先以为听了此番威胁,纵是心胸再宽广也会拍案而起,直接开打了,慕容竹甚至连各式套路都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就等着对方出手了。这已经不是明示暗示了,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威胁! 这莫铭靠不靠谱暂按不表,只是那水润的眉眼着实带着些娇态,萧景绮脑子一热,随手抽了筷筒里的一只筷子甩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莫铭还未见这竹筷是如何从自己耳侧飞过,但见竹筷入桌三分,钉入了慕容竹的酒杯边,而前一刻放在那里的不是旁的,正是慕容竹平日里握剑的手。跟随慕容竹而来的灵剑山庄的人当即拔剑而起,个个目露凶光,好不狰狞。欺负到自己少庄主头上的,他们绝不会轻饶的……就算是自家人也一样。 莫铭是那个悔啊,怎知这次竟是自己个儿让这好好一张桌子生生多出了一个眼儿,这不就是让书缺了个页,衣破了个洞吗,这还怎么见人! 莫铭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手法!” 众人被他这么一闹,竟忘了是要开打了,两两相对,面面相觑,不知意味何事。莫铭起身,对着萧景绮便是一拜,萧景绮闪躲不及,硬是受下了。 “古有‘小李探花’李寻欢,今有‘神盗手’萧景绮,在下真是眼界大开。”萧景绮那是硬憋着才没有笑出声,他表情扭曲地一抬手,抱拳道:“陆兄实在客气。” “诶,这你可真的是当得,莫看只是让这竹筷入桌三分,考验的,可是施技者的臂力、肘力、腕力已经定力,多一份则穿,少一分则摇,好手法!”莫铭瞎掰起来,可是从来不看场合的,他哪知道得靠什么,这胡诌的最高境界便是死的给说成活的,假的给说成真的。狗儿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躲着他人眼目扯了扯莫铭的衣角,莫铭会意,坐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自斟自酌,喝起了在他口中没有什么味儿的酒来。 慕容竹原先微眯的眼睛睁开了,笑道:“这今有‘神盗手’我是知晓的,但是那古有‘小李探花’是何种说法?” 莫铭爱理不理地一斜眼,道:“头发长见识短。”狗儿对着他的衣服又是一扯,莫铭才爱搭理不搭理地说:“李寻欢,人称‘小李探花’,江湖人送外号‘小李飞刀’,他武功高强,胸怀博大,是正义的化身。他的小李飞刀百发百中,从不落空,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后人尊其为‘刀神’。” 慕容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不见其多用力,竟是让竹筷分毫不差地没入桌内,却未落地,莫铭心中大惊但没有表露,慕容竹笑道:“在下见识短浅,竟不知这百晓生还做过什么兵器谱。” 莫铭暗道:卧槽!没有想到这里还真有百晓生!穿帮了! “你能叫慕容竹就不许别人叫慕容竹?有第一个百晓生,必有第二个包打听,也能有第三个万事通,这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随他怎么叫。你认识的百晓生未必就是我认得的那个,而今你见着了我,待到明日,你所见之人又未必是今时我。” 慕容竹的目光一下子暗了,他带着兴味说:“果真有趣儿。” “过奖,过奖。”莫铭转过身,对着狗儿做了个鬼脸,硬撑着说,“莫小掌柜的,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剩下的事儿您自己个儿掂量着办。”人精似的狗儿哪能不知道这话说的是哪桩事儿,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这该赔的钱还是得一分不落的要来。 “我定的上房准备好了么?”莫莫铭问道,表情却是“你丫敢说没有我的份,看我不折腾死你”。 “好了,都准备妥帖了,你往上请。”狗儿边说边领着莫铭到了楼梯口,莫铭笑着拍了拍狗儿的肩,一下比一下用力,狗儿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厅里众人还未缓过神,这场由爱生怨,由怨生痴的江湖天雷滚滚狗血婆娑的闹剧竟是了如此结尾,就连说书人都愣在了原地,半晌开不了口。 不愧是掌柜的,实在是……太能掰了!莫铭哪想这么随口一胡诌,收了NC粉一枚。 萧景绮的目光在莫铭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时转了回来,正对着慕容竹毫无笑意的笑脸,他痞痞一笑,指了指走近的狗儿,把慕容竹要说的话给压了下来。 “二位客官,着实抱歉,我们这客栈是小本生意,您看到那边上的告示了吗?”狗儿抬手一指对面墙上的白纸黑字,羞赧一笑,接着道,“虽说二位没有彻底毁了这桌子,可是,平白多出个洞来,也是实情,要不,我给您二位打个折?” “打……打折?”萧景绮看着那写个不靠谱的条例,竟有了种误入黑店的错觉。 “也不需您赔上那么多,七八成就够。”狗儿还是笑。 “七八成?!” “您二位一平分,也没付的上多少。”仍是笑。 慕容竹手一挥,身旁的人送上了银两,付这桌子钱是绰绰有余,狗儿见那么多钱,眼也丝毫不见斜,细细算了余钱找了回来,还在慕容竹面前又算上一遍,待他应是,才回了柜台。 萧景绮看着慕容竹,眼中有不解神情,他只是摇了摇手中折扇,道:“有趣,着实有趣。” 第五章 莫铭在来到悦来客栈之前,是名二十一世纪宅腐双修的五好青年,思想紧随着历史发展的大潮,对什么都有那么点儿见识。虽未“只身涉险”,但身边自诩为基友的损友也不在少数。所以莫铭摇着特意让狗儿买来的骚包折扇进入小倌馆时,心情还是很激动的,活了小半辈子,他也算是进入了回半合法化的牛郎店了。 莫铭摩拳那个擦掌哟,笑意那个荡漾哟,真真是令人不忍直视。狗儿虽年纪尚小,但打小就在江湖中摸打滚爬,凡事心里也都有个数,所以莫铭提出来小倌馆而非青楼时,眼神只是有了片刻的了悟,立刻又恢复常态。 有异议吗?有,能说出来吗?不能。 所以啊,狗儿只能顺着,放下客栈里繁重的活计,陪这心血来潮的自己掌柜走一遭。 “少爷,您当真要进去?”狗儿在门口拉住莫铭,轻声问。 “当然要进,这人都来了,哪有不进的道理。”说完,莫铭用扇尖挑起狗儿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眼底还带着一抹戏弄的意味。对视不过两息的时间,狗儿便转开了眼,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少爷,我……我……我不喜欢男人。” 小朋友月光,你还是too young,too simple啊。直掰弯才是耽美文的虐点所在啊,才是作者完成一边数票子一边被骂死终极目标的究极奥义,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那些在坑底的妹子们,千呼万唤了多少次才能换来一点点的福利,牵个手得在三十章之后,亲个嘴得过度到一百来章,明白人知道这是直掰弯虐文,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写的是修真文!最苦逼的是有的文你以为它是耽美吧,人坐着非得说是探险类,光截取原着都能组出近三百来字的字母文,你当考究党好骗的吗?!你太小看了腐女发现基情扩大基情传播基情的良苦用心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缺基情,缺少的是发现基情的眼睛。 狗儿:“……”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你心里的话那么生动的表现在你的脸上,就差没有同步显示了我说! 莫铭挑眉一笑,逼近道:“是么?难道是爷的长相不够诱人?不应该啊……” 狗儿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莫铭近在咫尺的脸庞,只剩脸红的份儿了。 莫铭的长相虽算不上惊为天人,但倾城之姿还是有的,今日,莫铭特地选了才买不久的新衣裳。青白薄衫上头用赤色丝线细细刺出零星梅花,衬着月白的滚边,煞是好看。乌黑长发用骨簪贯在发顶,用羊毛系结而挽髻,腰间佩着块温润羊脂玉,真真是一位翩翩好儿郎。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美靠亮妆,箫剑摆不平就小燕子上! 话都说到这里了,便不得不提莫铭来这依湖而建,名为青杏馆的小倌馆的原因了。 前些时日“神盗手”萧景绮来到这有家客栈,与灵剑山庄少庄主慕容竹结下了梁子,两人一见面不是冷嘲热讽便是刀剑相向,搅得莫铭是书也听不好,茶也喝不好,心中极为郁卒,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了,连带着那嘴巴又毒上了一个层次。莫说萧景绮眼拙看不到人的面色,他单单只对慕容竹蹬鼻子上脸,对着莫铭,萧景绮确算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他昨个儿伏在莫铭耳旁说:“听说这青杏馆里的小倌们个个水灵灵的,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妙的是,这入幕之宾还不好当,得你过五关斩六将,将他人斩于马下方可博得美人一笑。想必没有难度的陆兄也没有什么兴趣,如此一来……”点到即止,真是会吊人胃口。 虽然莫铭未曾说及自己究竟是好这娉婷女子还是那妩媚儿郎,萧景绮由着自己的性子,擅自给定下来了,纵使青杏馆不远处的百花楼近日便在热热闹闹地举行着花魁选拔,他还是只说了名声不甚响亮的青杏馆。 小倌什么的,水灵灵什么的,从来就入不了莫铭的眼,让他动心的是萧景绮口中所谓的“过五关斩六将”,到这里来那么长时间,他甚至不知道穿越大神给他开了什么金手指。按理说,以他的嘴皮子的杀伤力,死伤千百次都算是便宜他了,可他现今还活得滋滋润润,甚至隐约有越来越滋润的苗头。常人是饱暖思XX,莫铭自是思他与常人的异处。十本穿越,九本苏,管你杰克和玛丽。不苏能叫穿越吗?不能啊。 莫铭见时候不早了,收了扇子,转过身抬脚便要进门去。跟在他身后的狗儿长舒了口气,要是再被这么盯着,自己非脑袋充血而死不可。 “我说,月光……”话头生生就顿在那里了,狗儿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人朝着西北方向飞奔而去,狗儿与迎上前却连正主脸都未见着的小倌面面相觑,还是小倌好声提醒了句“不追上去吗”,狗儿才回过神拔腿就追。 这逛小倌馆,还未进门就跑是个什么意思?若是没有那个意思当初您就别来啊,狗儿心里默默泪流,腿脚却不敢慢,侧腰缩身躲避着迎面走来的行人,紧巴巴地跟在距他两三个身位的莫铭身后。 莫铭突然停住脚,狗儿险些一头栽上去,险险地收住脚,他才刚开口唤了句少爷,便被莫铭的声音打断:“楚牧寒!” 楚牧寒?这人名没听掌柜的说起过啊,狗儿面露不解,顺着莫铭的视线望去,视线的落点是一位神着若竹色长衫,以白群色缎带束发的青年人,他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像是久居家中不曾出门。身形异于常人,极为瘦弱,若是一阵风来,便被刮到天上去。 “这位公子……咳咳……莫不是,认错人了罢,咳咳……鄙人姓陈,单名一个嘉字,并非你口中的楚牧寒。”青年人的声音温温润润的,如涧间山泉,只是夹杂着不时的咳嗽声,让人心下生怜。 “陈嘉?”莫铭所有所思地重复道。 “正是。” “那你为什么……”和那二货长得那么像,别和我说什么前世今生,我是无神论者! 莫铭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陈嘉看,那眼光与其说是在看陈嘉,倒不如说是借着陈嘉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若是一言难尽,何故不同我一道归家,虽说寒舍鄙陋,倒也是个说话的好去处。”陈嘉笑道。 莫铭与狗儿一对视,又看看陈嘉,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开口。狗儿心思玲珑,当下便明白莫铭是为了何事烦恼,也不由他启齿,自己便说道:“少爷,你安心随着陈公子去,店里的事儿,我回去招呼着,保准不出半点儿差池。” “嗯。”莫铭不多话,只是这么简单地轻声应着。狗儿边走边回望,竟是有一步三回头之势。莫名不觉露齿而笑,说道:“浑小子,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且回,我会给你带糕点回去的。” 狗儿毕竟还是有着少年心性的,听到莫铭这么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和陈嘉道了声别过就离开了。有了莫铭的应许,这回倒是走的轻快。 陈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莫铭点头跟了上去。两人一路无话,正是四月时节,春景烂漫,就着湖光欣赏着花草,倒也不显烦闷,只是陈嘉时不时咳上两声,平白为这春景添上了抹愁云。 正走着,陈嘉停下了脚步,侧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压着咳嗽说:“今日已时日不早,若随我去了那住处,必来不及回城买糕点,不如,我们便在这湖上,品品茶赏赏景。” 莫铭看了那润泽眼目的湖光山色,抿嘴一笑,道“如此甚好。” “请。”陈嘉侧身,让莫铭先行下了石阶,随后他也跟了下去,只是这眼角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身后瞟去,像是瞧见了些什么。 第六章 狗儿径直进了客栈,萧景绮此时正在大厅里听书吃茶,见只有狗儿一人回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挑衅般地看向坐在隔他两条走廊外的慕容竹,慕容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看向萧景绮,随即垂下眼睑,起身离开了。 萧景绮也不在意,转过头眯着眼认真地听起了说书,听到兴处连连抚掌叫好,端的没有一丝“神盗手”的模样。等说书人坐下来吃茶,示意这一段已经讲完,欲知后事且待下回。之后,萧景绮招来跑堂的小哥,附耳向他嘱咐了几句,才上了楼。 靠着湖边柳树休憩的船家见清来者是谁后,急忙忙地站直了,弯下腰问候。 “陈公子这是要出船?”带着斗笠的船家声音有些嘶哑,十分不自然,但中气十足,想必身体也是很健朗的。 “正是。有劳船家了。” “公子,今日,多有不便吧……我看……”船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陈嘉一抬手阻止了他,只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省的,莫急。放船罢。” “是。” 莫铭借由着船家的臂力稳稳地站在了船上,连个趔趄都没打。虽说是南方人,莫铭打小就没怎么接触过水,甚至是有些怕水的,只是这次,竟是破了例上了这“贼船”。船家船篙抵着岸边的基石,用力一撑,船立刻离岸一丈多远,看得莫铭是连连咋舌。陈嘉见状但笑不语,他指了指船槽里安放的坐垫,说道:“实在是招呼不周,这里的条件不比寒舍,多有怠慢。” “哪里的话,我觉得这里很好。”莫铭接道,转眼环视了西周一圈,提起衣摆盘腿而坐。 陈嘉笑道:“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怎么?我看起来,很小家子气?”莫铭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一笑竟停不住了,陈嘉不恼,借着船上的存水净了手。 “这是要干嘛?” “泡茶。”陈嘉说道,“你我能相遇,便是缘分,既是缘分,岂有枉费的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此人,竟让莫铭想要深情地唱上一嗓子:“西湖美景,三月天勒,春雨如酒,柳如烟勒,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陈嘉眉心微蹙,问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莫铭:“……” 陈嘉,这种话都能从他的表情上读出来,你究竟是一个怎样逆天的存在…… 莫铭耸了耸肩,说道:“我要说我这是在夸你,你信吗?” 这次换人,陈嘉:“……” 莫铭摊手,无奈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陈嘉的手很好看,搁现代无论是画画弹琴,光着双手都能聚拢一批粉丝。但现在莫铭关心的不是陈嘉的手好不好看,而是这四面环水的湖中央船家是从哪里找来热水。总不能就地取材,多次蒸馏,用上九九八十一道工序,集天地万物之精华,三碗水煮成一杯吧? 陈嘉看了莫铭皱成一团菊花的表情,非常淡定地说:“其实……船舱里有储存淡水的习惯。” 莫铭:“……” 其实你才是穿越大神给开了挂的人吧,这读心术用的,你该不是从“我与吸血鬼有个孩子”片场穿来的吧。 不多时,只见船家恭敬地递给陈嘉一壶水,陈嘉虽未面露不悦,但还是说:“都说不可如此煮水,罢了,谅你心急。” “是。”说罢便又往船头走。 “怎么个煮水法,不都是用炭火烧吗?”莫铭好气地看着陈嘉用那刚烧开的滚水烫着壶,陈嘉停下手,非常认真地回答:“用内力。” 莫铭:“……”你妹…… 陈嘉摇摇头:“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 莫铭:“……” 陈嘉,关于“你妹”这个话题,认真你就输了。 陈嘉似乎是看懂了莫铭的脑内,开始认真地对待起面前那套茶具,见模样与地摊上的茶具别无二致,但经陈嘉那么一摆弄,生生名贵了起来。 他将碾磨成渣的茶叶倒入茶荷内,递给与他对面而坐的莫铭,莫铭不解,疑惑地看着陈嘉,陈嘉笑道:“观茶,闻香。” 莫铭羞赧一笑,低下头细细地看了起来,不过是些茶末,若是要他这个外行人看出门道来,不是为难他么?直觉得这茶渣极精细,莫说是用手碾出的,便是说用机器磨出来的,莫铭也是信的。他闭上眼,将茶荷凑近鼻尖细嗅,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窜入五脏六腑,莫铭整个人瞬间斯巴达了。 陈嘉接过,将茶荷放置一旁,用烫过壶已经由滚转温的水润了润茶杯,是谓温杯。又经洗茶、封壶、分杯等多道工序之后,陈嘉双手捧茶递于莫铭,莫铭接过,轻嗅这溢在空气中的茶香,湖上的蒙蒙水汽借由这茶香寸寸渗入肌肤,他轻啄一口,甘中微苦的茶香留于唇齿,竟一时不舍再张开嘴。 “咳咳……如何?” 莫铭啧啧嘴,道:“连我平时不喝茶的人都觉得……不,‘好’字已经太浅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这么好的茶给我喝,糟蹋了。”说完,他还摇摇头。 “咳,能得莫兄如此评价,咳咳……不枉我净手煮茶一番。”陈嘉收了茶具,端坐好,笑道。 “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莫铭问。 陈嘉笑了一笑,垂眸复而抬起,道:“这世上,未曾有我……咳咳……不知道的事。” “这语气,怎么听着那么像神棍呢?这是你副职?”莫铭腰抵着船舷,调笑道。 “是否是神棍,还,咳咳……待他人定夺。此番留住莫兄,不过是为了……咳咳……说一句话。” “哈?”莫铭还真有点而莫名了。 “注意身边人,惜取眼前人。” “‘眼前人’?这人莫不是陈公子?”莫铭又没了正经,见人便想调戏。 陈嘉又道:“你同世人有异,至于异在何处,想必莫兄再清楚不过了。” 莫铭的瞳孔猛地放大,随即又恢复常态,他也不辩驳,只是问:“我回得去吗?” 陈嘉扬唇,说:“此乃天机。” “是是是,天机不可泄露。”莫铭不甚在意地接口,话语中既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任何抵讽,平淡得仿似同好友谈笑。 “咳咳,如果能早些时候认识你就好了。”陈嘉看着莫铭无奈的笑颜说。 “这大概就是‘相逢恨晚’吧,如果能早点儿认识你,我这品茶的功夫还不甩别人十几条街,不,甩别人一个扬州城都绰绰有余。” “相逢恨晚?”陈嘉愣住,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顷刻哼笑出声,道,“可不是相逢恨晚。” “没关系,反正我是认识你二十多年了。” 陈嘉眼睛一亮,又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声比一声急促,但这气息又突然断开,过了许久,才慢慢地又加了一个。三声原来如此,道尽了陈嘉的一生。 陈嘉眉眼间带着笑,看了看天色,说:“若再不回去,狗儿定要与你撒泼了。” “是啊,该回咯。”说着莫铭便要起身。 此时,船已渐渐靠岸,莫铭摇摇晃晃地站着,陈嘉站起来拖着他的手臂,帮他站稳。他思忖了许久,喃喃问道:“你和他……怎么样?” “二十年的朋友,无可替代。”莫铭难得正经地说句话。 “如此,甚好。” 莫铭上了岸,朝陈嘉挥了挥手,说:“拜拜。” 陈嘉学着莫铭的手势,问:“这是何意?‘拜拜’又是何意?” 莫铭说:“再见的意思,你不是还邀请我去你家吗?这次没有去成,下次你可得好好款待我。” “那是自然。” 见莫铭走远,船家取下了斗笠,那分明是一张青年人的脸,那人毕恭毕敬地向陈嘉行了一礼,道:“主公,发现了两拨人,但是未曾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 “人怎么样?”陈嘉捂嘴又咳了几声。 “听气息,应是高手。” “若与你相战,胜率几何?” “四成。” 陈嘉微微点了点头,踏上岸,侧头说:“该回了,这一去,怕是难再相见……咳咳……你且帮衬着点儿。” “属下领命。” 第七章 慕容竹接到自己派出的暗卫的消息时,有了一瞬间的错愕,以至于萧景绮那小崽子向他挑衅他都没有多大的反应。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不惜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也要叫我过来一叙?”萧景绮从房梁上跳下来,足尖轻轻点地,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显拖沓。 “他没有去青杏馆。” “哦?我还以为,以他的性子,必会和里面的小倌大战三百回合,诶,失策失策。”萧景绮的神情可不像他的话语那么轻浮,一定是生了什么连慕容竹都无法掌控的变故,萧景绮见对方面色不善,忙正色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他似乎认识陈嘉。” “陈嘉?”萧景绮给自己倒茶的手顿住,皱着眉仿若在思考自己是否认识这么个人,未果,“是谁?” “那么,陈子善你总该知道吧。”慕容竹眼一斜,瞪了萧景绮一眼。 “陈子善!”萧景绮惊得站了起来,“‘神机妙算’陈子善!为什么陆小凤那小子会认识他!” “你还真当他陆小凤了?”慕容竹问道,“当时他说那人名的时候,表情非常自豪,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 萧景绮:“……”这么严肃的时刻,拜托慕容少庄主不要说这种话出来冷场好不好。 慕容竹紧抿着唇,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铺着锦绣缎面的楠木圆桌,神情是说不出的凝重。萧景绮缓缓地坐下来,重新给自己倒起茶来,那模样同方才那失态的人和他没有半两关系一样。 “这么一说,陆小凤那小子,手中定有我们要的东西咯?”萧景绮不管慕容竹怎么说,那小子既然说自己的名字是陆小凤,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会儿不能叫他路遥,还只能这么叫着了。他细细抿了口茶,眯着眼回味了半天,又道,“还是这什么都不参的茶好吃。” “我不知道。”慕容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青山,眉头微蹙,“他隐匿了那么多年,突然出现,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倒好奇,他为何隐匿。”萧景绮随之起身,倚着墙壁站在慕容竹的左侧,嘴角勾着一抹暧昧的笑容。慕容竹不答,只是眉间的皱褶更深了。 萧景绮决定火上再浇一把油,反正自己的轻功比对方好,量对方也追不上。他凑到慕容竹身边,贴在慕容竹耳边说:“慕容少庄主,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吗?” 慕容竹也不瞧他,自顾自地盯着窗外虚无的某一点,面色冷凝,萧景绮一耸肩正准备走,只见一只乌鸦俯身而下,立于慕容竹的手臂,他也不急,细细地梳理着乌鸦的羽翼,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解下了它足环,手一抖,乌鸦借力展翅飞离了他的手臂。 “怎么,又有新消息?”萧景绮倒也不急着走了。 慕容竹展开信纸一看,面色未有丝毫改变,这倒是让萧景绮有些摸不着情况了,于是追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好歹给句话。” “百花楼是不是有花魁选拔?”慕容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萧景绮虽不理解,但还是点点头应了是,慕容竹长叹一口气说:“我们,便去凑凑热闹。” “哦。啊?”萧景绮瞪大了双眼,生生将那眼角上挑的凤眼瞪成了杏眼,那眼神恨不得将眼前的慕容竹的弯弯心思扒开来细细琢磨琢磨。 话说这头萧景绮还在为慕容竹肯去青楼那等烟花之地而惊诧,这边狗儿吃着莫铭带回的糕点,别提多舒坦。莫铭嘴角带着笑,坐在大厅里听着说书人极尽能事渲染着气氛,思绪却总是飘到陈嘉那去,想的自然不是陈嘉这个人,而是陈嘉说的那两句话。 注意身边人,怜取眼前人。 自己身边的人,除了狗儿便无他人,狗儿会做出什么?他甚至不会武功,也不能逆天到身怀奇骨是个看着别人耍弄就能无师自通的武学奇才,穿越什么的,遇着点儿玛丽苏的事儿莫铭还是能接受的,但是苏成这样,就不是穿越不穿越的事儿了,那事关人格!凭什么他这个穿越人士竟抵不过原本就存在的人?穿越大神也不是瞎的啊。 “掌柜的,您说,这半月后武林大会,咱们去凑热闹吗?”狗儿吃得嘴边满是糕点的碎屑,莫铭越过桌子,伸手帮他抹了去,狗儿红着脸笑了笑,也不躲,像是讨要大人关心的孩童。 是啊,才那么小的人,能有什么威胁。莫铭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从怀中摸出折扇,“啪”的一声展开,摇了两下,挑着眉说:“去,怎么不去,要是能将他们搅了个天翻地覆才好。这大日子,越热闹才越好玩儿,每天听书喝茶,可算是闷死我了。” “怎么搅个天翻地覆?”狗儿心生好奇,脱口而出。 莫铭一耸肩,道:“我哪知道,这只是定律,但凡主角和这盛会沾着点儿边了,就谁都脱不了干系。” 狗儿歪着头,神情满是疑惑,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重新埋下头吃起糕点来。还别说,这城东新开的糕点铺子里的糕点,味道就是比别处浓郁,吃完后,那叫一个唇齿留香。 一小二走了过来,在莫铭耳旁说了句话,只见他眉毛一挑,问了句:“找我?” 小二点了点头,陪笑着退下了。莫铭起身,和狗儿说自己去看看,就往后院走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莫铭回来了,走起路来都比原先脚下生风,什么话都不说,径直在狗儿身边坐下。 “哎呦,我说这厅里怎么就热闹些了,敢情是陆兄回来了,怎么,还满意么?”萧景绮不知何处出现在莫铭和狗儿中间,已经倒着这壶里的茶水喝了起来,“嘿,你瞧我这嘴,要是满意能回那么早?”这话字里行间都带着刺,明里偏偏带着抹关心的意味。 莫铭看着萧景绮愣了一下,似乎是想不起对方指的是什么事情,狗儿咧开嘴,凑到莫铭耳边讲了缘由,他这才恍然。 只见莫铭勾上萧景绮的肩,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娇声道:“景绮好狠的心,你为何要骗我,说是那些个小倌都水灵灵的?可在我看来,即便是那头牌,风姿也不及你的百分之一,可教我怎的有兴致。” 萧景绮:“……” 狗儿:“……” 莫铭见二人反应如此一致,收敛了点儿,但还是整个人半个身子都吊在萧景绮身上。 萧景绮嘴欠,明明都被堵的没有话说了,还要添上一句:“我原以为陆兄人称‘一夜七次郎’的。” 莫铭:“……” 狗儿:“……” 很黄很暴力,很傻很天真,二成这样,萧景绮你真是人民的楷模! 莫铭嫣然一笑,说道:“这名头,还是萧兄比较合适。” 萧景绮的额角抽了抽,这句话是里外都把他骂了个遍,可偏偏听着像夸他的,当初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来戏弄这尊大佛,也不想想若自称陆小凤的人真的就是路遥,那么当年人家干这一行的时候,自己还在和着泥巴玩小人玩得不亦乐乎呢,萧景绮心里那个悔啊。 “啊,说到头牌,我刚得消息,这百花楼正办着什么花魁大赛,陆兄要是有兴趣,明个儿咱们去瞧瞧?”萧景绮赶紧岔开话头,忙不迭地说。 莫铭无害地笑着,顺着萧景绮的话接道:“是么?可是我只想你陪着,百花?百花有何用,终有谢的一天,怎能和你的风采相提并论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景绮浑身一颤,侧身缩了回去,隔了进三尺才敢说话。他垮下脸,带着一副哭相道:“陆兄,陆爷爷,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 “哦?这倒奇了,怎么这错在你了?人长得美不是错,是资本,你还是太嫩了……”莫铭叹息着摇摇头,转而又紧紧地盯着萧景绮看了半晌,接着道,“不过,还是有后天努力的余地,确是个可塑之才。” 萧景绮僵硬地扭头看向慕容竹,简直是要咬碎那一口银牙,慕容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完全不看萧景绮。 这真是天堂有路走不得,地狱有门还不让进了。 第八章 萧景绮正在这头与莫铭胶着,那头一名只单着了红衣的妙龄少女提脚迈进了有家客栈的门栏,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一干人等,端的的盛气凌人。莫铭无声笑倒在萧景绮怀里,仰头道:“这姑娘一出场就将你前些日子那股气势压了下去,这便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我说陆兄,你莫再打趣我了。”萧景绮垮下脸,讨饶道。 “那可不行,谁人让你先招惹了我呢?”莫铭这身子仿似柔若无骨般挂在了萧景绮身上,倘不是见了前几日这二人的那出闹剧的人,定是要惊诧上一时半会儿了,若是有些口舌长的,不出半日,这无名小卒陆小凤与江湖赫赫有名的“神盗手”萧景绮间的轶事,便要传遍整个江湖了。 慕容竹端起茶杯送至嘴边,吹开茶末,浅浅地抿了一口,竟丝毫不将那红衣少女放在眼里。莫铭见状,借着萧景绮的身子坐了起来,轻声说:“莫小瞧了人家,可不好惹呢。我真为这客栈担心,才开了这么些时日,来的一个二个都不好惹,日子,是越来不好过了。” “陆兄,可否先从在下身上下去,这……人多嘴杂的……” “怕他作甚,莫不是……”莫铭一回眸,眼睛盯着萧景绮的红唇,几近贴了上去,道,“景绮真真对我动不了心?” “我的祖宗诶,小的真的错了,再这么下去,莫说你了,旁的人也会对我痛下杀手的。”萧景绮真的是哭笑不得了。 莫铭面色一冷,冷笑道:“我倒要看,谁敢!” 萧景绮为莫铭这突显的狠劲惊着了,那眼中的杀意做不得假,而将释放出的丝丝杀气却是掩的极好,若不是贴身而依,萧景绮势必会错过。只是这股子狠劲如随风而来的点点幽香,待得寻去,却不见了踪影,只见莫铭还是挂着浅笑倚在萧景绮的怀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红衣少女。 这些事赘述起来多费口舌,实则不过几息的功夫。红衣少女昂着头走到柜台处,重重拍了下去,狗儿正算着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颤。 狗儿恼不得,只得赔笑,他问:“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这店里没剩多少客房了,要是住店儿,何不去往别处?” “我用得着你来教吗?我若是想住别处,自是不会住你这破店。怎的,我来了,竟是要你赶我的?”红衣少女端的是咄咄逼人,竟不留一丝退路。莫铭从萧景绮的怀里起身,萧景绮皱着眉拉住他的手腕,莫铭侧目,正色道:“这店里,还容不得这路货色撒泼,若是有点儿能耐,让我瞧你脸色也成,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仗着有个了不得的爹就蹬鼻子上脸,哼,这脸,我还真就不卖给她了。” “陆兄,莫惹事。”萧景绮也不笑了,他觉察出不对劲来,这一颦一笑带着媚态的莫铭怎么也不像前些日子的毒舌男,就连内息都绵长舒缓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练就了神功。 莫铭转过身来,细细地抚着萧景绮的脸,用只有他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柔声说:“看出不对了吧?” “你!”萧景绮压下声音,左右四顾了一番,见无人注意到他方才的失态,才接着道,“你是谁?陆小凤又在何处?”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还是好生想想,怎么夺回丢了的物什吧。毕竟,这武林大会就快要开始了,若是想要帮慕容竹拔得头筹,或者说是让前任武林盟主彻底消失,都得下手快着点儿。眼下人都和陈子善接上了头。你们再想动他,怕是难上加难了。” “你究竟是何人?”萧景绮面色一冷,伸手欲取暗器,莫铭轻蔑一笑,说:“那些个拿不上台面的东西,还是收起来罢,此番我要去收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没有时间同你在这里调笑了。敢欺负我的人,不想活了!毕竟是那个人辛苦经营的地方,我不会让这里喋血,你且安心。” 萧景绮停下手中动作,只是一抱拳,起身,走了出去。慕容竹抬起头看了这边一眼,正与莫铭的视线对上,莫铭邪魅一笑,转身离去。慕容竹看了眼他的背影,眉头蹙起,满是不解。 “哎呦,我说是谁呢?敢情是赵沉绸姑娘,令尊近来可好?”莫铭食指绕着耳边垂发,说不出的风姿撩人。 “你是什么东西。”被唤作赵沉绸的红衣少女眼也不见抬,脱口而出。她只觉左脸一疼,平白地多了五个指印,却不见谁动了手。 “你!”赵沉绸指着莫铭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巴掌,是替令尊教训他那没大没小没家教的崽子的。”莫铭嘴角仍挂着笑,只是笑的渗人,让人不觉发颤。 赵沉绸大口大口地喘气,却不见出声,莫铭嗤笑一声,接着道:“这里不是你可以撒泼的地儿,回去照照镜子,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就你有爹。不过是一介仗势欺人的无耻奴才,若我要他此刻死,他是绝不敢等到明天的。回去问问你爹,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 赵沉绸眼睑一垂,思忖了半会儿,敛了心神,抬手抱拳,道:“多有得罪,后会有期。” “瞧你这话说的。”莫铭掩嘴一笑,水浅葱色的衣衫遮去了半张脸,随即放下手,面上已没了任何表情,冷声道,“我怕是,后会无期吧。” 莫铭说罢,侧过头看狗儿的情况,赵沉绸趁莫铭分神之际,她从腰间抽下软鞭,直直朝莫铭的面门挥去,莫铭竟然不躲,他只是借着巧力顺手推开了狗儿,身体极力后仰,鞭子从他的鼻尖轻轻扫过,带着股劲风。 “鞭是好鞭,只是用这鞭子的人太不会看人脸色,莫说我没有提醒你,明日你家会是个什么情况全凭着你今日这无理也不饶人的泼辣性子。”莫铭直了直腰,眼中带着慑人的寒意。 赵沉绸见莫铭不像是作假,左右四顾,不顾看路仓皇地往外边儿跑,莫铭倚着柜台立着,嘴角那抹诡笑重回脸上。 “掌……掌柜的,你怎么又惹着客人了。” 莫铭回过头无辜地摊手,说道:“这不是她欺负你吗?再说了,我最是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主了。” “您知道她爹是什么人吗,您就……您就这么做,欸,这场子我怎么收拾。”狗儿一声长喟,满目愁容。 “既是她爹,自然是官场中人倘若是官场中人,必不会再来找茬儿,你且安心吧。”莫铭亲昵地拍了拍狗儿头,复回大厅坐下,优哉游哉地喝起了茶。狗儿盯着莫铭好一会儿,表情有些变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连做账的手都有些发抖。 莫铭在狗儿低下头的瞬间看向了他,嘴角带上了抹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笑意。 大厅里嘈杂的碗碟声、说书声、谈笑声,直冲房梁,让人看不出异样,慕容竹放下茶盏,收起折扇,慢慢地踱步到楼梯口,看似不在意地回眸一望,像是自我否认似的摇摇头,抬步上了楼。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时,莫铭扬起了头,意味不明地看着慕容竹曾坐过的桌椅,不及半息光景,又沉浸在说书人的口技中,手支着下颚,面色从容。 第九章 这边慕容竹前脚进屋,后脚暗卫的消息就传来了,用狼毫在极为细薄的帛书上写着:消息有误。慕容竹缓缓展开折扇,紧盯着这四个字猛瞧。他蹙眉踱步到窗边,此时天色渐暮,不远处的湖上有着明明灭灭的渔火,风月之地这个时候正热闹,慕容竹瞧着烦闷,索性关上了窗,坐回到圆凳上。倏尔,他拍案而起,匆匆出了门,走了几步停在了一间客房前,客房门牌上书:惊蛰,正是八大上房之一。 慕容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正欲敲门,思忖了半晌又放下了手,转走正想离开,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萧景绮道:“怎的?都走到了门口,却不进来坐坐?” 慕容竹皱着眉,侧身随着萧景绮进了他的房间。萧景绮此时只穿着单衣,像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眼角还带着惺忪的泪意,他打了个呵欠,撑开双臂伸了懒腰,舒服地嘤咛一声,进了内房。慕容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地抿着,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有家客栈的茶和别处不同,分外的淡,什么都没有加,只是就这点儿水泡着,可就是因为这股淡淡的甘甜,以及舌尖那抹微苦,令人回味悠长。 妙茶,妙店,妙人。 “你可不是单单来我这里喝茶的罢?”萧景绮穿好了衣物,扯了扯微带褶皱的衣襟,又恢复到精神奕奕的模样。 “我不记得你有白日睡觉的习惯。”慕容竹放下茶盏,折扇一下一下敲击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萧景绮没怎么在意,跨过圆凳也坐了下来,从茶托里拿出杯盏,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气喝了大半,说道:“也不知怎的,今日午后平白地犯困,索性睡了一觉。可别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睡觉’这等风凉话,你也知道,那事儿明里做不得,我都是夜里探查的。” 慕容竹撇开话头,说:“这么说,你方才没有在大厅?”随着这话,他动作停了下来,视线缓缓移到萧景绮身上,细细探量着。 “自然是没有在的,不都和你说了我在房里睡觉么?当我骗你的?” “头晕么?可有四肢乏力的症状?”慕容竹眯起眼睛,问道。 萧景绮眨着眼,感受了会儿,坦然道:“不曾。” 慕容紧抿着嘴唇,垂下眼睑,萧景绮看不见他的眼神,自然也就不了解他此刻的惊慌,但是心思玲珑剔透如萧景绮怎么会不知慕容竹都见了什么,话都摊成了这样,再不明白,这么些年的江湖算是白混了。萧景绮把圆凳挪近了点儿,压低声音问道:“你看到‘我’了?” 慕容竹点点头,便不再有动作。萧景绮又问:“约莫有三四次了吧?” “三次。”慕容竹答道。 “哦。”萧景绮回了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应话,只是单纯地表示他知晓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萧景绮房里的窗户都紧闭着,免不了闷热,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萧景绮晚饭还未吃,本想打发了慕容竹去寻寻乐子,看着这情形,约莫是不大可能了。 “吃了么?” 慕容竹摇摇头,萧景绮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大了好几轮,待到不吐不快时,才缓缓从鼻腔内吐出。他无奈起身,拉开门走到了门外。慕容竹知道这是在吩咐小二准备吃食,虽说自己没有任何胃口,但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什么都不吃的话,也不知晓会被念叨成什么样,于是轻声说:“给我捎上一碗白米粥。”凭着萧景绮的耳力,定是听得到的。 过会儿,萧景绮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这事儿急不得,暗处的人力量太强,还有半个月的光景,若有差池,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我这灵剑山庄的少庄主,几时需要你来袒护了?”说完便笑了起来,“再来,要是我敢让你护在我身前,你娘还不找我拼命?” 萧景绮掩去眼中神色,也笑道:“说的在理儿,便是我,在你那些个暗卫手中,也拼不过百招。” “这刻知道谦虚了?” “实话实说罢了。”萧景绮又为自己满了茶,望向慕容竹,他伸手掩住茶盏摇摇头,萧景绮瘪瘪嘴,将茶壶放了回去。 “你怎的不提,是所有的暗卫一齐攻你,你才抗不过百招?”慕容竹眼角微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是有些困意了。 萧景绮见此不觉好笑,淡淡应道:“结果都一样。” 慕容竹已见困意,缓缓地开阖着双目,最后竟是一头扑倒在圆桌上,睡了过去。萧景绮觉察出不对,皱着眉探了探他的鼻息,绵长而舒缓,确是睡了过去。萧景绮无奈只好起身,只手从慕容竹的腋下揽过,将他抱了起来,放轻了步子走到内房,将其放在卧床上,盖上了被子。萧景绮坐在床边,细细地瞅了好一会儿,才退了出来,走了几步,回过头又看了眼,确定那人真的是睡着了,真的是睡在那床上了,才压着步子出了去。 就连饭菜也是自己去楼下端上来的,生怕吵着慕容竹。萧景绮多叫了一坛酒,自斟自酌,有了慕容竹无声的陪伴,倒也不显寂寥。酒至半酣,萧景绮走到窗边开了窗,一跃而上,缓缓落坐在窗台上。 极力远目,青山如黛,月色如水,湖中灯火通明,与那倒影相映成趣,若不是慕容竹打了岔子,此刻自己一定在那销金窟里体会着温柔乡了。 诶,良辰美景奈何天,遇时慕容尚未眠。此刻他睡着了吧,倒也不舍离去了。 “哎呦,这‘神盗手’坐那么高作甚?”萧景绮循声望去,正是昨个儿那个把他逼得进退不得的,自称陆小凤的宵小之辈。 “赏月。”萧景绮笑道。 “我这儿可有美酒,不如我们一道?”莫铭仰着脖子说话,颈椎有些受不住。 萧景绮摇摇头说:“无福消受,陆兄还是自己享用吧。” 莫铭也不勉强,只见他低下头轻声嘀咕了几句,进了门。萧景绮的耳力不比常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无非是说什么“好心请你喝酒也不赏个脸”甚的,和赌气的孩子无异。这么一个脑子里没有弯弯绕的人,会是那个人?说出来,莫说是曾与他接触过的江湖人,便是只听说过他的事迹的人,也是不信的。 也是,若真是那么个妙人儿,谁见了不心动?萧景绮回过头望向内房,视线顿了片刻,又移回到那仅剩细细一勾的,此刻还被薄薄的云层遮住了亮光的玉蝉上。 月都有阴晴圆缺,更何况这无定论的苍凉世事? 第十章 清晨,慕容竹就着啾啾鸟鸣悠悠转醒,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处,目光有些迟滞,他按着额角坐了起来,即便只是轻微的响动,伏在圆桌上浅眠的萧景绮也还是被惊醒了,他连连赶进内房,带着宿醉后的倦容问道:“怎样?” “晕。”慕容竹轻轻晃动着脑袋,皱着眉说道。 不料听到这个回答的萧景绮竟是笑了出声,他将将坐在床沿边上,道:“该。谁让你要搅了我去寻那风流的良辰。” “迷药吗?” “兴许是的。”萧景绮这一笑,睡意全无,面色也不似昨日凝重,带着些痞气的笑容一直扬着。 “是用药的高手。” “那是自然。无色无味无痕,只有‘梦死’做得到了。”萧景绮背脊倚着床架,与慕容竹一头一尾遥遥对视。他们都知道这“梦死”的背后代表着怎样一群势力,也知道此番多有恶战,只是这么安逸的光景,无人愿意打破,话头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慕容揉了揉额间,心生烦躁,萧景绮起身走了过去,拍开他的手,自己按了起来。轻重适宜、缓急得当,让本就还带着困意的慕容竹舒适地眯起了眼,像是讨得了好处的猫儿。 “这些时日,可有好好休息?” 慕容竹不应话,只是那眉蹙得越发紧了,萧景绮嘴角含笑,加重了手中力道,说:“好生和你说吧,你总是不听的。” 慕容竹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只是这肚子不适时地响了起来,萧景绮没忍住给笑出声了,慕容竹当即从床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了出了门。萧景绮知道他的性子,也没追出去,顺势躺了下来。 床上还带有慕容竹身上遗留下的余温,薄薄的一层,正好裹住萧景绮微凉的身体,他把被子拉上了些,蒙住了自己的头,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话说慕容竹因为在萧景绮那里闹了个笑话,闷着头便往自己房间赶,其实两人不说但心里都明镜似的。闹了笑话什么的是小,被萧景绮一直念叨才是大,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脱身,怕是要被捉着念上一上午。 推门进去,慕容竹便察觉出不对,这房里,可不止他一人!他蹑足走近那声音的源头,是从内房的床榻上传来的,慕容竹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必要的时候,这就不单单只是饰物了。扇骨的顶端闪着寒光,那是属于金属的光泽。 “我都说了,这小受啊,一定要好推倒才行!”床上那人呓语着,一翻身,脸正巧对着慕容竹,慕容竹看清了那面容,才举起的折扇就放了下去。他的表情瞬间松弛了,轻轻走过去,跪坐在床头,打量着睡意正酣的某人,笑了起来。 抬手,抚上那人眉眼,熟悉到陌生了。慕容竹心里抽疼着,连着那指尖都在颤动,所谓的五指连心,不过如此罢了。过了这么些年,总算是遇着了,却彷如未见面,莫不是正要应了当初他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原先总觉得他的话都是在胡诌,哪知如今竟是一一应验。 慕容竹不舍地收回了手,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冷下脸隔着锦被推了推仍在熟睡的莫铭。 “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说完翻了个身,一并把被子拉上了些,蒙住了自己的脸。慕容竹笑了出来,却不得不掩住,等那笑意渐退,又伸出手推了莫铭一把,这次比原先重了些,慕容竹原以为练过武的,多少会有些警觉,只是不曾想眼前这人是不能按照常理论断的。只见莫铭微微挑开了一只眼,迷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竹,笑道:“矮油~小美人儿,过来给大爷香一个~” 慕容竹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呆呆地看着他。不只是没有睡醒还是怎地,莫铭竟真的撑坐起身,将脸凑了过来,慕容竹闪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铭的食指挑起自己的下巴。 