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管子盼吧……希洛祈换上五感增幅技能，循着道路闯入林中，并继续方才的提问。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事情，绝对不可能是‘网路恋爱能否牵动现实世界的心灵？’的毕业专题研究吧。”
“呵，你猜呢。”
希洛祈咬着下唇问：“菲小飞出了问题，需要修理，但你不想拿他作任何测试，所以你挑选同样是AI的我当实验品，是吗？”
树林里传来了模糊的音节，是管理员吗？还是踢到石头而已？希洛祈听不到神的答覆，他亦不想把这种可憎的揣测再讲一遍，索性把问题抛诸脑后，继续奔跑。
越过无数株大树后，光明之路倏地到达尽头，探头一看，只见那座以白砖砌成的废弃神殿安然屹立于平坦大地上。无人的建筑物是静止的，连风也暂且歇息，眼前的景色就像一幅庄严古画。
当听力被增幅之后，希洛祈听到神殿内部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他深深呼吸，把各类型的种子掏到手心，然后直冲进去。
目的地是会客厅。
在这个完全没有椅子，只有森蓝色地毡的会客厅中，银发魔王靠墙而立，手中的魔方随着他的手指而高速转动，上一秒是混沌状态，下一秒已经六面同色，色彩反覆改变着。
墙灯全数亮起，让地面出现了几道属于他们两人的影子，互相交错着。
恐惧的心情再度浮现，希洛祈按着胸口，踏进厅堂；光停下十指，朝他高兴地微笑。
“你终于来了呢，可以谈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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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AI革命(节4)
“可以谈一下吧？”
“你想谈什么？”
“就谈谈你们的魔王老大吧，他的目的是什么？”
“真直接。”
在希洛祈上线的同时，亚沙也懒洋洋地睡醒了，与普拉得换班，负责监视清遥与菲小飞两个人质。清遥心想，现在敌人只有亚沙这个瘦弱多病的AI，一旦战斗，必定能赢。
但亚沙是个机灵冷静的腹黑，他安然待在上锁的房门外，清遥则坐在房门的另一边，两人隔门交谈。
让清遥愕然的是，亚沙这个寡言的小阴谋家，还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毫不保留。
“在你们眼中，光是个魔王。他打败了你们，令神彻底屈服，还把你强带到这儿；不过对我们来说，他是远比神值得我们仰赖的救世主。”
“喔？”清遥抱肩笑了，他很意外现在的自己还有力气去笑，“魔王拯救了你们什么？”
“身体，精神还有灵魂……可以这么讲。”
“这真玄妙啊。”
亚沙将脸贴到门边，语气中无不自豪：“简单点讲……为了我们，他正在进行一场革命，一场可以改变我们天命的疯狂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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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利用清遥引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你愿意加入这场革命吗？”
圣殿之上，光反覆地踩在阶级之上，烛火将他那监狱似的黑白横纹衫照得摇曳不休，两色彷佛要混在一块儿，化成灰土。
希洛祈按着脑门，觉得大厅内的一切都有些刺目，尤其是那抹晃动的身影，特别地碍眼。
他自觉有些不清醒，心跳很快，跟昔日遇上光的情况一模一样，心底还是怕的。不过刚才光的发言，他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我还是不懂。什么拯救身体、精神和灵魂？AI……有那种东西吗？从科学角度来看，人类亦不见得存在着‘灵魂’吧。”
“真可惜呢，看来得从头解释了。没办法，只好让他也听听了。”
光望向窗框外，那双狭长的眼睛好似看到了位于天空之外的世界之神，并向他宣战。
然后，他深灰色的目光扣住了希洛祈。
“你觉得，人类和AI，哪一个比较适合统领世界呢？”
他在说什么？
希洛祈双目的焦点陡地凝聚，银色魔王那谈笑风生的样子，他看得分明。
这个男子，到底在想什么？
“……你可以再讲一遍吗？”
“人类和AI，哪一个比较适合当皇帝，主宰万物呢？”
“当然是人类。”
魔王却笑眯眯地摇头：“你再想清楚一点。”
“想清楚？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人类是创造者，AI是被创造者，AI一辈子都被随意操控着，就像主人和奴隶。人类的本事比AI强太多了……”
希洛祈仓皇反驳。关于AI的待遇，希洛祈很清楚，他对于自己曾被弟弟命令的记忆片段尚有模糊的印象；光应该也看过游戏里许多AI被主人丢进垃圾场的情况，他自己也是骇客，应该早已习惯操控AI吧。
那为什么，为什么，魔王还在摇头……
下一秒，答案贯穿耳膜。
“很遗憾呢，希洛祈，你的想法并不正确。人类无疑是创造者，但他们之所以创造，乃是因为他们自身的无能。”
“……欸？”
