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猜不透的是情,所以情人会更变; 得不到的是恋,所以恋人会分开; 守不住的是爱,所以爱人会离去。 分合聚散人间常事,爱情就像是同时在等待两班电梯,永远不知道自己最后上的那一班是否初衷不改。 原以为自己藏在柜子里就躲得了明枪暗箭,可是最后落脚在家里,却被温暖的港湾沉没了希望。 人怕鬼是因为听说鬼会吃人,其实吃人的一直都是礼教,再怎么脱胎换骨披上画皮,终究是社会的沉痼。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怅然若失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梓楠 ┃ 配角:辛朝歌 ┃ 其它: 1、纯属巧合? 大约全世界的日历虽然都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在金秋的九月初,可事实上眼前的景致却不是秋风送爽的好时节。 因为在全球变暖的现代社会,在九月份的北半球中纬度地区,其实还保留着夏日的气息,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长度依旧,上面是半截袖子的T恤衫,下身是长不过脚踝骨的几分裤子,这些都仍然保留着和两个月之前相同的地位。 晚间的教师办公室里连灯都没有开,显然是空无一人。 于是赵京涵下意识的就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闷闷的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头疼万分的回忆着方才接的电话,耳畔似乎还残留着那种类似于吼叫声的催逼。 赵京涵也不知道家中二老究竟是怎么想的,一时兴起,冷不丁的突然关心起孩子的婚姻大事了。 之前两口子一直是对儿子处于放任不管、不闻不问的态度,怎么突然关注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今天一句旁敲侧击,明天两句声东击西,让人怎么能够受得了——即便是早已经过了叛逆期的赵京涵,脾气再好,也耐性耗尽了。 可巧的是昨天一天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对他的耳朵进行骚扰。 正当赵京涵心里暗自庆幸的时候,一个电话竟然打来了。 当时的赵京涵正乖乖坐在新一届的高一某班的教室里的黑板前方讲台后面,脸色表面佯装认真、实际极其无聊的批改着这些一本又一本的、由这一届的学生们交上来的第一次历史作业。 瓦片厚度的练习册由于堆得太多之后,就变成了一摞……城墙,还是超长加厚版本的。 唉……应试教育害死人啊,整天嚷嚷着给学生减负的人们,良心被狗吃了吗——学生们的负担越来越重不说,连带着老师都要受累——赵京涵觉得已经批了不少了,结果一抬头,居然作业的厚度不过下去了四分之一的样子,心里不禁咒骂一句——“扩招!扩招有什么好处?课改?课改你个大头鬼呀,累死我了。” 赵京涵正抱怨着呢,突然手机就响了。 当然声音是没有的,铃声早已改成了震动。 震动——这最基本的师德,赵京涵跟自己的老师学的很地道:上课的时候手机关机,所以上课时间的赵京涵约等于失踪人口,而盯自习的时候手机调成震动,以免打扰正在认真思考的学生们。 接下来的动作一板一眼,赵京涵先是仔仔细细的盖上了红笔的笔帽。 这年头儿使红墨水儿的钢笔的人,好像不多了——尤其是像赵京涵这种年纪轻轻的老师,大多都简化使用碳素笔、水笔或者圆珠笔,有的连钢笔水儿都灌得一塌糊涂,赵京涵的红色墨水还是找了几家小店都没有之后,索性跑到批发市场倒腾来的。 接着是条件反射似的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扫视一下,确认没什么异常情况之后,赵京涵放心的出门去了。 末了赵京涵出教室门的时候都不忘轻手轻脚的带上门,这时才低头辨认来电者何人,结果看到来电显示显示的号码是家里的座机。 虽然很不情愿,但其实也不是没有预料到。 当赵京涵在空旷的楼道里喊了一声“喂”之后,瞬间觉得这般作为影响不好,在这条长度绝对不小于17米的楼道里,回音起来的效果太震撼。 所以赵京涵赶紧跑进厕所里面的隔间,说了下一句话,“哎,干吗呀?我上晚自习呢。” 电话里的中老年妇女的口气丝毫没有抱歉,反而更加着急的催促,连珠炮似的发问以至于质问——“小涵,妈跟你说的事儿,你到底有没有操心啊?你看看你都多大了?马上就‘奔三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争气?你看看你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说,你看人家那谁家的孩子呀,和你一般大,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赵京涵绷着脸,后槽牙都气得直痒痒,“行行行,妈你别说了啊,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别催了,我尽快,您甭操这个闲心了,你该忙啥就忙啥去吧。我心里有数,知道了。” 电话那头急了,嗓门更大了,“小兔崽子!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你心里有什么数啊——你、你就这么一直打光棍啊!我是你妈,我不着急谁着急?你想气死我啊?小涵,要不妈给你那些个阿姨啥的说说,给你介绍你介绍几个闺女,先看看、处处,成不成再说?” 赵京涵极力向下压低自己的声音,同时将通话音量调到最低,试图减轻耳朵所受的荼毒,“哎,妈,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儿,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整,你别给我介绍对象啊,你儿子不是没人看上,别着急了——我挂了啊,不和你说了我去看学生了啊,上着课呢,妈,再见啊。”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赵京涵的母亲很是不满,“都二十八九的小伙子了,自己也不着急找个媳妇儿?也不成个家,整天瞎晃荡,气死我了!我不操心?我能不操心吗。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操得着这份闲心吗?小涵你……”终究还是化作一口叹气,女人放下了电话,继续打理家务。 按下了挂机键的赵京涵更是一脸苦楚,心口儿里憋了太多事情,不光不能找人说,还更不能和家里人说,他的苦衷,懂的人也许不少,但是知道的人,加上他自己,大约也就四个。 剩下三个人是王恬、左宸、孟绍安。 前两个还好,王恬,人畜无害的小腐女一只,心地善良,守口如瓶;左宸和赵京涵一样,都是圈中人,左宸的另一半,还是王恬的同班同学。 说来这两个人都算是赵京涵的半个学生了,是和赵京涵送走的上一届学生一样的新的高三毕业生,左宸是理科的高材生,顺利进入国内排名靠前的某大学,王恬也不是很马虎,也考走去了同样的大都市,去的也算是很好的大学。 左宸好像是开学了有些时日的样子,而王恬,则成了自己的校友,今天是她入学报到的日子,赵京涵喃喃一句,“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实际上这两个人大概都算得上是赵京涵的朋友了,但是剩下的那个人,就是孟绍安了,可这也是最说不清的人物,不仅来的神秘,而且走的突然。 孟绍安对于赵京涵有着格外不同的意义,如果也把他划分成“朋友”,那么,孟绍安是赵京涵的……男朋友。 可是光是提一提孟绍安的名字,赵京涵就已经很难过了,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孟绍安是他的前任男朋友,这个前任,是赵京涵一辈子永生不愈的伤痕。 赵京涵,性别男,年龄二十八周岁,身高大约一米七零,反正男生的发育虽然晚,但是十八岁和二十八岁的身高是接近的,至于体重,因为很久没有量过了,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是不重,赵京涵一向偏瘦,性取向和性别一样,职业是教师,任教科目是历史。 赵京涵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这是在遇到孟绍安以后彻彻底底验证过的,而孟绍安是他迄今为止的唯一的爱人,也是他的初恋。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高考发榜之后的赵京涵在打的的时候误上了由孟绍安顶替代班的面包车,从此开始了一段为期十年的爱情长跑,也算是一个时间超长的梦幻蜜月。 只可惜等到青梅枯萎,竹马老去,相爱的人却还是没能在一起,两个人爱情长跑不是没有能够坚持到终点,而是孟绍安因为家庭变故中途退赛了。 因为蜜月是梦幻般的,所以不真实,所以会破碎:孟绍安优秀的弟弟和大多数精英一样的过劳死,他的祖父因为忧伤过度去世,三十四岁的孟绍安因为家庭的压力,走向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孝子贤孙传统道路,并在那年的夏天结了亲。 赵京涵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掉半滴眼泪,身为一个男人,有泪不轻弹,不能为另一个男人的婚事就轻而易举的悲伤。 所以赵京涵故作潇洒的恢复单身,却不曾清点心碎的结果,生活变成了一个人的世界,可是两个人一起久了,再沦落作形单影只,怎么能够习惯。 赵京涵原想奉行独身主义,可是思来想去没有那个胆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怯懦和软弱,王恬说的没错,他很不同,可是他其实是没有壳的乌龟,既没有对抗世界的武器,同时也缺乏那个贼胆。 所以赵京涵在电脑前头脑风暴了片刻之后,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了电脑,打开浏览器的无痕浏览功能。 赵京涵轻车熟路的打开一个最近上过的网站,是个Gay and Lesbian的论坛。 原来赵京涵根本不会去这类社交网站上溜达的,只是自从孟绍安离开之后,寂寞的人胡乱排解,误打误撞的结果而已。 孤单的人有的时候会饥不择食的发泄空虚,不择手段的只为宣泄捉摸不透的暴戾。 赵京涵的孤独感是在王恬也求学离开之后,才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接下来的赵京涵脑子一热,就在论坛上面发了一个征婚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求“形婚”,上面附带着自己的年龄身体状况和简单的职业收入以及自己的地理位置,外加……性取向。 最后不忘补充一句,“有意者请与楼主站内短信联系。” 做完这个工作的赵京涵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上了一杯冷水,刚打算喝的时候,感觉到了手机的再一次震动。 心里纳闷的暗恼,“又来了?”结果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在接与不接之间踌躇了大约五秒钟的赵京涵选择了接听,“喂?” 从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很低沉,但还是有些许欢快的,“老师——” 拖着一点点的长音,很可爱的女孩子的呼唤,赵京涵不用细想就猜的出来,“是王恬哦?这是你的新手机号么?” 赵京涵听到了回答,“嗯,老师你记得记一下哦。真聪明,一猜就知道是我呐?” 赵京涵听到这里忍不住提提嘴角,“放心,马上记下来。不是你还能是谁?今儿开学啦?报到了?感觉怎么样?” 面对这一连串的类似与家人般的发问,王恬觉得暖暖的,回答得很诚实也很悲伤,可是千言万语就化作了一个字,“嗯。” 王恬忽然想到今天下火车的时候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拉着行李箱的江黎佑,打完招呼之后又发现他们走向了同一所大学的接站牌的下面。 好巧不巧,王恬刚和江黎佑同学两个打完招呼之后,就看到了急匆匆的但是像小媳妇儿一样的左宸,直奔江黎佑而来,“堵车了,来晚了。没想到火车按点儿到了,累不累?我来拿行李吧,你歇着。” 电灯泡一样的王恬干笑两声,接着和他们一起上了学校迎新的大巴车。 所以王恬就在话筒里略带兴奋的汇报道,“老师,你知道么?我和江黎佑上的同一所大学哦,都是你的校友呢。” 赵京涵不自觉的点点头,开玩笑道,“嗬,又多了两个竞争对手啊,抢我饭碗。” 王恬也笑了,“才不和你抢。我还看到左宸来接站呢,别说,还真是‘恩爱’呀。” 赵京涵想到了自己对左宸的嘱托,“男生嘛,他报到的时候家长肯定就不送了,报到麻烦着呢,你去帮帮他,至少也得接个站吧。” 当时左宸很鄙视的回答说,“老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就这一个宝贝,干嘛不好好疼。反正那时候军训也结束了,那天又是周六,我肯定得去接他——不过就算是平时,我翘课也会去的,怎么也得把他好好安顿下来。” 方才还是诉说他人的甜蜜,忽然之间就变了话题,王恬的语气转变很快,很是清冷,甚至有些凄凉,“老师,你知道吗?就在今天,学校里有人跳楼了。” 赵京涵面色一凛,急急忙忙打开网页搜索一番,果然看到了相似的新闻——“某高校开学当日,一学生跳楼身亡”。 赵京涵听到王恬继续说着,“他就是从男生宿舍的顶楼跳下来的,真惨。我们从那里过的时候,警察已经把现场围起来了,可还是能看到点儿。” 电脑前的赵京涵用鼠标下拉着网页,想了解更多的信息,可是学生的名字一直很模糊,连个姓都没有,更别说是名了,一个“某某某”之后直接就是“目前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于是赵京涵选择进入了自己母校的贴吧和BBS,希望能趁早看到点儿什么,省的真相已经被摆平了。 其实赵京涵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可就是按捺不住那份搜索的欲望,果然帖子还没有被和谐完,还是让赵京涵看到了一点点有用的线索,也听到了王恬接下来说的话,“我看网上说啊,跳楼的不是学校的学生——也不能这么说,他是今年刚毕业的学生,叫叶梓楠。唉,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还偏偏赶上开学的时候,是跟母校过不去吗?” 同时也看到了“叶梓楠”这样的三个字,让赵京涵脊背发凉的震惊。 因为赵京涵的记忆突然刹那间拨回了七年之前的一个闲的无聊的下午,自己曾对着一个来请教题目的学生有几分玩笑似的问道,“《史记》上说,‘江南多楠梓’。你叫叶梓楠,难不成是水乡人士?” 那个叫“叶梓楠”的男生长得有些纤细,白白净净,模样也生得好,赵京涵不禁这么问道,得到的回答不卑不亢,也很有礼貌,但是话很少,“老师,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那声音很清亮,赵京涵仿佛现在都能想起那般滋味,又想起四年以前自己教的第一届学生毕业,重点中学的普通班,有几个考得还算不错的学生,有一个一直考得很靠前,还参加了正是这所大学的自主招生,就叫“叶梓楠”。 在BBS和贴吧上翻来覆去,赵京涵再找不到更详细的线索了,连这个自杀者的系别都找不到,赵京涵嘟囔一句,“不敬业,连这点儿东西都弄不清楚。” 随即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触电一般的赵京涵开始在现在任教的高中的网站上挖坟一般寻觅,最后找到了一个时间是四年之前的、似乎都发了霉的、无人问津的光荣榜。 上面有叶梓楠的名字,正对着的录取院校也是这一所无误。同一所大学的同一届学生两千出头而已,就这么可能会同名同姓么?赵京涵不敢再想下去,凶多吉少,这么多的巧合一叠加,让人怎么能继续安慰自己“纯属巧合”? 剪不断,理还乱。赵京涵无心再言,王恬好像也意兴阑珊,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互道晚安,结束了通话。 赵京涵有些粗暴的按掉了电脑的电源线,闭了灯,关好办公室的门,在楼道里猛翻电话簿找到了原来叶梓楠留的电话,却只听到职业的、僵硬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回到了教室的赵京涵继续无精打采的批改着作业,心乱如麻,唯一的思维活动,只是在回想起他的人生里关于叶梓楠的少数交集。 2、历历在目 叶梓楠是赵京涵教的第一任学生中的一员,也算是赵京涵的处女届“种菜”活动中种出来的成果之一——或者说,按照最后的结果来看,应该是硕果了。 赵京涵说过,带学生就像是一茬一茬的种菜。 倒不是赵京涵故意要说自己母校的坏话,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讲么,“所谓‘母校’,就是一个你自己一天骂八遍也没有问题,但是不允许别人说半个‘不’字的地方。” 所以,“打是亲骂是爱”,赵京涵只是实话实说,陈述一下客观事实。 因为从这所高中里面毕业的、并且学习的是文科的、最后又回到这所学校里当老师的并且教的还是文科的赵京涵,对于自己母校的文科,有着外人无法领会的那种很深刻的理解和亲身感受——虽说这所高中也挂名说是省级重点高中,但保守估计排名大约是省内倒数前三,而况这所学校一向重视理科,而且以理科的高考成绩扬名在外,对于全市的理科状元和前几名从来都是大包大揽从未失手,绝不拱手让人“全市第一”的名号。所以大家自然推崇这所高中,自然以为这是全市高中教育的龙头。 事实大概也是如此,每年大红色的光荣榜都是证据。但文科,可能是这个学校难以启齿的痛处。 学校自己是不会开口承认说故意忽略文科建设的,但是本校的文科成绩一直是那种属于“差强人意”的水平,文科的高考成绩尽管马马虎虎,但是一直没有太令全市人民满意,,怨念最多的肯定是学文的孩子的家长无疑,尤其是再和理科的成绩一比,就显得更加捉襟见肘,虽不至于是怨声载道,但也没少挨骂——赵京涵就在超市里听见过两个家庭主妇的叽叽喳喳,全是在说学校的文科是多么多么的差劲。 其实这也不能怪学校,赵京涵只听人家说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尽管现在的流行趋势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但是,至少没有人教给这样的说法,“家庭条件再好,不如把文科学好。” 那可就真成了是天方夜谭啦。 不过大约一个是已经是全民共识的“信条”,尽管在赵京涵看来都是歪理——“学理科的小孩聪明,学文科就是笨,如果不是笨,那就是傻。不傻怎么会去学文,将来连个工作的找不到。” 全国上下一心重视理科,其实也是当年的“上有所好,下必投之”的结果,重视重工业,四个现代化建设,这些都需要科学技术而不是之乎者也。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文科生背的最熟,但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句话,夸得可不是他们。 “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并不能拿来制作飞机大炮,所以说的再对再好,终究只是口舌功夫。 因而据说眼下市场调研的结果是理科大学毕业生出来之后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有工作,而文科大学毕业生超过半数没有活儿干,就连起薪的数字,前者都要比后者多出来至少四分之一的样子。 天理何在?天道不公。这大约也就是世界的本质,永远没有你想要的公平。 所以,既然现状就是这个样子,那么文科怎么好意思腆着脸的要求扶持?难道文科的学生可以蒸沙煮石还是喝西北风,都是无用之才罢了。 借用赵京涵老师的一句评价,“学文的,都是玩儿虚的,但是想要名气,可以好好钻研,成个‘大师’,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从政,你一个一穷二白的农村的孩子,没家世没背景没钱的,还是不要想了,你以为这是哪里?。” 所以赵京涵觉得文科老师明显没有理科的老师受学校待见,授课的待遇也不是太能够一碗水端平。 自他上学的时候起,文理分科之前,仿佛所有的老师都假定自己班的学生要学理,不光文科的课程少,而且文科的自习少,更过分的是文科的老师成天见不着,结果就连考试的时候,文理科的分值都不一样——毫无疑问,自然是理科的分值更高了。 等分了科以后,这种差距就更明显了,尤其是在一个问题上的分歧格外大,这个事情赵京涵是没有福气碰上,可是叶梓楠赶上了,包括江黎佑也在里面掺和了一腿。 那就是自主招生。 在这个问题上,歧视其实来源于外界社会,来源于知名高校——给文科生的自主招生机会就很少,怎么就笃定从现在的理科生里就一定找得出来第二个牛顿和爱因斯坦,而至于像黑格尔和莎士比亚之流的因为太过芜杂所以就断定没有现在的文科生里面或者觉得压根就不需要? 如果说这些可能还隶属于精神层面一些,那么很现实的物质问题,也是残忍的宣判文科和理科的不同待遇。 电线杆子上贴着小广告,“提供初高中理化家教,价格面议”,辅导学校的招贴栏里耀武扬威的写着“辅导范围:小学、初中、高中;辅导科目:语数外理化”。 就连赵京涵的做生意的手机都没有被放过,不仅是在通话中有可能被尴尬的问道,“喂?是赵老师吧。朋友给介绍的,您能辅导孩子一下学习吗?他这个理科呀……”而且在短信里还可能看到这种令人蛋疼的求助,“赵老师,您能给孩子教教物理吗?” 对此赵京涵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对不起,我是个文科老师,但是孩子要想补补语文英语什么的我还可以。”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些广告之类的东西,何曾把正经的文科,尤其是“政史地”放在眼里过一分一毫?害的赵京涵只能背弃专业,胡乱教些东西应付,再零星着私下找一些突击文化课的艺考生和体育生的家教来接,勉强才能赚些外快而已。 不过尽管如此,振兴文科的历史使命不会落不到赵京涵的头上,因为他还不够资格。再说,就算是真的从天而降这份重任与殊荣,赵京涵肯定不会接着。 所以尽管母校的文科弱势已久并且依旧,赵京涵或许稍稍心痛,但是不愿意去做那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去多管闲事,因为事实上赵京涵什么都无法改变。 因而赵京涵只是说几句还好,并没有任何行动,让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而非参与者。 那是根深蒂固的、只用了几十年就形成的“传统”,可怕的习惯养成之后,就一举颠覆了以前的重文思想,不过这是主流的价值观,没什么好置喙的,因而赵京涵只是无为罢了,因为他也没什么可为的。 所以尽管叶梓楠是他的学生,而且是他亲手教的学生,比王恬和江黎佑与他的师生关系要近很多,更别说左宸那个理科生了,但是他们之间的交集却少的多。 不过原因更可能是在叶梓楠自己的身上,叶梓楠给人的感觉就是就比较孤僻,甚至是有些冷淡。不过这也许和他的成绩在班上很好有关系,普通班的学生大部分都倾向于是玩玩闹闹型的,不待见好学生似乎是一个共识。叶梓楠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但是成绩的确一直是班里的一、二名,在年级排的也算是靠前,估计在重点班里也是个上流的学生了。 那次赵京涵戏问他的名字,得到的回答很是简短,但已经是不易了,虽说平平淡淡一句话,可已经很有人气儿了。 但赵京涵问的问题不对,后来一次闲谈的时候,叶梓楠对他说,“老师,我虽然不是江南人,但名字确实是从《史记》里面来的。” 那个时候的叶梓楠正在摆弄赵京涵的电脑。 当时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不在,叶梓楠只好借用历史老师的电脑,微微蹙眉,小声嘀咕,“真是麻烦”,又必须不厌其烦的捣鼓着他的自主招生的事情。 赵京涵有些担心地问,“能行吗?你可是自荐的。而且……” “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重在参与,”叶梓楠没有抬头,“老师你是担心我是普通班里的学生么?这个细节应该没事吧,反正我在年级名次也还好,咱们学校也算不错,名头可以了。” 赵京涵面对着这个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但是却似乎理智并且缜密许多的、不到十八岁的男孩子,难以名状的评价化作了一笑,“祝你马到成功。” 叶梓楠刚刚提交申请表成功,回应依旧用的是那次的口吻,但是末了还俏皮一些,“谢谢老师。老师,真期待和你成为校友。” 赵京涵回以肯定的目光,“你行的,肯定可以啦。” 等待了些许日子之后结果出来了,叶梓楠居然通过了那所大学的筛选,十分顺利获得了进入初试的资格。 叶梓楠去向班主任请假要去参加考试,不忘了给赵京涵打个招呼,“老师,我明天就要去考试了,今天下午就出发。” 赵京涵觉得安慰一个男生实在是多余,“注意安全,去吧。” 叶梓楠自己登上火车去了陌生的城市,又通过自己画的地图加上问路找到了考点,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心态平和的去考试,有些紧张,没有暖气的屋子有些冷。 上午的科目考完之后,叶梓楠自嘲“完蛋”,买了具有哄抬物价且名不符实的嫌疑的盒饭吃下,喝了一杯旅店里提供的开水,稍作歇息就又奔赴考场。 结束所有考试之后的叶梓楠又坐车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表情很冷漠,“考完了。” 接下来又是等待,消息憋了很久就是不放出来,赵京涵替他查了几次没有结果,一摊手说,“No news is good news.” 叶梓楠轻轻一笑,“我没有着急呀,明明是老师你现在看上去才像是考试的人。” 后来结果是叶梓楠擦线进入复试,赵京涵松了一口气,“好险,命里有贵人吧,你小子运气真好。” 叶梓楠不以为意,“老师,下个月复试,你们学校可真讨厌。” 赵京涵一下子噎住了,“这有可能将来是你母校呢,就这么说人家?” 这之后又是叶梓楠请假去了那所大学的所在地考试,依旧是一个人的独来独往,赵京涵问他,“你家长放心?真是的,也不陪着你。” 叶梓楠显得很平静,“不必。何必兴师动众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老师你放心好了,再说也不一定考得上。” 赵京涵说了他一句“乌鸦嘴,也不给自己打打气”就不再絮叨了。 叶梓楠是那个班上唯一一个参加了自主招生的学生,结果后来也同样成为了那个班唯一一个通过自主招生的学生。 考完试的叶梓楠回来之后波澜不惊,赵京涵忍不住问他发挥得怎么样,得到的回答很无关痛痒,“就那样呗。老师,随缘吧。” 叶梓楠没有向赵京涵讲述太多他在另一个更大的陌生的城市的那场为期两天的挣扎,其中还有问路的时候“出丑”的窘迫,被另一个男生握住了手的感觉,对于叶梓楠来说,实在是莫名其妙。 赵京涵又想到最后出考试结果的时候,自己真是为学生高兴,没想到叶梓楠一瓢冷水泼了下来,“老师,虽然获得了优惠资格,可是条件很苛刻啊。” 赵京涵眨了眨眼睛,“哎呀,这个……我们学校是很好的,所以对学生的质量当然要严格要求啦,这样学风会才正嘛。” 叶梓楠显然很鄙视这个解释,“未考到本省提档线者,将二十分录取;考过本省提档线者,加十分报考专业;未考到本省提档线者、但分数达到所在省份一本线,且语数外任意一科分数≥145者,录取。老师,你看看,这多么强人所难。” 赵京涵好言相劝,“没事啊,叶梓楠,你的成绩这么好,肯定可以的,放心吧,我看考个它绝对没有问题。” 再后来就是接二连三的模拟考试,叶梓楠发挥的都还不错,只要将来是用正常水平高考即可。而现在的叶梓楠应该就算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门了。 班里的学生也许对叶梓楠羡慕嫉妒恨,反正他们的关系一直很淡。 再后来就是高考,叶梓楠的成绩不错,尽管那所大学抬高了提档线,但是叶梓楠还是好歹走了降分录取这条路。 尽管高考后良久未见,但赵京涵还是在那个班的散伙饭上见到了叶梓楠。 叶梓楠看上去很好,精神状况极佳,解决了进入大学门这件大事,叶梓楠没有理由不如释重负。 叶梓楠端着啤酒杯向赵京涵颔首,“谢谢老师,我敬您。” 赵京涵和他轻轻碰杯,“恭喜了,哎,以后咱们就是校友了,不对,其实一直都是校友啦。我以后还是你师兄了呢。” 聚会结束之后便是一堆人的各奔东西,有人选择了复习,有人选择了三本,像叶梓楠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普通班的文科生,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又该怎么样。 赵京涵进了母校的BBS和贴吧想给叶梓楠找些新生攻略,却意外的发现学校的宿舍楼里有一个学生去世了这件事情。 赵京涵点开了帖子—— “一个大三的男生倒在了宿舍的水房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心肌梗塞,听说救护车来的时候身子都开始发凉了,天灾。”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生命可贵。” 赵京涵叹了口气,回复了一楼,点亮了一个小蜡烛的图标,“算是师弟吧,走好。” 接下来便是替叶梓楠搜罗一些他可能需要的信息,赵京涵听到的回应没有变,“谢谢老师,我会好好看的。” 赵京涵继续搜寻叶梓楠在他记忆里的影子,叶梓楠在全班每年寒暑假的聚会倒是一直会出现,除了今年暑假的这一次缺席。 聚会上的叶梓楠依旧不怎么合群,难得的是真心话和大冒险什么的他一次都没有被抽到,也算是幸运。 叶梓楠在同学们都在KTV里面尽情的大吼大叫的时候,更多的是和赵京涵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端一杯饮料,或者什么都不拿,就是很沉默,偶尔和赵京涵说说话,更多的时候谈话内容是学习、读书、实践和日常,从来没有半个字说到感情生活。 可是叶梓楠的眉眼,怎么也不像是单身之人的样子,赵京涵甚至有些冒昧的揣测,叶梓楠是不是和自己是同道中人,所以不交女朋友? 想归想,赵京涵可没有拿到台面上问过叶梓楠。 赵京涵最后一次见叶梓楠是在年前的聚会上,那一年应届的人们都上了大四,很忙,要么考研要么找工作实习,复习的人们也都在大三,正是准备功课扫尾的时候,也很忙。 那天的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叶梓楠表现的如常却也有些蹊跷,依旧很是漠然没错,可是似乎好像很伤心,破例喝了格外多的酒,但居然还没有很醉。 微醺的叶梓楠那天和赵京涵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赵京涵也没怎么记住,乌七八糟,语无伦次的。 散场临走的时候,赵京涵听到叶梓楠对他说,“老师,你知道么?人的一生要撒八万多个谎,最多的一句是,‘没事,我很好。’” 赵京涵觉得不对劲儿的问他,“叶梓楠,你怎么了?” “老师,没事,我很好。”叶梓楠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披上外套就和赵京涵告别,“老师,再见了。” 只是赵京涵没有想到,这次再见,真的是再也不见,这就是他见的叶梓楠的最后一面,鲜活生动,怪异依旧。 3、遥想当年 其实只有等到假设时间倒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不经意间光阴逝如流水,叶梓楠和赵京涵成为校友的时间,细数下来也都是一件发生在四年之前的事情了。 而叶梓楠上大学的那一年,正赶上一次巨大的自然灾害逼得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力量大,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去献爱心的千载难逢的时刻。 那年,叶梓楠该上大学,距离赵京涵毕业,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叶梓楠拿着一张不到十六开大小的、硬纸质地的录取通知书去母校找自己的班主任去拿学生档案,那时候赵京涵不是班主任,所以叶梓楠找的并不是他。 “叶梓楠,考得真不错啊,这不光是个本一,还是名校呢——我还没教过考得这么好的学生呢,你看这个录取通知书多好看,真是名校风度啊。”年纪也很轻的班主任老师内心也还是有些艳羡的,毕竟他都没能考上这所学校。 班主任赞许的看着叶梓楠,同时把牛皮纸做的档案袋递给他,“给你,拿好咯。去吧,到那儿以后可别放松了啊,好好学习。” 叶梓楠很客气的点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老师再见。” 叶梓楠又继续拿着那张被他认为是“小破纸儿”的录取通知书,颠来倒去也没看出什么名校风度,丑兮兮的,既没有鎏金烫字,也没有红绸封皮,简朴的没有任何装帧,十分简单,简直是简单的有些简陋。 就算是这一张破纸,其实也是被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叶梓楠的反应倒是很冷淡,但是邮政的投递速度相比起这张纸的质量更令他恼火。 用几个形容词来描述一下叶梓楠的评价—— 一个字——“慢”; 两个字——“蜗牛”; 三个字——“草泥马”。 尸位素餐的速度甚至导致叶梓楠无法自证录取结果,毕竟不是随时都可以拉着一个人看自己家电脑的截图上显示的录取结果,以至于有人会小心翼翼的问,“叶梓楠啊,你是不是要去复习啦?” 拿到档案后的叶梓楠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两个玩意比我自己还能证明我是谁。”社会究竟是在发展得更加便利还是愈加繁琐,各种证件都比一个人本身更能自证清白。 户口本和身份证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有效力,因而按照这种趋势发展蔓延下去,估计“处男证”和“处女证”都可能成为社会历史进步所带来的先进产物了。 拎着这两份重要的信物——录取通知书和学生档案,叶梓楠步行了很久抵达了公交车站。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这所高中的一个值得批评的地方——放眼数百米之内,竟然连一个公交车站牌都没有。 叶梓楠怨念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一元钱的硬币,把那个带有菊花图案的金属货币投进了投币箱。 通知书到的实在太晚,拿档案也比较迟,因而叶梓楠都可以去买上学走的火车票了,因而叶梓楠坐公共汽车的目的是直奔火车站。 老老实实地排队不加塞儿,叶梓楠被人挤来挤去,皱着眉头却不发一言,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叶梓楠才开口,报上目的地,递过去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询问车次状况。 不过犹豫几秒的功夫就被后面的人扯着脖子大声呵斥,“你倒是快点儿啊,没看见后面这么多人吗?” 最终敲定了自己走的车次,早起出发,如果不晚点的话午后抵达,倒也是挺合适的安排,因为有录取通知书的缘故所以火车票半价优惠。 掏完钱拿了车票的叶梓楠心情还算是不错,暗想,“这种半价的光一辈子就沾着一次吧?国家这点儿还行,录取通知书买车票半价优惠。” 想完之后又自己觉得不妥,“我辛辛苦苦寒窗十五年,养活了多少教育产业链?好不容易歪打正着考了个学,背井离乡的,难道还不应该把我免费送过去?车票还半价,才半价?我呸,还上当以为占了便宜呢。” 叶梓楠忍不住借用一下曹禺先生的话剧《雷雨》中的一句话,“你发的是这种断子绝孙的昧心财!” 上个世纪建起来的火车站和这个城市建筑界的新面孔一比,已经显得有些破破烂烂了,但是里面的熙熙攘攘依旧不减反增,到处是闹哄哄的,所以任谁也不会去竖起耳朵,听无名小辈叶梓楠的腹诽。 在排队等待买票的焦急的人群里,有的是送孩子上学的父母,有的是和叶梓楠一样的自力更生好儿童,有的是要返校的大学生,有的是外出寻找生计的农民,还有极少数的非弱势群体——黄牛党。 火车站的售票厅的外面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要么是黑车拉活儿,一连串的报出其他城市的名字,捎带加上王婆卖瓜的效应,什么“就剩一位”啦,什么“当天就到”啊;要么就是小旅馆揽人,大妈年龄的中年妇女机械的吆喝,“住宿——宾馆——”或者“住宿——招待所——”,声音都是洪亮中带着一点点嘶哑和疲惫,乡音很重,但都不出本地区的那些市县的范围。 估计是闲的无聊的候车人出来透透气,对着一个正焦急的、故作善良的喊着“就剩一位啦——就剩一位啦”的人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就剩一位’可剩了大半天了,怎么,还剩着呢?” 那人不理他,继续大声的招揽客人。 从一旁经过的叶梓楠撇撇嘴,驴唇不对马嘴的评论道,“地区差异必然导致社会不公,促使人口流动,这可真是‘孔雀东南飞’啊。” 一听这种感慨的口吻,就知道不可能出自一个是闷头做试验,抬头看宇宙的、勤奋刻苦为国尽忠而钻研科学难题的乖乖理科生,而肯定说出这话来的主人是藏着一颗有些躁动的、愤青的心脏的、自诩为生不逢时的、然而既没有贼心也没有贼胆的普普通通的文科生一枚。 叶梓楠仍旧是坐公交车,但是目的是为了回家。 回到家后的叶梓楠对着父母摇摇车票,“买到票了,过几天收拾收拾就该走了。” 接下来就是收拾东西,转眼就是秋天,尽管现在穿的还是夏装,但不能不未雨绸缪一下,厚衣服不能够不带,今年年初的大雪可是冻坏了南国,更不要说北地了。 叶梓楠去商场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掂着一个24寸的拉杆箱和一个大约是用来登山旅游的大背包。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吃喝拉撒玩睡依旧,抽空整理一番行李,自己喜欢的书本也归置到了一起。 终于到了该走的那一天,早餐是母亲精心准备的,既充满能量又不油腻。叶梓楠的胃口上初中的时候伤过,早晨吃不得油腻的东西,否则只要一出门就恶心想吐。 叶梓楠和父亲一起默默的吃早饭,叶梓楠的母亲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偶尔开口,也就是“多吃点儿,不着急,还早。” 吃饱喝足之后的叶梓楠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好行李出门。 在叶梓楠关上房门的时候,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似乎还有“啪嗒”的撞击声,好像是眼泪落在了地板上。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说的大约就是这种滋味了吧。年年九月,都是莘莘学子为了梦想离开家的日子。 叶梓楠不能不说是受了触动,咬咬牙,眼睛倒是很干涩,特别不配合当时的气氛。 叶梓楠的父亲把他送进了火车站,嘱咐一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就默默的望着他排队检票。 叶梓楠拖着拉杆箱,背着包,听着小钳子脆脆的检票声,推推搡搡间的人年龄不一,人面不同。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时不时传来一声暴喝,“你、你、你!说的就是你!别挤了,挤什么挤,就你挤?我看你是不是想趁机干点儿什么!” 叶梓楠一边听,一边浅浅的微笑,浮生百态,各有意趣。 叶梓楠的父亲见儿子已经进了站台再也望不见了,就沉默的离开了火车站,然后火急火燎的去了工作单位上班。 叶梓楠的母亲擦干了眼泪之后继续做着家庭主妇的日常活计,只是中午的饭,就不能做成三个人的了。 其实叶梓楠上高中的时候也是很少在家吃饭的,只是每天都会回来,叶梓楠的母亲就会替他收拾房间和床褥,这下可好,一走就是半年,想到这里,女人的眼泪就又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了。 叶梓楠晕头转向的上了火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放好了行李,安安稳稳的坐下,抱着背包,保护着贵重物品。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叶梓楠并不会把钱放在内裤的口袋里再缝上三五针,这把他当成什么了——哪有那么没见过世面。叶梓楠的口袋里只有一点儿流动资金,绝大部分身家在银行卡里。 而银行卡在他的钱包里,他的钱包在他的背包里,他的背包在自己的怀里,哪会有那么多倒霉事去轮得着让自己赶上呢? 所以叶梓楠放心的倒在硬座上浅眠,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看看,原来四周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连买站票的人都在变化。 过道上吆喝的都是“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鸡蛋火腿肠”。叶梓楠气定神闲,并没有上洗手间的欲望。 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但是一想到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最终目的地了,叶梓楠选择了对火车上的食物无动于衷。 毕竟价格至少是外面的一倍半,况且质量还得不到保证——比如叶梓楠曾经有一次在火车上因为急用买了一包面巾纸,价格不低不说,香味刺鼻,关键是质量不好,光是摸着感觉都剌手,更别说擦嘴了。 餐车的服务员推着铁皮小推车经过这里,开水晃荡的声音很是刺耳,饭菜的味道——绝不是香气,一阵阵一股股的钻透泡沫塑料的饭盒的缝隙翻涌在闷热的车厢里。 坐在叶梓楠的对面的某位同志没有禁受住党和国家对他的考验,从头里摸出一张钞票递过去买了一盒盒饭。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喜悦被冲跑,接着是有些后悔的抱怨,“这么少……” 叶梓楠稍稍抬眼望去打量,菜色少得可怜,肉好像是没有……不对,有一两块肥肉膘。再一看米饭,一眼就知道是籼稻米,口感普通。 乍眼一看上去油腻腻的盒饭,其实没有多大油水,叶梓楠尽管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但是这点操守还是有的,做一把“柳下惠”不是太大的难事,反正最多饿个几十分钟就到站了,到时候再说。 叶梓楠想,待到平稳落地了以后,吃什么都好说。 可就是这几十分钟也不让叶梓楠消停,临时停车只有一次,然而为期几分钟不知道;车身剧烈颠簸共计两次,有些女士的尖叫声差点儿令叶梓楠误以为火车是脱了轨,自称是“本次列车的文化宣传员”跑来跑去的推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数次,一面重复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打扫卫生的列车员故作柔声的抚慰说没有事情,列车正在平稳运行,很快就将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 报站声的提醒万年不变,一直是机械的重复着陈词滥调,那些说辞,就连叶梓楠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更何况是那些几乎就是半住在列车上的乘务员,还不得耳朵起茧,一听就想吐? 想到这里,叶梓楠忍不住稍稍的同情心泛滥了大约一分钟的光景。 火车终于在叶梓楠饿过劲儿的时候停了下来,人们呼啦呼啦的作鸟兽散,叶梓楠也拿好全部家当下了火车。 因为火车站太大而找不到公交站牌的叶梓楠一时有些烦躁,但毕竟是来过一次的人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七拐八拐的向一些协管人员问了路,到达了似曾相识的公交站牌。 经过风吹雨打日晒的公交站牌和地上的白线一样模糊,等了许久也不见车来,叶梓楠猛然想到了赵京涵的嘱咐,“你一定要找自己学校接站的牌子,每年都会有大巴车来接新生去学校的。” 心中一时如滚汤沸腾,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叶梓楠又原路折回,果然找到了学校接站的队伍,寥寥几人都是男生,大约是抓来的壮丁。 叶梓楠突然就对自己的外表自信满满,心里比较道,“大学的男生要都是这类的,那长得可真是不怎么样。” 叶梓楠坐在大巴车上和其余人等被拉到了学校,去所在院系报到的时候,管事的那位见到他就激动的拉住了,然后就不肯撒手了,“哎呦!你是叶梓楠是吧?就差你了!哎呦!你可算是来了呀,全院你一个人没报到了!快快快,赶紧的!” 叶梓楠昏昏沉沉的在学长的带领下完成了报到流程,领到了宿舍门钥匙,之后就被带到了宿舍。 宿舍的位置不太好,顶楼——尽管小破楼也没有几层,爬起来并不累;但是顶头就比较讨厌了,朝东不假,但是前面有高楼大厦的遮挡,采光可是极其不好——叶梓楠起初是这样猜测的,但进屋之后只是更肯定而已。 叶梓楠敲门进屋之前听到一句令他简直肝颤儿的议论,“这人怎么还没来啊?叫叶梓楠是吧?哎,我说,这小子不会是去复习了吧?” “复习?笑话——怎么可能?”强忍着内心的无语,叶梓楠进了房间。 一个巴掌大的屋子里放了四张床,都是上下铺,没有什么学校网站上介绍的阳台,有一扇窗户,果然阳光不好。只有一个很破的小电扇,大约是唯一的电器了。 叶梓楠此时此刻忍不住内心抽搐,耳闻这个大学宿舍差,生活质量低下,也不是没听过赵京涵的描述,但是真的等到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果然是实践出真知,和同宿舍的人礼貌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才发现屋子里住七个人的这一事实。 来得最晚的叶梓楠只能睡行李床,和行李一起“相见恨晚”的“百年修得上下铺”,听说下铺是上铺上被子最爱的人,叶梓楠斜了斜眼睛,难道自己会和一群东西上辈子纠缠不清你侬、我侬? 