莫铭说:“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 慕容竹眯起眼睛,这语气这音调这口吻,分明就是…… 莫铭被慕容竹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激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了,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他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说:“慕容少庄主好兴致,一大清早的,就来窜门儿?” “哼,你倒是看清楚,这究竟是谁的房间。”慕容竹一声冷哼,站了起来。可气的不是莫铭那些轻薄的话,而是轻薄之后又非要为自己戴上那正经人面孔,轻轻松松把一切撇了个干净。 莫铭环顾了四周一圈,苦着脸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有意非法入侵的,非法入侵在这个朝代是怎么个定罪法?总不能跟国外一样,随便一枪就给崩了吧。不不不,这里没有枪。特么没有枪可是有管制刀具啊!管制刀具的杀伤力也很大啊有木有,木有明器有暗器啊还,实在不行人都可以用内力!这个世界除了我都是开了挂的,即使我不是作为主角穿过来的,但好歹我是穿过来的啊!穿越大神你真瞎啊!炮灰也有春天,炮灰也有尊严!” 慕容竹:“……” 不等慕容竹说话,又摸着自己下巴反驳道:“不对啊!这是我的客栈啊,我自己进自己家还不能吗?大不了给这一晚上免单啊,或者自己再亏点儿,请吃个早餐什么的……” 慕容竹的脸色在莫铭自说自话的时刻渐渐暗了下来,他起身高高在上地背手立在床头,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里?” “诶?”莫铭揉着脑袋,思忖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昨儿不是带了零嘴回来给狗儿吗?然后在大厅里坐着听书,之后一个面生的小二说有人在后院的等着我,让我去一会,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之后就在也没有回大厅了?”慕容竹的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一段事,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他并没有在意。估摸着,就是那个时候换的人。 “这我哪知道……”莫铭带着讨好的笑意说,“慕容少庄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上有……呃,没有上,不过,不过至少我下有未成年兄弟一人,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我勒个去,我这是在说些什么!” 慕容竹面无表情地盯着莫铭坐在自己的床上,嘴里说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胡话,不过从这隐隐约约的几句正常的话中,他知道了楼下已经忙开了的少年不是这客栈掌柜,真正的掌柜正原先只是猜测,这次算是落实了。 “这回且放过你,莫再有下次。” “得令了您嘞。”莫铭一股溜爬了起来,经过慕容竹身边的时候,慕容竹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想了想说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你同我们一道去百花楼看花魁大赛吧。” 哦,谢特!天气不错你去赏花赏月赏秋香啊,这个和你逛窑子有半毛线关系!找理由也要敬业一点吧,不要以为你是高帅富就能一手遮天哟~ 莫铭嘴角抽了抽,只能硬着头皮应是,慕容竹冷哼一声,松了手。莫铭快步出了房间,心下腹诽道:你丫就是一傲娇受!受!!! 第十一章 莫铭从慕容竹的房里逃了出来,正遇上捧着衣服来寻他的狗儿,狗儿抬头看了看门牌,又看了看莫铭那身衣冠,不免惊愕。 “呃,少爷您这是?”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这个模样,让人不乱想也不成。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赶紧的,回我房里去。江湖太危险,进房需谨慎。” 狗儿:“……” 莫铭挽过狗儿的肩,巧笑倩兮。狗儿一缩身想从莫铭的怀里逃出去,怎知莫铭看出了他的意图,手梏得更紧了,说道:“月光,不是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吧,亏得我为了你被人迷晕了。” 狗儿听闻,一反手,竟是不费丝毫之力就挣脱了,他扯着莫铭快步下了楼,但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如果下楼不是按着自己的步速与节奏,还是有些惊悚的,莫铭正欲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掂量着走,怎奈狗儿完全不给他看路的机会,莫铭脚下一滑,竟是往前扑去,狗儿觉着不对,回头望去,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眼瞅着狗儿就要被莫铭连带着滚下楼梯之时,他的腰被人揽住,用着那股子巧劲生生被捞了上去,莫铭惊魂未定地依着身后人的胸膛,瞪大眼睛喘着粗气。 “怎生那么不小心?”听声音便知是谁,莫铭挺直了腰,想看准机会脱身,也不想想那人是谁,若是萧景绮调侃上两句也就放了,只是偏偏碰着的是慕容竹,“我瞧着,你也不用回你那后院了,不如就在我房里把衣服换了,你看呢?” 莫铭抽了抽嘴角,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不好吧,你未婚我未嫁的,呸,瞧我这嘴,是你未婚我未娶的,孤男寡男同处一室,传出去了可不好听。” “怎么个不好听法?我便不信有人敢说道。”慕容竹从狗儿手中接过衣物,半拽半拉地把莫铭拖了上去,其间还回头看了愣站在楼梯上的狗儿一眼。 进了房间,慕容竹松开了手,守在门口那里,下巴扬了扬,示意莫名换衣服。莫铭揪着自己的衣襟,苦着脸说:“诶,慕容少庄主,我……我给你免房钱还不成吗?” “都是男儿身,怕什么?” “就因为是男儿身才怕的,慕容少庄主,你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腐,这就是基友的世界啊。”莫铭竖起食指,轻轻摇晃。 慕容竹:“……” “快看清现实吧,骚年!这个世界上,BG是异端啊。” “你快换衣服,还得赶早出门。”慕容竹干脆不理莫铭,他展开折扇,催促起来。 莫铭那是后槽牙都快咬裂了,这么就认输了,也太不爷们儿了,于是,莫铭带着狗腿的笑容,凑近了说:“慕容少庄主少年英杰,应是不会同我这凡夫俗子计较的罢。”慕容竹嘴角一扬,折扇一收,道:“谁人说过,少年英杰不与那凡夫俗子计较了?” 莫铭听着这话,琢磨上了许久,才意识到,敢情这人适合自己杠上了……他扯了扯嘴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别过身,将自己身上那揉得和泡菜坛子里的腌菜无异的单衣解开来。废话说得多了,自己也会嫌烦的,横竖都是一脱,干脆动作快着点。 这慕容竹也不知是哪儿不对劲,非得和他对着干。虽然说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总不用和那狗血的电视剧里一样,屈膝一拜,说上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少侠不介意,在下愿以身相许”,思及此,莫铭浑身一抖,衣服正解到一半,赤了半身,香肩袒露于人前竟毫无自知。 “呵……”慕容竹轻笑道,“陆掌柜这动作是在暗示在下‘任君采撷’吗?” 莫铭僵硬地扭过脖子,假笑几声,飞快除了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了狗儿拿来的那一套,左右系不住那衣带。慕容竹收好折扇,走上前,低下头拍开莫铭,自己动起手来。 “路遥,都那么长时间了,还不会系这衣带,让我该说你什么好。”说完身形一顿,复回常态。 莫铭不解,侧着头轻声问:“慕容少庄主,这……路遥是谁?” “与你何干。”慕容竹为莫铭系好衣带,便撇开手,走到窗边看着还未清醒过来的街景,背景硬是显得苍凉而寂寥。 路遥怎么听也不像是姑娘的名字,难道是……莫铭右手握拳,轻击左手掌心,恍然大悟:原来是好基友! 我说呢,怪不得性格那么古怪,原来是好基友命丧黄泉,又正巧碰到了我这个长得有些相像的,不禁悲从中来,无法自拔,过不了几日,辄郁火攻心,七窍流血而死。莫铭脑内得很欢乐。但是,借着这样的理由嘲笑别人似乎有些不厚道,莫铭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手搭上慕容竹的肩膀,道:“慕容兄……” 慕容竹猛地回过头,紧盯着莫铭,似乎是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目光热炽而滚烫,想到了某首神曲的莫铭不禁抽了抽嘴角,继续说:“节哀顺变。” 慕容竹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去,顺手一掸,将莫铭的手拍下了自己的肩膀,他说:“以前是我思虑不周,但是消失了那么多年,这该玩的也玩了,该闹的也闹了,是时候收心了。” “哈?欸,我说……” “路遥,我的心是肉做的,你莫高看了我。” “欸,你不该是认错人了吧?”莫铭急得直抓耳挠腮,“好吧好吧,我不叫陆小凤,那是我乱取的,就是图一乐,我叫莫铭,真的,我真的叫莫铭,不叫什么路遥。” 慕容竹眼中仅有的亮光也因这句话熄灭了,他长吐了口浊气,道:“莫不是有生之年,我真就看不到他归来?” “矮油~这世事无常,变化颇多,说不定明个儿就给碰着了。”莫铭尴尬应道。 慕容竹摇摇头,说:“若是他不愿让我遇着,我便遇不着。即使,近在眼前。他要玩儿,我便随他玩儿。” “你们只是何苦呢?好基友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什么隔夜仇。”莫铭见慕容竹眼神不对,不禁冷汗直冒,心里想:卧槽!不该真的是吵上床了吧…… 慕容竹收了视线,转向窗外,不再看莫铭。莫铭解下发带,如墨青丝倾泻而下,披落至腰间,只是这旖旎画卷此刻两人都无心欣赏。莫铭又说:“俗话说,‘好基友,一被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如果他真拿你当好基友,一定会回来的。” “是吗?”慕容竹惨淡一笑,道,“他也曾和我说过什么‘既有’的,我听不明白,问他,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听及此,莫名心中一惊,这话只有现代人会,古代人要是会知道“基友”这个词,要么就是被自己同化了的同道中人,要么就是……穿越者!敢情除了他之外,这里竟还有第二个穿越者,自己是炮灰?不能吧…… 慕容竹不知莫铭心里的想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路遥总是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原先我嫌他烦,现在听不到了,心里却是极为想念的。” 劣根性!该的!莫铭心中应道。 “若是能再与他相遇,我定不负他。” 莫铭挑眉,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儿啊。这该不会是慕容竹对他好基友告白却被自己听着了吧,这等遭雷劈的损事儿怎么竟让他碰着?! “我说,我们还去看花魁吗?” 慕容竹转过身,接过莫铭手中发带,走到他身后为他理发,在发尾上方约莫三寸的地方系好了发带。 “好了。” “有劳了。”这刻的气氛有些古怪,莫铭不敢说些过分的话刺激慕容竹,只能乖乖应道。慕容竹端详着莫铭的面容好一会儿,盯得莫铭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意地轻叹口气,率先走了出去。 第十二章 这次狗儿原本还是想跟着莫铭一齐去凑凑每年一次的花魁大赛,怎奈有个冰山脸慕容竹,他一瞪眼睛那就是无言的恐吓。狗儿为此瑟缩了一下脖子,乖乖地站在柜台里,含泪朝着莫铭挥了挥手。莫铭深谙其中苦楚,扭曲着面孔摆摆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两人出了客栈,便径直朝着那烟柳之地去了,说来也怪,打小生活在法治社会的莫铭没对此产生什么抵触心理,倒是慕容竹的眉头越是靠近百花楼越是蹙得高。莫铭憋着嘴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这话吧也不好明说,他挠挠脑袋,左右思忖了好些时候,才腆着脸,道:“若是慕容少庄主不愿意去,我们这就回吧。” 慕容竹眼都不斜,笔挺挺地走着,随口应:“说要去便一定是要去的,何须多言,莫非,莫掌柜是怕了?” “怕?”莫铭不明就里,你说要是怕这动刀动枪啊,明刀暗箭的还说得过去,这怕风月场合怕花魁娘子什么的,也太扯了,自己又不是不举,莫铭附和着干笑了几声,接着说,“看不出慕容少庄主还挺会讲笑话的。” 慕容竹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莫铭的侧颜,非常认真地说:“我没有在说笑。” 莫铭:“……”这就是最冷的笑话。 等等,要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真的不举……我勒个去!这个设定也略微带感了点儿吧,这文该不会真被河蟹到了需要把穿越人士炮灰成这种地步,因为不举所以主角不能人道什么的,完全说得过去啊,又配合了国家严打,一举两得! 莫铭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随手把吹到眼前的碎发拨了回去,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哀叹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X福生活。在这人声鼎沸的街道中,这风景如同一阕值得细细回味的诗句,让这慕容竹一时间看愣了。当然,前提是你得忽略莫铭的脑内。 “怎么?不认得路了吗?”回过神的莫铭奇怪地看着站在原地发愣的慕容竹。 慕容竹敛了心神,提步又向前走去,莫铭落在原地,无奈地耸耸肩,叹了口气,紧跟了上去。这但凡和“侠”字沾的上边的人的心思,千万是猜不得的,诡谲的有之,莫名的有之,深沉的有之,变态的亦有之。私以为,慕容竹集大家之长,聚万宗之神,简而言之,变态对他而言,不是个形容词,而是个动词。 “我说二位的身影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萧景绮的声音从街旁的小摊里传来,莫铭朝着那边挥挥手,算是打招呼了,只是萧景绮不明其意,并未回应。 “好巧,萧兄这是往何处去啊?”莫铭见有机会脱离慕容竹的魔掌,便是一刻也不想放过,若是萧景绮正好顺道要去看花魁大赛还好,若是不去……自己也一定会逼着他去的。 只见萧景绮走上前,单手搭上了莫铭的肩膀,俨然一副哥儿俩好的阵势。莫铭自小就和兄弟们勾肩搭背,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虽说和萧景绮还没有熟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但是江湖中人大多是不拘小节的。但见慕容竹面色一沉,率先走了出去。莫铭不解,侧过头问:“怎么了这是?” 萧景绮笑道:“无事,不过是天气燥热罢了。” 正值人间四月天,热在哪儿?!这古人的思想太跳脱,好好的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拐上七八百里,变得面目全非才好过。 “这花魁大赛是怎么个比法?”慕容竹一人远远地走在前头,莫铭和萧景绮两人坠在后面,也不急着赶上慕容竹,便这么聊开了。 “无非是比个样貌才情,算不得什么盛事,权当是用来讹钱的幌子。花魁的人选都是定好了的,总是那么几个人,轮着当,没有什么趣儿。”萧景绮面露不屑。 莫铭皱着眉,听萧景绮这么一说,应该是对这风月之地挺排斥的,为什么还这么心甘情愿地跟着来了?仅一息功夫莫铭就悟了过来,他看着前方慕容竹的背影,了然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萧景绮一直恋慕着慕容竹,却总是得不到对方的回应,爱之深恨之切,于是处处同他作对,他要往西萧景绮偏偏把他往东拽,他要去寻乐子萧景绮则去搅场子,多好一场虐恋情深、相爱相杀的古风言情搅基剧啊。收视长虹,收视长虹。 萧景绮哪晓得莫铭心中那些个弯弯绕,只道是看花魁大赛的梦想破灭,惰于开口罢了。为弥补自己心直口快的过失,萧景绮又说道:“虽说都是前人玩剩下的那一套,不过,年年都能遇着些有资质的。” “是沉鱼落雁还是闭月羞花了?是蕙质兰心还是秀外慧中了?好好的一个比赛,非得个个有内.幕”莫铭倒不是想讥讽什么,只是听闻花魁大赛举办的初衷竟是为了圈钱,心中不免愤懑。 萧景绮闻言,笑道:“也是,有了莫兄坐镇,若是说这容貌,她们那些个人确实是入不了眼的。” 莫铭听言,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脸,他不解地问:“我有那么英俊?” 萧景绮不知这话怎么说才能不伤害莫铭心中的男子气概,于是,眨着眼睛看向街边的劣质玉石,道:“好物。” 莫铭的注意力被勾了过去,看着萧景绮手中把玩着的玉石,心中凭白生出一股子亲切之意,但是夺人所好这种事莫铭做起来还是……眼都不带眨的。 他从萧景绮手中接过玉石,细细端摩着,越看越喜爱,于是问了价钱,不待萧景绮反应过来便已经收入自己囊中。 “这……” “不好意思了,这玉石我看了着实喜欢。”莫铭笑道。 萧景绮一愣,复而了悟,道:“无妨无妨,个人皆有所好,既是莫兄喜欢,便让与你罢。” 不让它也是我的了。莫铭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说到底这件事上,是他耍了性子,萧景绮算是大度。 慕容竹见二人落得远了,只得停下脚步等等他们。见莫铭一脸春风得意,萧景绮含笑不语的诡异气氛,便是一挑眉。莫铭算是被他那多动的眉毛给吓着了,但凡这位爷动动那金贵的眉毛,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不待慕容竹问出口,他便自个儿把这一路上的事都给他说了遍,没有添油更不敢加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老老实实的都说了一遍。 “把那玉石给我瞧瞧。”慕容竹朝着莫铭摊开手道。 莫铭苦着脸看了萧景绮一眼,萧景绮抱臂而立,侧过脸去,连视线都不与他对视,想必求助于他是没戏了。莫铭战战兢兢地把手伸进自己的锦囊,摸索了好些时候,直到慕容竹脸色又暗了一个色调,莫铭才不甘不愿又得装作心甘情愿地掏出了玉石,递过去。 慕容竹只瞧了一眼,也不见有什么神色变换,把玉石还与了莫铭,只道:“既是倾心之物,便挂着吧。” “挂?挂哪儿?脖子?”莫铭第一反应就是像原来戴玉佩之类饰物一样,往脖子上套。先不说这时有没有“男佩观音女戴佛”的说法,便是这绳子也不够圈上那脖子一圈呐。萧景绮接过玉石,正准备帮莫铭系上,慕容竹便伸手一拦,硬是生生从“神盗手”手中把玉石顺了过来,动作飞快地系上了莫铭的腰间。 莫铭见玉石系好了,左右端详了一阵,心满意足地向前走去,就算是有内.幕,看看那美女也是没错的。要是能穿上女仆装就好了,欸,我的新番哟…… 慕容竹和萧景绮两人四目相接,萧景绮嘴角含笑,慕容竹眉头紧锁,端的是怪异。莫铭转身朝他们招了招手,说:“赶紧的,我们去选个好地儿,去晚了就没有贵宾席了。” 两人同时望向他,心中就着那“贵宾席”三个字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莫铭看着两人不解的神情,嘴角一抽,抚着额转过身去。 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蠢哭的! 第十三章 三人这一路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比赛开始前来了这百花楼。平日里,这等烟柳场所都得等到这月上柳梢头,那些个人才姗姗约来。但是每年花魁大赛的这几日,总会大白日的,便开门迎客,还别说,来的人可不少,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但凡你那兜里有钱,这里便是欢迎你的。 龟奴讨着笑,躬着身体把三人迎了进来。慕容竹打进门起,就没有好脸色。他那眉间的褶皱,隆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莫铭不觉好笑,人是他拉来的,可是偏偏一副不待见这地儿的模样。 龟奴也是知情达理的人,见状,偏开了身体,离得慕容竹远了些。他道:“三位爷,这是想坐哪儿?” “隔着台子哪儿近哪儿好看,便坐哪儿。”莫铭插嘴道。 龟奴那神情也不似嘲讽,只是端的看得莫铭浑身发毛,他道:“这位爷,莫不是头一次来这百花楼吧。” “是啊,怎么了?”莫铭不解。 “这前排好瞧的地儿,半年前就订了出去,现下应是没有什么好去处了。”萧景绮不甚在意地说着,眼睛还咕噜得打探着地形。 龟奴笑道:“这位爷必定是老手了。”那神情是说不出的暧昧,纵使厚脸皮如萧景绮,也不禁羞红了脸。 但是这话说得偏没个错处,萧景绮皱着眉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可憋得慌。慕容竹还是面无表情地摇着那骚包的折扇,但眼底分明带着笑意。 “闲话莫多说,带着入座。”萧景绮憋闷着说了句。 “得令了你嘞。”龟奴领了三人进了二楼雅座,虽说隔得远了,但是视野好,这台上人一举一动看得清楚。 龟奴道:“几位爷请稍候片刻,茶水果什待会就给您们上上来。” 莫铭点点头,忙应是,龟奴笑着退下了。莫铭见龟奴已经走得没影了,才敢凑近了问:“萧兄,这今个儿,会有些什么人比试?” “过了前几日比试的人,今天在百花楼齐聚一堂,选出最终的花魁,人嘛,无非是近里的那些个当家娘子,‘夜莺’田素儿,‘蛇娘子’白牡丹,‘鬼魅’胡姬,‘丹青’月儿什么的,我哪儿能记得那么清。” 此时,慕容竹插嘴道:“哦?我竟不知何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神盗手’萧少侠——萧景绮,不知这烟柳之地的各处当家娘子的大名了,且不说你与那江湖百晓生的关系,便是那良辰美景,你也未曾同她们少度少看,这话传了出去,岂不是凭白无故得罪了许多人。” 萧景绮闻言,面色一沉,慕容竹盯着他看,一副“事实如此,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最终还是萧景绮妥协了,偏开了话头,带着笑说道:“慕容兄好一口尖牙利齿,想必都是路兄教得好罢。” 慕容竹显然没有料到萧景绮会拿路遥说事儿,愣了片刻,才轻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说罢,转头看着还没有开戏的那方舞台,不再多言。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说是萧景绮占了上风吧,可却不见丝毫得意之情反倒是懊恼得紧,说是先前慕容竹讥讽了几句让萧景绮不爽快了吧,但是现下明明是慕容竹的样子更像是败了一筹。莫铭不懂这些人心里的诡异心思,便一心盼着龟奴能早点儿把那些个坚果茶水送上来,给他这没有参与战争却被战争波及的人一点点心理安慰。 “着实抱歉,今个儿人太多,让各位爷久等了。”这次说话的龟奴却不是上次迎他们进来的那个,那个龟奴正端着托盘,跟在后头,低眉垂眼的,极是恭敬。 “不晚不晚!一点儿都不晚,太及时了!” 莫铭眼中迸出的亮光直直照进了龟奴的眼里,让对方眼角抽了抽,现下,莫铭只恨不冲上去同那龟奴握手以示谢意,还哪有功夫管对方作何反应? 慕容竹瞧不下去莫铭那股子谄媚劲儿,道:“好生坐着,说那么多话作甚?” 莫铭食指拇指捏和,放在嘴唇上,从左到右划过,装作是拉上了拉链,之后便朝着慕容竹假笑,仅一息功夫,那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莫铭这是不满了,但不满归不满,反抗的胆儿还是没有的。 古人哪知道这拉链是什么,萧景绮自是对这动作不解,正欲问,见了慕容竹的表情,还是作罢。慕容竹哪里有什么表情,可关键他最可怕的表情就是这没有表情,他盯着莫铭瞧了许久,也没有什么表示,平淡地侧过了脸,不置一词。 龟奴笑着为慕容竹和萧景绮上茶,待到莫铭之时,只见那龟奴手腕一转,竟是拖着那茶壶翻了个腕花。慕容竹和萧景绮二人只当这是百花楼新出的余兴节目,且含笑看着。莫铭却是连连抚掌叫好,这架势让他想起了那些捣鼓功夫茶那门手艺的民间艺人,果然是高手在人间。龟奴倒茶的姿势,直让莫铭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权当是以前喝过那功夫茶,动作有些雷同,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请三位爷喝好。”说是这么说,却不见龟奴离席,他静静地站在莫铭身后,保镖似的杵在那儿。莫铭不觉有他,优哉游哉地浅抿了一口。仅一口,莫铭便知为何看那龟奴倒茶的姿势那么熟悉了,这不是常人熟悉的手法,除了一个人——陈嘉! 莫铭一回头,对着那龟奴笑了一笑,龟奴躬身一拜,问:“如何?” “怎一个好字了得?” 两人相视而笑,竟是有了股莫名的谐和感。眼睛里有着什么秘密般,这旁的人若是想插足都找不到缝隙。 慕容竹盯着那龟奴仔细看了好些时刻,却又看不出什么门道,皱了眉抿了口眼前的茶,这几日已经喝惯了有家客栈那没有什么味道的茶,在喝这茶,便觉极不好入口,看了眼颜色浓厚的茶水,索性放下了。再看萧景绮,虽然面有嫌弃之色,但还是喝得挺津津有味儿的。 慕容竹见二人对视笑起来没个完,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如今还杵在这儿,莫不是在讨打赏?” 龟奴看了眼慕容竹,笑而不语,只是这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让慕容竹有些如坐针毡了,看这人的步伐,也不像有功夫的模样,那双眼睛却端的是渗人。 莫铭还是知道这什么场合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他笑道:“一会我们有事儿,再喊你。” 龟奴点头应是,带着身后的人下去了。这一次,莫铭觉得分外张脸,挑衅般地看向慕容竹,却发现慕容竹并未看他,只是蹙着眉看那场下,似是深思的模样。 萧景绮见二人的互动,嘴角含着诡笑,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这好戏,得等到人来齐了,才能上演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景绮睡得饱了,悠悠睁开眼,看了眼晒到房内的日头,惊坐起身。坏了,错过时辰了!忙洗漱好,下了楼,冲到柜台那儿,问:“陆小凤呢?还有慕容竹去哪儿了?” 狗儿正忙着算账,眼也没抬便应道:“早早地便出了门去,估摸着是去百花楼凑热闹了。” “早早的是多早?” 狗儿这才抬起头,思忖了一会儿,回到:“有一二个时辰了罢。” 萧景绮懊恼一叫,拔腿往门外赶,这独放慕容竹和那小子在一块儿,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要是事后让慕容竹知道自己是贪睡才没有同他们一道,指不定会被怎么虐待自己。萧景绮不敢再想下去,足尖轻点,略空而去。 狗儿咬着笔杆,笑了笑。不过是个花魁比赛,头几场没见这也不用急成这幅模样啊。猴急,太猴急。随即又低下头,算着那些,似乎永远都算不完的账 第十四章 莫铭正和慕容竹胶着之时,那擂台上的好戏已经开锣了。最先上场的是柳燕楼的“夜莺”田素儿。能将花名定为“夜莺”且未众口矢之,那歌喉自是不消多言。将将唱了几句,莫铭便别开眼不再看那方台子,喝着茶水掩饰,萧景绮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笑道:“怎么?田素儿姑娘唱的曲儿,是不是很醉人?” 醉人?!是啊,不仅醉人,而且穿透力还很强,隔了那么远竟然还能听闻一二。莫铭挑眉,这青楼女子唱艳词艳曲什么的,倒也算是常情,但这词间曲中换气转息时那声音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像行房事时发出的? 其实,若这要是真的全部听得清也还好,偏偏那声音还是隐隐约约同隔着层薄雾般,那股子撩人的意味则更深了。萧景绮眼瞅着莫铭的面色愈发潮红,呼吸越显粗重,眼中的笑意再也掩不住了,他道:“不然,我先避避?” “避什么?”莫铭不明所以,问道。 慕容竹倒是听得明白,他收起折扇,横了一眼。听了这么久的艳曲儿,也不见他气息有丝毫紊乱,那用那与平日毫无二致的平稳声音说道:“点到即止罢,我未戳破,你便真当我不知?” 萧景绮笑笑,也不应话,转过脸去,又看了起来。莫铭与慕容竹对视片刻,发觉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于是尴尬地朝他一笑,也侧过头去看那方擂台。 这一看不打紧,莫铭只觉鼻腔一热,一行殷红的鲜血便流了下来。这次,萧景绮着实是忍不住,大笑出声。虽说这“蛇娘子”的小蛮腰扭得是挺独具风情的,但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是?若说此莫铭真彼路遥,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笑掉多少江湖人的大牙。 “没曾想,陆兄,竟然还是个雏儿?”萧景绮虽然这话是对莫铭说的,但那双丹凤眼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容竹,顿了一瞬,接道,“稀奇,果真稀奇。” “稀奇你妹啊稀奇!老子今年才十九岁,是个雏儿怎么了?这说明我有节操!”莫铭一嗓子吼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二人身形俱僵,均变了脸色。莫铭见气氛不对,声音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他喃喃问道:“怎……怎么了?” 慕容竹沉下脸,非常严肃地问道:“你究竟年岁几何?” “十……十九。”莫铭应道。 慕容竹不断重复着莫铭的回话:“十九岁,竟是十九岁,怎么会是十九岁?”萧景绮原先挂在嘴边的笑意也消弭了个干净。单看莫铭那张脸,便是说只有二八年华,便也是有人信的。但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只有十九岁,那么他一定不会是路遥。萧景绮偷偷瞥了慕容竹一眼,默然叹了口气。道阻且长。 “我十九岁是招谁惹谁了?”莫铭真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听雨出来了。”萧景绮吹开茶末,抿了口茶,看似不经意地说。 慕容竹听闻,渐渐坐直了身体,神情与看先前那些个妓子全然不同。他紧抿着唇,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上出现的白衣女子看,带着猛兽看到猎物时的势在必得。 莫铭凑到萧景绮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这……叫什么什么雨的,该不会是他相好的吧?” 此话一出,萧景绮差点把含在口里的茶给喷出来,咽下茶水,萧景绮咳着说:“哪儿啊,这话得说道十年前,那是一个……”话及此,慕容竹一个刀眼过来,萧景绮见好就收,乖乖闭上了嘴。莫铭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传递出“我知你苦衷,我知,我一直知”的讯息。 三人当下无话,又去看那表演了。听雨不像是寻常妓子,虽说也是薄纱绕身、淡妆浓抹什么的,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有着股仙味儿。 莫铭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觉得有些……” “仙气是吧?”萧景绮接道。 “是是是,没错。” 萧景绮笑道:“这边是百花楼有名的‘仙子’听雨。” 慕容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自然没有错过莫铭与萧景绮的对话,只是这莫铭话里行间都没有任何与觉得听雨熟悉的相关的意思。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听雨的舞也跳完了,只见他人为她抱上古筝,她净手焚香完毕,那人也已经为她架好了琴。听雨坐到琴前,食指一勾,音色通透,是尾极好的琴。慕容竹萧景绮二人听着那未曾听过的新鲜歌调,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但是莫铭的眼睛却睁得不能再大了。 那听雨弹唱的不是别的,正是穿越神曲——《明月几时有》,这首歌要是搁在现代,在哪家店里放,莫铭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这里是古代!古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可能有歌后,也意味着这个调子是不存在的! 难道这个世界里,真的存在第二位穿越者?莫铭的心被吊了起来,突突地在嗓子口跳动。慕容竹这会儿终于发现莫铭不对劲了,他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慕容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敷衍之词,只是为何先前见着那听雨的面容没有什么大反应,这一听听雨的曲儿倒是连话都上不顺溜了? “这花魁……是个什么评法?”莫铭问。 “听雨是最后一个了,只需待她演完,众人上台,这底下的人报价高便算是胜出。” “呵,这倒是奇了,如果只是报价不由着人随便报吗?”莫铭笑道。 萧景绮摇摇头,说:“这报了价,自然是要给银子的。给价最高的,便是那花魁的入幕之宾。” “原来如此,果然是营销的好手段。”莫铭皮笑肉不笑地说。 说话间,众人已经站上了台,地下那些个看客争着把价钱往上抬,慕容竹也不急,任这下头闹得沸反盈天。萧景绮好奇道:“怎么还不出价?” “不急。” 莫铭捉着慕容竹的手腕说:“你也报价?!你选中了谁?” 慕容竹淡笑道:“与你何干?” 莫铭被堵的没话说,也是,人家堂堂灵剑山庄少庄主,来选个花魁,说得好听点儿是带他来见世面,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故意在他面前显摆。 有异议吗?有,敢说吗?不敢。得,这事儿横竖还真就和他没多大关系了。 但是,莫名那脸皮能早早地就放弃吗,不能啊,所以,他整个人都贴上了慕容竹,谄媚地笑道:“我说,少庄主,慕容少侠,竹兄?” 慕容竹挑着眉,却未理会。莫铭心里那个急啊,总不能用自己的钱去报价吧,心疼啊。莫铭腆着脸说:“慕容兄,你看啊,这听雨姑娘的曲儿呢,着实唱得好……”慕容竹听言,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那表情分明在说:果然如此。 “所以……要是你选的她,能不能帮我问问她,这首曲子是谁教会她的?”莫铭双手合十,讨笑道。 慕容竹脸一偏,说道:“不能。” 莫铭极尽面部表情之能事,咬着后槽牙说:“替我问候你三舅姥爷!” “我没有什么三舅姥爷。”慕容竹淡淡然,但是他对莫铭为何如此在意那首曲儿确实是有些感兴趣了,于是,他问,“不过,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曲儿?” 莫铭甜甜一笑,眯着眼说:“与你何干?” 慕容竹:“……” 萧景绮在一旁紧憋住笑,心道:该! 第十五章 慕容竹见莫铭突如其来的别扭性子,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心里堵得慌,却又没有缘由。原本还想做观望姿态,看看这台上的形势,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突兀,惹不惹人注意。现下,只能硬着头皮,直接上了。 “听雨,一千两。”不见慕容竹嘴型怎么动,但闻那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耳内,一时间,那些个争得面红耳赤的看官都停了下来,四下张望着,找寻那说话的人。 莫铭眼睛一眯,面露惊诧,难道这就是武侠小说中常提的:千里传音?! 听雨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头望向二楼,她与慕容竹的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只见听雨一曲膝,朝着慕容竹婷婷袅袅行了一礼。 其实当慕容竹喊出那一声“一千两”时,这听雨的身份算是定了下来了,可台下偏偏有不知趣的蛮人,非得要站出来搅局。但见一油面肥耳、大腹便便带着典型暴发户嘴脸的中年男人拍案而起,扯着嗓子吼道:“我出一千一百两!” 慕容竹摇着折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黄金。” 众人哗然,且不说这一千两的数量已经庞大到令人咋舌,若是家底殷实些,要拿出来也非难事,但倘是那黄金,一切就另当别论了。那想出风头却自讨了羞辱的中年男人,趁势溜了出去,这百花楼,他是没有脸再来了。 听雨和一干妓子站在那台上,面色不一,都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也不会和小姑娘似的什么话都往自己脸上摆,个个都说着恭喜的客套话,可这真正的想法,还不是人人心知肚明,这风月场所,哪儿来的真的姐妹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只是这戏啊,假的,便也得给做成真的,真到自己也辨不出那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假意。听雨笑着应承,眼底却没有一丝获胜了的喜意。能出得这样的筹码的人,身边会少了那些美娇娘?偏偏要来这风尘之处一掷千金,当这光有名无实的“入幕之宾”。 莫铭听到一千两时,已经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待他听闻是黄金时,恨不得以头抢地。他凑近了说:“慕容兄,要是您觉得我姿色可行,不如把那黄白之物赠予我得了,我还给你打折,她们会的我都会,她们不会的我也会!” 萧景绮笑道:“这妓子能登上这台的,都是经专门的师傅调.教过的,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你拿什么和他们比?” “吟诗,唱曲,划拳,喝酒我样样行啊,不要小看我啊,不然,谈人生谈理想,说星星说月亮也成,我没有压力的啊。”莫铭接道。 “我说的是床技师傅。”萧景绮笑道。 莫铭身形一僵,尴尬着笑了笑,说:“我就说嘛,这钱哪有那么好赚的。” 慕容竹起身,走了几步顿了下来,侧头说:“好生看着。” 莫铭紧追了句:“诶诶诶,你要是见着了那听雨,能帮我问个对子吗?” 慕容竹停住脚步,转身回望莫铭,眼中看不清情绪,莫铭趁热打铁,笑道:“你就帮我带句‘天王盖地虎’,如果,她能答得上‘宝塔镇河妖’,你就知会我一声,成吗?”慕容竹深深地看了莫铭一眼,点了点头。 撒完穿越狗血的莫铭心情是极好的,所以他看到慕容竹那样的眼神很是不解,这么奇怪的眼神不是看他的吧,于是,他回过头看斜了萧景绮一眼。但那人却只顾自己喝茶,望也不望莫铭。 慕容竹点头后,便径直离去了。萧景绮那端端正正的坐姿,嗖的不成了样子,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你很怕他?”莫铭笑道。 萧景绮诡谲一笑,说:“怕他?笑话,我只是怕没有时机动手。竟没曾想被他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错也错在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那么放心地把你交给我,便是他这辈子犯的第二个大的错误……”话还未讲完,那雅间的门就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萧景绮! “这……这……这是什么个情况?卧槽!还带玩影分.身的吗?”莫铭见到两个萧景绮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后仰着身体,很是惊诧。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三番两次假扮我,你接近慕容竹的意图何在?说!”萧景绮说着便四处抛散着暗器,那假扮萧景绮的贼人忙于躲避那些用具诡异,角度刁钻大的暗器,一时竟无暇分神说话。虽说躲避得不轻松,但是从步行,身手来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这飞镖银针什么的我能理解,你那筷子是怎么回事,等等,那不是我客栈上房里的砚台吧,我勒个去,这榴莲又是个什么说法!扔出这样的暗器你是想逆天吗? 莫铭这是有苦说不出,你说好好的要单挑吧,你们倒是却宽敞点的地儿啊,在这小小雅间里伤及无辜,算个什么江湖好汉? 萧景绮像是料到了莫铭心中所想,道:“莫在此处伤及无辜,你我二人的事,便就由你我二人应担,且与我出去一战。” 假扮萧景绮的那人,直直从这小二层楼跳了下去,借着那系在房梁上的红丝绸,轻盈地落在他人的桌子上,仅一瞬,便掠过层层人海,直奔大门。 萧景绮唇角一勾,露出嘲讽一笑,也是足尖轻点,一个旋身,已是朝那身影掠了过去,瞧他身形竟还比那人快了几分,几个起落之间,已是赶上了那人,不过几念的功夫,两人俱消失在了这小二层楼的房梁上。 莫铭踮着脚尖,倾着身体看了眼这二层楼的距离,做了个怪相,急忙缩回了身子。这些个会轻功的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要是一不小心,技能失灵,岂不就是半身不遂了? “莫兄,你该不是想在此,等候灵剑山庄庄主,尽兴而归吧?” 莫铭听这声音,脸上立马溢出了笑容,他转过身体,看着已经去了易容现出真面的陈嘉,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自是……” “自是夜观星象,但见天狼移位,破军异动,掐指一算,心下大惊。这天下,怕是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好在有阁下此等天赋异禀的江湖人士,万事皆可化险为夷。”莫铭随口胡诌,待看到陈嘉惊愕的表情时,抽抽嘴角问,“不是这都能蒙对吧……” 陈嘉:“……” 莫铭:“……”兄弟,我懂你…… “这话确像是你说得出的。着实如此,天狼破军皆不安生,不过好在紫微得了贵人左辅右弼,铃星的力量最终得以制化。但眼下情形尚未明朗,若是过早下了定论,往后,怕是会有一番苦战,理应及早做准备,是之谓,有备无患。”陈嘉应是在努力抑制咳嗽,脸憋得有些发红,但到底还是没有打岔地说完了。 “这天狼、破军什么的,我倒是经常听说,可是这紫微、铃星什么的,我搞不懂的啊。”莫铭摊开手,耸了耸肩,“再说,这江湖异变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嘉咳了好一阵,才接道:“此乃……” “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咳咳……”陈嘉一笑便又咳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此乃星位,寻常人不懂也在理,若你要听,我便讲与你听。这江湖之事,但凡身处江湖,是江湖中人,便均不可独善其身。” 莫铭一听来了兴致,一屁股坐了下去,给自己倒上杯茶,道:“先生,你开口闭口都是江湖,那你且说与我听,什么是江湖?”莫铭两眼放光只等陈嘉说话了,模样像极了等着偷腥的狐狸。 陈嘉摇摇头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莫铭听言,眼睛倏尔睁大,陈嘉又道:“这话果真有蹊跷,原先我那位故交同我说时,我只道他领悟透彻,非常人能及。今日见你反应便知,这句话不是出自他之口,而是出自那个世界。” 莫铭也不应这话头,只是问:“先生究竟想同我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 莫铭不知什么是需要陈嘉那么小心翼翼,但是一个知道自己身份,至今为止也不曾有什么恶念的人,应是值得信任的吧?即便心里这么宽慰自己,莫铭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在下城外的寒舍。” “那我客栈怎么办?慕容竹回来一个人都不见怎么办?萧景绮又怎么办?不能一声招呼不打就玩失踪啊,忒没有品了。”莫铭一个个列举着,陈嘉静待他说完,回到:“狗儿那儿,我已经打了招呼,至于慕容少庄主与萧景绮萧少侠,我只能说,各人有各命,我管得了你的,却未必能插手旁人的。此刻你且想,愿不愿同我一道吧。” 莫铭咬着唇思忖了半晌,点头道:“好,我和你走!” 第十六章 “要比轻功,我着实是比不过江湖现下赫赫有名的‘神盗手’萧景绮的。”那人一路躲着避着,竟是让萧景绮追到了距清水镇两里外的风明坡。“萧景绮”手执软剑同拿着各类暗器的萧景绮,站在空地中遥遥相对。 “你究竟是谁?”萧景绮眯着眼睛,压低了嗓子危险地问道。 那人侧头一笑,丹凤眼微挑,带着股高傲的味道看着萧景绮,一时让萧景绮也不知谁真谁假了。那神情、那眉眼、那身段分明都是自己的,怎地旁人能装得那么像? “你猜。” “你的身份我是猜不出,不过……它倒是猜得出!”说罢,一枚银针直迎对方面门,却见那人躲都不躲,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银针顺着左眼角直划过去,人皮面具顺势剥落,露出了那人真正的面容。萧景绮见了那人的真面目之后,惊得半晌回不过神。 许久,萧景绮收了手中暗器,喃喃道:“商……商隐?” 慕容竹在龟奴的引领下穿越过层层廊阁,最终才进到后院,一路过来,虽说是白昼却没有见这几个人,这前厅如此喧嚣后院却此般静谧,真教人好生奇怪。此时已走到了一扇朱红大门前,龟奴停下了脚步,对着大门拜了一拜,有节奏地敲了几声,大门轰然开启,龟奴弓着腰说:“爷自己进去吧。” “你不领路了吗?”慕容竹握紧手中的折扇,嗅出了一抹不同以往的紧张。 龟奴垂着头道:“这后院我们只能走到这儿,还望这位爷莫怪,到了里边,应是有人来接应的。” 慕容竹点点头,挥退了龟奴,迈开脚走了进去。待慕容竹整个人都进了这后院,大门又轰的一声关上,煞是吓人。这院里比起先前走过的院子,给慕容竹的感觉更加怪异,似乎总觉的自己就一直是住在这里一般,各道分岔路也是了然于心,若是有心闲情逸步,便不会如此坎坷。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就有人接应,于是慕容竹自己四下逛了起来。走至一处亭阁,慕容竹停下了脚步,那里坐了一个人,身着白衣,青丝如墨,只是个背影却也颇带着股遗世独立的缥缈之意。香炉里,烟雾袅袅腾升,衬着那假山间的蜿蜒溪流,恍若仙境。 那人还在弹着琴,正是先前在前厅奏的那一曲,只是这会儿并未发声唱曲。 “听雨姑娘,在下慕容竹,未经允许便寻至此处,还望见谅。”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听雨闻声停下了手中动作,她漠然起身,朝慕容竹行了一礼,慕容竹点点头算是回了礼,听雨见此也不恼,引着慕容竹走至别处。 卿平轩内,听雨为慕容竹斟酒一杯,摆上做工精细的银箸在他手边。慕容竹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听雨摆着酒菜、餐具,待听雨入了席,慕容竹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展开来,放到听雨的面前。 