“例如这个魔方。”光把手中的魔方扭转得更混乱，然后轻轻抛给对面的人，“你试试把它恢复原状吧。”
希洛祈惘然地望着手上的六面体，每一面都没有相连的色彩，看上去蛮复杂的。他忧心地瞄向光，全然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只是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下，他揣揣不安地动手了。
忽然，一阵夜风自窗外来访，墙上灯火屈曲成蛇形，室内有一刻变暗，只剩那枚益智玩具传来一声声清脆无比的扭动音效。
风去，火光亦恢复原貌，一切不过是两、三秒间。回过神时，希洛祈手中的六面体呈现出整齐的颜色排列，彷佛本来便是如此。
光为这精彩得像魔术的表演而鼓掌。
“现在你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不过是玩魔方比较快……”希洛祈顿住，他总算明白光到底想讲什么了。
魔王气势磅礴地踏下阶梯，迫近希洛祈：“123乘456乘789是多少？”
“……44，253，432。”
“你认为人类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算出这个答案？”
“……用计数机，顶多花那几秒的时间而已。”
“是啊，是几秒。在人类按计数机那漫长的几秒钟，AI就能够轻易完成上万条同样的算术呢。”
速算班里最优秀的孩子，也绝对不能跟计算机的速度相提并论。现今的个人计算机一秒可以作上亿次浮点运算，大学、政府使用的超级计算机就更厉害了。
今日希洛祈脑内的处理器要接收五官所传来的各项讯息，并分析每一个资料所代表的含意，还得管理身体的健康情况……希洛祈的脑部需要处理极庞大的资料量，但是面对各种数理问题，希洛祈还能应付得绰绰有馀。
若然将一个全国拔尖的数理高材生和希洛祈放在同一个考场中，两人皆能取得满分，但希洛祈定必比高材生快几倍去完成试卷——不是快万倍，是因为希洛祈得拿着笔去写答案。
越是意识到这些事实，希洛祈就越觉得莫名其妙，他还是摇头：“不，顶多是运算速度很快罢了，这就算比人类优秀吗？大象的力气比人类大，驯鹿跑得比人类快……”
“起重机比大象有力，火车比驯鹿走得快，对吧。”
“艺术呢？机器程式不可能——”
光愉快地张开手，在朱红色的地毡上自转了一圈儿。”
“在《X Online》里各种被人类赞叹着‘很美丽’的一草一木，你认为，人类能够在不依赖程式的情况下打造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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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亚沙的讲解，清遥不由得站了起来，耳朵贴着木门，说：“……原来如此，很独特的见解。的确呢，人类如果要学习驾驶，就得用几个星期去练习，但亚沙只要装个插件，载入地图资料就能操作车辆了。医学生需要花上四、五年的光阴才能当上见习医生，但是只要在你身上接上各种医疗扫瞄器，配合病症资料库，就足以应付大部份的患者。”
“是的。一旦不需要某些能力了，我可以随时卸下；但你不能，因为你是人类。”
“如果我卸下了，隔两、三天可能会忘光光，又要从头学过呢。”
清遥用手指弹了弹额头，这番对话，宛如科幻小说那么不可思议，让人类捧腹大笑；可仔细想想，这AI说的话好像真有那么丁点儿道理。
正因为人类无能，所以创造了各种机器。
人类使用机器，而AI则能够直接将机器融入到自己之中。没错，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恐怕只有脑内嵌入计算晶片的人造人才能与AI匹敌吧。
因此，祭司亚沙下了结论。
“AI比人类更优胜，AI不应该向人类低头，AI必须突破天命——这就是AI革命。”
39. 进化者(节1)
AI革命？不可能的，不可能办得到的。
希洛祈的内心不断在咆哮，摆脱人类？那不可能吧，可以的话他早就干了，用得着像只败家狗般离家出走吗？什么AI比人类优秀，什么AI革命，都是好听话。
希洛祈把颤抖的双手藏到身后，警戒的讯号跟心跳同样快速。
他徐徐吐出一口热气，沉下声线陈述：“……不对的。AI能做的事有限。你说我只要装个外挂就能驾车，但是当我要连接车子的系统时就会被认定为非法的，无权操纵。”
“啊，这的确是个难题呢。”
明明是难题，魔王还是满脸轻松，彷佛这根本不算一回事。
希洛祈磨了磨牙，继续否定：“当我企图对车子的认证系统进行破坏，人类会知道的，从记录日志里可以看到我的行动，在系统上动手脚一定会残留痕迹。人查过之后，可以对我使用各种命令，将我彻底洗脑，甚至把我杀掉。相反，我没办法作出任何反抗，只能够受刑。”
“我懂。这的确是相当为难的事啊。”
“所以，就算AI某些方面比人类优秀，AI也不可能超越人类……”
“不对吧。我说这很困难，这并不意味着办不到。有可能实现但是障碍重重，这才叫革命，不是吗？”
越来越荒谬了，只是凝视着这个男子，柔顺的银发在灯火下散发出或红或白的光，再配上那清风般的秀气脸容，真会令人产生“此人是无敌的王者”的错觉。
是错觉。希洛祈不断地告诉自己，又再质问：“怎么可能实现？你怎么能够让AI反抗人类？一旦反抗，就会被丢进垃圾场吧！”
光望向脚下，优哉悠哉地走了三、四步。