叶梓楠其实只是本着偷懒和方便的精神,叶梓楠睡在了下面,因为听说一个住在上铺的人几年上上下下的距离就是一个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把其他人所有的东西全部扔到了上面的床上之后,叶梓楠也放下了自己的东西。 根本没有再多收拾任何东西,叶梓楠就奔了出去,因为他虽然饿过了劲儿,但是有一点点胃疼,还是吃点儿东西好。 叶梓楠在学校里面的快餐店里吃了一份套餐,一大盘食物慢悠悠的被吞到了肚子里,又轻轻的啜了一杯果汁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叶梓楠又走到学校的商店里面买了几件手边的东西之后,回到自己的宿舍。埋头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又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搭上了蚊帐。 折腾完这些之后,叶梓楠才发觉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尽管不是很饿,但还是强迫自己去食堂看看。 食堂此时只剩下残羹剩饭,几样菜色都不对口味,叶梓楠索性出来在小摊上买了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下去。 回到宿舍后和所有人打了招呼,互通姓名,叶梓楠拿好东西去了公共浴室。 果然这里也是……破的可以。真想不明白这种大学怎么值得大家挤破头的报考,生活的简直猪狗不如啊。 男浴室里弥漫着……青春的气息,躁动而且难闻,老旧的衣柜油漆掉的厉害,铁锈味道也很大,几乎有点儿像血。 郁闷的洗了个澡的叶梓楠又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给家里报了平安,果然是想念的,心里有些酸涩。 又给赵京涵打了个电话,“老师,你们学校还真是破啊。” 赵京涵没有教训他,反而是同病相怜的安慰,“唉,习惯就好了,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四年不也挺过来了嘛,死不了人的。” 挂掉电话之后的叶梓楠躺倒在被子上,热的咬牙切齿,感受着微乎其微的电扇的凉风,心里牢牢问候了这所大学的祖宗十八代,终于恶狠狠地睡去了。 于是叶梓楠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日子并没有按想象之中的逻辑去发展。 4、新的一天 叶梓楠躺在那张1.2米X2米的单人床上,自己亲手铺好的床单,自己亲手罩上被套的被子都是刚刚买来的学校供应,有一点点潮湿和刺鼻的气味。 但是叶梓楠并不在意,大约是海绵芯的枕头软软的,没有茶叶的清香,没有蚕沙的厚重,也没有荞麦皮的踏实。 毕竟这是学校不是家,要求不能太高。 说什么宾至如归像家一样,但那几室几厅的温馨小屋,从来都不可能被取代。 燥热的空气残留在身边,叶梓楠翻来覆去,始终没能安眠的一夜,没有时钟的滴答声,但是过得也很快。 夜里因为有些烦躁起床去水房洗了把脸,觉得身后幽幽的似乎有人在看他似的,心里毛毛的,刚想回头打个招呼什么的,却发现空无一人,“算了,还是睡会儿吧。”叶梓楠满脸水珠儿,摇头晃脑的在不甚明亮的楼道的灯光下走进了自己的宿舍。 用新买的毛巾胡乱抹干了自己的脸,叶梓楠又躺在了床上。 倒也是奇怪,这么一折腾,叶梓楠反而安心了一些,尽管脑袋里乱嗡嗡的,可能在想家,可能在想过去的事情,也说不准到底心里装了什么,但是那股热劲儿还是渐渐消退了,好赖是睡了。 第二天起床之后的叶梓楠就要面临许多令人讨厌的琐事,新生入学,也许是真的像傻子,也许是学校把他们当傻子,以为他们是什么都不会的——或者换句话来说,是什么规矩都不懂得,因而很需要一番教育,美其名曰:“新生入学教育”。 一大清早便从睡梦中被舍友叫醒,叶梓楠是个“脸盲”,昨日蜻蜓点水的和人家交换了姓名之后,转脸就忘记了称呼,只能尴尬的笑笑,再道上一声“谢谢提醒”,就和舍友一样,洗漱一番,买了早饭,有些冒着傻气的拎着宿舍里的破板凳,上了操场。 夏末秋初,午时的天气是依旧炎热,而早晨却有淡淡的凉意,细细看的话,草叶上似乎已经要凝出碎碎的露了。 叶梓楠坐在一把破椅子上,静静的。主席台离他很远,身边坐的女生居多,因而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 有新入学的研究生老女人和本科生小女人,讨论的话题也很少,大约就是“你从哪里来,我从哪里来”的来龙去脉,很像是寻根求祖的意味。 叶梓楠方才急匆匆的,吃下了两个夹着鸡蛋和香肠片的小烧饼,还没有他的掌心大。买来的一杯米粥,速成的杯装小米粥,塑料的杯子很小,吸管却一指粗细,看上去很别扭,再喝一口,满满的都是碱面的味道。 叶梓楠的胃口叼啊,家里熬米粥的时候,若是有一粒沙子没有在投米的时候洗出去,一定会出现在叶梓楠的碗底,叶梓楠的嗓子眼儿也细,胶囊就已经是能吞下的东西的形状大小的极限了。 不过家里的米粥一向熬得很是浆糊,非常的糯,入口的滋味也很醇厚,绝非速成,而是一分一秒的结晶。 叶梓楠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吃饱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他已经坐了许久了,主席台上的人却还是稀稀拉拉的,没有丝毫开始仪式的意味。 叶梓楠看着身上皱皱巴巴的学院文化衫,上面别着的校徽摇摇欲坠,说来男生其实穿衣搭配本来就比较简单,但是自从没有了校服,一切都显得十分混乱,甚至是没有头绪。 校服才是百搭圣品,什么东西都可以一起拼拼凑凑而丝毫没有贬损的意味,因为学生的身份因为校服而显得极其明确。 校服也是制服的一种,在Adult Video里面,何尝不是一种题材。只是,在寻常路上,校服就是身份的象征,不可能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对着穿校服的人儿喊“大姐”,也没有五十岁的奶奶对着穿校服的人儿叫“大姐”。 因而校服这样显得极其有用处,标志着年龄阶段,至少可以显得年轻一些嘛。 叶梓楠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攥着衣角开始蹂躏了,主席台的大喇叭发挥了效力,吵吵嚷嚷中各位重要领导好像都出席全了。 司仪一般的主持人借着话筒的力量发威,首先镇场子的就是校长同志。 校长慷慨陈词了什么叶梓楠没有听清楚,他也不关心这些官腔是否有什么创新意识。只是在挨时间罢了,像是狼狗一般的辅导员什么的人物在场下溜达,虽然不能把学生怎么样,但是会压低声音的呵斥玩弄手机的人们。 接下来接二连三上场的是重要的元老教授和学生家长代表,优秀新生代表什么的人物。 所谓学生家长代表,一定不是田间地头种庄稼的朴实老汉,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不能说名满神州大地,至少百度一下不成问题;而学生代表也不可能是无名小卒,也不可能是三代贫农出身的根正苗红,一定可以说得起什么“我爹妈是XX”的话的人。 而教师代表,说了一定是个一把年纪的元老,至少得是被党和国家领导人知道存在的那么一个人物。 只是听上面的人一箩筐废话,愣是把叶梓楠听饿了。抬头一看,太阳何止是偏南,简直即将日中天了。 叶梓楠按了一下胃口,终于熬来了特赦一般的恩赐,仪式结束,装蒜完毕,请同学们等领导离开场地之后再按次序有序退场。 叶梓楠和所有人一样的鼓了很多掌,然而“啪啪啪”的掌声实在是口是心非,只是为了庆祝可以去吃饭而已。 终于走到了一个食堂里,叶梓楠盯着窗口好久,菜色很多,要么就是漂着一层辣椒油,要么就是盖着一层碎碎的剁辣椒,要么就是张牙舞爪的整截儿的小辣椒十分耀眼,更有甚者就只能看到红红的一片,不辨分明。 叶梓楠抽了一口冷气,吞吞口水之后跑了出去。 抬头看去,红色的字体十分醒目,食堂的招牌还真是嚣张得很——“正宗川味”。 如数家珍的菜谱上,布满了“辣”字。 但是不吃饭不行,叶梓楠最后选择了硬着头皮重新踏进这家食堂。 仔仔细细的一番搜罗之后看到了“西红柿炒鸡蛋”这道正经人家吃的东西,叶梓楠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要了一份菜和三两米饭。 第一次知道米饭按“两”来计算很是有趣,觉得很新奇的叶梓楠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就胡乱报了一个数字。 接过来菜饭之后发现还可以,叶梓楠找了个干净的座位开始用午饭。 俗话说的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后两者由“新生入学教育”活动来完成,“苦其心志”只需要交给食堂。 回口间的西红柿炒鸡蛋带着麻辣味儿,叶梓楠气哼哼的买了一杯冰镇的芒果汁饮料,几乎要把吸管咬碎,“西红柿炒鸡蛋,必须是咸的!我原来听去南方上学的同学说,这道菜大多地方都做成甜的,这已经很过粉了,甜的西红柿炒鸡蛋应当发配边疆,永不录用!可今天我才知道,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人敢做成辣的?简直是要五刑并具,罪不容诛!” 叶梓楠吃了一顿很不满意的中午饭,手机铃声在他刚刚踏出食堂门的时候,非常配合的响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也很陌生,“喂?叶梓楠,一会儿要去参观校史馆,快点去办公楼下面集合了。” 因为睡眠不足而头昏昏的叶梓楠十分恼怒,正打算去宿舍里睡一觉,但是实在不是特别敢溜号儿,只能气鼓鼓的带着一肚子令他不满意的饭菜,慢吞吞的去集合。 一到了地方才知道,集合分批次,要够多少多少人才可以,可办公楼前只有稀稀拉拉的零零碎碎的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怎么办? 等呗。等其他的人再来一些,大部队也好交差。 等的心力交瘁,等的花谢花开,反正就是等不来人。 叶梓楠只觉得自己喉咙干涩,但是还是忍不住去了一次卫生间解放了一下人性,眼见的太阳都要慢慢的往西边挪移了,叶梓楠的目光也变的怨念起来。 同行的大约是个未来的班干部,声音柔和的抚慰大家,“不要着急,你们看那边不是来了许多人嘛。” 来了许多人的确是一个客观事实,可是来的许多人眼睛都不错一下,根本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样子。 最终解说员看不下去了,高年级的孩子大约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可怜这些新生,“别等了,咱们先带下去吧这些。” 校史馆在地下室里,通风的条件却很好,一点装修的杂质气味都没有,大概是花了重金让空气流通,又或者是因为来的人太多,大家的心肺都很健壮,吸来吸去的几番过滤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灯光很明亮,展厅很多。红木的门很重,推开之后的小屋子里面,墙上是大幅的照片和统计数据,许多历史名人的黑白照片,没有微笑,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木然的和教科书上一个样子,大抵是照片用的太泛滥的缘故。 来来往往于几个展厅,叶梓楠没有细看,也没有细听。解说员基本上都是历史学院抓来的壮丁,零星几个不够凑的人手也是文学院的。 有的解说员吐字不甚清晰,听的叶梓楠模棱两可,懵懵懂懂,模模糊糊,但还是基于欣赏和钦佩这种不要报酬只要盒饭的奉献精神,耐着性子忍完。 当然学校也不可能给钱,管饭就不错了,又或者说,饭还是托同学去食堂打包来的,用的是自己的饭卡,那就更是悲惨了。 经历完了这一份考验,叶梓楠终于被放归自由行动。 时候已经不早了,闻说班主任还要来“访问”宿舍,叶梓楠咬咬牙,还是决定“存天理,灭人欲”,回到宿舍之后咬牙切齿的叠了被子,也不去在乎东西是否还是原样,只求整洁——换句话说,能看就行。 长得歪瓜裂枣的班主任拖着气音和他们寒暄几句,不忘安慰一下大家“宿舍条件是比较……艰苦的,大家……习惯就好,忍忍吧!” 这种宽慰听起来真是……厚颜无耻啊。 班主任离开之后,叶梓楠没等多久就跑去了食堂。 这次去的是另一个食堂,倒是菜肴新鲜许多,也没有那么多辣的东西。 两个馒头也只花了几毛钱,但是并不是很热,也不软;一碗菜粥,喝起来非常咸,飘着一片菜叶子和几根胡萝卜丝儿,巴掌大的小碗盛着,很是可怜;一份菜“看起来”很对胃口,但也仅仅局限于“看起来”,糖醋鱼柳大约应该改名叫做“糖醋面渣儿”,除了鱼刺之外,再也吃不到什么和鱼有关系的感觉了。 皱着眉头吃了一顿晚饭,叶梓楠的内心“呜呼哀哉”。 可悲可叹,物价再贵,也不该如此对待寒门学子啊。“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叶梓楠一时激动居然不记得了,可是这句话说的很好,绝对没有错。 但是有人就可以跳着脚戏言,“再苦不能苦领导,再穷不能穷干部”。 可是谁又能站出来反驳呢。 高校像摊大饼一样,扩建又扩招。“大学”不只是一个“大”学,不是为了那个“大”字才存在的。 就算无法扩展地盘,每个学校至少也高楼林立,有着辉煌的耗资巨大的标志性建筑。 尽管是需要的,甚至会被辩解说是必要的。 但是与此相比,学生住的宿舍楼和每天必去的食堂,依旧原模原样,毫无任何改变与起色。 不知每年被拨下来的款项,是否安安静静的躺在银行户头上——倘若如此也好,这样还能收些利息。 教育经费是不掏利息税的,可是国家真的把教育经费落到实处了吗。就像是那个已经发生了大半年的灾难,是否真的如屏幕上的一样,大爱无涯的太平盛世,多难兴邦的背后,真的没有更为凄惨的事实被掩盖么? 行政化是高校之痛,官本位是中国之殇。 叶梓楠在吃一顿令人不爽的饭的时候,顿悟。 其实自科举始,灌输的万般下品读书高思想,只是在说明入仕可以改变命运。现在但凡可以改变的命运,都不是需要改变的。 两个馒头最后还是吃尽了,粥喝了半碗,一份糖醋鱼柳让叶梓楠吃的只剩了几根,实在是没有心情继续纠缠了。 其实本来那菜也就只有一小碟,没什么分量。 叶梓楠吃过晚饭后回到宿舍,在路上买了一份报纸和街边杂志。 看书读报是一种好习惯,尽管这也已经庸俗化了。快餐文化是不能避免的流行趋势,叶梓楠能做的事情,最多不过是尽量少的顺应潮流,略略保持一下可能已经没有了的、要么就是从未存在过的“风骨”。 叶梓楠走回了宿舍,学校就那么一块弹丸之地,十八岁的大小伙子的步子,迈一会儿就走尽了。 叶梓楠登上顶楼的宿舍,拿好了洗浴用品奔赴澡堂。 昨天匆忙间没有细细打量,计时收费的喷头不仅水温不可调节,而且水量不可调节,关键是还不一定每一个都出水。 叶梓楠这次就是光溜溜的像老鼠一样窜来窜去,结果费了好半天力气才众里寻它千百度的如获至宝。 今天的水温比较凉,或许是澡堂的大爷认为现在是夏天的尾巴,用不着那么热的水。 叶梓楠简单的洗了一下就出来了,更衣室里依旧充斥着“男人”的味道,脏乱差是有的,自不必说,关键是——smell terrible! 强屏着呼吸出来之后,觉得衣服上似乎也沾染了那种恐怖的氛围。 叶梓楠回到宿舍后端出了水盆,拿着从接近断货的小商店里好歹抢购来的皂粉和一块新拆封的肥皂,带着脏衣服来到了水房。 安安静静,循规蹈矩的先用清水泡衣服,用水慢慢化开皂粉的时候,叶梓楠猛然想到母亲的叮嘱,“皂粉一定要用温水化开,这样没有渣滓,更均匀,洗的衣服更干净。” 算了,不计较这些了,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不拘小节,一定要有魄力,当扫天下而不扫一屋。 叶梓楠专心致志的揉弄他的衣服,尽管觉得只要他一来水房,后面总是有毛毛的目光射向他,那感觉很轻柔,可就是不知道来自哪里。 转过头去,水房里要么就是空无一人,要么就是背后无人,反正是一种透明的偷窥。 从卫生间出来后洗个手的功夫,背后笼罩了淡淡的气息;从宿舍出来后照个镜子的时候,背后也有那样的滋味;倒个脏水的事情而已,竟然也逃不出那种包围。 那些都是短短的一会儿,而现在洗衣服是个持久战。 叶梓楠满手泡沫的揉搓着衣服,总的来说,学院的文化衫质量还算不错,大约是纯棉的布料,上面的印花也没有褪色。 至于袜子,男生的袜子从来不可能花花绿绿,黑白灰蓝大约就涵盖了大部分。 但是为了不咬衣服,和他根本用不到的“三色原则”,叶梓楠所有的袜子都是白色的,很好搭配其他的东西。 叶梓楠用肥皂洗干净了袜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晾在了衣架上,再用晾衣杆把它们挂在楼道里的晾衣绳上。 再把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放回原处,叶梓楠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自我感觉今天的活儿都已经结束了。 猛然想起没有刷牙,拿上牙具的叶梓楠又进了水房。 上下左右前后,360°的一番观察验证之后,叶梓楠还是没觉得水房里面安了什么监控设备,可就是老觉得总有人盯着他,满腹狐疑的刷完了牙的叶梓楠,带着疑惑和自己的东西,又推开了宿舍的门。 5、见?误终身 尽管在离开水房之后,叶梓楠仍然觉得水房里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笼罩着,虽然叶梓楠并不因此而畏惧什么,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大约是罗斯福夫人有一句名言这样教育大家:“人应该生机勃勃,对世界充满好奇,不论什么原因,绝不逃避生活。” 而水房必然是大学生生活的一部分,因而断断然不能回避,否则最终这种抗争的结果虽然不会干渴而死,但势必会脏臭如蚊蝇,被开除舍籍,丢进历史的垃圾堆。 更何况倘若为这些琐事所困扰,势必会令人衰老的极快。 因为有些地方上说,“人的额头上每长出一条皱纹,至少要皱眉达20万次。” 而如果年纪轻轻就已经为生命忧伤了20万次,还要不要让人活了,叶梓楠就算不是太在意保养,也不想变成老男人。 人生,说到头还是闹剧一场,突然太多,意外也太多。不用等到明天像一颗未拆开包装的巧克力不知道味道,就是即将结束的今天,也充满着很多未知,乃是是磨难。 因此正当叶梓楠打算看些文字就安然睡去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诡异的通知降临了。 听这个架势应该是一个集体活动,因为恬不知耻并且大张旗鼓的美其名曰之为:“新生成长训练营”。 乐观主义者认为,尽管被狮子赶上了树,但是坐在高处,就会有不一样的美景可以欣赏。叶梓楠原本自诩乐观,可是现在实在是乐不起来,怎么观。 叶梓楠的内心感到天旋地转和天崩地裂倒是不至于,但至少满腹牢骚,极为不情愿。但是通知的消息非常严肃,好像不去就会要游街示众,抽筋剥皮一般。 尽管不可能那般,只是自己戏言,但叶梓楠还是火急火燎的收拾了一下,好学生也许有一种强迫症就叫“听话”,而且还有一种毛病,就是脸皮的厚度可以调节,还是不和适宜的调节,时而厚如城墙,时而拨入蝉翼。 比如现在,听话的好孩子叶梓楠就是处在一个脸皮薄得像纸,而且又是非常顺从的状态。 等叶梓楠满怀怨气的穿好鞋袜,急匆匆的赶赴会场的时候,才发现简直就像一个哄幼儿园的小孩的“团结活动”,自作聪明的以为可以增进同学们之间的了解甚至和感情,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做戏装傻。 关键是根本就没来几个人,一间小屋子空了一半多,原以为是大型会场的活动,其实就是小团体内部的聚集。 还煞有介事的大肆宣传,骗谁呢,糊弄洋鬼子也没有这么草率不堪,何况是自己人,至少是同学吧。 由此看来,这次活动给人的感觉就是纯属扯淡。 接受了这么多年文化教育,甚至已经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们难道没听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么? 难道人是一种一时半会儿就可以了解清楚的动物么?是像猫猫狗狗一样的喵喵汪汪一嗓子,打个招呼就可以解决交往的吗? 还有感情,简直就是胡闹——不知道世界上有“磨合期”这种东西么?不知道有的人属于自来熟,可有的人却是慢热的要死么?而且更重要的是,人都不全,组织个蛋呀!既然人不全,怎么认全人? 而况事实是这世界上需要热情如火的人来温暖气氛,但并不代表没有冰冷似雪的人物去冷静沉默。凭什么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故,“我一看见你,就心生欢喜”的根本不是陌生人之间的对眼,是有感情积淀的情人。 更过分的是今天的主体是吃糖果和做小游戏,根本没有正规组织,也没有标准流程,一张小破纸上的草图就是活动策划了。 以至于就连游戏内容都是很简单的东西,简单到令叶梓楠感到幼稚以至于无聊,甚至是烦躁与恼怒,和幼稚园的丢手绢以及老鹰捉小鸡非常有的一拼。 因为已经刷好了牙齿,再加上心里的不对付,所以叶梓楠根本就没有入口任何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沉默的坐在角落里,除了一个接一个的轮流介绍自己的时候发了声,叶梓楠的声音比较清亮,不低沉也不尖细。 叶梓楠的自我介绍很简单,几乎成了标准模式,“姓名+户口所在地+就读高中的学校+所就学的院系专业”。 姓名和属地是必须说的,院系专业是为了凑字数而开的口,毕业的高中完全是出于不自觉,好像是自豪和骄傲并重的自然而言。 那张扑克脸板了很久,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叶梓楠被迫玩了一小会儿跑跑跳跳的游戏,自我感觉降低了级别,拉低了智商。 尽管本次活动中叶梓楠不怎么抬头,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好像有女生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滑来滑去,是否故意不值得追究,但是那种在水房可以感觉到的东西,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相比较那些女生的眼神,这种感觉说实话更舒服,也更熟悉——毕竟只要一去水房就感觉到了的东西,不很陌生。 叶梓楠在那种陌生交错的目光里备受煎熬,好在是最后终于挨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夜色已经很浓重了,大约也是大楼要熄灯关门的样子了,叶梓楠终于被解放了出来,不用再安安静静的装蒜了。 已经不知道跑来跑去多少次,又回到宿舍的叶梓楠痛恨这种折腾,取了洗脚的盆子,先倒了些开水进去,接着去水房接上了水。 搬了宿舍里一个破凳子,坐在水房,叶梓楠简单的洗了一下脚,因为宿舍里的空间实在太过狭小紧张,实在不能容人转身动作大幅度。 这就很不好,人在过于狭小的空间里就会有一种失去尊严的感觉,尊严感越少,就容易发怒。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大街上被踩了脚的行人只需要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开心走掉,而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狭小的一隅里,就有可能会引来暴怒,大吼大叫,争吵,甚至是厮打,哪怕是惨案也不为过。 叶梓楠无论在做什么的时候都可以奇怪的胡思乱想,这一点,或许也算是一种异于常人特殊才能了吧,一个连吃饭的时候都能以思想讨伐时事的人,实在是无聊到可怕。 水房里这时候有零星的人出入,尽管只有叶梓楠一人安坐。 两个大约是室友的男生进来了,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拿着杯子,叶梓楠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没有看着他的意思。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累,想来是因为今天的折腾,让人筋疲力尽,毕竟男生的耐心度在这种形式化的流程面前降到了很低。 一个人摇头晃脑,懒洋洋的说道,“来生一定要投胎做一床被子,要么躺在床上,要么被人抱着出去晒太阳,可是不能做人,做人太苦,太麻烦,折腾死我了。而且被子晒了以后好好闻,我要香香的。” 另一个人好像是在微笑的接话,但声音一本正经,“才不。丫的要是摊上一个睡相不好的家伙了,就有可能会被人天天踹下床呢。对了,晒被子后的香味可是烤螨虫味道。” 第一个开口的人被他逗笑了,但还是挤眉弄眼的反驳说,“你就不能浪漫一点儿?这么恶心的东西你都知道?那你做床单儿吧,哎呦,天天滚床单儿,爽死你。” 另一个人依旧沉稳的幽幽回答,像是在故意逗他,“要是你的主人是女生,那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倒在血泊中的日子……要是男生的话,……也很喜欢画地图,啊?” “乌鸦嘴啊,你心里能不能阳光一点?”男生倒掉脏水后起身欲离开,“你快着点儿。” 另一个人加快手里的动作刷好了杯子,也随着那个男生走了,完全卸下了刚才的严肃而渊博的面具,“等等我,我不认路!我可不想再走错屋儿了,好丢人。” 叶梓楠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轻轻一笑,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无奇不有,不光有人是脸盲记不住自己同宿舍的人是谁,还有的人路痴到连自己的宿舍都找不到。 叶梓楠的注意力被稍稍吸引了片刻之后又回了神儿,但还是觉得很不自然,极其不自在的感觉包围着手无寸铁的他,却不是窒息,也不是强迫,甚是很柔和,可就是能感觉到那种异样的滋味,哪怕是关怀。 尽量无视那种似乎有人旁观的感觉,尽管听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魂灵在围观着自己,叶梓楠还是决定放轻松不予理会。 因为叶梓楠想来想去,始终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亏欠的事情,也没有去过什么禁地招惹什么东西,理论上来讲不应该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纠缠不休,而且再一探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印堂发黑的迹象,“明眸皓齿”,“黑发红唇”这些形容词,叶梓楠并不谦虚地揽在自己身上。 叶梓楠本身长得就很好,这可以从他今天晚上不停的收获女生们的目光这一点上得到清晰的印证,但不是因为英俊的缘故。 因为他的舍友也好像若有若无的夸过他的相貌,但并没有用“帅”这一类属性的形容词,叶梓楠也不计较。 男女生的审美观本来就不同,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或许雌性生物更好美资容,色迷迷的欣赏美人,全种族花痴。 不过也许是因为那些形容词可能本身就不适合、也不属于叶梓楠。 身高大约一米七的叶梓楠有着一百斤靠右一点儿的体重,然而因为骨架不大的原因,所以并不显得干瘦。 柔弱并匀称着,外加清秀,这几个形容词用的就很妥帖,这也就是叶梓楠能想来的对自己的最高评价。 而诸如“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这样的形容,本身就很矫情而不是完美,太不现实的东西往往是虚幻的,没准宋玉摊上的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妇女鬼,或者宋玉本人有龙阳风好,这就是野史轶闻最喜欢的东西了。 真正的人都是鲜活的,不可能在砖土墙上望三年,一眼不对付死心便是,怎么可能那么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对一个无动于衷的人一直放电。 所以叶梓楠的情感观念一向如此,要么是在一见钟情之后的日久生更多情,从而生生不息,要么干脆就不要。 相亲就是古代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陋习的改良版本,一点都没有现代社会的风尚。 速成配对又是多么俗套现代科技骗局,随机的不是缘分,是混乱。 叶梓楠坚信,时间从来不能磨合爱情,需要光阴铸就堆积的,到最后,一定是慢慢的就成了友情和亲情。 爱情是经得起流年平淡的激情,不是岁月流逝之后沉淀的温情。 因而有一首诗写得是非常好的,遣词造句十分准确,尽管据说这是在描绘一段很痛苦而凄美的爱情最后的结局十分悲惨,尽管甚至可能是“前车之鉴”的意味,尽管有无数个“如果不”的假设的悲悲切切不是良缘。 但叶梓楠的心里,这首诗的感觉不能被否认,尽管细细品咂,也不不排除凑字数的矫情,可是理儿在,并且说得那么好。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但是叶梓楠也看明白了,这首诗的意思,大约是在警示众人不要重蹈覆辙,悲剧总是各有各的特色,最后归于一处却发现因果相似。 若要不纠缠于一份感情,首先,最好就是不要见到那个人。 叶梓楠牢牢记住了这首诗的每一个字,倒背如流,默写下来都不会错,但却没有记住里面的半句教训的内容。 虽然叶梓楠只在男生宿舍里住了一天,但聪明如此人,自然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里面的作息规律。 大学男生宿舍的居民们的睡觉时间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前一天的十一点之前,另一种是第二天的两三点之后。 而居中的人,少之又少,稀缺如大熊猫,因而这类稀有人物洗漱走动的时候,水房里常常是没有人的。 叶梓楠不知道是不巧还是不幸,这一点就很是异类。 叶梓楠的睡觉时间,正常时候便是凌晨时分的子时,十二点左右,恰巧处于主流不包含的地带。 叶梓楠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躺在了自己睡了一夜的床上,也算是一张已经和自己有了“一夜情”的床铺,叶梓楠对于它的感情还算可以,没有特别的排斥了,尽管不够柔软而且十分窄小。 亏了宿舍白纸黑字的明文规定说——“不许留宿外人”。 但事实是——呸,任谁倒是想留宿一个“外人”,可是实际上的问题是——难道有地方吗?虽说是“1.2米宽”的那张单人小床,其实根本不够号称的尺寸。一个人自己睡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可能被被子踹下床去,更别说是两个大活人挤在一起了,天方夜谭。 叶梓楠顺手一抬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竟然极其不爽的发现一个天大的问题。 大约是急火攻心的缘故,叶梓楠的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青春痘。 显然是感到了震惊和愤怒,心中大喝一声“卧槽!”的叶梓楠表现出极其的不满情绪。 叶梓楠对自己的脸面虽说必然没有精致的小女生那般在意呵护,但是也不能漠不关心,至少对于自己的那层皮肤还是很温柔的。 一个很令叶梓楠骄傲的事实是,尽管青春期已经进入了末尾,但是叶梓楠至今被又被大规模的青春痘控制过心智。 一脸的清清爽爽,小白脸嫩嫩滑滑,叶梓楠尽管不是女生,但也觉得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毕竟若是一脸青春的形状,实在是有点儿像青蛙王子,对不起玉树临风的年纪,也无法风流倜傥的站在人前。 因而这颗破纪录的青春痘极大的挑衅了叶梓楠的自尊,让他恨不得操刀连根拔起之——但这是不可能的。 叶梓楠只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颗痘痘,好像花农一般,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破了它,就是一个疤了。 青春痘不是生命,但是会影响别人的生命。 最后结束今天活动的是自怨自艾了一会儿的叶梓楠盖在被子里嘟囔,“祖宗,痘痘你赶快下去吧!我可不想破相,真讨厌。” 6、体检遭遇 那一夜,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过于奔波劳累,劳神费力,叶梓楠睡得倒也算安稳,颠来倒去的翻了几个身之后,迷迷糊糊的就失去了意识。 其实跑来跑去过于一个十八九的大小伙子根本不成问题,况且学校又那么小。但是那些程式化的官样文章面子工程,做的十分违心,逆本意,自然也就倍感疲惫,讨厌的感觉让看上去轻松愉快的活动像是超负荷的工作加班,心若累了,实在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 尽管天气很热,但是叶梓楠睡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一些淡淡的清凉之意,被子撘的也比较好,没有掉下床去,甚至还裹着他呢。 醒来的第二天,叶梓楠自然不会奢求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自然醒那种待遇,但是也不希望好梦被打搅。 然而事实是,心狠手辣的学校并没有放过这些初来乍到的孩子,他们新的任务不是打怪升级,而是需要去校医院排队体检。 说来也让叶梓楠不禁杞人忧天的小小的替学校发了一下愁,一个学校的新生有两三千人,如何能同时被接纳在小小的一个校医院里。 但是解决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叶梓楠这种小虾米来动手动脑,学校自然是最老奸巨猾的没有之一——年年如此,当然有经验了。 所以学校先是吩咐下去,口头命令加短信通知捎带着把消息当做一条新闻,贴在自己的某个七拐八拐的网页上,还并不显眼,大约是为了培养新一代大学生的火眼金睛能力——让各个院系的学生错开时间集合以及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表。 在之后学校又故作聪明的设立安排很多个同时开动的检查项目,好像以为这样,学生便可以工厂的流水线一般畅通无阻,一下到底,就好像屠宰场要给每头要死的猪盖一个戳子的流程一样那么简单。 在太阳升的还不是很高的时候,刷牙洗脸却不吃早点之后,穿得整整齐齐的叶梓楠和所有人一样随大流儿的在问路间,沿着树荫凉儿赶到了校医院。 即便学校未雨绸缪如此,自恋的以为万无一失的不会引来任何拥堵甚至是一句抱怨,但是学生们仍然挤得像一团饺子,混乱不堪,人头攒动夹杂着每个人的特殊气味和嘟嘟囔囔,只会让气氛更加烦躁。 事实上抱怨和咒骂的确没有一句,而是浩浩荡荡的铺天盖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脸的死人相,上面铺满的都是急躁,甚至是饥饿。 更为好笑的是居然很多人一本正经的穿了自己院系的文化衫,叶梓楠暗自揣测,大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笑话,难不成是怕自己的学生丢了?都是年满十八周岁的高材生,又不傻又不聋不哑不瞎的,况且这么小的破学校,哪个能走丢了?” 不喜形于色,“神勇之人,怒而面色不变。”尽管内心波澜起伏,但是表面上的叶梓楠只是在拿着自己的体检单,和所有人一样的状态,轻微蹙眉、汗流浃背的排着队,也不和人多说什么闲话。 叶梓楠一向如此,性格比较冷淡,除了极其熟的人之外并不过多交集,而关系极熟的人又少之又少,导致了叶梓楠显得格外孤僻。 很多事情都喜欢种在心里,平时开口的时候,不过就是合乎礼仪的普通对话,因而叶梓楠轻易不会多言,若是多说,必生端倪。 但是那也是一种淡淡的清高而非不合群的……内在气质吧,人群里面人很多,但很容易分辨出来性别团体——叽叽喳喳而且说话频率很快的多是女生,骂骂咧咧的但是说话数量和速度都很落后的,十有八九是男生。 像是一群蠕虫,极其缓慢而艰难的向前行进。叶梓楠排了很久的队,好不容易才进到了校医院的楼道里面。 叶梓楠很是艰苦的抉择了一下究竟先去哪里检查自己的零部件,虽说从来体检都是做一些糊弄人的事情吧,但也有先来后到的顺序,眼前到处都是长龙一般的队伍,无疑给了叶梓楠向前的很大压力。 一楼没有地方容身的叶梓楠先是跑到楼上测了视力,在戴与不戴眼镜之间叶梓楠选择了后者。 叶梓楠眼睛的度数不高,所以平日里戴的都少,甚至配了隐形眼镜,但并不便携,比如现在他就什么装备都没拿,只能测验裸视。 测视力的医生拿着小棍儿在视力表上一通乱戳,叶梓楠的眼睛只好随着他的随机指引而提溜乱转。 叶梓楠好不容易应付过去,恭恭敬敬的守在旁边了大约几秒钟。只见医生拿着圆珠笔在体检的单子上漫不经心的划拉了一下,“好了。下一个。快点儿,来。” 叶梓楠接下去又开始乱窜,突然觉得胃痛剧烈,这时候一愣愣的反应过来,“他妈的,早晨没吃饭!” 叶梓楠起得不晚,也不是故意不吃不喝,而是因为上级命令不允许人伦物理一番。 因为要化验肝功能,所以不能饮食——这是常识不假,但是常识没有告诉你要饿十二个小时啊! 叶梓楠打昨晚睡去之后,滴米未进,滴水不沾啊,饥肠辘辘的饿过劲儿都好几次了。 叶梓楠饿的内心翻滚,到现在新仇旧恨一起算,“不管了不管了,老子得先去把血抽了,饿死了饿死了,他妈的!” 结果到那里一看,等待抽血的人乌泱乌泱的,尽管三张桌子面前都坐了穿白大褂的人,但还是供不应求。 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好多人,“欠抽”呢。 叶梓楠这么自嘲的想着,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连带着胃疼也好像舒缓了一些。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才这么想的心里美滋滋的时候,一个刚抽完血的姑娘一只手还摁在棉签上压住针眼儿,嘴巴却已经还是呼朋引伴,“哎,我买的三明治呢?我来掂着吧,你快去排队!” 果然……“食物”是世界上最疗伤的陪伴,而饥肠辘辘的时候看着别人吃的东西并非火车上的盒饭,实在是一种仅次于在正常的男人面前播放着成人电影却被绑住双手动弹不得的严峻考验,极大的锻炼着革命英雄主义情怀和钢铁般的意志力。 叶梓楠咬紧牙关,故作气定神闲的继续排队,“得,我看一会儿称体重的时候得瘦点儿分量。我算知道为什么学校这么安排了,空腹体检就是为了让中间不吃东西的女生尖叫的看自己面前的体重秤指针左偏,满足那种男生不需要的减轻体重的虚荣心罢了。” 大约是因为没有随时看时间的缘故,时间好像突然就过慢了。 明明前面没有几个人排队的感觉,但就是轮不上自己。 终于坐在了木头的四方凳上,毛毛渣渣的感觉令叶梓楠很是不爽,伸出胳膊放在桌子上,凶神恶煞的中年女医生很不耐烦的用一根已经因为频繁使用而显得旧旧的、发黄的“压脉带”,捆上了叶梓楠白嫩的上臂。 叶梓楠的表情平静依旧,旁边坐的是位娇滴滴的小女生,不仅若有若无的哼着疼痛,还表情丰富,这样的僭越正常表现的行为被抽血的医生大婶不悦的低声呵斥,“喊什么喊呀?你有那么多事儿吗?好了好了,别哼哼了。那份化验单留下,下一个。” 叶梓楠的心里微微打了一下抱不平,“医者人心,怎么能态度这么差?”但接下来风水轮流转,遭报应的便是他自己的真身了。 清一色的一次性医疗注射器械有着粗长的针头和十毫升的容量,叶梓楠在被蘸了碘酒的棉签棒涂了一小块皮肤之后,紧接着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一根不锈钢色的银白针头,毫不留情的就捅进了叶梓楠的体内。 在叶梓楠此时显得细小的胳膊的白白嫩嫩的肉里,潜藏着一根针头,而这根针头正在肩负重大的历史使命却图谋不轨的在这个年仅十八周岁的男人的体内努力的耕耘探究,钻研功课,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找他的血管。 这根针头和所有的一次性医疗器械一样,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在假定所有人都遵纪守法的情况下,它们的一生只有一个主人,还是暂时的,不存在任何依存关系,只是被使用,被榨干后就扔进了医疗垃圾专用垃圾箱——多数时候,那归宿是一个又脏又破的红色或是蓝色的大塑料水桶。 但是那个针头现在的操控者属于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穿着工作服——也就是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女士,自然谈不上任何“制服诱惑”,相反那种不怒自威的阵势还能令人“神清气爽”,恨不得一下子疾病全无。 叶梓楠忍受着针头这种“身外之物”在自己体内的骚动,以及化了浓妆的医生皱着眉头东施效颦,喃喃自语着,“这么难找?这血管儿也忒细了吧。” 叶梓楠的忍耐好像被“岳母刺了字”一样的有苦难言,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皮肤下面,一根硬硬长长的金属质地的小细棍子这里戳戳,那里捅捅,这边挠挠,那边碰碰,好不安分的挑动着叶梓楠的神经和底线。 咬牙再咬牙,叶梓楠坚信“大丈夫能屈能伸”,“认栽吧,既生我,何生抽血?”的感叹在头脑里面盘旋,久久不肯落下。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乱其所为……”原来孟子早在千多年以前,便已经预料到了叶梓楠开学的苦逼全过程,在火车上挨饿,下了火车的负重奔波,如今又要空着肚子,接受抽血的考验折磨,这次第,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了得。 时间流逝的依然很慢,几秒钟之后,正当那医生准备“退位让贤”,想把这个烂皮球踢给别人的时候,一直空空如也的针筒里突然被红色浸上了刻度。 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个医生轻松的叹了一口气,“可算是抽着了”。 好像是为了宽慰叶梓楠或者是自己,毫无歉意的医生看了叶梓楠一眼,“哎呀,你这个血管可是真细。” 叶梓楠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红色的血液颜色很正,流的很慢,大约是因为血管细的缘故,通道不顺畅,自然也就没办法直来直去的。 最终还是完成了这个任务,血被抽出来的数量足够了,红色的液体充斥在了半个针筒里面,医生把它推进了一个很精小的玻璃管里面,盖上了盖子,裹上了叶梓楠的化验单。 叶梓楠已经接过了医生递来的棉签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总觉得看上去不很干净,用起来有一种“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破罐子破摔的思想,叶梓楠把棉签棒胡乱按在了针眼儿上,毫无留恋,一脸平静,云淡风轻的用胳肢窝夹着自己的体检表就换了其他的地方去排队了,很快也顺手扔掉了那根棉签棒。 接下来很多项目都很无聊,令叶梓楠觉得最搞笑的是皮肤检查。 先是分性别排队,凑足了五个人之后,一堆人进了一个几平米的小屋子,医生反手把门锁上了。 接下来医生的指令是叫他们“一字排开”。 乖乖做好后,医生任由窗帘大敞着,也不怕春光乍泄。 医生很是淡定,大约是“见惯”而“不怪”了的发号施令,“撩衣服,上衣。” 所有人的胸前后背被一览无余,好在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好纠结隐私不隐私的问题,又或者说是不是被人占了视觉上的便宜。 “嗯,好了,都没事情。”一番点评之后,接着医生又说道,“裤子——把裤腿捋起来,怎么也得让我看到大腿。” 男生们都照做了,医生还是那种点评,“嗯,放下来吧。都没事。” 整理着装之后一个个大小伙子又都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但是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医生慢悠悠的拦住了他们,“别着急走呢,我这儿还没看完呢。都伸出手来啊,让我看看。” “嗯,没有问题,”医生眯着眼睛一翻扫视,“有没有皮肤病呀?像脚气什么的毛病又没有啊?长癣吗?要说实话啊。” 五个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齐刷刷摇头,“没有。” 医生把五张表格填好之后发还众人,打开了门,“出去吧。” 如获特赦一般,叶梓楠觉得这种在半个公共场合里面袒胸露背的行为,实在是别扭。 再往下就没有重头戏了,身高体重肺活量都是小菜一碟,三千大几百的肺活量可以接受,毕竟人太饿了的话,就没有这种呼吸的力气了;身高是不准确的,那根杆子压得他很憋屈,而又因为是穿了鞋的缘故,这个数字令叶梓楠十分难过,“170cm”,体重“52kg”。 叶梓楠对后者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对于前者很是敏感。 好像一米七是个坎一样,只要过了它,只有过了它,男生才不至于被当做几等残废的武大郎,也才不必被那些因为发育异常以至于长得太高的女生们俯视太多。 心里叫苦不迭,感觉自己的男性自尊大受损害的叶梓楠这时检查发现自己的那份体检表格已经填满了,放心的把它交给了代理班长。 日已过午,太阳又向西去了,知道食堂肯定没有饭菜了,况且也不想吃辣椒的叶梓楠,大摇大摆的出了学校大门。 大学就是自由,出入平安畅通无阻,再不可能有门卫如同高中的保安一般凶恶的盘查,“你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你的假条呢?” 叶梓楠在过街天桥上过了车水马龙的马路,捡了眼前近处的一个包子铺坐了下来,“老板?谢谢您了给来一笼包子。” 因为不是正经的饭点儿,就这一位顾客,老板很快就为叶梓楠端来了包子,一面问道,“要汤吗?” 叶梓楠摇摇头,给了老板一个失望的答案,“不用了,谢谢。” 直径大约是一寸多一点点的包子,一笼十个,但是对于叶梓楠来说,那分量实在是不够塞牙缝儿。 倒了一小碟醋,为了不伤胃口,慢慢的吃完了包子,叶梓楠结账离开,转身就去了另一个门脸,“要一个加火腿肠的煎饼果子,两个鸡蛋,不放辣椒不放葱丝。” 大概是卖东西做生意的人出于习惯只听半句话,生怕买主后悔一样,但是漏掉的还是叶梓楠的大忌——最后叶梓楠吃到口中的煎饼里,有细细的一层红辣酱。 叶梓楠含泪吃完了那个煎饼果子,毕竟那是钱买的,不能扔,浪费是最大的犯罪,节约光荣,浪费可耻。 这种高尚情怀发作的直接后果就是,叶梓楠脸上的痘痘更疼了,又疼又痒,简直是百爪挠心的头疼。 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叶梓楠先是饱饱的睡了一觉,之后的光阴贡献给了自己昨天没能看上的闲书,又在食堂吃了一大碗面作为晚饭。 