听雨垂下眼,匆匆扫了一眼,道:“意境是极好的。” “只有这话想说吗?” “慕容少庄主是希望听雨说什么?”听雨一面为慕容竹布着菜,一面笑道。 慕容竹食指蘸了酒,在那封帛书中圈出了三个字。过后,他问道:“如此一来,何如?” “倒是长了见识。”听雨应。 慕容竹那封帛书中将将只写了“小楼昨夜听风雨”这七个字,而被圈出来的字,不是旁的,正是面前这花魁娘子的全名——楼听雨。 “你可知路遥现身处何处?”慕容竹紧紧地盯着听雨,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恨不得将她所有的笑都扒开,看清她的筋,瞧明她的骨。 听雨轻笑一声,道:“慕容少庄主说笑了,若是说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听雨尚且能对上一二,只是听雨久居这方狭小天地,不曾知江湖之事。” “好个‘不曾知江湖之事’,若是不知江湖事,何以知我所说的路遥是江湖中人。” “不过是比他人心思细些罢了,能令慕容少庄主如此费心的,定不是简单人物。”听雨道。 慕容竹冷哼道:“好一张巧嘴。” “慕容少庄主过誉了。” “他失踪了七年,此间了无音讯,但我知他曾于路途中遇见一位红颜知己,赠予她一样物什。”慕容竹慢慢地说,听雨也不急,听他娓娓叙来。 “我派探子查了三年,得诗一句,而此诗中,又含了你的名字,何解?”慕容竹问。 听雨听罢竟是笑了出来,她道:“莫说是慕容少庄主了,便是连我这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妓子,都要因此怀疑上一二了。但倘若慕容少庄主对这百花楼知晓一二,便可知,这十年间,我不曾迈出一步,又何以‘于路途中’同一位江湖志士相遇,谱写那段佳话?” “我不计较你们谁出谁进,也不计较你们究竟有什么秘闻,我只想知路遥……是否曾见过你,又是否真的还在江湖之中,这些年,又遭遇了什么?” 听雨抬起头与慕容竹对视,她说:“我便连路遥是何许人也都不曾知,如何同你说他所经历的事?慕容少庄主一掷千金,只是为了说这些事么?那可真的是,大手笔。” 慕容竹起身,换身便欲离去,正抬步出门,突然想了起来,侧头说:“有人托我给你带了句话,‘天王盖地虎’,你知这对子的下句吗?” “‘天王盖地虎’?倒是个有趣的对子,只是听雨才疏学浅,不曾听闻,一时半会儿的,无法对得工整。” 慕容竹看着听雨的眼睛,见对方不似作假,面上当即没了表情,只道:“你若是要护他,此刻也只能护成这样,想必我俩往日旧事你也有所听闻。但现下的情形不同,他只是个徒有号令江湖令牌的无名掌柜,原先的功力竟丝毫不剩。你说,这要是传了出去,会有多少人想要夺他性命。听雨,我此番前来,他便也是在前厅的,莫以为,我未曾注意当时你究竟是在向谁行礼。” 听雨听及此,身形一僵,匆匆起身,可走了几步又顿了下来,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将心里所想之事告知给慕容竹。听雨低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稳定心神,不过片刻功夫,她缓缓睁开眼,其中已是一片清明。 听雨走上前,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石,递给慕容竹,说:“我确是曾受过路公子的指点,这枚玉石他说他只是看着喜欢,不过是路边小摊买来的,我若是不嫌弃便赠予我,我不知慕容少庄主口中的‘物什’是否就是此物。今日与你同在雅座的那公子,我不知他会不会是路公子,他们确实有着相同的面貌,只是……这位公子太年轻了,无论如何,这也是说不过去的。” 慕容竹接过玉石,用指腹细细地摸抚,那人总是喜欢逛这街边小摊的,这么一说应是同一人。听雨瞥了眼慕容竹的神情,又说道:“我所知就只有这么多了,请慕容少庄主护他周全。” “若此人不是路遥,我为何要这么做?”慕容竹问。 听雨笔挺挺地跪了下去,她垂泪道:“生死一念,还望慕容少庄主成全。” “你且起吧。”这就算是应下了。 慕容竹没有把手中的东西还给听雨,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忘了,听雨也没有提醒,两人似乎都默认了这玉石可由慕容竹带走。 见慕容竹走远,听雨站了起来,脸上已全无了悲痛之色。掩上门,她走至里屋,修书一封,吹干墨迹,细细地又瞅了两遍,方才唤来信鸽,将短信缠在信鸽足下,松手送了出去。 将时间轴倒回到花魁比赛之前。 距百花楼两条街的一处僻静巷弄往日了无人迹,今日却是迎来了两个人,他们二人行至一扇朱红色调的门前停了下来,白衣男子上前上轻轻敲了几声,门从里被打开,两人一侧身便走了进去。 “先生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们都没有准备,让先生见笑了。”茶花将斟好的茶放在那人面前,“这是前些时日托人从杭州带回的,上好的将西湖龙井。” “花魁大赛可准备好了?” “都准备妥当了,只要慕容竹将人带来,必定我会是胜者。” 男子喝了口温茶,将杯盏搁回桌面上时说:“他来问你路遥的事情,你不能全盘托出,也不能全然假话,亦真亦假,才会让对方自乱阵脚。” “先生此言……” 那人瞥了茶花一眼说道:“既然能掌控他的密探,暗中修改一些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若是听信了那些谣传必定会认为东西在你这,倒是你只消把这东西给他,按我说的做……” “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只曲吗?” 二人商量完对策,男子起身,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说道,见茶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就唱这支曲。” “茶花领命。” 第十七章 陈嘉引着莫铭出了那百花楼,跟在二人身后的正是那天掌舵的船家,他朝莫铭行了一礼,莫铭有学有样,也向他回了一个,只是那人侧身躲开了,忙道不敢。陈嘉的手掌托起莫铭的手肘,道:“莫折煞了他。” 莫铭不明就里,但是陈嘉的话应是没有错的,莫铭憨笑,也有多问。那人先向陈嘉莫铭二人请辞,而后驾着一辆平凡无华的马车,从百花楼的后院驶来。 莫铭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那气势熊的,跟一不用脚踏就可以上马一样。他双手撑着马车,抬起腿够了半天没有上上去。 陈嘉:“……” 亦枫:“……” 莫铭:“……” “先生,还是你先上吧。”莫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陈嘉轻笑了几声,他道:“无妨,让亦枫帮你。” 虽说不会上马车是有些丢人,但莫铭一想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坐过公交车、计程车,上过火车、飞机,这些古代人见了那些玩意儿指不定会囧成什么样,心里立即就平衡了。他笑着也不推脱,借着亦枫的力气稳稳当当地上了马车,抬手掀开门帘,鱼一样溜了进去。 “主公,您也上来吧。”亦枫将手伸过去,陈嘉握住,利落地上了马车,却没有立即进那车内,他用极小的声音同亦枫说:“若遇尾随者,便让他们都处理干净,莫让盟主受了惊吓,手脚都利索些。” “是。”亦枫答道。待陈嘉进了车内坐好,接到了行车的命令,他开始驱动马车。 莫铭头一回坐马车,和大姑娘上花轿的心情差不了多少,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忐忑,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的,陈嘉坐在一旁看着莫铭的动作,没有横加阻止,由着他玩儿。这车内就这么大块地方,也摸索不了多长时间,果不其然,近一盏茶的光景,莫铭没有兴致,乖乖地坐好,陈嘉递给他一个食盒,让他挑着喜欢的吃。 “先生,你原先不是说什么紫微、铃星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铭接过食盒,打开来一看,俱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又说,“先生果真是世间仅有的妙人,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呐!” 陈嘉看着莫铭吃没有个吃相的,嘴角含笑道:“咳咳……能得莫兄如此评价,陈嘉今生也算是无憾了。” “可别说不吉利的话,才多大的人呐,张口闭口就‘今生此生’的,不咯得慌吗?虽然这里的人寿命都不长,但是逛逛世间风景,品品人间美味也足够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陈嘉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先前的话说,他道:“天狼移位,破军异动,紫微命势本岌岌可危,但频遇贵人,万事逢凶化吉,铃星的力量虽强大,但不至不可抵挡,只消将那贵人之力运用得当,最终将其制化。” 莫铭抽抽嘴角,颓着肩膀看向陈嘉,陈嘉解释道:“狼星动摇,兵起。破军星是北斗第七星,主祸福,乃大杀星。如今破军异动,怕是浩劫不小。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自古众人喜将其当成‘帝星’,如此一说,无需我多做解释了?” 见莫铭点头,陈嘉才继续说:“铃星所谓处位置是南斗浮星,后又作‘杀神’,极凶。” 莫铭皱着眉思考了半天,说:“你的意思就是……一个很厉害或者很二逼的人,带着一群合起伙来很厉害或者很二逼的人,对着另一群人开打,然后这群人里面有一个开了挂的,那些看上去很弱的被那群人围殴的人,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等那二货以为这边开挂的快死了,正笑着的时候,开了挂的原地满血复活,把对方给KO了?”莫铭说到最后语速越来越快,陈嘉嘴边的笑算是挂不住了,他摸了摸自己僵硬的嘴角,说道:“正是如此。” 莫铭听言,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一副“我很厉害吧,快来夸奖我呀”的小人得志的表情,不过陈嘉的下句话立马把他从这种莫名的洋洋自得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陈嘉道:“虽说我确也接触过许多那个世界的词汇,只是这次,我真的没有听懂。”脸上还带着些许难为情的红晕,莫铭一把揽过陈嘉,说:“没有关系,跟着爷,也让你长见识。” 陈嘉也不推脱,接着话头说:“那便劳烦莫兄了。” “好说好说。” 不消一个时辰,三人便来到镇外一处空地,马车的正北边有着茂密的树木,郁郁葱葱,煞是惹人欢喜。亦枫停下了马车,轻轻一跃稳当当地站直了。 “主公,到了。” 莫铭探出头,左右环顾了一会儿,说道:“这就到了?没有房子啊。”说这便弓着腰出来了,陈嘉紧随其后,下马车时,他看了亦枫一眼,只见亦枫蹙眉点了点头,陈嘉皱了眉,随即又恢复了笑意,对着查看四下环境的莫铭说:“房子在密林深处,此地自是瞧不着的。” “干什么住那么偏的地方,要是出了些什么事,都不好脱身。” 陈嘉笑道:“陈嘉一介俗人,既不能‘大隐隐于朝’,也无法‘中隐隐于市’,只能‘小隐隐于野’了。” 莫铭瘪了瘪嘴,道:“我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不见有人比你更有灵性,话说,‘过分的谦虚,就是极度的骄傲’,陈嘉啊,这个习惯不好哟~要改的。” 陈嘉笑而不语,只是点着头。那看向莫铭的眼神,哪像是看一个相见不过两次的陌生人,倒是想神交已久的知己。 一盏茶、一席话、一颗真心,所谓知己,如此足矣。 三人散步般地行至一处密林,隐约可见不远处的竹屋,莫铭问道:“那前边就是了吧?” “莫兄果然慧眼。” 莫铭原先听着还挺得意的,朝着陈嘉粲然一笑,但那话越琢磨越不对劲,于是莫铭停了下来,他看着陈嘉,脸上表情皱成一团,说:“我说,你丫不会是损我的吧?” 陈嘉笑着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莫铭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损我的?” “不是。” “那就好。”象征性地掸了掸衣服,莫铭率先走了过去。 亦枫瞧准时机,靠近了些,他凑在陈嘉耳边说:“有三伙人,一伙全军覆灭,另一伙只是试探,并未出手,最后那一伙藏得极深,若不是露出了些许马脚,几乎教人看不出他们的存在。” “没有问出什么吗?” “属下失职。”亦枫抱拳道。 陈嘉沉下脸,叹了口气,不甚在意地说:“都是死士?” 亦枫沉默半晌,应:“是。” 陈嘉的唇紧抿成一条略带弧度的线,脸色愈显苍白,亦枫几乎下意识道:“主公,盟主还在这儿。”陈嘉点头会意,缓了会儿气息。 此次情形,怕是比料想的,更为复杂,陈嘉思虑到,让莫铭跟在自己身边定不是长久之计,得看清了情形,将其送出去。 陈嘉回头,同亦枫说:“遣人去寻医怪,便说是陈子善有请。”亦枫抱歉应是。 “陈嘉,你倒是快着点儿。”莫铭在前方招手,示意陈嘉跟上,陈嘉点点头,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第十八章 慕容竹再回到雅间,便只瞧见萧景绮一人了,他把玩着茶盏也不见喝那茶水,慕容竹掀开袍角坐了下来,道:“解决了?” “没料想竟是他,我竟不知这江湖之事何时需要官府插手了。”萧景绮应道,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慕容竹五指自然放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思忖道:“莫不是,另有隐情?” “哼,隐情必是有的,只是这隐情太大,连天下第一名捕都牵扯了出来。”慕容竹展开扇子,轻轻摇了起来,果不出他所料,那人确是商隐无疑了。只是这武林大会,究竟是有什么蹊跷,竟让这正名远扬的人都不惜用此种下三滥的手法来套取情报? 萧景绮也考虑过了慕容竹心中所想,他摇摇头道:“若是套取情报,他手下那么多的人,随便混成些市井小民,各个茶楼、客栈一坐,那些个没有什么头脑的,还不一股脑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是为了提醒我们。”慕容竹笃定道。 萧景绮皱眉,嗤笑一声,说道:“他?那么好心?若是他当年好心一点儿,也不至于我这么些年看上些什么宝物还得掂量着能不能轻易下手。” “以他的智谋和造诣,完全不需要露出那么多破绽来,怕是那莫铭也是让他送到我房里来的。”慕容竹道。 萧景绮恍悟,问:“话说到了莫铭,我便不得不问了,这人去哪儿了?我来之时,他还是在这里的。” 慕容竹面上无什么表情,但是语气还是不免沉了一沉,他道:“还不是那个‘神机妙算’陈子善,原先的龟奴便是他扮作的,倒是有学有样。” “不去追回来么?”萧景绮接道,“毕竟那东西我们还没有找到,如今,武林大会在即,若是还找不到,这江湖怕是要大乱。” 慕容竹眯起眼睛,看着桌上的茶壶,指腹摩擦着那枚玉石,道:“这江湖,早在七年前就乱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这话也在理。” “只是……我怕,陈子善亦不敢将莫铭留在身边太久,暗卫回报,已有其他的势力介入其中,我吩咐了他们不可妄动,他们只做旁观,却道是有死士欲夺取那人性命。若只是区区的无名掌柜,为何有人会不惜血本,也要治他于死地?” “那他……会是……”萧景绮没有把这话说完,大家心里都有数,无需点破。 “若是,就好了,也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心血来寻他。” 慕容竹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究竟对路遥是个什么感情,若说是知己吧,自己从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促膝长谈、夜话巴山更是没有的。若说是仇家吧,两人着实是没有怨怼的,路遥甚至一直忍让着自己。可说是情人,那边更不可理喻了,同身为儿郎,怎可有此种情感? 可是牵着稚儿出现在他面前时,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确实是有些异样的,也无法明说那是什么感情。 均是弱冠之龄,风华正茂,对方武学造诣颇深,只是切磋一二便多有所获。而后,同赴武林大会,他笑拥了这江湖之后,却消声觅迹,竟是再无人寻到他的踪迹。这么一晃眼便是多年。 再次见到,只道是不愿记起那些个前尘往事,哪知,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对方也全无半分反应。也不知,这心中究竟是股什么滋味儿。 莫铭推开门,走了进去,家具不多倒也整洁,一个人住绰绰有余。陈嘉遣了亦枫去烧水,他便和莫铭二人就着那简易的桌椅坐了下来。 莫铭看了眼亦枫的背影,压低声音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样?”陈嘉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只是他那表情看上去颇无辜,一点都没有什么“神机妙算”的半仙模样。 “总是板着个脸,算是谁欠了他几吊钱一样?”说着莫铭学着亦枫的模样,摆了个臭脸。 陈嘉掩着唇笑了笑,道:“即便你压低了声音,他也是听得到的。” 莫铭:“……” 我勒个擦,丫真腹黑! “无妨,这话听旁的人说得多了,亦枫,大抵是习惯了罢。” 莫铭连连摆头,他说:“这怎么能习惯呢?就像一个小白脸总被人说小白脸,不管说多少次还是会不爽的啊,看样子他的武功还挺高的。遇着我这种杀只鸡还要抖三抖的,还不直接被他秒杀。” “这正是我邀你前来的原因所在了。”陈嘉道。 “哈?让我被他秒杀?” 陈嘉:“……” 莫铭又把之前自己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话理解的不对,但是看陈嘉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真的错在他,于是他腆着脸问:“什么原因?” “我要让亦枫教你剑法。”陈嘉咳了几声,又道,“虽说他的武艺不精,但对上那些个自诩高手的江湖骗子,也是够的。” 莫铭:“……” 瞧您这话说得,一竿子打死了多少人您知不知道啊?亦枫那叫武艺不精?你当我瞎啊?!您还有走夜路的哟,被套麻袋不收中差评哟~ 莫铭:“教我?剑法?您开玩笑的吧,我就只是一掌柜的,要文不需文的,要武不用武的,学那些伤人的玩意儿干嘛?” 陈嘉摇摇头道:“莫不是你还不知道,这辅佑帝星的贵人,便是你吗?” 什么叫我还不知道?!你丫根本就没有和我说啊!我什么都不会啊亲! 我以为我穿越的是扑街种田文啊,混混日子泡泡帅哥这一辈子就过去了,就算不开金手指至少性命无虞。不能回去就算了,能回去当然是继续逍遥自在看新番追动漫啊! 特么是穿越到同人也好啊,知道剧情走向远离主线人物,多活几年也是好的!尼马竟然告诉我我过来是要帮这皇帝保江山,我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他啊!找错人了我跟你说! 坑人不包邮啊有木有!废材历险记啊有木有!一代苦逼的成长史啊有木有! 莫铭心中的神兽跑过了一轮又一轮,脚步那叫一个轻快,他苦着脸说:“我能撂担子不干么?” 陈嘉看着他,笑而不语。 莫铭:“……” “这天机有没有告诉你有什么化解的方法?譬如让这‘贵人’躲起来什么的?”莫铭这次换了个狗腿的笑容,将椅子挪近了一些。 陈嘉:“……” “或者说是,用乾坤大挪移把这等霉运转给其他人什么的。”我说,乾坤大挪移不是这么用的吧,张无忌会哭的。 陈嘉还是只看着他,笑而不语。 “找别人成吗?我不是工科生啊,不知道怎么制作玻璃啊,啊不对,我不知道内幕啊,更不会造什么连环弩啊投石机的,你妹,背个《出师表》都花了我一个星期啊,我就是一废材,扶不起的阿斗啊!您放了我吧……” 陈嘉笑道:“天降异星,辅佐紫微渡劫,此事,改不得。” 究竟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要投诉!莫铭在心里朝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第十九章 亦枫将滚烫的茶水端了进来,步子走得很沉稳,丝毫不见洒。陈嘉指了指桌子,他从善如流放下了,但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莫铭见亦枫走进来,心里还想着对方要把自己秒杀的事(……),于是他连忙起身,用自己的衣摆擦了擦竹凳,哈着腰说:“爷上座?” 亦枫:“……” 陈嘉:“……” 亦枫看着莫铭半晌没有动,又回头看了看陈嘉,陈嘉会意,道:“无妨,莫铭,你坐下罢。东西已经到了?拿出来吧,是谁的?” “茶花。” “手脚倒是挺快。”陈嘉笑道。 亦枫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递与陈嘉,陈嘉展开一看,嘴角笑得越发开了,莫铭深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把椅子挪得开开的,假意被那门外风景吸引住了。 先前真的是装的,不过后来还真的是被那些翠绿欲滴的竹子给牵住了目光,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就是比旁的地方的更有灵性,更真,可怎么个真法,莫铭也说不上来,就是看着欢喜得紧。 “这片竹林,是我七年前种下的,为了纪念一个故人。”亦枫不知何时离开了,这会儿,又只剩莫铭和陈嘉二人了。 “故人?”莫铭问道,眼神还是没有移回来。 陈嘉笑道:“一见倾心的故人。” “女子?”莫铭来了兴致,眼中冒着八卦之火望向陈嘉,他眼中似怀念似眷慕,嘴角带着浅笑,应着:“非也。” 莫铭下巴掉下了几尺,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敢情人陈嘉不仅脑袋聪明而且思想开化,他是走在时代的前沿的开拓者,不屑于走上同BG党一样迎着夕阳洒泪奔跑,边喊着“来追我呀~”的台言套路,即便是受世人所不耻,仍坚定自己的想法,爱自己想的人,原先还真着实小瞧了他。 陈嘉摸摸鼻子,问:“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莫铭不解:“怎么了吗?” 陈嘉认真地回答道:“皱到了一起了,你的表情。” 莫铭:“……”您是想说我表情皱成了菊花吗?有话直说哟亲,我不会记仇的~ 莫铭谄媚地笑道:“矮油~能被先生看中的人,一定有别人比不上的地方吧。是脑子好使,还是身怀绝学?” 陈嘉收回目光,他看着莫铭说:“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我遇见他之时,他正落魄却也当得上是风华正茂,他对我说,‘先生,你应拿把羽扇’,我不解,问他,他只是笑却什么也不说,那晚,我第一次知道何为‘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我看来,自己毕生所学也抵不过他偶尔的只言片语。” 莫铭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围在“羽扇”这个词上打圈圈,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难道穿越都已经成灾了吗!为什么走一步就能碰着一个前穿越者挖下的坑!膝盖中箭到不能啊。 莫铭打断陈嘉的话,问道:“你先前说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就是告诉你‘那个世界’的人?” “正是。”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不怕搅乱时间次元什么的吗?”莫名追问。 陈嘉思忖了一会儿道:“他说,我很像他的一个朋友。” “他认识楚牧寒?!”莫铭不淡定了,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穿越来的这个时空里竟然会存在一个也认识自己朋友的穿越者。 听了他的话,陈嘉摇了摇头,莫铭不知何故,突然松了一口气,只闻陈嘉道:“他说他的朋友叫诸葛孔明。” 莫铭:“……” 莫铭不知如何吐槽,只是表情很扭曲地挤在了一起,特么这么不要脸的人到底是谁!总不能真是刘备穿来了吧! “那他说了他叫什么吗?”莫铭真的是对这个穿越者越来越感兴趣了。 陈嘉垂下眼眸说:“他说,他叫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吹得是血,不是雪’。” 莫铭拍案而起,道:“我呸!他要是西门吹雪,我就是陆小凤,欸,不对,我就是陆小凤……” 陈嘉:“……” 想起自己曾在慕容竹面前自报家门为“陆小凤”,莫铭挠挠脑袋,憨笑了一下,客串一把人生赢家的感觉真好,下次要是有人再问他名字,他就说自己是楚留香,看谁不要脸得过谁! 陈嘉摆摆手,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准,那人早已记不得了。” “怎么会?若是遇到一位像先生一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莫铭这次倒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分阿谀奉承之意。 “哦,是吗?” “我来这里那么长时间,没有遇到一位能像你一样把茶煮得那么好的人。” 陈嘉笑道:“原来我不过是这一方面有所成就。” 莫铭苦着脸猛地摇头,他着实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去往哪里寻”的气质。于是,他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 陈嘉将手握拳放至唇边,咳笑道:“这话分明是在贬我。” “不是,真不是!”莫铭拇指小指相扣,食指中食无名指竖起,做发誓状,他说,“我绝对没有骗人,真的,你是我来这里后遇到的第一个能让我信任的人。也说不上原因,就是打心眼觉得你是我能够倾诉所有秘密的人。” 陈嘉看着莫铭的眼睛,带着一抹深思,似乎装了一个莫铭完全不知道的世界,可待他细看,里面又像山涧平缓的溪流一般,一眼便可望见底。莫铭被他看得不自在,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嘿嘿笑了几声。 “话既如此,你真可将所有的一切告知与我吗?”陈嘉眯着眼,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当然!”莫铭恨不得把这一颗真心都掏到陈嘉面前,让他审阅,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既然都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如果不是朋友,他早就被作为异端烧死了,哪还有闲工夫坐在这里品茗。 “好。”陈嘉单单只说了个好字,便没了下文,莫铭等着等着觉着不对进了,才意识到人陈嘉已经说完了。 只有这个时候,莫铭才能理解为什么对讲机里总需要加个over,特么别人话都说完了自己却当没说完跟傻子一样干等着的滋味真不好受。 “啊对了,那人的真名你不知道吗?”莫铭想起什么似的,喝尽杯中茶之后,问道。 陈嘉眼色一沉,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现今武林盟主,路遥。” 这一次,莫铭的下巴直接扎进了桌子里。怎么他的人生就和路遥这个人扯个没完了?慕容竹找他是为了路遥,现在陈嘉保他指不定也是因为那个路遥,名字怎么听都像是一炮灰,可是遇着的人个个都是能在脸上刻着“我是人生大赢家”的主,开了挂的吧这是? “你认识?”陈嘉问。 莫铭耸着肩膀说:“认识倒是不认识,不过名字倒是听过不少遍。嘿,我说,我和他真有那么像吗?” 陈嘉摇摇头,他说:“不像。” “我就说吧。”莫铭坦然了。 紧接着,陈嘉又说:“年龄对不上。” 莫铭:“……”敢情你是哄人玩儿呢? 莫铭指着自己的脸问:“真的一模一样么?就单说这脸。” 陈嘉抬起手,似是要抚上去,却中途转了方向,端起茶壶为自己斟茶一杯,浅酌了起来,放下茶盏,陈嘉正了面容,道:“先不管你像还是不像了,不过是旧人,总有日都会忘了。” “可是……” “现今,只巴望着你能不像。” “这话是怎么说?”莫铭不解。 只见陈嘉朝他一笑,说:“一样脸演百样人。” 莫铭:“……”您敢不敢能有一次说些我听得懂的话吗? 第二十章 时已近暮,狗儿算了一天的帐,肩膀酸疼得厉害,他活动着筋骨,从柜台那儿出来,正巧碰上刚进门的慕容竹,他笑着问了声好,慕容竹点点头,匀步朝着里头走。随便拣了个桌子坐下,招来跑堂的小二,让他布了些菜,准备就简单吃点儿,然后回房细心筹划日后要干的事。眼下,武林大会日益临近,可是要寻的人要寻的物都还不见踪影。 狗儿走近了慕容竹坐的桌子,背部带着些微弧度,他问:“慕容少庄主,你可知,我家掌柜的现下在哪儿吗?” 慕容竹抬手欲倒茶,狗儿眼尖,忙接过手,欢欢喜喜地给倒上,带着笑意瞧着慕容竹,也不急着要他应话。 “这茶倒是好。”深深嗅了一口茶水的清香气,慕容竹好久才开口道。 狗儿点点头,背弓得更厉害了,他应:“这是我家掌柜的准备的,他喝不惯那市面上的茶,说是觉得太……太……” “太什么?”慕容竹端着茶杯的手顿下来,侧头问道。 狗儿眨巴着眼睛,也不知这话该怎么说才合适,抿了抿唇,干着嗓子说:“掌柜的说,这是面上的茶太重口味了……” 慕容竹皱起眉头,问:“这话有什么难说的?” 狗儿羞赧一笑,说道:“只是掌柜的,每每说到‘重口味’表情都甚为奇怪。” 慕容竹:“……”他似乎是懂了什么…… 狗儿见慕容竹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于是匆匆说了句“是以不大说得出口,我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话。”作为本话题的结束语。 慕容竹一愣,倒没想到是因为这么个原因狗儿才说不出口。小二将冷盘先送了上来,见狗儿站在一旁,笑着点了个头,狗儿摆摆手,那人便下去了。 “我头一天到这里,为什么他不说自己是掌柜的,却要让你顶上来?”慕容竹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就着那茶水吃了起来。 “掌柜的玩心重。” “一直这样么?” “倒也不是,做些正经事还是挺靠谱的,只是,这平日里,总爱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狗儿应着。 “是吗?”小二陆续上着菜,慕容竹不紧不慢地吃着,“譬如?” “一定是我瞎眼的方式不对?” “……”慕容竹的筷子顿了一瞬,他突然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蠢爆了,于是聪明的再也不多话,低头吃饭。 狗儿在一旁干等着,却也不催,等慕容竹有半饱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狗儿不知是不是受了莫铭的影响,看到这个场景时,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想着莫铭吃完饭,就着那手袖便将嘴一抹,端的是豪气,只是这衣服可苦了狗儿洗。 “怎么还杵在这儿?”慕容竹发话了。 “呃……”狗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嘿,敢情我应了你那么多话,你就答我一句我家掌柜的去哪儿了都不成,我在这等着你还嫌碍眼了,得得得,我走还不成吗! 狗儿笑着欠了欠身,准备走人。这时,慕容竹突然叫住狗儿,说道:“你不知道你家掌柜的去哪儿了?” “先前来了个人,说我家掌柜的遇着故人了,估摸着得等上一会儿才能回,可眼下天都黑尽了,还不见回。想着白天掌柜的是同您一道出了门的,所以,上前问问。”狗儿温声细语的说,丝毫不见急躁。 慕容竹点头道:“确是故人,不用放在心上。和那人一道,应是出不了大的乱子,你且忙去吧。” “诶。”狗儿扬着调子应上一声,脚下像是带着弹力一般,轻快地往后院走去。慕容竹看了狗儿的背影好一会儿,嗤笑一声,端起那茶轻轻嗅了一会儿,倒进了碗里,擦好了手,起身往楼上走去。 “先生真的是这么说的?”月季蹙着眉,眼中似乎盛着一汪春水,带着妩媚的柔光,这要是搁在那前厅,不知多少恩客要为之倾尽衷肠。 茶花点点头,道:“刚接到的线报。” “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月季的眉头越蹙越紧。一时间,房内的气氛冷凝下来,布上的菜一道没动的摆在原处。月季沉不住性子,便又问:“先生之前不是来见了你吗?他说了什么?”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月季将这话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了几遍,却仍不得其中要义,只叹了口气说:“莫不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件能与先生接触的事儿都得交与那朝凤院了吗?” “若你有画眉的半分本事,现下便不会在我面前抱怨了。”茶花冷冷地说道,月季瘪了瘪嘴,心知茶花这说的是句不偏不倚的大实话,即使心有不满,也不好辩驳。 茶花着一身斥染色的薄衫,屋内暖暖的,也不觉得凉,此刻她斜身依着那贵妃榻,月季站在她身侧,搅着手中的丝帕,面上满是郁郁不满的神色。 “你年纪还小,尚有机会,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茶花这话里,竟带上了抹痴怨,凭的让人听了揪心。 月季吐吐舌头,道:“姐姐,我的好姐姐,先生这般谪仙似的妙人儿,谁不是见了便欢喜得紧。只是这么多年,也不见得他身边有个伴儿,这才众姐妹众姐妹心心念着嘛。” “你放心,我定会让先生留你在在身侧。”茶花说完便瞌上了眼睛,所有的心绪一并被那薄薄的眼睑遮挡住了,叫人瞧不出端倪。 月季听闻此话,面上一喜,紧接着像是被惊了的含羞草,猛地一缩,见茶花闭上了眼睛,复而才又笑了起来。有了姐姐这么一句话,她算是不再担心了。 这楼里的人都知,虽说都是些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你就是得长些眼界,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 这茶花姐姐最宠溺的月季妹妹,便是惹不得的主,那真真是人人拿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宠上天去才好。 茶花侧了个身,面朝着里头,挪了挪,竟是想要睡了。月季瞧这架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茶花听了关门声,睁开了眼,眼下哪还有半丝睡意。这有些情绪是不能漏给外人瞧的,今个儿算是砸了一回自己的脚。 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这楼里院里哪个人不知道?那些人心里的小九九,亮得和明镜似的,可偏偏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眼瞅着他这么被别人思着想着念着,可是却触不得。自己也算是一路随着先生走过来的“老人”了,从这楼一办起来开始,自己便是活在这楼里,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早就不在意了。 早已过了如花美眷的年龄,倘若自己不能侍奉其左右,便让妹妹代劳罢,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这手段再见不得人,也总归比什么都得不来的强。 如此思着想着,茶花慢慢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慕容竹见时候不早,便起身,这过程中,他问萧景绮道:“你不走吗?” 萧景绮摇了摇头,说道:“此景此情此去处,都不允许我就这么放下那么些妙人儿和你回去的,你且回你且回。”说罢,便畅快地笑了起来,丹凤眼挑的更具风情了。 慕容竹盯了他半晌,道:“莫误了正事。” 萧景绮唇角一勾道:“我省的。” 慕容竹出了门,走过几步后顿了一下,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复而离开。萧景绮直到听不见慕容竹的脚步声,才收了笑容。整个人都陷入身后的靠背里,像没有骨头似的倚着。此时龟奴进来说了几句话,萧景绮笑着附和,然后随着他走了。 商隐知道,但凡见了易容成他的是自己,无论多生气都是不会动手的,商隐唇角勾出一抹笑,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做了那么长时间的“萧景绮”,突然一换回“商隐”这个身份,反倒不适应了。 和萧景绮总是松散的用一根绸缎系着那齐腰长发不同,商隐习惯高高束起,露出的面容显得锐利而分明,这样才符合他的职业。 商隐看着那挂上了绯红灯笼的门扉,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笑带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哎呦,这位爷一看便知是贵人,怎么着,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啊?不管是有才情还是有风情,妈妈这里有的是,任你喜欢。”老鸨一见商隐进门,便迎了上来,带着谄媚的笑意问候。 “如此说来,我还真有点心动了。”商隐笑着应和。 老鸨唤来身边的一些姑娘,让她们站在商隐面前任他挑选,那些个姑娘,有的薄施脂粉带着初荷的娇嫩,有的大方率直带着玫瑰的热情,有的眉眼低垂带着桃花的娇羞,各有各的特色,纵是商隐不是来此享乐的,也着实有些心动。 将心比心,他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萧景绮这么多年放着心尖上的人不疼,来这风月之地“万花丛中过”了。 “妈妈,实在对不住,今日我是来寻人的。”商隐说。 老鸨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半分,转息,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道:“都是小本生意,您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这样对双方都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妈妈言重了,不过是来寻一位故人,想必他应是在此的。”商隐不恼,仍是带着笑说。 老鸨眼睛咕溜地转了一圈,一拍自己的膝盖,道:“您倒是早些说啊,这不,妈妈我嘴上不饶人,您别往心里去。” 商隐挑开老鸨的话,单刀直入了,他问:“你可知萧景绮现身在何处?” 老鸨同身边人咬了一会耳朵,才道:“爷说的是哪位大人,我们真不知,要不去别家找找?” “那么如果我说‘神盗手’的话,他在吗?” 老鸨眼睛倏尔睁大,笑道:“原来是神盗手的朋友,我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龟奴将商隐引到一处僻静的厢房门外,压低声音道:“那位爷就在这里头,小的就送到这儿了。” 商隐点点头,挥退了那陪同而来的龟奴。他理了理衣襟,推门走了进去。萧景绮这会儿正同那新认识的妓子喝酒笑闹,见有人门也不敲便闯了进来自然心中窝火,但看清了来人样貌,萧景绮扯了扯嘴角,放开了拦在怀中的妓子,说:“哎呦,我当是谁呢?敢情是商隐商名捕吧,幸会幸会。” 商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萧景绮身侧的妓子,那妓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起身朝萧景绮拜了一拜,又朝商隐欠了欠身,说道:“二位爷既然有正事商议,那么青荷便退下了。”萧景绮没有回应,只是端着那酒杯细细地抿着,眼神不知瞟到了哪里。青荷看了眼商隐,见对方点了点头,她嘴角含笑,又欠了下身,方才带上门出了去。 “怎么?不想见我?”商隐在萧景绮身侧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抿上一口,道,“上好的花雕酒,可真是刁嘴。” “好说好说。”萧景绮应道。 “你不服?”商隐放下酒杯,支着额头,侧着身子看向脸上已带了些许喝过酒的红晕的萧景绮,轻笑出声。 萧景绮坐直了身体,直视着商隐的眼睛道:“谁被人搅了好事能服?” 商隐看着那双上挑的丹凤眼,不应话只是笑,萧景绮被笑得发毛,将自己的凳子挪远了一些,他说:“商隐商大人,我都听了您的话,不怎么对着那些不好惹的人下手了,作案什么的,也都躲着人了,你怎么还追着我不放啊。我哪儿做的不好,你说来倒是,我改还不成吗?” 商隐倾身过去,直视着萧景绮的眼睛道:“当真会改?” 萧景绮忙捣鼓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点头。 商隐又是一笑,他说:“不,这一时半会儿,你改不掉。改不掉的。”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商隐在说完之后,过了半晌才又重复了一遍那几个字:“改不掉的。” 两人一时无话,房内烛火偶尔爆上一个烛花,随即又默于寂静,红帐花烛,端的是个良宵美景。 萧景绮长叹一声,说:“我欠你一条命,你若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商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景绮,你不懂。” “我既不懂,你便说与我听。”萧景绮飞速接道。 商隐仍是摇头,他说道:“这事得你自己参悟,我帮不了你。” 萧景绮最烦他人说句话留半句的,直闹得人心慌,但是眼前这人骂不得打不得,便是做尽了自己不待见的事情,也不能动他分毫,着实憋闷。 商隐哪能不知萧景绮此时脸色不善,他放下酒杯,说:“酒也喝了,局也搅了,现下该说正事了。” 萧景绮不吭声,商隐也不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说:“往后的路不好走,无论是不是这江湖中人,定都要被搅进来,我只望你能认好主。” “此话怎讲?我堂堂七尺男儿,莫不是要屈居人下,任人指挥不成?”萧景绮白了一眼商隐,不再看他。 “你要为我想想!”商隐突然说道,萧景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商隐自知失言,苦笑道,“你欠我一条命,你要记好了。” 说罢,起身便要出门。萧景绮也推开座椅,站了起来,他说:“把这话说清楚!” “人各有命,倘若我还能活着出现在你的面前,定将所有话同你说明。”商隐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房内独剩萧景绮一人,蹙着眉呆立在原地。 第二十二章 住在这城郊僻静的树林中,便是有这一点好,人声了了,空气清新。 亦枫练了好一会儿剑,滚烫的茶水早已摊得透凉,陈嘉支着额头,坐在太师椅里,眯着眼朝前看,也不知是在看亦枫,还是在看这满园春景。 虫儿鸣鸟儿闹正好睡个回笼觉,莫铭一翻身,把那被子卷到了身下,吧嗒着嘴呓语了几句,看样子是准备再睡上一会儿。 前些日子陈嘉和他说好了,从今日起,要和亦枫学那剑法,也不是为了一朝成名威震江湖,只是备以防身。只是这都日上三竿后了,却仍不见其踪影,二人这才寻了来。陈嘉阻止了亦枫叫醒莫铭的动作,站在他的床前看了一会儿,关上门便退了出去。 亦枫对陈嘉的决定向来说一不二,但这次他确实是有些微窝火了,这样的人,要是都能挑得了武林盟主的大梁,说出去还不得让那些人觉得武林后继无人了吗。陈嘉背手而立,对着那片竹林,轻声说:“他已然不是那个人了。” “我是听着他的传奇长大的,现下看着他是这么个人,怎么会甘心。”亦枫难得回了句嘴,说完后表情却是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懊恼,颇不像他。 “这世间万物,能随心的,几何?咳咳……既然它不随你,你又何苦去争夺?太多人看不清这个理,咳,咳咳……一朝入了这局,这辈子,就难再出来了。”陈嘉近来咳得愈发厉害,亦枫让他去瞧大夫,总是被陈嘉用各种方法推脱,眼下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主公,你……”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陈嘉摆摆手,摇了摇头,打断了亦枫要说的话。肩却是一沉,回过头,竟是刚刚还在酣眠的莫铭。 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直接用被子将陈嘉裹了起来,单单薄薄的翩翩公子瞬间化身成为了人形粽子。 莫铭搂着陈嘉的肩膀,一副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像,他笑着说:“这理说的倒是通透,只是这人太不服管教,你别给我出什么岔子,这辈子我可就指望着喝你的茶来脱离那些诡异的黑暗茶摊了。” 陈嘉伸出手,将自己肩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裹紧了些,他笑道:“那陈某便一辈子煮茶与你喝。” 莫铭将陈嘉勾近了一点,几乎是面贴着面,他说:“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和我没有关系,就唯独你不行。所以,你赶紧给小爷我养好了身体,等着我来宠幸你吧!”说到最后,一番感人肺腑的话竟变成了调戏,陈嘉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将面皮薄的亦枫逼得脸红了好几分,侧过头不往这边看。 “现在,可以去学剑法了?”陈嘉也不推开莫铭,任由着他在这个近五月的燥热天里,给自己身上裹层被子。 莫铭正了正脸色,说道:“陈嘉,我是说真的,这个世界上我敢依靠的人只有你,虽然我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说‘依靠’什么的实在是跌份儿,但是,出门在外得靠朋友不是?你别有事,千万别。”说完,莫铭拍了拍陈嘉的肩膀,跟着亦枫往后院走去。 陈嘉身上仍是裹着那床被子,眼中仍是盯着那片竹林。 这个世上,时间便是造物主,他想让你变成什么样你就得变成什么样,一夜暴富也好,身败名裂也罢,只消得他动动自己的小指。 陈嘉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但是有些个人,不管时间将他磨成了什么样,骨子里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那是他们与生俱来,旁的人捻不去的东西。 莫铭跟着亦枫一步一步地往后院走,这越靠近后院越是忐忑,心脏差不离从嗓子眼蹦出来了都,现在,他只恨不能唱上一句“啊咿呀咿呦~”。 在心里已经唱出声的莫铭默默扶额,这儿正儿八经的场合,一定要被这么一句歌词给破坏掉么?因为突如其来想出来了这么一句词儿而开始在脑内单曲循环起神曲的人,扯了扯嘴角,绕梁三日而不绝什么的,古人诚不欺我也。 思绪转换之间,亦枫已经手中握剑,做好了起势。只听见亦枫说:“我只做一遍,你看好。”便觉一股迫人的气压扑面而来,剑未出鞘,但觉寒气逼人,莫铭眼睛一眯,念道:剑气! 武侠小说看得多了,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便是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还好莫铭站得不近,不然被这剑气伤了也是伤,还没个地方说理,能怎么说? 嘿,这脸上的口子挺神气啊,怎么来的? 甭提了,剑气伤的。 说出来你信吗?你信么!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莫铭在心中摊手,默默地又往后退了一些,以免那些比刀剑还不长眼的剑气伤及自己。说实话,莫铭看着那些招式,总觉着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是熟在哪里,心里像是有个东西骚痒痒似的,憋着他难受。 “如何?”说这话时亦枫已经收了势,面上不带丝毫感情。 “好贱气!” 亦枫:“……” 莫铭:“……”这是拍到了马腿上吗? 如果说没看清的话得是多没面子啊,莫铭的表情有些扭曲,但是如果说都记住了,对方让自己来上一遍,这不就全穿帮了么?于是,他决定不要脸地效仿又一人生大赢家张无忌曾说过的话。 ——无忌,我教你的还记得多少? ——回太师傅,我只记得一大半 ——那,现在呢? ——已经剩下一小半了 ——那,现在呢? ——我已经把所有的全忘记了! 于是,他说道:“我只记得一大半。” 亦枫眯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在莫铭心中那就是“矮油~这位小哥很有实力的嘛”的代名词了,于是他裂开了嘴正等着被颁小红花,但见亦枫脸色一寒,道:“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最有一次,最后一次…… 你妹啊!小说、电视剧不能信啊有木有!人生大赢家不是你想模仿就能模仿啊有木有! ——好,你可以上了! 上你妹啊上!被剑气飙了一身啊有木有! 莫铭咬着后槽牙,看着再次旁若无人地杀气大开不要钱似的撒着剑气的亦枫,在心中默念了十遍:人生大赢家果然都只是淫家,人生大赢家果然都只是淫家,人生大赢家果然都只是淫家…… 亦枫再次收了势,由动到静,不过瞬息,他的衣摆缓缓垂下,整个人如巨石一般稳稳地立着,莫铭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心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虎躯一震,然后穿越大神金手指一开,我就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所向披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瑟过头了。莫铭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亦枫转身看到的,便是莫铭紧锁眉头,一副静心沉思的模样。 这个人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这是亦枫心中的台词。 要不下次就说自己是叫楚留香吧。这是莫铭心中的台词。 所以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第二十三章 陈嘉正用温水暖着茶杯,却见亦枫冷着面色进了屋,后面跟着个颓了气势的莫铭,这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个什么情况。陈嘉唇角带着笑,那都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专心制起这茶来。 亦枫站在他的右后方,不住地往外冒着寒气,莫铭厚着脸皮坐到他的左手侧,瞧也不瞧亦枫,专心致志地看着陈嘉沏茶。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给莫铭斟上一盏,见他眯着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氤氲湿气的茶香,浅浅地抿上一口,带着飨足的笑意,陈嘉也笑了起来,他就着帕子擦了擦手,没有回头,那话却是对着亦枫说的:“怎么,这学生不和你心意?” 亦枫不应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莫铭也不敢抬头,小媳妇似的把头埋着,兴许是真觉着自己对不住亦枫。陈嘉侧过身掩着嘴巴咳了几声,动劲太大,像是要把那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莫铭立马起身上前,轻抚陈嘉的背部,他是现代人,他知道,就算是没有什么肺病,这么咳下去也非得闹出什么个病不可。这里又不比二十一世纪,抗生素、放化疗都有,只是一场发现不及时的发烧都能要了人的命。 “这里有什么有名气的大夫吗?”莫铭帮陈嘉顺着气,问一旁的亦枫。 亦枫皱着眉,也不应话,只是紧紧地盯着陈嘉,陈嘉半瞌着眼,脸色的血色褪了个尽,他借着莫铭的力气坐直了身体,朝亦枫的方向侧了侧脸,道:“是时候该请那老顽童出山了。” 亦枫闻言,忙上前半步,颇有些不能相信地问:“此话当真?”问完便觉得逾越了,于是抱拳躬身,道:“属下领命。” “还有,吩咐下去的事儿,可是朝凤院在做?”陈嘉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像是说话说一半就能睡过去。 亦枫点点头,答道:“本是交予百花楼,只是那画眉更擅长此道,这活计便由她接手了。” “画眉办事知道分寸,我也就放心了,放出消息,便说我们这就要启程去那武林大会了。” 莫铭听不懂陈嘉和亦枫两人在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地当着陈嘉的人形靠背,眼睛珠子骨溜溜地四下乱转,把这竹屋内的装潢细细地扫了一遍。越看越是喜欢,想着能不能借着陈嘉这层关系,在这里住的久一点,或者干脆就盘下来,当个消暑的去处。 “那他……”亦枫的眼睛瞟向了莫铭,原本稳重的语气中瞬间带上了股怒其不争的愤懑之气。 陈嘉小幅度地摆了摆头说道:“罢了罢了,强求不来。” “那我着实不知应以何种身份介绍莫大掌柜了。”说到最后硬是带上了些微咬牙切齿的感觉。 莫铭听到自己的名字,见两人都看着他,忙问道:“怎……怎么了?” “此番前去,你愿以何种身份示人?” “大侠!” 亦枫:“……” 莫铭:“……” 莫铭吞了口唾沫,忙接着说,“是不可能的……要不,就当个伺候先生的侍童?” 亦枫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但是莫铭碍于他的那把剑实在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不能直接反抗,就得用上迂回战术。这屋子里,亦枫忌惮谁,谁就是可以依靠的人。俗话说得好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这朋友眉眼生得俊俏,更是值得依靠。 于是莫铭朝着陈嘉狗腿一笑,媚眼一抛,顺势就坐到了他的怀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纵使淡然如陈嘉也是愣了半晌才会过意。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怕折煞了你的名声。”陈嘉摇摇头,似乎是要否决。 莫铭一见陈嘉摇头便急了,这次要是被亦枫逮住,就不是用剑气削掉他半寸头发那么简单了,直接真家伙上阵了那就是,这让莫铭怎么担当得起。 不就是一张脸皮么?说不要不也就是嘴巴动一动的事儿吗?莫铭似嗔还怨地看着陈嘉,手指在陈嘉胸口处画着圈圈,他说道:“先生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以指出来,只是莫嫌香儿服侍不周。”说完这段话,莫铭在心里给楚留香拜上了几拜,问候着:盗帅莫怪,盗帅莫怪。 陈嘉听完莞尔,他道:“形是有了,却无神,恐怕不妥。” 莫铭听完这话,真的是恨不得仰面泪奔,他心里想: 你妹,我是学管理的啊学管理的,你给我一全英文的合同我都看得懂,让我填海运提单我也会,但是你要我用行里话问候你我真不会啊真不会! 我倒是想有形又有神,除了电视剧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身份的人了啊,这个天朝再过这几千几百年就是非法职业了,不是谁都能在路边选着小倌馆进的!上次差点进去了也是因为你才错失良机啊! 我是正经人呐,要不是没有穿越大神给我开外挂,我这会儿不就已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吗!不要说保护皇上,你让我给你争霸全球冲向宇宙我都能二话不说造出一火箭载你上天啊! 我真的不是兼职MB的啊亲,怎么可能有神!即使,我真的经常因为八个字母的文或片留下“感谢楼主,好人一生平安,邮箱[email protected]”这样的留言,也不代表我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上场亲身演练吧! 莫铭咬着后槽牙,却仍保持着笑脸说:“那你倒是觉着,我适合用什么身份去参加武林大会?” 这么一问,倒还真把陈嘉问着了,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于是,陈嘉应道:“我觉得,一切……” “一切还是从长计议是吧?”莫铭截断了陈嘉的话,自己说了下去,“我才不干呢!话说,去参加那武林大会不是还要什么名帖什么的吧?我要是以客栈掌柜这样的身份,人还不把我轰出来?我不管,总之,我是要跟着你的。” “怎么还开始撒泼了呢?”陈嘉捂着嘴笑道,“我看,倒不是什么武林大会将你逼得如此,怕是亦枫的剑吓着你了罢。” 被戳破的莫铭丝毫不见扭捏,往陈嘉怀里又靠了靠,说道:“别的不好学,这个还不好学,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学成归来!” “你这是要去哪里?”陈嘉收了笑意,认真地问道。 “当然是要去小倌馆,只有那里才学得到啊!”莫铭摊手。 陈嘉无奈笑道:“谁和你说,一定是要去那风月场所才能学到神?” 亦枫凑上前,在陈嘉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陈嘉点了点头,亦枫后退站直抱拳,看样子是要离开了,只是这临走前,眼神却是瞥到了莫铭身上,其中威胁意味尽显,莫铭直接伸出手环住了陈嘉的脖子,挑衅地看着他。二人间无声的战斗被陈嘉的话语打破。 “亦枫,早去早回。”这算是婉转地护着莫铭了。 莫铭得瑟的摇头晃脑,好哥俩似的拍了拍陈嘉的肩膀。 目送着亦枫离开,莫铭的心情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他从陈嘉的怀里起身,坐到了一旁。虽然自己刚刚的做法的确是当得上不要脸这三个字了,但是自己的想法被陈嘉否认这件事,还是让他很不舒服,学男宠不去小倌馆这个理儿他是怎么都想不通。 陈嘉抚着手中茶盏,道:“两人在一起,不是谁低于谁,便是屈居的那个。” “哈?”莫铭没有缓过劲。 陈嘉看着莫铭的眼睛,缓缓地开口道:“若是二人心意不通,便是再有形,也会被有心人识破。” 第二十四章 陈嘉看着莫铭的眼睛,缓缓地开口道:“若是二人心意不通,便是再有形,也会被有心人识破。” 莫铭看着陈嘉的侧颜,皱着眉想着他之前说的话,果然脑袋聪明的人和他都不是在一个次元的,为什么明明那句话每个字单拆开来,他都认识,可是这一连起来,他就是不明白那些意思了? “怎么了?”陈嘉侧过脸看向莫铭,伸出手在脸上抹了抹,“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莫铭突然脸一红,赶忙摆手说道:“没有什么啊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你很聪明而已。” “是吗?”陈嘉笑着问道。 莫铭头如蒜捣,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话。 风过竹海,如涛声沉浮,满目皆为若竹色,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寡。想必,当初种下这么一片妙林的人,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莫铭支着下巴,陪着陈嘉看着那门外的景色,心里想道:这一辈子,能有一知己,陪自己看岁月荏苒,日升月沉,实在是一件快事。 已过了好些天了,却仍不见自家掌柜的回来,狗儿现在做账的时候,时不时会抬起头朝门口望望,等没有看到心中想的那个人时,又低下头去算账。 慕容竹这几日也甚少到楼下来,饭菜都是送到房内的,无人知晓这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灵剑山少庄主把自己关在房里是干什么。倒是“神盗手”萧景绮跑得勤了,这往外头去的时间每日见涨,总是早早就出了门,不到深夜是不会回来的。了解他习性的人,都说是美人窟困住了他这位黑白两道皆混得开的侠士。 厅内说书人那勾人心魂的故事又一次引得听众阵阵叫好,狗儿的目光被这叫好吸引过去,然后便看着案前的最好的座位发呆,那个位置,从来没有给过别人,那里是莫铭的。 掌柜的座儿能随便易主吗?不能啊。 所以就算是放在哪儿,任由着客人见没座往外头走,也不能拱手让出去,店里的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莫小掌柜这几天真的是茶饭不思了,眼见着就瘦了。” “谁让莫大掌柜不着家呢?这么大个客栈说丢一边就丢一边了。”店里的人为了分清二人,唤莫铭为莫大掌柜,而狗儿自然就是他们口中的莫小掌柜了。 “欸,这都是人家的事儿,我们插不上嘴,还是好生干活吧。” “是啊是啊。”另一个附和道,两人就这么散了,重新在这人头攒动的大厅里,左闪右避,端茶送菜,忙得不亦乐乎。 慕容竹站在窗前,面朝着那湖的方向看过去,耳畔还是莫铭先前在自己房内的话语,武林大会日益临近,江湖中人均跃跃欲试,此时唯有以不变应万变,他的身份虽然知晓的人不多,但是若是有心人去刨根究底,到底还是查的出来的,只希望陈子善,真的能如世人说的那般神机妙算,帮助莫铭逃过此劫。 店小二在门外轻敲了几声房门,问道:“慕容少庄主,还是将饭菜送到您的房里吗?” 慕容竹负手而立,侧过头思忖了一会儿,沉声道:“不用了。” “欸。”门外小二应了一声,脚步渐远。 慕容竹关了窗,整理了衣袍,拉开门,走了出去。二楼算是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只是这一楼挤进的人着实多,那叫好声便时常传上来,二楼的厅里没有什么人,估摸都是坐进了雅间,慕容竹没有遇着熟人,当即松了一口气。 上楼布酒的跑堂的见慕容竹出了房门,笑着问了声好,慕容竹朝他点了点头,侧身就过去了,还不待他走两步,却突然顿住,他往身后望去,看着那跑堂的身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什么时候这有家客栈里都能出高手?见他的脚步,应是在刻意掩饰自己会武功这一事实,但是因为太过注意反而让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人还没有落在他的头上,不该他管得便当做不知道罢。 “慕容少庄主。”狗儿抬起头,笑着道了声好,慕容竹指着他身后,要了壶陈年的花雕,抱着酒壶,他问道:“这几日,莫铭便是没有和你有丝毫联系吗?” 一提及莫铭,狗儿的脸就垮了下去,他抱怨道:“掌柜的做起事儿来就是没个谱儿,总是想到哪儿做到哪儿,旁的人,猜不中的。” “听起来,你倒是和他熟得紧,我听他们都唤你作莫小掌柜的。怎么?你是莫铭的弟弟?”慕容竹看似不经意见问道。 狗儿憨笑道:“慕容少庄主莫笑话我了,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啊。” “怎么?另有隐情?” 狗儿眼神暗了一些,他埋下头,不同慕容竹对视,那故事却从口中娓娓道来。 狗儿打小没有了爹,妇道人家一个人拉扯着孩子本就不易,家里穷,没有留下土地甚的,他的娘亲又不能干重活,娘儿俩就借着帮他人洗洗衣裳,缝缝补补过活。 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但是好歹有口饭吃,住在破旧的土屋里,也算得上是能遮风避雨,狗儿懂事得早,时常帮着娘亲赶上一些活,左邻右舍见他们可怜,偶尔会借机一会儿,就这么晃过了十一年的光景。 狗儿始终记得那个冬天,自己娘亲的手因为浸在冰凉的河水里,皲裂出大大小小的伤口,流着脓水,看着狗儿揪心地疼。 “娘,这事儿我也能做,你就让我做吧。”狗儿接过他娘亲怀里的木盆,声音都发着颤。 “你好生看书,这些活,用不上你。我们李家,就靠着你光耀门楣了。”狗儿的娘是个非常温柔的劳动妇女,只是常年操劳,面色饥黄,让她失去了早些年的美貌,当时眉眼间依稀能瞧到当年的风姿。 “娘!”狗儿无奈地又唤上一声,这一次,他的娘亲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说:“我不能给你殷实的家境,你就得靠着自己去挣,莫让自己的后辈,也受着你受过的苦。” 这句话一直被狗儿深深地记得。 狗儿的娘亲就是在这个深冬里过身的,没有任何预兆。一觉起来,娘亲的身体就冰冷了,狗儿原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叫来隔壁的王婶儿,才知道,自己的娘亲去了。除了刚知道这个消息时,狗儿哭晕过一次,他就再也没有哭了。 他让邻里变卖了自己的家产,收拾了细软,离开了生活了十二年的城镇,闯起了所谓的江湖。 十五岁这一年,他遇到了莫铭,那是的莫铭带着侠士的风骨,一言一行中透尽世事沧桑,他恳求莫铭能收留他,莫铭摸摸他的骨,竟露出了个惊异的表情,之后竟是了然,虽没有说收了他,却是默许了他跟随着自己。就这么,狗儿,同莫铭走到了一块儿。 “那会儿,他是个什么样子?”慕容竹和狗儿就这些下酒菜,和着那陈年的花雕,时断时续地说这话。 “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是个心里藏着事儿的人,但是后来,眼睛慢慢清明了,再后来,就是这个样子了。”狗儿不知道怎么和慕容竹说,于是凑了这种说了和没说差不上多少的话。 “是吗?”慕容竹嘴边含着笑,将酒送进嘴里,一饮而尽,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又说了一遍,“是吗。” 狗儿接不上话,只是笑,脸庞有两团粉红的酒晕,衬着他唇角的梨涡,倒是显得颇为孩子气。 慕容竹眯着眼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细细地抿着,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身边的狗儿。 第二十五章 “慕容少庄主,你何以对我们家掌柜的那么感兴趣?”狗儿啜了一口酒,余味贯进喉咙里,呛得狗儿直咳嗽。 “不过是因为一个故人罢了。”慕容竹浅笑道。 “故人?”狗儿眉头一皱,继续说道,“怎么那么多人都说我家掌柜的,让他想起自己的故人。 慕容竹眼睛一眯,侧过头,放下手中的竹箸,带着好奇的口吻问道:“怎么?有很多人那么说吗?” “有几个,都是这几天的事儿,我就奇了怪了,这几年,我一直跟在掌柜的身边,怎么就不知道他有那么多的故人。” “你当年跟在莫铭身边时,他看上去年岁几何?” 狗儿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怪了,这么些年,竟是丝毫不见掌柜的有什么改变。” “哦?此话怎讲?”慕容竹问。 狗儿瘪了瘪嘴,思忖了一会儿回道:“我跟在掌柜的身边四年,眼瞧着自己的身子骨都长开了,个头直往上蹿,可是,掌柜的……我不知道怎么说。” “这话还能怎么说?照实说啊。”慕容竹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狗儿没有应话,只是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酒。房内一时只剩下狗儿和慕容竹的呼吸声,和酒杯碰桌的清脆撞击声。 “慕容少庄主,这事儿,若是我家掌柜愿意说,待他自个儿跟你说吧。我知道您武功高强,又行侠仗义,江湖中也是威名远扬的。若是高地一呼,必有众人百应,若日后我家掌柜的有什么难处,希望您能帮衬着点儿。”狗儿斟了一杯酒,对着慕容竹举起来,又说,“这一杯,我敬你!” 说罢,脖子一仰,杯中酒尽。 夜色如水,偶响起个虫鸣,随即默了,不一会儿,另一边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倒越发显得静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的踪迹,慕容竹站在自己的房内,透着窗户往外瞧,黑漆漆的一团,唯有湖面上灯火通明。 这七年来,不是没曾想,倘若是日后见着了,会是个什么场景。若是那人对自己怒目相对,必定是气消了;若是那人对自己不闻不问,便还是在气头上。或者说不定,他还会像往日那般,深情地看着自己,说上写体己话;要不就是直接拔剑,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留。 但是没有,都没有。 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原来是灵剑山庄少庄主,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说得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却又迫不得已非得学着那些迂腐的长者,装装客气,做做样子,权当是卖他一个面子。 慕容竹也气,气他竟会不记得自己,气他眼中萧景绮比自己更有吸引力,气到最后,发觉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去气他。 剑法是他教的,武功是他传的,山庄是他当年一手撑起来的,那样的恩情,便是让慕容竹以命相抵也是不够的。 当初把他捧在手中,搁在心尖的人,就这么“对面不相识”了。 却也,怪不得、怨不得。只能将这无怨,做无缘。 陈嘉净手焚香后,抚起了琴,二人就在那后院的空地上,一个弹奏,一个聆听。莫铭就着时令水果,新鲜的糕点,喝着茶,看那模样,懒得和将睡不睡的猫儿似的。 琴声高亢,时轻快时低沉,像是在海浪沉浮间穿梭的海鸟,带着翱翔天际的壮志;倏尔转调,变得轻柔、温和,像是侧身伏在情人耳鬓边,缓缓絮语。莫铭不禁听得痴了,那送到嘴里的果肉,都忘了去嚼。 风声入林,摇曳如蝶,抚琴人一身白裙色的薄衫,青丝松松的在身后系着,额间漏下几缕,微风拂动间,带着股仙家之气。 一曲毕,莫铭醒悟,忙鼓起掌,说道:“好好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好好的一场古琴演奏,倒被他夸得像是一场单口相声了。 陈嘉坐在琴前,手摆在琴上,做着起势的动作。他脸色比起昨天已好上很多了,只是脸上的血色仍是不明显,让莫铭恨不得给扑些胭脂上去。 就在陈嘉将第一根弦勾响时,莫铭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别处,他以手作扇,在自己的面前胡乱地挥舞着,他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怎么了?”陈嘉停下来,看着莫铭问道。 莫铭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耐烦的口吻,他说:“估计是春天到了的原因,虫子好多,总是围着我转,烦死了啊。” 陈嘉起身,走到莫铭身边,从他的发间抓住一只极为微小的茶白色的飞虫,陈嘉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不过是些飞虫,你最近经常被烦扰吗?” “是啊,总是有虫子围着我转。”说着嘴巴又瘪了下去。 陈嘉笑道:“我知道有一处好去处,到了那里,便不会再有这种情形了。” “欸?”莫铭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先等亦枫回吧,若是在是等不了,我们便先走。” “什么叫做‘等不下去’?”莫铭挥着手,驱赶着那些小虫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出现的虫子特别多,莫铭也越来越烦躁。 陈嘉正了脸色,说:“此刻,便是等不下去了!” 说完,他扯过莫铭的手,带着他一路往竹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莫铭便觉得不对劲起来,这些路怎么看着都长得一模一样,无论是往哪条岔路口都像是会走到同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莫铭问道。 陈嘉的脚步丝毫不减缓,他说:“那是自然,这是奇门遁甲中的‘门’,八门之中死门最凶,除吊丧捕猎之外其余诸事不宜。我们此刻,正在往死门走。” “哦……”莫铭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等他真正听清陈嘉说的话时,几乎跳起来,“什……什么?死……死门?!” “他们就快到了,自然是要往死门引。”陈嘉的喘息声变得很粗重,那么急速的赶路,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等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莫铭说道。 陈嘉停了下来,他渐渐靠近莫铭,唇边还带着温柔的笑意,莫铭随着他越靠越近,身体慢慢向后仰去,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想干干干……什么?” 陈嘉没有应话,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莫铭,那眼中似乎藏着一口深邃的古井,让人看不到底。 “我跟跟跟你说啊,我是是是……是直的!”他感觉到陈嘉的手抚上了他的腰间,在哪里摸索着,痒痒酥酥的感觉让他双腿发软,他带着些微哭腔说:“陈嘉,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陈嘉拿着一枚玉石,将手举到莫铭的齐眉处,他无辜地说:“我只是想说,以后这种东西你想要,便和我说,旁的人手中,没有我的那些好把玩。”说完便手心一合,握住了。 “你不是说这东西不好吗!那你干嘛抢过去!还给我啊我说,这是趁火打劫吧啊喂!” 陈嘉笑了笑,不回话,只是重新牵起莫铭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跟紧了,这个地方若是没有我带着,你走不出去的。” 所以说,我其实是被调戏了是吧,一定是这样没有错吧!莫铭在心中哀嚎,陈嘉,你明明是病娇受啊病娇受!是受啊!那种红果果的攻的气场是怎么回事?你丫是想逆天吗! 第二十六章 陈嘉走到现在,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但他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莫铭看不过去,他扯了扯陈嘉的手说道:“要不……我背你吧?” “你背的动吗?” 莫铭:“……”确实还是背不动…… 陈嘉见莫铭那反应,轻笑出声,他道:“无妨,不过是最近身子有些虚,只顾和我一同走便好,就快到了。” 正如陈嘉所说,走了不过百千步,他就停了下来,莫铭见状也停下了脚步。莫铭看着四周的景色,着实分不出有什么区别,只见陈嘉展开手,将那枚玉石挂在了其中一棵竹子的枝干上,因为是背对着莫铭,所以莫铭并没有看到此刻他面上冷若冰霜的寒意。 “那枚玉石……究竟是有什么蹊跷?”莫铭见陈嘉颇为看重这枚玉石,或者说是很不待见这枚玉石,不禁发问。 “不过是些孩子玩的把戏,当初,你是从谁手中接下的?”陈嘉转过身,脸上又带上了莫铭见惯了的温柔笑意。 莫铭皱着眉,一副很想不通的样子,他说道:“不应该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盗手’萧景绮?”陈嘉接道,“果然是他。” “你怎么知道的?!”莫铭很惊奇。 陈嘉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枚玉石,说:“只有那个人才会想到这么破绽百出的计谋,不过是用以提醒我们的,不用放在心上。” “哈?”不是说对我不利吗?不应该是敌人吗?怎么还没转眼就变成盟友了?小陈嘉您真的没有事吗? “玉石上涂着特质的香料,以人的鼻子是闻不出的,但是你刚刚遇着的那种小虫,却甚是喜爱这种味道。因为这种香料调制的时候,用了雌性虫子身上分泌出的黏液。” “呕……听着真恶心。”莫铭做着怪相,表情都皱成了一朵璀璨的小菊花。 “这么精贵的东西,有生之年能见到的,不多呢。”陈嘉替莫铭整了整衣襟,笑着说道。 莫铭红着脸,侧了过头,他回道:“谁要见到这么恶心的东西,这么一说,这些衣服我都不想要了。” “也好,到时我们去新置办一些衣裳,毕竟现在你身份不同,那些个东西自然该由我来给你配置。” “什么身份?”莫铭有些不明其所以然。 陈嘉笑道:“到外头可不许再问这样的问题。” 莫铭:“……”所以你倒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我说。 这个时候,亦枫从竹林深处走来,手中分明还带着一份细软,看模样竟是像要远行,对于亦枫这种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的大侠风范,在这竹屋里住着的这么几天,莫铭是深有体会,便也见怪不怪了。 “都准备妥当了?”陈嘉的眼神瞟向那细软。 “是。”亦枫恭敬地回答。 陈嘉笑着拉过莫铭的手,说道:“往后,你跟着我。” “吃香的喝辣的……”莫铭顺口接道。 亦枫:“……” 陈嘉只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自然只能跟着我。” “哈?”莫铭觉得自己在陈嘉面前,就像是个异次元来的怪胎,不管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和陈嘉之间总是有着一层名为“智商”的墙隔着,沟通什么的,始终不能啊。 陈嘉从亦枫手中接过细软,再看向莫铭时,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莫铭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在陈嘉的眼中,他能看到自己,也只能看到自己。 “不是,我说,那……那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莫铭羞赧一笑,再一次为自己的智商感到羞愧,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是被自己蠢死的! “前些日子,我曾问你,在武林大会上,要以何种身份示人,那个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男宠吗,我说呢!不是,我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啦,你接受得了吗?不是说,那些什么名门正派啊、得道高僧啊、都挺……挺那墨守成规、顽固不化什么的吗?”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要做的事,还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 霸气啊!什么叫做攻的气场?这就是!莫铭在心对陈嘉大加赞叹,只恨不得贴上去显示自己弱受的一面了。不对啊,陈嘉不是病娇受吗?这一会儿功夫这么就成攻了?反攻的太有速度了吧我说。 “和茶花联系上了吗?”不顾莫铭还在一边,陈嘉径直问着。 “联系上了,这细软中的东西也是她代为转交的。”亦枫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恕属下直言,此次前去,恐前路多舛。” 陈嘉嘴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他道:“二心是不敢有的,只是她太宠那个妹妹了,若是被他人知晓,抓住了这个把柄……” “需要属下……”陈嘉的意思,亦枫一向都懂。 “不急,这戏啊,总得演个圆的,才有人喜欢看不是?”陈嘉说话的时候,牵住莫铭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侧头,看着莫铭的眼睛说,“这竹屋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我们去别处住上几天。” 莫铭听了这话,那是一脸的惋惜,只差把“为什么啊,我真的很喜欢这竹屋,我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啊”刻在脸上了。 陈嘉见状,说道:“那也是个好去处,平常人,我便还是不带他去的。” 陈嘉都这么说了,莫铭纵是再不愿,也不会多说什么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凭白无故的,突然想起了一首九十年代家喻户晓的歌曲: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多少小秘密,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陈嘉侧过头,问道:“不告诉我什么?” 莫铭:“……” 亦枫知道现在该是他说话的时候了,他上前一步道:“马车准备好了,那些人……” “去吧。”陈嘉一摆手。 “属下领命。”话毕,足尖轻点又没有了踪影。 莫铭踮着脚尖仰着脖子,似乎是想看清亦枫离开的身影,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无用功,便就此收了动作,却正对上陈嘉看自己的目光。不知怎么,现在只要他一看陈嘉的眼神,就觉得有一股怪怪的感觉,好像那眼睛里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想要去探寻却又不敢探寻。 由一陌生人驱车,将二人送至一处民宅,从外边看,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稀奇的地方,莫铭下了马车兴冲冲地往里面赶。 陈嘉借力下了车,那马车夫也跟了下来,站在他身侧,低眉垂目,神情极为恭敬,陈嘉吩咐了几句话,挥了挥手,马车夫抱拳上车,绝尘而去。 “陈嘉,你快来!” 陈嘉还未进门,便听到莫铭在里面的呼唤,当即撩开衣袍下摆,抬脚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这道门,他已经多年未曾进过了,本以为今生已无缘再聚于此。 还好,还好。 “怎么?”陈嘉进了房门,明智地用袖口捂住了口鼻。 “这里原来住的是什么人?”莫铭转了一圈,这里像是多年未曾住过人了,地面、家具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不像原先的竹屋那么洁净。刚推开门的时候,他甚至被那厚重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故人。”陈嘉神情不变,也随着莫名一道四处转着看着。 莫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现在他一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地就很排斥,于是就没再多问。屋前屋后逛着,越逛越觉得心惊,眉头也越锁越紧。 “怎么?这里不好?”问着这句话的陈嘉,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那模样像只是单纯地带着一个现在的朋友,进到过去的朋友曾住过的地方,用以周转。 “不……不是,很好,很好……”莫铭喃喃地应着,声音细若蚊足。 这里所有东西的摆放,他都非常熟悉,可是那些灰尘是做不得假的。更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这里摆放东西的习惯和他在客栈里的一模一样,几乎就是那个房间的翻版。但是,莫铭非常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二十七章 陈嘉见莫铭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不禁问道:“如何?” “啊?”莫铭听到声音回过头,带着很僵硬的笑容,说道,“挺好的,打扫打扫,住着挺不错的。没想到你房产挺多的,高帅富。” “是吗?”这句话也不知是应莫铭的第一句话还是应第二句话,模棱两可的。 莫铭揉着脑袋,有什么东西在他大脑里乱窜,待他去寻,却又丝毫不见踪影。陈嘉觉察出不对劲,忙过来说:“不是先前说要去置办衣裳吗?” “我头疼。”这算是一种婉言地拒绝,陈嘉那心思,怎么会听不出,他拖着莫铭走到后院的井旁,作势要舀上一桶水,这种事有莫铭在场,怎么会舍得让顶着“病号”二字的陈嘉动手,莫铭不顾自己头疼,连忙从他手中接过井绳,用力往下一抛,等提起来那水只浅浅的没过桶底。 莫铭:“……” 陈嘉:“……” “嘿嘿嘿。”莫铭干笑着。 陈嘉从他手中重新接回井绳,说:“这事儿,你干不来,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今后。” 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莫铭也就不辩驳了,看着他舀水上来是要干什么。陈嘉说着便把井绳系着水桶又往井水里抛去,看着陈嘉绾井绳的吃力样,他给搭了把手,两人合力着将水提了上来。 只见他将面盆洗净,然后倒上一半的水,从怀中拿出一个很小的青色瓷瓶,从里面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到水中,那些粉末遇水即溶,无色无味,看着渗人。 “这……不该是蒙汗药吧……”莫铭的智商着实不能高看。 陈嘉摇摇头,指了指面盆,示意莫铭端着跟上。二人进了屋,陈嘉将莫铭引到内室,从细软中拿出一样奇怪的东西,莫铭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看着陈嘉,眼中带着疑问。 “把脸洗洗。”莫铭乖乖照做。 “闭上眼睛。”二话没说,他也闭上了,一块冰凉的东西覆上他的脸,像是曾经拿在手中玩儿的饺子皮,但是更轻也更薄。 莫铭其实有很多疑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通通不想问了,那种没有来由的信任和默契充盈着他的身体。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听陈嘉的。 “听着,从今天起,莫铭已经死了,你要用另一个身份活着,好好活着。这世上多的是有人要夺你性命,唯有此,才能应验星象。”陈嘉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像是极不情愿通知这个消息似的。 莫铭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好了,我们去置办衣裳。瞧你,坐的一身灰。”陈嘉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宠溺,让人辨不出真假,如果不是莫铭知道有这么个计划,就真要以为自己是他的情人了。这要是搁现代,奥斯卡小金人,还不唾手可得? 莫铭看了看自己,摊了摊手。果然,智商什么的,强求不来。 看那样子,陈嘉应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他进店后,话都未说,那掌柜的便迎上来,向他介绍着新进的布料,新出的样式,据莫铭目测,那些颜色、样式都是陈嘉平日里偏好的,掌柜的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尽职尽责了。莫铭想起被自己不知抛到哪儿去的客栈,老脸一红。 “怎么样?看着可还喜欢?”陈嘉拉过莫铭,在他耳边呢喃,莫铭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好好……好看。” “那我照找你往日的喜好制了?”虽然说的是个设问句,但是陈嘉没给莫铭回答的机会,他亲了亲莫铭的鬓角,给了他些碎银子,说道:“知你又馋了,拿去吧,那栗子简直要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莫铭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路过的时候多瞧了几眼,便被陈嘉记住了,高高兴兴地接了钱,朝他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陈嘉收了笑容,对着掌柜的正色道:“这些衣裳叫他们都用上次我带来特制的染料重新浆一遍,莫让人看出了端倪。” “好。”那老叟恭敬地应着,没有了先前修远还在时的随意。 “情况如何?”陈嘉坐下来,店小二眼尖,赶忙给上了茶。 老叟想了想,应道:“料想应是不会错的,武林大会在即,各路人士蠢蠢欲动,此番更有朝廷势力介入,恐怕……” “怎么?堂主害怕了?”陈嘉笑道,眼中却丝毫不带笑意。 只见那老叟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眼中精光闪过,说:“我是看着教主一点一点长大的,除非我死,如若不然,无一人能动教主性命。” “有您这一番话,陈某算是安心了。”陈嘉抿了口茶。 那老叟低着头不应话,陈嘉亦然,想必二人都是想到了刚刚莫铭的模样。 “只是,将他带在身边,会不会引人耳目?”老叟的顾虑不是没有原因的,陈子善这个名声太过响亮,所谓的“树大招风”不过如此。 “堂主过虑了,往后……他还指不定能不能跟在我身边呢。再者,这空出来的位置,总会有人想尽办法填上去的,莫急。” “他进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此般狠厉的招数……”老叟顿住了,突然厉声说,“究竟是谁?!” “我原先以为,他只是忘了,既然连堂主都这么说,估摸着,是真的了。”陈嘉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亦枫和我说过,我不信,后来又试过,才不得不勉强接受。” “待我把那人寻出来,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叟身上的杀气有些外泄,陈嘉皱着眉咳上了两声,那人立马收敛了。 “子善未曾想过,去好好看看吗?你师父……”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能不明白?只道拗不过莫铭,这不,时日未到就将老顽童请出山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叟听言,表情算是柔和了一些。 修远那身衣服是陈嘉的,若竹色,清清淡淡的,如陈嘉其人,他穿着倒也合身,只是端的破坏了那股子仙气。他蹦跶着去那糖炒栗子店,十足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孩童。其实也是,他上街的机会不多,原先有个客栈,后来又隐居竹林,今天算是头一回自己上街,自然会兴奋一点。 慕容竹和他擦身而过时,他是没有在意的,毕竟只是店里的客人,没有什么交情,再者现在的他一心惦记着那零嘴,谁还管经过自己身边的是哪些人? 慕容竹在和他错身的刹那,握着剑的手一紧,待得再回头去瞧,看神态样貌又觉不是,无奈地摇头笑笑,复而继续朝前走。 这街上行人那么多,有着一两个相似的背影,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加之最近确实没有见到莫铭的人,看走眼也是情理之中。 萧景绮因为有商隐缠着,自身难保,狗儿的情绪额愈见低迷,独剩他一个人有事没事练练剑,喝喝茶,听听曲儿,赏赏口技,日子太过悠闲,悠闲到不得不上街走走解解闷了。 慕容竹一路慢慢地走着,见着路遥喜爱的物什便停下来看看,若是价钱公道,便买下了。就这么一路逛回到了客栈。 他进门时第一个扫到的地方自然是说书人的前桌,与往日不同,这一次,那里坐了一个人。慕容竹见坐在说书人案前的背影一愣,不自觉地就喊出了声:“路遥?” 第二十八章 “慕容少庄主,您回来啦?”狗儿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停在了那人的身边,笑着说道,“我们掌柜的也刚回,喏,听书呢。” 坐在案前的人此刻也回过了头,他看着慕容竹,脸上的表情不似初见时的那种痞气,带着一抹深思。只见他嘴唇轻启,说:“慕容竹?” 虽说那张脸分毫不差的就是莫铭,但是这也就是个脸面的事儿,多的是可以易容的人。慕容竹止步不前,只是略带客气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股常人不该有的气势,却又不是杀气,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词,那边是戾气。这个人身上,戾气很重,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 “慕容竹你回了?我正找你。”两人对视间,萧景绮从楼上下来,他隔得远远的,也不动了就站在楼梯拐角哪儿扯着嗓子喊,和案前的“莫铭”视线对了个正着,萧景绮一愣,看了看慕容竹,又改了口,“我在房里等你,有事就待会儿再来。” 慕容竹看了一眼萧景绮,对着“莫铭”抱拳行了个礼,便头也不会地朝萧景绮走去。萧景绮在慕容竹离自己还有两三级台阶的时候,便伸出手托着他的手肘,带着他往上走。 “莫铭”唇角一勾,问道:“这两个……感情挺好?” “不觉得,刚来时还互看不顺眼来着。”狗儿应着,神情没有什么不对。 “莫铭”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桌,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只狡猾的狐狸,狗儿知道这是“莫铭”有事儿要吩咐了,于是俯下身,附耳倾听。 “这武林大会眼瞧着就近了,你收拾收拾,随我去吧。” 狗儿没有想到“莫铭”说的是这么一回事,他支支吾吾地说:“可是……这客栈……” “我派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他不是善茬,既然他想带着他退隐江湖,我便先随了他。”那人瞧了眼茶壶,狗儿会意,忙上了茶。 “我就这么走了?”狗儿那神情分明是不愿的。 “莫铭”抿了口茶,说道:“先想想,自己究竟是站在哪边的,莫以为离了这么些年,真的就能有个干净身世。” “属下逾越了。” 有家客栈里,仍是人来人往,即便是近夜,往来的人也不见少。狗儿面无表情地站在这店掌柜身边,无人敢上前搭话,柜台那头已经有人接手做着狗儿原先记着的账。 “莫铭”见狗儿如此,心中竟有些不忍,于是开口宽慰道:“要以大局为重,眼下,步步都得慎重。你须知,一步错步步错,我没有第二次机会。” “属下明白。”狗儿又应。 “你这么说话的时候,便是生了我的气。”说话的人面上浅浅地挂了个笑,笑意不及眼底,让人猜不透。 “属下不敢。” “罢了罢了,你这心里头,没有我。”杯中茶已凉,有茶末浮在面上,“莫铭”吹开了,细细地抿着,又说了一遍,“没有我。” “怎么了?”慕容竹紧锁眉头,看模样,似乎有些不悦。 萧景绮这个时候哪儿还有闲工夫管这慕容竹心里头舒不舒服,将密报往他手中一放,从桌上拿起个水果,张口就吃了起来。 慕容竹没有展开密报,只是问:“谁说可以用‘它’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想邀功,你自己看着吧。”口齿因为咀嚼有些不清,慕容竹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密报上只用蝇头小楷书着八个字:若竹衣衫,名唤修远。 慕容竹就着烛火将密报点燃了,他的眉眼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阴森,萧景绮倒是不甚在意,现下他最好奇的是“它”冒着会被他人识破身份的危险将这么一份看似毫无价值的情报送出来,培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看着“它”送死的吗?这么个错误,着实不该犯。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添乱,这一个二个的,都是想干什么? “怎么样?又没有头绪?”萧景绮看了看慕容竹的神情,又瞧了瞧已烧成灰烬的纸张,问道。 “修远,修远?”慕容竹像是没有听到萧景绮的问题,一个人喃喃地念着密报中出现的名字。 “这名字也有蹊跷?”萧景绮生平最受不了他人咬文嚼字。 慕容竹不理会萧景绮,仍是自顾自地念着:“修远,修远……路漫漫其修远兮?