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说算娇吗？”冒牌向日葵喃喃道，稚嫩的心，却忍不住思考究竟傲娇为何物。
不过除了向日葵，恐怕没有人会认真注视这则新闻的，因为今天有一则足以令所有八卦都失色的管理员公告：
“致各位玩家：
非常感谢你们对AI宠物的关心。首先，本团队乃出于对AI宠物的爱才会设置垃圾场，垃圾场的原意是警戒玩家要珍惜AI，被主人抛弃的痛苦是远高于垃圾场里所承受的伤与痛的。试想想，如果没有抛弃AI的玩家，又怎么会出现残酷的垃圾场黄昏？
不过，众多玩家纷纷站出来保护AI的心，我们能够深切理解。今天晚上9点钟，游戏管理员将会出席商店街的集会，与各位共商垃圾场制度的更改细节。”
这则公告是在下午5点钟商店街钟楼前的留言板贴出的，位于联署帖子内，非常不起眼。在网管留言后一个小时，已经有数个新留言把它推到旧页去了。
“这件事，玩家的确犯了错。希望管理者这次能够处理我们的诉求。”
“玩家抛弃AI是一回事，游戏设计者这样对待AI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好笑，青没有被主人抛弃，他是被你们这种管理员陷害到垃圾场的，现在还想狡辩？”
“黄昏贴公告，可见管理团队对此事的态度有多么地黄昏……”
“今晚我一定会拭目以待，看GM有啥话要说！”
气氛还是满极端的，看看留言量，这则消息已经高速传遍全游戏了吧。管理员5时正留言，9时正登场，从公告到公开处理仅短短几个小时，似乎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打算速战速决。
吃过晚饭后，祈洛希再度上线，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商店街的十字路口。意外的是，传闻中那座用暗绿色蔓藤所砌成的监牢竟凭空冒出，大家纷纷围着瞧，向日葵吓得张开了嘴巴。
继青之后，垃圾场再度出现了！他踮高双腿，目光好不容易越过围观者，却不见垃圾场里有任何人影；那是一座空牢。大家都激动地猜测，管理员是否要当众打碎垃圾场，以平息民怨。时间还未到，但现场的气氛已自行炒热。
商店街十字路口比往常热闹多了，为了避免道路水泄不通的状况，附近的商店楼房都识趣地改建及增设座位，或干脆在屋顶、天台设宴。现在人潮尚不算多，但时间一到，必能媲美小型演唱会。
“哟，葵会长，真巧。今夜月色不错啊。”
蓦地，熟识的男孩子嗓音从背后飘来，让人有一股莫名的安心。向日葵转头，看见那位用黑袍子包住全身的黑色男孩子，不由得一笑。
下一秒，他才茫然想起这儿是公众地方，连忙敛起表情说：“对……对啊！月色比你这张脸好看。”
不知不觉间，主宠二人又凑在一起了。问天气以及毒舌回答，是早已预设好的，向日葵与清遥之间的识别暗号。为免向日葵帐号会在某天突然归还，上线者突然换了人，这种暗号是必要的。
除此以外，他们规范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免得有心人会说闲话、登报纸，进而揭发盗号丑闻。
所以清遥站在公告板的另一边，用稍远的距离问：“今天有什么得着吗？”
向日葵一边卷动留言板，一边回话：“没有，什么都记不起。”
“今晚你会不会看？”
“嗯，我有兴趣，也有时间。”
“也对，只有独行侠才没有兴趣吧？”
12. 深夜的集会(节3)
他们没有讲明，但谁都知道今晚只有一件重要事项，便是9时正管理员与玩家的会面。现在距离那隆重的时刻还有一个多小时。
希洛祈问：“可以私下聊聊吗？”
清遥点头：“嗯，等一会儿再上线吧。”
自从他们相约在私人聊天室之后，每天总会有最少两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去那儿，玩《X Online》的时间大幅减少。
对希洛祈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的记忆，他自然巴不得一直待在情报最多的清遥身边。另一方面，他想用身体的感觉去验证自己的心之所属：如果他真的曾经深爱过清遥，只要经过时间的浸透，他肯定会爱火复燃，再一次爱上清遥——根据爱情八点档的理论，应该会如此的。
清遥的想法单纯多了：青不在了，但希洛祈还在。他要继续自暴自弃吗？他该去关心谁人？答案十分明显。
他们的私人聊天室网域相当简单，甚至可说是简陋，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两张独立沙发，中间有一张又矮又细的玻璃桌，没了。根据说明书，用聊天积分可以换取精美的家俱，跟《X Online》的爱巢制度或者其他游戏的房屋系统都差不多。
这个私人聊天室就像他们的另一个爱巢，只是更加隐密，既不会有人敲门打扰，也几乎不会收到系统短讯，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空间。
希洛祈每天都像个好奇的小孩子，问：“清遥，你今天会讲哪段往事？”