之后叶梓楠是打算一切如常的去洗澡,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一大片淤青发紫,摸上去还隐隐作痛。 “Shit!”大骂庸医的叶梓楠没有办法,只好去打了开水,洗头洗脚,简单擦了擦身子,将自己整的干干净净。 循规蹈矩,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仿佛接下来的一切也是一片安宁祥和。 但是最后事与愿违,尽管躺倒在了床上,但是叶梓楠无甚睡意。 叶梓楠在被窝里面使劲的闭上眼睛,可就是睡不着,烦躁间一抬手,接着隐隐感到手上有一点点湿湿的痕迹,脸上则是那种暴露的凉意。 穿着睡衣的叶梓楠心里大叫一声,“坏了”,趿拉着拖鞋就奔到了水房。 叶梓楠没有镜子,是因为他母亲曾说“在有镜子的地方睡觉不好。” 但是叶梓楠同时并没有记住他母亲的另一句嘱咐,“半夜的时候,千万不要照镜子。” 7、恍,然初遇 世间事大抵如此——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眼万年的纠缠;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是覆水难收的孽缘;有些情,一旦眷恋,便是海枯石烂的永恒;有些缘分,一旦交织,便是在劫难逃的磨难。 然而此时的叶梓楠对这些东西毫不知情,只是在心中碎碎念着自己大约要被毁容了的担忧,一颗青春痘的破裂虽然并不会引发什么血案,但是直接后果却是极有可能导致那一张面孔的白璧微瑕。 其实这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毕竟无论多么美丽的脸庞,就算再怎么无暇,最起码毛孔都还是有的,并不可能就光洁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白一样,所以叶梓楠其实没必要对自己进行那么苛刻的要求。 但是叶梓楠就这样了,而且好像无药可救,大概这种“完美主义者”倾向,也是广义的强迫症的一种。 完全不顾水房是否有那种令他觉得奇怪的气氛,叶梓楠趿拉着拖鞋,在楼道里步伐轻快的向里面冲过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水房里面两面墙都有镜子。 时间是半夜的零点,这个时候水房里面是没有人的——男生们要么就是已经进入梦乡了,要么就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万分惆怅的叶梓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心疼的直抽气,“哎呀,怎么就给弄破了呢。哎呀,我的脸呐,这怎么办啊。” 叶梓楠的声音很小,在空无一人的水房里也并没有多大回响,但是这个时候突然有另一个声音传来,好像是在和他对话,“你怎么了?” 叶梓楠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脸了,完全无视声音的来源,随口回答,“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我的痘痘破了么?麻烦死了。” 那个声音也不大,但是显然并没有叶梓楠那种着急,“看到了。哎,不就是个疙瘩么,破了就破了呗,有什么好看的。” 叶梓楠继续发愁,想用水洗去留在手上的脓液,“这是小事吗?那你还想我怎么样?这已经很惨了好不好?痘痘这么破了可是要留疤的!该死的,摊煎饼的你个傻X,我说了不放辣椒,你非得加,难道你的辣椒酱不要钱么。” 那声音觉得好笑,回答的里也是带了“觉得有趣”的倾向,“哎,你骂人家做什么,兴许是你的话没说清楚啊,怪不得人家生意人。‘顾客就是上帝’嘛,人家难道还能是诚心针对你不成么。” 叶梓楠对这种“胳膊肘儿向外拐”的评论很是不满,“你说什么?你居然还帮着那个奸商说话?” 那声音原谅了这种牵强附会的无理取闹,“我哪有,行行行,你说人家是奸商,好吧,他就是没有提供优质服务。” 叶梓楠这时候稍稍满意了一下,“本来就是这样嘛,就是他的不对。” “……”但凡是有理智的正常思维,都会果断的放弃这一场没有任何营养和意义的争论,接下来的诉说间,那声音比不上叶梓楠的清亮,低低的却很有磁性,明明很近的感觉,却又透出空灵的有一点儿遥远,声音的主人感觉叶梓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所以语气里就带了一丝生怕冒昧的意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答案,还有一点儿踟蹰,甚至是颤抖的羞怯,“那个……你……怕鬼吗?” 叶梓楠继续研究青春痘的破损状况,根本没有心情正经地回答,一气儿的随口就开始长篇大论的背,简直是答非所问的文科生通病大发作,“陈独秀先生在《新青年》上尚且说过我们要拥护德先生和赛先生,更何况我是一个长在红旗下的新时期的、沐浴改革开放的伟大春光的、因信仰马克思主义而坚持‘无神论’思想的的、坚决跟党走的、坚持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的、牢记八荣八耻的社会主义‘四有’好青年,身为一个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怎么能怕鬼呢?” “哟,还是个又‘红’又‘专’的好孩子啊,”那个声音轻轻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个文科生啊,叽里咕噜的一下子就背了这么多,你不嫌累么,我都听累了。多么教条死板的东西,不觉得很枯燥么。” 叶梓楠还在顾影自怜的哀叹,全然不理会这种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批判,“哎呀,这个痘痘真麻烦。你当是我心甘情愿背的么,还不是那时候考试要求说要考的么。哎呀,你好无聊哎,‘子不语力乱怪神’,我们‘敬鬼神而远之’就好啦,有什么怕不怕的。” 听到这里,那个声音突然变得玩味起来,“‘我们’?哦,不是的,就你一个人,你应该说‘我’。不对不对,你也不能敬而远之。” 叶梓楠这时候尽管听的有些迷迷糊糊,但却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凛,磕磕绊绊的,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的说道,“呃……呃,‘人病则忧惧,忧惧则鬼出’。难道我是生病了么?怎么感觉幻听了似的。” “怎么了?”那个声音不依不饶,也不在乎叶梓楠嘟囔了什么,执着的继续和叶梓楠进行对话,“不,不。你没有病,你是在跟我说话呀。” 叶梓楠此时此刻终于无心再打理自己那颗阵亡的痘痘了,也不在乎自己的皮肤状况如何了,在反反复复扫视环视了几圈之后,实践出真知的确定以及肯定,现在的水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叶梓楠开始直勾勾的盯着镜子,专心致志的发问,强行振作起来,掩藏着牙齿的轻轻打颤,不去理会额头上结的细细的冷汗。 是个男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更何况听这个声音的主人大约也是个同性,而况这是在男生宿舍的水房里面。 叶梓楠故作要强的发问,“你……到底……是谁?” 大脑飞快的旋转运动着狂风暴雨,叶梓楠终于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搜寻到了残破的零星。 大约是很早以前,叶梓楠就这么听人家说过——人体有三把火,分别分布在人的头和左右肩上。所以当遇到紧急状况时,千万别拍别人肩膀,不然三把火就会少一把,鬼魂就很容易上身。 但是男儿胸藏八卦,遇到紧急事件的时候,也可以脱掉上衣可以抵挡一阵。 但是重中之重的是——切记别慌张,不然被吓得魂魄移位,那就身体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并且容易鬼上身。 不可否认的事情就是,叶梓楠现在的确是有些慌张了,大脑倒也不算空白,但是的确挪不动脚步。 叶梓楠在不经意的时候了解到的这种冷僻而奇怪的知识,没想到现在竟然被激发了出来,看来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看着叶梓楠俊秀的脸庞红红白白的颜色交替,那种浅浅的红晕和淡淡急躁的苍白,实在是十分的动人有趣。 那声音这时候变得很像一个旁观者,看热闹一样的问话,“明知故问。其实你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难道不是吗?非要问我?” 叶梓楠的脸变得彻底苍白,轻轻的扣牙关的声音显得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自言自语的发问,“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圣光普照的耶稣基督,世界亲如兄弟的真主啊!我到底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这么对我。” 叶梓楠的声音很小,那个声音却强忍着笑意,断断续续的作出回应,“咳、咳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搞……这么可爱?” 叶梓楠恢复平静的看着镜子,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尽管摆出了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是多了几分冷静的沉着,“实话实说吧,我比较喜欢你亲口说出的答案而不是我的猜测。” 当人生之路陡峭的时候,保持沉着就显得格外重要。 那个声音淡淡的传来,“其实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叶梓楠这时候丝毫不见起初的慌乱,“要你自己说出来那么难啊?会怀孕啊?扭扭捏捏的不像样。” “你这人……真是有趣,”那声音低低的,有些消沉和失落,好像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方才你不是说过你不怕的吗?怎么这时候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情深不寿,誓言无用’,难不成你的话,这么快就不作数了么。” “我说过什么?”语气很无辜的叶梓楠十分讨打,“我刚才是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冒犯了哪位神明,哪有说什么怕不怕的问题?哎呀,你不要和受气的小媳妇儿一个样子,怎么说话这种口气,酸不拉几的。” 那声音好像就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的说道,“真是别扭……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性子。不过不要紧,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接受啊。” 叶梓楠可能是是一个能够以不变应万变的人,所以看起来既可以是一成不变的,又可能是是变化万千的。 脸上的颜色甚至是神情如今都已平静的不再变化,尽管方才叶梓楠实在是被吓得不轻,但是一转眼的功夫又可以恢复成甚至已经是进化做气定神闲,冷若冰霜的模样。 叶梓楠的嘴角浅浅的撇了一点点,“你还真是无聊的可以。难不成……你是一只在水房罹难的小强?” 字字句句咬得清楚,那个声音略带十分配合的薄怒,“你怎么不再狠一点,干脆说我是一尾在下水道冤死的耗子?” 叶梓楠回以调侃的语气,完全不见方才的任何恐惧,“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好巧啊,唉?难道说……你是只黑猫?” 其实原本在传统的古代中国意象里,很无辜的黑猫原本是祥瑞辟邪的象征。 大约是笃定那人知道这种渊源而因此进一步了解到自己并无恶意,同时也是表达一下友好,叶梓楠不排除是自己故意要把话说的很讨喜。 那声音也和叶梓楠的口吻类似,有了几分戏谑,“‘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哟,怎么现在又开始嘴下留情积点儿口德了?你这脸变得倒是快,好像六月的天气一样。我不是黑猫,你见谁没事养一只黑猫——除了女巫婆。再说,在学生宿舍里可是禁止养宠物的。” 叶梓楠轻轻嘟着嘴,“你真是不禁逗儿,真讨厌,你敢笑我是小孩儿。” 那声音很是温和,“我哪儿有,我只是在说你很可爱,绝无它意。” “我……我……不怕你……”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在做决定一生命运的选择一般,叶梓楠的声音透出了从未有过如此分量的坚定和一往无前,“真的,我不怕,我不管你是谁,你是什么,我都不怕。” 受到这种誓言一般庄重的承诺的声音的主人此时倍受鼓舞,声音没有了平静和凛然,取而代之的是费了好大劲才强里克制住的满心喜悦和感动,甚至于有一丝丝的感激的成分在里面,但是怎么听起来都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修成正果的如释重负,“谢谢……不过……其实你知道我是什么的,我现在的确不是人,不过以前是的,至少——曾经是。” 叶梓楠没有表示出太多的吃惊,依旧看着镜子问道,“哦。人是你的过去时啊。那,你现在是神是鬼啊?” 声音的主人对于如何完美回答很是矛盾,答案也纠结,“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啦,哎呀,我肯定不是神啊,但我好像真的不属于恶鬼吧。” 明显是装无辜的声音。 “哦,”叶梓楠对于最重要的问题的回答总是淡淡的,“那没有关系,我……可以把你当神的。‘神三鬼四’,呶,如果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就好,我买三份便是了。” 感动得直想冒泡儿,如果灵魄也可以有星星眼的话,水房的尽头有一扇开了25°角的通风窗,静静吹来了外面平行四边形的夜色,一腔激动最终只是化作了几个字,“真好……谢谢你。” 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叶梓楠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停在睡衣上衣的纽扣上很久了,就那么攥着,却一直没有解开。 自己胸藏八卦,千万不能解开衣服伤到他,叶梓楠就这么想着想着,把有些出汗的手决绝的放了下来。 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声音的主人的眼睛,“你信我。” 叶梓楠终于绽放出今天晚上最正常的一个笑容,尽管很小,“我信。” 声音的主人的心里一下子被充的满满的,居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其实情感并不是人类独有的珍宝,只能自言自语一句,“你把我的命运捏在手里,却毫不知情”。 叶梓楠这时候开始了连珠炮似的发问,甚至有点儿絮絮叨叨,“哎,不是说‘人鬼殊途’吗?那我怎么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啊。” “因为我想让你听见,”抽搐的回答传来,“这时候水房外面的人是听不到我们对话的,除非是通灵的人物。” “哦,”叶梓楠应了一声,“那么,这几天一直在水房里面偷窥我的人,肯定就是你啦。” 大约是翻白眼的语气,“请注意用词,什么叫‘偷窥’?我是光明正大的看的好不好。” 依旧看着镜子的叶梓楠的语气如常,“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叫你‘人’很有意见呢,这不是废话么,你看我,而我不知情,就是偷偷摸摸的。” “好好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话说你一直看着镜子不累么?”那声音反客为主的问道,“虽说你长得很好,但是一直只看着那一张脸,会不会产生审美疲劳呀?” “不会,我都看了是八年多了,一点儿都不烦,”叶梓楠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对,哎呦卧槽,难道你不是在镜子里面么?” 那声音又可气又好笑,很是无奈,“拜托,就算我一直在镜子里,你也没必要这么盯着吧,你又不是聋子,听得见我说话呀。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一直呆在镜子里面?我又不是不能动,老呆在那里面干什么。哈哈,难道你以为我是中了魔法的可怜王子,要你去拯救么?来呀来呀,。” “滚一边儿去!”叶梓楠被气笑了,“我管你。你以为我还是信童话故事的年纪么?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关我屁事。” 叶梓楠不再盯着镜子,换了很无所谓的轻松站姿,那声音正色道,“站好了,怎么歪歪扭扭的,小心驼背。” 叶梓楠无视这个意见,看了镜子那么久,正累着呢,“你别管我了,烦死了。你这个家伙好啰嗦呀,你是长舌妇吗?” “你当我是吊死鬼?”那声音很不悦,但是带了一点点得意,“若是我是上吊自杀而死的,便只能一直呆在这里了,自杀而死的鬼魂是不能离开原地的,但是我可以呀!你不觉得你晚上睡觉没有那么热吗?” “那是因为有电扇!”反应过来的叶梓楠的表情突然变得盛怒,“你到底在我睡觉的时候干了什么好事?” 心想“完蛋”,后悔不迭的说漏了嘴,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那个声音开始犹犹豫豫的解释,哼哼唧唧,“这个……那个……也没什么啦。就是替你盖盖被子,嗯……贴在你靠的墙上过……”然后小心翼翼的邀功,“呐,是不是很凉快?” “你!”叶梓楠咬牙切齿,“合着我被鬼上床了?” 那声音很是劝慰的讨好,“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去便是了。” 叶梓楠放送出了今晚的第二个笑容,“我……喜欢啊,很喜欢呢。” 毕竟学校提供的破电扇根本不能纳凉,有一个免费提供凉意的、合乎人体大小的舒适源头,不要的是傻瓜。 8、互通姓名 好像没心没肺如这时候的叶梓楠者,当真也是应了一句词,“世上如侬有几人。”和一个不明的非人存在同床共枕了几天,居然跟没事人儿一样,毫不介意,还有几分要死皮懒练的纠缠上了的意味。 这边的叶梓楠还好意思的嬉皮笑脸,“那……你是个姑娘么?这不,挺会暖床的嘛。” 那边的声音更为正经,甚至是咬牙切齿,和叶梓楠的玩笑话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你说呢?我们……都睡了两天了吧,我会不会‘暖床’这件事,你,还不清楚吗?不过,我想你是知道的,这栋一砖一瓦都是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宿舍楼用作男生宿舍的时间,可是有好几十个年头了,哪里来的女眷?除了那几个宿管奶奶,这水房里可就没有明目张胆的进过女人——除了送新生的姐姐妈妈们没准来这里洗过抹布。” 叶梓楠撇着嘴嘟囔着,“没有女人可以有母蚊子,你的话好多。” “你说什么?”那声音隐隐透出不满,“我话多?是你记吃不记别的吧?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以前是人好不好。你上辈子才是母蚊子呢。” 叶梓楠的痘痘早在他们争争吵吵的时候自己结痂了,“哦……原来你是公的呀。呀呀个呸的,我怎么和一个男的睡一张床?” 那个声音笑他,“哟,色胆包天呀。不想和男的睡,难不成你想和女人睡?” 叶梓楠想都没想就点点头,“废话,谁不想啊。你不想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 “年少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啊,”那声音恨铁不成钢,但是带一点存心的问道,“男人的第一次可不是给了左手就是右手哇,哎,那你给了哪只呀?” 叶梓楠的声音显得很恼火,脸上染了似有似无的绯红色,“滚!你丫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最好从我面前消失!” “咳咳……”那声音笑得越发猖獗,“害羞啦?被我戳到痛处了么?” 见叶梓楠不语,那声音又加上一声夸张的尖叫,“哎呀,该不会……你还是处男吧?!” 叶梓楠磨牙,“处男怎么了?处男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你没有见过十八岁的处男吗?很新鲜吗?” “炸毛了?”笑岔气儿的声音恢复了理智,“极品啊极品,稀世珍宝哟。纯情小处男一枚,我喜欢。果然这个世界是脏的,而你最干净。” “卧槽!”果然这两个字最能简短深刻的表达男人的心情,叶梓楠突然问道,“难道你已经不是处……了?” 叶梓楠把那个“处”字的音节拖得老长,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哎呦呦……” 那声音没想到叶梓楠的报复心这么重,猛地话锋一转,故作娇羞,“我们……认识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事就和陌生的家伙套近乎,还试图套问人家的隐私,你好坏啊。” 这次感到无语的人轮到了叶梓楠了,“卧槽!明明是你先和我说话的好么。而且你也有问过我呀。” “我问过你什么?”那声音猛地抬高,“明明就是你自己主动说出来自己是处的嘛!” “去年买了个表啊!”叶梓楠不想引来围观,极力克制的结果是小幅度的爆喝一声,好像被人非礼了一样,“你要是不问我会自己不打自招的说啊——你大爷的,当我是因为闲的吃饱了撑的吗?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说这种话……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啊魂淡!”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那声音将计就计,继续逗着他玩儿,“哈哈,你怎么不喊一句‘非礼’了之后,再捂上自己的……酥胸?” 叶梓楠差点儿把持不住,气的要去解睡衣的扣子,最终还是愿赌服输的放下了手,连语气都变了,称呼也改的恭恭敬敬,“您……您是……师兄吧。” 那声音爽利的笑道,“哟,怎么突然长眼色了?既不说我是猫也不说我是老鼠了,也不骂我是蚊子啦?怎么觉悟的这么快,你发烧了么。” 叶梓楠的神情悲悲切切很是委屈,“没……什么。我错了,我刚才才想起师姐们的一句教导,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那声音微微好奇的反问,“嗯?是什么?” 叶梓楠一脸深受其害的无辜,气哼哼说了出来,“防火防盗防师兄。” 另一位事件参与者只是“哦”了一声,“这群小心眼的女人啊,别的没记住,这句话倒是背的怪熟的,跟传家宝一样,年年都往下交待这玩意儿,真是——不教好。” 叶梓楠无言,“这……师姐们就是这么教的。” 那声音冷笑,“你以为就你有师姐么?那玩意儿我也有。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师姐也当过师妹,师兄的昨天就是师弟。再过一年,你也就是师兄啦——你也就等着被‘防狼’吧。” 叶梓楠怪委屈的,“我这么正派的人……怎么会教坏师弟师妹嘛。我肯定是一个博爱的好师兄!”两眼放光,信誓旦旦。 “不是我打击你,就你?就凭你?”一盆冷水及时浇下来,醍醐灌顶的打碎黄粱美梦,“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且不说师大由来已久的自古传统就是肥水必流外人田,校园恋爱的主体也是同届和姐弟跨年级恋,哪里轮得上师兄催花?” 叶梓楠无趣的自我解嘲,“这样啊……那就算了。原以为师范学校女生多的可以像选秀女一样的挑挑拣拣呢,没想到人家还瞧不上咱咯。算了,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指望自己在这儿能有人要。” 当一个男生肤白腰细,清秀柔美的时候,做这种人的女朋友实在是亚历山大,弄不好还相形见绌。 把那句“我要”咽进虚空的肚子里,那个声音好言相劝道,“她们不要你是她们眼光有问题,得你是幸。” “我知道……”叶梓楠恢复了自恋的状态,“不要拉倒,难道我稀罕么,哼。” 叶梓楠突然觉得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许久了,可是还没有互通姓名,尽管一点儿也不突兀,可是很像是少了什么程序。 强迫症患者伤不起,叶梓楠很有礼貌地问道,倒是也够直白的,开门见山,“那个……师兄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合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内容都已经深入到了交流根本属性的时刻了,还没有像高手对决的报幕那样说一下名字。 叶梓楠觉得,既然是自己先发问的,那么也理应首先自报家门,“我叫……” “你叫叶梓楠,”那个声音说得十分轻巧,短短五个字却把叶梓楠震得可是够呛。 “我靠!你知道?你居然知道?你、你、你……你竟然知道我叫叶梓楠?”叶梓楠太过吃惊的表情错位,以至于都有点儿磕巴了。 “难道不对么?”那声音一扬,流露出的口吻很是得意,“呐,我是不是很厉害。” 叶梓楠张着嘴,一时间只会不停地点头,“厉害厉害,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那你可知道‘叶梓楠’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么?” “你当我是文盲么?”那声音淡淡道,“‘一枝一叶总关情’的‘叶’,‘江南多楠梓’的那个‘梓楠’,对不对?” 叶梓楠继续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对……太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该不会是学周易的吧?祖传的卦摊子?还是学过什么道士童子茅山术?”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乱七八糟的,”那声音要被搅昏了,“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关键是我知道。” 叶梓楠心服口服,“好帅啊,你是不是会‘窥心术’?” 想提前结束这场无聊的追问,那声音抛出一句莫名其妙的答案,“曾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叶梓楠要是听懂了就怪了奇了,“呃……这样啊。算了,我不问了,灵异神怪必有超人之处。我是肉体凡胎,搞不懂,也弄不明白。对了,那你还没告诉我说你叫什么呢?” “那是你自己一直都没问好不好,”那声音换做正色答道,“我叫辛朝歌。” 叶梓楠接下来的问题暴露出刚才他多余的追问的原因,“噢……辛朝歌,我记住了。怎么写啊?哪个‘xin’?哪个‘zhao’?哪个……” 那个声音的主人一定是脾气极好,而且很有耐心,“什么哪个‘辛’?还能是哪个?当姓儿的那个呗。‘粒粒皆辛苦’的那个辛,‘朝歌’是连在一起念的!也是个词啊。哪个‘朝歌’?商朝的国都的那个‘朝歌’啊。” 叶梓楠的眼睛露出茫然的光芒,那声音问他,“喂喂喂,没听明白?《封神演义》你总看过吧?” 叶梓楠接下来的问题很气人,“那有没有人叫你朝(chao,二声)歌啊,那个字可是多音字呀。” 那声音已经气得爱答不理了,“我说过了,只要看过《封神演义》的人,应该就都不会叫错。不过不排除你……” “哎,你这个姓也是辛巴的那个辛呀,”叶梓楠居然轻轻笑了起来,见一时没有回答的声音,还开始好心好意的自以为是的解释,“辛巴呦,是狮子王哦。《狮子王》你看过么?很好看哦,哦!师兄,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看过,难道你是一个生活悲惨没有童年的人么?好可怜的师兄啊……” “闭嘴!”一声怒吼打断叶梓楠的自行妄加揣测,“你才是生活悲惨没有童年的倒霉孩子呢。我有,我怎么没有小时候?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啊!” “哎呦,师兄你不要着急……”叶梓楠为自己扳回一局感到非常开心,“着急上火伤身体啊,小心欲火焚身啊。” 这次说“卧槽”的换了一个人,“叶梓楠!你给我安静!” 叶梓楠乖乖闭嘴,那人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又开始和颜悦色的对话,“你的名字,可是从《史记》里取的?” 没有回答,叶梓楠朱唇紧闭,不说一字。 “哎?怎么这么安静了,刚才很能说嘛,怎么这会儿问起正事来又不言语了?”那声音纳闷道。 “不是你让我安静的嘛!”叶梓楠一开口,火药气很重啊,“我说话你叫我安静,我安静了你还要问我话!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比皇上还难伺候,喜怒无常!” 叶梓楠觉得自己下半身好像被盯了一下子,之后是那声音响起,“……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伺候皇上的人啊,挺全活的嘛。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您自便,想说就说,好吧?” 叶梓楠“嗯”了一声,“嗯,就是从《史记》里来的,就是你说的那句,‘江南多楠梓’。‘楠梓’不好听,像是‘男子’,有虚化的音节,所以我叫‘梓楠’。” 那声音“唔”了一下,之后便哂笑道,“我还以为是怕听起来像那个‘南子’夫人呢,红颜祸水啊——不过你长得也是很祸害人的样子呀。” “我靠,你再说一遍?”叶梓楠的属性很像朝天椒,生气勃勃,“你长没长眼睛啊,我长得多好呀,怎么能叫‘祸害人’呢?” 那声音继续赔礼道歉,“我说的是‘红颜祸水’,你误会了。” 叶梓楠奇思妙想的报复道,“商纣王帝辛的‘辛’就是你姓的这个‘辛’,你又叫‘朝歌’,是不是和商朝很有缘呀?师兄呀,我给你起个外号好不好?” 普天之下,哪有起个外号还要征求当事人同意的——这样的话,外号还有意义吗。极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那声音道,“你说。” 叶梓楠笑言,“叫‘妲己’好不好?多美啊。” “你又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我能配得上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优雅名字?”借坡下驴,那声音气的微微发抖。 “难道我能看见你么?”叶梓楠反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没关系,还可以叫‘辛巴’的。” “原来还有选项啊,”那声音沉思了一会儿,“好像你暂时真的不能看见我。” “那不就结了……”叶梓楠说道,“快快快,做决定,我可是个很民主的人,‘妲己’和‘辛巴’,你更喜欢哪一个?” “……”很是无语的提出意见,“我可不可以哪个都不喜欢?我能不要外号吗?” 叶梓楠果断的否决了,“你看看,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我是问你喜欢哪一个,没问你喜欢不喜欢,你看你,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继续无语凝噎,那声音终于做了艰难的抉择,“既然一定要选的话,那么……我选第二个好了。” 叶梓楠很是满意,但是又被问道,“那个……你看你都给我起了一个外号了,是吧?尽管我不喜欢,那你呢?你怎么办——难道你叫‘妲己’?” “我靠,我才不是‘妲己’!我是男的!再说,我不是有名字嘛。”叶梓楠回答得理直气壮。 哭笑不得的声音传来,“那凭什么我就得有外号。” “因为这样叫起来显得……比较亲切,比如说,你可以叫我梓楠,而我叫你辛巴,多好听呀。”叶梓楠有理有据的罗列着外号的好处。 那声音又发问了,“那你叫我‘朝歌’不好吗?不也很亲切吗?” “亲切个屁!”想都没细想,叶梓楠一票否决,“叫‘朝歌’?这样听起来,我多么像是在一个历史剧剧组跑腿当群众演员?你难道会给我盒饭么?再说了,这种先秦气味的称呼,好像在叫兵马俑,冷冰冰的——你是不是也认识司母戊鼎跟它很熟呀,而且还有个远房亲戚家住三尖堆?” 那声音彻底败了,“毒舌‘妇’啊,叶梓楠,你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女人吵架都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可能跟你好。” 叶梓楠深藏功与名,“不会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平时话很少的。” “这算是表白吧,这算是告白吧……叶梓楠,你这么说让我深表荣幸。”那声音前面的话是肚子里的窃喜,后面才发了声音。 “还好吧,”叶梓楠现在是难得的正经严肃,“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便是了——辛巴。” 被冠上新名字令辛朝歌一时半会儿的适应不过来,人的一生总要扮演多重角色,不是人了也一样,只要身在社会之中,无论这是什么社会,谁的社会,“嗯,能让你开心,这是我莫大的荣幸。” 叶梓楠舒了一口气,“‘辛巴’是个好名字,我看你答应的挺欢的。师兄,我一定会帮你弥补失去的童年的,让你死得瞑目!” “我挺瞑目的……不会去找谁讨债追魂索命的,”辛朝歌无奈,“梓楠啊,你不用费这个心思了,我有童年的,真的不缺,真的。” 叶梓楠觉得这位师兄很是冥顽不化,无药可救,语重心长的说道,“辛巴,我这都是为你好。对了,为什么你偏偏今天从镜子里出来了?”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前一秒还像个妈一样唠叨,后一秒就成了小孩子,辛朝歌道,“我不是从镜子里钻出来的——我又不是那层水银。我一直在游荡呀,只是你在夜里零点整的时候照镜子,可以在镜子里发现我的踪迹,只有那个时候可以。” 叶梓楠挠挠头,“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是因为你眼神儿不好,”辛朝歌说道,“那怪不得我。” 叶梓楠还想继续问点儿什么,但是辛朝歌催促道,“回去睡吧,一会儿水房里人就多了,夜猫子们就要来洗漱了。” 叶梓楠问道,“你怕他们么?” 辛朝歌自然不怕,“只有人怕鬼,我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人们怕的都是自己心里的鬼罢了。你不想明天上校园BBS的头版头条吧——‘快讯:男生宿舍深夜有一同学自言自语,表情丰富,疑似精神病发作?’” 叶梓楠笑骂一句,“滚!”然后就回了宿舍,转脸就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辛朝歌倒是笑得脸若莲花,灿烂的找不着北,尽管没人看见,但也够夸张的,“今日收获颇丰,黄历上应该写着‘宜钓鱼’、‘宜搭讪’,呃……还有……‘今日桃花气,盛’。” 9、一针见血 从水房里面回来的叶梓楠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似的,疲惫不堪的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只一会儿的功夫,便传来了稳定柔和的呼吸声,这睡的也是真快啊。 辛朝歌刚才在叶梓楠进屋里来的时候,还正在水房里美滋滋的思考人生呢,所以这次就没能正大光明的从门里尾随进来,只好屈尊降驾,猥自枉屈的从门上开着的玻璃窗里钻进了这间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的气味当然不好,顶风臭十里,能把人推个前滚翻,辛朝歌当然不会没有体会,他也住过这地方不是?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谁呀。 叶梓楠虽说只住了两天,但是也是深有“鼻”闻,尽管他自己洁身自爱,有轻微洁癖,勉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 辛朝歌打玻璃缝里进来,使劲压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以免带起不必要的一阵凉风和阴气,再引来什么误会和麻烦,那影响可就不好了。 辛朝歌老骥识途一般软趴趴的来到了叶梓楠的床铺,看着上床的行李微微一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住着我过住的宿舍,还和我睡同一张床。莫非你是今年报到最晚的那个么,和我当年一个样。” 辛朝歌小心翼翼的躺在了床上的叶梓楠的身体里面的位置,紧贴着墙,睡着的叶梓楠其实很温和,并不会伤他——当然醒着的也很温和,只是夜属阴,对于这种游魂有庇护的作用,况且辛朝歌不想挤到那个人——尽管他的身体根本不占地方。 第二天叶梓楠醒的很是开心,因为虽然睡的时间并不算长久,可是睡眠质量好啊,只可惜红光满面的叶梓楠只接到了学校的一个最新通知——请新同学们按照次序,排队等候疫苗接种。 瞬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的叶梓楠,其实挺有做演员的天赋的,还能强撑出一副“谢主隆恩”的便秘表情,只穿着睡衣就去水房里大摇大摆的洗洗漱漱之后,叶梓楠回来穿上了浅粉色的T恤衫和牛仔七分的藏蓝色短裤,新的白短袜外蹬上网面运动鞋,顺手挠了挠头发,叶梓楠轻飘飘的带着刚发下来的打疫苗需要的单子就出了门。 辛朝歌早就醒了,观测了叶梓楠更衣的全过程,自言自语的赞叹,“啧,这小身板儿白白嫩嫩的,跟超市里的白条鸡一样。不过,今天表现真不好,昨天晚上那么热情的和我聊天,怎么今天早起出门连个‘再见’都不说。” 叶梓楠若是听见了这句话一定会大吼一声,“谁特么知道你又睡我床上了?再说我也看不见你好吗!” 叶梓楠虽说是‘脸盲’,但并不是路痴,卖早点的窗口尽管只去过一次,但是并不会忘,叶梓楠今天对夹了生菜叶子的烧饼很感兴趣,“那个……这是什么呀?” 卖东西的非常职业化,很有礼貌,“同学你好,吃点儿什么呀?哦,那个吗?那个叫‘汉堡饼’。” 叶梓楠特别想问一句“有肉吗?”但还是忍住了,作为一个正在迈向接受高等教育的有为青年,要是连自己最基本的不应该产生的求知欲都无法压制住的话,那还怎么能够承担起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所以叶梓楠的开口也很彬彬有礼,“我要两个,谢谢。噢,再来杯豆浆。” 豆浆递到手里已经很凉了,两个饼也没有什么温度。老式的读卡的机子很不灵敏,饭卡在上面滚了两三圈,才被划走相应的金额。 叶梓楠咬了一口饼,果然很难吃。那块疑似是肉的饼状物,尽管挺厚的大约有一厘米,但是一口下去就知道成分主要以面粉和淀粉为主,再裹上一层面糊儿,炸的倒是颜色诱人,金黄的容易让人误会成外焦里嫩。 这误会可是真大啊,叶梓楠一面心疼着花了冤枉钱,一面难过着虐待了自己的嘴巴和消化系统。 好不容易啃完了两个饼,已经是怨气冲天的叶梓楠满腹牢骚的打开了豆浆。 吸管很细,就像圆珠笔的笔芯,等把那层塑料薄膜捅开之后,叶梓楠才知道方才自己错怪了那位做饼的大师傅,面饼好歹还是正常的食用物质。 可能是因为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导致了物价上涨的缘故,连豆浆里的甜味都进化了,带一点点儿微苦,“糖精”作为一种神奇的化学物质合成,尽管是因为化学家由于生活习惯不良而在吃饭之前没有洗手却错误的使手指接触味蕾的将错就错的产物,虽说来路不明甚至是略带猥琐,让人很容易质疑甚至怀疑那位化学家的人品是不是上完厕所也不洗手等等,但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却是,如今,“糖精”却已经风靡成为了最普遍应用也是最受欢迎的的食品添加剂之一。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糖精】,有机化合物,化学式C7H5NO3S,无色晶体,难溶于水。但是糖精的钠盐为白色结晶粉末,易溶于水,比蔗糖甜300—500倍,可做食糖的代用品,但没有营养价值。” 这样,传统的权威字典就和“砖家叫兽”的观点产生了分歧,叶梓楠恍然想起某个活跃在主流媒体的屏幕上的“砖家叫兽”认为,之所以不在炒菜的过程中放盐,乃是因为高温会使食盐中的主要成分——“氯化钠”中的“氯”挥发出去,这样锅里就只剩下“钠”了,所以就不咸了。 谢天谢地!这位“学者”也太低估氯化钠的分解条件,而又太相信市场上卖的食用碘盐的纯度了,要按他的说法,那么“氯”挥发出去之后的锅里,就只剩下了极其活泼的“钠元素”了? 哎呀呀,那可怎么了得!要知道一小粒金属钠丢在盛水的烧杯里面,那个反应都是极其热烈的呲呲的,更何况那一个大锅里,什么白菜猪肉粉条豆腐一应俱全,若是这般,那种复杂的反应毁灭简直是万劫不复。 原来“砖家叫兽”在不经意间就颠覆了叶梓楠的“三观”,拯救了千万人家的厨房,积阴德啊。 尽管叶梓楠欢快的自行脑补了洋洋洒洒的三纸无驴,但并不影响走路和遵守行人规则。 有那么一种说法,“爱吃甜食的人都是感性的动物”。 这话的对错暂且不论,但是有活生生的例子——比如说叶梓楠。母亲用大块的冰糖调味,自家买的豆浆机,打出来的是真材实料好味道的浓稠豆浆,尽管喝起来有一股八宝粥的味道,稠稠的,黏黏的,但是那滋味,到底是很有感情的。 因而叶梓楠吃完早饭之后,深刻明白了在果然学校的饮食只是为了满足生理基础的通性需求,而绝非精神层面的享受,就像是叶梓楠在宿舍里面睡觉,大概仅仅是因为人如果一直不休息会死掉一样。 想到这里叶梓楠也不知道怎么的,冷不丁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或者说是今天早晨才刚刚认识的辛朝歌,“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一直熬夜不睡然后猝死的吧——过劳死?” “阿嚏!”辛朝歌的喷嚏打的很大,但的确没有声音,此时的他还懒洋洋赖在叶梓楠的床上,“谁想我了?阿嚏!” 又来了一个喷嚏,辛朝歌更加疑惑,“不想我吗?那是谁闲着没事,骂我干什么。活着的人真讨厌,还让别人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叶梓楠把食物残渣和塑料杯子一起丢掉,然后走向了室内体育场去等着打疫苗。 结果走上前去一看,现在的室内体育馆的盛况超前,其热烈程度远大于任何一场在此举办的赛事,甚至是任何一期名家活动,那场面真可谓是……“人山人海”啊。 就连室外的楼梯上,此时此刻都站满了排队等候疫苗接种的人群,那阵势,简直就像是等待重要领导接见的全国人民大串联啊。 新生们的热情就像方桌上的沸腾的木炭铜锅,毕毕剥剥,热情如火,既是在口诛笔伐毫无秩序的排队之长,又是在数落学校的安排是如何如何没有科学精神,如何如何的不能够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以人为本。 更有口是心非之人,一面大肆叫嚣美国人是如何的遵纪守法的按照秩序排队,一面又使劲的到处乱急乱蹭,大约以为自己是小蛮,看上去大约体重公斤三位数的让人避之不及,可就是拼命地挤。 大约这就是“败类”——行动和口号不一致的渣滓,显然是小学的时候思想品德课没有学好,或者说幼儿启蒙的老师一直请长假没来上班,反正这样的人,人品大大的有问题,而且问题大大的。 但是——尽管人声鼎沸,穿白大褂的人却歪坐在小木桌前“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跟入定似的心无旁骛,屁股安安稳稳的放在四方凳上,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不要挤,都给我排好队啊,一个一个来,你再着急也没用啊,我比你还急呢。” 叶梓楠始终相信,保持平静的“扑克脸”或者微笑,是面对混乱而绝非自己能够控制的局势的唯一法宝,所以当叶梓楠站在楼梯上和人摩肩接踵的时候,还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表情变化。 喜怒哀乐忧惧恐,这些情绪的表达,都是很累的。 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光是皱皱眉就需要扯动42条肌肉,但伸手上去来一耳光就只需要劳累4条肌肉就可以了。 所以“君子动口不动手”其实是是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而“该出手时就出手”则是最直白的发泄方式的教育。 泱泱最美的青春年华,理当是彩虹做衣,九天揽月的年纪,却都要在这里排队挨骂外加挨针扎,拥挤的毫无立锥之地,这难道不就是对于祖国未来的花朵的摧残么? 即便花朵长成了奇葩,但那也可以是栋梁的一种方式。 但在楼梯上排了很久队的叶梓楠,总算是在窒息之前,留了一口气交了体检表。 但是把一张很大的纸递过去作为交换,换回的却只是两个小小的塑料牌,上面只写了疫苗的名字,薄塑料硬皮儿,粉色的卡纸底子,印着黑色的楷体字,倒也不难看,但是会令人想到很久以前在老食堂里面见过的饭票和价值券,但是那个上面会写着“米饭”、“馒头”、“烧饼”和“鸡蛋汤”,或者是“壹圆”、“贰圆”、“叁圆”和“伍圆”。 这大概就是浮想联翩的合理的现实解释。那种“明明这不是我的想法,你偏要说这是我想的”的情况尽管偶尔也可以代入进叶梓楠这个特例,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用“这明明就是我的想法,你却偏要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种模式更为贴切。 叶梓楠拿着入场券一般的小牌子们,历尽千难万险的走进了体育场的大门。 有好几对医生都在同时工作,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忙碌景象,新时代的医患关系如此和谐,都是党的政策好啊。 