路漫漫,路,漫,漫……路遥!” 萧景绮和慕容竹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不可置信的。 “都说‘神机妙算’陈子善,他不会傻到把路遥带在身边吧?这目标也太明显了。”要说现在陈嘉身边的就是他们寻了多年的路遥——路大盟主,萧景绮是第一个不信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慕容竹试图反驳,这话当年还是路遥教与他的,眼下竟是要用回他身上。 萧景绮摆摆手,说道:“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你也信?且不说为什么路遥会与他熟识,旁的人我不敢说,但是路遥为人你是最清楚的,他不轻信人。他能为一个陈嘉做到这个地步?” 慕容竹也觉得这事蹊跷,都是知道莫铭就是被陈嘉带走的,可是口说无凭,现在莫铭不见了,却来了个修远,名字还取得如此让人…… “这个修远……是个什么来头?” 慕容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其中详情,只能静待更多的情报。 现在修远其人,就像是个待人去细解的谜,萧景绮见着这样的人都恨不得绕道走,他脑子没有慕容竹那些个弯弯绕,若是让他去顺个什么物什他倒是乐意。 “我们且放下这个突然冒出的人,你就和我说说,楼下那个,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萧景绮带着无奈的笑容说,“易容术这种东西还能满街跑吗?怎么来了这客栈尽碰着些用别人脸面的人,是见不得人还是怎的?” “他想利用路遥的身份。”慕容竹应道。 萧景绮瘪瘪嘴,拈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含糊地说:“这比那陈嘉还傻,谁不是一眼就瞧出了他不对劲?” “不对劲又何妨?”慕容竹反问。 “不对劲谁认你?再说,他的手中有令牌吗?没有令牌我们还怕了他不成?”说着又拈了块糕点,正欲放进嘴里。 慕容竹冷哼道:“若是他就是有这么个资本不怕你认出呢?” 萧景绮嘴上叼着糕点,挑着眉,分明是不懂慕容竹的意思。慕容竹手指沾上了茶水,在桌上只简简地写了个“王”字,萧景绮含在嘴中的糕点,落了下来,他呆滞地看着那个字,连连道:“难怪难怪……” “现下,可懂了?” “我得去找他!”萧景绮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也不说是找谁,一个人在那和自己较劲儿。 “不用担心,既然还有得着他的地方,定是性命无虞。”慕容竹对萧景绮倒是了解的透彻。 萧景绮一想,带着古怪的眼神看向慕容竹,他问道:“你故意的?” 慕容竹笑而不语,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房顶,萧景绮倒是明白了,这么一出戏里,他就是被猴耍的那个。 “直接和他说不就得了吗?”萧景绮此时也有些愤愤了。 慕容竹摇了摇头,说道:“他既然想我不知,我便不知,万事遂了他的意,万事,便也可遂了我的意。” “这趟浑水,你当真要淌?”萧景绮正了正神色,问道。 慕容竹长叹一口气,竟是显露了些疲态,他道:“早就在局中了……” 第二十九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等莫铭抱着一袋子糖炒栗子回到店里,就只看到陈嘉一个人了,这掌柜的放着客人不陪,这是跑哪儿去了?许是看出了莫铭有疑问,陈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莫铭坐了下来,把蒙在怀里还热乎着的糖炒栗子往陈嘉眼前一送,想起什么似的,又把手缩了回来,不费吹灰之力去了壳,直接送到陈嘉嘴里了。这戏得演的真,必须先得骗过自己,莫铭在心里告诫自己。 “好吃吗?”莫铭问道。 陈嘉点了点头,笑着应是。他指了指通往后院的那道门说:“掌柜的拿布匹去了,我给你选好了,一会儿量了尺寸,过几天便可来取了。” “都听你的。”莫铭这会儿只顾着吃了,哪还有闲心思去管那身衣服的事。说话间,那掌柜的从那门中出来了,带着市侩的笑容说道:“还请这位爷去量量尺寸,店里好做衣裳。” 这么说着,莫铭便和伙计去了。 天色近暮,陈嘉和莫铭并肩走在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莫铭没问这是要去哪,陈嘉也没有说,两人带着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路前行。 “到了。”陈嘉停在一座看上去极为普通的朱红色后院门前,他伸手敲了敲门,中间停顿的时间两长一短,像是某种暗号。 “先生。”开门的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将他二人迎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陈嘉这个时候已经收起了对莫铭时柔和的表情,此刻,他没有了任何表情,就像是将自己的血肉融进了石头里,端的是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物什都是现成的,随时恭候着先生。” “那是你们有心了。”陈嘉应道,连声音都不带温度,这样的陈嘉让莫铭觉得陌生,但是又觉得,陈嘉本该如此。 “小的不敢妄自托大,都是茶花姐姐调.教得好。”那人说着又是一拜。 陈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说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那人引着陈嘉二人到了一间上好的厢房,替二人推开了门,只是站在门口候着他们进去,然后关上门径直离去了。 “这里是?”这个地方,他觉得熟悉得紧,但是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百花楼。” “哈?”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莫铭的反应有些大了。 这样的反应倒是在陈嘉的意料之中,他刮了刮莫铭的鼻尖,道:“狡兔都能有三窟,就不许这百花楼多几个进出的门儿?” “那倒也是,方便转移。”莫铭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陈嘉笑了摇了摇头,眯起眼,嗅了嗅弥漫在空气中淡雅的熏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带着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和那些女子争风吃醋的?”莫铭掐了掐陈嘉的手,鼓着嘴说。 陈嘉睁开眼,捉住莫铭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带着宠溺的笑,他说:“这里的狮子头,醋熘鳜鱼算得上是一绝,还有蛋美鸡也不错,特地带你来尝尝。” “哈哈哈哈……”听完菜名的莫铭突然大笑出声。 陈嘉:“……” “噗,耽美鸡?你说耽美鸡!哈哈哈哈哈……”陈嘉不知道这道菜名有什么好笑的,能让莫铭一笑起来就没个完,但是也不好拂了他的性子,只得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顺气。等他笑够了,陈嘉才耐着性子问:“怎么?这个菜名儿有什么好笑的?” “噗,这耽美鸡是个什么来头?”莫铭说着又要笑了。 “蛋美鸡是道名菜,厨子用熟鸡蛋去壳剖成梅花形,错落围在鸡肉旁边,酒蒸至极烂,火候掌握得好,那鸡肉酥烂脱骨,又不失其形,味香汁稠,甚是美味。”陈嘉细细地说着,没见着有多想吃着美食,莫铭已经吞起了唾沫,他睁大眼睛问道:“真有那么好吃?” “我何时诓过你?”陈嘉笑道。 正在这时,门外敲门声起,陈嘉正了正面色,邀了进来。 “先生。”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听雨,她曲膝盈盈一拜,甚有初荷娉婷之姿。莫铭看到是这个当日弹出了穿越神曲《明月几时有》的花魁,恨不得冲上去握住她的手,等她对上了“天王盖地虎”,直接亲切地同这位女同志夜话巴山。怎奈有新身份做遮掩,只能作罢,看向听雨的眼神,多了几股幽怨。 “听那小奴说先生过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匆匆赶来了,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先生见谅。”听雨这番话倒是把自己的错处撇了个干净。 陈嘉轻笑了一声,也不恼怒,道:“无妨,一时兴起,过来吃吃菜喝喝酒罢了。” “先生今天好兴致,只可惜听雨身子不适,不能陪先生共饮几杯。过会儿,我遣了月季来陪陪先生,她酒量好,定不会扫了先生的兴致。” “如此甚好。”陈嘉这算是应下了。 听雨见还有外人,不便多言,于是说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门外有人候着。” “听雨,这熏香……” “这像是沉香公子新调制的,说是能安人心神,我想着先生日夜操劳,便擅自做了主让人将旧香换了,只道先生来时,能用上。若是先生不喜欢,这会儿便撤下去。”说这仅是作势要叫人。 陈嘉摆了摆手,轻叹一声,道:“你有心了。” 听雨听罢眼眶一红,侧过脸,掩饰自己的失态,欠了欠身道:“听雨就不在此妨碍先生了。” “去吧。” “是。”听雨朝陈嘉摆拜了拜,又向莫铭欠了欠身,退了出去。陈嘉面上那层浅浅的笑意在听雨退出房间后就消失殆尽,莫铭不敢问其中缘由,只好自己拈着桌上摆出的糕点,就着上好的银针茶吃了起来。 还没吃下两块,陈嘉便从他手中将糕点夺了去,说:“这些东西平日里都吃得上,把这肚子填饱了,一会儿怎么吃得下那些东西。” 莫铭讪讪地停了嘴,看着那些做工精致的糕点却吃不得,不可谓不是一件令人坐立不安的事。 不过一会儿功夫,门又被敲响了,只是这次来人直接推门而入了。 “事情怎么样?”陈嘉为来人倒了杯茶,亦枫站在离桌子还有段距离的地方,没有接那茶,只是点了点头。 “你也累了,今夜便交予别人吧。”陈嘉见亦枫眉宇间倦色浓重,便开口道。 亦枫既不应是也不说否,直挺挺地杵在那儿,像根木头。陈嘉倒是了解他,又说道:“罢了罢了,随了你。” 亦枫抱拳,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盟主’出现了,这边有异动。”过了会,加上句“熏香味道不对。” 今天怎么都跟熏香卯上了?莫铭瘪了瘪嘴,这两个人说话,他是向来听不懂的。 “呵,你倒是有心。去吧,我自有打算。”陈嘉挥了挥手,亦枫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先生,你的酒菜来了。”门外一个温柔的女声说着,莫铭冷哼了一声,撇开了脸,陈嘉眼睛一眯,在桌子下牵起莫铭的手,道:“你须得信我。” “信你才怪!谁带人吃饭来这风月场所的。” “既然如此,我们去别家吧。”陈嘉作势要起,莫铭连连扯住他的袖口,恬笑道:“算了算了,原谅你这一次。” 陈嘉又是一笑,让门外的人进来了。 “让先生久等了。”确是有沉鱼之姿,但是却非听雨口中的月季,陈嘉笑而不语,指了指桌面,示意对方布菜。 跟在这位姑娘身后的小奴鱼贯而入,将托盘中的美食盛于桌上,动作划一,极具观赏性。莫铭被那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勾得魂都快飞了。 “你不是月季吧?” “先生慧眼独具,小女名唤牡丹,月季姐姐今日着实不便,又怕扫了先生喝酒的兴致,便托我来了。”牡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不过是二八年华,生得煞是明艳动人。 “这是什么酒?” “楼里自己酿的,都觉好入口,听雨姐姐说先生不宜多饮酒,便取了性子温和的来。”牡丹乖巧的应着,时不时抬起头瞟上陈嘉一眼,转瞬又羞红了脸,埋下头去。 莫铭才不管这两人明里暗里过了多少招了,只顾着将那些美食往自己嘴里送。 你爱说话?你说,我吃! “酒先放下吧,有时我会让人遣你来的。” 牡丹虽有不愿,却没敢表露出来,屈了屈膝,踏着碎步,出去了。 陈嘉给莫铭斟好了酒,说道:“百花楼里的人,酿酒的手艺也是极好的,你尝尝?” 有肉没酒像个什么话,莫铭二话不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你慢着点儿,虽说入口绵滑,但是后劲十足,这么喝容易醉的。”陈嘉没想到这人竟是这么喝酒的,不禁为那酒可惜。 “这酒好是好,但是……”修远放下杯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半却又停下了。 “但是什么?”陈嘉问道。 修远摇了摇头,自己的神情里也满是不解。他盯着酒杯发愣,就是不置一词。陈嘉见状,将自己杯中满上,替下了莫铭拿在手中把玩的酒杯,说道:“这些感慨留着日后慢慢琢磨去吧。” “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说罢,又是一饮而尽,“莫使金樽空对月。” 莫铭吃着菜饮着酒,陈嘉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含笑看着他。眼见那桌子上的菜被一扫而空,颇有风扫残云之势。 “好吃!”莫铭接过陈嘉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 “吃了这么些,可撑着了?” “再让我吃一头牛我都吃得下去!”莫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孩子气尽显。 陈嘉从莫铭手中拿过帕子,细细地为他擦着嘴角,指背不时划过他的脸颊。 “陈嘉……”莫铭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陈嘉抚上他的脸,说道:“叫你莫喝急了,眼下可好,是不是头晕?” “陈嘉……”那尾音像是在你手掌底下撒娇的猫儿,陈嘉见状,脸色一沉,冷笑了一声,道:“亦枫。” 那人影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陈嘉的面前,亦枫抱拳道:“闲杂人都处理了干净。” “你把药性逼出来。”陈嘉安抚着往他身上蹭的莫铭,对亦枫说道。亦枫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说道:“主公,内力的法子……” 陈嘉突然了悟,缓缓说道:“倒是我糊涂了。” “那主公……”亦枫欲言又止,这是按理说,他是插不得手的。 陈嘉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亦枫会意,抱拳做了告辞的手势,若不是陈嘉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莫铭身上,定会发觉他的唇已被抿得发白。 第三十章 茶花从陈嘉的专房里退了出来,先前的失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生生扯出来给别人看的一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月季,嘱咐好一切。 估摸就这一会儿功夫,这整个百花楼,上至花魁下至龟奴没有一个人不知“先生”来了。先生常年深居百花楼的幕后,能见着他的人,多是有着身份地位的。用莫铭的话说,这便算作是“哥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哥的传说”。 扯回正题。 既然茶花都会上了先生,月季能有不知道的理儿,整条长廊还没有走完,月季便迎了上来。 “姐姐,我听说先生来了,是真的吗?”月季的脸上迸发出兴奋而羞涩的光彩,茶花不禁看得有些发愣,要是时间再早上个几年,她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也是如此吧。岁月催人老,果真是岁月催人老。 “这能传到你耳朵的消息还能有个假?”茶花点了点月季的鼻头,带着股宠溺,“我和先生说了,一会你带着酿好的梅子酒过去,都准备妥帖了。” 月季环着茶花的手臂撒娇,非让她给自己说说今天先生的心情如何啦,带回自己进去的时候要怎么要行礼才妥当啊,问得极细。茶花从房里出来,心下的忐忑被月季这么一闹,舒坦了许多。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先生带了位穿着若竹衣裳的公子来,瞧那模样,竟也不像是练过武的。”茶花刚才在房内,一直小心谨慎不敢露了马脚,只得每说一句话都用心思忖,生怕被先生寻了错处。 “先生来这百花楼,何时有了带公子的习惯?”月季听完一楞,没想到自己盼了那么久,竟是这么个结局。 茶花拍拍月季的手背,宽慰道:“走一步算一步,就算是……也莫急,先生心思通透,定会明察秋毫。” “姐姐你……”月季对上茶花的眼神,失去地闭上了嘴,只是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身形也有些不稳,看那模样竟是在发抖。 茶花伸手托住月季的腰肢,附在她耳畔说:“这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月季双眼无神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茶花松了手,朝前院走去,那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这后院有总一天得易主。 月季看着茶花的背影,蹙着黛眉,那神情真是我见犹怜,能在这后院行走的,都不是无才无德之辈,。茶花善琴,月季善舞,若是调.教得好,往后这百花楼的当家的,指不定就是月季了。月季挺直了腰,将那笑容挂回到脸上,好不天真烂漫,这才符合她的年龄、她的性子。 “牡丹姐姐,你听说了吗?先生来了。”月季带着笑截住了对方的去路。 “还能不听说?怎么,这么急着到处炫耀,也不怕各位姐妹们待日后得了机会欺负你。”牡丹调笑道。 月季瘪瘪嘴说道:“才不会呢,各位姐姐待我极好的。” “那你不去陪着先生,到我跟前作甚?我可不比先生好看。” “哪里的话,姐姐若与西子想相比,也不差她分毫。”月季反驳。 牡丹闻言,掩嘴一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说道:“莫胡搅蛮缠了,就你嘴最甜。” “牡丹姐姐,我的好姐姐,我能求您一件事儿吗?”月季见牡丹心情不错,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 牡丹点了点月季的额头,说道:“又是闯下什么祸事,须得我去给你收拾这烂摊子了?” 月季摇摇头,神秘一笑,说道:“好事哩。” “就你还能有好事儿?” “那是自然。”月季的表情暗了下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牡丹见她的神情不对,蹙起了眉,她问道:“不是说是好事儿吗?怎么这会儿苦着脸了?” “对姐姐说是好事儿,可对妹妹我,却是天大的坏事儿。” “还有这么个理儿?” “我月事来了,姐姐让我去给先生侍酒,可是……”说着便要哭了出来,眼眶都红透了。 牡丹面上无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沉声说道:“那这事儿,你和她说了吗?” “我不敢。”月季讷讷地回到。 “如若你不嫌弃,就我替你担下吧,我的酒量你也知晓。” “真的吗?要是姐姐问起……” “我替你担着吧,便是有责罚,能见上先生一面,也是值得。”牡丹说完,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眼中的向往直刺着月季。 “牡丹姐姐对我最好了。”月季说着便有模有样地朝着牡丹行了一礼,牡丹扶起月季,垂下眼眸,又是一笑。 “那我去厨房催催,待会儿你带着青梅子酒就进去,先生的房间你是知晓的吧?” “去吧,我省的。” 以陈嘉的心思能不知道这熏香里藏有猫腻?好在茶花也不是白在这百花楼里从事了那么些年的工作,知道鸡蛋得多放几个篮子里。 房里的东西分开来,不论你是碰了那一样儿,都没事儿,可是若你不幸都碰了个遍,这晚上可有你好受的了。 熏香,陈嘉斜眼望去,一路扫着房内的东西细细算着,糕点,酒壶口,杯沿,倒是个大手笔,只可惜碰到的人是他——“神机妙算”陈子善,你能想出第一百招退路,他必能比你多想半招。顺着茶花的心思去做那些事情,多不过顺水推舟,到时候见了便宜的人,还是他。 陈嘉知道莫铭现在不比从前,若是原来碰上这么个事儿,一定就拿内力一逼,药性一解,万事大吉。说到这里,倒真不知是不是该谢谢那废了他武功的人了。 “陈嘉,我难受。”莫铭扯着自己的衣服,撒起泼来。 陈嘉又帮他拢了拢衣衫,身体从他腋下穿过,勾着他的一只手臂,引着他往内室走。这会儿莫铭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只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陈嘉,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陈嘉,我们这是在小竹屋里吗?” “不是,我们在百花楼。”陈嘉扶着莫铭坐到床上,替他解了发带,脱去了外衫。 “陈嘉,你是想和那些妓子一起看月亮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理想吗?”修远眼神迷蒙地看着陈嘉,最终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陈嘉:“……”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无意无理取闹!”见陈嘉无话,莫名又说道。 倒也亏得陈嘉性子好,耐心地应着:“我没想和她们一起看月亮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理想,你乖乖地睡上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说着将陈嘉拉倒到床上,一个侧身扑了上去,将陈嘉压在了身下。 “修远,你起来。”陈嘉的气息有些不稳,挣扎了多次也没挣脱开。 “我好看吗?”他指了指自己带着两团潮红的面颊。 陈嘉一愣,闷着胸腔笑着说:“好看。” “屁!我一爷们儿要那么好看干什么!”莫铭戳了戳陈嘉的脸,方才还带着怒容的面色阴转晴了,他笑着说,“你才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来,给爷香一个~” “你喝多了。”陈嘉支着身体想要起来,却被莫铭一爪子按了下去,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带着诡谲的笑容看着陈嘉,说道:“小美人儿,今天你可是落在你莫爷爷手里了,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的爷爷也比你大上许多,你莫……”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带着醇厚酒香的唇就附了上来,带着股青梅的酸甜,陈嘉还是睁着眼睛的,他看着莫铭伏在自己身前,带着虔诚的表情。 心中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这一闷就是七年,陈嘉突然不想再等了,他有千万种不让自己后悔的方式可以选择,但是他选择了唯一一种可能让他悔恨至死的方法。 莫铭的唇轻轻蹭着陈嘉的唇,陈嘉闭上了眼,迎合起来。他伸出舌头轻轻舔着莫铭的唇,等对方耐不住了,才将舌尖送进去,一点一点地舔舐着他口中的酒的余香,从牙齿到牙床,从舌尖到舌根。心中被鼓足的气体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从未感到如此的飨足。 莫铭的酒量在自己印象中一直好,不会那么不禁醉。一壶酒不过只喝了小半壶,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在装醉,陈嘉心里暗笑了一声。 陈嘉翻了个身,占了主导地位,此时他们的唇已经分开,莫铭似乎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陈嘉,只是一直在扭,口中念着:“我难受。” 陈嘉定了定莫铭的身体,奈何现在他的身体柔得像蛇一样,就差没有将自己缠住了。陈嘉盯着莫铭的眼睛,说道:“莫怪我。” “我难受。”莫铭这个时候只知道说这么句话了。 陈嘉亲了亲莫铭的眼睛,干燥的唇一路下滑,轻轻触了触对方的唇角,然后一点一点撬开对方的唇舌,长驱直入,几次在陈嘉要退出来的时候,莫铭又凑上前,将他的唇瓣含住。两人没有章法地亲吻着,身体很热,像是自己被串起来,放在烈火上炙烤。 陈嘉侧头含住了莫铭的耳垂,因为醉酒和药物的关系,那里绯红一片,带着连口腔都能明显感觉得出的热度,莫铭伸出手环住陈嘉,脖子向后仰出诱人的弧度。 陈嘉轻笑一声,放开了红肿的耳垂,转而舔舐喉结,用上齿轻轻啃噬着,直到莫铭发出难耐的声音。 “你快点儿!”带着鼻音,声音像是羽毛搔在心窝子里。 陈嘉抿着唇,解开了莫铭身上最后一件单衣。他的身体但着常年不晒日头的病态苍白又瘦弱,这么一眼望下去,腰肢极细,带着股韧劲。陈嘉小腹一热,从他的胸膛一路吻了下去。 莫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身体很烫,很难受,明明是想要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当陈嘉的唇和自己的唇相触时,他知道了。 所有的伦理道德,在本能面前溃不成军,他想要的,是比这更多得多。 陈嘉还保持着理智,他迫使自己这样,即使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他不想让莫铭受伤。吻到动情处,陈嘉开了口,他的声音不似平日里温润,带着些许低哑,他说:“看着我,看着我,修远。” 莫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只有陈嘉一个人。那个人带着缱绻深情,吻了吻自己的唇,说道:“我爱你。” “我爱你,修远,即使明天你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爱你。这七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找你,七年之约我忍过来了,但是今晚我不想忍了。莫怪我,莫怪我……”声音慢慢降低了下去,最后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模糊得听着,竟有些像是“路遥”。 身下一阵冰凉,莫铭眼中有眼泪溢出,他重新闭上了眼睛,陈嘉抽.送起来,每一次都撞到那一点上,莫铭的腰肢随着他上下摆动,极尽妩媚之能事。 在某一时刻,莫铭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爆炸了,让他的思绪出现了片刻的空白,然后他在沉沉睡去的前一刻,他听到陈嘉又说了一遍对他的爱意。 明明是那么一个玲珑的人,在此时,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我爱你,那么多的诗词歌赋,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全都变成了一纸空文,什么都记不起了。只记得,眼前的人儿,是自己想要用心护着、宠着、疼着、爱着的。 陈嘉搂着已经熟睡过去的莫铭,细细吻着他的耳鬓,像是怎么都吻不够。 第三十一章 莫铭第二天清早起床的时候,脑袋疼的厉害,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严重的宿醉,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也没喝多少酒。等他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皱到了一起,那种疼痛让他明白,昨晚上的那一切确实不仅仅是一个无关轻重的春.梦,可叹自己在这里说了那么长时间自己是直男,最后还是被陈嘉识破了自己的真面目。 这就是所谓的“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吗我说!又不要那么带感! 不错,总是小爷啊爷的词眼挂在嘴边的莫铭,是个不折不扣的性别男,爱好男的忠实拥护者,原以为在这个世界,自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就算压不倒萧景绮那种看似很弱实则强得变态的风流受,总能压倒陈嘉这种病娇型的美人受,结果,知己不知彼,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辣手摧花……悔啊!莫铭摇了摇头。 他扭动着自己腰肢,觉得每动一下就能听到“咔吱”的一声脆响,莫铭默默磨牙,在心里朝着陈嘉竖了个中指。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陈嘉不在这里。 等等……陈嘉不在!丫吃干抹尽就想跑是不是啊!莫铭恨得咬牙切齿,捏着薄被,恨不得将其撕烂了,那种冲天怨气,直逼亦枫剑气全开时的气势。 这个时候,房门从外头被推开,陈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些口味清淡的小食,不腻口,又适合宿醉之后吃。 莫铭在内室,有帘子隔着,看不清来者何人,只听得到声响,他连忙盖上了被子,坐着的时候,提着半边臀,不敢全落下去,脸色沉得像是立马可以刮来一场暴风雨。 “谁?”声音里都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陈嘉应着。 “我是谁?” 陈嘉:“……” 料想着莫铭这会儿可能要将不要脸的本领发挥到底,陈嘉好声好气地说:“想着你早上起来一定会喊饿,就去厨房给你弄了几道小菜。” 说着,陈嘉拂开了帘子,低着头探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笑。衣服是上好的千草色的丝绸,昨天去那间店里看过,只有这一匹布。暴发户!莫铭腹诽。 那袖口有薄钝的滚边,衣摆处绣着白梅,随着他稳健的步伐时隐时现,宛若层层白雪间隐匿着的惊喜,孤傲如陈嘉气其人。陈嘉头上的羊脂白玉簪,他一直戴着,旁的人是不许碰的,偏偏只要他想把玩,随时都能拿到手。 陈嘉的确是没有一张翩若惊鸿的脸的,但是他温润。比起河流大海,修远总觉得水滴的实力更为强大,河流海洋太过霸道,声势过于浩大,水滴则不然。它微弱,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它能将一块平整的石头滴穿,在无声无息之间。 虽然才说着见到之后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但是还是没有出息地看着他就看到了痴,陈嘉坐在床前,将他的碎发拂到了耳后。 “身体觉得怎么样?难不难受?要不你今天就在这里休整一天吧,我让亦枫去取衣裳了,他们赶工赶得快,若是催催,今天能完工。”陈嘉将莫铭的亵衣裹了裹,嘴边的笑就没有消过,“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能当真吗?”莫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陈嘉,看着那张他其实不是怎么熟悉的脸。 “什么?” “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因为昨晚上中了药?”莫铭抓住陈嘉正欲收回去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上,“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想问问,你是只把它当成一场戏,还是……”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能分得清这其中的真真假假。我心里头也有看不清辨不明的事儿,说不清的。”陈嘉截断了莫铭的话头,那温润的笑,此刻让莫铭莫名地觉得有些发寒,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张脸皮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情绪,他的怒他的惊他的喜他的悲,自己看不到,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是对方想让他看到的一面。 “修远,我不能陪你这一生。”说这话时,陈嘉还是笑着,语气颇为轻松,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只能跟在你身边,甚至是藏在你身后,在你走错的时候点醒你,然后看着你继续朝前。” “我不明白。”莫铭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需要明白,我为你铺好了路,你只需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前路再忐忑,由我担着,你只管往前走。这天下,只要是我不愿,没人能拦得住你。”陈嘉的眼中带着宠溺,却有了一层更为深邃的,莫铭看不懂的东西,“你曾想将自己手中所有转手赠予他,我不准!这一切若不是你的,便不能是其他人的!” “我不懂……” “修远,我没有退路了。”陈嘉说完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还是笑得那么风轻云淡,只是在他转过身的瞬间,莫铭似乎听到了一声绵长的叹息,那声叹息用尽了对方所有的力气。 “起来吃点儿东西,不然没精神。”那场对话像是没有存在过,陈嘉端着掺了薏仁米熬出的粥,瓷勺一点一点地舀起,吹了吹,再倒回去,袅袅的热气,让他的面容显得虚无。 “陈嘉……” “怎么了?”听到声音,陈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坐在床沿边上的莫铭。 莫铭愣了愣,摇摇头,他说:“没事,我只是饿了。” 陈嘉笑了起来,走近了些,单手扣着碗沿和碗底,掀开袍角坐下,又重复起刚才的动作。这个时候的陈嘉表情带着孩子气的认真,莫铭脑袋有些发胀,总觉得这个样子的陈嘉在哪里见过。 “怎么?头疼?”陈嘉注意到了莫铭捂住额头的动作。 “没事儿,估计是昨晚上酒喝得多了。”莫铭放下了手,笑了笑,让陈嘉放心。 “你把这粥喝了,外边还有些小菜,我给你端来。”说着就准备起身。 莫铭单手拿稳了碗,另一只手拉住了陈嘉的袖口,说道:“子善,你总是不让自己闲下来。” 陈嘉的身形一顿,僵硬地回过头看躺在床上一手还端着粥的莫铭,满脸的不可置信。修远的眼神很混沌,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陈嘉的呼唤他也听不见,他就是扯着陈嘉的衣袖,端着碗定在了那里。 “路遥,路遥?是你吗?”陈嘉接过修远手中的碗,随手放在一旁,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和他说着话。 “能听到我说话吗?”陈嘉皱起了眉,这是他除了笑之外,少有的对莫铭露出的表情。 “路遥,我在这里,你听得到吗?” 莫铭的神智慢慢变得清醒,他看着陈嘉殷切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鼻头,问道:“不是说有小菜吗?” 陈嘉收了手,眼中似乎有遗憾,却只是笑着说:“我去给你端来。” 第三十二章 慕容竹长叹一口气,竟是显露了些疲态,他道:“早就在局中了……” 一时间二人都不再讲话,这局布了那么多年,也不知究竟网进了多少人,如今半途还杀出个王爷,硬是将本就不怎么干净的水搅得更混了。瞧着那王爷看小掌柜的神情,多少二人还是有些猫腻的,再来,看小掌柜的气度,也绝非“父母双亡,无处讨生活了,流落至此,正好被莫掌柜救了”这么简单。 不就是个谎话么?谁不会编。 “你真打算和他合作?若是将来他反咬一口……”萧景绮担心的是慕容竹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慕容竹截断萧景绮的话,说道:“他不会。” “你就那么肯定?”萧景绮的神情带着明显的不屑。 慕容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他不会只反咬一口,而是想……扼断所有可能的危害。” “那你还……”萧景绮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那你还想要和他结盟?帝王家的人,心思都不可猜,你这岂不是与虎谋皮,自找死路吗?纵使你有盖世武功,‘两拳难敌四手’这种道理你也不懂吗?” “他想干什么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还不一定。”慕容竹勾起一边的唇角,那个笑容带着胜券在握的意味,莫名看得萧景绮一阵发寒。 “你究竟想干什么?”这么些年过去,萧景绮是越来越不懂身边这个人在想什么了,慕容竹自是不会回答他,他也不再纠缠,只是说,“你当真要……” 话还没有开口,萧景绮见慕容神色不对,说不上是个什么神情,就是无端看的人心里发闷,萧景绮也算是识趣儿,忙将话题挑开了,他说:“那若竹衣衫的人既然是被陈嘉带在身边的,我们便去会会,你说他是路遥,我说不是,我们就打个赌,谁要是输了,就教对方自己的独门绝活。” “说的倒是轻巧,你那身轻功我能学得会吗?我的剑法,又岂是你三天两天就能悟得出的?再者,你没见着陈嘉敢一个人将那人带在身边么?身边的暗卫定是少不了。”慕容竹摇了摇头,否定了对方的想法。 萧景绮皱着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只要是一遇到路遥的事儿,你就变得那么奇怪?” 慕容竹挑起一边的眉,问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个奇怪法了?” “畏首畏尾,想去管又不敢管的。你就说说,当年他离开慕容山庄,虽说看似与你无关,但倘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走?”见慕容竹脸色沉了几分,萧景绮将那其中渊源一笔带过,接着说,“你没有派人去寻,说是他有着翻天覆地的本事,便由着他去闯荡,我原以为你是真的放手了,虽然知道你不可能就这么甘于次位,但说不定念对方是多年知己,随了他去。可是这几年,你明里暗里又开始打探他的消息,当你发现他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这茫茫江湖之中时,又派遣了多少密探暗中寻访,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不是我说你,便是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你都没这么放在心上吧?” “景绮!” “你也别发火,我句句属实。”萧景绮最不怕的便是慕容竹这种被人戳破心思时的懊恼,“怎么样,趁着夜色,去看看?” “去哪里看?”慕容竹面无表情地接道。 萧景绮从袖口拿出一张帛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是不是太久不务正业,你都不知道人送美称是什么了?” “‘神盗手’果然名不虚传。”他只是笑。 萧景绮巴博书递给慕容竹,瘪了瘪嘴,他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没有一次能有是好意思。” “怎么?你倒觉得,这是别人抬举你才给的名?不管这名传到哪儿,都不是个好意思。” 萧景绮不同他斗嘴,径直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慕容竹看了手中的帛书半晌,无奈一笑,跟着走了出去。 没有变,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变。 慕容竹站在一座民居前停住了脚步,月色如水,静静洒在门前那棵已有些年岁的树上,微风拂拂,树影幢幢,衬得慕容竹心也静了下来。 萧景绮从院墙之间翻了过去,没有半分客气。时间还早,屋里没有烛光,看模样,像是人还没有回来。 来这里那么长时间,他总是不敢往这边走,生怕又会见到那个人,心里还是念着他在树下舞剑的模样,他在厨房里偷吃的模样,他在房里看书的模样,一走到这儿,脑子里就都是他。 “你不进来看看?”萧景绮从里边开了门,活似自己就是这屋的主人,“杵在门口算是怎么回事儿?你进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又不是名捕。”慕容竹想也么想就应到。 萧景绮和炸了毛的猫儿似的,直接就跳脚了,他说道:“我们这会儿是在办正事儿!” “怎么?我也是在说正事儿。”慕容竹展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萧景绮恨得直咬牙,这个睚眦必报的。 “咦?”萧景绮开了门,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微的疑问。 “怎么?”慕容竹正了神色。 萧景绮指了指桌上的棋盘,看了看身后的慕容竹,说道:“这棋局很怪,明明很多地方可以提子了,却仍是摆在这里,你看看,执黑的一方完全就是在乱下一气。” 慕容竹没有应声,他当然知道这棋局为什么那么怪。看来这次夜探早就在人算计之内了,既然如此,慕容竹也不打算掩饰什么了,直接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你干什么?有点着灯下手的吗?” 慕容竹指了指那棋局,说道:“人家候着我们来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 “你和路遥下过棋吗?”慕容竹反问。 萧景绮侧过身不看慕容竹,心道:有这么个人占着你的眼你的心,我躲都来不及,还同他下棋?我又不是闲得慌。 “我和他下过。”慕容竹自顾自地说着,“我下的是围棋,他却下的是五子棋,那种棋没有棋路,单凭着你的算力,要么把对方引进你的局,要么顾着对方的局,旁的诀窍没有,单单就一个字——巧。” “那陈嘉摆着一局棋放在这儿,是个什么理儿?” “不过是为了告诉我们,修远便是路遥罢了。”慕容竹说着。 萧景绮回过头看他,也不见对方眉眼间多了什么神采,还是那么风轻云淡,和当年看着路遥走出慕容山庄一样。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信。”慕容竹答道。 萧景绮笑了,他问:“你是不信修远便是路遥,还是不信……路遥还活着?” 慕容竹听言看着萧景绮,眼中寒光一闪。见此,萧景绮才放了心,眼前的人才是自己认得的那个慕容竹,为了权势地位,他可以抛下一切,自然包括路遥。也许。萧景绮还是加上了这两个字,也许能抛得下路遥。 “你都知道了?”慕容竹问。 萧景绮捻起一子,放在嘴边,吹了吹上面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一笑,应道:“‘江湖百晓生’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和他相交这么多年,旁的不说,情报得的还是挺多的。你做的事儿,我没有一件不知道。” 慕容竹抬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萧景绮和他对视,也笑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探完了情况,慕容竹顺手掩上门,萧景绮这会儿已往前了走了好些步,错了他几个身位,见后者迟迟没有跟上,不仅回过头去看。慕容竹仰着头看向那不知品种的苍劲树木,背挺得笔直。 不知怎的,萧景绮竟觉得此时,应该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一同看着那院内的开着淡香白色小花的树。 萧景绮早些时候一个人来过,离开这院子的时候,那树莫名地吸引了自己。这树见模样年岁应不算大,单手便可合抱住,应是这屋子常年空置,这树无人照看,便也遭了虫,树皮落了好大一块,,树根就近土地背阳那寸,密密地长了些地衣,看得人不住皱眉。 “时候不早了……”萧景绮开口道。 “回罢。”慕容竹转过身时,面色一如从前,就这么一刻,萧景绮突然想起了那个总说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的客栈掌柜了,不论是不是装出来的,至少见着他的时候,慕容竹是活着的,有血有肉。 萧景绮摇摇头,复而向前走去,刚迈几步便想起来,说道:“不是说,澈儿过段时间会过来吗?怎么那么突然?” 慕容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萧景绮说的是自己的儿子——慕容澈,他点了点头,只算是应了他要过来这一说法,却未曾说明他为什么要过来。 “算了,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也插不上嘴,只是……”萧景绮慢了几步,渐渐和慕容竹并肩了,“这会儿,江湖怕是不怎么安定,你这目标又大,把澈儿接来……” “不是还有个陈嘉吗?”慕容竹回到,萧景绮诧异地望着他,见那神色不像是说笑,又不知如何开口问,一时竟噎住了。 这说的是你儿子的事儿,干人陈嘉什么关系?这话别在萧景绮胸口,硬是没有问出来。 “二位好兴致,这三更半夜的,逛这会儿才回呢?”厅里,“莫铭”浅酌着,狗儿在一旁站着,不时地为他斟酒,面上无什么表情,和往日的他很不一样。自从百花楼遇见商隐之后,什么事儿都变了个味儿,怎么不舒坦怎么来,萧景绮就这样把莫须有的罪名挂在了商隐头上,铁板上钉了钉。 慕容竹轻声应:“瞧见月色正浓,吃过了晚饭闷得慌,出门随意走了走,正巧碰上了‘神盗手’,便一块儿回来了。倒是莫掌柜好兴致,就着这月色饮起酒来。” “莫铭”明知慕容竹说的是假话,偏偏不戳穿他,还随着他的话往下接,他说道:“此番美景,若是慕容少庄主不嫌弃,一同喝上几杯?”“莫铭”朝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慕容竹一扫便知那酒杯不是店中的普通货色,倒也真不是平凡人,喝个酒还要自备着器皿。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走了过去,萧景绮跟在他身后,等慕容竹落座,他便抱臂站在他的身后,并不受邀,神情说不出是不屑还是警惕。 “你是聪明人,话也不需我多说,既然你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我必然会许给你,你想要的。” “哦?莫掌柜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慕容竹接过狗儿斟的酒,浅浅地抿上一口,“好酒!不愧是掌柜的,便是有那好酒,都是自己私藏着了罢。” “慕容少庄主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货色罢了。”“莫铭”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慕容竹把玩着透光的酒杯,嘴边的笑容意味不明,他只道:“吐蕃适逢大雪,不仅少有的能种粮食田地里粮食颗粒无收,牛羊也多不禁连日冰冻天气,死伤大半。” “慕容少庄主果然是聪明人,我没有看走眼。” “虎符?”萧景绮似乎听懂了一些,皱着眉提了一句。 “有些话挑明了就不好了。”萧景绮禁了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坐着的慕容竹一眼,见对方不理自己,顺势也坐了下来,还拉了拉长凳,让自己离对方远上了那么一些。“莫铭”指了指酒壶,狗儿会意,端起桌上近乎空了的酒壶退了出去。 “就着前任武林盟主的地位挑拨那些无门无派空有一身蛮力的人,便想借此夺取兵权,王爷的计谋不过如此。”慕容竹丝毫不给对方留面子,“我倒想看看,那些名门正派能否苟同。” “只道这是能让这边境地区能安定却又能不太过于亏空国库的法子,我这难道不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吗?”