但适逢特殊节日，老玩家刻意将话题导向另一边：“先别说这个，你觉得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啊，管理员吗……”
清遥曾经讲过管理员对他心怀不轨，企图拿他来进行不知名的邪恶实验。但他认为，《X Online》始终是游戏，管理员的心肠再歹毒，也不至于让玩家都不高兴。
希洛祈坦诚回答：“我的想法跟大家一样，管理员想当众删掉垃圾场吧。”
“删掉垃圾场是按个开关就能办到的事情吧？为什么他发公告之前不直接把垃圾场删掉？”
“唔……这应该是场公演吧？亲自上场删掉垃圾场，大家的感觉比较实在，好像这一切都是管理员的功劳。”
“哟，真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清遥好像有不同的看法吗？”
“对喔。公告里声明垃圾场的存在是好的，又点出玩家丢弃AI的事，这就表明管理员无意道歉吧？”清遥扳起食指说，“如果这次来跟玩家调解的是管子盼，垃圾场风波大概不会顺利结束。”
《X Online》有好几位管理员，但是在一年多前的“AI屠杀事件”后，管理团队瓦解，其中最恶质的头号管理员管子盼仍然留在游戏里，并长时间在线。
清遥抚心自问，要是他再遇见管子盼，恐怕会把脏话喷出口吧。欺骗他抢走希洛祈的解毒晶片，刻意将青锁进垃圾场，一直将希洛祈当成物件般研究观察……单是清遥所知道的几宗事件，就足以判定管子盼是个没有人性的妖魔。
不过，希洛祈还是半信半疑：“如果他真的那么恶劣，他会怎样平息大家的怒气？难道要火上加油，把所有AI杀掉吗？”
“说不定喔，一边把AI迫上绝路，一边看玩家的种种反应，很有研究价值吧？”
“我还是不相信。如果管子盼是这样的人，《X Online》应该早就倒闭了，他再邪恶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希洛祈绕起双手，接着海蓝色的眼瞳一亮，说：“既然你我都不清楚他会作出什么行动，我们别猜了。我的过去……”
清遥抱着双膝，忍不住吃吃笑了出来，在这细小而和暖的聊天室里特别响亮。失忆后的希洛祈还是那个问题多多的菜鸟，真是典型的模范生呢。
黑发的男孩子枕在膝上，再度回味过往。
“上次讲了你第一次做的剧本吧？这次讲讲你做的第一个高H剧本……”
“呃、我不会玩那种剧本吧？”
其实连清遥也打从心底认为，这次管理员出席集会不会发生太糟糕的事情，所以他无忧无虑地聊起来，高兴地看好学生不断摇头否定的傻样子。当两人再回到游戏里，向日葵的脸颊已经泛起两片红云，像个急欲别人安慰的娇羞小受。
幸运的是，现场聚集了许多玩家，把向日葵挤得连走一步也很困难，谁都不会留意到他的脸部变化。他艰难地昂起头张望，却寻不着那个长得特别娇小的黑袍男孩子。
缓慢地，钟楼的时针指向“9”这个数字，意味着每晚的集会时刻又再降临。突然间，垃圾场的蔓藤喀嗦喀嗦地扭动，一根根触手长出更长的尖刺，让围在牢笼的第一排观众都吓得后退了半步，免得遭殃。站在较前位置的向日葵注视这绿色植物每一毫秒的蠕动，觉得牢笼好像在向人类炫耀自身的力量，怪可怕的。
他曾听清遥说过，垃圾场是超越等级的存在，哪怕是Lv 9的青用最强武器也打不破。
谁进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他忘神地思考着垃圾场的种种之际，巨大的嘘声蓦地响起，在商店街回荡。他跟随众人的视线抬头，只见那暗绿色监牢的顶端蔓藤之上，有一个身穿法官大袍的男子安然坐着。
那男子却压根儿不像法官。那几乎勾到鼻子上，邪诡至极点的笑容，大概是千年妖魔才会拥有的吧。
13. 替代品(节1)
昨日《X Online》的夜晚还是残缺的新月，今天竟见金黄色的圆月高悬半空，其光芒与管理者刺目的笑脸相互辉映，周遭的气氛染成了吸血鬼式的邪魅。
无论是月，还是垃圾场，还是这笑意，都是管理员刻意制造的吧。
这种魔王似的登场方式令人反感，商店街十字路口被嘘声所填满，较理性的则高声要求立即制订保护AI的规条，喧嚷声已冲到天边了。不过，到底管理者有没有聆听大众的声音呢？扫视地面像虫子般大叫的黑点，他的笑意几乎要泻出来。
下一刻，他座下的蔓藤陡地伸长触手，直袭最前排的玩家。人们的抗议声马上扭曲成尖叫，纷纷后退，向日葵在空隙间险险站稳，但有些人却跌倒了，大半个身体倒入后面的人的怀里。
“哎呀呀，各位真对不起！请退后一点，不要太接近垃圾场喔！”
那算是好心提醒吗？不，那只是恶意嘲弄，管理员正十分得意地观看玩家们的狼狈蠢样。
看到此处，向日葵总算明白清遥嫌恶管理员的原因了：因为那真的是奸角。
场上有名男人首先发作，他冲动地把手中短刀抛向管理员。短刀很明显是射偏了，瞧那轨迹，绝对会从管理员的右侧飞过，不会见血；但数秒后，无人目睹短刀与猎物擦身而过的情景。
在擦身而过之前，被掷到半空的短刀突然凭空消失。在管理员两米的范围内彷佛有个无形的保护球，球面是异空间的通道；不止是刀，恐怕其他武器例如弓箭、子弹、长鞭等等，都无法对他构成伤害吧。