叶梓楠一开始还在纳闷中继续排队,又不是小毛孩子打个针需要哄着、按着,怎么还用得着两个医生同时开动。 等站到跟前儿,叶梓楠算是明白了,合着两个医生要上下其手左右开弓,两个胳膊都无法幸免的各自挨针,难兄难弟在一起,有福不同享,有难要同当,省的主人家有偏见——就算偏见人人都有,今天也都给你抹平了。 叶梓楠又开始发作,心想既然疫苗是分成两个胳膊分别注射,大约就是因为这些疫苗的成分是相克的吧——所以分开扎进两块肉里,在经过肌肉注射后,这两股液体就从不同的方向在人体之内蔓延,经过奇经八脉,血管神经,最后将会交汇相溶在一点,也就是被注射人的心脏之中,然后天地合万物生,阴阳接变化起,终于在现代科学精神的指引下,“砰”的一声,爆炸了。那心脏就如同一朵盛开的蔷薇,心藏猛虎,绽放在受难者的胸前,一时间四座哗然,热情的好心人一面高呼着“还我青岛,内惩国贼”,一面掏出手机,手忙脚乱的拨打着报警电话,各路记者纷至沓来,闪光灯大作,各大纸媒的头版头条,机关报纸的民生首页都会这样写道——“一针免费疫苗引发的血案”。 胡思乱想间,叶梓楠已经接近了疫苗注射的最核心,队伍前面只剩下了一个人,叶梓楠也因此看到了疫苗注射的全过程。 一针液体是无色透明的,另一针是浅浅的粉红色,但也是澄澈透明的,很像是往弱碱性溶液里面滴了酚酞试剂的实验结果。 一寸多长的针头,“扑哧”一声,悄无声息的就捅进了前面一个人的肉里,那人的后脑勺对着叶梓楠,因而没有什么表情可以辨认。 叶梓楠一想到自己也要这般遭罪,不禁起了薄薄的鸡皮疙瘩。 人潮涌动间,那种被关注的目光虽然看不到,但那种感觉依稀可辨,莫名的心安鼓舞着叶梓楠向前向前再向前,毅然决然的慷慨赴义。 半截袖的上衣根本不用挽袖子,两根坚硬却不粗长的不锈钢质地的棍子,一左一右的同时捅进了叶梓楠还算雪白的肉体里面,有些冰凉却还是有一点点温度的不属于他自身的液体,慢慢的进入了皮下,叶梓楠紧咬牙关,眉头微微发抖——不能不说,爱吃甜食的人好像痛神经十分敏感,叶梓楠很是怕疼。 “好了,拿着这张纸,收好了。”一男一女的医生的声音同时响起。叶梓楠接过了棉签棒,双手交叉,成了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按住了两个针眼以防渗血。 所以,碍于情面又注意形象而没有用嘴叼着单子的叶梓楠只好夹紧了他的胳肢窝……形状怪异的走出了体育场,回到了宿舍。 耳边响起来轻轻的关心声和嗤嗤的笑,“打针疼么?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是捂住酥胸的‘美少女战士’,防狼呢?” 叶梓楠早就恢复了平时的表情,“靠!那针又不是扎在木头上,能不疼吗?要不,扎你一下试试?” 辛朝歌摇摇头——尽管没人能够看见他的一举一动,“我打过那针。我知道,疼。但是现在我又不会生病,打哪门子针呀。不过,叶梓楠,你刚才发呆的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呀。” 不理会这句丧气的评价,叶梓楠只问他,“喔,合着你今天就一直跟着我呢?游手好闲的,你平时没事干么?” “有啊,当然有事干了,”辛朝歌回答的一板一眼,“我怎么能没事做呢?我可以去听课啊,会去图书馆啊,也会去体育馆里游个泳什么的,还有可能去街上溜达溜达,逛一逛,——反正又会不花钱。” 最后一句倒真是实话,又没人看的见,花什么钱啊。 叶梓楠觉得有一会儿了,就扔掉了手中的两根棉签棒,一想到他去的地方还挺多,叶梓楠不禁问道,“呃啊,那……是不是你去的地方……都会闹鬼啊。” 很难得的辛朝歌也这么粗暴的回应,“扯。我是那种人吗?我钻到水里连个水花儿都看不见,谁知道那里有我?我就是喊破喉咙,谁能听得着?” 叶梓楠“噢”了一声表示赞同,辛朝歌接着教育他,“所以,其实世界上是有鬼的,但是最可怕的是人心,而不是我们。世上只有人心最难测,远比鬼怪凶险的多,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叶梓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之后不痛痛不痒的扔下一句话,“我饿了,要去吃饭。你要来么?” 辛朝歌挥了挥没人看得见的衣袖,“那……你吃着,我看着……真好意思啊,走吧。” 10、身边有他 没走多远,同行者就一起到达了目的地——食堂。 一踏进食堂的大门,叶梓楠几步走到了卖饭的窗口,早餐吃的令人不会再爱了想要报复社会,加上排队打针这些都是浪费体力的工作,半大小子正是吃得多的年纪,比如叶梓楠现在就很饿。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当你眼前没有门的时候,或许上帝留了一个通风窗。 今天的食堂里面居然有剁椒鱼头,这菜看上去五脏俱全,颜色鲜艳,偷工减料,辣椒非常的多,还真是剁椒,就像花瓣一样,几乎铺满了整个小小的鱼头,鱼的眼睛当然是死不瞑目的,蒸的白白的。 但不能不说这道菜相比较而言,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诱人的——叶梓楠在心里搓了搓手,踌躇半晌,由于担心被卖饭的对他心生不满或者心生爱慕,叶梓楠于是果断放弃了购买的支付意愿,转身离开。 叶梓楠一步一景,一步一菜而非步步莲花。 那道好像是叫做“鱼香茄子”的菜看起来只有油是非常的多,腻腻的,虽说听说是甜的,可是一想到那个现在还霸占他脸上大于一平方毫米面积的残花败柳的青春痘,叶梓楠慢悠悠的又转到了下一个窗口。 新出锅的大约是叫“梅菜扣肉”的菜还在冒热气,看起来挺讨人喜欢的,尽管看不出来西兰花炒的是什么,但是视觉感也还算不错,大概属于清淡的系列,因而叶梓楠大步上前,“那个……来四两米饭,一份梅菜扣肉,还有……一份西兰花。” 打饭的小姑娘手脚麻利的用饭勺子扣了四勺子米饭,舀了两勺子西兰花,就在叶梓楠也在窃喜,以为两大勺子梅菜扣肉会到他碗里来的时候……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灾难发生了。 对,震惊四座的不可思议的惨案发生了,是的!没有任何人看错——那姑娘精细的用很大的不锈钢勺子在菜上数来数去,反复几次踌躇的点出来五片肉之后,象征性的撒上了几粒应该是梅菜的东西,然后都悉数堆给了叶梓楠。 将笑未笑的叶梓楠,硬是愣把打算歌颂改革开放政策好的台词咽了下去,僵硬的笑了笑,“谢谢您。” 叶梓楠气鼓鼓的取来了勺子和筷子,坐在桌前抱怨,“这叫什么!这是帝国主义变相榨取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劳苦大众的剩余价值!一份菜那么贵,居然还好意思数来数去,难道肉是按片儿买来的?难道我花的钱不是父母面朝黄体背朝天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抗击无数自然灾害投入多少化肥农药挣来的吗——哦,的确不是。那也是辛辛苦苦的通过出卖体力外交脑力劳动的产物,是价值!都是等价交换的应得呀,凭什么学校要这样对我?凭什么学校就可以吃肉喝血不吐骨头?凭什么……” “吃吧,再不吃,就凉了。”辛朝歌的声音响起,“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话多而已,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叶梓楠面露凶光,毫无威胁性可言。 辛朝歌立马改口,“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的忧国忧民,胸怀天下,当真无愧是我国现代化事业建设的合格接班人!” 叶梓楠对这些话还算满意,开始用午饭,第一口西兰花咬进嘴里,叶梓楠就奔向了卖饮品的吧台。 上气不接下气的叶梓楠就像是吃了一块煤渣,“一杯……芒果汁。” 得到果汁的叶梓楠很开心,用吸管猛喝了一大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叶梓楠问辛朝歌,“学校里是不是让食堂是不是自己单开了一个大池子熬盐?” 辛朝歌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这不刚才还好好的,何出此言?” 叶梓楠又喝了一口饮料,笑眯眯的说着其实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话,“我只是想说,食堂做饭的师傅好像把卖盐的货郎给打死了,又或者换句话说,食堂的盐不要钱?这菜是特么想咸死我啊,氯化钠会不会因为摄入超标中毒啊!” 辛朝歌觉得有趣,就学着他的腔调,“不排除是因为咱们学校的海洋类研究所和化学系人才辈出,制作出来的东西供大于求,就改成内部解决了。” 叶梓楠终于原谅了食堂的大逆不道,“看来垄断让人退步,缺乏明显竞争使得食堂的大师傅恃才放旷,不拘一格,居然不把学生的口味儿放在眼里。” 辛朝歌不会傻到说出来真相——“那是你的口味太淡了”。 叶梓楠慢条斯理的吃饭,一口菜就着一口饭的十分讲究,根本不像一般男生的生龙活虎狼吞虎咽,但是却很像情侣之间吃饭的矜持。 所以辛朝歌问道,“叶梓楠……这个……你是不是因为我在旁边看着,所以才不好意思吃得太快的吗?不要害羞啦,我又不是外人。” “这个果汁不甜,还很稀。” 叶梓楠喝了一口芒果汁,评价道,“我平日就是这么吃饭的,你没有见过吗?吃那么快做什么——赶什么呢?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好着急的,难道不怕噎死吗。” 辛朝歌对于叶梓楠的这番回答也只有拜服的五体投地的份儿了,这是女王吗?男生吃饭哪有这样的,会不会是江南才子什么的世家风度。 就连自诩为风度翩翩的辛朝歌,想当年还在人世的时候——当绝大多出独处的时候,从来不“君子慎独”,只要是在保证不伤害胃肠的前提下,吃相也和一般男生的风卷残云扫落叶没什么区别,吃的可谓是既快又多。 于是辛朝歌保持好奇的继续问道,“叶梓楠……那个,你是江南人吗?这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派头吧。” 叶梓楠微微一笑,之后一开口就本质暴露,“卧槽,你见过这模样的富家少爷吗?我们家根正苗红,三代贫农,父亲工薪,母亲主妇,我都嫌食堂的东西贵了,还少爷呢?破落户儿都算不上——哪里像你,指不定就是‘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代言人的残余呢。我可是正经的北方人,土生土长的非移民,多明显啊,我长得哪里不像北方大汉了?不像吗?” 辛朝歌这时候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你哪里像了?软绵绵的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哪里有那份粗壮朴实。” 叶梓楠不满的继续吃饭,不予任何回答,不想再多生气。 辛朝歌也没觉得自己怎么冒犯了这个“祖宗”,怎么好端端的就是不肯说话了,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当“三陪”,叶梓楠不紧不慢的吃着,他就也跟着同样幅度的看着。 叶梓楠早已熟悉了那种注视,所以这时候可以置若罔闻,吃到最后的时候,叶梓楠不知怎么的突然心就一软,说出来的话尽管浓情蜜意是不假,但是……怎么就那么的煞风景,“那个……师兄,辛巴,你喜欢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买了之后,看哪里有焚烧垃圾的地方,我烧给你。” 叶梓楠一开始听着特别感动,后来实在是想抽他一巴掌,“我谢谢您呐。不用费心了,我不吃——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吃垃圾么。” 叶梓楠的脑袋微微一歪,偏了一点点很是深沉的思考,“哦……是这样啊。你怕收到垃圾?要不……我去买个打火机,偷偷地在厕所里烧给你……” 辛朝歌还是很感动的,但是这次更无语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亲爱的,你对我可真好……但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麻烦你真的不要这么做好么……其实……我不喜欢……是个人就不喜欢在厕所里面收到吃的东西吧……” 吃完饭的叶梓楠把餐具和残羹剩饭放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之后,喝着没喝完的芒果汁,一边发愁,一边往宿舍里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完全没在乎被人叫了一句“亲爱的”,无视被占了便宜,“那,这可怎么办啊,大城市管的很严呐,是不允许在街头随便焚烧东西的,我可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了,这可是个连烟花爆竹都不允许随便放的地方呀,烧纸?那就更是个天方夜谭了吧。” 辛朝歌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这个问题的讨论,的确是因为被在乎而很激动,可是舍不得那人皱一下眉头,多愁善感是风情的一种,但是那人的伤心并不令他好过,“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真的领了,我不用吃东西的,没有关系,不要发愁了啊。” 叶梓楠还是不停的感慨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没听人说过吗?‘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高卧且加餐。’不能吃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啊。” 辛朝歌简直无法击败这种严密却毫无根据的逻辑,只好亮出自己并不喜欢提起的“杀手锏”——“我又不是人,要‘人生’干什么。” 叶梓楠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也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对策,“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回屋去,我要睡午觉。” 辛朝歌轻轻的在他耳边调笑,“我是你的‘三陪’哟,很合格吧。” 叶梓楠也淡淡含笑,应了,“可以啊,反正我又不给小费。” 辛朝歌说道,“我就乐意给你一个人提供免费服务。”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算了,我还是要吧。”叶梓楠回敬道。 叶梓楠才脱鞋上床,就收到了另一条极其可爱的通知,足以令一个正在盘算睡午觉的人万念俱灰,感觉世事无常,不如挂冠归隐种豆南山下。 通知如下: 请各位同学于今天下午13:30在大礼堂门口集合,接受新生入学系列讲座培训,务必全员满员,不得缺席。 叶梓楠对着墙壁哀怨,“我好希望……自己有大姨妈……然后因为痛经行动不便,可以请一个难以启齿的病假,这样我的耳朵就不用去受煎熬了。” 辛朝歌笑得肠子好像都打结了,自己当年不想去讲座,无非是希望得个感冒发烧,嚼一嚼口香糖和牙膏,然后再在量体温的时候做做手脚以确保能够幸免于难什么的,但是像叶梓楠的这种祈祷……还是自从盘古开天地之后就没听说过的无厘头。 辛朝歌的声音里隐藏不住的狂笑,“我说……你这个愿望,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你是不知道痛经有多可怕,大姨妈有多烦人!” 叶梓楠没好气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你知道你知道,就你知道得多!我就是不想去嘛。我要睡觉!” “在那里睡也是一样的,有座位,”辛朝歌好言相劝,“去吧去吧,这个还是查的挺严的。我陪你一起去听。” 得到这个有人垫背舍命陪君子的保证的叶梓楠,最后在床上赖了一小会儿,终于起来去洗了把脸,穿好鞋,和辛朝歌一起出了门。 礼堂外面陆陆续续的来人,居然也最后人潮汹涌了。 礼堂们一打开,人们鱼贯而入,叶梓楠在指定的区域挑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还很巧的是,旁边一直没有坐人,空空如也。 辛朝歌倒是不客气,“都没人坐?那正好,我坐。” 反正辛朝歌坐在上面也没人看的见,既然显示这是一个空座位,那么谁还能怎么样? 都以为眼见为实,其实这是不一定的。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叶梓非常郁闷地问道,“每年都有这个东西么?” 辛朝歌很有经验,“嗯,每年都有。” 叶梓楠稍稍侧着身子,征求辛朝歌的看法,“那么,你认为这个东西有用么?” “好像没有,”辛朝歌回答道,“因为每年还是会出很多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都是如前。” 叶梓楠很是不解,表达了真情实感,“那要这些花架子做什么用?这分明就是‘形式主义’嘛。干嘛还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来这里听他们胡BB些屁话。这么多东西都是口头的幺蛾子,不实在。” 辛朝歌微微有那么一丁点点替学校领导们感到挂不住脸儿,叶梓楠说的全都对,但是也太……直白了,“这个嘛,学校这么做自有人家的安排。宗旨是为了学生好不是?出发点起码值得尊重呀。” 叶梓楠直接否决了这种说辞,“有这个闲工夫,要我说,还不如去检查一下食堂,考核一下大师傅的基本功和味觉,或者是干脆盖一点儿新公寓楼,改善一下人均居住面积和居住水平嘛。” 辛朝歌无奈道,“你把什么事情想的都太简单,泰山不是堆的,这楼也不是你一说就能起来的,需要钱和地皮呀。”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我不管,我只是个学生,提提心里的意见嘛,”叶梓楠打了一个哈欠,“怎么台子上还没有人来呢?困死我了,白傻等了这么久,干巴巴的还不如让我睡一会儿呢。” 辛朝歌表示,叶梓楠实在是可爱的过头,以至于让他时常要整理自己的三观,以免被同化——虽说那样没什么不好,但是每一对的两个人里面,必须有一个人脑子清楚的能够认清世界才行。 叶梓楠强撑着眼皮,总算等来了主持人,没等报幕介绍嘉宾,叶梓楠就向后一仰,“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困死了。那什么……辛巴,我先睡了,要是有人查你就叫醒我。” “得,真把我当成人了,叫醒你不把你吓着?”辛朝歌也叹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叶梓楠由于要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睡姿而醒来,开口嘟囔的就是,“那谁……辛巴,你还在吗?” 辛朝歌当然还坐在旁边,非常乐呵的答应了好几嗓子,“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哦……”含含糊糊的,叶梓楠放心了,“有人查的话……记得叫我……”话没说完,叶梓楠果断的去找周公了。 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的辛朝歌坐的也是无聊,干脆跑回了叶梓楠的宿舍,见到床头有一包糖果,心想要是带过去了,叶梓楠大概会很解闷。 说做就做,心动不如行动。辛朝歌把糖拿在手里,蹑手蹑脚的出了宿舍门,及时的转念一想不对劲,没人看得到他,如此一来,一包糖漂浮在半空中,要是被人看见,那不上报纸的头版头条才怪。 因而聪明如辛朝歌选择了匍匐前进,伪装得很好,既没有被保安大叔捡起来,也没有被保洁员阿姨打扫走。 搬运的过程一直都很顺利,而且更为幸运的是,辛朝歌在路上碰巧遇到了一个穿着薄连帽衫的新生,免费班车不坐白不坐,辛朝歌悄悄地把糖放在了他的帽子里,和他一起进了礼堂。 由于迟到,那个新生一直弯着腰,几乎是贴着墙根儿的找到了一个座位,而且距离叶梓楠并不远。 就这样,继续在地毯附近行动的辛朝歌,成功而悄无声息的胜利完成了一包糖果的军事战略大转移。 辛朝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今日实在是幸运,尽管费了一番周折,但是好在有贵人相助,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努力没有白费,那包糖安安静静的躺在叶梓楠坐的座位的扶手上。 辛朝歌露出了没人看的到的微笑,而此时的叶梓楠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无法自拔,睡得安详恬静,辛朝歌只能叹一句“美人如画,梨花海棠。” 尽管这种感觉没有明说,但是一定已经在心里扎根,叶梓楠现在感觉到是无比的心安,大约就只能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非人的存在,尽管没有恒温的肉体,但是似乎能给予他更多的包围。 11、相谈甚欢 叶梓楠自顾自的在座位上睡得东倒西歪,完全无视现在是怎样理论上应该何等严肃认真的的场合。 教授或是主管行政的领导在台上走马灯似的更迭,辛朝歌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然见怪不怪,心里只有轻蔑的冷笑,无他。 年复一年的喋喋不休其实是不起什么作用的,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这些定数,是几句话就能改变得了的吗?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以后,叶梓楠晃晃悠悠的从梦境中睁开眼睛,伸手摸兜看手机一气呵成就只为了了解时间,辛朝歌忍不住揶揄一句,“抬头就行,电子屏幕上有那么大的表,你看不着么。” 叶梓楠这时候循声望去,表示认同的点点头,“哦,是有个表。我刚才没看见。” 辛朝歌这下明白了,敢情打进了礼堂之后,叶梓楠就没有正眼抬一下头去赏脸看看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梓楠使劲眨了眨眼睛,确信自己没有流出来口水,赶紧坐直了身体,一边问辛朝歌,“辛巴……刚才可有人来检查?” 叶梓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复杂的混合体,既可能胆小如鼠,又也许胆大包天,可能斗胆做的事情其实是令他吓破胆的。 辛朝歌回答说,“都是吓唬你的,哪儿有那么多闲人吃饱了撑的去检查你睡没睡觉?谁管呀。没事。” 叶梓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眼睛稍稍一偏,就看到了扶手上的那包糖果,惊喜非常而疑惑万分的问道,“谁的一包糖啊?真巧嘿,和我那次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辛朝歌清清嗓子,“这包糖就是你的那包。” “咦?不会吧,”叶梓楠非常疑惑,“我没记得自己带糖过来呀。” 辛朝歌努力的克制自己,争取不和他计较,“嗯,它本来就不是你拿过来的。” “哦……”叶梓楠表示自己知道了,“糖会自己长腿走过来吗?它认得路?好神奇。” “那怎么可能?”辛朝歌在心里大喝三声“卧槽”之后总算平复了情绪,“当然是我拿过来的。” 叶梓楠又突然陷入了迷惑,“你是怎么拿过来的?不会让别人以为发生灵异事件了吧。”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有办法。就是不告诉你,反正是我拿过来的,你只要负责吃就行了。”辛朝歌做出了这个问题的总结。 叶梓楠倒是很诚实,“你让我干别的我倒是能呀。” 叶梓楠随着撕开包装的声音感慨,“通过连续的通货膨胀,政府可以秘密地、不为人知地剥夺人民的财富,在使多数人贫穷的过程中,却使少数人暴富。” 辛朝歌被这句莫名其妙的发言震到了,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感慨发自何处,只好回了一句,“这个是……那个凯恩斯说的吧?” 叶梓楠点头表示回答正确,“对呀。凯恩斯是一位伟大的经济学家,他创立的宏观经济学与弗洛伊德所创的精神分析法和爱因斯坦发现的相对论一起被并称为二十世纪人类知识界的三大革命哦。” 辛朝歌随着附和道,“对对对,当世还有学者说过,‘《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是与哥白尼在天文学上、达尔文在生物学上、爱因斯坦在物理学上一样的革命’。” “这是个病句吧……”叶梓楠表达了自己的见解,“但是,不能不说凯恩斯很伟大啊,他那个政府把钞票塞进瓶子埋起来再由企业去开采的理论,其实很正确嘛。” 辛朝歌并非这一专业的学生,果断不再班门弄斧,沉吟半响只说了两个字,“吃糖。” 撕开第一块糖的糖纸,叶梓楠手指微微一顿,“刚才你打什么岔?我是想说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为贼寇’来着呢好吗!倘若不能真正地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推动历史和社会的进步,那么一个政权还有什么存在的颜面!还有什么资格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辛朝歌表示不理解以及为强大气压震慑而产生的莫名的的理亏,“不是你自己要说凯恩斯的么。” 叶梓楠这个时候索性就背了起来,文科生的秘密武器有很多,文科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不仅是具有能够在完全看不懂试卷题目的情况下洋洋洒洒的用完一根笔芯的超能力,而且能够随随便便就出口成章的都是中央红头文件和著名论断观点,“那你怎么不说‘我们赖以生存的经济社会之所以会存在突出的的问题,一方面是由于不能提供充分就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武断而又不公平的财富和收入的分配’呢?” 辛朝歌噎的只能低头,“我错了……我背不过你。” 叶梓楠这时才把糖放到嘴里,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说,“这就对了嘛,我只是想表达糖的价钱涨了而已,贵了一元钱呢。这不好,这样真的不好,消费拉动内需这件事情对于我国来说,并不容易,需要刺激。而最直接也是最大的刺激就是物价降低或者是购买补贴。” 辛朝歌想吐血,“国家是不会给你零食购买补贴的,食品的价格也不会跳水,毕竟……毕竟这是生活必需品啊。” 叶梓楠这次没有表现出不满,但是有一丝丝忧虑,“所以,经济增长主要是靠投资,而依赖投资拉动经济,是短期不可持续的发展模式,不可取,不科学,不……对。” 辛朝歌劝他,“不要忧国忧民啦,杞人忧天。挣不了卖白菜的钱却要操着卖白粉的心,你累不累。” 叶梓楠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的咬下来了半颗糖,使自己的口齿更为灵活,“这就叫做现代公民的责任感,不是都说么,社会主义好,那我们就需要让它更好。丘吉尔说过,‘资本主义的原罪是,有福时并不一定会为大家共享;社会主义的先天美德是,有难时大家一定同当。’这就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 辛朝歌一向会折服给叶梓楠逻辑混乱的思维,“受教了……” 叶梓楠吃完了一颗糖,闲着实在是没事可做,手机能玩的游戏都太低级,于是对辛朝歌说道,“喂,辛巴,你有没有事情?我们聊聊天吧。” “我能有什么事?”辛朝歌哭笑不得,他怎么会有事情,他要有事情岂不是要吓死人,“你说吧,聊什么。” 叶梓楠想话题的功夫又撕开了一颗糖纸,“聊你。” “恭敬不如从命,你问吧。”辛朝歌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对自己还算是比较了解。 叶梓楠的第一个问题就很尖锐的直面主题,“那个……你不要嫌我不会说话啊,也别怪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辛巴,那个……我问你啊,你是怎么挂的啊?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没有必须回答的义务。” “我的话不会被当做呈堂证供吧?”尽管心里万马奔腾呼啸而过,辛朝歌还是回答了这个叶梓楠比较正式的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心脏病,心肌梗塞吧。” “哦,”叶梓楠的表情居然是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你不是自杀的啊。我还以为学校里面闹鬼都是自杀的呢,什么上吊投湖吃安眠药跳楼之类的……” 辛朝歌现在实在是有死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死得太冤了,自己不应该死啊,人都没了还要忍受这种臆测,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低气压暴喝道,“卧槽!同学你的想象力真是比前苏联的地盘都大!一个银河系都盛不下呐。死就死了,哪儿有那么多死法?还花样百出的,你当是满清十大酷刑吗?再说了,哪里闹鬼了?我闹了吗?” 叶梓楠声音小小的道歉,“我错了……你死得好好的,心肌梗塞就是几秒钟的事情,挺痛快的。没有,你的确没闹,挺好的。” 辛朝歌这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激动了,声音恢复原样,“没事没事,我不是说了么,死都死了。就是很快的,突然就倒到地上了,一下子那么一梗,意识就完全凌空了,倒是真的不痛苦。” 叶梓楠觉得辛朝歌并没有在生他的气,所以放心大胆的继续问,“那你是倒在哪里了?就是我们见面的那个水房的地板上吗么。” 辛朝歌说了句“当然”,接下来的话随口就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个屋子里,还碰巧和你睡过同一张床,都是行李床,和现在一点儿没变。” 说完之后辛朝歌后悔了,这么突兀,会不会吓到叶梓楠啊? 但是看见叶梓楠的表情依旧,吐字清晰,神志清醒,“噢?喔……磕到地板上是不是很疼?不过我们真的好有缘啊。怪不得你会晚上跑到我的床上来睡觉,原来是为了寻找旧时的气息啊。要不然我在床头给你钉一个牌子,写上——‘辛巴故居’四个大字,你看怎么样?” 见叶梓楠还有心情这样开玩笑,辛朝歌放心了,结果叶梓楠的下一个问题很是……令人抓狂,“那你有没有死不瞑目啊?‘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你真是精英,天妒英才吧。。” 辛朝歌很想说一句“屁话”,但还是换成了委婉的表达方式,“废话,谁英年早逝不会觉得空余恨呐。如果我没死,我可以……嗯,我可以做好多事情。不过,死就死了,早看淡了,生活就是一门外语,谁没可能发错声儿啊?更何况是意外死亡,也算是……错误犯得太大的一种情况,没什么,算不上‘天妒英才’,我的级别可不够。” 叶梓楠很是惋惜,“‘托体同山阿’,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唉,国殇,国家的损失啊。” 辛朝歌不以为然,“地球上六七十亿人呢,离了谁,地球不都转的好好的么。不算‘殇’了,那时候我已经22岁了,不小了。” 叶梓楠的下一句话最可恶,“都22了呀,那你怎么还没毕业?还挂在学校了?你是因为留级了么?” 辛朝歌这会儿气的可是够呛,“我可是好学生,留哪门子级呢?我好歹是年年拿奖学金的人好不,怎么可能留级呢?我是因为生日小,家长担心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上的六年制的小学罢了。” “哦,我懂了,那你有没有在生前约了心爱的姑娘共度美好时光,然后……”叶梓楠想到自己的小学时光只有五年,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继续发问,“然后你就和她生离死别了,她怨念的倚门望归,声声凄切,悲悲惨惨的梨花带雨,‘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啊?” 看着叶梓楠微笑的脸,辛朝歌想抽他一巴掌,但还是心软了,“没那回事。我根本没有女朋友好不好。” 叶梓楠焚琴煮鹤一般的问道,“是因为学霸都要孤苦终生,忧伤以终老吗?” 都说回忆如墓,不应回首,要淡薄如素,相忘于江湖。但是有的人偏偏就像挖坟掘墓的家伙,拿着洛阳铲在别人的过去里捅来捅去。 辛朝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忧伤,“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是这样的。我心里有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花,可我却恰好途经了他的盛放。越是美丽的东西,事实上我越不敢碰。” 叶梓楠什么都看不到,更不可能辨察辛朝歌此时此刻的表情,他只能通过声音来感知辛朝歌所要表达的感情,那种纯纯的单相思化在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听起来那么动人,就好像是在说给他听一般。 叶梓楠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会的会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现在自由了,可以随时去找那个人呀,慢慢打动就好了呀。那,你死之前,她知不知道你暗恋她这件事啊?” 辛朝歌对这个安慰不知所言,只吟了一首风月味儿很浓的曲子,“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叶梓楠浅浅一笑,评价很简短,“真的很感人啊。我相信她会动心的。辛巴,你要加油哦,我看好你哟。” 辛朝歌缓缓说道,“好吧……那么,借您吉言,但愿如此。可他一直……不知道我的心思,本就是惊鸿一瞥,不敢奢谈感情。” 叶梓楠也不再追问这种类似与隐私的事情,看样子那人好像不愿多说这种“一见钟情”的详情,“没关系没关系,大不了你就不要脸一点儿,厚着脸皮去表白么。只要别吓到人家姑娘就好了嘛。” 辛朝歌喉咙一紧,不知道如何作答,原来两人尽管当面锣对面鼓的睡了半天,却是鸡同鸭讲的风马牛不相及,彼此都没有领悟对方的讲话精神。 倒是感觉到台上人的自言自语的演讲已经接近了尾声,叶梓楠对辛朝歌说道,“不聊了,要散场了。辛巴,我们今天下午说了好多话。” 辛朝歌表示赞同,“是,不早了,这点都该去吃饭了。对了,你今天不要洗澡,刚刚打过疫苗,有针眼,小心感染。” 叶梓楠可怜巴巴的说道,“啊——还不能洗澡么。我昨天就没有洗,你是想让我又脏又臭的,因为被苍蝇围堵而气绝吗?不要啊,我要洗澡!” 辛朝歌对叶梓楠这种语气感到很没辙,像哄小孩儿一样,“乖,听话啊。今天不要洗了,明天再说。你很干净,比绝大多数的男生都干净多了。” 叶梓楠见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同意,“那好吧。一会儿我们打水去,不洗澡也得洗洗涮涮啊。” “没问题。”辛朝歌一口答应下来。 巧的是正好此次培训会散场,这二位出了礼堂。 叶梓楠冷不丁的感慨一句,“真想过那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焉’?” 辛朝歌笑他,“净说傻话。既然人就是生在尘世之中,何来没有世俗的净土,你就安安静静的受着吧,别做这种春秋大梦了。” 被打击的叶梓楠不以为意,“算了,当我没说,去食堂。” 食堂里的饭菜仍然很闹心,叶梓楠先是买了一碗菜叶粥,两个馒头,之后又买了一道名为“咸水鸭”的热菜和一碟凉拌花菜。 咸水鸭里面大概是为了追求意境,放了非常多的长豆芽,可能是比喻为水草和浮萍什么的,而花菜里面,放了极多的蒜汁。 叶梓楠拿着没有温度的馒头问辛朝歌,“咱学校里面有菜地吗?” “没有。现在没有了,很久以前有吧。那年代不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辛朝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叶梓楠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那肯定都是种蒜的!这菜是想辣死我还是呛死我,满口都是蒜末儿!” 辛朝歌安慰道,“没事,你又不接吻去。” 叶梓楠没有反驳“你欺负我是单身”,在喝了一口粥之后,搬出了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来科普扫盲的说教,“我们的晚餐,并非来自屠宰商、酿酒师和面包师的恩惠,而是来自他们对自身利益的关切。” 这位伟大的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名言会被拿来批判学校的食堂。 叶梓楠痛心疾首,“所以啊,大师傅把这粥熬得这么难喝,不光是对他自己利益的不负责任,而且往大了说,对得起党和国家对他的信任么!” 辛朝歌用保持沉默的方式看完了叶梓楠吃饭,因为他一开口,叶梓楠一定会长篇大论的唠叨,饭肯定就凉透了。 饭后,辛朝歌又陪叶梓楠去了开水房打开水,最后总算在买了水果之后和这位祖宗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宿舍。 12、不过凡人 拎着开水瓶,回到宿舍的叶梓楠,打开屋子里面的灯管,歪歪斜斜的倒在床上,手里拿了那次买的刊物,有一眼没一眼的翻看着。 一篇时评刚读了个开头儿,叶梓楠便回过味儿来,“靠,我的糖落到礼堂里了。得得得,这下就真进了垃圾堆了。” 辛朝歌这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搭话儿,叶梓楠到不以为然,自从他踏进宿舍门后,辛朝歌便对他道别,“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出去溜达溜达。” 话音刚落便没了下文,因为辛朝歌本身就是隐形透明的无法观测捕捉,只能凭借是否有声音来推断其行踪几何。 其实能去哪里?辛朝歌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最后决定翻过锁住的栅栏门进了操场,在生锈破旧的秋千上坐上一会儿。 叶梓楠继续看着杂志,不知不觉时间就匆匆的从指缝间和眼睛前溜过,报纸和杂志看完的时候,没想到居然已经月上柳梢头,到了该洗漱的时间了。 叶梓楠掂着热水瓶和水盆,肩膀上架了毛巾,因为不能洗澡,所以和昨天一样,洗头洗脚,之后又折回宿舍换了干净的内衣,再次回到宿舍洗漱。 是时,水房里依旧没有人,叶梓楠开始洗衣服,耳旁飘忽的声音传来,“哟呵呵?平角内裤啊,你就不怕毁身材?” 随手接了一捧凉水一泼,叶梓楠漫不经心地骂道,“穷啊,没有钱买内裤。别看了,不是CK的,有什么好看的。” 辛朝歌做出了谁都看不见的躲闪姿势,“嗬!这么凶,说一句就要动手啦?什么不好看?我偏要看,谁叫我喜欢你。” “滚!”叶梓楠并不停下手中的活计,“你脑子烧糊了吧?” 辛朝歌接着话茬,“嗯,火化的时候烧的时间了,火候儿错了。” 叶梓楠不动声色,“重要的不是一个人怎么死的,而是如何活着。是不是因为你活的很不靠谱,所以你才死得这么错位。” 辛朝歌选择了闭嘴,“我说不过你……” 叶梓楠不紧不慢的洗完了衣服,接着把它们晾了起来,走来走去,沉吟半响得出一个结论,“我饿了。” 行动宜快不宜迟,叶梓楠回到宿舍,在床头找到了一根火腿肠和一块面包,在不失斯文的前提下,几口全部消灭,扔掉包装纸“毁尸灭迹”之后,叶梓楠洗了个手回到宿舍,端着漱口杯就去刷牙。 叶梓楠上了床,把拖鞋一正一反的摆在床尾,辛朝歌这时候飘过来问他,“你干嘛呢?玩儿什么花架子啊?” 叶梓楠神秘兮兮的说,“嘘——这是我刚听说的一个测鬼方法——拖鞋大法!据说可是很准呢。” 辛朝歌冷笑,“‘拖鞋法’?何解?” 叶梓楠诲人不倦,孜孜不倦的解释,“就是当在你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把拖鞋一正一反的摆在床尾,等到睡醒起来看一下,拖鞋还是不是一正一反的保持原样。” 辛朝歌接着问他,“然后呢?有什么讲究没有?” “当然有啦,”叶梓楠故作高深,“如果拖鞋凌乱,代表那东西曾经穿过你的拖鞋,而且在你房间里游玩,但没有接触到你,然而——如果完全两边一样,而且是按常理上床睡觉的方向摆的,那就有大大的问题咯!” 辛朝歌对此表示十分不屑,“那能有什么问题?是又能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 叶梓楠十分紧张,“还不怎么样?那就表示你与鬼同眠了!卧槽,你说可怕不可怕——要是你和一个鬼睡,你不害怕吗?吓死你!” 辛朝歌连想撞上铺的心思都有了,他本来就不是人,“卧槽!明明每天晚上我们都一起睡啊!你哪天怕过了?你不每天都活蹦乱跳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么?再者说了,学校的这种已经快要年到‘七十古来稀’的筒子楼破宿舍,没事谁来呀?吃饱撑的,谁稀罕啊。要有那么回事,谁不喜欢去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睡啊。” 叶梓楠嘿嘿的浅笑,“我把你给忘了……算了,鞋子是我好不容易摆成那模样的,就这么着吧。没事,你可以穿的。” 这次义愤填膺批判封建迷信思想的人换成了辛朝歌,“我们要高举民主与科学的大旗啊!德先生和赛先生才是伟大的指引啊——难道写这句话的编辑以为所有人的脚都一般大吗?都以为鬼喜欢穿别人的破鞋么!别的不说,万一那屋子的主人有香港脚和皮肤病的话,闹心不闹心啊。难不成以为我们都傻了么。无聊啊无聊,愚蠢的人类就是喜欢互相自导自演一下把戏骗骗自己。要‘打倒封建迷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知道么!” 叶梓楠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难得辛朝歌出口成章,“那你算什么?算了算了。在下受教受教,现在——睡觉。” 沉默是最好的诉说,辛朝歌早就不再理会封建迷信之类的问题,转而自己默默念着,“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就连平时不知诗歌为何物的俗人,大概也能够一瞬间脱胎换骨的成为诗人。 即便用笔墨描绘爱情就像在阳光下划着一根火柴一般不自量力,但总还是要说些什么的,情由心生。 月中天。 叶梓楠在床上渐渐睡去,辛朝歌在他的旁边尽力贴着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造成了“鬼压床”的现象,吓到那人可就不好了。 男孩子们的操碎了心的爹妈,大部分都喜欢在他们晚上熟睡时,偷偷的潜入房间,然后观察孩子的男人汉气概是否属于在正常发育。 也不是没有听过传闻,男人的鼻子和第三条腿的大小是成正比的。 辛朝歌出于大家都是男人的这个基本事实和由衷的关切,不禁为鼻子娇小可爱的叶梓楠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情况倘若是真的,也就宽慰了他自己,“算了,这样倒好,估计没有女孩子要他。” “哈哈哈”的仰天大笑三声,辛朝歌也姿势受罪的进入了他那并不算香甜的梦乡。 沉醉在爱河时的血清素效应拥有与强迫观念——强迫行为症相似的化学表现,所以辛朝歌在梦境里幡然醒悟,自己这几天竟围着叶梓楠转悠了,什么事情都没做。 生活经验凝炼出的至理名言大概不错——爱情不在于相互含情默默的眼中无他的对视,而在于共同朝着一个方向去看。 学生的天职是学习,对于辛朝歌这个已经故去的学生也是一样。 从前的他热爱学习,绝对学霸,年年奖学金和荣誉拿到手软,而现在的他也是一样,在对叶梓楠点破身份之前的那些天,他每天都在按时听课、蹭课,而自从他去后一直到新的学期开学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偷偷地躲在图书馆。 簇新的现代化图书馆正常开放的时候,他便到处寻找正在看书的人群,谁要是看了一本他还比较感兴趣的书,就上前去坐在那人旁边,一起蹭书看;等到图书馆闭馆之后,水电全无的白天里,他就光明正大的进去,哗哗哗的翻书。 而老旧的藏书馆一般的旧图书馆其实一直是辛朝歌的最爱,别的不说,就单拿里面那些老旧的书以及更为珍贵的古籍一样的资料,气质本身就比较阴郁,辛朝歌不是人,尽管内心阳光,可是也不能不说沾了鬼气,喜欢阴凉的感觉,那些动辄几十岁甚至更久远的纸上,沉淀了一种似妖非妖的灵气,辛朝歌看见之后很是欢喜。 爱学习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爱书的,所以辛朝歌自然也是其中一员,这才是图书馆的铁杆粉丝啊。 所以第二天醒来,尽管阳光和他们同在,但是折腾了这么久,都该步入正轨了。 叶梓楠起床穿衣洗漱穿鞋一气呵成,根本没有检查自己的拖鞋问题,估计早就忘了。课程安排表已经在网上贴了出来,手抄一份,装好了该用的书本——叶梓楠很乖的,就像上中学一样,带着笔袋和笔记本。 出了宿舍门就是该研究吃早餐的事情了,鉴于吃了两天烧饼,叶梓楠犹豫再三,还是痛下决心的换了食物——煎饼果子。 白面糊糊做纸,薄脆的扇面,一对油条镇纸,酱菜铺的墨汁,朱砂不要,一气呵成之后,烫手的煎饼果子就拎在了手里。 叶梓楠想到相声里的段子,不禁微微一笑,天桥的摊子,果然是市侩的绝佳娱乐方式。 叶梓楠吃尽了煎饼果子之后,买了一瓶矿泉水,背着书包就去找教室。 叶梓楠这时候输给了自己的方向感,其实他根本没有明白这个校园的布局,横平竖直不假,没有任何弯弯绕绕,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也是适用的,问题是他要找一栋教学楼。 叶梓楠兜兜转转,最后拉下脸来,询问浇花的工人师傅该何去何从。 师傅是好心人,尽管特别不乐意,但还是伸手一指,对着旁边咫尺之遥的一栋楼说出了答案,“啊?就是这个。” 眨眨眼睛之后,叶梓楠急忙道谢加道歉。在说“谢谢”的时候还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进了教室之后叶梓楠深刻的领悟到了大学与高中的区别,也明白了为什么高中一个班的同学都是关系很好,而大学的交际活动范围仅限于一室之内,还是寝室不是教室。 