有着莫铭扮相的王爷也不否认,直接应下来那层身份,“名门正派能干净到哪里去?旁的东西不好找,这把柄倒要多少有多少,为了那脸面,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为何要应你?便是借着你王爷的那层身份,我也断然不会惧你。”慕容竹放下了酒杯,认认真真地谈起条件来。 “你要这盟主之位多少年了,我可以让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手。” “我这剑法也不是白练了七年的。”慕容竹冷声应道。 “说到底,你要的不过是一个人。” 慕容竹的眼睛微微眯起,坐他对面的人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趁热打铁说道:“我本想着日后要怎样用尽千般手段对他,陈嘉想带着他隐匿,随了他又何妨?可这陈嘉在哪儿都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有的人聪明,是和自己的意,有的人聪明,却是自己的威胁。现下身边的人不可信,自己总能信吧,先有了利益才能有盟友。说句不当听的,慕容少庄主还是心肠太善,这人要真是想为了自个儿,最亲近的人就是最大的阻碍啊,心里再欢喜得紧,也得面色不变地下手。” “陈嘉暂时动不得。”慕容竹听了对方这么一长段明里暗里说明利害关系的话,却只单单截取了自己想要的。 那人玩味一笑,应道:“哦?你们之间也有渊源?” “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恕难奉告。” “罢了罢了。”那人笑道,“‘神机妙算’陈子善……可惜,可惜啊。” 王爷起身,狗儿正端着酒壶走进来,乖乖地走到王爷身后站定,低着头也不看慕容竹和萧景绮,就像是瞧不见二人似的。 “令符怎么办?”萧景绮接了一句。 “这人都能造假,不过区区一个令符,怎么可能难得倒当今王爷?”慕容竹也起身,“你以为人皮面具便是地摊上随处可见的玩意儿吗?要说这财力物力威慑力,谁能比得过皇家?” 王爷但笑不语,整了整衣裳背着手上了楼,狗儿跟在他的身后,在快拐角的时候,狗儿回过头看了慕容竹一眼,那一眼慕容竹没有看到,他在低头的瞬间错过了。倒是让萧景绮看了个正着,那其中的愤恨是做不得假的,什么时候这慕容少庄主结怨的手段又高上了一分,连这店里的小掌柜都不放过? “你对那莫小掌柜干了什么?人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给吃咯。”萧景绮在他们二人走了之后,才敢放松,藏在袖子里的针收了回去。 慕容竹闻言,转过身看了那楼梯一眼,摇了摇头。 “后天可就是武林大会的第一天了,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慕容竹被萧景绮问了个没头没脑,下意识地接道。 “武林盟主之位,看样子,你是给人王爷证明身份,人王爷退位让贤,将你垂涎已久的宝座拱手相赠,都快赶上我今天听的说书的段子了。”萧景绮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慕容竹沉默了半晌,回道:“若是没有陈嘉,这盟主之位七年前便该是我的。” 萧景绮不置可否,撇开了话题说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什么当初路遥要把这两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改成了七年一度,要真是有个什么大事儿,这该怎么解决?” “路遥的想法,我总是猜不出的。”慕容竹应道。 萧景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对上慕容竹的眼神,他正了正神色说:“这么一说,原先的店掌柜,倒真有那么几分像路遥了。” “陈嘉想培养出个像样的人来还不简单?”慕容竹冷哼,“七年时间,造出一个路遥对他陈嘉来说,易如反掌。” “那倒也是。”萧景绮思忖了一会儿回道。 慕容竹却没有放松多少,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路遥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给我七年时间,还你一个干净的世界。 现今七年之约已到,可是这干净的世界又是个什么说法? 第三十四章 三天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莫铭的身体因为处理得当并无大碍,亦枫建议及早启程去武林大会,陈嘉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看那模样似乎有心再拖拖。 纵使这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对他陈嘉而言,便也是无大多吸引力的。但奈何陈嘉着实耐不住莫铭这个急性子整日在耳边催,不得已只好离开百花楼,朝着距此有着近千里的青城山进发。 莫铭上马车时,发觉这俨然已不是上次自己乘过的,陈嘉倒了杯茶递给他,像是料着他心中所想,说:“为掩人耳目,这种代步之物,多数是用过便换。” 莫铭在心中暗道了句暴发户,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舌尖的余香在口腔中绕了一圈,顷刻间侵入五脏六腑,到这里那么长时间,确实没有看到一个能把茶煮得这么妙的人了。 放下茶,莫铭食指拇指搭在下巴上,细细地抚摩着,他看了看陈嘉坐下的软垫,问道:“以你的性子,这里头应该是个暗格吧?放些刀啊剑啊,药啊毒啊什么的。” 陈嘉与亦枫对视一眼,确认不是对方事先告诉了莫铭之后,陈嘉手握空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忍着笑说道:“正如你所说,这里面确实藏了些东西,不过大多是些摆在台面上看不过的物什,精美的也有,只是少。” “给我看看?”莫铭笑着问道。 自从百花楼那一晚后,莫铭在面对陈嘉时,颇为不自在,一来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带着那么一种奇怪的情节将对陈嘉的钦佩化为爱慕,二来陈嘉是不是做戏自己也不清楚。 陈嘉的心思太深,他既然能将假话说得和真的似的,未必不能把真话说得同假话一样。莫铭看不透陈嘉其人,更看不透他的心。 陈嘉向亦枫示意,亦枫躬着身体半站了起来,他不知是抠到了哪里的机关,那坐垫“喀嚓”一声向两边缩了进去,露出了一个不宽但长的藏物阁。莫铭凑过去看,这里面没有什么旁的东西,只有一把剑,包得极好,怕磕着碰着。莫铭捡了起来,拿在手中小心地把玩,眼中精光一闪,陈嘉将其反应记在脑子里,面上仍是没有过大的表情。 “如何?”陈嘉问道。 “好剑。”嘴上夸耀着,却未将剑拔出鞘,只是细细地擦拭着,像是一个剑客对待自己的武器,不,不能说是武器,说成朋友甚至情人都不为过。亦枫未曾见莫铭露出过这种神色,心中竟有着一丝期望,期望那个人会出现。 “既然喜欢便赠予你。”陈嘉毫不吝惜地说。 “你倒是大方,可我却用不上,这个伤人伤己的武器还是留着亦枫亦少侠吧。”莫铭毫无留恋之情地将剑送进了亦枫的怀抱。 亦枫听闻,说道:“谁和你说我姓亦?” 莫铭:“……” 陈嘉掩笑,忙打圆场,说道:“前一刻你还说是好剑在,怎的?翻脸不认剑了?” “好‘贱’是好‘贱’,但是我不是专业的‘贱’人,用不了这么好的‘贱’。”说罢还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把剑放我手上,最多就是给你耍耍太极剑法,修个身养个性,街上随便拉过一个人都能比我练得好,我不是学武的这块料。” “太极剑法?”这话是亦枫接的,他一直注意着莫铭说的话,先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说的剑和自己想的剑不是同一种剑,只有这最后一句话中,才算得上是真真正正地说上了剑法,而且还是一种自己没有听过的剑法。 “太极剑你们不知道吗?”这回换莫铭诧异了,“那武当派开山鼻祖张三丰你们总该都知道吧?” 亦枫和陈嘉同时摇了摇头,这下可玩大发了,武学大家在这个时空竟然生生被抹去了,莫铭皱着眉想,难道这会儿还没有到宋朝? 莫铭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凑出了之前总是挂在嘴边装神棍时说的话:“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九宫,一切归十方,最后即为最初的——圆极。这个,你们也没有听过?” 陈嘉道:“江湖分十三派八十一门,却独没有你说过的武当。” “哪十三派?” 陈嘉垂眸,像是在心中细数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十三派分别是——逍遥派、巫山派、魔山派、恒山派、巴山派、蜀山派、崆峒派、黑山派、秘宗派、神独派、峨嵋派、青城派、海外派,而此次武林大会便是由青城派承办,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青城山。” “那八十一门又是个什么说法?”莫铭又问。 陈嘉皱了皱眉,应道:“形意门、琼崃门、大洪门、小洪门、无为门、奉祖门、淮来门、萧山门、玄指门、七青门、唐门……” “等等!唐门?那个‘唐门暗器,天下第一’的‘唐门’?”莫铭眯着眼睛问道。 陈嘉笑了笑,点点头,应:“正是。” “倒是个好门派。” “此话怎讲?”亦枫虽知此时不是自己接话的时候,但是着实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陈嘉没有阻止亦枫,这几天莫铭躲着自己的行径实在是太明显,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往日相处的时候不见他对哪门哪派如此有研究,今天竟能一口道出几个自己听过的没听过的门派,便连唐门擅长暗器都知晓。 “唐门擅使毒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敢同唐门作对的人寥寥无几。其毒无色无味,又乖张狠戾,即使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如果没有唐门的独门解药或心法疗毒,也难逃此劫。”莫铭勾着一边的唇角,眼中带着欣赏。 亦枫不解,瞧莫铭的神情,似乎是对那唐门颇有好感。江湖人素来不喜唐门,一来,唐门弟子行事诡秘,行为飘忽,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琢磨不透的感觉。二来,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天下无双,威胁太大,大多武林人士认为唐门是邪派,对其敬而远之。 陈嘉无意中问道:“你何以如此了解唐门?” “原来专门去做过研究,此门派甚得我心。”莫铭双手一摊,做了个“你奈我何”的怪表情。 “原来?”陈嘉抓住重点,反问过去。 “嗯,那会儿我还不认识你。”莫铭的神情倒是淡然,一点儿都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你对这门派渊源也感兴趣?”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不敢在您面前卖弄。”莫铭陪着笑,狗腿了一会儿。 陈嘉挨莫铭坐得近,自然是感受到了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的身体变得僵直,但是眼下让他头疼的不是车内的这个,而是站在车外面企图挡住他们去路的人。 “来了。”陈嘉坐直了身体,亦枫抱拳,不顾马车还在行进中,掀开门帘猫着腰走了出去。 “谁来了?”莫铭不解地问。 陈嘉眉眼都带着笑,却给人颇为苦恼的感觉,他说:“‘医怪’石柏草。” “食百草?”修远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果然是个神医的名字,干脆叫本草纲目的了。” “子善,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我去那林子寻你,怎料你会先走,剩我一人独对空房,好不寂寥。”车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句语句之间带着戏虐的意味。莫铭第一次见陈嘉扶额,料想这接下来的行程不会枯燥了。 思及此,莫铭诡谲一笑。 第三十五章 陈嘉扶了扶莫铭的腰,示意他也随着自己出去。莫铭不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嘉轻咳了几声,说道:“现下你的身份与往日不同,这人,得你我一同去见。” 经陈嘉这么一点拨,莫铭才想起来自己现已沦为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主人说一他不能说二,主人指东他不能往西的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的男宠一枚。 突然地,心里冒出了些后悔的情绪,但当时提这建议的是莫铭自己,连人陈嘉都让他三思,这下可好,如果说自己现在不愿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思及此,莫铭的脸色暗了几分,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跟随在陈嘉的身后出了马车。 马车在亦枫出去的那会儿就已经开始减速,等陈嘉半站起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陈嘉一手牵着莫铭,另一只手迟疑地掀开门帘,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出了去。 莫铭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让陈嘉头疼的人。那人穿着麻布衣裳,脚上蹑着草鞋,腰侧系着几袋物什,鼓鼓囊囊的,看起来生活应是极为拮据的。他发髯花白,眉尾稍长,连着那挂脸胡,乍眼一看竟像是一体的,看上去颇为邋遢。 “我说子善啊,你这小子,倒是学得精了,知道我接了你的信一路上必定会紧赶慢赶,还提前离了那竹屋,怎么,考验我呢?”老人的精神头很好,莫铭也是随着陈嘉走得近了才看出来那人脸上带着高原红一样的红晕。 “师父说笑了,因为有些原因,不得不提前撤了出来。”陈嘉双手抱拳作了个揖,毕恭毕敬的,莫铭眯起眼睛认真打量起面前的这位老者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富大贵或是满腹经纶的学者,就算医术再好好得过华佗、扁鹊? 等等……师父?!我去!你以为是拍《西游记》吗? 莫铭猛地想起了陈嘉对那人的称呼,眯起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嘴角扯出一个极为谄媚的笑,从陈嘉身后走了上来,学着陈嘉的模样一鞠躬,口中念叨:“原来是……”说到这里,莫铭突然卡出了。 石柏草捋着胡子正等着奉承,等了半晌却没了了下文,他侧头一看,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抽搐。 石柏草:“……” 陈嘉倒是懂莫铭为何如此反应,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医怪’石柏草。” “哦~是的,石柏草石老前辈,久仰久仰!” 石柏草:“……”要奉承人先记住人名字成吗? 那老者眼露精光,嘴角含笑,忙应道:“想必你就是那……幸会幸会。”停顿之间石柏草露出一个极为暧昧的笑容,让莫铭心里登时沉了几分,一股寒意顺着脖子后头往上冒。 “客气客气。”莫铭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嘴上继续寒暄。 “不敢不敢。”石柏草摆了摆手,一副“爷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的神态,恨得莫铭那叫一个牙根痒痒。 石柏草这次前来,其实是为了应每年一次的会诊,而那对象自然是陈嘉。 打小陈嘉身子就弱,被他带在身边一来是就近观察,二来是远离那些世事烦扰。陈嘉这人在普通人看来除了不会武功,几乎没有什么不好,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天不怕地不怕,鬼怪都要敬上三分的“神机妙算”陈子善竟是个讨厌吃药的人。 陈嘉着实不愿喝那些苦得肝脏都要搅一块的草药,泡那些皮肤都会透着浓浓药味儿的药汤,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他见着要避上三分,恨不得贴着墙脚走的,那非石柏草莫属了。 “好徒儿,近些时日可有按时服药?”石柏草注意力转回到陈嘉身上。 陈嘉抿了抿唇,正欲开口,莫铭便接了句嘴:“陈嘉,你几时吃过药?” 亦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莫铭正准备接受死亡射线攻势,却不料在亦枫的眼中看到了赞赏,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师父,你也知道……” 石柏草沉下脸,面无表情地走向马车,轻轻松松上去了,掀开车帘就往里走。陈嘉叹了口气跟了上去,莫铭倒是不明其中利害关系,脸上除了初见陈嘉师父的惊诧没有半点儿旁的情感。 只是心中感叹:鸳鸳相抱何时了,你当零来我当幺(哪里不对!)。 陈嘉走了几步,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他和莫铭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日后若碰到我不在你身边的情况,你可以去找我师父,其他人的心里装的什么我猜不出,我师父必不会有害你的心。” “哈?”莫铭被这么没有任何具体情境的话一下子说蒙了,反应了好一会儿都转不过弯。 陈嘉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说:“他是我除你之外,唯一信得过的人。我和你说的话,你要放在心里,对你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欸。”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铭只能应是了。 这次走在车厢内的是陈嘉、莫铭、石柏草,亦枫坐在外面同马夫在一块儿。车厢内的气氛非常不好,纵使是不会看人脸色的莫铭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他乖乖地坐在陈嘉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好媳妇的模样,甚是可人。陈嘉也乐得清闲,干脆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子善,我那些个好东西你都用他身上了吧?”石柏草斜着眼瞅着陈嘉身边的莫铭,面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陈嘉闻言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恭敬地应道:“师父说笑了,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倒是给我不少好的东西,够抵得上了。” “七年了。” 陈嘉一愣,随即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重复了一遍石柏草的话:“七年了。” 莫铭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更加坚定了自己和聪明的人不是一个次元的想法。他们明明说的都是人话,怎么自己就是一句都听不懂呢? “他就是你信中提到的店掌柜?”石柏草问道。 莫铭一听是说自己,忙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不过,这个不是。” “画眉的手艺日益精湛了。”石柏草点了点头。 陈嘉敛神道:“师父不用担心。” 石柏草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又问起莫铭,在某些方面,脑袋转不过弯来的人话更好套。 “子善和你遇着的那天起,就没有喝过药?” 莫铭皱着眉思忖了半天,努力回忆他们第一天遇到的场景。那天他在陈嘉身边站着的时候,确实是闻着了一股不浓的草药味儿的,于是他摇摇头,不大确定地说:“应该是有喝的,我闻得到药味儿。” “那么说,你是再见到他之后开始不喝药的?”石柏草仍是笑着,陈嘉羞赧一笑,不再与其对视,只是微微发红的耳尖泄露了他的心情,石柏草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个自己都拿他没法的徒儿,于是换了攻势。 “你觉得那药味难闻吗?”石柏草问莫铭。 莫铭笑了笑说:“不觉得。” 陈嘉抬起头看了看莫铭,眼神很坦然,像是舒了口气。莫铭拍拍陈嘉放在膝盖上的手,朝着他露出一个笑。 两人间的互动,石柏草一糟老头子倒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盯着莫铭耳侧后的一颗红点看了半天,蹙着眉不只是在想些什么。 “师父好不容易能安定一段时间,我们这次去青城派参加武林大会也不知会面对怎么个什么阵势,能有师父在场,徒儿总归是安心点。” 石柏草像是没有注意听陈嘉的话,含含糊糊地应着,倒是时不时瞅上莫铭几眼,眼中满是深思。 陈嘉见状问道:“怎么?修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这会儿连陈嘉都开始盯着莫铭看了。一糟老头子看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已经很让人头疼了,你陈嘉不是能天天见到吗,看了毛线球啊!莫铭一眼瞪过去,干脆和陈嘉对视起来。 石柏草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之前……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陈嘉看着石柏草紧蹙的眉头,又看了眼满脸不解的莫铭,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六章 “奇怪的人?”莫铭重复道,挑着眉头思考了半晌,表情因为思考显得怪诞而喜感,他接着说道,“应该是没有的,这段时间我一直跟陈嘉在一起,如果有奇怪的人,也只能是慕容竹和萧景绮了。” “什么时候见到他们的?”石柏草的表情很严肃,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在通知病人家属病人已经没有救了,能顺着就顺着,开始着手后事一样。 莫铭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叫你不往好处想! 不过,听那些在客栈中的人的对话,慕容竹和萧景绮在江湖中威望颇高,怎么就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明里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暗地放毒箭不该是大侠做出来的事吧? “近一个月之前,他们来住店的那会儿接触得多。”莫铭这次答得很干脆,没有花什么时间想。 石柏草捋了捋自己杂乱的胡须,又问道:“可有近身接触?” “近身?多近?这样,这样,还是这样?”石柏草问的话,莫铭用膝盖想都知道得好好回答,于是,非常认真地比划起来。 他往外边挪了挪,用手比了比自己和陈家间的距离,看了一眼石柏草,问了一句,然后紧靠着陈嘉坐在一起又望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人,又问了一句,接着他直接坐到了陈嘉的怀里,歪着头看着和憋了口血喷不出来一样涨红了脸的医怪,非常淡定地问出了最后一句。 “那这些里头,你近到什么地步了?”医怪不自然地扭动了下肩膀,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莫铭悄然一笑,说道:“都有。” 陈嘉轻笑出声,不得不说看着自家师父吃瘪,确实是件非常令人心情愉悦的事。只是…… “我怎么不知,你何时竟同那慕容少庄主好到需要挨那么近了?”陈嘉沉着嗓子说,莫铭脖子一缩,准备从他腿上下来,却被陈嘉搂住了腰。 莫铭憨憨一笑,应道:“不是慕容竹,是‘神盗手’萧景绮。”他自然没敢把他和萧景绮那深情一吻给捅出来。 陈嘉恍然大悟,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但莫铭明显感觉对方心情好上了那么一些。 “不过……”莫铭这次的表情比先前要正经许多,“有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早晨是在慕容竹房里醒过来的,瞧那模样,慕容竹不像是整夜都在。” 陈嘉心里一沉,和石柏草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马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莫铭觉察出气氛不对,乖乖地坐在修远的腿上,连动都不敢动,又惮于对方的身体状况,不敢将自己所有的重量全部放上去,蹶臀踮脚的,竟比自己坐着还累上许多。可是用眼角余光看陈嘉的脸色,又不敢提出来,只能咬着牙,期盼着能快点儿到那什么青城山,好让自己真正歇上一会儿。 “亦枫。”就在莫铭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陈嘉喊了声亦枫的名字,门帘从外头被掀开,亦枫探进了半个身子,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停下来歇歇吧,看模样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该吃些东西了。”听罢陈嘉的话,亦枫点点头,放下了门帘。石柏草在一旁闭目养神,似乎是一切事宜任凭陈嘉定夺,他只是个来搭顺风车的江湖人。 “师父,要下车走走吗?”听陈嘉这么说,莫铭顺势就站了起来,再坐下去,他非得半身不遂不可,看了眼陈嘉,见对方点头,露齿一笑,弓着身体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陈嘉的脸色在莫铭离开之后变得很难看,石柏草睁开眼睛,原先里面的戏谑消失了个干净,那目光睿智而又深远,若不是那身衣裳,论气势,连那国学大师也不遑多让了。 “我还不能确认。”石柏草声音里蒙上了一层忧虑。 “他近段时间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瞧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竟是大意了。”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自责。 石柏草摆摆手道:“莫急莫急,还不定是个什么情况,那东西即使对慕容竹来说也是稀罕物,不是轻易能到手的。” 陈嘉轻叹了口气说道:“在这件事上,我忌惮的人,从来就不是慕容竹。即使他慕容竹曾经那么对他,到底……还是有情的。” “你心太善。”石柏草摇摇头,也不知是褒还是贬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嘉轻笑道:“自小跟着师父这么心慈的人,能恶得到哪里去?” 石柏草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知对方说的是实话,也不辩驳,只是靠在那,低着头也不说话。 “师父知道近日来吐蕃因大雪无食,频繁入侵我边境地区抢掠,搅得边塞人心惶惶的事吗?”陈嘉撇下原先的话头,换了个话题。连自己师父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如他们猜想的那样,多半还是有转机的,陈嘉虽心急,但眼下有事情更紧急。 “能不知道吗?这事儿最后能定下来的人,也只有你了,那些人嘴皮子硬,这些年你铺的线应该是能用了。想必,这下你也想从中捞上一笔吧。” “师父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想给他留一条后路。”陈嘉知莫铭这会儿应该随着亦枫走得远了,便也不憋着了,咳得蜷起了身体,整张脸涨得通红,凭着他自己竟停不下来。 石柏草拉过陈嘉的手腕,轻轻搭了上去,神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暴怒出声:“胡闹!你这是当你身体是铁打的吗?!” 陈嘉在抽着气的间隙,带着笑一字一句地说:“我此生,算是无憾了。” “你的命我想尽办法给你吊着,你倒好,贪图那一时……”说到一半,石柏草停了下来,他知陈嘉不会那么冲动,于是试探性地问,“谁?” “百花楼的人。” “你是怎么管的,我都说了,要是人手不够定有人来帮你,你在逞什么能!”石柏草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陈嘉。陈嘉接过来,拔了瓶塞,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一会儿,咳嗽的频率渐渐低了下来,气息顺了很多。 陈嘉将瓷瓶收进自己的行李,说道:“师父大手笔。既然是师父倾情相赠,徒儿便不再推脱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石柏草对着陈嘉是骂不得打不得,最后还是得顺着,“此次前去,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以那人的性子定是要以此为借口,夺得兵权。依我看,他多半也是不会反抗的,而我,便是他设计的最后一步了。”石柏草点点头,同意了陈嘉的说法。 “算了,以你的本事,见招拆招都能比他们的胜算多,我啊,不做那狗头军师,忙中添乱了。”石柏草说着也准备下马车。 “师父,当年你说过的话,现今……还有用吗?”陈嘉看着石柏草的动作僵住,心下升起一股愧疚之情,相比自己的生身父亲,师父才是打小将自己带在身边的,亦师亦友,而他也早在心中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我若是说不,你定有千百个理由堵得我说不出话……”石柏草回过头看了眼陈嘉,不过一念间,又侧开目光,“为了他,你可以不要这江山社稷,不要你的亲友父兄,他给过你什么?七年时间,你为他布了那么多路,为他埋了那么多棋,值得吗?呵,子善啊子善,你何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因为是他,我甘之如饴。”陈嘉说着闭上了眼,似乎也觉得累了。 石柏草听了陈嘉的回答,愣了半晌,复而笑了起来,带着唏嘘怅惘。 陈嘉的头抵着马车的后窗,耳畔响起脚步声,布料的摩擦声,继而整个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寂静,连空气都化作了水,带着润泽的轻柔将陈嘉包裹起来,如记忆中自己娘亲的手。 第三十七章 武林大会是江湖盛事,每年举办的门派不一,但是参与的人大多都是赫赫有名的侠士或者有头有脸的门派。大家齐聚一堂,就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宜商讨商讨,就武学造诣方面切磋切磋,然后选举新一任武林盟主。所谓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不过如此了。 这会儿萧景绮不知道又躲哪儿去调戏人家小师妹了,慕容竹浅浅地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萧景绮的人影,便也就随了他去。此刻,他坐在最靠近莫铭的下手,带着虚伪的笑容应付着和他攀谈的众人,其中不乏现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与一朝成名的后起之秀。在这江湖上,人脉便是自己站稳脚跟的关键,而能于此次武林大会拔得头筹,成功卫冕武林盟主的慕容竹更是深谙其道。 相较于慕容竹的分.身乏术,“莫铭”倒是悠闲上许多。大抵是多年前那一战实在是给太多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们只敢远远地观望,而非近身同他交谈。这倒正合了他的意,即便这些年凭着收集来的资料,对昔日的武林盟主多少有了些了解,但是多说多错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易容成莫铭面容的王爷含笑坐在那里,仪态优雅地端着茶盏,纵使是一身便服也不能掩盖周身缭绕的高高在上的傲人气势。 狗儿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往日站在莫铭身边的稚气,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气息敛得很好,以其造诣,同数年前的萧景绮相抗也不遑多让,日后定也是能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得,怎奈却因生活所迫成为了一名暗卫。 慕容竹在第一次去到客栈之时,一眼望过去,首先注意到的人不是莫铭,而是在柜台里做账的狗儿,即使因为进入客栈的人多而杂,狗儿时常会故意掩去自己会武功这一事实,但是有心人多少还是能看得出的。毕竟,那么绵长而沉稳的气息,不是一个那么普通且年轻的店掌柜应有的。想必有家客栈开在那样的闹市,同别家客栈相比,能省下那么多事端,中间多少还是有狗儿从中周旋的原因。 狗儿的衣裳已经换了,没有了流于市井的俗气,即便是对衣料没有过多研究的慕容竹隐约都能看出来其奢华程度。他不着痕迹地看了莫铭一眼,嘴角噙上了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听到身边人在和自己打招呼,慕容竹转过头和坐在他身边的人攀谈起来,其中不乏赞美之词,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见各门各派的掌门、代表都来得差不多了,“莫铭”放下了茶盏,注意到这个细节的人渐渐停止了讲话,原先充斥着小声交谈的嗡嗡声的会客厅慢慢安静了下来。其间,慕容竹的手指一直在轻轻敲击着桌面,莫铭和他对视了一眼,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恢复自然。 “武林大会中间搁置了那么多年,凭着各位治理有方,江湖并未出多大的乱子,路某在此拜谢了。”说罢,便起身抱拳,从左至右扫了一圈,众人连连说不敢,“人在江湖,多的是磕磕碰碰,但好歹是自家兄弟,抬抬手,恩怨也就过去了。” 慕容竹知道这是要引到正题上去了,坐姿稍微正了正,收起了面上的表情。 “虽说多数时候江湖中人奉行不问国事的态度,话说得偏颇点儿,我倒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只是此次,吐蕃扰我边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人心惶惶,居尚不能安,又何来的乐业?即便只是出于个人,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路某虽只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大的道理,却也知道家里人受了欺负便不能坐视不管的理儿。朝廷不敢应的战我来应,朝廷不敢杀的人我来杀!” 说及此,陈嘉领着莫铭和亦枫跟在石柏草的身后,脚下生风地进了会客厅,“莫铭”扫了眼陈嘉,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打招呼,接着便紧盯着他身边的莫铭,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孱弱的小白兔,等待着他去蚕食。莫铭一缩脖子,往陈嘉身后钻了钻。 激昂慷慨的讲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众人的视线自然跟着“莫铭”的视线一道落在了门口四人的身上。这四人里,除了莫铭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另外三个随便哪一位站出来,说上一句话,江湖都要或强或弱地抖上一抖。一时间交头接耳的轻语声窸窸窣窣地蔓延开来,像是刚煮沸了一锅水。 他们会那么晚才到是因为莫铭仍不习惯古代人这种马车的颠簸,以及那九曲十八弯的阡陌小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了好几次,每隔上一段时间,莫铭非得下车走动走动,陈嘉自是随着他的,这武林大会对他而言,本就是可来可不来的,要不是为了能让他人以为自己是被迫进的那局,陈嘉也是不愿如此舟车劳顿的。 但是石柏草不一样,他知道这次武林大会关系着陈嘉日后的路要怎么走,自己最亲爱的徒儿前路多舛,莫铭的前身又是自己最不待见的一个人,一路上能给什么好脸色给他瞧? 要不是石柏草用下毒来威胁莫铭,估摸着这会儿连青城山的山脚都到不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段话给走进屋的修远听了个正着,听到最后的那句“朝廷不敢应的战我来应,朝廷不敢杀的人我来杀!”,他的表情立马就扭曲了,衬着另外三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格外的喜感。 丫不要脸地顶着我的脸充神棍就算了,但是你丫要说人厂花的台词翻版问过编剧了吗?问过了广大十三,不对,是十四亿同胞了吗?你就不怕走夜路被装麻袋大的脸你爹妈都不认识吗?! 你还真以为“不要脸”这项工作是不要钱的,就可以随手乱撒了吗?你妈妈没教过你在说话之前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吗吗?!修远在内心咆哮出声,化身经典台言里的御用男主,甩头晃肩膀插鬓角,每个轮着来一套。只恨不得,嚎上一句:药药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姜还是老的辣,石柏草上前一步,也不讲那些虚礼,直接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贪嘴,路上喝了点儿酒误了正事,还望盟主莫怪。” 他的性子江湖人都知道,怎么不靠谱怎么来,他的医术神乎其神,何以被人称为“怪医”?因为啊,石柏草这人有很多不医:这人太美了不医,太丑了也不医;太瘦了不医,太胖了也不医;太简单的不医,太复杂的还是不医;心情不好不医,心情太好也不医。所以,想要医怪给你看病那完全得靠碰啊。 即便有着这么多的不医,找他看病的人还是将他家堵得水泄不通,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妙手回春”石柏草的名头,在他手上的人,只要不是入了土的,他都能给你找到最好的道儿,免去你的苦痛。 “石前辈言重了,路途劳顿在所难免,能邀您前来,是后辈的荣幸。”“莫铭”带着假笑,手掌朝上五指并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石柏草引到一个上座。石柏草也不跟他客气,领着陈嘉就往里走,在陈嘉经过“莫铭”身边的时候,修远听到那个顶着自己的那张脸的人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别来无恙啊,弟弟。” 第三十八章 莫铭瞥了陈嘉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而盯着自己那张脸的家伙表现得又过于淡定,一时间莫铭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勒个去,欺负我没有内力耳朵不好是不是?你会武功了不起啊,啊?你轻功好好得过飞机吗我说?你走路快快得过动车吗我说?你杀人狠狠得过原子弹吗我说? 莫铭在心里耸了个肩双手一摊,给了“莫铭”一个白眼。这种自攻自受的场景,一旦接受了设定,其实,还蛮带感的…… “能在此见到‘神机妙算’陈子善和‘独孤一剑’肖亦枫,真是在路某三生有幸,但是……”“莫铭”将目光移到了莫铭身上,“这位仁兄……恕在下眼拙,实是不知道其姓谁名谁。” 石柏草接过话头,只说道:“关门弟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议论声更大了。陈嘉的反应倒是挺正常的,像是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此时,他和亦枫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根本就没有注意这边。莫铭僵硬地扭过头,看了眼石柏草,嘴角抽搐着给了他一个笑容,喝着茶的石柏草直接把嘴里的茶又给吐了出来,想咳又不能咳出声,憋得他那张老脸通红通红的。 “师父~”修远学着由某名着改变的电视里的大师兄,高亢地喊了一声。 石柏草:“……” 陈嘉:“……” 亦枫:“……” “莫铭”:“……” 莫铭:“……” 我说,我只是叫了一声师父,你们至于吗?莫铭摸摸鼻子,在石柏草身后的椅子那儿并拢膝盖乖乖坐好了。 “莫铭”抿了抿唇,笑着同石柏草说:“石老前辈不是一向对外界宣称不收徒弟吗?” 石柏草斜了“莫铭”一眼,说道:“路盟主好记性,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便是今天我想参与这武林盟主的擂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莫铭”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却没有半分愠色,只是朝莫铭多看了几眼。莫铭虎躯一震,菊花一紧,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说道:“盟主你嚎!我是楚留香!” 石柏草:“……” 陈嘉:“……” 亦枫:“……” 你们……莫铭在心中咬住了小手帕,我只是想要当一回人生赢家!我也想让穿越大神给我开挂!明明我才是穿越来的,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比我厉害!这是种田文吗?这是小白文吗?这应该是金手指大开,各种玛丽苏杰克苏一起苏的苏文啊! 像是走半路捡到一本书,翻开一看,我勒个擦,九阴真经(……)啊有木有!不下心被仇家打落山崖,结果有美男投怀送抱,甚至还非得以身相许啊有木有!自己虎躯一震,随随便便就收获一堆美人青睐,管你是美的丑的,男的女的,是皇上还是王爷,是庄主还是教主! 陈嘉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脸侧向莫铭,问道:“你在想什么?” “???”莫铭被问的一惊,怎么自己的表情很露骨吗? “你的脸上写着——我应该是人生赢家。”陈嘉甚至顺时钟在他的脸上隔空点了四下,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莫铭看了眼表情严肃的亦枫,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肯定了陈嘉的说法。莫铭这个时候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我说陈嘉,你的算术不会就这石柏草教的吧,八个字你点四下,是要堆着刻在一起吗!你丫也太会节约资源了我说,不去现代住三万一平的房子都对不请你这种专适用小户型的户主。 石柏草将自己的杯子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不顾“莫铭”正带着探询的目光望着他们这边,扭过头对莫铭说:“你一人要取多少个名才甘心?” 莫铭非常认真的说:“师父,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去掉了这个符号,我就只是‘我’了,这个‘我’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就像你能叫石柏草,我也能叫石柏草,阿猫能叫石柏草,阿狗也能叫石柏草一样。” 石柏草扭过头对着陈嘉说:“好徒儿,我记得上次我给了你一瓶鹤顶红吧。” “那个过了保质期!连老鼠都药不死的!”莫铭伸直了手臂,用力向前够着,歇斯底里地说道。 石柏草:“……” 陈嘉有学有样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说道:“师父,您记错了,是含笑半步颠。” “是这样吗?”石柏草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皱着眉深思。 莫铭一口血闷在胸口差点没有喷出来。 我去!这是什么神展开?!是不是再说下去,连华安和华夫人都要出来了?! “‘含笑半步颠’是用蜂蜜,川贝,桔梗,加上天山雪莲配制而成,不须冷藏,也没有防腐剂,除了毒性猛烈之外,味道还很好吃~吃了‘含笑半步颠’的朋友,顾名思义,绝不能走半步路,或者面露笑容,否则也会全身爆炸而死。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要不要这么逆天啊亲,石柏草你是医怪啊医怪,请保持着你一贯的诡异作风不要大意地走下去吧,至于,含笑半步颠……还是请你自由的…… “不是我说你,楚留香啊,等没有人冒用你身份的时候,你还是把名儿给换回来吧,我现在看着你,一脑门全是名字,不知道改把你连到哪个上头去。”石柏草一脸的痛心疾首。 莫铭倒是挺乐呵的,他说:“要不这样把师父,有活干的时候,你叫我楚留香,没事做的时候,你就叫我莫铭。” “为什么叫你名字还分有没有活干?叫你楚留香你就乖乖干活?” 莫铭摇摇头,一脸晦涩莫深地说:“不,我不会干活,因为,我不叫楚留香。” 石柏草:“……”扭头看陈嘉。 陈嘉:“……”与石柏草对视。 修远看了看他们两人,脑补起两人的表情对话来: 石:我能一鞋拍过去吗? 陈:师父,注意场合。 石:那回到住处我能用他做我新药的实验品吗? 陈:师父,我也会在场。 石:我才是你师父你为什么偏向他?! 陈: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陈嘉见莫铭表情又扭曲了,非常从容地转回身体坐直坐好,石柏草在心里流着海带泪,特么他到底是收了一个怎么样逆天的存在啊!竟然真的能从一个人的表情的细微变化中,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啊! 见没有人搭理他了,莫铭笑咪咪地坐好,就差背着手挺直腰,对着“莫铭”说上一声“老师好”好了。 武林大会因为这四人的迟到,停了好一会儿,原先“莫铭”苦心营造的愤慨气氛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再对上莫铭眯得见不着眼白的眼睛,“莫铭”突然觉得鸭梨很大。 第三十九章 莫铭看着站在前排空位上被自己和陈嘉他们的对话刺激到的“莫铭”仰角四十五度半明媚半忧伤的模样,突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原来他先前对着慕容竹他们也是这么一副“呵呵”的模样吗?! 特么看着自己的脸上顶着这种便【哔——】一样的表情,果然是件很蛋疼的事情啊摔。一定是我来武林大会的方式不对! 随着陈嘉一行人安静下来,厅里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莫铭”轻咳一声,回到上座坐好,他四顾一周,瞧那模样似乎是企图找到一个能托付重任的人。因此大多数人在与他目光相接之时,都低下头去,生怕这件苦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对抗吐蕃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说坏可坏说好可好,简直就是唯物辩证学思想的一个永久性的革.