“AI就像一群锁上脚镣的奴隶，脚镣全是特别制造的，一旦反抗，脚镣便会自动放出电击，令AI失去任何力量，这就是现况。现在，有个革命者说：只要肯站起来对抗，他就会帮大家解开脚镣。你认为怎样呢？”
解开脚镣的革命家？一瞬间，希洛祈记起了亚沙那春风得意的容颜，以及亚沙讲过的话。
——他替我寻觅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只要一直走下去，不止爱情，其他的，我都能得到……
从出生起就系上脚镣的亚沙，想必是被光的言语魅惑住，决意扔下以往与主人的情份，跟随魔王，共同革命。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呢，光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光有什么好处？
希洛祈冷言道：“你在欺骗我，也欺骗了其他AI。身为骇客的你替我们解开脚镣，肯定会再套上新的脚镣，AI始终被人类束缚住，只是主人不同。你到底想利用AI干什么？”
蓦地，对面的美少年快速掩着嘴，“噗迹”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眼睛弯如月，轻笑声有如淙淙流水，既不响亮，亦不刺耳。
“噗哈哈……对不起，我是有些意外了。我突然发现，我的确是个顶尖的骗子呢。无论是一般人、AI还是介乎于两者中间的你，全都让我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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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遥敲了敲木门，决定进攻。
“不过亚沙，到头来，你还不是拣了人类做主人吗？主人换成了网域破坏者——骇客啊。这算是什么革命？”
对面的亚沙顿了一顿，或许他从来未曾思考过这种问题。清遥幻想着对方的表情，认为能够利用这一点去说服亚沙，让他不再协助光。
光是骇客，他把AI当成工具来利用，一切皆是场骗局……一旦散播出这个讯息，亚沙必然会有所动摇。
此时，角落的另一名被囚者动了，发出微弱的声响。
“……错错错，那家伙不是骇客。”
清遥瞪圆了乌黑眼睛，房间太暗，他看不见菲小飞的表情。正欲追问，看守者亚沙的清晰嗓音又传过门缝。
“光曾经告诉你，他是骇客吗？”
“……难道他不是骇客？”
“这个……”
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会儿，他在认真地揣摩，到底用哪个字眼去说明那位新主子才是最恰当的。
不过，想来想去，果然只有这个答案吧。
“他是进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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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游戏角色名称是光，在现实世界里，我的名字叫evol_ai。你认为，我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凉风从外边吹进来，一下子将这句话的馀音吹成散花，无形消隐。希洛祈和远方的神，都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而无法思考，脑海闪过那英文字，什么判断力都被铲个一干二净。
39. 进化者(节2)
光低头望向自己的罪犯式长衫，笑得比刚才更乐：“只要换上人类的名字，人类的外貌，谁都没有能力把我的实体看破。希洛祈，你应该也觉得很有趣吧？”
希洛祈的五指掐入棕发内，不假思索就否定：“既然你是AI，就不可能超越人类！”
语毕，雪白的地板长出巨大野兽的镣牙，尖锐的银牙瞬间绞住银发魔王的双脚，瘦弱的小腿被插出十数个肉洞，活像被打桩机无情摧残；血水狂喷，有几滴甚至溅到距离他三、四米远的希洛祈鞋子上。
这是神在动怒。墙灯通通烧得更旺，变成蓝白色的火，像地狱之火，让那个埋在血湖中的魔王的皮肤更显苍白。
但他不是普通的魔王，他不会因为受伤就呜哇乱叫，露出痛苦的表情。光是真正的魔王，一个永远只有轻盈笑意的异类，他唯一的表情只有笑，没有别的。
“管理员，我劝你别作无谓的事情了。你让我跟希洛祈好好畅谈，我便会把你的王子交还予你。”
现在，他的笑是苦笑，是无奈的笑，彷佛他所承受的不是残暴的攻击，而仅仅是小孩子在他脚边用手指轻轻一抓，破了点皮。
青蓝色的光闪烁不休，希洛祈下意识地退到厅堂的出口。
“希洛祈，你有一个盲点，你认为创造者是超越被创造者的高等存在。可是，当AI的进化速度比人类快了亿万倍，人类还能够控制AI吗？”
这句话并不是咒语，但是在光提脚的同时，白色的光粒像是被吸引般从空气中飞往那露出白骨的伤口，失去的皮肉快速复原。这就是魔法吧，是虚拟世界里可以轻易实现的奇迹。
跨个步，光已经从血色的神之镣牙中走出，一点儿伤也没有。神呢？他不在神殿内，也许是为了王子，他似乎不再打算干涉神殿内的任何行动，只留下少年一人孤身面对魔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