阶梯教室很大,大得让人无法确定座位,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姓甚名谁,这种交集,真的还不如没有。 同在一个屋檐下学习读书的陌生人,还真是一种可怕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将来勾心斗角,谁知道会不会将来你争我夺。 原来鹿死谁手,真的就是这么发生在了许许多多个叫做“大学同学”的陌生人之间。 自叹一句“可怜”,叶梓楠坐在了教室的中间的某个位置上。 台上的老师显得很有气度,十分渊博的讲解着,高人就是高人,教授先生做到了浅入是不假,但是深了以后好像没有出来…… 叶梓楠听得迷迷糊糊,尽管不困,但是被浓厚的学术氛围熏陶的非常想睡。 第一个课间在万分煎熬中到来了,十分钟的闲暇被让给了去厕所这一伟大的革命运动,叶梓楠不会承认自己差点儿因为走过了进错了门——那样麻烦就大了,这就是作风问题了,原则性错误了。 叶梓楠再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又险些走错教室。 半头银发的教授年纪已过中年,但是精神状态很是亢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又见到了许多新的面孔,这就是注入我们学校的新鲜血液。” 叶梓楠努力将自己想象成为一个血细胞,这样才能不负众望的承担这个血腥的比喻。 教授先生滔滔不绝的讲到了下课铃响仍然意犹未尽,德高望重的先生开口道,“我们……再讲两分钟好吗?” 拖堂的老师都是好老师,都是因为认真负责才会这样的。 叶梓楠初中时代就有一位这样的数学老师,每到期末复习的时候就会先到教室里来吩咐一句“自己做题吧”,然后的行动要么就是回到办公室里喝茶,要么就是坐在讲台上……端坐如招财猫,神情严肃。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的一刹那,认真负责的女老师要么就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踏进教室门,要么就是从讲台后面起身,“嗯……现在我们来讲两道题……” 这样的日子,叶梓楠和他所有的同学们真的是受够了,所以每当听说别的班换了老师,就眼巴巴的希望自己也能解脱。 谁知道升了初三之后,非但没能逃出魔掌,还又陷入了另一种折磨。因为换了一位更爱以正常方式拖堂的历史老师,据说不止一个班被她讲课讲到了大中午的全学校都没人了这种令人发指的情况。 真是回忆过去,痛苦忘不了啊。 五分钟以后,教授先生的声音响起,“哦,原来我们今天上四节课啊。对不起,不好意思,同学们,现在下课。” 叶梓楠原本以为教授还会会加上一句“推迟五分钟上课”,但是他真的没有。 非高等教育的老师们都有约定俗成的名言,“整个楼道里就咱们这儿最吵。” 而大学老师只要你不掀翻房顶,闹出人命,大概就一直不会理睬你。 原因不是大学老师的素质有多高,说实话,高中老师的教学能力是最伟大的,既要深入浅出,同时还得化枯燥为生动,既要防止学生暴动,还要担心家长不满,总之是疲于应付却要表现出一副乐此不疲甘愿效劳的表情。 不过究其根本原因,小学中学的教室之所以混乱,完全是因为大家有话说,有打闹可以进行。 而高等教育的课堂是死寂的,课间还是死寂的,都是陌生人,有什么好交流的。 所以其实大学不用维持课堂纪律的根本不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的素质提高,而是同学关系的淡薄化和无关化的产物。 这边叶梓楠自己咬牙切齿的忍受着教授的知识渊博,滔滔不绝,那边辛朝歌不得不忍受着老师授课时的思维跳跃和口齿不清。 那位老师当然没有讲“眼泪”的成分是什么,也没有说小蝌蚪的主要成分是葡萄糖,他只是云淡风轻的讲了自己分内要讲的所有东西,面对着那一双双并不渴求知识但是极其迷茫不知所云的水汪汪的小眼睛,更为清新脱俗的来了一句,“我假设你们都已经听懂了的。” 叶梓楠听得如坠云里雾里,辛朝歌听得五脏六腑错位,两个很迷茫的人最后相闻于食堂的大门前。 今天叶梓楠放弃了抱怨食堂的饭菜,转向攻击大学老师的讲课方式。 叶梓楠对着辛朝歌抱怨大学老师的不负责任,“这就是最可恶的‘填鸭’式教育!满堂灌,先不说我没有时间消化,就连听都听不连贯。” 辛朝歌倒没有说自己的老师如何奇葩,也不想和他争论什么,因为明白人从来都不要试图和别人争论什么,因为那是没有结果的,无论谁对谁错。 所以辛朝歌只是告诉叶梓楠,“现在知道了吧——中学老师教的都非常好,很负责任。而大学老师从来不会关心你有没有听懂,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科研课题什么的。” 叶梓楠郁闷的借着芒果汁消愁,“可悲可叹,如此这般,难怪大学毕业生都像大白菜一个样了。” 辛朝歌不知道怎么给这个涉世未深少年解释何为“功利”,也不想这么早将他的思想玷污,有些窗户纸还是自己捅破的最好。 叶梓楠吃完饭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便向着下一门课的教室进发,辛朝歌自己也有想听的课程,便和他一起向教学区走去。 上课,下课,洗澡,吃饭,睡觉。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日子,两个家伙过的差不多,也都很安稳。结果过了十来天,一个很奇怪的人情世故的事情发生了,“老乡会”。 叶梓楠请教道,“辛巴,‘老乡会’是什么玩意儿?” 辛朝歌见怪不怪,“就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新生们一起聚餐,上一届的师兄师姐买单。” “哦?有这种好事情?”叶梓楠惊奇道,“免费的午餐吗?” “在大学,别人请客吃饭或着自己请别人吃饭都是很平常的,甚至请一个不怎么熟的人都是有可能的,”辛朝歌是过来人,“‘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一年以后可就轮到你请客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叶梓楠于是怀了一小份期待的去参加了聚会。 辛朝歌没有陪他去,而是窝在了图书馆,毕竟每个人都该有点儿自己的圈子。 叶梓楠意兴阑珊的和在座的其余九个人共进晚餐,算是一般的普通街边酒楼,菜色倒也不错,那盘子蓝莓山药更是甜的动人,雪白的山药泥,粉紫的蓝莓酱,糯糯软软。 尽管小份儿的咸水鸡还没有叶梓楠的巴掌大,但是鉴于不是自己掏的钱,叶梓楠忍住了,没有多说半个字。 装了一晚上的绅士风度的叶梓楠最后神色自若的回到了宿舍。 辛朝歌还在图书馆里没有回来,叶梓楠拿了洗浴用品就开赴澡堂子。 两天没洗澡的叶梓楠看见淋雨喷头就像见到了亲人解放军,痛痛快快的大洗一场。 带着沐浴乳香气的叶梓楠在澡堂关门之前回到了宿舍,收拾好了东西,刷完牙后便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13、雨中黄叶 从图书馆回来的辛朝歌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见到有一个人在看书,刚想凑过去借光的时候那人便抬起屁股就走。 这样的事情今天晚上在辛朝歌身上发生了再一再二又再三再四,实在是令人郁闷。 辛朝歌回到宿舍的时候,叶梓楠已经躺在床上了,辛朝歌问他,“就要放假了吧,开不开心?” 叶梓楠在枕头上点点头,有些许倦意,“嗯,想回家待会儿。不行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 辛朝歌反问回去,“为什么呢?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恋家啊。” 叶梓楠表示不赞同这种说法,“唉……不是啦。就是先换个地方休息一下。” 辛朝歌叹了一口气,“记得要抢火车票。” 叶梓楠猛地瞪大了眼睛,之后又很快合住,“明天我就去火车站,明天是礼拜六,没有课。” 辛朝歌苦笑一声,“你没有课,别人也没有好么。你就等着挤吧。” 第二天叶梓楠起的虽然不早,但是早饭后果然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辛朝歌说的完全正确,闲人今天格外多。 售票大厅里面的每一个售票窗口前面,都不按次序的堆了很多人,大概所有人连起来可以绕火车站一圈都打不住。 排在其中的叶梓楠一面努力的进行反插队,一面又拼命地往前挤,人都是这样矛盾的共生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常识不是善变。 虽然说一个星期天可以除掉一个星期工作的锈迹,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它也可以毁灭一个假期回家的盼望。 叶梓楠被挤得七情六欲全无,几乎要悬空起来,而且沾染了一身别人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更为可悲可叹的是,最后的结果竟然只是弄来了一张粉红色的、浸了他辛苦排队的汗水的火车票,而且更令他七窍生烟的是,还有额外惊喜,那就是——叶梓楠手中的火车票的那个华丽丽的真身是—— 一张站票! 遥想当初,好不容易挤到了窗口前的叶梓楠就像白公馆里面听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的革命烈士一样心潮澎湃。 所以买票的时候,叶梓楠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要一张去XX票,请问有几趟车啊?我想找一个时间合适的,不早不晚。” 玻璃窗后面的女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只有一列车的票了,而且没有座位。中午12:点多发车,下午6点到。” 叶梓楠的拳头握的青筋暴起,“那……好吧,站票就站票吧,我要一张。” 售票员告诉了他价钱,叶梓楠交了票款接过找零和票,一看价钱,突然觉得不对了。 叶梓楠刚想走,结果回头傻乎乎的补充问了一句,“既然我买的是站票,那为什么还和坐票一个价钱呢?难道是因为节假日要涨价的缘故吗?” 铁路部门的工作人员强忍着笑抽筋的肚子,却不作任何有意义的回答,只顾着吆喝,“下一个——” 叶梓楠手里捏着那张站票,大脑里笑的撕心裂肺,嘴角却保持着水平位置,“六个小时……还不算晚点的话……站着……站着回家……” “既生车票,何生黄牛!”叶梓楠真想仰天长啸,但是最后自己咽了下去,一想到好歹自己买的票还是真的呢,叶梓楠这么一番安慰自己之后,也就不多计较了。 头脑中不禁音乐响起,尖刻的嗓子,拖着凄厉的尾音——“人说售票厅的深处,藏着黄牛党,躲着警察们。面容安详的骗子,依旧无所谓,卖着假车票~” 历尽千辛万苦的叶梓楠把车票收好,以免被人抢走,出了售票大厅之后,连空气质量都好了很多,没有钱味,也没有人味。 或许这就是现代化都市的本质,没有任何味道,因为一切都已混杂在骨子里。 坐着公交车回到学校,叶梓楠无聊的跑进机房里上网,辛朝歌在旁边质问他,“怎么不好好学习?马上就放假了,有的是时间去玩儿。” 叶梓楠先是吓了一跳,“合着你跟着我呢?你不知道,骑士时代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智者、经济学家和计算机专家的时代。” 辛朝歌回避了第一个问题,因为他确实没有跟着叶梓楠,只是路过机房,看看有没有人浏览有用的网页罢了,所以说话就顺着叶梓楠的意思,“对对对,我想到了,伟大的改革开放总设计师还说过,‘学习计算机从娃娃抓起’,是不是?” 叶梓楠点点头,“就是说嘛。连邓爷爷都这么说了,我这是服从命令听指挥。” 辛朝歌坐在了旁边的一个空椅子上,用看不见的目光恶狠狠地剜了叶梓楠一眼,气场十足,“强词夺理!哪儿特么那么多废话?你是娃娃吗?你是小学生么。算了,既然打开电脑,就不要浪费资源——去几个英语网站看看。” 叶梓楠的脸皱成了苦瓜,“我最讨厌英语了好么,你就是看一会儿新闻联播也比让我看英语强。” 叶梓楠第一讨厌外语,第二不感冒政治。 这种前所未有的妥协让叶梓楠实在是不想看着这台电脑了,辛朝歌于是放过了他,“算了,还是看几篇文章吧。” 叶梓楠老老实实地按照辛朝歌的吩咐搜索,结果却是一大堆他不明白的学术论文。 几乎除了汉字本身,叶梓楠就完全不知所云了。单个的字他都认识,可是穿到一起成了学术名词,就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更不用说那些外国字了,叶梓楠和外国的字母八字相克,互不认识。 所以叶梓楠就被迫变成了一台复读机,只会交替着问辛朝歌两句话——“你看到哪儿了?”“你看完了没有?” 辛朝歌沉浸在自己的学霸氛围里不能自拔,完全不为所动,只会应付着“这儿”“那儿”“马上”“就快了”“还有一点儿”“两行”“几句话”,气人的是还不重样儿。 叶梓楠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哀求辛朝歌道,“我饿了……” 这时候的辛朝歌就良心发现了,“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走,去吃晚上饭。” 叶梓楠这时候表情更绝望了,“哦买噶!我他娘的今天就吃了两顿饭!卧槽!” 辛朝歌一听不对,“怎么了?你要出家么?过午不食?” 叶梓楠快步向食堂走去,“滚蛋!老子是肉食动物,才不去吃斋饭!我不是今天去买票了嘛,没吃中午饭。” “车站那么多卖吃的的,你怎么能饿着呢。”辛朝歌声音带了薄怒。 “我不想挨宰,”叶梓楠很是有理有据,“又贵又难吃,比食堂还难吃。” 辛朝歌觉得比喻成这个地步,那么叶梓楠一定是恨透了车站,“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不堪的回忆么?” 叶梓楠横眉冷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像在诉说着地主剥削劳苦大众的血泪史,“有,可有了!有那么一次我就想宰了那个奸商了!直娘贼!我要了一小碗面,好家伙,十七块钱呐,呀呀个呸的!漂着一块牛肉渣,放了那么多盐和胡椒粉,特别难吃,我嫌太咸了,就要一点儿白汤。好家伙,一大铁勺子就浇下来了,要不是我跳起来躲得快,我肯定就被做成打卤面的浇头了。” 辛朝歌也替他生气啊,于是就问,“那你有没有和那个老板干上一架?然后扬言举报给工商局,勒索一下?” 叶梓楠哼哼道,“我可不敢,能在那地方开店的人,你以为后腰上没人撑着吗?指不定他老婆的表舅的弟媳妇的侄子的拜把兄弟就是铁道部长的司机的表姐夫的外甥的姑妈的干儿子呢。我找那个麻烦干什么,万一被剁翻做了‘人肉包子’怎么办,他也买包子的,一个包子就一个核桃那么大。” 辛朝歌另辟蹊径,“那你今天晚上多吃点儿,慢点儿吃,补补。” 叶梓楠轻而易举的和辛朝歌达成了共识,“那是当然,走,吃饭去。” 晚饭的时候叶梓楠要了两个热菜,二两米饭和一个馒头,一碗免费的绿豆汤,一碗醪糟小圆子。 三鲜豆腐和冬瓜丸子,叶梓楠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鉴于不吃辣椒,只好委屈一下自己,尽管叶梓楠的确心水肉食——什么泡椒鸡丁,宫保鸡丁,牙签肉,口水鸡,辣子鸡块,水煮肉片,尖椒回锅肉之类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的好。 叶梓楠吃完饭之后,本想去图书馆转悠一圈,但是辛朝歌告诉他图书馆现在闭馆了,于是只好回到宿舍,依靠在床上看书消磨时光。 叶梓楠看完了自己买来的全部刊物,时间便到了该洗澡的时候,于是叶梓楠就像平常一样去洗澡,却被辛朝歌叫住了,“等我一下,一块儿去。” 叶梓楠懵了,“一块儿干吗去啊?” 辛朝歌道,“自然是洗澡了。” 叶梓楠问道,“你么?你也需要洗澡么?不是没人看的到你么。” “我自己爱干净不行吗?”辛朝歌无言以对,“我就是和你一样去洗个澡,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搞歧视是不是。” 叶梓楠心想“我可不敢”,“哪儿有。走吧。” 其实辛朝歌真的没必要洗澡,又没人看得见他,也没苍蝇追他,完全是一种个人爱好,她的衣服很多——自然都是家人烧的,但是家里人并没有给他烧任何洗浴用品,因而只能将就将就,每次都是偷鸡摸狗的从别人那里沾一点儿便宜,而没有毛巾就自然晾干,这不是问题,反正他就是全裸的站在十字路口,都没人说他影响市容。 因为眼不见心不烦啊。 叶梓楠和辛朝歌一起进了热气腾腾的大澡堂子,叶梓楠疑惑道,“男子胸藏八卦,澡堂子里可都是光着的纯爷们儿,你不怕?” 辛朝歌不以为然,“那是对恶鬼,我可是纯良之物,是不会被伤的。” 男生洗澡都是很快的,叶梓楠看见了自己的洗发水和护发素像被施了魔咒一样自己挤了出来,洁面膏和沐浴露也是一样的,他知道那是辛朝歌正在用。 两个人挤在一个水龙头下,叶梓楠毫无知觉,辛朝歌却被迫一直悬在半空,以免影响到那人冲水。 洗完澡之后双双回到了宿舍,叶梓楠不安分的开始收拾行李,辛朝歌的声音有些忧伤,“你要走了,不要我了么。” 叶梓楠埋头打理,“起开!说得这么悲悲切切,我就回去几天而已,你看看你这人的德行。” 辛朝歌比到一旁看他收拾东西,叶梓楠没有太多的东西,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辛朝歌默默地注视着,忽而开口道,“回家不带点儿什么吗?” 叶梓楠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带什么?有什么好拿的?” “异乡特产,”辛朝歌对着叶梓楠支招,“买点儿吃的吧,最实在了。” 叶梓楠点点头,“行,改天你带我去?” “没问题,”辛朝歌满口答应,之后换做深沉的口吻,“遵大路兮揽子祛。” 辛朝歌动不动拽出来的文言,无怪乎人间情爱,叶梓楠也就见怪不怪了。 叶梓楠走的前两天的晚上,居然下了一夜雨。 叶梓楠晚上起来发神经似的在楼道里看了一小会儿雨落,雨滴碎碎的击打着地面、屋顶和树叶,声音各不相同,却都是惆怅而催人入睡,果然青砖头小瓦片的房子最适合夜里听雨,那动静,真是自然而成的乐章。 叶梓楠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开口,“雨中黄叶树。” 辛朝歌在昏暗的灯光下搭腔,“灯下一双人。” “错了,明明是‘灯下白头人’,”叶梓楠纠正道,“你也不怕司空曙先生从古墓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辛朝歌当然不怕,“那有什么。‘灯下白头人’很不应景啊,我们都是青春年少芳华正茂,何来白头?我就事论事,现在这灯底下,可就是我们两个一双人啊。” 叶梓楠索性闭嘴,“你接的挺好的,算我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也就是叶梓楠要走的前一天,叶梓楠拉着辛朝歌出去,“走走走,你说过的,要陪我去买吃的。” 按照辛朝歌的指引,叶梓楠走进了一家点心铺。 那一片买卖的景象,真可谓是:生意火爆,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叶梓楠被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点心们迷的七荤八素,不住的赞叹,“妙哉!好去处,我以后得常来着点儿。” 辛朝歌对叶梓楠说道,“赶快去排队。”这才把他引入正轨。 叶梓楠规规矩矩的排队,还是忍不住的打量那些点心,群众的购买热情都非常高涨,叽里呱啦的买这买那,看来节日的气氛还是很活跃的,售货员们忙得到处乱转,流水线一样的包装着食品礼盒。 这时候辛朝歌又说道,“你就只管听着我说点心的名字买就行了,肯定错不了。一样两块,装最小的盒子,保证你吃的开心。” 尽管等了许久,站的腿都有点儿酸了,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买到好东西,那就是得耗功夫,就是拼的一个“等”字。 但是买东西的时候还是非常顺利的,因为有“高人”指点,叶梓楠也就乐得清闲,辛朝歌说着点心的名字,叶梓楠跟着学舌,这个酥那个饼的,手脚麻利的售货员很快就装满了一盒,之后打包封盒贴标签装袋子一气呵成。 价格算是中档,叶梓楠交了钱,原以为末位的八分钱会四舍五入,没想到收银员会扯着嗓子来一句,“找不开啦欠您一分钱!” 叶梓楠真的很想大吼一句回敬回去,“我缺你那一分钱啊!我是警察叔叔吗!喊这么大声做什么,难道你会还啊!” 没想到点心虽然看起来少,拎着还挺有分量,叶梓楠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说道,“行了,就拿它交差了,谢谢你啊辛巴。” 辛朝歌摆了摆没人看得见的手,“不用客气。” 两个人回到了学生宿舍,该干嘛干嘛,该洗澡就洗澡,该睡觉就睡觉。 尽管叶梓楠很不争气的小失眠,摸着床头的铁栏杆忧伤,“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辛朝歌在他的头上过了一下,“废什么话,睡觉。明天要赶火车,很辛苦的。” 叶梓楠点点头,又躺好了,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起一睁眼,战斗就开始了,穿衣穿鞋,洗漱完毕的叶梓楠吃了早饭,又买来了泡面火腿面包糖果和牛奶。 整装待发的叶梓楠背上书包,郑重地和室友道了别,然后又和辛朝歌严肃地说了再见,出了宿舍的门。 辛朝歌却上前一步,“别,我送你。” “我认得路。丢不了。我也知道要防骗子,你就放心吧。”叶梓楠一边下着楼梯一边说。 辛朝歌不予理会,“我说送就送。” “那随你便。”叶梓楠一溜小跑。 经历了残酷的堵车,叶梓楠几乎要被拥挤的公共汽车夹碎,“我要是块饼干,早就成了渣儿了。” 平安落地的叶梓楠晕晕乎乎的进了候车室,离开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可是等待上车的人们已经沸腾了,排了很长的队伍。 有人吆喝着,“交五块钱就可以提前上车了啊。” 叶梓楠无视,“反正我也是站票,上去干什么。” 叶梓楠和辛朝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会儿话,明明觉得没多久,可是已经到了检票的时候。 辛朝歌执意和叶梓楠一起上站台,“我又不要票。” 急切的人群难以蠕动,人们拼命地向前挤着,导致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检票,因为有的人跨栏一般跳过了关卡。 叶梓楠两腿走上站台,不蹦不跳,尽管非常拥挤,但辛朝歌还是把他送上了车,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的不想下来。 叶梓楠催促道,“要开车了,快走吧。一会儿多危险哪,行了,我都上了车了,你回去吧,辛巴。” 辛朝歌恋恋不舍的待到了车门关闭的前一秒,依依惜别,“那我走了啊,再见。” 叶梓楠也冲他招招手,“再见。” 下了火车的辛朝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什么,目送着火车渐行渐远,喃喃自语,“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飞。” 14、翩然时光 明月不谙离恨苦。 叶梓楠上了回乡的火车,辛朝歌一个人落寞的登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公共汽车上人不并多,所以还有空座位。 辛朝歌坐在一个临窗的座位上,用手托着下巴,开了窗缝,吹着并不新鲜的空气,一想到那人已经踏上了回乡的旅程,心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辛朝歌把头探出窗外,不知道这怎么地,就想起来以前高中老师教过的一首圆锥曲线的破歌,歌词写得还挺矫情,不知道借用了哪种旋律。 “如果我是双曲线, 你就是那渐近线; 如果我是反比例函数, 你就是那坐标轴。 虽然我们有缘, 能够生在同一个平面。 然而我们又无缘, 漫漫长路无交点。 为何看不见—— 等式成立要条件。 难道正如书上说的, 无限接近不能达到。 如果我是双曲线, 你就是那渐近线; 如果我是反比例函数, 你就是那坐标轴。 虽然我们有缘, 能够生在同一个平面。 然而我们又无缘, 漫漫长路无交点。 为何看不见—— 等式成立要条件。 难到正如书上说的, 无限接近不能达到。 为何看不见—— 明月也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千里共婵娟。 此事古难全, 但愿千里共婵娟。” 数学上的很多东西都是悲悲切切的,平行线,异面直线,双曲线,很多东西,都是相爱相杀不能相见的凄婉。 而这边的叶梓楠毫不知情,也不解风情,或者说实在是没那个条件,此时,站在火车上的叶梓楠早就不会思考了。 因为在狭窄的火车过道内,叶梓楠被人挤得神志恍惚,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要颠倒了。 这边一人推,那边一人拱,叶梓楠先是在心里问候了铁道部的祖宗十八代,后发觉到这种叫骂是不起任何作用的,也没有战斗力,没良心的人欺师灭祖,怎么会在乎是不是被骂了“草泥马”。 叶梓楠于是转向现实,开始思考站票是如何计算卖出数量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火车车厢,叶梓楠明白了,原来铁路部门认为车上的乘客都是四四方方,标准偏瘦的姣好身材,可供罐装。 且不说身材问题是不是国统局给错了数字,单说行李架就根本设计的不合适,也不够使。 “经济学十大原理”中有“人们面临权衡取舍”和“某种东西的成本是为了得到它而放弃的东西”,叶梓楠在回家与不回家之间选择了“回家”,在站票与不回家之间选择了前者,从而也就决定了他这种无立锥之地的现状。 1984年4月27日,当时的美国总统R里根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的演说中说道:“在最短期内完成最大进步的,不是组织最严密的社会,也不是天然资源最富的社会,而是人民获许自由创造、竞争和建设;人民获许自由思考、自由作经济决定,及从负担风险中取得利润报酬的社会。美国深信奖励制度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自由人建立自由市场,可促成人人获益之发展。” 叶梓楠开始疑问,难道是因为一直是国家垄断,所以铁道事业发展的如此不尽如人意吗?后来再听说有私人承包修铁轨的工程,结果产品的质量还不如玉米秸结实,叶梓楠被安慰了,发自肺腑的感言,“集中力量办大事,我们要相信党和国家。” 叶梓楠紧紧抓着一个座位的扶手,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过来过去的人群掀翻。 叶梓楠表情麻木,坐在座位上的人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打牌,总之都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印度阿三的火车喜欢开挂,叶梓楠看着窗外还算呼啸而过的景象,觉得自己还没有那种修为,就乖乖在车厢里站着就好。 正这么想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叶梓楠在差点儿被人撞倒的时候,被一个大号行李箱稳稳地托住了。 叶梓楠一言不发,撞他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这身手真是敏捷迅速,能够在白驹过不得隙的火车车厢里来去如风,此乃神人,惹不得。 办公席在本车厢的列车长,带着方言的声音洪亮,“谁没有票?快来补票!谁要补卧铺?快点儿来排着号!” 这就是成功的营销,没有广告,直入主题,还能引来趋之若鹜的追逐者。 于是很多人哗啦哗啦的向一个地方涌来,更巧的是,那个地方,离叶梓楠所站的地方,直线距离,最多……2米。 叶梓楠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绝望了,“这特么天要绝人之路啊。” “屋漏偏逢连阴雨”,女高声吆喝着“啤酒饮料矿泉水,”男低音叫喊着,“新鲜水果快来买”,一前一后,配合默契的出现在了车厢的夹缝里,真是高估了形势,实在是太乐观了。 叶梓楠被小推车锋利的角顶了一下,毕竟他是肉做的,很疼。 “啧,”叶梓楠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大丈夫嘛,要能屈能伸,“那个麻烦问您一下,餐车在哪里?” 叶梓楠的父亲告诉过他,如果你买的是站票,就加一点儿钱,然后就可以去餐车里呆着了,还有东西吃。 推着小车卖杂食的女列车员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赞许表情,“你就往前走就行。30块钱一位,有午餐——盒饭,保证有座位。” 叶梓楠于是上了贼船,往前挤着,不发一言,和其他落座的人一样掏了三十块钱,坐下了,还得到了一份盒饭。 且不说那份盒饭多么侮辱改革开放新时代,单说这买来的座位就很令人悲愤。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六个小时的车程,绝对能把人双腿站肿腰弄疼,还得是在没有任何外力伤害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叶梓楠已经被挤得头晕了,要是被折磨上六个小时,岂不是要他小命,人还没到家,就已经被挤成零部件了。 这可不好。 叶梓楠吃得很慢,就像是要为了对得起含冤而去的三十块钱。 辛朝歌经历了司空见惯的堵车,此时已经慢悠悠的回到了学校。 放假了的学校里面,学生已经走了一半,黄金周的小假期,剩的人很多,不会像寒暑假的时候,几乎倾巢出动,鲜少有留守儿童。 辛朝歌嘲笑自己定力不够,修炼不深,死的时间太短,寂寞的时间也太短,所以送走了一个人之后,自己就是单只了,连个做伴的影子都没有——其实他本来就没有影子。 做了鬼的辛朝歌也不是没有独自存在过,比如说在叶梓楠出现之前。 只是自从有了叶梓楠在身边之后,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早不记得何为“孤魂野鬼”的滋味了。 温庭筠写过两首《杨柳枝词》。 其一为“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其二是“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第一首说的是喜新厌旧,桃核虽说合欢,打开了,里面还有“仁”,却是别人;这第二首说的却是相思,骨做的骰子里面放了红豆,相思子入骨,自然就是入骨相思。 辛朝歌喜欢第二首,自从他死的那年的某一天之后,经常念给自己听。等到他看着自己被火化的时候,更是觉得少了一把相思子——只可惜他不能亲手添上去。 春去秋来,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叶梓楠吃完了很漫长的午饭,扔掉垃圾,趴在桌子上小憩;辛朝歌回到了他们的宿舍,躺在了叶梓楠的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冥想。 餐车里面果然安稳,叶梓楠发了很久的呆,期间遭遇了一次查票的经历,顺手把车票塞进了书包侧兜的叶梓楠向口袋里一摸,结果空空如也。一身冷汗油然而生,再顺手一摸,票又出现了。 列车员不悦的转向了下一个乘客,又过了一会儿,居然就到站了。 依旧是不变的报站声和列车乘务员的大喇叭,叶梓楠慢慢起身,坐久了也会腿麻。 叶梓楠依旧是被挤下火车的,父亲在站台外对他摆了摆手,叫着他的名字,“叶梓楠——” 叶梓楠突然就觉得,去了远方上大学的、所谓的有出息的孩子,其实是背井离乡的撕裂叛变,慢慢的蜕化成家里的远客了。 客从远方来,自己的父亲像东道主一样的接站,叶梓楠觉得很抱歉。 一路上父子不怎么说话,到了家,母亲忙里忙外的收拾菜饭,床上是齐整的被褥床单和枕头,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客房了。 叶梓楠无奈的笑笑,搁下行李,拿出来在辛朝歌的指导下买的点心。 这么一拿不要紧,紧接着叶梓楠就想到了辛朝歌,想到了那个虽然他一直看不见的、却始终听得到的存在。 叶梓楠吃了晚饭,拿起一块点心啃着,果然那人的推荐没有错,东西的入口味道很正,甜味合适,软硬得宜。 由此可见,辛朝歌实在是个称职的生活指南。 辛朝歌在叶梓楠的床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终于在晚间起身,去浴室里借光冲了一下澡,在风里自然晾干,又回到了床上。 出现了不过二十来天的叶梓楠刚一走,辛朝歌就忘记了该怎么独处。尽管并不是很想睡,但是一觉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学校在假期没有课,大学不比高中,老师们都是菩萨心肠,能不出现的时候都尽量消失,更不会凶神恶煞的假期补课。 辛朝歌去了图书馆,跟着一个有一个人看了一堆东西,囊括天文地理,但是他无心仔细研究,条件所限,辛朝歌为了不暴露自己,做什么都只是用脑子,以好记性挑战烂笔头,毕竟人们若是看见一支笔凌空的写写画画,会以为那是笔仙。 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闹鬼了而已。 更何况那些不可更新资源辛朝歌都没有,听课也没有书,就靠脑子想,不能记笔记,只能依赖随堂印象,也不能问老师题目,只能偷偷摸摸的旁听,或者在闭馆的时候去图书馆查资料,要么就是看机缘巧合,有没有人有同样的疑问正在解决,然后就马上凑过去一沾教诲。 辛朝歌的这种日子才开始不久,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所以说嘛,做鬼,难;做一个好鬼,更难;做一个爱学习的好鬼,难上加难! 吃饱喝足叶梓楠倒在自己的大床上,一条腿翘着蹬住墙,因为没有作业,所以乐颠颠的念叨,吟哦有声,抑扬顿挫,“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在一旁做清洁的母亲笑他,“嗬,没有作业了就成唐伯虎了?要是在轻松一点儿,还不成精了你。” 叶梓楠不作回答,继续优哉游哉的抓了一本书来看。看着看着就困了,一头扎进浴室去洗了个澡,之后睡去。 叶梓楠的床很宽敞,但是没有辛朝歌贴着他。 很堕落的叶梓楠也睡到了接近正午时分,大概是昨天坐车太累了的缘故。 辛朝歌在整个宿舍都没人的时候,恶狠狠地给了叶梓楠的枕头两拳,“真讨厌!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左右我的心情。” 打是亲,骂是爱,这都不够用脚踹。 辛朝歌慢慢起身,虽然觉得今天图书馆应该没什么人,但还是进去了。 是没什么人,没什么单身的人——是好多对! 不管是朋友、兄弟、姐妹还是情侣,反正就没有一个落单的,好不容易有个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还是在发短信——“亲爱的,你快到了吗?火车晚点了吧。别着急,注意安全,我马上就去火车站接你。” 辛朝歌叹了一口气,“今日不宜出行。”说完就坐在了图书馆管理员的身后,和这位阿姨一起,几乎看了一天的空间和女性网站…… 大家都是要爱国的,所以国庆节最美好的活动就是看升旗。辛朝歌不想去了,那种不堪回首的经历,一辈子一次就够刻骨铭心的了。 当年,年幼无知的辛朝歌觉得自己闲着没事,就去凑凑热闹,半夜一点准时出发,结果还晚了。 外面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地铁上比农贸市场都要挤上一万倍不止。 那个时候辛朝歌是肉体凡胎,不能开挂,为了自己不被挤死,决定紧紧贴在门上——但事实证明这是错误的,一样被人潮拍扁没商量。 昼夜温差大是大陆性温带季风气候的明显特征之一,辛朝歌的确很激动,也和所有人一样热血沸腾的唱国歌,但是,并不和所有人一样的,拖着透明的鼻涕,挤公交回到了学校,窝进被子,蒙头一通大睡,内心愤愤不平。 叶梓楠在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日子里度过到了开学,这次买的不是站票,而是大材小用的卧铺…… 五六个小时的卧铺,价格比站票+餐车消费贵了一点点,还没有饭,可是有床啊——想躺就躺,想坐就坐,多自在。 叶梓楠离家六天之后回到了学校,辛朝歌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宿舍门口。 辛朝歌非常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你回来啦?” 叶梓楠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他妈招呼他和他爸,“嗯。” 辛朝歌几句问候,叶梓楠就几声回答。 叶梓楠知道即将要去军训,所以收拾好了行李就去了和辛朝歌去了市场。 辛朝歌让他买了一次性鞋垫、一次性内衣、女生们的守护天使和袋装洗浴用品,接着又买了压缩饼干、牛肉干和火腿肠。 辛朝歌是过来人,经验丰富,“把卫生巾垫在鞋垫下面,吸汗又防震。不然军训得整死你。” 叶梓楠是菜鸟,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会照做——事实证明,辛朝歌的指导完全正确。 辛朝歌告诉叶梓楠,“军训不比学校,两三天都不一定洗一次澡,而且是女生先洗,男生就像狼狗,是威胁女生们加快动作用的花架子。” “这是什么破比喻啊。”叶梓楠很是不满,但是事实也是这样的,男生们经常站在浴室外面,耐心等待,最后还是会有许多尖叫声刺激着耳膜。 军训的大部队早上六点准时出发,而叶梓楠被要求五点四十五集合完毕。 像逃难一样拿着毛巾脸盆热水壶,行李箱里装了食物和里面的衣服,唯独没有外衣——因为军训服装统一,就这么一身,没得挑。 啰里吧嗦的腰带和帽子很讨厌,叶梓楠报上去的身高体重大概是被无视了,衣服很是肥大,腰带都扎死了,还是有想掉的冲动。 辛朝歌觉得自己跟过去就更没意思了,犹豫再三,吞吞吐吐道,“那个……我就不跟你过去了,等学校去组织探望的时候,我再去看看你,好么——我自己也不认路。” 叶梓楠大大咧咧的应了,“没事,你上课吧。辛巴,我两个礼拜以后就回来啦,别担心。” 话都是这么说的,可真到了实际情况下,就都变卦了。 15、君思我念 军训很苦,军训很累,军训很脏,关键是这些话,还没有一个贴心人可以说。 男生们之间只能骂骂咧咧一番,却没有一个人能代替辛朝歌和叶梓楠那种交流。 叶梓楠觉得,军训的时候自己吃的实在是多的要死,吃都快成了一种娱乐方式,一天至少十个小馒头进肚,还是很空虚——当然了,也许是因为思想空虚,没有知识的滋润,大脑都缺水了。 叶梓楠对教官们有着深深的憎恶和深深的同情,这些人大约就是一群被压迫禁锢束缚之后,思想残废,精神变态的产物。 训练场上的石子崴了叶梓楠的脚,休息了几天之后,他又恢复了正常。 无聊的操练令一向思维不甘寂寞的叶梓楠深切的怀疑军训存在的必要性,这是很不科学的爱国主义教育方式,往往会适得其反,爱国热情不是逼出来的,一定是要实打实的发自内心才可以。 形式主义教育只能毁灭青年的热忱,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开言禁呢,好歹可以一枝一叶总关情一番。 辛朝歌也没能像他所说的那样好好学习,整日心神不宁,思维混乱,有一天起得太早,天刚蒙蒙亮,居然听见了有人练声。 真不知道是英文系的还是学播音主持的,居然一个中国字都没有,还特别的长——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e way from birth to the end. It is when I sit near you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love you.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at you're not sure I love you. It is when my love is bewildering the soul but I can't speak it out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at I can't say I love you. It is after looking into my heart I can't change my love.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at I'm loving you. It is in our love we are keeping between the distance. The most distant way inthe world is not the distance across us. It is when we're breaking through the way we deny the existance of love. So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in two distant trees. It is the same rooted branches can't enjoy the co-existance. So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in the being sepearated branches. It is in the blinking stars they can't burn the light. So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e burning stars. It is after the light they can't be seen from afar. So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not the light that is fading away. It is the coincidence of us is not supposed for the love. So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is the love between the fish and bird. One is flying at the sky, the other is looking upon into the sea.” 通过了英语四六级考试的文艺青年辛朝歌知道了第一句就通晓了下文。 听了个大概的辛朝歌微微一笑,一点儿都不生气的反驳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到底,还是生与死。” 严密监控学校的动向,果然千年等一回的探望日到来了。 辛朝歌第一次和如此之多的领导和老师们坐在了一辆车上,车的档次不高,长途空调大巴而已,没办法,因为人多——人浮于事,行政人员是很多的。 就像那个食人族的笑话里说,两个食人族来到现代世界里上班,总经理警告他们不许吃人,一个月之后,一个食人族忍不住了,吃掉了一个清洁工,结果总经理勃然大怒,开除了两人。另一个食人族就教训道,“你看看你!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吃那些干活的人!你看,我吃了一个月的部门经理,最后什么事都没有。” 辛朝歌重走军训路,颠簸了很久,于是又回到了那个封闭的基地里。 领导视察的唯一好处是会加餐,内容是一个鸡腿,很大,很咸,辛朝歌估计,叶梓楠大概不喜欢吃。 领导们送来了新鲜水果去假惺惺的聊表寸心,叶梓楠也领到了自己的那份,即便所有人穿的千篇一律,辛朝歌也能很快的辨认出他要找的人。 毕竟他只想找一个人而已,独一无二。 在这里呆了一周的叶梓楠,早就发现了基地有焚烧垃圾的惯例。 摸清规律的叶梓楠在领到慰问品的那一天的傍晚,趁着请假去医务室看口疮的功夫,见垃圾烧尽了火还在,从撑的极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 里面有一只鸡腿和一个苹果,叶梓楠剥了一个巧克力,都扔进了火里,一面还念念有词的,“辛巴,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鸡腿我没尝,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苹果倒是洗干净了,我们一起买的巧克力,就剩一块了,你吃了吧。等年节的时候,有机会我再给你烧点儿别的,这火儿很难得,垃圾烧完了,应该不脏,你就将就点儿,你说过你今天会来的。” 辛朝歌一直在旁边看着叶梓楠的一举一动,其实是有点儿傻,但是他的心被填的满满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微张,不过是两个字——“谢谢。” 想说的话,其实都说不出来啊。 感动还是感慨并不重要,辛朝歌收到了叶梓楠的心意。 今天的鸡腿也没有那么难吃了,苹果鲜嫩多汁,甘甜脆美,至于巧克力…… 就当是情人节挪了时间。 辛朝歌乐滋滋的追到了医务室,正赶上叶梓楠从里面出来,辛朝歌轻轻的凑到他耳边说道,“我来啦。” 叶梓楠先是一愣,继而就问道,“怎么不跟着回去?你认得路吗?” 辛朝歌满不在乎,“我还真就不走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管得倒宽。” 叶梓楠继续向宿舍走去,“不怎么,你不怕课程丢下么。” “男人最重要得东西是爱妻和健康,上课算个毛,”辛朝歌慨然答道,“管他什么课?老子不上了,反正又没人点我名。” 这句话还真是,不单单是花名册上没有“辛朝歌”这三个字,就算有能怎么样?辛朝歌喊“到”,又没人听得见,听见了的,还不得吓个半死。 在进宿舍院的时候,把清热泻火的药放在兜里,叶梓楠站在水管前洗手,辛朝歌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叶梓楠感受到的不是重量,只有轻飘飘的存在。 辛朝歌盘问叶梓楠,“说,你想不想我?” “不想,一点儿都不想。”叶梓楠关掉水龙头,攀着铁梯子,向楼上走去。 辛朝歌跟着他,“骗人是小狗,说谎可是要长针眼的。” 叶梓楠没有回头,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声音很小,“汪汪。” 