命辩题! 要是那人非得往坏里想,这往大了可以说是无视朝廷意欲夺权,往小了可以说是挑拨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要是那人往好里想吧,这往大了又可以说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往小了还可以说是身为绿林好汉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历史责任感! 特么这一件事究竟是个什么性质就和那文综问答题一样,全凭老师给分啊有木有!写满整个版面之后只有一分的友情分你想哭都没地方哭啊有木有!那些总说文科生不用背公式不用做计算什么的理科生完全不懂得分难的痛啊有木有! 又偏题了……扯回来。 陈嘉和亦枫始终对着“莫铭”那些话不感兴趣,两人低头在细声交谈着,而石柏草这会儿已经发出了鼾声(……),四人中只剩下平日里最不靠谱的莫铭还在坚守着阵地。 莫铭前后晃动着身体,够着脖子打量着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间或对着和自己目光相接的人一媚眼,只是这媚眼似乎有些抛得不到位。 酱油A:“这‘医怪’石柏草的弟子,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啦。” 酱油B:“我也觉得……” 酱油D:“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的眼睛一直在抽抽吗?” 酱油C:“你不是一个人!” 莫铭:“……” 抽你妹啊!会抽抽的不是我的眼睛啊不是啊!是LJJ啊有木有!每日一抽哟亲~抽的很销魂哟亲~ 莫铭晃着身体,不小心磕到了石柏草的椅背,惊慌之下的莫铭手支着额头假装睡觉,单睁开一只眼发现对方没有察觉,又开始晃了起来,在第二次磕到椅背时莫铭本以为主角定论会让自己再次躲过一劫,但是他忘记了,自己这具身体是没有开挂的此等品,要是按照鉴定赝品的等级计算,估计就他这身子板,怎么着都得到Z了,还是因为没有更多的字母让他降下去…… 于是,这一次,石柏草直接从兜里掏出一个空瓷瓶丢了过去,正中莫铭的额头,莫铭被打的往后一仰。 “臭小子,你再动一次我就打一次!” 莫铭点点头,乖巧并腿坐好,接道:“师父说的对,动一次打一次!”紧接着又觉得只说一遍似乎没有什么诚意,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结果就变成了…… “动一次打一次!动一次打一次……动次打次动次打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石柏草:“……” 莫铭:“……” 众人:“……” 莫铭一抬手,忙赔笑说道:“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们继续,继续。” “莫铭”接过话头,问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敢问楚留香楚少侠对此事有什么意见?” “如果我说‘天朝威武,一统江湖’你们信吗?” “莫铭”:“……” 石柏草:“……”这货不是我徒儿。 陈嘉:“……”莫铭,我们明天一起喝药吧。 偏题偏得太严重了骚年,这样下去高考作文没有分哟。 “咳咳。”“莫铭”轻咳了两声,试图将整个崩坏的场面往严肃的方向引,好让这个话题得以继续。不幸的是,“莫铭”遇到的不是一个靠谱的穿越者,甚至不是一个有脸皮的穿越者。 俗话说得好,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更何况莫铭不要脸已经到了一个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毕竟不是每一个不要脸的穿越者都敢在告诉别人自己叫陆小凤之后,紧接着说自己是人生赢家楚留香…… “你难道不觉得吐蕃此番作为,非常过分吗?”“莫铭”一步一步引导着莫铭走向自己的圈套。 “非常过分!” “你难道不觉得吐蕃如此胆大妄为,就是因为我朝天威无人施展吗?” “无人施展!” “你难道不觉得吐蕃应该从版图上被消灭吗?” “上被消灭!” “莫铭”:“……”所以说,你是在重复我说的“吗”字前的四个字吗? 陈嘉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对着“莫铭”一抱拳,说道:“路盟主,陈某今天身体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被莫铭绕得很头疼的“莫铭”见有了这么一个靠谱的救星连忙迎了上去,虚扶着他的手肘说道:“子善兄,这个时候就要走了吗?青城派特地准备了宴席为在座各位接风洗尘,现在就走,未免可惜了。” 陈嘉又是一抱拳,说道:“盟主讨论的是现今国家大事,陈某一介凡夫俗子,并没有介入的能力。若是盟主愿意,自是会一呼百应,在下既不会舞刀也不会弄枪,出不了什么力,在这里,不过是多占了一个席位,平白引人生厌,何不早些去歇息,舟车劳顿也不是我这等身子骨能扛的下来的。” “子善兄何出此言?你的名号,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莫铭突然接了句:“呢~” “莫铭”:“……” 没由来的,“莫铭”突然觉得相较于陈嘉,可能自己面前这个大脑异于常人的楚留香才是自己的劲敌。 他侧过头看向莫铭,强忍着怒意,含笑问道:“楚少侠有何指教吗?” “人家只是觉得你这样说话好亲切嘛,不要酱紫啦,不是在说你说得不好哦,我也觉得陈嘉超级棒的嘞,我是在支持你啦~” “莫铭”:“……” 陈嘉:“……” 莫铭:“……”真的不亲切吗…… 陈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在和莫铭接触那么长时间以后,这是他通过莫铭的潜移默化,学会的第一个小动作——人生大赢家楚留香专属。 莫铭突然希望这是自己能给陈嘉带来的最大的影响,毕竟如果陈嘉像陆小凤一样留出了“四条眉毛”……想到这里,莫铭抖了一下。穿越大神,请保佑在没开金手指的前提下,至少不要让我被衰神附体,老天爷赛高…… 第四十章 陈嘉一说要先走,莫铭自然是坐不住的,更不消提和陈嘉影子一样的亦枫与向来不待见这种场合的石柏草。于是一行四人都站了起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再一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莫铭表示,活了那么多年,除了在漫展上因为cos的伊丽莎白像无脸男(!)而被围观之外,这是最大规模的一次。 “那个……我们其实是来砸场子的?”莫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道。 陈嘉:“……”请问你眼中的欣慰神情是怎么回事!不要那么淡定地显出“吾家有儿初长成”这样的诡异表情啊我说。即使我是纯钙,但父子什么的,我暂时还接受无能啊! “莫铭”:“……”请问你那种“过了那么久你终于知道了吗”的逆天表情是要闹哪样! 莫铭朝着“莫铭”一抱拳,为了使自己的表情很高高在上,为了让自己能脚下生风,于是心中不断自我暗示到:我是X社会,我有陈嘉撑腰,我是X社会,我有陈嘉撑腰…… 陈嘉淡然一笑,说道:“那,恕陈嘉先行告退。” 亦枫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朴实无华的独孤剑在他的腰侧闪着寒光,他自动站到陈嘉身后,对着“莫铭”抱了一圈说道:“先行告退。” 石柏草只是带着邪魅(?!)的笑容看了眼已经有些青筋暴起的“莫铭”说道:“路盟主,不过是多年不见,性子竟然急躁上了那么多,需要老夫给你开上一副内调的药物吗?看在多年旧时的面子上只收你九成药费。” 莫铭听完石柏草的话,突然接上一句:“静心卖给他,需要理由吗~” 陈嘉:“……” 亦枫:“……” 石柏草:“……” 陈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亦枫下意识握住自己腰侧的佩剑,石柏草慢动作地看向莫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那味药叫‘静心’……” “……=口=!”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连二加三都能等于六啊!不要用含笑半步颠对我下毒手啊!师父~ 莫铭真的是用君药名双垂泪,只恨相逢穿越时。 陈嘉自然而然地牵起莫铭的手,引着他往门外走,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景下,他不自觉地唱了起来:“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陈嘉不解的望着他,亦枫也因为陈嘉停下了脚步而跟着停下来了,石柏草一个人还不明白情况趾高气昂地向着前面走,莫铭突然想送他一首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莫铭:“……”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在唱《婚礼进行曲》,我又不是找抽…… 陈嘉见莫铭又是一副扭曲的表情,紧了紧他的手,宽慰道:“回家讲给我听。” 慕容竹在见到莫铭之后一直维持着“他就是修远?他会不会是客栈的掌柜?他会不会是路遥?不,他不会是路遥,路遥已经死了。但是……”这样的表情,在他看到陈嘉牵起那个人的手的时候,直接龟裂成“这一定是路遥没有错!陈嘉只会对路遥这样!”,等他听到“回家讲给我听”时整个人开始往散发冷气。 萧景绮不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慕容竹身后,他伸出手想要落在慕容竹的肩上,但是在就要落下去的时候,还是收了回去。只是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澈儿来了。” 慕容竹死死地盯着陈嘉和莫铭相牵的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澈儿说……想要见您。”萧景绮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让他过来。”慕容竹毫不迟疑地说。 萧景绮看了眼在门口还未走远的莫铭,突然明白慕容澈告诉自己是他的爹爹让他来武林大会的原因了。他点点头,消失在了原地。 “爸爸!”一个小孩的身影冲了过来,直接抱住了莫铭的双腿。 “……=口=!”这是什么神展开!莫铭下意识地在对方扑过来的时候就接住了他的身体,等他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特么什么时候这具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身体都成爸了,还有这么大一儿子,那得是多小就……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一个古人开口就是——爸爸!爸你妹啊,你爹娘没有告诉过你不能搅乱时空的吗!爸爸什么的,不能乱叫啊! 陈嘉嘴角还是带着笑,但是很自然地将小孩子扯开来,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莫名点头附和。 “爸爸!”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连媳妇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儿子。乖,叔叔给你吃糖糖,你去找你爹爹。”莫铭双手一摊,无奈说道。 “爸爸!” “……”这就是明显的三年一代沟,莫铭目测了一下对方的年龄,突然觉得这条沟可能是马里亚纳海沟,瞬间,莫铭有了想扶额的冲动。 见陈嘉含笑看着自己,莫铭咬着唇说道:“真的……不是我儿子……” 陈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你不可能有儿子,有儿子的只能是那个人。” 说话间,慕容竹走了出来,那个小孩一看到慕容竹就甜甜地叫上一声:“爹爹~” 众人:“……” 莫铭整个人都失意体前屈乐,这不仅是耽美文还是男男生子的重口味文……这是我雷点啊,一踩即爆,连倒数十秒都不用啊! “澈儿,不许胡闹。”慕容竹没有去牵澈儿伸出的手,而是面无表情的冷声说道。 “可是,是爸爸说我要是以后见到他,要叫他爸爸的……”说着竟是要哭出来,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莫铭对着陈嘉直摆手说:“我真的冤枉啊!” 陈嘉将莫铭牵到身后,朝慕容竹笑道:“慕容少庄主,多年不见了。” “是有好些年了。” 慕容澈这会儿被萧景绮牵着站在了慕容竹身后,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陈嘉身后的莫铭,看得莫铭直发毛。 “修远与慕容少庄主可是旧识?”陈嘉又问。 慕容竹把视线转向莫铭,眼中有抹奇怪的神情,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看了半晌,摇摇头说道:“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莫铭不知道为什么舒了口气,生儿子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天上掉下个大儿子,就不是什么“似一朵轻云刚出岫”,而是“回家会被家暴知不知”,练剑时被亦枫剑鞘抽打的地方这个时候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即使陈嘉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 “那为何慕容公子会称修远爸爸?”陈嘉仍是问。 慕容竹从莫铭身上收回视线,与陈嘉对视起来,他应道:“是在下管教无方,还望子善兄莫放在心上。” “这件事我还真就不能不放在心上,毕竟……要是你眼见着自己的爱人突然凭白无故多出了一个连你都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儿子,再怎么说,也大度不起来罢?” 莫铭:“!!!” 这是怎么回事!公开出柜吗?!陈嘉,你果然是走在时代的前沿的!!! 第四十一章 要是这会儿你去问莫铭为什么好好的一场武林大会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三方会谈,而且他自己还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他也只能双手一摊回你一个欲语泪先流的表情。 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很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一件事,只有身为这件事主角的莫铭不知道。 莫铭一直不知道自己穿越过来的身体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爱过什么人,为什么明明客栈里只有狗儿一个跑堂的却又在房间里的细微末节之处显现的是在处处提防着他。 他没有想过去查,更没有想过以原身体主人的性格去生活。主线什么的,从来就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之内。 在这个还不是满大街都看得到玻璃镜子的时代,他总会不自觉的将自己的面孔带入,然后继续着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只是扮演着扮演着,一切都开始朝着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发展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明他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不简单,但是慕容竹和陈嘉还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原来的那个人。这种“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我爱你,我还是爱你,我只会爱你”戏码真的是让人略微无力。 多狗血的梗啊,就算是一毛钱一斤贱卖都不会有人要买的,后妈你死心吧! 慕容竹同陈嘉对面而坐,亦枫和石柏草没有跟进来,大有“陈嘉办事我们放心,弄死丫的”的大家风范。至于慕容澈…… 莫铭突然同情地看向坐在慕容竹身边的慕容澈,明明还是那么小的小孩,坐姿竟比他还优雅三分,脸上的表情除了看向慕容竹时的渴盼和望向莫铭时的期望,大多时候沉静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性格。 你妹,慕容竹你把你儿子培养成这样是打算逆天吗!是不是真的培养出一个只知以“诚”为剑道的西门吹雪或者是光凭抖M就能抖死自己的宫九出来你才甘心!你,才,甘,心! 室内的气氛一直都蔫蔫的,像是放在三伏天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个下午的棉被,闷出了莫铭一身汗。但是陈嘉不发话他自然不会多嘴,于是只能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着糕点,用来堵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不自觉中吐慕容竹的槽。 陈嘉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慕容澈,视线回到慕容竹身上,嘴角含笑道:“慕容少庄主,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和气生财,你今天这一招,即便是我,也觉得颇有些阴损。用一个孩子来拖住修远,进而让路盟主来实施这个计划,怎么看,都不像是你慕容山庄的人干的出来的事,说出去,你就不怕大家笑话吗?” “子善兄说笑了,不过是澈儿思父心切,料想着父亲就在厅中,自己却只能在偏厅玩耍,一时心急才会跑了出来。”慕容竹把球抛给了慕容澈,说到最后还非常和善地摸了摸慕容澈的头。 慕容澈朝陈嘉甜甜一笑,说道:“叔叔,我很想念爸爸,我想要见见爸爸。” 球被踢到了莫铭脚下,莫铭哭丧着一张脸说:“小朋友,妈妈可以乱认,爸爸不可以哟~现今还没有天下大同,腐女还在苦苦挣扎,希以需求出路,你不要太穿越~” 陈嘉、慕容竹:“……” 慕容澈听到这话,嘴巴一瘪,泪眼汪汪地问:“爸爸不爱澈儿了吗?你当年教澈儿的剑法,澈儿一直谨记于心,从未敢忘记。” “你今年多大?”莫铭带着哄小孩时特有的亲和笑容问道。 澈儿歪着头也朝他笑,边笑边说:“澈儿今年虚岁将十有一。” “才十岁?”莫铭表情皱成了一朵璀璨的菊花,“你爸爸离开的时间呢?” 慕容澈收起表情低下了头,低声应道:“七年前。” 怎么又是七年!我是和七这个数字命里犯太岁吗?不对!我不是他爸!七年还是十七年关我毛线事! “七年前你只有三岁啊……”说到这里,莫铭朝慕容竹丢了一个白眼。 就算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但是特么这么没有人性的教育只有你干得出来吧!三岁?先别说练剑了,有没有剑那么长都是个问题,你的良心是被萧景绮偷了吗? “怎么,修远兄有意见?”,慕容竹见莫铭望向自己,开口询问道。 “七年前,我不过是个年岁将将逾十的少年,别说是教你家儿子练剑了,就连我自己都是一剑盲。我自身本就没有武功,这种误人子弟的事情,我干不出来。就算我心黑,也不能黑到这种地步不是?不过,要是他能打出太极剑,我就当他是我儿子了。”莫铭往后一靠,整个人显出一股子不要脸的痞气。 说完这句话,陈嘉突然捏住了他的手臂,莫铭不解地看向陈嘉,只见他脸色苍白,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即使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受到其中森森的寒意。 “怎么了?”莫铭倾过身,看着开始冒冷汗的陈嘉。 陈嘉的视线从他脸上转到慕容澈身上,莫铭自然而然也将视线调了过去,当他看到慕容澈的起势时,整个人都石化了,并不是因为慕容澈的剑法多高深,而是因为对方真的是在打太极剑法三十二式——在莫铭的记忆中,只打给陈嘉一行三人看过的,用以修身养性强身健体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剑法。 这下不止陈嘉,就连莫铭的冷汗都下来了。 陈嘉说过这样一句话——江湖分十三派八十一门,却独没有你说过的武当。 没有武当意味着不可能有太极剑法,而太极剑法又是在现代存在的,所以说,如果不是之前那个穿越者真的就教给慕容澈三十二式太极剑的招式,那么真的很有可能自己就是让慕容澈叫自己爸爸的那个人了。 不对!莫铭立马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在自己换过这张脸后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是绝对不是原来的脸了,慕容澈要是认出顶着自己的脸的“莫铭”倒好说,为什么一来就直接抱住他的腿喊爸爸? 猫腻啊猫腻!阴谋啊阴谋! 莫铭浅浅一笑,挺直的背部慢慢柔了下来,他靠向陈嘉,搂住对方的手臂说道:“你瞧,平白无故多出一儿子,还是大名鼎鼎的慕容山庄的小少爷,这下,我们也不用急着去抱养一个了。” 陈嘉连愣神的功夫都没用,直接看向他,温柔地笑了一笑,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陈嘉刮了刮他的鼻尖,说道:“尽做些讹人的事儿,回去罚你三天不能吃肉。” “能让我吃你就好。”莫铭柔媚一笑,倒在了陈嘉的怀里。 慕容澈收了势,看着莫铭,那目光中有失望有阴冷却独不见初见时的期望。他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竹,乖乖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期望你个毛线球,那是你爹用来骗陈嘉接下那么逆天的任务的无耻计谋啊,你还小不要上当啊小朋友。这张脸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你认出来说这是你爸这样真的大丈夫吗?有没有这个人都是一个问号啊我说!所以还是乖乖回家,劝劝你爹,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即使我没有什么本领也是会护短的!小心我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哟。 第四十二章 陈嘉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和慕容竹较真的劲,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莫铭自然是随着陈嘉的,见陈嘉有了倦意,忙侧身到他身后支着他。 “无妨。”陈嘉拉过莫铭的手,轻笑着说道。一旁的慕容竹自然是透明了,而慕容竹的儿子则已经完全真空了。破坏他人浓情蜜意,小心遭驴踢啊亲。 “没曾想,你们师兄弟二人,感情那么好,连我这个嫡亲的哥哥都赶不上了。”推开门来的人,正是顶着莫铭的脸的王爷——李懿轩,他昂首阔步走到上座,一甩衣袖,竟将衣袖甩得猎猎生风。这种能将牛逼气场化二逼的人,实在是各类文中的经典炮灰。 “卧槽,这不科学啊!”已经打定主意见到对方绝不开口的莫铭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李懿轩:“……” 陈嘉转了个身,直面着“莫铭”,换上了去百花楼时的表情,那一刻,莫铭突然觉得,陈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俗话说得好啊,真的勇士,敢于直面玻璃心的老缠,敢于正视二逼的哥哥。以陈嘉对这种变脸技能的熟练掌握的程度,估计多是被这个精分的哥哥逼得不得不做准备几个人格,以防对方换着他人的脸和他见面,你变外在,我变内涵,怎么着都比你高一等级。 “哥哥?盟主说笑了,我是家中独子,没有什么兄弟姊妹。”顿了一会儿又说,“即便是有,也不会是盟主。” “便是这般无情吗?”李懿轩站了起来,慢慢踱着步子。 “您能快点儿吗?就这点儿脚程,您都能走到明天了。”莫铭看着李懿轩走路是真心憋屈,从陈嘉身后伸出个脑袋来,说完话立马缩进去。 “……”李懿轩被堵得停了一瞬,这本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是在之前的动作和之后的动作烘托下,这个“静”就显得很扎眼了,不是有这么一种手法么——以动衬静。 李懿轩倒是好宽的心胸,丝毫不动怒,只是笑着说:“楚兄既然在场,何以不出来一见?” “我又没躲着,只是陈嘉比较伟岸,挡住了我而已。你没听说过吗?每一个伟岸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甘心被默默挡住的男人。” 李懿轩:“……”对不起啊,我还真没听过…… 李懿轩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陈嘉面前,只需一挪步就能看到莫铭,陈嘉身形一转,又将莫铭挡在了自己身后,只闻他冷声说道:“你别触我底线。” “哦?我倒不知道,这么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武功没武功的人,你留着究竟有什么用,若是说暖床,我瞧着他那身形,也不过如此。不如,我拨几个人去给你?”李懿轩这会儿是一点都没有刚才在厅上的盟主范儿。 莫铭摸着自己的下巴,总觉得自己瞧出了点什么——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看着自家弟弟被他人拐跑之后闹脾气撒泼的小朋友啊,所谓的“我的弟弟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就是我的!”,瞧瞧这傲娇样,就是搁在慕容澈身边,这心理年龄都能低上一截。我说,弟控不是你相当相当就能当。 陈嘉听闻,非但未怒反而笑了起来,他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若说我,还不如说说你,瞧你搁在那人身边的人,我早些年就和你说过,若不是一个心思沉稳的人,到最后都会被他影响。可好,你心心念着人,却是为了他叛了你,何苦呢?” 这一次李懿轩没有反驳,他嘴角噙着冷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莫铭看,像是能把莫铭这层皮扒开,看到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莫铭被他盯的不自在,却也不好示弱,于是伸着脖子嚎了一句:“看什么看,没看过人生赢家楚留香吗!” 李懿轩:“……”为什么每次那么严肃那么诡谲那么莫测的气氛都会被他一句话打破,陈嘉你真的不是故意找他来克我的吗? 陈嘉的脸色在此时有些发白,他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慢慢往身后的莫铭移,明面上是莫铭躲在他的身后,实际上是他已经没有了独自站立的力气。莫铭的神色未变,只是非常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腰,接过了他的重量。 “这次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你莫说我无情,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便是你都忌惮着,更不用说朝堂上的那位了。”陈嘉说完便咳了起来,一时间竟是连腰都直不起了。莫铭收起了之前的戏谑神色,正着一张脸给陈嘉顺气,眉头紧蹙。 “且不说你若是撩拨吐蕃人,能不能引起你料想中的动乱,就算是敌军压境,也没有你这个闲散王爷拿虎符的道理。”莫铭扶着已经说不出话的陈嘉靠着椅子坐下,他站在陈嘉身边,背挺得笔直,“朝堂那么多的将军、元帅,你当一个二个都是吃着朝廷的俸禄干着甩手掌柜的事儿吗?” 李懿轩背手而立,眼中精光一闪,接道:“此话怎讲?” “你在这里旁敲侧击,倒不如直接向朝堂上的那位表明决心。现在是太平盛世,谁都不愿这事儿闹大,主和的人必定在多数,可是这吐蕃也不是草原上的绵羊,任你一句话就不再干那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再来,皇帝年少,登基时日不长,根基尚浅,他必是想着干出一番事业让那些大臣对他刮目相看,这么一来,就有了你的可趁之机……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好歹也是先皇指定的江山继承人,在你活的这么多年之前,就已经有人替他铺好了路。这一时半会儿的,想拉他下马,怕是……不易吧?” “楚兄有何高见,本王必洗耳恭听。” 莫铭侧头看了一眼陈嘉,笑道:“让肖亦枫接他回去,就凭他这身子骨,还没有到边疆就已经不行了。” “修远……你……”陈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要站起来,但是之前不知道莫铭在给他的茶水中放了什么,现在他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懿轩有了片刻的犹豫,他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人的身份,但是陈嘉对他百般维护又不想做假,若真的此人就是…… 李懿轩笑道:“一切听楚兄定夺。” 莫铭躬下去,在陈嘉耳边说:“这里我先扛着,你让师父给你好好治治,这身子骨得养,养不好,你就别来见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并不是站在你身后只能由你保护,什么事都做不出来的懦弱之辈。陈嘉,这话我只说一次,我要的,是能和你比肩的实力。” 陈嘉看着自己眼前的莫铭,突然觉得他是那么陌生,他不再插科打诨,不再嬉皮笑脸,他能出口成章,唬得当今王爷以为他真的有万般能耐。但是这样的莫铭,让他觉得安慰,他所爱的那个人,不应该一生只活在他的光环之下,他要有自己独立的人格,而不是攀附在树干上的藤蔓。 莫铭抱起陈嘉的时候,耳边是陈嘉温润的声音,他说:“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是他回来了。” 莫铭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选了自己要走的路这条路可能会让他摔得很惨,甚至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不悔。 第四十三章 莫铭抱着陈嘉走到门口,他让房间里除他之外最没有地位的慕容澈帮自己拉开门的时候,被之前想阴自己反被阴的慕容澈好一顿死亡射线扫视。 在他的身影出现门口时,亦枫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人看清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但一定不是石头里(……)。被晾在外面许久的肖亦枫,没有什么怨言,只是仍面无表情。他看了看莫铭怀中的陈嘉,非常有默契地伸出手接了过去。陈嘉已经陷入昏睡,没有了知觉,但是在亦枫接过他的时候,眉头细微的隆了起来。 “以后我不在他身边,你要多督促他。陈嘉的身体你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我在他身边他会有所顾忌,至于师父……”莫铭顿了顿改了口,“石前辈那边,就请他多多照看了,既然是医怪,就一定能有办法的。还有,让他不要为我担心,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了解。”因为有别的人在身边,关于中毒的事情,莫铭说的很隐晦。 “你还没有学会剑道。”亦枫非常严肃地对莫铭说。 莫铭:“……”请不要在这种生离死别的时候鸡同鸭讲好吗…… 莫铭扯出一个痞笑说道:“肖大侠对不住啦,就我这资质,这辈子……估计再也不能碰剑了。” “你是一个好剑客。”亦枫仍是板着一张脸说。 莫铭:“……”我真的只是摸了一下暗格里的剑,顺便打了个太极剑法,这样就是一个好剑客了吗?!这么容易拿到手的称号真的大丈夫吗?!你让武林那么多用剑的人情何以堪! 李懿轩:“……”所以说,你们要开始英雄惜英雄了吗? 莫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太极剑对我来说只能强身健体,不对,应该是为了体育不挂科……反正,对我而言,剑只是一种工具。但是对你来说不一样,你要从中悟出道,毕竟,你是日后要成为陈嘉的得力助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莫铭总是很想说“你是日后要成为第五代火影的男人”…… “我不会辜负主公所托。”亦枫站得笔直。 莫铭伸手拍了拍亦枫的肩,说道:“就算最后没能成为陈嘉的得力助手也大丈夫哟~还有我嘛。” “我一定会成为大丈夫的。”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亦枫的脸面无表情的更厉害了。 “你这样想成为‘大丈夫’真的‘大丈夫’吗?”莫铭扭曲的表情告诉亦枫他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但是……亦枫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难道想要成为大丈夫真的很不大丈夫吗? 李懿轩在莫铭身边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可以继续刚才商讨的关于吐蕃的话题,并且送走门口和木杆子一样杵着动也不动的亦枫了。 但是很显然,没有人要把他放在眼里。因为这个时候最没有地位的慕容澈突然开口了。他因为身高的原因,只能仰视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大半光线的亦枫,他问道:“什么是剑道?” 莫铭:“……”这样的对话……为什么……那么耳熟? 亦枫抱着陈嘉那么长时间,手都没有抖一下。听到突然蹦出来的声音之后,只见他垂下眼眸,带着打量对手的目光盯着慕容澈说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与此同时,莫铭也开口说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亦枫:“……” 慕容澈:“……” 我说这不是《名侦探陆小凤》的同人文不是吧不,是,吧!请问这种标准的剑神的问答是从哪里来的!知道真相的莫铭突然很想眼泪掉下来。 慕容澈带着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嬉皮笑脸着就能回答出和“独孤一剑”肖亦枫同样答案的莫铭,心中的思绪不知道又拐了几道弯。但不过几念之后,他用刻意伪装的深沉童音又问:“那么,剑该怎么用?” 亦枫:“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莫铭:“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亦枫:“……” 慕容澈:“……” 我勒个擦!肖亦枫你是被剑神穿越了吧我说,要不要整这么遵循原着,是不是接下来直接要来一句,“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这么逆天的话! 慕容澈指了指肖亦枫腰间的剑,问道:“可否一看?” 亦枫:“我的剑不是用来看的。” 莫铭:“他的剑不是用来看的。 慕容澈:“……” 瞧,只剩慕容澈小朋友一个人不淡定了。人“独孤一剑”肖亦枫就是不一样,“事不过三”这个成语说的就是他这种对二货免疫的体质。(哪里不对! 莫铭靠着门框,说道:“小朋友你还too young too simple,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你的剑道还有待提高啊,回去找你爸爸让他教你点儿别的,不要总是欺骗小朋友,说什么‘太极剑法在手,全国各地是朋友’,不要太大丈夫哟~” 慕容澈阴着脸,倒有了几分亦枫的模样,他仰着脸应道:“我爸爸不在这里。” 莫铭往自己身后指了指,说道:“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要把我认成你爸爸,但是以我的智商,还是能够猜出我身后的这个人才应该是最像你爸爸的人。” “他不是。”慕容澈立马反驳道。 “阿勒?为什么?他是高富帅啊,要钱有钱,要武功有武功,要样貌有样貌,你到底在嫌弃什么?” “他的身上没有剑气。”慕容澈说着,眼中带上了一抹浓浓的鄙视,甚至连多看对方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李懿轩:“……”那种躺着也中枪的淡淡的忧桑,我们都懂的。莫铭给了李懿轩一个安慰的眼神,热~辣~滚~烫~ “我的身上就有剑气吗?”莫铭抱臂歪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有贱气。”慕容澈非常镇定地回答。 莫铭:“……”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亦枫见已没有他什么事,对着莫铭说道:“事已至此,亦枫便只能就此别过,等他日重逢,必和修远兄好好探讨一下剑道。” 莫铭:“……”我们谈论一下贱道就好…… 慕容澈看着亦枫离开的背影,却没有离开门边,他的视线还停在门外虚无的某一点上,稚嫩的童声里,没有一点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 “若以此为剑道,十年之后,我必能胜他。” 莫铭揉了揉慕容竹的脑袋,说道:“你能模仿他的剑道,却有一点,是绝对模仿不像的。” “是他的剑吗?” 慕容澈面无表情地看向莫铭,莫铭双手一摊,说:“不,不是剑,而是……寂寞。” 慕容澈:“……寂寞和剑道有关系吗?” 莫铭收起了自己的不正经,面朝着慕容澈站直了,他把自己的手放在慕容澈的头上,带着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对最终能将他斩于剑下的人,他会说上一声‘谢谢’,而这声‘谢谢’的含义,你永远不会理解。”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慕容竹在听到莫铭的这句话之后,突然猛地收缩了一下瞳孔。 第四十四章 慕容澈蹙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莫铭所说的话,只是,他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实在是不懂为什么被人用剑砍了还要说谢谢,这不就等于你家娘子背着你和别人孕有一子,结果你却亲切握着对方的手说:“谢谢,如果不是你我一定没有这么一个白捡的儿子!”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吗? 没等莫铭韵够这当大师的味儿,那边萧景绮已是从偏廊上掠了过来,没错是“掠”!因为丫正在违背地球引力和牛顿多少多少定律足尖点地就飞出几丈来高,在空中的时候,丫还能左脚踩着右脚脚背继续往上冲。 莫铭拍了拍还在深思的慕容澈的肩膀,指了指在半空中的萧景绮说道:“看,灰机!” 慕容澈:“……” 飞在半空中的萧景绮耳力倒是好,听到这话,急剧降了下来,差点儿生生砸进地里。待他落地,莫铭抱臂而立倚着门口,一副地痞流氓相。 “敢问这位仁兄尊姓大名?这‘灰机”又是何物?萧景绮话未说完,另一人落在他的身后,带着慑人的气魄,紧紧地盯着萧景绮面前的莫铭。 这视线足不足以杀死人,莫铭还没来得及细品,现下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这人落地的劲风带起的衣角上,有那么一瞬间,莫铭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一本《名侦探陆小凤》少女系同人里。 小受一出场微风习习,花瓣飘飘什么的,再来个体力不支,柔弱倒地什么的,正巧碰上英俊冷傲,皇家贵胄什么的,接着就是外冷内热,爱却不说什么的,有木有! 如果是时运不佳碰上后妈,当然要走上“虽然你爱我我也爱你但是我更爱隔壁王二狗,所以对不起是我负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求你能让我和他死同穴”的道路,高贵冷艳的王爷(世子,皇上请随便带入)勾起媚人的笑意,说道我不能得到您你的心但是要得到你的人,然后就拉灯做那什么什么,最后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小受突然发现自己离不开男主了,正想向他表白,却得知对方不过是玩玩自己…… 卧槽!不能再想了,突然觉得好带感……莫铭抹了一把鼻血,捂着嘴口桀口桀口桀口桀地笑了起来。 萧景绮:“……”我只是问你一个名字而已,没有必要留鼻血吧,再说,这也不是人类能发出的笑声吧…… 不管是女主女配那种“银铃似的笑声”什么的都是开挂了的啊!她们的亲妈后妈都叫玛丽苏啊,你的亲妈比不上的啊我说!而且你还不知道是不是穿成炮灰的路人丁,所以请不要大意地继续真空吧!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人复姓东方,名不败。”莫铭捏着兰花指捻起自己耳畔的碎发,媚眼如丝。 李懿轩:“……”你不是叫楚留香吗我说! 慕容澈:“……”刚刚陈子善还叫你修远来着! 莫铭:“……”我只是改个名字,你们要不要这个样子…… 萧景绮见大家的神色都不大自然,却又不知其中缘由,于是轻咳了一声,抱拳应道:“东方兄弟好名字。” 莫铭到了这里之后,字典里就没有了“矜持”二字,他斜着眼,嘴角噙笑,柔声道:“那是自然,‘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对不起,金庸巨巨,其实用这名是表达了我对你……笔下那人森森的爱意,你能听到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萧景绮:“……”这么不要脸真的可以吗? 慕容澈已经看不下去,不着痕迹地慢慢往后挪,等离莫铭有了一个身位的距离,立马转身朝屋里走了去。莫铭手快,拧着他的衣领,往回扯,带着笑意说:“好孩儿,既然是这会儿现身,必定是一家人,你不用担心他会如何待你。” 慕容澈:“……”我其实是在担心你…… 萧景绮:“……”算辈分,你手里拧着的那孩子得叫我一声叔叔…… “不过……这个人就说不定了。”莫铭指了指萧景绮身后的人,蹲下来和慕容澈咬着耳朵,眼中带着极为鄙视的神色,他说道,“以后要是遇到这种长相的人,记得要绕道走,他一定会说‘小朋友,叔叔给你买糖糖’骗你好感,然后把你卖到山沟里去童养媳!” 商隐:“……”我听得到,你不用用手挡着了…… 这江湖中能让商隐吃瘪的人不多,这会儿看着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萧景绮突然对面前这面容陌生的人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他拍了拍莫铭肩膀说道:“东方兄,我往后还得仰仗着你。” “好说好说。”莫铭一抱拳,硬是不理会商隐已经沉得可以直接上狼嚎蘸着写字的面色了。 这是沉思许久的慕容澈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是拐我去做‘童养媳’?” 慕容竹此时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他轻声呵斥道:“澈儿,莫胡闹,过来坐好。” 慕容澈听闻是自己爹爹的声音,背突然挺得笔直,面上好不容易显出点儿孩子的懊恼一股子被吓了回去,等他坐回慕容竹身边,已是之前那个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笑的慕容澈了。 李懿轩见莫铭终于消停了会儿,躲着他人的视线揩了揩汗,带着清爽的笑容,望着商隐一抬手。商隐会意,带上门走了出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莫铭,慕容父子,萧景绮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王爷李懿轩了。 “楚兄之前的话,本王细细思索了一番,甚觉有趣,但是还有甚多不明朗之处,还望楚兄指点一二。” 莫铭见谈起正事,也忙正了脸,只是在此之前对着萧景绮说了句:“东方是我小名,一般人我不给叫的。” 萧景绮抽了抽嘴角,说道:“东方兄实在是抬举在下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你最近有没有到手什么好东西?”莫铭搓着手,一副要调戏良家妇男的模样。 萧景绮:“……” 其实,这文的真名叫“拿什么拯救你,莫铭的脸皮”无误啊,知道真相的人有没有想要眼泪掉下来?! 莫铭收起欠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沉声应道:“看来出塞一事势在必行了,王爷,你若真有心,还是替我们及早打点行李吧。虎符急不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得搅出战局才成。非我族类其远必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 萧景绮侧头看了自己身边的人,那股油然而生的莫名的情绪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形容,明明那么不着调的一个人,谈起正事却能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但是你又完全摸不清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你只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你的进退,你的生死全由那个人掌控,但却……心服口服。能给萧景绮这种感觉的人只有一个,萧景绮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慕容竹,无声地笑了起来。 萧景绮摆了摆头,不过是今日才有了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怎么会是他呢? 屋里的人都屏气留神着他的下一句话,却见莫铭一甩头发接道:“可怜我这张脸哟,怕是一定要被晒出高原红了,真苦恼。” 李懿轩:“……” 萧景绮:“……” 慕容竹:“……” 信莫铭会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论真是太给他脸了!这人的脸上只写了三个字啊三个字——不靠谱! 第四十五章 等离了莫铭等人的视线,亦枫立马将陈嘉放了下来,落地的瞬间,陈嘉就睁开了双眸,眼中哪还有半分混沌。假意中招,不过是为了让莫铭能安心与众人周旋的伎俩,也是陈嘉能脱身去部署的一步棋,只是没曾想,莫铭竟为他,甘愿只身涉险。若是那人,只怕多半是明哲保身了。 “主公,属下多有得罪,还望主公恕罪。”陈嘉这人并不大愿意让他人亲近,此次肌肤相亲,算是触了他的逆鳞。 陈嘉摆摆手,苦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莫铭太胡来,在那个境地亦枫也只能接手,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望向莫铭所在的方向。