“大家安静——！且听听管理员会怎样交待！”
较年长成熟的黑框眼镜男人主动走到中央，指挥局面，他是集会活动的主办人之一，也是垃圾场附近的情趣用品店的老板——松久。他这人虽然专卖奇怪的性爱道具，对AI的态度也仅是不好不坏，但很有号召力。这一喊，大家都为之肃静，默默盯着上方的男人。
管理员毫不惊惧，就像魔王遇上皇都平民一 样轻松愉快：“嘻嘻，大家总算冷静下来了呢！咳咳，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蕾斯，是《X Online》的GM之一……”
“你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管子盼，对吧！”
人群里冒出这道声音后，十数名玩家也“喔”的一声相互私语，但大部份人都是满脸疑惑。
管子盼，这名字只有老一辈的玩家才知道。这个管理员的背后，流传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可怜人踏上疯狂之路的历史。
轻佻的管理员掩着嘴巴卡卡笑，双目眯得只剩两道缝：“哎呀呀，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呢！没错！我的另一个名字叫管子盼，你们可以随便叫我……啊，当然不能叫得太难听罗！”
松久单手叉腰，表现沉着：“返回正题吧！请问你们管理团队会否废置垃圾场，善待AI？”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呢！”
“那杜蕾斯管子盼大人，你能回答什么问题？”
管子盼脚尖一动，整个人便跃到人群的正上方，他像是要卖弄神的能力般，以躺着的姿势在空气里旋转一圈，好不悠闲自在。
“你们啊，该全都看过公告吧！我之所以来这里，是要跟大家‘共商’被遗弃的AI的处置方法啊！”他把食指贴上唇角边，刻意摆出委屈的脸，“唔——所以呢，大家啊，我该怎么做？”
如果他的外貌再年轻一点，肯定就是个欠揍的中二病叛逆期少年吧，如今的他倒像个有精神病的男人。
场上站在最前排的一名玩家大叫：“当然是把这鬼东西拆掉！”
“对啊！”
“就是！我们一直都在讲这个！”
“别废话了，快点毁掉！”
最高权力者还真的摆出商量的模样，点点头说：“不要垃圾场，那堆供过于求的AI该怎么处理呀？人道毁灭？啊，你们希望我建立一座大型安乐死医院，是不是？你们真是温柔呢！”
一名女生双手紧扣，瞧她焦躁的表情，她也许跟AI有深厚的感情：“GM大人，请问你可以继续保留这些AI吗？让他们不用死，继续在游戏里面玩……”
“No！不可能！继续把他们留下来就是浪费系统资源！剧本里的AI已经够多了，还不杀掉那些多馀的AI干嘛？”
“不当男宠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比如——”
“No、No、No！当男宠的AI跟做杂务的AI是完全两回事，除非我把他们整个拆散，再重新改造吧，可惜我没有这种精力呢！”
13. 替代品(节2)
“我反对送进垃圾场受死，也很反对安乐死！管理员大大，你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啊？”
“不喜欢‘死’吗？你换另一个角度去想嘛，那班AI本来就没有生命！没有生命的物体哪会死亡呢？那叫睡着，长眠而已啊！嘻，心情有变好吗？”
大家的呼喊声远没有先前响亮了。很明显地，大伙儿都恢复了镇定，选择静观其变，现在他们明白天空的管理员有千百招花样。
松久再度铤身而出，说：“之所以出现抛弃AI，系统无法容纳所有AI的情况，是因为供过于求。《X Online》大可以一开始就少制造点AI，如果玩家不需要，就不必分派AI给他们了。”
“哎呀！对一个新人来讲，他会不想调教一个属于自己的AI吗？你认为这样做就不会有AI被抛弃？天真！啊，对了，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些年轻人，关于机械宠物的故事吧！”
于是管子盼清了清喉咙，像歌唱般诵读现实世界里，那些大家都略知一二的历史痕迹。
在地球上，无数的宠物，是被人类玩腻了，或是身体渐渐出毛病，或是被标签为“不干净”，或是流行褪了……而被主人丢到街上，任由自生自灭。
50年前，政府推出新的宠物监管条例：宠物一旦被认领，就不可以随意舍弃，必须转让他人或送入动物保存中心。但是，这项措施并未减低人们不要宠物的念头，在夏天，保存中心曾数度发生笼位爆满的问题，惹起公众关注。
后来，科技的急速发展带来了仿真的机械宠物，它们表面上是小狗洋娃娃，远看就跟真正的狗只一样，但内置精巧的装备与AI系统，再加上不太昂贵的价格，使它们在各国大卖，成了一大风潮。有见及此，其他研发商争先恐后地投入机械宠物的圈子，设计出各种可爱造型的宠物。
它们不会死，不会病，无须进食，不会排便，非常容易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