辛朝歌笑了,“君思我念,看来,思念果然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的事情。” 然后辛朝歌和叶梓楠一起进了他们的宿舍,由于条件限制,这里的气味儿比学校还差劲,雄性荷尔蒙泛滥成灾。 刚刚坐定,楼下的哨声又响起,原来是要无聊的“拉歌”。 叶梓楠一百个不情愿,辛朝歌劝他,“去吧去吧,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放屁!”叶梓楠一口顶回去,“还斗酒相娱乐?娱乐你个大头鬼,明明是坐在小破院子里喝西北风!” 辛朝歌握上叶梓楠的手,“算了,总归是要去的,走吧。” 叶梓楠明明感觉不到那份握力,却惊惶的想把手抽开,那种感觉熟悉到重合,却又遥远的陌生。 叶梓楠没有挣脱,任由辛朝歌拉住他的手,再慢慢放开。 “走吧。”这次开口的却是叶梓楠了。 拿着小马扎走下楼去,人已经坐了很多。叶梓楠钻进了楼梯下面的角落里,几乎要和人隔绝了。 辛朝歌一直在他旁边,叶梓楠对他说,“你站着呢?多累啊,坐我腿上吧。” 说话间还向前伸着腿,辛朝歌打量一番那纤细的腿,“算了吧,我还是坐楼梯上得了。” 昏暗到近乎于无的灯光下,叶梓楠白他一眼,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的滋味,“拉倒吧你,也不怕别人踩到你尾巴。” 说话间的确有人从楼梯上冲下来,铁质的楼梯哗哗作响。 辛朝歌没辙,“行,那我坐地上。” 叶梓楠伸手探了探地面,“凉,地上有地气,寒。你不怕着凉么。” “我怕什么?”辛朝歌笑得天不怕地不怕,声音幽幽的,“我可是有阴气的……” 叶梓楠不再理睬辛朝歌究竟坐在哪里,事实上辛朝歌在地上盘腿一坐,正靠着叶梓楠的腿。 男生似乎也是矛盾的综合体,既极端开放,又格外低调。 教官们吆五喝六的招呼人唱歌,也没人上去,倒是地下起哄的一片,“教官,来一个!来一个,教官!” 群众的力量大,“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姑娘!” 教官们向下镇压,结果反抗的声音更多,“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说到底有没有——” 接着是自问自答,“有——” 叶梓楠一声不发,连嘴都不张,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发誓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辛朝歌说他,“这就不好了,这样很不合群呐。” “我乐意,”叶梓楠倒是潇洒,“孤家寡人,高者寂寞。” 这时候一个男生站到了墙头上开唱,唱的是偏通俗的爱情歌曲,叶梓楠评价道,“真是‘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啊!唱的马马虎虎,可以理解,现在是军训期间么,营养不良,肯定影响声音质量。” 辛朝歌无言,真想独上西楼,对叶梓楠说道,“我觉得唱的可以呀,你这也太挑了,你是歌唱比赛的评委么。” 叶梓楠斜他一眼,“我应该给你烧泡泡糖。” “那东西不好烧,你自己留着吃吧。”辛朝歌回敬道。 叶梓楠很淡定,“什么时候我给你唱首歌,让你领教一下差距。” 辛朝歌很高兴,“可以啊,不过我也不是五音不全的人……” “哎?”叶梓楠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三鬼四’,是讲究一样东西三个还是总共三样东西来着?” 辛朝歌其实也不是很明白,“我不知道,随你便,都可以吧。” “噢,”叶梓楠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给你拿了三样东西的。” 辛朝歌声音发紧,“没必要的,我不吃。别管有什么东西,你就吃吧,你多吃点就行了,我又不饿。” “嗨,不是想给你点儿东西么。十一回家没逮着机会碰火,你知道小孩子玩火是会尿床的,我妈老拿这个东西压我。”叶梓楠解释道。 “……”辛朝歌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叶梓楠的概念里,十八周岁还是小孩儿啊。 又换了一个人唱歌,结果依然很落窠臼,还是爱情类歌曲。当然不可能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激荡灵魂的国歌或是军歌什么的,那是军训必修课,听都听烦了,直想吐。 爱情,才是人类永恒歌颂的主题啊。 使世界转动的爱就像阳光一样,无处不在。 而那熟悉的嗓音永不消沉,就算此地日落,彼处一样是天明。 只是通俗歌曲为了迎合“三俗”人群,给百合花一般圣洁的情愫穿金戴银,失去了原本的样貌。 叶梓楠恹恹的昏昏欲睡,辛朝歌轻轻晃着他,“别在这里睡着,小心感冒。” 叶梓楠只能坐好,等待煎熬的结束。 散场之后的叶梓楠赶紧洗漱一番,钻进了被提供的一床像两层布一样的又脏又旧的空调被里。 辛朝歌和他睡在一处,他都觉得这境况很冷,就问叶梓楠,“你冷不冷?” 叶梓楠瞪着眼睛,“这不是屁话吗。当然冷了,这不是最关键的。最要命的是,你看这被子特么的跟软面似的,还特么要叠成豆腐块儿!卧槽!” 辛朝歌表示非常理解,都是过来人,“行了行了,别抱怨了,估计还会给你们发被子的。唉哟?枕头也没有啊?” “别说了,”叶梓楠像心里黄的小白菜,“基地说是给学生们准备好了枕头和全套卧具,结果学校说——‘我们的学生不需要’。你说,这不是法克鱿是什么?学校就是这么特么爱生如子的呀?这是后妈还是捡的呀?我是没交钱吗?给钱的不应该是大爷吗?” 辛朝歌也觉得学校这事情做的不地道,军训可是收费的,又不是无偿的锻炼精神和肉体,明明是学生自己花钱买罪受,只好说,“那是因为你给的钱太少了……” 提到这里叶梓楠更是来气,指着身上因为怕冷而没脱下的军训服装,“看看,看看!这身猪皮能值一张大票吗?” 辛朝歌实话实说,“不能。肯定不值。” 叶梓楠接着描述,说到动情处,怒发冲冠,“妈的伙食费更可耻!我在学校一天花这么多钱,吃的就算再不好也比这里强!你看看这里大师傅做的饭,简直是喂猪啊!每顿都有至少两道菜是糊的!我要不是不能吃辣的,肯定就买一瓶辣椒酱过来当菜吃了!” 辛朝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世事如海,深不可测,愣头青一样的新生叶梓楠,不会明白这其间的蝇营狗苟,也不会明白讳莫如深的事实真相的背后,是否隐藏了不可告人的权钱的交易。 一个满脸堆笑而身居要职的人,能言善辩,巧言令色鲜仁是必然的,然而花言巧语却让你看不透。 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不管别人做了什么,无力改变的现实,必须承受,然后尽力保护自己。 所以辛朝歌不说话,只是揽了一下叶梓楠的肩膀,“乖,睡吧。再不睡,就更冷了。” 叶梓楠的确累了,果然不一会儿也就睡了。 辛朝歌也很想替他出出恶气,但是,无从下手。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都是造成悲剧的因素,总不能天下人负我,我就真的要杀尽天下人,那是不可能的。 辛朝歌在叶梓楠的身边昏然睡去,尽管没能替他增加任何一点温度。 第二天叶梓楠果然和所有人一样,浩浩荡荡的去领了一床被子,但是有的被子里爬出来了臭虫又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任何人给出任何权威解释。 训练强度加大,只是为了结业,迎接领导们所谓的“阅兵”。 因为“党指挥枪”,所以据说来检查的是党委书记。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完,吃的比猪差。”中午时分,叶梓楠坐在床上,靠着栏杆休息。 辛朝歌也很纳闷,“就是,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们居然没有作息时间安排表,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太不正规了,这群人是吃干饭的么。” 叶梓楠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块价钱应该是外面世界的三倍而分量却只有三分之二的哈密瓜,郁闷的啃了起来,“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还少么。” 辛朝歌没什么好否认的,“净是这号人,算了,别生闲气了,吃完就睡会儿吧。” 叶梓楠说,“教官只让歇会儿。” 辛朝歌怒了,“理他娘的?每一个靠谱的玩意儿。” 结果刚吃完哈密瓜就听见了集合的哨声,叶梓楠擦擦嘴就跑下楼去,“真特么二缺啊。” 辛朝歌歪在床上,“我这回可不下去了,指不定是什么呢。” 一分钟以后,叶梓楠又出现在了辛朝歌的视野里,嘴里不住的念着羊驼的名字,“草泥马!断子绝孙的家伙们都是神经病院跑出来的吧!” 辛朝歌缓缓的说,“是……集合训练吧。” “你知道?”叶梓楠大惊,“那你不告诉我。” 辛朝歌把手一摊,“没事,就当是为了地震逃生做准备吧。” “呜呼哀哉!”叶梓楠又开始无限扩大话题,“灾区人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没有房住,学校居然还让我们军训,不去支援灾区,还贪着昧心财!天理昭昭,天道何在啊——” 辛朝歌自叹弗如,自己的思想觉悟经历了思想道德素质与法律修养课程的洗礼,还是比不上叶梓楠上纲上线的能力…… 后来又是千篇一律的训练,毫无新意,叶梓楠浑身酸疼的迎接来了领导的检阅。 非常装蒜的敞篷吉普,还模仿领导人的阅兵车,在喷了两遍水还是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碾过大大小小的石头。 叶梓楠默默恳求上苍,“快来一个急刹车把领导吓得心脏病突发吧,这样我就解脱了。” 辛朝歌在替叶梓楠收拾行李,只要阅兵式一过,吃过午饭的学员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16、回来就好? 这最后一顿饭吃的叶梓楠一毛钱的怀旧感都没有,要不是不能裸奔,他就会脱下这身衣服直接丢进火里。 叶梓楠在回程的大巴车上晕晕乎乎,特别想吐,“我都多少年没晕过车了,怎么现在直恶心。对了,我的行李是你收拾的?” 辛朝歌倒挂在车顶上,头顶在叶梓楠的车座上,“是我。反正又没人看见。我看你是境由心生,是因为太高兴了吧。” “我呸,”叶梓楠毫不在意,摇头晃脑的一歪身子,贴着玻璃窗,“赶紧的吧,我好想滚回去啊。好吧,我不埋怨学校的东西差了,我可不敢了,这丫的。哦,对了,谢谢。” 午后的阳光,随着车辆对于魔鬼梦魇的远离而愈加灿烂,随着玻璃窗的温度渐渐升高,叶梓楠睡着了,任凭肚子里的午饭们静静的消化着。 辛朝歌后来也睡着了,好吧,是爬出车子,在车顶上睡的——幸亏辛朝歌睡姿标准,否则一个翻身就有可能摔到路中间了。 有句话说,只要那人还在你心里,那么他就没有离开过;只要那人还在你的记忆里,那么他就还活着。 这种情景带入到叶梓楠的身上略作变化,他不认识活着的辛朝歌,也不知道他以前的样子,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死人。 车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红灯和堵车,等到大巴车最后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叶梓楠清醒的睁开了双眼。 辛朝歌早已经从车顶翻身下来了,提醒叶梓楠不要忘记带东西,便排队下了车。 阔别两周的、并不熟悉的土地,再踩上去,也没什么很亲切的感觉。 麻木的顺着人流向学校走去,走到宿舍,辛朝歌对叶梓楠说,“你和宿舍里的人一起先收拾着,我又不能帮忙,我去听节课。” “嗯,你去吧,再见。”于是叶梓楠三下五除二的开始收拾行李,打扫卫生。 时间在打扫卫生的过程中被灰尘吃掉,原本就是下午才到的学校,这下就更晚了。 趁着淡淡的夜色,叶梓楠穿着一身军训的脏衣服,去窗口买了两个饼作为晚饭,因为这一身衣服太过可怜,卖饼的大婶多给他抹了一层酱。 叶梓楠礼貌的道谢,世上总是有很多恻隐之心。 叶梓楠吃完了两个饼,回到宿舍取了洗浴用品,听完了两节课的辛朝歌盘腿坐在叶梓楠的床上,地上丢着脏衣服和床单被罩。 辛朝歌比较抱歉,“这些东西太大了,我又没钱送到洗衣房去,就给你扔到地上了。” “没事,谢谢,”叶梓楠拿着洗浴用品招呼道,“洗澡去,今天老子一定要大洗一场,以解我心头之恨!” “行行行,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来。”辛朝歌顺着他的意思,和叶梓楠一起出门。 巧的是叶梓楠来的时间里,公共浴室里人烟稀少,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没有人凶神恶煞的限制时间,没有人河东狮吼的大声催逼,因而叶梓楠先是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洗了两遍脸,然后又非常快乐的洗头发,正常的男生的头发都不长,叶梓楠也一样,只是发丝软软的。 洗发水用了两次,辛朝歌很想阻止他,“你能不这么洗么?为了够本儿么——你没那么脏吧?” 叶梓楠恶狠狠地,“我乐意。我想这么洗就这么洗,谁管我?” 空荡荡的澡堂远没有两个小时以前那么火爆,这一块地方更是只有叶梓楠一个人在。 拿起叶梓楠的搓澡巾,辛朝歌转了一下叶梓楠的肩膀,“现在没有人,我给你搓搓澡吧,省得你一会儿会用两次沐浴乳……” 叶梓楠恭敬不如从命,“好啊。不过这不影响我会用两次沐浴球的决心。” “……”辛朝歌拿起搓澡巾开始为叶梓楠擦身子,如此近距离的观测对方身体,还真是头一遭。 空气中漂浮着一块卖力的搓澡巾,叶梓楠非常舒服的享受着免费搓澡,很久之后,搓澡巾停止了运动,传来了辛朝歌稍稍夹着粗气的声音,“好了。” 叶梓楠问他,“很累么?” 辛朝歌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就不说了,“没……你继续洗。” 叶梓楠神清气爽的从浴室里出来之后,随口问辛朝歌,“辛巴,明天星期几啊?” “一。”辛朝歌不喜欢拖泥带水。 叶梓楠的反应也很简练,“卧槽!”之后转念一想不对,又问道,“哎,那今天礼拜天你去听什么课?” “你在关心我吗?”辛朝歌笑问,“只是一节公共选修课罢了,听着玩玩儿。” 叶梓楠自叹弗如,然后对着自己的床铺叹了口气,“辛巴,我刚才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辛朝歌忙问道,“是什么?” 叶梓楠指了指自己的被子,“从今以后,我发誓,除非必须,否则,就算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阵阵夏雨雪,我特么也不叠被子了!再说了,不叠被子可以使被子充分接触空气,便于棉花呼吸。” 辛朝歌白眼向之,“不就是被豆腐块折磨疯了吗,不要给不叠被子找借口啦。” 叶梓楠头发还湿着,不能躺,“你还别说,我现在都快能睡觉不要枕头了。” “军训后遗症”,辛朝歌作出诊断,“上几天课就自然而然的好了。” 叶梓楠这时候问道,“你有没有发现,男生的教官普遍质量比女生的教官好——长得顺眼多了,是吧?” 辛朝歌斜斜眼睛——其实无论他是怎样的表情,都没人知道,“怎么,你看上了?” “我呸,”叶梓楠不悦,“我的审美观有问题么?那都是兵痞啊。” 辛朝歌笑得不易察觉,“哦……那还不是怕出事嘛。万一女学生看上了兵哥哥,岂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懂了没有?” “青春要献给党和国防事业,不允许有儿女私情!我懂了。我又不傻。”叶梓楠很快的回答道。 辛朝歌只是摸了摸叶梓楠的头发,“干了。睡觉吧,早点睡,今天也很累的。明天还有课呢。” 叶梓楠打了一个哈欠,双腿放到床上,拉过来被子,睡觉。 太阳照常升起,叶梓楠又恢复了从前的正常的学生生活,几点一线。 人生就像洋葱,你不仅需要一层一层的把它剥开,有时候还得流泪——比如说,英语期中考试。 开学的时候老师也曾通过气,只是叶梓楠没想到英语老师说话是当真的,说考就要考。 考试前夕,叶梓楠实在是不想看书,就扔下课本,大义凛然的说道,“阿道夫希特勒先生曾经教育过大家,要想毁灭一个民族,首先要毁灭它的文化,要想毁灭它的文化,就必须毁灭它的语言,要想毁灭它的语言,就得从它的学校下手。” “所以……?”辛朝歌在一旁问道,“这是你不想复习英语的说辞吗?” “呜呼哀哉!我哪里有那么狭隘?”叶梓楠开始教育辛朝歌,“辛巴同志,你又没有想过,当今我泱泱中华,多少大学把英语规定成为必修课,但是语文却不是,甚至都没有!又有多少大学生拿着四六级的证书,却不一定能考过汉语水平测试?难道你忍心看着一个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在你面前,比你内行一百倍的口齿伶俐的吟哦诗词歌赋,手脚灵便的舞弄琴棋书画?” 辛朝歌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梓楠又接着说,“没脸见人啊,我们都愧对列祖列宗呐。连繁体字都认不得,更别说知道甲骨文和篆书了!长此以往,恐怕就会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国,将不国啊!” 辛朝歌没有这么悲观,“是这样的没错,但是你也不要太颓丧了。文化是有民族性的,一个华人家庭,就算在大洋彼岸呆了三代,可还是能够热锅凉油,把青菜和肉放进锅里,听着那么‘刺啦’一声爆响,然后挥动锅铲,也知道过年的时候吃皮薄馅大的水饺,也不会忘记吃鱼是表示‘年年有余’。有些东西淡了,浅了,被新的时代忘记了,可是有的东西,一直都在。融到骨子里的记忆,是不能丢的根本,我们的文化不会轻易的消失,五千年都这么过来了,近代的纷乱战火,近处的浩劫灾难,都挺过来了不是?一息尚存须努力,只要文化的火星儿不灭,总有一天可以燎原。” “可是,”叶梓楠听了这番话以后稍有宽慰,但还是忧心忡忡,“可是,文化与时俱进,随着时代发展变化,也随着开放融进世界,但是这样真的好么?这样的文化,还是我们的文化吗?还能代表我们吗?” “应该能,”说实话,辛朝歌也不肯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生活的时代,最好最坏。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你只是一个比我更迷茫的人,而我也不清楚。我们不是垮掉的一代,我们很爱国,但是在这种断层的年代里,什么都不好说,算了,还是不说了。” “没有名媛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绅士,”叶梓楠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这是时代需要回答的问题,不是我,算了,不说了,伤心。” “你再怎么琢磨也上不了时代杂志的封面,”辛朝歌头一次见叶梓楠的样子如此深沉,“好了,实在不想复习就算了,蒙吧。” 据说,人在憋尿的时候,做选择题猜到正确答案的几率会提高10-30%,所以叶梓楠考试之前并没有上厕所。 考试中的叶梓楠一面想上厕所,一面嘀嘀咕咕,“三长一短选短的,三短一长选长的,参差不齐要选C,两长两短要选B……” 考完之后叶梓楠一脸释然,从洗手间出来以后,拉着说好在教室门外面等他的辛朝歌,“走,吃晚饭去。为了庆祝一下我大约要挂这件事情,我要去吃小火锅。” 辛朝歌只说了一句没有打击叶梓楠成绩的话,“不要往人家的酒精炉子里烧东西,我不吃。” “啧,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吧,那你陪我喝一杯。”叶梓楠悻悻的说。 辛朝歌点点头,“这倒是可以。” 叶梓楠进了学校外面的一条巷子的一个小火锅店,要了清汤的锅底,点了菜、肉、丸子和面条。 “两瓶啤酒。”叶梓楠补充道。 辛朝歌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不解的看着叶梓楠速度极快的吃火锅,却进展很慢的喝啤酒。 “你真奇怪,”辛朝歌说道,“吃火锅这么快做什么。” 叶梓楠自得其乐,“吃饭那么磨叽干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在食堂吃的慢条斯理,”辛朝歌反驳他,“你该不会是为了在食堂动作优雅的吸引姑娘吧?这可是没必要啊,咱们学校的特色就是女生多,你要真想谈恋爱,就等着她们刷刷的来追你吧。” 叶梓楠喝了一口啤酒,“一边儿去,我是觉得食堂的饭太难吃,吃得太快会被噎死。而外面的东西,多多少少味道略好——比食堂的饭还难吃的话,还混不混了?还有脸出来卖么,当是有后台还是世界上就他一家儿卖饭的啊。” 辛朝歌把酒杯抬起很低的弧度,在叶梓楠的掩护下也喝了大概一瓶啤酒。 不可能喝醉,但是想上厕所的欲望膨胀倒是真的。 吃完饭后的叶梓楠付了钱,感慨一番这里的物价水平果然比较高,然后回了学校。 叶梓楠问辛朝歌,“你要去哪儿?” 辛朝歌看着他,“随你便,我跟着你走吧。” “今天时间还早,那我就去图书馆了啊。”叶梓楠说着,就朝着目的地进发。 叶梓楠刷卡进了图书馆,辛朝歌如入无人之境的迈过关卡就跟着进去了。 叶梓楠在辛朝歌的指导下开始图书检索,辛朝歌问他,“你要看什么?” “《彷徨少年时》。”叶梓楠说道,“你看过吗?没有的话就一起看吧。” 辛朝歌倒吸一口冷气,“嗬,看不出来,平时你这么不正经,还会看这种书?黑塞好歹是个得过诺奖的人,《彷徨少年时》我没细看,翻过。就它吧。” 叶梓楠撇撇嘴,“只许学霸放火,不让学渣点灯,你也太霸道了点儿吧,瞧不起人么。” “不敢不敢,”辛朝歌立马改口,“我只是在平静的表达好奇、不解和惊讶罢了,绝无它意。” 叶梓楠没有继续和他斗嘴,而是默默记下了索书号,在茫茫书海中寻找,图书馆是很大的,要找一本书并不容易,就像是即便有了唯一的身份证号,要想找到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最后还是找到了那本书,辛朝歌盯着封面念道,“《德米安:埃米尔辛克莱的彷徨少年时》。” 只是这书居然很薄,“诺奖得主也会写这种小册子?”叶梓楠感叹道,“真是能屈能伸啊。” 为了不打扰大师的灵魂,辛朝歌选择了沉默,指着图书馆里面提供的沙发对叶梓楠说,“坐这儿吧。” 叶梓楠坐在沙发上开始翻书,他翻得很快,导致辛朝歌眼花缭乱。 “这一句写的非常好,说的是爱哦,”叶梓楠照本宣科道,“爱无须祈求,也无须索要。爱必须要有心中笃信的力量。这时,爱就不需要被吸引,而是主动吸引。” 过了一会儿,却是辛朝歌在念了,“‘我们看到的事物,’皮斯托留斯轻声道,‘同时也是自己心中之物。真实无非就是心中的真实。因此,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不真实的,因为他们只将外界的景象当成真实,压抑了自己内心的世界。那样他们会幸福。可是,一旦人们了解了事情的另一面,他们就不能再选择庸人的道路了。辛克莱,庸人的道路很轻松,我们的道路却很艰险——但我们愿意走。’” 辛朝歌突然做的靠近了叶梓楠,问道,“叶梓楠,我们的道路很艰险——但我愿意走,你愿意吗?” 叶梓楠不明所以,并不知道辛朝歌指的是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愿意。” 辛朝歌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应该念一段结婚誓词,我看,他也会说‘我愿意’的。算了,无药可救就无需再救。” 叶梓楠很快的看完了书,辛朝歌的心思就不在这里,所以就一起离开了图书馆,天色已经很晚了,所以叶梓楠就进入了每天的最后一项日程——洗澡。 后来又过了一小段日子,叶梓楠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透明的鼻涕是伤风感冒,青绿色的鼻涕是病毒性感冒。”辛朝歌权威的判断道。 “这你都知道?好厉害。”叶梓楠很佩服,“校医院的医生说我感冒症状不明显,就给我开了一盒药。” 辛朝歌看了看,“吃吧,应该没错。校医院的医生开药都大同小异,什么都跟万金油似的。” 叶梓楠幽幽的叹了口气,打回来一瓶开水,很不情愿的吃药,“因为树叶掉了,所以我感冒了。” “你这是什么破逻辑。”辛朝歌无语。 叶梓楠吃完药之后回答道,“我只是在串联自然界万物的关系罢了。” 就这么日子像白水一样的过着,在叶梓楠不知不觉间,居然他的一个学期都这么飘然而逝了,很多课程都到了最后关头。 果然是很应那句阿拉伯谚语,“人怕时间,而时间怕金字塔。” 话又说回来,其实这句话也是很没有逻辑的。 17、出去走走 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叫做“复习周”,那家伙就和中学物理课本中的“小滑块”一样,是神一般的存在。 无所不能到你简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也会像经典的电影对白一样,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珍惜,什么叫做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复习周”说一句话三个字——“留下来”。 学校哗啦啦的让所有课程都抢死一样的神速结课了,结果为学生们留下了一个秀色可餐的复习时间。 谁会傻到去复习功课啊,祖国上下一片春光大好,河山大好,为什么不出去玩玩儿。 又加上元旦的假期,叶梓楠决定去外面小幅度转几个景儿。 非常没有眼色的叶梓楠只是和辛朝歌说了一声,就自己坐火车跑到莲花池里面去看荷花。 那怎么可能有呢?隆冬腊月,就算池子里有水,也冻得硬邦邦的,辛朝歌只是不忍心拂他的意,也没劝他,“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辛朝歌有一门课因为实在是讲不完,所以老师临时加几节课赶进度,争取讲完这本教材,因为他亲口说过—— “考试范围就是我讲的所有东西,而我会把整本书讲完,并且我不划重点。” 这老师最大的好处还让辛朝歌占不着便宜,“我上课不点名,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叶梓楠自己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看了看冰凌渣子,不小心撞破了几对鸳鸯,倒是吃到了物美价廉的饭菜,算是心理平衡的坐火车回到了学校。 辛朝歌一上完课就开始空虚,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不习惯孤独。尽管大学里的两个天天在一起的人不一定是朋友,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是辛朝歌相信,他和叶梓楠的关系绝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了,因为他们就不是两个“人”。 所以等叶梓楠一回到宿舍,辛朝歌就开始怨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叶梓楠咂咂嘴,“好吧……今天跑得太累了,没有功夫想你。改天吧,改天补上。” 辛朝歌盘问道,“有没有在路上遇见美女啊?来一场旅行艳遇?” 叶梓楠无辜的眨眨眼睛,“好酸。大冷天的,没事谁出来啊?傻啊。路上都没几个人。” 辛朝歌点点头,“原来你也知道你傻啊,瞎跑什么,不好好复习。” 叶梓楠故作淡定,“过之,我幸;挂之,我命。” 辛朝歌笑问,“那你英语期中考试得了多少分啊?” “62!”叶梓楠满脸的不在乎,“这就是我热爱祖国的语言文化,一腔热血的赤子情怀的表现。”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在他说话的时候,令人恨不得飞来一只苍蝇进了他的口腔,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辛朝歌语重心长的说,“‘工作在前,娱乐在后’,你就不能先应付完考试再说玩儿的事吗?” 叶梓楠摇摇头,“考完试就回家了,再说了,趁着我现在心情好,多动弹动弹,生命在于运动。” 诚然,“一针不缝,九针来补”可以描述所有课程科目,但是叶梓楠在学期末遭遇的第一个血泪问题却是选课。 年长一级压死人,选课还要按顺序。 大一新生最后选课,上学期的课都是学校安排好的,而这个学期就是自己动手了。 大一的新生像饿狼一样扑进机房,齐刷刷的都是人头,只能选课系统开放时间一到,大家蜂拥而入的疯狂点击的热情,终于弄垮了学校的网站系统,所有人都公平的集体都面对一张“serve is too busy”的白屏,所有人的脸也都像屏幕一样发白。 折腾了好久之后,页面终于进去了。 叶梓楠真的不在乎公共选修课已经没有任何名额了,但凡能打开页面的课程,统统已达人数上限。 辛朝歌拍拍他的肩膀,“淡定,我也遇到过这情况。明年就好了。” 关键是他自己的专业课都选不上,辛朝歌继续安慰,“别着急,明年再上也是一样的,这课原本就不是开给你们的。” 接着就是一些公共课,颇受好评的老师就是抢手货,一出现就被抢完了,叶梓楠只能干瞪眼,另寻生路。 最后麻利的选完课的叶梓楠一声长叹,“混账东西!法克鱿!一个选课软件都开发的如此不堪,一个课表都不能周正的排好,要学校的这些部门是做摆设的么,是用来看的么。” 辛朝歌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就不多说了。 所以非常郁闷的叶梓楠就问辛朝歌,“明天我们去找个园子转转吧,我要被气炸了。” 辛朝歌抬眼看他,“快考试了吧?你复习完了?” “临危不乱者,方能成就大事。”叶梓楠气定神闲。 真的学渣,敢于直面淋漓的复习,敢于正视惨淡的考试,这是怎样的哀痛者与蛋疼者。所以造化才常常为庸人所设计,令无数仁人志士不得不扼腕叹息。 叶梓楠的淡定令学霸辛朝歌深深为之折服,还以为自己遇见了考神,在大学校园中能够凭聪明就能应付课程科目的人是风毛翎角,辛朝歌还以为自己遇见了呢。 对,是这样的。 普通学生复习到深夜两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就洗洗睡了; 而学霸学习到深夜三点,觉得时间还早,洗把脸,又继续看书; 但是,真的考神,不仅不会开夜车复习,甚至不屑于休闲娱乐,而是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准时洗漱睡觉。 但是,辛朝歌忘记了还有一种更奇妙的存在——“叶梓楠”,比学渣还奇葩的存在。 叶梓楠,早已超脱了“学渣”的形容范围,简直是……“罢学”。 因而某种程度上来说,物极必反,对则相通,在考神和罢学的心中,考试什么的都是,全都是红尘旅人,过眼烟云。 所以,直到成绩出来的那一刻,辛朝歌才看清叶梓楠的本质,不过那已经太迟了,叶梓楠连游记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时候,辛朝歌很放心的跟着叶梓楠,去了一个有一点儿文化纪念意义的大园子。 他们先是乘坐公交车,然后便是长久的徒步寻找,外加问路,坚持不懈的一双人终于来到了售票处门前。 尽管有“热情”人士对着叶梓楠张罗,“需要讲解吗?需要人领着你逛吗?” 叶梓楠摆摆手,“不必。谢谢,我自己看就行了。” 掏出学生证的叶梓楠买了半价票,拿着票就进了朱红的大门。 冬日的园子里游人稀少,比较零落,显然是地广人稀。 叶梓楠问辛朝歌,“你没来过呀?” “没,”辛朝歌回答的有一点点的难为情,“我很少出来玩儿,虽说在这里呆了几年。但是这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可是没有转遍——再者说了,这园子也不是太……有名吧,也算是冷僻了,所以我没来过……” “正常正常,你是好学生,不像我这般没出息没追求,学霸最爱图书馆。”叶梓楠表示非常理解,“算了,你当我是附庸风雅好了,我原本也只是随意来转转的。” 一滴冷汗似乎从辛朝歌的额头凝结,然后顺势滑下,滴落到尾椎骨上,“这只是你不愿意看书复习的一个理由,我说,对吧?”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叶梓楠很认真的纠正道,“知道真相之后不要立马说出来,总得给当事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和空间,所以,抓到婚外情的私家侦探,一定要仔细斟酌说话方式,才能拿到雇主的钱。” 辛朝歌噎住了,“前几天下雪了,地上滑,你慢点儿。” 很大声音的广播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请各位书法爱好者注意,不要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以及通道上练习书法,天气寒冷,气温较低,以免道路结冰后影响正常通行。” 叶梓楠问辛朝歌,“这个广播是什么意思?” 辛朝歌说道,“应该是说‘地书’,地书不是用水写在地上的么,天这么冷,地上的水会冻成冰的。” 叶梓楠也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掂着水桶和墩布的老头在地上画来画去就叫地书啊。” 既然草泥马和大夷马都活蹦乱跳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有理由相信,有的人在表述‘地书’这一艺术形式的时候,运用了对清洁工先生擦洗地板砖的描述方法。 有的人莫名其妙的逗了别人笑自己还浑然不觉,更过分的是还会没有自知之明的指责他人“拉低了整条街的笑点。” “流言止于智者,正常思维止步于叶梓楠的大脑。”辛朝歌最后只能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园子里果然是有冰有雪,还没走几步路,叶梓楠就颤颤巍巍的爬上了一座大概只有几米高的假山,然后得意洋洋的招呼辛朝歌,“看,辛巴,我在上面了。” 辛朝歌一声冷哼,“我在你上面已经很久了。” 叶梓楠很是败兴,就开始寻找合适的路径下去,结果最后面对着一块距离地面至少有半米多的石头犯了难。 辛朝歌的声音在下面传来,“你跳吧,你往下跳,我接住你。” “我看不到你在哪儿,”叶梓楠说道,“你让我往哪里跳。” 辛朝歌的声音柔柔的,很耐心,就像是哄小孩儿,“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到你。你在哪里,我就在那儿等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叶梓楠在踌躇间觉得自己被人抱住了,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我靠,谁让你把我抱下来了?!” “你都快要长在上面了,我是为了催催你。”辛朝歌很无辜的解释。 叶梓楠觉得不爽,“我有一米七好不,还是个男生,你竟然这么轻松就把我弄下来了?” 辛朝歌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打击你,作为一个看上去比你高了半头的男生的我,抱你下个石头来还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算了……”叶梓楠自讨没趣,“接着转悠。” 一步一景是算不上的,但是很大的水池全都冻了冰,也是很有趣的。 叶梓楠开心的跳到厚厚的冰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然后对着空气中的辛朝歌惊呼,“你看你看,鸭子!水上居然有鸭子,还有人再给它们拍照。” 湖心的确没有结冰,波光粼粼的反射出耀眼的波动,阳光照在上面,光芒万丈却又十分柔和。在买珠宝的时候,老板一看顾客拿放大镜的姿势,就知道可不可以进行敲诈。 一般的外行人是把放大镜和珠宝放的很近,离自己眼睛很远,可是稍微受过矿物训练的人的鉴定的姿势,都是把放大镜快贴到眼睛那样看。 辛朝歌也不太清楚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从来不进那种地方,但是这时候却想起来用这样的话去劝试图接近水鸟的、不顾脚下浮冰是否安全的叶梓楠,“可远观不可亵玩,叶梓楠,你理人家远一点儿,要敬畏生命。” 叶梓楠原本就不怎么敢上前,这么一听,借坡下驴的就回来了,讪讪一笑,“小动物们很可爱。” 辛朝歌也表示赞同,“是,你也很可爱。” 远处的湖面上一点朱红,叶梓楠无视了辛朝歌的话里有话,上了岸,向前走去。 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是有人在拍大约类似于写真的东西。女主角一身清装,还披了一个火红的斗篷,既奇怪又喜庆,但是满园萧条零落,怎么都感觉不到生气,难道是有既是要以乐景衬哀情,还要以哀景衬乐情的创作用意吗。 鉴于写真的女主角在自己眼里姿色平平,叶梓楠放弃了围观,就问辛朝歌,“这地方还有人拍照片?是因为很好看吗?我觉得实在一般。” “大概是为了借一份文化底蕴,可以装13吧,”辛朝歌好像被叶梓楠带坏了,说话也损了许多,“再说了,这有什么?我还见过在大学校园里拍结婚照的呢。还不止一对两对,简直就是一堆啊。” 叶梓楠神色平静,“噢,那肯定不是咱们学校——只要婚纱摄影公司里的人不是瞎子。” 一句话毁掉小清新。 “叶梓楠……你还真是……诚实的好孩子,”辛朝歌原话奉回,“这句话可是你说的,‘知道真相之后不要立马说出来,总得给当事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和空间’。” 叶梓楠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学校历史悠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脸皮就像它的文化精神内涵一样厚重,才不会在乎我这无名小卒说了什么呢。再者说来,一个不知道改善学生宿舍质量的学校,是没有资格介意它自己的学生的对于它的一腔拳拳抨击热情。” 辛朝歌沉默的随着叶梓楠继续向前走去,结果他们竟在半路上见到了一个正在写地书的老爷子。 叶梓楠背着手,在旁边像行家一样的装蒜,看着老人家写字。 老爷子很乐呵,见到自己有了观众,很开心的打招呼,“小伙子,懂这个?” 叶梓楠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不懂。” 老头儿并不生气,反倒很友好的把自己那支笔递给了叶梓楠,“没事。那就写写,写写看。也能锻炼身体,就是玩儿嘛。” 叶梓楠受宠若惊,很不好意思的接过了那把像刷子一样的物件儿,在地上聚精会神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叶梓楠”。 一笔一划,非常认真,尽管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是比叶梓楠写到书本上的字好的多得多。 叶梓楠把笔递给老人,老人念道,“叶梓楠,这名字好,清凉,绿色,环保。三个字都和树有关系。” 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解释自己的名字,叶梓楠哭笑不得,辛朝歌也没憋住,笑了出来。 叶梓楠小声说道,“笑个屁。” 说话间老人把这三个字重写了两遍,行楷的哪一版本很是稳重中夹杂飘逸,行草的那个就更是显得自由洒脱。 老人又把笔递给叶梓楠,“还写不?” 叶梓楠接过笔,“写吧……” 这次叶梓楠在地上写了“辛朝歌”这三个字。 老人家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叶梓楠,“小伙子正处对象呢吧,不过这姑娘的名字挺像个男的的呀。‘朝歌’,哟!还《封神榜》呢,好家伙。” 叶梓楠的脸色就像天气预报里的全国卫星云图,内心挣扎一番之后,决定不做任何解释,越说越乱,被迫保持了沉默。 老人家这次写了隶书和正楷,都是非常厚重的感觉,字写的非常好,叶梓楠称赞了几句,便和老者告别离开。 辛朝歌刚才一直没说话,现在笑问道,“环保人士,这次怎么不解释了。” “我不想跳进黄河洗不清。”叶梓楠行色匆匆,百无聊赖的逛遍了这里的大大小小的角落,指着一个道观模样的地方对辛朝歌说,“铜臭气,你看这些祈福的福袋,你看这些鬼画符,你看这些红丝线,哪一样不要好多钱。就连上一炷香,都不便宜吧。” 辛朝歌淡然,“这原本就是市场经济浪潮的产物,不要深究。心诚则灵,你现在这么抵触,就不要拜了,怕是没用。” 叶梓楠摸摸口袋,“嗯,我也没钱。” 从园子里出来的叶梓楠走在大街上,任凭温带季风气候冬日惯行的西北风,吹着他不清醒的头,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辛朝歌站在他身旁,也不多说什么,“算了,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去吃饭吧。你看,太阳在偏西南边了。” 18、年关将近 摸摸自己的胃口,好像真的很空了,叶梓楠笑得浅浅的,很像冬天那并不刺眼的日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辛巴。” 辛朝歌没有说话,和叶梓楠又走进了一家火锅店,这次级别稍微高了一些,很齐整的感觉。 叶梓楠自我解释,“我讨厌快餐店,也不喜欢西餐厅,我觉得用手抓和用刀叉是一样的,是一种属于石器时代的饮食方式,会影响智力,而且……” “而且还要洗手,很麻烦,用手直接接触食物,非常不卫生。”辛朝歌很正确的做出了补充。 叶梓楠表示赞许,“辛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就像我一样。” 辛朝歌“惶恐”道,“不敢不敢,谬赞了。” 叶梓楠不理他,开始点单,辛朝歌见他酷爱丸子和小食,摇头叹气,“这些哄小女生和小屁孩的东西你也喜欢?你当真是这两者的结合体。” 等一会儿涮菜上齐了,辛朝歌觉得自己的话说早了,叶梓楠面前的碟子里,花式的鱼丸有五角星形状的,有贝壳形状,还有花朵形状的…… 辛朝歌开始陷入深沉的思考,“这家伙是心理年龄幼稚还是有恋童癖,对着这些东西都能下的去嘴?” 叶梓楠又要了一杯酸梅汤,然后开始吃午饭。 “食不言,寝不语”乃是君子的生活法则,叶梓楠吃得还是很快,进店几乎最晚,然而走的非常早。 出了饭店的叶梓楠一不做二不休,对辛朝歌说,“反正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再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接着转一会儿?” 白天不懂夜的黑,学霸不懂学渣泪。 辛朝歌没辙,“行吧……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叶梓楠对着在路边锻炼身体的老奶奶不耻下问,最后走到了一个公交站牌。 耐着性子,叶梓楠在寒风里微微发抖的等待公交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叶梓楠已经在覆水难收的远离学校,辛朝歌索性也就不劝他的,只站在他身边,陪着一起等车。 叶梓楠在脸颊冰凉的时候上了公交车,一路上又是堵车又是拥挤,竟让他活活站了十几个站的功夫,个把钟头。 双脚落回地面的叶梓楠大发感叹,“这也配叫做公共交通?活活的就是一人肉罐头。这可是挤死我了,站的我腿都酸了,跟火车站票一样,这司机也是可恶,为了效益提成,恨不得连车窗上都挂双手扒着,为了多装几个人,一个劲的喊‘往后点儿,后面儿空着呢’。空个狗屁,我都快飘起来了。” 因为公共汽车上的人实在太多,一路上这两位都没说半句话。 辛朝歌也是怨气冲天,“这公交车,真是一年比一年挤。唉,也是怪这路太窄了,当时修路的人没有先见之明,不懂的长远规划,难道城市不发展了吗?难道城市不扩建了嘛?难道人口不增加了吗?修这种一尺宽的马路,怎么装得下越来越多的机动车呢。” “就是这个道理,”叶梓楠附和道,“还有那个地下排水设施,你还真就别不信,只要是咱们自己人修的工程,全都是糊弄事儿的,一个硬币那么细的管子,水能流多快?一下暴雨就城市内涝,一积水就要死人,一死人就开始检讨,一检讨完了,领导们就屁事儿没有,抓几个小虾米顶顶罪就完事了,你说这事傻13不?” 辛朝歌看着如此真性情的叶梓楠,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算了,你少说两句,伤心,来气!动怒伤肝,走吧,你可是要来这小巷子里好好玩儿的,不是来生这莫名其妙的闲气的。走吧。” 叶梓楠走了一上午,方才有一通好挤,步子很慢,所以也就非常仔细的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 所以叶梓楠买了一根改良版的糖人,是一朵棕色的玫瑰花。 摊主得意洋洋的吹嘘,“我这用的都是好材料!都没害处!这个是咖啡味儿的,老外都喜欢,我专门做的!” 叶梓楠掏了钱之后舔了舔,很淡定的说道,“不好吃,不,很难吃。” 辛朝歌无奈,“那你还买,你明知道他是坑人的嘛。” 叶梓楠摇摇头,“我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几步路之后,叶梓楠把那个食品丢进了春现在视野里的垃圾箱中。 叶梓楠的语气也挺愧疚的,“哦,我不该浪费东西的。算了,扔就扔了,尘归尘,土归土,由它去吧。”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叶梓楠关注着每一个店面,时不时的发几声赞叹,“真是漂亮啊,隔着这层玻璃看,可真是好看的紧。” 叶梓楠走了没几步,看见了一家卖吃食的店面,不是当街,但是画得招牌诱人,主营大份薯条。 一个土豆被扒皮抽筋、大卸八块之后浴火重生,如果不被人吃掉,就会被挫骨扬灰的抛弃,想想都令人心酸。 叶梓楠很慈悲的念了一句“善哉!阿弥陀佛”,然后就对店老板说,“我要一份薯条。” 掏了钱之后,叶梓楠耐心等待,辛朝歌笑他,“鳄鱼的眼泪,假慈悲。” 叶梓楠反驳道,“我不吃,自有别人来吃。我吃它,是它的造化,是前世因缘修成的幸运和至高无上的荣耀,被我吃掉的薯条,一定可以上天堂。” 辛朝歌不搭理他,开始在小店里四处张望。 正在炸着薯条店主很有脾气,指了指堆成小山的小包番茄沙司们对叶梓楠说,“你自己拿吧,拿三包。” 薯条很快就出了锅,上面估计是撒了一层细细的椒盐。 叶梓楠向薯条上挤好了番茄沙司,拿了两根小木叉,就走出了店面,在大街上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的开吃。 辛朝歌还是在他旁边,叶梓楠一边吃一边评价,“外焦里嫩,酥脆焦香,好吃得很。” 等到叶梓楠专心致志的吃完薯条,他们已经走出了好多步。 叶梓楠扔掉垃圾之后转身,征求辛朝歌的意见,“不行,刚才光顾着吃了,没有好好看景儿。嗯……我要往回走,你呢。” “废话,当然是跟着你了。”辛朝歌叹了口气,也必须‘好马要吃回头草’了。 