这戏做得太真,自己都糊涂了。 “师父这会儿已到了山脚吧?” 听到陈嘉突然发问,亦枫抱拳道:“属下已让医怪先行去往山脚住处,按他的脚程,此刻多半是已经到了。” “如此甚好,便待我先去见上师父一面,再启程奔赴塞北吧。” 亦枫愕然,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那里气候干燥不说,便是连好点儿住所都没有,陈嘉此去必是又会引发旧疾,要是医怪不在身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是,自己在这方面又没有甚么说话的权利…… 亦枫正欲开口,陈嘉已经打断了他,说道:“我心意己决,这件事只能是我去。莫铭心性未定,做事多有鲁莽,再来,他对那些人的性子还不是很了解,若是放他一个人去闯荡,我还真是不放心……已经放了他一次,这次,我绝不松手。” “我还以为没有一时半会儿你们是回不来的,这会儿回来倒是正巧了,来来来,子善,坐下陪我好好喝上两盅”石柏草架着个小桌子,在树下饮酒饮得正带劲,抬头正见着陈嘉推门而入,忙招呼道。 陈嘉笑着迎上前,毫不推脱,席地而坐,接过石柏草递来的玉杯,浅酌了起来。眼睛微眯着,似是在品着佳酿,一杯饮尽,陈嘉笑了起来,问道:“莫不是师父已将那人请了来?” 石柏草饮尽杯中酒,笑道:“好徒儿,你太看得起你师父我了,我是能请得动那人的人?” “确实不像。”陈嘉浅笑着应道。 石柏草:“……”被噎得无话的石柏草喝了口酒掩饰了下。 “师父,早些年说的法子,我想一试。”放下酒杯,陈嘉突然正色说道。 石柏草捻起花生米的手顿了下来,他眼皮抬了抬,复而继续吃酒不再理会静坐在一旁等他答复的陈嘉。陈嘉也不急,见石柏草不理会自己,便向身后的亦枫吩咐道:“我吃了这酒便启程,一路需要的细软你打点好,画眉留下的东西你帮我都带上,用得上的。” 亦枫点头称是,带上院门退了出去。 “你自从遇到那什劳子盟主教主之后,可曾让我省点儿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你还知不知?”石柏草端着酒杯正欲摔出去,但是一转念到想到这酒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要来的,那人酿的酒是有价无市,喝了一盅少一盅,于是倾杯的姿势生生被扭成了饮酒的动作,引得陈嘉一阵轻笑。 “若是师父好这口,待陈嘉日后多给你讨几壶。” 石柏草闻言,竟是一笑,他摆摆手说道“这人性子傲得很,你都指不定能不能见到他的人,那人也只是同我说,往后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才赠予了我这小半壶,你少喝点儿,你多喝一杯我就少一杯了。” “那他酿了那么多好酒,却也不赠予他人,难不成眼睁睁地就等着这酒坏掉么?”陈嘉对桑落其人了解不多,不过是因其那双酿酒巧手,才多有耳闻。 石柏草浅抿了一口酒,回到:“桑落其人……若是你见着了,定是要引为知己的,只是他曾亲口和我说过,能饮他酒的人少,能与他举樽共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时至今日,惟一人耳。” 陈嘉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轻笑出声:“我怎么没想到,喝了百花楼那么妙的青梅酒也不见有多大反应,原来是早喝过了桑落的酒,这人……还真是有万般能耐了。” 石柏草点点头,应道“若不是因为对方迫你至此,我定是要好生瞧瞧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这‘神机妙算’陈子善和‘酒仙’桑落都掉进那坑里。”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陈嘉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倒真是个妙人。” “你这妙人说的究竟是桑落还是……”见陈嘉带着戏虐的神情看着自己,石柏草立刻止了声,捻起小菜放进嘴里,装作什么都没有说。 “师父,往日因得知那人死讯,觉得日子了无生趣,便弃了那可以活下去的法子,由着自己自生自灭。可现下,又有了牵绊,便不想做贱自己了。师父,我要活下去,哪怕是用最恶毒的方式,我定要活下去,我舍不得留他一人。” 石柏草放下竹箸,正了正神色,问道:“你当真心意已决?” 陈嘉不应话,只是点点了头,嘴角一直含着笑,像是在谈论最轻松不过的家常。石柏草突然起身,闷着头就往屋里走。 “师父……” 石柏草停下脚步,侧头用眼见余光望了眼陈嘉,说道:“你待我想想,待我再想想……” 陈嘉抬头看了眼这株生得枝繁叶茂的枣树,又瞧了瞧边上的那株羸弱细瘦的,笑了笑,支着额,竟有了些倦意。也记不清那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过这么些话了,只是记得,好像那些话用刻刀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等看到些什么人,遇到些什么事那人那话便能一股脑的全涌出来,也不知这是怎么了。陈嘉瞧着那枣树,心下给了自己回答:魔障了。 “哈哈哈,听‘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听得多了,这一棵枣树独竖一帜的,倒是觉得不伦不类了…… “陈子善,你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只种一棵枣树像个什么样子…… “等我有了自己的一个园子,一定要效仿大家,种上两棵枣树,待他人问起,就这么应他们…… “要不,赶明儿我和你一道再种上一棵吧?我是没有钱去买什么园子了,待没有了去处就窝你这儿来,你可得收留我……” 听到声响,陈嘉瞬间醒了过来,抓住搁在他肩上的手,轻唤上一声:“路遥?” 没见那人应答,陈嘉侧头一看,自己抓住的是亦枫的手,嘴角还是带着笑,手却是这么松开了,那抹失望之情却掩不掉,刻在了眼眸的深处。 “主公,天还微凉,睡在风口容易着凉,若是乏得紧先进屋歇息会儿吧。”亦枫把滑落下来的衣裳,往上拉了拉,给陈嘉披上。 陈嘉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我再看看这院子这枣树吧。” 亦枫知陈嘉这又是想起路遥了,也不从旁阻止,只是说:“细软我都备好了,至于时日只消主公定夺。” “嗯。”陈嘉应了一声,复而又看着那株相较之下显得羸弱的枣树出神。 石柏草出了屋子,只是对着陈嘉的方向看了看,又进了屋,陈嘉知晓这是石柏草同意了,连忙起身,往屋子里走去,便是一时半刻都等不下去了。 亦枫捡起陈嘉匆忙中落下的自己为他披的衣裳,掸了掸尘土,抬头也望了望那枣树。 第四十六章 石柏草从他的药箱的底层拿出了一个锦盒,看了眼神色如常的陈嘉,说道:“子善,为师不过是希望你能安稳地度过这一生,你的娘亲将你托付给我而非将你置于皇城,定也是这样的想法,若不是皇帝老儿觉得愧对你的娘亲,你又自小身子骨羸弱,自是不会让皇家血脉流落民间。可是你真的不顾日后这么随着性子一来,真真是谁都没有顾到。” “师父,陈嘉不悔。”说着便搂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光洁却清瘦的手臂。石柏草知这是再也劝不住了,只是问道:“你可知他已死?便是那尸骨都是你亲手埋下的,你究竟要骗自己到几时?” 陈嘉身形僵了一瞬,随即笑了出来,半阖着眼说:“师父,这戏……我定是要演下去的,此次若是您不出手相助,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死在离他近的地方。” “子善啊子善,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石柏草这会儿是真的没辙了,只能顺着陈嘉,做着有损阳寿的事。 只见石柏草借着之前还剩着的烈酒,抹了抹刀锋,看着陈嘉的手腕,半天下不去手。陈嘉见此笑了起来,说道:“要是让外人瞧见,以后这‘医怪’的酒钱怕是要少上八成不止了。” 石柏草整了整自己的心绪,只当自己面前是个给了钱做蚀本生意的冤大头,原先还面露不忍,现下刀起刀落之间已不见任何情绪波动,殷红的鲜血顺着陈嘉的手腕往下淌,随着血液的流失,陈嘉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颊更是愈显苍白,石柏草愣是当做看不见,慢条斯理地从锦盒中取出一个瓷瓶,谨慎地拔了瓶塞,将瓶口凑到陈嘉流着鲜血的腕口,只见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通体红得发亮的虫,嗅着血液的腥气探出了脑袋,一路往气味最浓重的地方爬去,待它寻到伤口,竟是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窜进了血脉之中,方才还在流血的伤口顷刻愈合,便是连着那落在腕间的血都一并倒了回去,好生诡异。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痛楚只教陈嘉将唇齿都要咬破咬碎,额间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脸颊往下滴落,隐有虚脱之势。 “忍着吧,日后每月月圆之时,都有得你受。欸……”石柏草见陈嘉的模样,本指着能借此好好教训一下他,到底是不忍了,从药箱的一个夹层中拿出一个无任何纹饰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棕色的丹药塞进已快没有意识的陈嘉的口中。丹药入喉,过了几刻,陈嘉痛苦的神色有所缓解,慢慢睡了过去,只是眉间的褶皱没有褪去,睡得极不安稳。 “亦枫,你进来。”石柏草收拾好了陈嘉,给他简单地擦了擦额间的汗,便出了门把还坐在院中观看枣树的亦枫喊进了屋。 “‘医怪’有何吩咐?”亦枫虽口中是在和石柏草寒暄,视线却停在房内陈嘉躺着的竹床上,石柏草倒是没有了戏弄他的心情,指了指陈嘉带着他往偏房走去。亦枫心知事情有变,于是什么话都不问,乖乖闷着头同眉头紧锁的石柏草走了。 “陈嘉的身体不用这法子不能根治,但是……眼下他身体里的是母蛊,接下来的事……” “‘医怪’可将子蛊值于亦枫体内。”亦枫料到了石柏草有口难言的究竟是什么事,与其让对方腆着脸开口,还不如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自荐来得好。 石柏草摇摇头轻笑道:“你以为只是种个子蛊我还会问你意见不成?你可把我想得太见外了。” 亦枫这会儿也蹙起了眉,石柏草的心思有时候便是连如此洞悉人心的陈嘉都猜不出,更何况和陈嘉完全不在一个道行上的亦枫,只能任由着石柏草组织着语言告诉他这不是很好说出口的话究竟有哪几个意思。 “亦枫,你跟在子善身边多久了?”没曾想石柏草竟然在一处矮桌边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坐垫,示意亦枫也坐下来。亦枫也不推脱,一抱拳坐下了。 “七年了。”亦枫照实回答。 石柏草听言,无奈一笑:“又是七年?”虽是问句,却不消得他人回答,石柏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亦枫在边上正襟危坐,什么话都不插。 “是怎么和子善相识的?” “被仇家追杀,得主公相助,脱离了绝境。” 石柏草敲着桌子,又道:“若是让你日后每月月圆献上十四滴血,你可愿?” “愿。”亦枫毫不迟疑。 石柏草这会正了神色,盯着亦枫一阵瞧,他问:“那……若是寿命缩短十年,可愿?” “愿。”亦枫还是没有任何犹豫。 “一生不能有子嗣,不能对他人动情,母蛊若亡,子蛊必死,你……可愿?” 亦枫终于抬起眼眸与石柏草对视了,只见他启唇吐出一个字:“愿。” 石柏草不知是带着什么表情,似喜似忧,似无奈似庆幸,他弓腰起身,对着亦枫浅浅作了一揖,口中道:“往后若有可能,让子善避着那人。子善擅识人果不假,亦枫,我便将子善托付于你了。” 亦枫抱拳回礼,点了点头。但他的耳朵并没有遗漏石柏草转身时说的那一句“个个都是痴,都痴啊……” 亦枫起身,跟着石柏草进到内屋,房内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尽,亦枫是生活在刀尖的人,对血腥气虽熟悉却不喜,这会儿想着这血都是从陈嘉身体里流出的,更是目光沉了许多。 石柏草光顾着整理他的药箱,找那子蛊,没有注意亦枫的深情,或者说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人对陈嘉的衷心都快变成愚忠了,便是拿着扫帚敢他,也不见得他会眨下眼睛。石柏草在心中又是一叹息。 亦枫比陈嘉的身子骨好的上不是一点半点,但纵使如此,亦枫在植了子蛊之后也不禁冷汗直冒,这东西果真阴邪。 “亦枫,你且听好了。这每月月圆之时,你将你的血做引,将我这方子里的药找齐了,四碗水熬成一碗,和着这丹药亲眼看着子善饮下。”说着石柏草便将一张边角已经翻黄的药房递给亦枫,亦枫接过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收进了怀里,“待他喝完药之后你就退出来,那天晚上,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进子善房中。你可记清了?” 亦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喃喃应道:“记清了。” 石柏草点点头,说道:“去歇歇吧,往后需要舟车劳顿的日子多了去了,我也得去给我那不省心的徒儿多准备些用的上的东西了。”说罢摆摆手,就往门口走,连让陈嘉道别的机会都不给。 亦枫忍着心口的闷痛,扶着房间内的摆设,慢慢朝着陈嘉走去,时常走几步眼前就开始泛黑不等不停下来,调整自己的气息。待他走到床边,已经没有什么余力了。瞧着那个连睡觉都像是在思索的人,亦枫不禁苦笑了起来。伸出去欲落在他面颊上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这一来,我所欠你的命债,怕是可以今生足以还完了。来世,你我二人便是对等的了。对等的了…… 第四十七章 不得不说,李懿轩这人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不过半日功夫,这一路上需要的粮食、水源、财物就都备好了。莫铭看着那一溜的马匹货物,惊讶地挑了挑眉,去往塞北那种地方要么掩人耳目白天休息夜晚赶路,要么大张旗鼓派出一长条商队,而莫铭一行人,便是乔装作走镖的镖局,萧景绮的痞气,商隐的煞气,慕容竹的冷气(?)结合在一起,再配上三五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那些人身上有着久居江湖的的气息,不细查也没有多少人会怀疑。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莫铭指了指坐在自己边上的慕容澈,不是很明白这种可能有去无回的地方带上个娃娃算是个什么事儿。 萧景绮从驭马的车夫身边走到了车厢内,正巧听到莫铭问慕容竹的那句话,于是自己接过了话头,他说道:“东方兄,不是兄弟看不起你,只是论这武学,你着实没有澈儿的底子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还需要他救你的命呢。” “你开玩笑呢吧?一个才将将十岁的小娃娃,救我?我才不要,要是这条香火断在我手上,怕是以死谢罪都不够抵。” “澈儿在剑道方面的造诣极高。”慕容竹这时开了口,似乎想要铁板钉钉。 莫铭连连摆手,说道:“别别别,慕容少庄主,我和您可不熟,别把您儿子搭我手上,不值不值!” 萧景绮靠近莫铭,凑在他耳朵边说:“东方兄,不是我埋汰你,可是我们都相处那么长时间了,你真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真名?” 莫铭皱着一个菊花脸,苦着脸说:“我们不过见了一日的功夫啊,很长吗?” “东方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着我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唇寒齿亡的道理你还不懂吗?”萧景绮又往莫铭的身边凑了凑,就差直接贴他身上了,“再说,你那么维护陈嘉,难道不是图他的样貌?要是论样貌,我‘神盗手’萧景绮不差多少吧?” “我图的是他的才智。” 萧景绮:“……” 如果在那个时候已经引进了这种骂妹不骂娘的国骂方法,他一定会在心中默默竖中指,然后仰角四十五度,半明媚半忧桑的朱唇微启,吐出一句:“你妹!” 莫铭挑着一边的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萧景绮,说道,“我暂时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什么指示你智力指数破表的特征。” “你就说我听听,这有什么特征?”虽然不懂什么是“破表”什么又是“指数”,但是好歹“特征”二字所代表的含义他还是懂的。 莫铭挪了挪被颠簸的发酸的屁股,突然不着调地问了句:“知道我爹娘叫什么吗?” “……”萧景绮被哽住了,他的确不知道这个问题和莫铭嘴里所谓的“智力指数破表的特征”有什么联系,于是追问了句,“陈嘉知道?” 莫铭摇摇头说:“他不知道。” 萧景绮:“……”那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是出于什么心理?! “那你知道我爹娘是谁吗?”见萧景绮没说话,莫铭又问。 萧景绮虽然表情有些难看,还是照实回答了,他说:“不知,难道陈嘉知道?” “陈嘉也不知道。”莫铭还是摇摇头。 萧景绮:“……”他能够甩些暗器过去吗? 见萧景绮一脸郁卒,莫铭笑了笑,往后靠上了马车的车壁,他说道:“虽然陈嘉不知道我爹娘的名字,但是他知道我爹娘在哪里,这就是他比你高明的地方。” “怎么?要是猜得出你爹娘是何许人士,便能同‘神机妙算’陈子善相提并论吗?”萧景绮这会倒是好奇了。 莫铭双手一摊,说道:“即便是给你上百次机会你都不会知道我爹娘是哪里人,死心吧,萧尼桑。” “你嗓?”萧景绮对莫铭蹦出新词汇的速度搅得应对不暇。 莫铭叹了一口气,他带着蛋蛋的忧桑,掀开车帘看了看已经是荒无人烟的田间小道,说道:“欸,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萧景绮:“……”我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怎么就强求不来了?!我对你没有兴趣啊,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萧景绮思密达,你看,你我沟通都不能,就你这样还想和陈嘉比,不要输得太难看哟~” 萧景绮:“……”能和你沟通的来才有鬼吧! 萧景绮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自己差陈嘉差在哪里,特么陈嘉一定不会追问着人这么不靠谱的问题啊,明摆着是陷阱,还眼巴巴地往里跳,蠢到家还得拐个弯吧! 慕容竹原本是抱着剑靠着睡觉的,被萧景绮和莫铭二人一搅合,睡意褪了个干净,但是还是眯着眼睛未曾睁开。 慕容澈自从那会儿在青城山被慕容竹吼了一嗓子,但现在还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乖乖宝宝模样,愣是没有一丁点儿情绪。这种行为对他那个年龄段的大多数现代小孩儿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莫铭引以为奇,于是凑了过去。他双手撑着慕容澈坐位两边,蹲在他面前,开口说道:“小朋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给哥哥我开心开心啊。” 萧景绮:“……”你还真的就是不要脸的典范啊。 慕容澈抬了抬眼皮,和莫铭视线相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此话一出,萧景绮和慕容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莫铭身上,莫名地让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重了很多。 莫铭一惊,忙学着那位著名的央视主持人拼命眨着眼睛,俨然有把嘴边那句“你确定吗?别忘了你还有三种求助方式……”的话说出口。 莫铭带着无邪的笑容问道:“你说我是谁?” 慕容澈指了指他腰间,说道:“这个……” 莫铭随着慕容澈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原先陈嘉丢了他的那枚玉石后赔给他的,莫铭看了那枚玉石,神情柔和了很多,他把玉石取了下来对着慕容澈说道:“就凭这个?” “那是我爸爸的。” 莫铭:“……” 慕容澈是慕容竹的儿子,玉石是陈嘉给的,玉石是慕容澈爸爸的,莫铭的大脑突然有些当机,请问这是一个什么神展开?!慕容澈竟然是陈嘉的儿子!听这姓氏,陈嘉还是下面的那一个?!我勒个擦,这设定略微带感啊! 萧景绮看着莫铭变化莫测的表情一扶额,开口说道:“澈儿不是陈嘉的孩子,你想多了……” 莫铭:“……”你怎么看得出我在想什么?你是开挂的主角吗? 萧景绮觉得自己跟着莫铭上路真的是他这辈子干得最蠢的事,没有之一!他扶额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只是用极为懊恼的声音说道:“你想什么都写你脸上了,根本不用猜。” 莫铭看了看表情同样有些扭曲的慕容澈,小朋友的话才最可信,所以当莫铭卖萌般地歪着头对慕容澈笑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回来上一句“不,你一定不是我爸爸,他没有那么愚钝”。 莫铭:“……” 你才愚钝你全家都愚钝!懂不懂什么叫卖萌?!懂不懂什么叫策略?!你一小毛孩懂什么,只知道把我错认成你爸,认错了不道歉还说我愚钝!愚钝你妹啊!欺负我语文不好不知道愚钝就是间接说我蠢是吧! 为了扳回一城,莫铭对着慕容澈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了句:“八嘎,阿货。” 慕容澈:“……” 萧景绮:“……” 慕容竹:“……” 妹的,骂他他听不懂有什么用?!莫铭在心里默默扶额,但是面上一点都没有显现出来,此时莫铭非常淡定(或者……不要脸?)地说:“我在夸奖你。” 慕容澈、萧景绮、慕容竹:“……”谁会信你! 莫铭:“……QAQ” 第四十八章 这一路莫铭调戏调戏萧景绮,逗弄逗弄慕容澈,躲避躲避慕容竹,小日子过得也算是滋润。因为长相的原因,没有了慕容竹往日的打探目光以及萧景绮的刻意挑弄,莫铭以修远的身份,正式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自然,得出这样结果的莫铭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出了江浙之后不知为什么李懿轩让他们改陆路为水路,坐船西上,而自己则通过运河北上回京。瞧他那模样似乎是极不愿的,应是京城中有人不想他好过,将这位表面上的闲散王爷给支了回去。在临行前的那一个夜晚李懿轩把莫铭叫到自己房内,商谈了整整一晚,直到他不得不启程才放莫铭离开。 莫铭倦得不行,却偏偏碰上个什么事儿都想弄个明白的萧景绮,这会儿莫铭就坐在萧景绮的房间里,头时不时地点着等要碰着桌面了,又挺直腰坐好,循环往复。上下眼皮间像是涂了强力胶,怎么都扯不开。 “王爷把你叫到他的房里,是在商量什么事儿?怎么天不见暮就叫你进去直到天将破晓才放你出来?”萧景绮敲敲莫铭面前的桌子,让他从浅眠中醒过来。 莫铭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不过是原先那些事,你不都有耳闻吗?” 萧景绮见莫铭不耐,也没有放弃,仍是能抠一点是一点,继续从他嘴里套着话:“那你是怎么回答王爷的?” 莫铭半睁着眼睛,趴在桌子上,扬着下巴,歪头一笑,问道:“你猜?” 萧景绮:“……” 大概是被萧景绮闹得不行,莫铭那点儿睡意都被搅成了渣,他坐直了身体,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醒醒脑。萧景绮见对方似乎有认真回答问题的意思,于是摊手道:“我是真猜不出来,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很棘手,你究竟是怎么哄王爷的?” “不能说是我哄王爷,而应该说是王爷哄王爷。”喝了口浓茶,莫铭被那比腐国人民黑暗料理更恐怖的古代浓茶给呛了个半死,这会儿是彻底醒了,他接着说“每当他问一个问题,我必定回上一句‘以王爷所想,此事当如何?’等他回答了,我就只是对着他笑一笑不说话,谁让他自己非要脑补我笑容的意思,我真的只是在笑啊。所以按理说,他自己和自己聊了一晚上。” 萧景绮:“……”这东方不败究竟是个怎么样不要脸,不要皮,还不怕死的存在啊! 莫铭把茶杯推得离自己远了些,见萧景绮一副吃瘪的表情忙说道:“这事儿怎么说都怪不到我头上,我只是重复着说同一句话,露同一个表情,所以说,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脑补帝,特别是皇家的脑补帝。” 萧景绮:“……” 莫铭:“……”你是为什么只会“……”了? 萧景绮起身,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说:“东方兄,这时候不早了,我就告辞了,您早些休息。”说这便开了门走出去,莫铭被萧景绮这一举动惊得半天没有反应,等萧景绮再返身回来,才抽抽嘴角,问了句:“知道哪里错了吗?” “这里是我的房间,还是请东方兄早些回……” 莫铭:“……” 这不是重点吧我说!重点是你拉着我让我一晚上没有睡,现在却是一副你被我怎么样了的表情是想怎么样!虽然我真的很想把你这个风流受给怎么样了,但是奈何我就算想把你怎么样也实在是不能怎么样,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莫铭愤愤地甩了下衣袖,本想甩出李懿轩那样拉风的姿态,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那为了抵挡晚上江风而换上的稍厚的春衫衣袖一下子就拍他脸上了,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萧景绮:“……” 莫铭:“……” 你妹,想开个挂都那么难…… 莫铭的物理老师“马拉车”曾经有这么一句名言说:“马拉车,车拉马,拉来拉去相互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凡是学了点儿物理的都能说出这么句话,即便是物理只考十七分的莫铭,也深知其中道理,你甩这衣袖,自然得做好反被甩的觉悟,所谓的“打碎牙齿和血吞”不过如此。 萧景绮看着在他面前毫无脸面可言的莫铭,在走出房门时还被门栏绊了下脚的二货样,在他走出去带上门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爆笑出声,特么这么二的人能够搅吐蕃主动出兵,只有一种可能:吐蕃人都被他蠢怒了! 在江上航行不比海上,就算是逆流而上也没有在海上遇到的那些事多,一路上倒也算是顺利。他们赶着去塞北,没有时间去欣赏沿途经过的城镇,只有船上的东西不足的时候,才会下船做些补给,但即便是这样,船停靠的时间也是很短的。 这一次,是少有的能停在码头边给穿上淡水做补给机会,莫铭自然不会让这么好的机遇白白从自己手中脱手,明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偏偏死皮赖脸的借着帮忙的理由跟着船员下船。 慕容竹自是不放心这枚还不称手的棋子,只是朝自己身边望了望,慕容澈便会意,快步赶上了几乎要消失在人潮中的莫铭,冲上去牵住了他的衣角。莫铭低头一看是才及他腰间的慕容澈,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竟是伸手牵住了他。慕容澈要抽回手,别扭地扭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任由莫铭牵着,也不顾五月末六月初的天气其实已经有些燥热了。 “又和你爹爹闹别扭了?”不知是不是有市集,今天上街采购的人特别多,莫铭没有什么武功,在人群中挤着很费劲,手边又牵着慕容澈更是分.身乏术,趁着有个大点儿的空当弯腰在慕容澈耳边问道。 慕容澈摇摇头,否认了。莫铭紧了紧他的手,笑着说:“小孩子活点儿皮点儿才好,这一路上越到后玩的机会越少了,今天看着什么欢喜的和我说,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跟紧点儿,人多。” 慕容澈仍是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莫铭只当他这是在为之前自己逗弄他的事耍性子,也就没放在心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从人脑袋间的缝隙里看着各种摊位上的琳琅商品。 “你当日为什么要替陈子善担下这档子事?你不知道……你有可能死在边塞再也会不去吗?”慕容澈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跟着莫铭在这拥挤的人潮中跻身,他尚年幼,说话声音又不大,自然不可能被没有内力又光顾着护他不被人撞的莫铭听到,这么重复说了几句,慕容澈的脾气上来了,竟是用巧劲拉住莫铭,让他顿住了脚。 这一顿不打紧,硬是直接撞上了身后的人,莫铭只道是慕容澈皮了,一点怪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忙不迭地朝着他撞的那人道歉,手中却是紧牵着慕容澈生怕自己分神之际,被人潮冲散。 那人瞧见莫铭的样貌时,眼中盛满了惊愕,继而唇角含笑说道:“多年不见了,花满楼。” 莫铭:“(╬ ̄皿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 “这位兄台,我说……你认错人了吧?” 这会儿,莫铭、慕容澈和街上撞着的那人坐在了一家不大的茶馆里,慕容澈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摆着的茶点,手也不往那儿伸警惕着四周的情况,手握在腰间的剑上,瞧那气势,让身旁的莫铭矮下去了不止五成。 莫铭知道能叫出这个名的人,之前一定是遇到过陈嘉口中的那位“故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人挖的坑每次都是他掉进去爬不起来,这不科学啊不科学! 眼下还不知这个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思及此,莫铭的唇边带着谄媚地笑意,一面尽量套对方的话,一面尽量避免和那个人有什么不必要的接触。 “错不了,不过是七年的时间而已,我桑落的眼睛还没有花。”桑落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满上了茶水,举起来看了莫铭两眼,莫铭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要。桑落也不觉有它,干干脆脆地放了下来。 “你是从哪儿听来‘花满楼’这个名字的?”莫铭身体往前倾了倾,凑近了说。 桑落抿了口茶水,笑道:“就是从你口中。” 莫铭皱着一张菊花脸说道:“我说桑落兄弟,我真没有说自己是花满楼,虽然我是很想把人生赢家的名头占个满,但是我好歹还是有脸皮的。” 慕容澈:“……” 桑落:“……” 喂喂喂,你们干嘛一个二个都这样的表情,我这是实话实说啊,我没说自己韦小宝就真的是很要脸了,金庸巨巨文章里的人我就没几个染指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桑落摇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 “我长大了。”莫铭收了表情,非常严肃地说,随后露出一个标准的“亮八齿”的笑容,指着自己的肩膀不同的三个地方,“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桑落:“……” 慕容澈扯了扯莫铭的衣角,莫铭顺势低下头侧耳,只听慕容澈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道:“爸爸,这个怪蜀黍是谁?” 莫铭:“……”虽然我不是你爸爸,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声——好儿子! 桑落:“……” “所以……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带了个人回来?”慕容竹敲着桌子,斜眼看着坐在莫铭身边的人,不悦地说道。 “逛一次集市就捡回一人,你挺能啊。”萧景绮在一旁煽风点火,玩得好不开心,“头撞门上了吧?” 莫铭自然是不敢对慕容竹翻白眼的,于是火力全集中在了萧景绮的身上,他扭曲这表情说:“你知道个嘛?你知道个嘛!要不是想着船快开了,这件事又没有弄明白,我会干出这事儿吗?!” “你会。”萧景绮笃定地说。 莫铭:“……”你妹…… 桑落看出了自己的到来让莫铭陷入了怎样的境地,只是这船已经起航,且离岸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想是说靠岸把人丢下去,也断然不可能,于是唇角带笑说道:“这一路都是西去的,到了下个补给点我就下船,你们莫为难花满楼。” “花满楼?!”萧景绮听着桑落喊莫铭的名字,嘴角不禁抽抽,“我说东方兄弟,你究竟有几个名儿啊?” “对你有无数个,对陈嘉只有一个。”莫铭忙表明自己的立场,转过脸对着桑落说,“桑落,以后你就叫我修远吧,花满楼那名儿,还是等着以后救命的时候用。” 萧景绮:“……”敢情你对着我说你叫东方不败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害臊自己在说假话? 桑落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不置可否。只是盯着莫铭诡异地笑,让莫铭平白生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萧景绮桌子一拍,不满地说道:“好你个修远,对着盟主说你是‘楚留香’,对着我说你是‘东方不败’,原先对着这什么什么落的说的是‘花满楼’这个假名就罢了,怎的,他还没说什么你就换上了真名告知他,这恐怕,不妥吧。” 莫铭双手一摊,说道:“等哪一天你也说出个能让我自愿告知你我真名的名儿的时候,我也这么对你。” 萧景绮眼睛咕噜一转,笑道:“那就……陆小凤?” “卧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莫铭皮笑肉不笑地说,“萧景绮,小心我喷你一脸血哟~” 萧景绮:“……”我是惹你了还是怎的。 “陆花西皮你不知道啊!”莫铭站起身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萧景绮不知是不是看不惯莫铭对着这个陌生人低眉顺眼的,粗着脖子红着脸对着嚎了起来:“我不知道!” 莫铭:“……”他还真不应该知道…… 莫铭轻咳了两声,又说:“自攻自受你总知道吧!” 萧景绮双手一摊:“不知道。” 莫铭白眼一翻,坐了回去,二郎腿一翘,无比鄙视地回了一句:“没文化,真可怕。” 萧景绮:“……”谁要这种听起来就很奇怪的文化! 一直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的慕容竹敲着桌面的手指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一旁看着莫铭和萧景绮拌嘴的桑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诧。 桑落自然是注意到了慕容竹的反应,他朝慕容竹笑了笑,似乎是在肯定慕容竹还未说出口的猜想。 “你是……沈天佑沈将军!” 此话一出,萧景绮也不顾和莫铭争辩了,盯着桑落一阵猛瞧,只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估摸着在场的人里,唯一还搞不清出状况的人只有对这里历史一窍不通的莫铭了。他拍了拍桑落的肩膀,问道:“嘿,哥们儿,听那小子的口气,你挺厉害啊?” 桑落仍是不语,看了一眼莫铭之后,竟是摇了摇头。 “装逼遭雷劈哟~”莫铭带着贱笑,语重心长地说,顺带拍了拍他的肩。 “我不该信。”桑落总算是说了一句话。 “信什么?”这回接话的是慕容竹,莫铭本以为按照对方的开挂程度,怎么着桑落都回应上一两句话,再怎么不待见他,应上一两个字也是好的。却只见那桑落很傲气地斜了慕容竹一眼,一言不发。 这就是革.命友谊啊!莫铭心中为桑落立了座丰碑,只差把他当精神支柱供起来了。 “你是他?”桑落转过头看着莫铭问道。 “这是个病句,第二人称不可能是第三人称,除非用虚拟语气……”莫铭这会儿倒是装起傻来。 “你不像他。”桑落又是摇摇头,低声说道。 莫铭忍不住唱了出来:“哎哟哎哟,要走为何不说,又我又我,每次都是我错……” 萧景绮、慕容竹:“……”能不能不要每到这样的场合就脱线! “对不起,没忍住。”莫铭一挠头,笑道。 桑落似乎有些失望,却又有些隐隐的期待,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阐述:“如果在一个月内你能让我甘心呆在这里,我会祝你们一臂之力。” 感受到慕容竹强大的死亡射线,莫铭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是什么意思?” 桑落看了一眼慕容竹,总算是应了话:“字面意思。” 什么叫霸王之气?这就是!桑落你以后就由我罩着了,看我们俩同心协力不逗死慕容丫的! “沈将军已经归隐,现在突然说是要入世,这算是个什么说法?”慕容竹深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避其锋芒攻其短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看得莫铭都恨得牙痒痒。 桑落面上的表情无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看着莫铭的眼神更深邃了,他说:“我归隐一事与你何干?现在入世不过一时,我曾经应了故人一件事,现在我得证实并且完成这件事。” 故人你好,故人再见啊焚蛋! 第五十章 俗语有云:行船莫算,打架莫看。 大家在行船的时候,大多对时间的概念都很模糊,只知道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莫铭已经不记得自从那次下船遇着个本已归隐的将军带他上船后,已经在船上待了多久了。每天眼中看的风景不是江两岸隔得极远的险峰,就是近在咫尺的被船舷破开顺着船身一路往后淌去的清澈江水。 桑落每日每日地在自己的房里待着,也不知他身上会不会长出蘑菇。不管桑落会不会长出蘑菇,反正莫铭是受不了这像是单曲循环一样的无聊日子了。 “好澈儿,乖澈儿,你都练了那么长时间了现在就休息一会儿不要练了,陪我说会儿话吧。”虽近初夏,但是整日待在甲板上,被江风这么一吹,还是有些凉意的,莫铭把手套进袖口里,蹲在甲板上,间或抖着腿。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不说,连蹲都没有蹲相。 也是,哪个大侠出场不是狂风骤起,论血雨腥风衣飞带舞,仍是不动声色立得笔直,或者稳如泰山,论周围厮杀的如何,总能气定神闲地吃茶喝酒。这么一对比,也怨不得莫铭不是大侠的命了。 慕容澈收了势,昂着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莫铭,不见情绪有多大波动,他开口道:“是不是接下来就是‘叔叔带你买糖糖’?” 莫铭:“……”妹的……抢我台词。 但是就这么认输了,那人还是莫铭?他腆着脸挪到慕容澈身边,狗腿地笑道:“你去问问你爹,这船究竟什么时候能到,你瞧,要是再在不着地的地方待下去,我这身上都要长毛了。” “长毛了就剃掉,废话那么多作甚。”慕容澈冷这张脸回了句这样的话,便不再管莫铭那堪比怨妇的闺怨脸,又练起新一套剑法,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的,莫铭起身往后走了几步,靠着船舷眯着眼看慕容彻练起剑来。 小屁孩儿一个,尽在他面前逞能耍威风,想到这里莫铭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打心眼里喜欢慕容澈,巴不得像疼儿子一样去疼他。 “起来起来,与我对上一局。”迷迷糊糊间,莫铭觉得有人在推自己,于是抹了抹唇角,半眯着眼看自己面前的人,是桑落。莫铭左右环顾了一圈,没见着慕容澈,想必又是回房看书去了。 不知道桑落从哪里弄来一副围棋,这会儿竟是要同他博弈,这可苦了只会五子棋的莫铭。要是那五子棋的棋路一出,原来同路遥相熟的慕容竹萧景绮且不提,便是眼前这个说着自己像是“故人”的桑落还不是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不同来? 这异于古人的身份一曝光,日后还能有好日子吗?不能!就算这张脸挡下了自己是客栈掌柜这一可能,但是一定会被他们扯着东问西问的!这么长此以往,马脚露得多了,就算自己不是路遥,都会被冠上路遥的名号。 “我说桑落,你就饶了我吧,我对这些东西向来是没什么好感,我们日后累着的地方多着呢,让我现在歇歇,歇歇啊……”说着身体就往另一侧翻。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来!管你是要玩围棋象棋军棋跳棋飞行棋五子棋还是只想拿棋子砸我玩儿,我都奉陪到底。”没说出口的话是“妹的,如果不是为了帮陈嘉拖住他们,你以为我乐意在这里冒着被拆穿身份的危险,逞英雄么?”。 莫铭摆出“要脸没有要命一条”的不要脸本质,大手一挥,直接从桑落手中接过棋盘,放置好,二人对面而坐,各自将棋笥放在棋盘的右手边,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猜先。”莫铭率先开口。 桑落惊异地看了莫铭一眼,带着笑也不否认,从棋笥抓出一把棋子,莫铭也如法炮制,两人同时间将手中棋子放在棋盘上,莫铭猜桑落拿的是双数,桑落划棋数子,最后手法一顿,竟是被莫铭猜住了。 “我本以为你会同我下‘饶子棋’,哪知……”桑落说到这里顿了顿,“倒是有些胆量。” 莫铭:“……QAQ”我不知道啊!“饶子棋”是什么东西啊!让子吗?原来还可以让子的吗!你没你怎么不早说!我只知道开局要猜先啊! 莫铭执黑,第一步就落在了天元,桑落又是一斜眼,看得莫铭身上发毛。桑落执白,直接贴了上来,竟也没有按往常的棋路走。 见棋盘上落的子越来越多,也没有人提,莫铭这才察觉出不对来。莫铭是不会提,怕自己提错了引得桑落怀疑,这桑落也不提子是个什么说法? 莫铭落子的手顿住了,他细细地看了整个棋局的走向,然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已经被对方带着下起了五子棋。 莫铭:“……”怎么回事? 桑落:“……”我也想知道。 莫铭:“……”不是你带着我下的吗? 桑落:“……”你一开始就下天元才会这样的吧! 莫铭和桑落相对无语,只觉得这江风吹得更猛了,莫铭紧了紧衣服,桑落在他身侧坐下来,递给莫铭一个装水的囊带。这棋局便也就这么有始无终地搁置在那里了。 “尝尝看。” 莫铭到不觉有它,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拔了塞子,正准备直接对嘴喝,却听见桑落说:“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酒?”莫铭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以前因为季节不对没喝到,所以总想着有一天能遇着那人,把酒交出去。既然我们有缘,就让你先喝。” 莫铭闭着一只眼朝里望了望,只能瞧见一片漆黑,过了这么些时间,馥郁的酒香慢慢地溢开来,只是深嗅上一口,莫铭就有了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这是什么酒?”莫铭将水囊放到耳侧摇了摇,听声音不像有很多的样子。 桑落嘴角一勾,笑道:“醉生。” 莫铭:“……=口=!” 要不要那么穿越?!是不是还有一壶叫梦死?!是不是两种酒调在一起就是醉生梦死了?!再加几种酒就直接改名鸡尾酒了?!逆天不收钱你才这么开挂吧我说! “怎么?这名字不好吗?”桑落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莫铭连连摆头,说道:“怎么会怎么会。”说着就把塞子塞好,将水囊收在自己的身侧。 “你这是?” “既然桑落大方赠与我,不收下实在不是我的作风,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这水囊一并送我了。”莫铭倒是有理有据。 桑落愣了半晌,大笑道:“罢了罢了,便一并赠于你吧。” “不知羞。”不知何时,慕容澈走到了甲板上,随后是慕容竹与萧景绮,桑落脸不红心不跳地用身体挡住棋盘,快手快脚地收了棋局,将棋子收进棋笥里。 等将一切收拾妥当,桑落站了起来,伸手拉了莫铭一把,对他说:“船要靠岸了。” “终于回到了地球母亲的怀抱了……嘤嘤嘤嘤。”在船上晃荡多日的莫铭一上码头,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虽然一直生活在南方但是碰水的机会少,也不是什么原因甚至有些怕水。当初听说要从陆路改水路的时候,莫铭抱着李懿轩的大腿愣是蹭了大半柱香的时间,虽然……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上了贼船。每天在心里鞭打李懿轩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们在这里做最后一次补给,之后的路上想要遇到城镇就很困难了,你们有什么要买的就趁着今天,明天一早,我们便上路,断没有再回头的可能。”慕容竹在随行众人将货物都运下船的时候,把核心的几个人圈在一起说着这么些话,还没等慕容竹说散,莫铭已经拉着桑落走得远远的了。 “爹爹,需要我跟上去吗?”慕容澈抬头,看向慕容竹的眼中带着希冀。 慕容竹却看也不看慕容澈,只是冷声说道:“不用,去跟着你萧叔叔。” 慕容澈望了眼远去的莫铭,最终还是跟着萧景绮走了。 桑落不知道莫铭拉上自己的意思,于是两人一路无话,这里不比上次补给的那个城镇,市集里的东西要少上许多,莫铭一路东看看西逛逛,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不像是要买东西的人倒像是在摸行情。 “你准备日后来这里也摆上个小摊?”桑落见状取笑道。 莫铭摇摇头,说:“前几天无意中听萧景绮对慕容竹说起了慕容澈的生辰,听慕容的口吻,像是不想给办,才那么小的孩子,指不定就等着那天和他那个冷面的爹亲热亲热,要是知道这事儿,不知道得多伤心。” “所以,你就上这来给人慕容澈物色生辰礼品?”连着想带自己逃跑的理由都帮他找好了,千算万算,少算了那人的心。 莫铭瘪瘪嘴,说道:“可不是,我和他那么小的时候,大半年前就开始盼着自己的生日。” 桑落不接话,慢慢陪莫铭逛着,只是眼梢眉角都带上了点儿笑意,步子也迈得轻快了许多。 翌日,他们换了马队,一路西去。 慕容竹的话果然不假,出了城镇之后且不说城镇,便是连带着色儿的植物都渐渐见得少了,整个商队存得最多的就是淡水。不到非喝不可的时候,绝不会轻易喝水。昼夜温差大,没有客栈可以休整,大家就选择一个可靠的地方露天休息,轮流守夜,其余的人挤成一团取暖,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星期。 走到现在,放眼望去只剩下漫天黄沙,莫铭下马,站在一个天然风化成的高地上,极目远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这世界,我来了~” 在这么一副悲壮的风景面前,脑内的却是小沈阳的歌。不得不说,莫铭能活到现在,同他粗壮的神经是分不开的…… 第一卷·江湖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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