叶梓楠留意着路边的每一点景色,玻璃窗里倒映出美丽的旗袍的倩影,他也要走进去,看着那些大约有价无市的昂贵丝绸,一睹芳泽;格子里精美的陶瓷制品,他也要凑上去瞧瞧;女生所爱的小饰品,他也会去浏览一番,很有怀旧感的小铁盒里面的盖了锡纸的“万紫千红”,是属于很有些年以前的护肤品,连那种香气也是很旧的过往了。 辛朝歌伸出手指捅捅叶梓楠的胳膊,“你可真是有够无聊的,什么都不放过。” 叶梓楠一面盯着一件漂亮的银饰一面答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叶梓楠确实是这样的人,热爱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尽管并不想全部拥有,但是愿意欣赏。 叶梓楠出了那家银店,继续往前走,然后对辛朝歌说,“你看前面那里好多人排队,在做什么。” 走上前去的叶梓楠惊呼,“奶酪店!我要吃。不过人好多啊。” 辛朝歌也被这排出店门的队伍吓到了,“好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着你,你进去买吧。” 叶梓楠点点头,“好。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出来。” 尽管辛朝歌对这个“马上”充满怀疑,但还是闪到了一边。 其实这队排的如此之长,原因还在于随大流的人的可恶。 比如说辛朝歌就听到有人这么说—— “哎?这里这么多人,是在干吗呢?” “不知道,反正也没事,咱们也站这儿排队吧。” “行嘞。” 所以说,世界上所有的拥挤,从来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起因。 叶梓楠好不容易进了店门,又继续等了很久,终于轮到了买。 售货员店大欺客,很不客气,一句礼貌用语都没有,直接就问,“你要什么?要几个?” 叶梓楠掏出钱来,“一个原味奶酪。” 叶梓楠试图索要一个塑料袋,只是因为觉得直接用手拿着这个塑料小碗不方便,但是遭到了拒绝——“买两个以上才有袋子,一个不给。” “好吧,谢谢。”叶梓楠拿了自己的商品,扭头就走。 辛朝歌见叶梓楠不甚开心的抓着奶酪出来,忙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叶梓楠舀起一勺奶酪放进嘴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果然,古来只有孔方兄最受欢迎。” 辛朝歌知道叶梓楠估计是买东西的时候遇人不淑,所以只问了问他奶酪的口感如何便不再勾起伤心事。 口感爽滑细腻,味道是正常发酵过后的甜和微酸,入口没有渣滓,这奶酪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传闻是当年的宫中供奉,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民主社会就是好啊,皇上吃的东西,西太后拿的玩意儿又能怎样,只要你有钱,现在也可以享受一番了。 几步路的功夫奶酪吃尽,冬天吃起来,喉咙可是微微发凉,那东西可是约等于当前温度啊。 后来叶梓楠又因为口渴,购买了一杯玉米汁。 应该很大一部分是鲜嫩的玉米籽粒榨成的原浆,只有微甜的口感,但是非常新鲜。 叶梓楠走到一处墙角对辛朝歌说道,“挺好喝的,你也尝尝?” 辛朝歌的脸突然有点发烫,叶梓楠却只能见到吸管的液体柱状的改变,“是不是很好喝?” 辛朝歌咽下了那口玉米汁,嗓子里含含糊糊的,“嗯。” 叶梓楠的确有够无聊,连地摊都不放过,一个一个的看。 听着学生模样的人使尽浑身解数的讨价还价,摊主都嫌烦了,“姑娘,你快些买。一会儿城管都要来了,就不让摆摊子了。” 叶梓楠打量一下拥挤的胡同,“啧,这么挤也能进来么。” 陶瓷的手链,叶脉的书签,传说可以染头发的蜡笔,看上去精致的手工卷烟,叶梓楠都毫不吝惜的驻足着,欣赏把玩一番之后又放下,深藏功与名的离去。 辛朝歌第一次觉得原来生命真的在于细节,一砖一瓦的有可能很有自己的感觉,都是值得彼此停留的。 叶梓楠一边大嚼着分量十足的烤肉串,一边伸着脖子看着一个小推车上的摆满的精美笔记本。 辛朝歌善意的提醒,“你最好不要买,我觉得你根本不可能往上面写字。我见你的床头上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空白本子。” “被你发现了……”叶梓楠扔掉了烤肉串的木签子,“我并不是喜欢收藏笔记本……嗯……只是不喜欢往上面写字罢了。” 先是盯了很有情调的酒吧外面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空酒瓶一会儿,然后叶梓楠盲无目的转了一会儿之后,又不耻下问的问路,一边顺着来时的踪迹寻找公交车站牌。 依旧是寒风瑟瑟,天已经黑了。橘黄色的灯光洒满街道,有一点点粉色。 小河边上插满了路灯,灯罩上有很古朴的花纹,很像黼黻图案的外围,那灯却是白色的,显得很美,但是有些阴郁。 叶梓楠指着那些路灯对辛朝歌说道,“很像陵园。长明灯一盏,引人渡彼岸。” 辛朝歌默不作声,“很美就是了。” 接着走到公交站台,等了很久来了一班公交车,叶梓楠上去半条腿之后问司机自己应该在哪一站下车,司机惜字如金,只说了三个字,“坐反了。” 叶梓楠道谢之后下了公交车,左看看右看看的过了马路,继续在寒风中等待。 叶梓楠对辛朝歌说,“尽管我下午吃了好多东西,但是我现在又饿了。为了抵御寒冷的天气,我不得不贡献出了自己的热量储备。” 辛朝歌淡淡道,“先坐车回学校,没事,接着吃。” 叶梓楠在路灯下绽放浅浅的笑意,朦朦胧胧的,尽管有点儿白痴,但是不失风情点点,“辛巴,我就知道还是你了解我。” “左等右不来”是所有公交车的共同品质,叶梓楠指尖冰凉,恹恹的打了个哈欠,呵一口热气在手上,总算是等来一辆公共汽车。 叶梓楠两步上了公交车,刷了卡以后找了个位子就坐下了。 辛朝歌一直站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看着眼神有些迷离的迷茫的叶梓楠。 很久之后到了站,叶梓楠有些不稳的下了车,辛朝歌扶了他一把,叶梓楠声音小小的,“谢谢,我只是困了。” “那就快回去睡觉。”辛朝歌说道。 “不,”叶梓楠纠正道,“我要先吃饭。” 说话间叶梓楠直接走进了一家小吃店,点了一罐枸杞猪心汤和一份小馄饨。 叶梓楠慢悠悠的用瓷勺喝着汤,一面对辛朝歌说道,“喝汤好啊,安神补脑。” “吃你的吧。”辛朝歌坐在一边,无聊的看着餐馆里的电视。 小馄饨虽然个子小,但是皮薄馅大,吃起来脆脆的,味道还不错。 这下真的是吃饱喝足的叶梓楠回到了学校,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去洗澡了。 善良的辛朝歌提醒他,“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考英语。也不知道是谁,英语期中考试才刚刚及格——幸好他们班全班没有一个不及格的,不然肯定某人志在必得。” 叶梓楠毫不在意,“我们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能像小学生一样斤斤计较于成绩?难道高中都没把你锻炼出来?” 作为“师兄”的辛朝歌落败,“好吧……我不说了,你狠。” 之后每天的叶梓楠都是白天悠儿咣当,晚上熬油补裤裆。 白天该吃吃该喝喝,每天晚上洗了澡就在宿舍里闷着看书。 即便根本就看不懂。 辛朝歌问叶梓楠为什么不去自习室,叶梓楠皱着眉头回答,“空气污染太严重,我不想被呛死。” 终于到了考试的那天早上,叶梓楠拿好了必备的东西,深吸一口气。 辛朝歌以为他要说一些励志的名言,没想到却只听到一句“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哭笑不得的辛朝歌送走叶梓楠,自己去了图书馆。 哈欠连天,卷子上的每一个字母都和自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萧郎是路人,怎么能相知。 不管三七二十一,总算是没有交白卷。 考完试的叶梓楠居然还非常开心,尽管可能是因为悲极生乐,气糊涂了。 但还是决定犒劳自己的买了墨鱼排骨汤和香卤肥肠饭,抢到一个好位置,在食堂的半隔间里开吃。 吃完以后叶梓楠就回到宿舍倒头大睡,辛朝歌问他,“考得怎么样?” 叶梓楠迷迷糊糊的,“不好蒙。我一个单词都不认识……不说了,困死了,睡觉。” 辛朝歌对着这位考渣轻轻颔首,“爷……您睡吧。我自愧不如,我要去图书馆了。” 这之后的几天叶梓楠每天都一个样,昼伏夜出的搞着突击,对着自己的书戳戳点点,反正记不住,还不如撒撒气。 唯一不变的是,每考完一科,叶梓楠就会吃点儿什么纪念一下苦难的暂时离去。 其实大学老师也很无奈,会在考试的时候告诉大家,“你们不要什么都不往卷子上写,这样就算我想给你们分数,都不知道怎么写。” 那时候正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叶梓楠心里大喊,“这就是尺度的灵活性啊,大学老师就是狠,大尺度!” 19、心在哪里 考试周不比复习周,后一个过的还乐呵些,前一个留在记忆里的就只有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叶梓楠晕头转向的挺到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老师笑眯眯的掂着一个破纸袋子推开了教室门,只说一句,“谁没来?大家看看你们的左右的人,有没有你不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就上来举报一下,我给你满分。” 大家哈哈一乐,老师又说道,“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门考试了,所以考好考坏都不要太放在心上,反正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要回家过年啦。” 大家面露微笑,接到了题目非常言简意赅的卷子。 叶梓楠面露难色,拿到卷子的时候一激动就把碳素笔甩出去了,正好掉在了自己的脚下,再捡起来的时候,发现没有水儿了。 “出师不利。”叶梓楠嘀咕着,给自己又换了一支笔芯。 将卷子满满的胡扯一番,叶梓楠趴在桌子上开始闭目养神,收卷铃响,老师的声音很和蔼可亲,“交卷子了,大家记得拿好自己的东西不要忘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看看这老师当的,又贴心又有人情味,叶梓楠估计这老师不会让他含恨挂科的。 叶梓楠收拾好书包就回到了宿舍卧床休息,迷瞪了一小觉之后,掀起被子,觉得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辛朝歌坐在床头问叶梓楠,“你不会还要去吃火锅庆祝考试结束吧?” 叶梓楠想了想,“不了。我去吃别的。” 辛朝歌问叶梓楠,“你的火车票有着落了吗?” “有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托别人给我买的,他比我考完试早,买的是明天的票,”叶梓楠应着,“学校不给买票,说什么路程太近。你说这事情干的多草蛋啊,路再近特么的也不是当地市区,特么的也不是段两条腿就可以丈量的旅途啊,凭什么不给我买票。” 辛朝歌沉声道,“区域差距,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东西。我们也不是不想在家门口上大学,但是教育资源分配不公,学术资源分部差距太大,甚至是以后的工作条件、研究环境简直是霄壤之别。这些东西,都逼得我们不得不离开,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来求学,甚至是飘来飘去,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叶梓楠一拍大腿,重复一遍,“真特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辛巴。这些鸟事,不想再说,咱们吃饭去吧。” 叶梓楠一口气跑到了食堂的顶楼,在窗口买了一份老干妈的牛肉炒饭和一碗小酥肉汤。 辛朝歌看着一脸期待食物的叶梓楠,没好意思打击他。 等到叶梓楠吃到了第一口炒饭的时候,大喝一声,“卧槽这饭是辣的!” 辛朝歌在角落里弱弱的问,“叶梓楠,难道你不知道老干妈是一个辣椒酱的牌子吗……我以为这是常识。” 叶梓楠微微一笑,大吸了一口气,“这种冷知识,我还真不知道。” 叶梓楠听着有人在喊“小酥肉汤”,赶紧跑过去端来了自己的汤水。 碗挺大,汤很稀。 叶梓楠用勺子捞啊捞,问辛朝歌,“为什么卖汤的人不告诉我汤里面有葱?” 辛朝歌已经习惯他了,“因为你没问人家。” 叶梓楠喝了一口汤,“原来食堂不仅有私盐,而且胡椒粉也不要钱。把油炸豆腐块和小酥肉渣放到一起简直是居心叵测,我根本就没怎么吃到肉,这个牌子上还不如写成‘胡椒粉豆腐汤’,这样万一我吃到了肉渣儿,还能对食堂的大师傅感激涕零一秒钟呢。” 辛朝歌是久经沙场的老学生了,对食堂菜这个全国第九大菜系一向不抱过高的期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才是人间常事。 辛朝歌安慰道,“算了吧你,习惯就好。没肉没油是食堂菜的最基本的性质体现,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了,明天就回家了,你可以了,知足吧。” 叶梓楠这顿饭吃的并不舒心,但是好赖吃饱了,满口辛辣的余韵,叶梓楠又买了一杯甜的热牛奶,小口啜饮。 辛朝歌说他的样子扭扭捏捏的,叶梓楠瞪了他一眼,“废话,烫!要不你尝尝?” 辛朝歌摇摇头缩到一边,“我不,你自己享受吧。” 叶梓楠很少运动,尤其是激烈的运动——篮球什么的,一向碰的很少。 所以辛朝歌问他要不要去运动一下纾解自己,省的今天晚上失眠影响明天坐车的时候,叶梓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去操场上走走。” 午睡之后起来阳光正好,叶梓楠查了查明天的黄历,“很好,宜出行。” 辛朝歌陪他收拾完了行李,已经是黄昏时分,说了外出上学的孩子就是家里的稀客,东西需要带的很少,几本书,再有两件衣服足矣。 收拾完东西之后,两个人去了快餐厅,叶梓楠吃了拌饭和沙拉,又喝了一杯柚子茶,对辛朝歌说道,“走,溜达溜达去。” 辛朝歌总觉得叶梓楠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老太后在吩咐太监,他需要说一声“喳”或是“诺”…… 辛朝歌挽住了叶梓楠的胳膊,“不先出去买点吃的吗?明天打算去火车上吃过期食品吗。” 叶梓楠摸摸兜,觉得还剩一点儿钱,“行,走。” 叶梓楠去蛋糕店转了一圈,眼巴巴的盯着一个美丽精致而昂贵的巧克力小屋,对辛朝歌小声的说,“你看你看,多漂亮,就是太贵了,也就看看就行了。” 辛朝歌指向了面包片,“好吧,那你就多看一会儿吧。要是我没死的话,买给你倒是不成问题。你还是买面包片吧。” 叶梓楠买了一袋几块钱的红豆面包切片,自怜道,“我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啊,只好去画饼充饥了。” 这句话自然是说者无心,但却听者有意。 后来两个人从蛋糕店离开,叶梓楠去了学校里的商店,买了一根火腿肠、一桶泡面,后来觉得不过瘾,又买了一个袋装的三明治。 叶梓楠临出门的时候买了一小袋沙拉酱,拐进水果店买了两个苹果。 叶梓楠默念,“一天一个医生,苹果远离我,啊呸,反了,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回到宿舍的叶梓楠洗干净了苹果,啃了一口之后就挤上了沙拉酱,“苹果先生,请赐我智慧吧!保佑我不要挂科。” 辛朝歌一声冷笑,“科到挂时方恨少啊。” 叶梓楠吃完两个苹果之后擦擦手,“少提这种伤心事。‘良辰美景奈何天,伤心乐事谁家院?’出去转转吧。” 两个人走进了操场,叶梓楠本想围着操场散散步,结果看见了空着的秋千就不想挪步子了。 辛朝歌善解人意,“那就坐在秋千上待会儿吧。” 叶梓楠仰在秋千上轻轻荡着,辛朝歌坐在他的旁边,若按照两人的实际形状比例,叶梓楠很是小鸟依人的。 只可惜辛朝歌是完全看不到的,所以这个图景看上去是一个人的孤单寂寞,还挺凄凉的。 其实才不是那样的呢,两家伙挺开心的,所以眼见不一定为实,但耳听的常常为虚。 比如说大学的寒假可以让你在家里过元宵节——那是不可能的。 叶梓楠早就知道自己是正月十四的开学的苦命人,所以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放假又晚开学又早的二13学校计较了。 叶梓楠坐了一会儿抬手看表,“不行,今天我得去洗今年在学校里面的最后一个澡,走了走了,咱们回去了。” 叶梓楠回到了宿舍打道去澡堂,一直洗到学生卡里只剩下了8分钱,叶梓楠才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宿舍。 洗的白白净净的叶梓楠躺在床上失眠,而辛朝歌酝酿着他的伟大计划,谁都没有说话,可是谁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的上午,叶梓楠顶着两个黑眼圈,拖着行李箱和舍友们告别。 出了宿舍门的叶梓楠一声惊呼,“卧槽!忘了带车票”,赶忙回去去拿。 辛朝歌摇摇头,“丢三落四的小孩儿。” 拿好了一切东西的叶梓楠踌躇满志的来到大街上,因为拍公交车耽误事儿,所以想打车。 结果叶梓楠都快被电线杆子当成同类了,也没拦到一辆车。 叹了口气继续等,好不容易见到了一根橄榄枝。 车厢里有很淡很淡的烟草味,叶梓楠麻木的坐了上去,没说一句话,包括对辛朝歌。 辛朝歌坐在他的旁边,观察着哈欠连天的叶梓楠。 对于“手里有票,心里不慌”的叶梓楠来说,现在手里握着一张坐票的他,觉得自己很心安,也很睥睨天下。 坐票啊,不容易。 叶梓楠晕晕乎乎的在封闭的出租车车厢里到达了火车站,给了钱之后跳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来了他的行李箱,一个黑色的24寸拉杆箱。 叶梓楠拖着箱子按照电子屏幕的指示找到了候车室,里面咋一看座无虚席,其实也不是没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叶梓楠坐在一个座位上对辛朝歌说,“你小心点别被人坐到,要不你就坐到垃圾桶上,要不你就坐我腿上,要不你就坐我箱子上。” 辛朝歌说,“这样……那我还是坐箱子吧。” 叶梓楠吃了那个袋装的三明治,又等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开始检票了。 候车大厅里叫卖的大饼鸡腿还真令人不敢恭维,叶梓楠连那气味都不想闻。有人没有票试图进站,被列车员揪出来扔在一边。 站台上有人在卖东西,叶梓楠在心里嘲笑买了小马扎的那些天真无知的人类,买了站票的从来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叶梓楠总算是挤上了车,也不很顺利的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窗靠热风,车厢的尽头。 叶梓楠歪在车窗上,放好了行李之后对辛朝歌说道,“行了,辛巴,你回去吧,不愿意在学校呆着,就回家过年。反正你也不用火车票,扒上一辆车就行,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家住哪里呀。” 辛朝歌摇摇头,“不,我不回去。” 叶梓楠问他“为什么”,辛朝歌淡然地回答,“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叶梓楠不明所以,“你的心在哪儿呢?” 辛朝歌用手指戳了戳叶梓楠的胸口,“在这儿。” 叶梓楠脸上泛着淡淡的红,不想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火车开动,车窗外的世界慢慢移动,继而飞驰。叶梓楠在途中吃光了前一晚买的所有食物,车厢比那次回家挤得多,辛朝歌时而挂在行李架上,时而顶在叶梓楠的座位上。 叶梓楠吃饱以后扔掉了所有垃圾,邀请道,“得,你别那么难受了,虽然我也看不见你。你坐我腿上吧,我可要睡了。” 车厢里处处都是难闻的人们的气味儿,叶梓楠只好睡觉,书都在行李箱的深处,也不好拿出来消磨时光,大庭广众之下,光天化日之时,叶梓楠也不方便和辛朝歌说话。 “恭敬不如从命。”辛朝歌说者,的确一半身子歪进了叶梓楠的怀里,之所以不是全部,只能因为叶梓楠长得比较小巧灵活,而以前的辛朝歌高大挺拔。 叶梓楠醒复睡,睡复醒,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过了五个小时到了目的地。 依旧是叶梓楠的父亲来接站,叶梓楠对着看不见的辛朝歌叹了口气,“大过年的你不回家干什么,真讨厌。算了,就当我们家闹鬼。” 辛朝歌说道,“你不知道我是暑假死在学校的吗?我不想回家。” 叶梓楠刚想问为什么,后来觉得在外面不方便,“回家再说。” 叶梓楠的家离火车站距离不算近,但是半个小时也到了。叶梓楠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很熟悉的旧貌,很久日子前的旧貌。 吃过晚饭洗过澡,叶梓楠无聊的随意浏览了一会儿电脑页面就进了自己的卧室,不玩游戏也算是叶梓楠的一个特性。 见到叶梓楠进了屋,辛朝歌从他的书橱前离开,招呼道,“我一直在这里。” “哦。”叶梓楠随手关了卧室门,也关了灯,睁着躺在床上。 辛朝歌躺在他的旁边,清咳了两声,“我们,说件事好吗?你不许生气。” 叶梓楠没有多想,“好啊,我干吗要生气。” 辛朝歌的声音很坚定,“那好,我说了,叶梓楠,我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说的话……” 叶梓楠想都没想的就打断了,“我当然不喜欢。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发什么神经?脑子坏了吗?” 辛朝歌的牙关轻轻的碰撞着,“那好吧……我爱你。” 叶梓楠没有从床上跳起来,声音却冷淡了很多,“我并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辛朝歌,我个是男的,你应该也是。” 听叶梓楠的口吻如此严肃,辛朝歌有一点点犹疑,“我说的是实话。” “我不是同性恋。”叶梓楠的话说得很快,毫不犹豫的否决。 辛朝歌突然笑了,“血气方刚的青春期少年居然一次对异性的性幻想都没有,青春是快乐的时光,爱情就是天职。叶梓楠,你没有做过一次和异性的春梦,也没有过正常的晨起,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其实你根本不喜欢女生吗?你不要在这里自欺欺人好么。” 叶梓楠深吸一口气,嘴皮子很快的说道,“关特么你什么事,我特么性冷淡行不行,我特么是和尚行不行,我特么有ED性无能行不行,反正我不是同性恋。” “不要这么气急败坏的否认,”辛朝歌的语气毫无波澜,“我说出了事实,所以你害怕,对不对。” 叶梓楠沉吟半响,开口道,“我们,存在着不可逆的隔阂。我迟早会变成你,而你,永远不可能变成我。所以,就算你是同性恋,不要找我好吗?我还当你是……朋友。” “人鬼殊途,”辛朝歌说道,“这是你的理由吗?” 叶梓楠喘着粗气,还是很愤怒和震惊,“原来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喂小米。为情,”辛朝歌的声音很苦涩,“我又不欠你什么,我对你这般,只是因为,我爱你。叶梓楠,你不知道吗?” 爱情都是盲目的,所以拉低人的智商,清空人的理智,哦,对鬼也一样。 眼泪是一种弱酸性的透明的无色液体,其组成中绝大部分是水(98.2%),并含有少量无机盐、蛋白质、溶菌酶、免疫球蛋白A、补体系统等其他物质。这种复合物现在已经在缓慢的流到辛朝歌的耳朵里。 叶梓楠深吸几口气,“太突然了……我还是愿意相信这是个开错了日子的玩笑,我们还是好朋友,行不行?” 辛朝歌抓住了叶梓楠的手,叶梓楠想挣脱,却发现辛朝歌握得很紧,那种蓄着水的声音,是一个男人轻易不肯暴露的脆弱,“叶梓楠,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死掉了,我死了这么些日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恨,这么痛苦。” 叶梓楠轻声安慰道,“别这样,有生就有死,人生自古谁无死。再说就算……” 辛朝歌的声音恢复如常,“如果我活着,如果你能看得到我,如果你能感受着真真切切的我,叶梓楠,你不会这样冷酷地拒绝我。” 叶梓楠任凭自己的手就这么一直被握着,也不再挣脱,“我也不知道……反正那只是假如而已。我是不喜欢女生——好吧,我承认。但是……” 辛朝歌的声音很有过往的感觉,“没有但是。叶梓楠,你若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见过恋人的摸样就贸然答应一份感情而感到突兀和吃亏,那么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见过面。” 20、当时旧事 黑暗中的叶梓楠一脸震惊,“你说什么?我们见过面?是在你死之前吗?” 尽管辛朝歌认为提起“想当年”是一个男人的耻辱,是翻旧账,属于躺在功劳簿子上吃老本儿。 但辛朝歌还是能够循循善诱道,“叶梓楠,其实你刚才那么坚决的否认,是因为你心里有一个人的不可能的影子,而那个人,很不巧,正是很久之前的在下。” 叶梓楠不为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辛朝歌胜券在握,“尽管我知道自己长的帅,被人用那种目光看了也不只是一次两次,可是那种青涩迷茫的花痴感,还是令人难忘。” 辛朝歌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一个“long long ago”的故事,好像是在说“那年三月的桃花树下的风流往事”。 辛朝歌每说一句,叶梓楠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辛朝歌讲的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三月份,一个礼拜六,学校考自主招生。那天我在路上走,有一个高三的小孩儿找不到考点了,就问我怎么走,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紧张,手一松,东西就掉了一地。我帮他捡东西,然后递到他的手里,还悄悄的握了他一下,就像现在这样。” 叶梓楠怒道,“你说谁是小孩儿?” 辛朝歌笑了,“你看你,承认了吧。” 叶梓楠活像一个小炮仗,“谁承认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我接着讲,”辛朝歌继续说道,“然后那个小孩儿就直勾勾的看了我一眼,长得真好看。当然了,我也知道我长得比较不错,魅力无边,很容易吸引人民群众的眼光。那个小孩儿特别羞涩的跟我说,‘这位先生,谢谢您了,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被那种发育未完全的声音吸引了,所以为了和他多走几步路,就谎称自己也要去他去的那个教学楼,其实我本来是要去图书馆的。” 叶梓楠对辛朝歌讥讽道,“见色忘正事,登徒子么你。” “我是正经人,”辛朝歌严肃的澄清自己,“我那是第一次。然后我目送这那个小孩儿进了考场,自己又折回去,去了图书馆。那个小孩儿也是够讨厌的,居然一路上也不和我说句话,就知道自己闷着个头走路,整的我也不好意思开口,搞得自己像坏人。” 叶梓楠气哼哼的,“你才讨厌,你本来就像坏人,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然后辛朝歌得意地笑道,“不过我不怕,因为我有侦探一样敏锐的眼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的文具袋上可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学校班级呢,所以我什么重要的信息都知道。” 叶梓楠补充道,“那是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叶梓楠的归属地信息。” “聪明,”辛朝歌赞赏道,然后松开了叶梓楠的手,只牵住他的一根手指,“叶梓楠,你这不也不傻吗。那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你等我干吗?”叶梓楠反问回去,“我又不认识你,我也没让你等。只因为我多看了你两眼吗?” 虽然故事过去了很多天,但是叶梓楠依然记得那人的模样,大概比自己高一拳的男人,阳刚帅气,英俊平和,剑眉薄唇,鼻子直挺,眼睛很有神,看自己的时候非常温柔和包容,那只手比自己的大,也很有力,干燥而温暖。 叶梓楠忘不了那种奇妙的碰撞的感觉,第一次如此友好而亲近的和同性陌生人的接触,竟这么令他震撼。 辛朝歌慢慢说道,“你既然嘴犟不肯说实话,我得站出来不是。我是同性恋,行了吧?我喜欢你啊,所以我要等你。那时候我上大三,其实本来我不想读研的,后来因为遇到了你,临时改变了计划,又开始争取保研。这样等我研究生毕业,你也就本科毕业了,多好。” 叶梓楠很惋惜,“结果你英年早逝了,很可惜吧?” 辛朝歌也叹了口气,“怎么说呢,除了没办法正经的追你,别的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叶梓楠问道,“那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考进来?对了,你是死在暑假里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回家呢。” 辛朝歌答道,“直觉。我讨厌回家,因为我对家里面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有家不能回。一回去就要被纠正三观,一回家就是父母各种的批判和威胁,我受够了。其实我只是心脏状况不稳定,也没有发病史。那天应该是情绪太激动了,刚刚在电话里和我妈吵了一架,然后去水房,不知道怎么地就摔倒在地上了,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现在的这个‘我’就从那具身体里飘升了出来。” 叶梓楠这次沉默了,“既然知道结果会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辛朝歌很无所谓,“因为我觉得这样一直让他们蒙在鼓里,一直自欺欺人也很不公平。我也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一份子,应该和异性恋有一样平等的权利。” 叶梓楠低声的应着,辛朝歌继续说道,“你知道么?我父母居然以为我是因为以前被他们禁止谈情说爱才变成的同性恋,他们居然还能如数家珍的记起我在上学的时候曾经被那些女生骚扰过和表白过,而我根本就记不起来。” 叶梓楠把脑袋下的枕头抽开,“我又不知道……” 辛朝歌帮他把枕头移开,“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他们不理解——你可以理解的,全国上下,多少父母都是极为传统的权威,我的父母就是很古板的。在他们眼里,同性恋就是乱伦和肮脏,就等于毒品、艾滋病、滥交和死亡。” 叶梓楠摇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的。” 辛朝歌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当然不是——可别人就是这样认为的,我又能如何。我的确不是,我远离危险的一切诱惑,只是偶尔出入homo的酒吧,在学校好好学习——这个我跟你说过的,我年年拿全奖。但是,这又能改变什么?连我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在恨我,都在嫌恶我,觉得我污浊不堪,觉得还不如没有我。他们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纠正我的性取向上,矫正我的观念上,我也很不明白,同样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不能解放思想?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的性取向,都是当年的大学生,动不动就对我又打又骂,无异于乡野村夫和泼妇无赖一般野蛮而无知的教育,我甚至是很蔑视他们的失败的。” “所以电视上那些支持孩子的性取向的家长妈妈们,都是很伟大的,”叶梓楠这时候显得非常平静,好像他才是辛朝歌附体,十分理智,“我们不喜欢女生,大概并不是错吧。人们因为无知而产生的畏惧,是最可怕的东西。其实喊了这么久的打倒封建礼教以至于到现在都没人喊了,可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把人们捆的紧紧的,是那种简直令人窒息的错误的牢笼的圈禁。” 辛朝歌表示完全赞同,“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我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拼命的躲藏社会的异样眼光,没想到回家之后一样没有安宁,连亲爹娘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的人。我为了不暴露自己所以拼命学习,这让我觉得很多同性恋者非常优秀的原因都是被外界的压力逼出来的。” 叶梓楠黯然神伤,“不过我一点儿都不优秀。” “你已经很棒了,”辛朝歌说道,“不要给我太大的压力啦,我已经不是人了,你要再是人中龙凤,我可是要自卑死了。你看你说自己吊儿郎当的都考进这所学校里来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无法踏进的门槛,你轻轻一抬腿就迈过来了。” 叶梓楠笑了,“胡说八道。我也有努力好不好。只是没有你这么大的追求,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我不敢承认,因为我害怕,因为我不敢面对,所以干脆一直压抑着自己,死死的否认事实。其实爸妈也很作难吧,自己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的独苗儿,亲生儿子居然不喜欢女人,居然不能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这在独生子女时代是一个多么大的悲剧,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吧。自己的儿子是所谓的‘异类’,父母怎么能不着急。你也不该埋怨他们不是。所以……” 辛朝歌摸摸叶梓楠的头发,才洗过的发丝上面有一点点潮气,“所以什么……人们总要面对很多的权衡取舍,也许你不说是对的。要先保护好自己才是正事,你若不真诚的面对自己,就可能要祸害另一个家庭。让你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让你被迫和她行男女之事,剩下一个不该承担你的错误的有着你血脉的孩子……这更可怕不是吗?完全没有爱情,完全是痛苦的枷锁……叶梓楠,楠楠,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你面对和我一样的压力,我不希望你结婚生子,走着那条你不情愿的人生道路,然后我在空中看到你挽着另一个穿了婚纱的姑娘,她满心期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你却痛不欲生,强颜欢笑,连心都在滴血,那样我会疯掉,我好怕看见你那样的眼神——我已经能想象到你那种藏得深深的眼神,空洞的连我自己的影子也看不到。” 一声“楠楠”叫的叶梓楠心惊肉跳,魂不守舍,辛朝歌的话更是令他犹豫非常,那样的场景,他也不敢想象,他也很害怕。 叶梓楠,患有严重的“女人恐惧症”,也很喜欢臆想。 辛朝歌想举着自己的无名指现身说法,后来觉得叶梓楠看不到,只得作罢,“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大学里也不是没有这类人,但是我觉得这事情急不得。所以,直到三月份的时候我遇见了那个小男孩,才觉得有一个目标可以值得等待和追求。” 叶梓楠支吾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朝歌接着说道,“只可惜命中劫数,我没有活到开学迎新。只好一直在学校各院系的迎新平台到处找你的名字,看你的宿舍。结果上天待我不薄,你居然和我住同一间——虽然我是三年前报的到,但是没想到你和我居然一样,来得最晚,只能住行李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好吧,真巧。”叶梓楠干笑了两声。 辛朝歌继续讲述,“我一直在你的周围转悠,想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告诉你。只是没想到那么快,那天你在零点的时候照镜子,机缘巧合,我决定提前把自己介绍给你。” 叶梓楠嘟囔道,“我只当自己认识了一个灵异的朋友。” 辛朝歌说道,“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以为我有向陌生人搭讪的癖好吗?我不是脸盲,见你一面就可以记住了。” 叶梓楠对这种嘲笑很不满意,“我又看不到你。” “对一份持续了两个月以上的好感,你还不能肯定这是一份特殊的感情吗?”辛朝歌说道,“我是等不及了,所以一定要说出来。我若是人,那还好,我有十成的把握你一定会动心,追你不是难事;可我不是,所以我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了。你会喜欢飘忽不定的看不见对方的情感吗?你会喜欢没有温度的互相依靠吗?这些我都不知道。现在我除了自己全部的情意,什么都没有,不比以前。所以我迫不及待,所以我必须抓紧。即便你以后厌弃我,我现在也不能再藏着掖着,因为我怕来不及了。等你身边再多一个人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死去的人根本不是活人的对手,你可能没有感觉,我却是知道的很清楚的。从来不是万有引力让人坠入爱河,那种奇妙的强迫症让人抓狂,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尽管知情并不是你的义务,可是我总有说出来的权力。” 见叶梓楠沉默着,激动过后的辛朝歌又神色如常的说道,“我得让你知道,如果我爱你,而刚好你也喜欢我,这对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尽管我狂热的剖白自己,可是我也要告诉你实话。” 叶梓楠“嗯”着,“你说。” 辛朝歌神色悲切而遗憾,“所以我说了,我恨自己不为人。且不说其他的物质层面的问题,也不说别人看起来你一直是单身,且不说毫无未来可言,单说在学校里,就有好多事情做不到。我不能给你买早餐,不能给你带饭,不能给你打开水,不能给你在食堂和机房还有自习室抢位子,不能给你在图书馆占座位,也不能给你在火车站通宵排队买票,不能这个,不能那个……1915年,孙中山与宋庆龄在日本相爱。其时孙中山已与卢氏成亲,孙中山反对纳妾,于是征求卢夫人意见,是否同意离婚,并申明离婚的理由。卢夫人在回信中写了一个“可”字,同意离婚,并对友人说:‘我常识唔够,更唔识英文,我又缠脚,行动也不便,我怎可以帮到先生呢?’所以,叶梓楠,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对你没好处,你可以不答应的。” 叶梓楠说话的时候事不关己的淡然“我特么自己有手有脚有腿,你以为我是高位截瘫生活不能自理吗需要你这么照顾?小爷是男的,不是哼哼唧唧撒娇的小女孩,滚犊子。别拿我和那些姑娘比,我一大老爷们,要你管?还搬出先生的太太来教育我,你自况的倒是高雅,你那几句番话说的还真是……难听啊。你以为你是谁?再说了,卧槽,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辛朝歌笑了出来,“我只是觉得自己做不到和你在一起的另一半的事情,尽不到义务,感到很惭愧罢了。既然你如此的独立自强,又心地善良,还这般傲娇,真是叫我越来越喜欢了,叶梓楠,只要有你一句‘愿意’,我就不枉此生不费此死,生前身后心上只你一人。” 叶梓楠五指分开,和辛朝歌把手指扣得紧紧的,在黑夜中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钟表的滴答声,一样的声声作响。 叶梓楠把另一只手捂在心口,表情很少如此认真的说道,“电视上说,“吸烟有害健康”,倘若我是一个资深的烟民,便可以从此不再碰遥控器;电视上说饮酒有害健康,倘若我是一个无救的酒鬼,便可以从此不交收视费。可是……就算所有人都告诉我说,和你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时候,我虽然不能把任何人怎么样,但是我可以离你更近一些。我想这大概就是鬼迷心窍的意思了吧。” 辛朝歌轻轻的说道,语气有些赖皮,“你不说还真是,你就是‘鬼’迷心窍啦。我就缠着你,还就缠着你了。你别哪天一急眼就去求一张符戴在身上,搞得我不能近身。” 叶梓楠伸出了自己的无名指,声音压得很低,不愿声张似的,“大约这根手指,是手上唯一一处可以有血管连接在心脏上的地方了。但哪怕上面只有一枚单独的戒子,我也愿意为你而戴。” 21、陡然生变 辛朝歌听的心中一暖,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所以难免就选择了用一种极其原始的方式表达爱意——“性。” 无奈力不从心,辛朝歌只能用手指戳了戳叶梓楠身上的两处令当事人十分害羞的地方,一前一后,“这里是鼠蹊,那里叫魄门。” 叶梓楠有些青涩的缩了缩身子,“你要不要这么暴露。” 辛朝歌倒是很坦诚,“既然你如此待我,我便不该瞒你。其实我活着的时候,是有过性经验的,而且,都是TOP。” 叶梓楠虽然很震惊,但还是选择了接受,毕竟成长环境不同的他们,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 谈恋爱,就要了解一个人全部的历史,即便他进行了篡改,也还是要接受。 所以叶梓楠的回答很是释然,“我知道了,不过那已经是你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是新的一页,好吗?” 果然不像女朋友一般的小肚鸡肠打破沙锅问到底,辛朝歌很是感动,“好,我们在一起,开始彼此生活的新的一页。” 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的两个人在床上不越雷池半布的睡了一觉,之后便是叶梓楠的假期生活。 叶梓楠和辛朝歌相敬如宾的共度时光,辛朝歌陪叶梓楠一起踩踩马路,逛逛街,一起看烟花,一起放鞭炮。 正月初三是当地流行上坟的日子,叶梓楠偷偷的带了饺子,去还在营业的饭店里炒了两个菜,跑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烧给了辛朝歌。 辛朝歌吃掉了那堆食物,评价道,“叶梓楠,你包的饺子很好吃。” 情人眼里出西施,苍天在上,黄土为鉴,这饺子实在是和叶梓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只是被他扔进了火堆里而已。 叶梓楠的母亲时而嫌弃儿子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时而埋怨他多吃多睡不爱出门,见到各种亲戚一律表现冷淡,总之是非常不招人待见。 可是等叶梓楠临走的时候,做母亲的又舍不得了,装了一大包东西给孩子,偷偷抹着泪的送叶梓楠出远门上学。 叶梓楠未取得在火车上坐了很久,又回到了那个不属于他的城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是国家公有的,自然不属于个人,极其个别的特例,肯定是违法犯罪的。 叶梓楠从兜里取出一枚银环,那是他在家买的,到了这里终于敢戴了。 看着叶梓楠右手无名指上的光圈,辛朝歌虽然觉得别扭,但是更多的却是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约是经历了半年磨合的羞涩,叶梓楠的某一位某节课上的女同学,开始了对他有意无意的暗示,以及次数越来越多的没事找话。 叶梓楠不是傻子,闭着眼睛也知道那女生要做什么。倒追——女追男,如隔山。 这姑娘有着令人害怕的耐心和手段,还很聪明的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那姑娘名叫杨梦瑶,和叶梓楠同一个学院,不同专业。 杨梦瑶总是似有似无的愿意和叶梓楠出入成双,有时候叶梓楠也分不清那种巧合的相遇究竟是天意还是故意。 辛朝歌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学霸喜欢上课,两个大男人也不能成天都黏在一起,睡一张床就可以了,还想怎么样。 结果当辛朝歌想和叶梓楠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叶梓楠的旁边总是有人。 还是个女人。 辛朝歌在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那女人是谁。” 叶梓楠觉得没什么,“一个同学,一个学院的。” 辛朝歌继续问道,“叫什么?” 叶梓楠觉得奇怪了,“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依不饶的。叫杨梦瑶,怎么了?” “怎么了?”辛朝歌的声音抬高,“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说怎么了?你没发现她一直粘着你吗?可有好几个月了吧,从这学期一开始就是,欲擒故纵呢——现在马上都就要放暑假了,你当我是瞎子吗?还是你是瞎子,当真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叶梓楠爱答不理,“你爱怎么想就这么想吧,无聊不无聊,你是女生吗这么烦。” 辛朝歌被激怒了,“老子就是看不惯,怎么了?我特么吃醋了。不行是不是?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叶梓楠无语,“你这人真是,我又不喜欢她,怎么了。交个朋友不行么,你希望我得自闭症吗?” 辛朝歌总是愿意低不该低的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干预你的私人生活,没有尊重你的隐私,我很抱歉。但是,叶梓楠,我希望能理解我的感情。” “我理解。”叶梓楠开口道,“现在休战。” 一场争吵就这么结束的很令人丧气,叶梓楠依旧我行我素,辛朝歌更加学霸,干脆极力压抑自己的感受,拼命地上满所有的课程,非常寂寞又非常抑郁,是一个精神状态很差的鬼魂。 期末考试的时候叶梓楠依旧是学渣状态,杨梦瑶却显得很体贴,又是占座又是买早点的,也许只是因为叶梓楠曾经说过自己不喜欢早起。 叶梓楠知道复习周和考试周的自习室和图书馆的占座极为困难,也知道早起是一件需要毅力的事情,所以杨梦瑶做的这些,令他很是感动。 成绩马马虎虎,刚刚及格的叶梓楠迎来了他大学中的第一个暑假。 杨梦瑶交给他一张火车票,声音甜甜的,“一起回家吧,不过我比你坐的路程长一点儿。” 辛朝歌和叶梓楠之间的亲密度这个学期降低了不少,连辛朝歌和叶梓楠一起回家的时候,辛朝歌都觉得那人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开心。 真笑时人的嘴角上翘、眼睛眯起;而假笑时只有嘴角上提,通常两边嘴角不对称:右撇子假笑时左边嘴角挑得更高;左撇子假笑时右边嘴角挑得更高。而且只要不是大笑,真笑持续时间只有2~4秒。 叶梓楠的笑就挂了很久,这令辛朝歌很不满意,但是一腔怒火终究还是压了下去,只因为那枚系在无名指上的约定。 总是吵架多不好。 叶梓楠的假期依旧浑浑噩噩,偶尔出去,跃跃欲试的打打球,沉默寡言的参加同学聚会,或是躲在书店里吹空调。 辛朝歌一直跟着叶梓楠,因为少了杨梦瑶的实体存在,叶梓楠只是和她聊聊天,打打电话,所以就和辛朝歌的关系又亲切了不少。 这种弥补持续到开学,结果两个人的情感还是很深的。 叶梓楠的大二是他自己的大学中非常关键的一年,也是辛朝歌开始脱离大学生课程的时间。 从这一年开始,辛朝歌开始旁听起来研究生课程,当然也不忘记去听一些自己以前没听成的好课。 学渣叶梓楠不求上进,继续饱食以终日,和辛朝歌的关系因为彼此的匆忙而保持的微妙,叶梓楠的课程多了起来,杨梦瑶依然执着的要和他做“朋友”,关系是叶梓楠的交际圈中最近的一个。 辛朝歌觉得自己的醋实在是吃的多余了,也是不愿意和叶梓楠正面冲突什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同性恋之间的感情很脆弱,要求专一是一件非常苛刻的事情。 有过419经历的辛朝歌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后来才慢慢说服自己表现的很大度。 上了大二之后的叶梓楠人依旧是那副模样,既没长高,也没发胖。 辛朝歌眼中的杨梦瑶有严重的女权主义女强人倾向,长得也比较成熟,妆扮也是。好像并不像叶梓楠同级,倒和他级别类似。 叶梓楠常常会收到杨梦瑶的各式各样的邀请,时而是以学校的名义,时而是社团活动,时而就是私人的外出。 叶梓楠拒绝的时候很多,但是架不住那番热情,有时偶尔会答应。 他们一起看过电影,一起吃过饭,一起看过话剧,叶梓楠还陪过杨梦瑶逛街,为了给她的同学买生日礼物。 叶梓楠觉得不以为然,朋友之间,好朋友之间有这样的交往活动稀松平常,杨梦瑶每次出门都会化妆,尽管是裸妆,但是叶梓楠还是看得出来。 不得不说的事情就是化妆改变了女人,叶梓楠根本没有见过杨梦瑶的真实面目,只见过她淡妆浓抹的姿容。 倒是还好,妆画得算是巧妙,相得益彰。 辛朝歌却越来越不满,真想去好好整治一番杨梦瑶,但是“君子守礼”,不近女色的辛朝歌打死也不想去女生宿舍里采花盗草。 最令辛朝歌受不了的镜头之一就是冬天天冷地滑,杨梦瑶一不小心滑倒了,叶梓楠二话不说就拉住了那姑娘的芊芊玉手。 辛朝歌那个气呀,当天晚上就开始盘问,“你没事拉人家手干什么?” 叶梓楠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学习雷锋好榜样,杨梦瑶摔倒了不是,我得把她拉起来。地上那么脏,总不能让人家坐到泥上。” 辛朝歌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非常想写一封恐吓信,但是此路不通,只能生闷气。 期末的时候,杨梦瑶和上个学期一样,又开始帮叶梓楠占座位,买早饭,捎外卖。 数九寒冬,那姑娘都能这么有毅力,谁敢说她不是有一份对叶梓楠的非分之想。 辛朝歌肚子里跟明镜似的,不停地和叶梓楠说着,叶梓楠却总是笑他,“你想得太多了,不过就是普通朋友罢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不直,不喜欢她的。” 辛朝歌开始像小孩子一样,越来越喜欢听到信誓旦旦的保证来安慰自己。 依旧是成绩黄灯刚刚及格,叶梓楠好像已经习惯了杨梦瑶对他的好,非常自然的和她一起坐火车回了家。 辛朝歌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一事件,“祸起萧墙”?“院内着火”?好像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时间飞驰而过,就像是最伟大的魔术师。 以前是度日如年,现在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叶梓楠都已经将要升入大三了,也不只是一届学生的师兄了,回母校也做过很多次宣传,传授并不存在的高考经验。 所谓经验与捷径,原本就是世界上所没有的,一切都是胜者为王之后的牵强附会罢了。 叶梓楠和辛朝歌的感情,现在是老夫老妻的状态,一个学渣,一个学霸,都是极端。 杨梦瑶继续高频率的出现在叶梓楠的生命里,挥之不去。 但是叶梓楠不得不说,他对杨梦瑶,没有任何除了友谊之外的情感。 叶梓楠在同学聚会上总是很安静,和他的老师赵京涵如出一辙,不唱不说,与世隔绝。 成绩始终是班级的倒数,叶梓楠却毫不在意。他的日子从来都是过的有一天没一天,混吃等死熬日子,没有什么追求。 辛朝歌听着研究生的课程,也依旧是图书馆的粉丝。两个人没有再一起出去玩过,尽管没有同床异梦,但是像“我爱你,宝贝”的那种甜蜜阶段,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辛朝歌有时也劝叶梓楠,“别这么混下去了,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吧。要考研么?赶快去准备;要工作的话,就赶紧关注一下专业就业动态。” 叶梓楠一向不听任何劝告,“你好啰嗦,跟我妈似的。我知道了,以后再说。” 辛朝歌越来越觉得叶梓楠的性格在变化,所以他竟然学会了谨言慎行的呵护那人的心灵。 爱情这场游戏,先爱的人最被动,最可怜,没有任何主动权不说,还最有可能满盘皆输。 叶梓楠的舍友偶尔起哄,“叶梓楠啊,杨梦瑶那姑娘对你多好,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人排着队追她呢,你就答应了呗。” 每到这时,叶梓楠就会挥挥手,“去去去,师范院校一样肉多狼少,我就高风亮节一下,还是兄弟们上吧。” 辛朝歌听着这样半玩笑的拒绝,勉强略微安心一点儿。 杨梦瑶对叶梓楠的心意一直没有变,叶梓楠也许忘了,辛朝歌说过,“一个你认为不相干的人若是对你好,一定不是因为欠了你什么,只能是因为爱情。” 显然叶梓楠记吃不记打,记不住什么好话。 已经是一个大三学生叶梓楠寒假回家,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同学的议论,背后戳戳点点的说起某位以前的同学是同性恋。 那些怪异惊恐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狠狠的扎痛了叶梓楠,叶梓楠拿杯子的手哆哆嗦嗦,差点儿就碎碎平安了。 回家吃饭时叶梓楠偶尔向父母提起了这个事情,结果二老的反应让叶梓楠心惊胆战,“你可离她远点儿,变态,不正常!” 叶梓楠的精神很受不了,一时情绪失控,“同性恋本来就占人口的百分之五嘛,很正常啊,有什么。” 结果父母的教育语重心长,让叶梓楠眼皮狂跳,草草吃了几口饭就扔下了碗。 那个寒假辛朝歌回了他自己的家,算是叶梓楠轰他走的,“三年了,再恨也得回去看看吧。去吧。” 所以辛朝歌返乡了,叶梓楠独自在家中的床上辗转反侧,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回到学校之后,叶梓楠发现,他无法像以前一一样,平和的正视辛朝歌以及自己的心。 他还是爱着的,但是他不敢继续下去了。 叶梓楠的精神状况变得极其糟糕,辛朝歌隐性的心疼,而杨梦瑶却可以光明正大的关怀叶梓楠的情形如何,可以嘘寒问暖,端水送药,发着暧昧含情的短信,另外人以为这是一双金童玉女。 辛朝歌恨,可是只能恨自己。 在一个满天星斗的盛夏的晚上,叶梓楠幽幽的对辛朝歌说道,“我现在突然觉得,白天不适合一个人。当天是亮的的时候,我一个人就显得形单影只了,很孤独。而晚上若不开灯,就没人知道我是自己独行。” 辛朝歌很心酸,“叶梓楠,你有我的。” “可是我看不到你啊。”叶梓楠的声音仿佛是飘着的,“你一直都在,可是你从来都没在过,是不是。” 辛朝歌给了他一个透明的拥抱,“楠楠……对不起,我早就知道,没有存在感的感情,终于抵不过实打实的关爱。她能给你你需要的一切,我却一无所有。她的存在能让你的影子不再一个人,叶梓楠,你只是太寂寞了。难为你了,和一个鬼魂在一起三年,青灯古佛一样的只依靠精神力量支撑,太苦了,是不是?” “不是,”叶梓楠把食指横在唇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早点睡吧,不说了。” 辛朝歌睡不着,叶梓楠也睡不着,但是却不睁眼睛,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出现这种尴尬。 结果就一直没有继续下去这种话题,因为考试周的叶梓楠忙得像孙子一样,累得像狗一样,天天熬夜,和辛朝歌几乎没时间说话,但他的心理状况也越来越差。 叶梓楠的暑假依旧是和杨梦瑶同行回家,这次叶梓楠明确的拒绝了辛朝歌的尾随,“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辛朝歌否定了,“只有你需要,我一点儿都不需要,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只有你有问题,一个人有问题,叶梓楠,你明白吗?” 叶梓楠倒是很平静,很顺从,“我知道啊,我有问题。” 辛朝歌突然心软了,“我的话说重了,对不起。我不跟你回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虽然叶梓楠说了“好”,可是结果却一点都不好。 22、尘埃落定 独自回到家中的叶梓楠,神智有些混乱。居然很神经兮兮的告诉家长,他觉得自己现在很不舒服,上网查的结果是“应该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跟着他。” 叶梓楠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不愿意离开辛朝歌那种无形的陪伴,可是也不想继续这样折磨辛朝歌。 如果不是因为他,辛朝歌可以早去投胎,可以再次轮回,可以重新去爱,可以完完整整的享受做人的乐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透明的没有一丝存在感,凌云壮志不得酬。 所以叶梓楠自己胡思乱想一番之后,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而且这一次,他觉得要显示出自己的男性的决断和尊严。 辛朝歌自然不知道叶梓楠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他要做些什么,依旧学霸着时光。 叶梓楠的父母闻言吓坏了,赶快到处打听驱鬼的方法,还找去“半仙儿”,交了破财免灾的费用,求来了画得像狗爬一样的符咒和一个开了光的观音,戴在了叶梓楠的身上。 那枚观音坠是叶梓楠的父亲买的,说是翡翠,价格倒是不高,白润温和,沁着若有若无,丝丝缕缕的翠绿色。 带上了那个类似于护身符的封建迷信残余,叶梓楠握紧右拳,戴了良久的银质的指环,硌的心生疼。 叶梓楠想嘲笑自己,可却说不出来半个字。日渐消沉的叶梓楠,一个暑假的时间居然瘦到了一百斤。 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和杨梦瑶的友情,叶梓楠也知道该和她有个了断了。 开学之后,叶梓楠神色黯然的回到了学校,已经上大四了,大家都要各奔前程东西,一室之内的七个人,也许就天南海北此生再也不见了。 叶梓楠和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很淡漠,君子之交淡如水。 叶梓楠在解开护身符的半夜十二点,一如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来到水房照镜子。 这一次,他戴了眼镜。 镜子里果然飘忽出辛朝歌的影像,透明度100%,却是他很久以前的惊鸿一瞥的不差分毫。 “回来了?”辛朝歌的声音是久别重逢的惊喜,然后又转为怜惜和关切,“怎么瘦了这么多,都显得皮包骨头了?” 叶梓楠的声音却很憔悴,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们……分手吧。” 辛朝歌看着叶梓楠躲躲闪闪的眼睛,“好。” 叶梓楠没有回答什么,在他转身要离去的时候,辛朝歌突然问道,“那……分手之后,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说话吗?” “如果可以的话,怎么能叫‘分手’呢。”叶梓楠深深地吸气,“辛朝歌……转世投胎去吧。我不值得你等了这么久,再见。” 辛朝歌的声音轻轻的,“值得。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我知道‘人鬼殊途’,但是我仍然很感谢你,谢谢你让我了了生前的遗憾,叶梓楠……爱辛朝歌,爱过辛朝歌。” 叶梓楠走出了水房,末了补充了一句,“我去求了符的。” 辛朝歌勉强扯出一笑,“原来你这么不愿意见我,好,我会离你远远的,不会再打扰你的……生命。” 回到宿舍的叶梓楠戴上了那个符,右手的指环仿佛卡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份感情和承诺令他窒息,叶梓楠把自己埋在枕头里,努力不发出声音的流泪,“叶梓楠,是爱辛朝歌的,不是爱过……” 爱情才是大学里的必修课,只可惜叶梓楠没有挂在专业课上,这门学问却输得一塌糊涂。 辛朝歌想到了一首藏头诗,拆下来就是“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水房里的镜子上模模糊糊的滴下水来,辛朝歌听不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因为窗外忽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 雨中依旧黄叶树,灯下不复一双人。 从楼顶的窗户纵身跃进雨中,辛朝歌自然毫发无损。 跪坐在并不干净的地面上,任凭豆大的雨滴凝结成水柱,辛朝歌浑身湿透,今天的雨水和眼泪的味道很接近,掉进嘴里的滋味都是一样的。 人死了之后失去肉体,但是却没有失去情感。 辛朝歌是会难过的,即便感受不到任何直接的肉体伤害,但是心如刀绞的折磨不减常人。 那一夜过后,辛朝歌彻底消失于叶梓楠的生命视线中。 也许是辛朝歌真的走远了,也许是那个鬼画符的功效。 叶梓楠偶尔会小声的喊一句“辛巴”,但是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旁听。 只要坚持二十一天就能养成的习惯持续了三年,怎么能说改就改;如此跨越禁忌的一份感情,怎么能说戒就戒。 那次聚会结束的时候,叶梓楠对他最喜欢的一位老师赵京涵真心话似的说道,“老师,你知道么?人的一生要撒八万多个谎,最多的一句是,‘没事,我很好。’” 赵京涵觉得不对劲儿的就问他,“叶梓楠,你怎么了?” “老师,没事,我很好。”叶梓楠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披上外套就和赵京涵告别,“老师,再见了。” 再见的意思,原本就是再也不见吧。 少了辛朝歌的陪伴的叶梓楠更加冷僻孤独,杨梦瑶从来没能走进他的内心,哪怕是一步。 杨梦瑶依然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情,尽量和叶梓楠呆在一起,除了叶梓楠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对没有公开恋情的私下情侣。 大四的时间主要是以到处乱跑为主,成绩差的如叶梓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保研,考研也没有很大的希望,只能去找工作。 到处投各种简历,叶梓楠也去这里那里做实习,总的来说,收获很小。 叶梓楠在人前始终表现的平平,差强人意,不够开放活泼,不够巧言令色,不够灵活机动。 而人后的叶梓楠更加压抑,冷淡,以至于抑郁。 叶梓楠在寒假的时候偷跑去医院,挂号看病不开药,看上去还没有叶梓楠靠谱的心理医生说他是抑郁症。 叶梓楠微微一笑,出了诊室就撕碎了处方,回到了家中。 这年寒假的同学聚会上,叶梓楠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神智几乎游离于控制之外,默念出声的名字却是“辛朝歌”。 席间有人笑问叶梓楠的戒指为什么戴在右手上,叶梓楠只是淡淡的说道,“又不是对戒,是我一个人买的,戴着玩儿。原先不是这根手指上的,后来体型发生变化,换了地方。” 没有人再追问什么,只有叶梓楠知道,这戒子,已有三年不曾随意摘过。 每年的正月初三,叶梓楠依旧会烧些吃食给辛朝歌,除了第一年没有准备外,那以后还有花和巧克力,即便今年已经分手,大概是出于习惯,叶梓楠的祭奠照常。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叶梓楠已经修满了所有学分,四处奔走寻找工作。 世间事常常事与愿违,叶梓楠生平最厌恶保险公司,却不幸的找到了一份保险公司的工作。 推销保险的人都会花言巧语,骗到了钱之后就溜之大吉,拼命地扭曲公司的条款规定,白纸黑字都能说出花儿来。 办理业务的人都凶神恶煞,简直像是夜叉,一个个妆容精致人模狗样,服务态度却实在是令人汗颜。 叶梓楠为自己将要成为这其中的一员而深表遗憾,痛心疾首。 叶梓楠在情人节那天约了杨梦瑶出来,在一家茶餐厅见面,杨梦瑶穿着粉色的长款大衣,日系的甜美妆容,新做的头发编成了短款的盘发,满怀期待的坐在叶梓楠的对面。 相顾无言了一小会儿,叶梓楠不咸不淡的扯了废话,最后下定必死的决心说道,“杨梦瑶,我非常感谢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的照顾。真的很感谢,你是一个好女孩……” 杨梦瑶搅着面前的咖啡,“所以,你是想说,我们……不合适?” 叶梓楠又给自己的咖啡加了一勺糖,“是这样的,我很抱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另觅佳偶,好么。” 杨梦瑶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滴咸咸的水渍,“叶梓楠,你太狠了吧。三年,我追了你整整三年,你有没有感觉?你有没有良心?我对你不好吗?就这样你还能喜欢别的女孩子?” 叶梓楠摇头否认,“不,我是单身。你对我很好,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也身受了,在下无以为报。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很抱歉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杨梦瑶的声音很绝望,“你一点儿念想都没有给我留吗?你就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叶梓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对杨梦瑶说道,“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你就当我是独身主义者好了。我真的很抱歉。对了,这个送给你,不管怎么说,情人节快乐。再见,我已经买过单了。” 杨梦瑶颤抖着打开小盒,当然不会痴心妄想的白日做梦,以为里面有一枚求婚的钻戒。 白色的小绸布上,歪歪扭扭的是叶梓楠的笔迹,七个字——“对不起,我不爱你。” 重头戏是一枚胸针,银色的丘比特,正在帮助有情人寻觅另一半。 杨梦瑶噙着眼泪出了茶餐厅的大门,回到宿舍后便开始嚎啕大哭。 整整种了三年的爱情树,只是一厢情愿,三年的时间都可以出来一个哪吒了,可就是没能打动叶梓楠的那颗心。 杨梦瑶恨叶梓楠的铁石心肠,一千多天的憧憬和浓情蜜意,原来只是自己自导自演的童话泡沫,一旦破灭,就是全盘皆输,一切归零。 真心对一个人好,不一定有回报。一份感情,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杨梦瑶强求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没有结果。 杨梦瑶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付出一份感情,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得到。或许叶梓楠长得比较偏离世俗,丘比特的箭射不中他的七情六欲。 受了很大打击的杨梦瑶也消失在了叶梓楠的生命里,有些赌气的闪电般的答应了另一个男生的追求,高调而违心的大秀恩爱。 叶梓楠偶尔看到这样的杨梦瑶,总是能够微微一笑的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丝心痛。叶梓楠,应该是五行缺爱,所以没心没肺。 如果他也曾为情心痛,那就是对着辛朝歌没有头没脑的分了手,叶梓楠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驱赶辛朝歌,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分手,但是他却始终不肯抹去那份记忆,也许是戒指戴了太久,就融化成了心里的一部分,作为不可变更的刻骨铭心而摘不下来了。 叶梓楠时常会想到辛朝歌,想到他们说过的那些话,想到他身边也曾有过一个看不见的陪伴。 只是一想到他们曾相爱,现在放不下,真是心酸。 爱情自由得像空气一样,一旦遇到人间的羁绊,就会展开双翅飞走。七年的时间能让人体内所有的细胞更新一遍,然而现在只有三年多的光阴,叶梓楠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 而叶梓楠的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非常社会化。 动不动就莫名其妙的互相请客吃饭,认识不不认识的,混乱不堪。 人们都说快乐常常来源于回忆,而痛苦来自于先是与回忆的对比的落差。 叶梓楠大学四年没有任何收获,所以日子过得空虚平淡,除了辛朝歌,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的辛朝歌之外,他的大学生命里,再无亮点。 但是真要走向社会,反倒也开始怀念那种闲散的无所事事的光阴,尽管不去讨好别人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可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但是社会显然复杂的许多,单纯的人只能被玩死。 叶梓楠的精神压力在这半年陡增,毕业之后的叶梓楠突然发现,原来找到了工作的他,失去了暑假。 工作找在了离家附近的一个城市,不算很大,但是工资待遇还好,饿不死。 只可惜盛夏酷热之时,叶梓楠不能终日窝在家里吹冷气,反而要来来回回的上班。 叶梓楠图便宜住在公司的集体宿舍里,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电扇——这种艰苦的生存环境倒和大学有几分神似。 叶梓楠的工作其实很轻松,朝九晚五,办理基础的保险业务以及……负责推销保险。这种工作的本质是无聊的,所以叶梓楠会常常抱怨,“真是没有意思,生命若只是为了这些庸庸碌碌,真是了然无趣。” 叶梓楠没有参加这一次的同学聚会,偶尔的周末的休息时间,总是自己闷在屋子里,摸着手上的戒指,独自神伤,却还戴着那一个很旧的符。 有很多东西是不可解释的。 叶梓楠看着蒙了很多灰尘的玻璃窗,突然就想到了辛朝歌第一次要亲他的时候,便是张开双臂的姿势靠在玻璃窗前,大声吟诵着莎翁的句子,“岁月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人,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叶梓楠则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轻飘飘的辛朝歌向他飞过来,微微低头,正对上那人鲜活的嘴唇。 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说实话叶梓楠没有什么感觉,只有一点点冰凉的碰撞。 而现在,叶梓楠睁开眼睛,面前是仍旧是脏兮兮的窗户。 叶梓楠叹了口气,打开了窗子,冷不丁的想到“自杀的鬼魂不能离开原处”,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又收了回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叶梓楠看似十分正常的生活作息,依旧是笨手笨脚的上班,依旧是没学会人情世故,依旧是看得透世态炎凉。 偶然见到被传闻是同性恋的那位以前的同学,叶梓楠礼貌的交谈几句,但是那人的状况并不乐观,她现在一直在被家人逼迫结婚,要不是跑出家来东躲西藏,险些就要被送进精神病院去了。 叶梓楠又想到了自己父母的那种厌烦与嫌恶的表情,僵硬的一笑,与同学告别,祝福好运。 一个人独处时候的叶梓楠经常坐在墙角,对着封闭的三维角度,不发一言,神色面如死灰。 转眼又是一年的九月,这一年世界上发生了很多灾难,但是绝大多数的人的生活很平静。 叶梓楠特意向公司上级请了一天假,扯谎说是要送远方的亲戚的孩子上大学。 这是好事,也是喜事。所以领导也是通情达理的二话没说,就准了叶梓楠一天假。 叶梓楠在他已经毕业的大学母校的开学当天,买了一张北上的火车票,和一些去上大学报到的新生一样,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颠簸,回到了对自己有着很不寻常的意义的那座城市。 叶梓楠见到两个男生搬了很重的行李,一个大包大揽,一个掂的很少,那种彼此对望神色之间显得有些不寻常,叶梓楠觉得很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套近乎一般的上去帮忙,结果这么一说话,竟然是高中校友加同乡,叶梓楠笑着自报姓名,“算是师弟啊,我叫叶梓楠。” 高大的男生叫左宸,话不多但是很有礼貌,并不是在这里上学,只是接站送人; 瘦小些的则显得思维比较混乱,有点儿生活无法自理的预兆,男孩子也很温柔的说着自己的名字,“师兄好,我叫江黎佑。” 叶梓楠问那男生的宿舍在哪里,男孩子想了半天,说出了那个叶梓楠再熟悉不过的数字和地方。 叶梓楠笑了,“更巧了,我以前就住那里呢,我帮你们搬东西上去吧。” 迷迷糊糊的江黎佑只是跟着他们,左宸很礼貌的道谢,“那就谢谢师兄您了。” 叶梓楠拿起一个旅行包,“没事。” 楼管大妈今天并没有阻拦任何人,所以叶梓楠轻而易举的就上到了宿舍的顶层,江黎佑作为最后一个来报道的学生,没跑儿的要睡行李床。 江黎佑选择了睡过辛朝歌和叶梓楠的下铺,却不知道以前发生的故事。 江黎佑和左宸忙着整理行李的时候叶梓楠借口有事离开了,却转身此时空无一人的进了水房。 叶梓楠这次打开的是保洁阿姨刚刚擦好的窗子,看了看楼下的路上,此刻并没有行人。 叶梓楠撕碎了那个黄纸画的符,摸了摸自己的银戒,不想多想什么,担心耽误时间被人看见之后拦住。 叶梓楠跃上窗台,接着用头朝下的姿势,服从着自由落体定律,从男生宿舍顶楼的水房里,用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23、叶落江南 那一年的秋天,叶梓楠未满22岁,和辛朝歌死的时候的年纪一样。 即使永远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叶梓楠也不曾后悔一秒,既然自杀之后的魂魄,注定要受圈禁,就不如把自己牢牢的封锁在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里。有他们相处时最幸福的时光。 在跳下去的时候,叶梓楠出现了他最想看见的幻觉,辛朝歌想要拦他的手最后握住了他,轻轻地喊他“楠楠”,怪他为什么想不开。 那是叶梓楠这辈子最感到自己被珍惜的时刻,只可惜再也没有了。 好奇怪的事情是,死掉了的叶梓楠后来居然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依旧被握着手。 只是眼前人居然换了那么奇怪的装束,叶梓楠的眼睛眨了又眨,终于忍不住浅浅一笑,“辛朝歌,你现在看起来好像陶俑。” 辛朝歌做出了“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叶梓楠,你相信人死了之后会穿越吗?” 叶梓楠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朝歌也很头疼,“这就是历史书的错处了。后世记载妲己无嗣的原因,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是男儿身。” 叶梓楠一身冷汗的伸手向下摸去,赶快把自己验明正身,觉得没有异常之后更加惊讶,“你、你是说……” 辛朝歌轻轻吻了一下叶梓楠的唇,然后又在他的耳旁低语,“这样也好。反正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爱怎样就怎样,由他们去。那我们就……私奔吧!” 所以,在江南水乡有远山,桃花深处绕青烟的地方住着两个对于钻木取火一筹莫展的误打误撞至此的男人,实在是一本书的主人公们结局最好的归宿了。 生如一叶,落在江南。 ——正文完—— 番外:终身大事 叶梓楠断却了三千烦恼丝的远离尘世,只留下了他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许许多多的不够研究级别的未解之谜。 大约有好事者可以去拿这个血淋淋的活色生香的例子,好好研究一下当代大学毕业生的心理压力过大问题了。 鉴于叶梓楠并没有写遗书,也没有什么失常的表现,又没有和自己的母校有什么恩怨情仇过不去的地方,为人一向社会关系简单,甚是是单调,所以他选择在自己的大学母校新生开学的当天从男生宿舍楼跳下,这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经过最大努力的多方侦查,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认定叶梓楠的死因是是自杀。 警方查看了当天的监控探头拍下的画面,发现当日和叶梓楠接触最密切的人就是江黎佑和左宸。 因此这两个无辜的小孩受累,被警方询问了一番,还做了笔录,真实的体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涉案。 还是这么不吉利的案件。 江黎佑委屈的扁扁嘴,“那个师兄就是帮我的忙拿了一下行李嘛,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楼呢。” 左宸也很纳闷,“还真是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你该干嘛干嘛吧,我得回学校了。” 王恬在电话里对赵京涵说了这件事的后续情况,赵京涵随后和王恬讲了一下叶梓楠和他的简简单单的交集。 这下困惑的人就更多了。 随着信息越来越全面,校园的BBS也报道了详情——因为确信此事与学校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帖子得以保留了下来。 连带着挖到了叶梓楠的详细信息,附加各种网络账号和照片,真是人死了都不得安宁。 后来学校的有关部门在水房的窗户上安了防盗的栅栏网,有好事者风凉话评论说,“这下子倒好,真是不能跳楼了,想死?只能喝药上吊了,这一举措无疑大大增加了学生自杀的难度系数。” 叶梓楠的葬礼是在家乡举行的,很遗憾没有能让亲朋好友瞻仰他的遗容,因为摔得太烂了,难以修复,勉强成个样子,盖着一面国旗,哀乐大响,很有新闻联播的感觉。 学校大约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了叶梓楠的家中一点儿意思作为抚恤;叶梓楠的工作单位也出了一点儿钱。 叶梓楠的父母痛失独子,伤心的一夜白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是人生三大悲之一,这叫叶梓楠的双亲如何不悲痛万分不能自己,他们也就成为了人数每年都要递增许多万的浩浩荡荡的“失独”家庭中的一员,流尽了一把泪。 一个人死了非常简单,没了心跳,没了呼吸就可以了,但是身后几千般的事情,是非常之多的。 而叶梓楠的死还非常蹊跷,没头没脑,直到他的家人找到他那张确诊为“抑郁症”的单子,好像心里释怀了一点点,总算没有死的不明不白——尽管死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毕竟严重的抑郁症可以导致自杀,这也许是目前为止一个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而事实的真相是永远不可能被人所知道的。 听到这场噩耗的杨梦瑶风一样的赶到了叶梓楠的家乡,在殡仪馆里泣不成声,早在远远望着的时候便已泪流满面。 到底是爱过,就算是路人也不会没有恻隐之心,更何况是那么深沉的把他放在心上,杨梦瑶哭的嗓子都哑了,真令人无法不怜惜。 而叶梓楠的身体则是不知有汉何论魏晋的躺着,在冰棺上纹丝不动,并不知道人们是不是伤心,是不是真的伤心,是不是在为他的死伤心。 废话,他要是动了,估计其他人就吓得不动了。 赵京涵作为叶梓楠的老师也赶来了,非常纳闷也非常惋惜,到底是自己教出来的好学生,说没就没了,赵京涵的眼圈都红了,唉声叹气,“傻孩子,明天有什么可怕的,居然让你不敢面对。你才二十二啊,人生的很多大风大浪都还没遇见呢,怎么就吓怕了,临阵脱逃了呢。” 此时,身在另一座城市的王恬,正盯着这位师兄以前的照片,也痛惜不已,“美少年啊,师兄——你怎么忍心抛弃这个世界——别告诉我你是殉情了,人活着,希望才在啊。” 江黎佑有些后怕,去水房的时候都要轻轻的祈祷,“师兄,你不要来找我啊……是学校让我和你睡一个床的,不是我故意的……我不会打扰你的。” 左宸不停地安慰他,“师兄不会有时间找你的,他肯定有心爱的人,哪里有空理你。” 这才是明白人。 赵京涵持续不懈的关注着自己在那个Gay and Lesbian的论坛上发的求“形婚”的帖子,倒是有一个姑娘应了。 不过也只有一个人应了。 聊胜于无,反正自己这条件,难道还能指望有公主下嫁么。 赵京涵按照那人留的联系方式发过去了诚恳的垂询的信息,得到了和姑娘见面的许可。 只是那场见面的气氛很是诡异。 在肯德基二楼的一个角落里的的一张四人餐桌上,坐了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那个唯一的男人就是赵京涵,两个女人冰火两重天的极端。 一个很女王,摩卡色的短发,美丽张扬,非常霸气,占有欲强;另一个是中长发,栗色的,向内打小卷,可爱文静,娇小玲珑,小家碧玉。 这一看赵京涵就知道了属性问题,TP自在人心啊。 一开始沉默半响谁都不说话,为了暖和气氛,赵京涵很尴尬的开口,“我叫赵京涵。我就是那个发帖子的人。” 文静的女孩子开口,“我知道。回帖的人是我,我叫姚雅云。” 另一个女人看不下去了,“啰嗦个什么呀,整的好像我在贩卖人口似的。快谈!不行就拉倒、” 姚雅云轻轻搭上那女人的手,“对不起。” 女王范的姑娘微微一笑,笑中带泪的豁达大度,“我知道,我懂你。不就是家里逼的吗,我理解,没关系,错真的不在你,不要说抱歉的话。你知道的,我一直等你。” 赵京涵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前有两个人秀恩爱,他肯定不好受。 然后那女人却又凶狠的瞪着赵京涵,声音极力压低,但是霸气更盛,“赵京涵,你给老娘听好了,你敢对她不好试试?我非得阉了你不可!” 赵京涵满脸堆笑,“呃……小人不敢……” 那女人的颜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算了……我可把小云交给你了。对她好点儿,谢谢。替我照顾好她,有空我告诉你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 姚雅云的眼睛湿了,任凭自己的手被递给赵京涵。 女王翩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非常的潇洒的扔下了一句“我爱你”,起身离开了快餐店。 姚雅云看着赵京涵,笑得很苦,“我也爱她。” 赵京涵又不傻,他又不是没有过曾经的人,“我知道。虽然……他离开我,结婚去了,但是,我还爱他。” 姚雅云微微一笑,“人生如戏,走吧,我们去逛逛,看看做戏的成本。” 逛街,看一切需要买的东西,以及看饭店的酒席价钱。 路上姚雅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二十七岁的她也是一个老师,是一个教初中的语文老师。 那个“女王”是她的大学同学,T,不婚主义者,但是姚雅云没有她那么潇洒,家里逼婚逼得非常紧。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的,所以迫不得已的姚雅云和赵京涵一样,来到了那个论坛寻找“形婚”的帮助,然后她就看到了赵京涵的帖子。 点进去发现不错,那位替她把关,“就这小子吧。看着还算老实,也是个老师呐。” 就这样,姚雅云就和赵京涵貌不合神离的走到了一起。 “十一”的时候就开始见父母,都是大龄青年,爹妈很着急,所以就把婚期就定在了当年的腊月。 赵京涵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另一个女人的邮件,事无巨细的讲述着姚雅云的喜恶,细致入微,也是一种被时间考验合格的爱情。 这只会让赵京涵想起一个时长十年的故事,人生没有几个十年,所以才一生只有一次那样的故事。 一次就已经伤透了时光。 后来,赵京涵和姚雅云去了首饰店,花了一个数,买了比较便宜的却是必须要买的钻戒。 赵京涵是有房子的人,但是却骗父母说是因为自己一直在租这个房子,正好房东要卖房子,图个便宜就买了下来。 也就才几年的房子,不旧,女方的父母看了之后也比较满意,毕竟这年头有套房子不容易,就合计着装修一下当结婚的新房子。 两个人接着去拍无聊的婚纱照,还要采买一切物品,小到红色的高跟鞋,大到新的家用电器。 总之很繁琐。 赵京涵的家里准备了礼金和“三金”,婚纱照很快出来了,画面上的一对新人的笑容都很僵硬,很机械,也很勉强。 几千块钱的留住瞬间,其实也只是逢场作戏的一部分。 赵京涵给饭店打了电话,预定了一厅的酒席,小城市里的这种价位已经不算便宜,大约不会影响那种叫做“面子”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赵京涵把自己要结婚的这个消息,通过电话打给了除了必须通知的平辈人以外的两个人。 一个是左宸,一个是王恬。 唯独是选择了用文字的方式,告诉了孟绍安。 一个他不愿意再提起的名字,这种消息的告知,也不过就是为了稍稍刺激一下那段尘封的往事。 左宸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非常平静,“老师,我是不会祝福你新婚快乐的。因为你并不快乐,我就不给你添堵了。不过我会去的。老师,你的悲惨遭遇真是在刺激我好好学习,然后定居国外去和江黎佑领证啊。” 赵京涵在电话那头笑骂,“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在看热闹。” 王恬的反应就像是听到了赵京涵怀孕一样,“什——么——!老师你要结婚了?你居然要结婚了?你都要结婚了?天哪,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什么时候?新娘子是谁?长的怎么样?男的女的?知道你是哪啥啥不?” 赵京涵习惯了这个孩子的不淡定,“废话,肯定是女的。知道,我们是形婚,她是个P咯,放心,你放寒假的时候,来吧,我请客。” 婚前的姚雅云约赵京涵出来逛街,“走,去买一对戒指,结婚当天要用——省的那天把真的丢了。” 二十块钱一个的仿钻戒看上去真度挺高,两人买了一对之后离开,姚雅云看着赵京涵,笑着说道,“其实这对戒指猜想我们两个,看上去不错,说白了却是一对假货。” 赵京涵也笑了,“不愧是语文老师,妙语连珠。还真是这样的,而且假戏不能真做,岂不愁杀我也么哥。” 世界如此之大,两人人太渺小,所以只好屈服于现实,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编织起来保护自己的安全的茧壳。 所以那一年的寒冬腊月的时候,赵京涵结了婚。 婚礼上的赵京涵堪比影帝,从头到尾都是满脸职业化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任何疲惫。 泱泱大厅里只有四个人知道,笑容满面的赵京涵是装出来的。 赵京涵自己,姚雅云,王恬和左宸。 江黎佑不知道,是因为左宸在拼命的保护他,不让他知道他们未来可能会遇到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耍得了流氓,扮得了正经,任凭废话很多的司仪百般刁难,赵京涵都可以应付的游刃有余。 王恬对着左宸惊叹道,“哎呦我去,老师可真厉害。装蒜的功夫世界一流啊,你看那个‘爹妈’叫的,对着他泰山的那模样,多投入啊。” 左宸白了王恬一眼,扔给她一把糖,“闭嘴!你不觉得老师很无语么。” 只有男人才能读懂男人。 赵京涵早饭吃的很不好,又迎来送往的敬酒,转到左宸他们这一桌的时候,在其他人都说着“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云云的祝福的时候,那三个熟人却说得很另类。 左宸说道,“老师,您辛苦了。” 王恬说道,“老师,唉……啥都不说了,少喝点儿。” 江黎佑说道,“老师,一会儿多吃点儿。” 赵京涵满脸黑线,“你们吃好就行了,不要管我。” 姚雅云则笑得温柔,“谢谢大家了。” 施了淡妆的姚雅云很漂亮,穿着西服的赵京涵今天也很挺拔。 王恬嘀咕了一句“内增高么”,就被江黎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老师长得很高了,和我一样!” 幸亏左宸及时制止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不然王恬一定会笑的吐出来。 赵京涵送走了绝大部分的客人之后,坐下来吃了口残羹冷炙充当午饭,姚雅云也是一个样,新娘新郎在人后显得很是苦命狼狈。 所以赵京涵愁眉苦脸的对姚雅云说,“我说,那啥,咱俩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就不要离婚了……这特么结一次婚太麻烦了,我连想撞墙的心都有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够了!烦死我了。” 姚雅云点头称是,“就是,太麻烦了。我快被折腾死了。” 第二天是回门,现代婚礼没有古代那么多的讲究,但也是够麻烦的。 前一个晚上两个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赵京涵对姚雅云说了,“我们两个就住在一起便是了,就像两个好朋友一样嘛。” 装修过的房子贴的非常喜庆,大红色是主调,这让赵京涵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和孟绍安搬进这个房子的第一晚。 张灯结彩,乔迁之喜,只可惜,换了枕边人。 赵京涵在闲下来的时候开始统计礼单,果然结婚是比较赚钱的一件事情——除去了酒水饭菜的花销,居然还有很少的盈余。 回门宴也是一样,礼金还有剩余。 赵京涵从心底里感觉到了人情世故的可怕,突然想起了已经入土为安的叶梓楠,叹一句“叶梓楠,生如一叶,名带江南。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 就这样,赵京涵完成了他的终身大事,尽管只是一场“形婚”,尽管是一场大戏,但是他必须去演。 人的一生总要扮演多种角色,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总归要去接受一个不可能改变的现实。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赵京涵收到了一个快递包裹,拆开之后是一个薄薄的信封。 寄件人有着一个很遥远的名字,“孟子皿”,收件人有着一个很古老的名字,“赵子涵”。 一张五十一张二十一张十块,三张人民币粘成了“520”的字样,下面还放着两张一百块钱。 纸币的下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卧着从前令赵京涵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人生初见,不如不见。君二九,我双纪。一见钟情,此恋十年。我在署日结婚,君在寒假成双。不是彼此报复,是无奈的离开。子皿爱子涵。不是爱过,是还在。” 然而快递上根本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所以显然这是没必要回复的一封信。 把字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赵京涵,手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红色的蜡烛,他和蜡烛一样的流着泪,把那张纸条在火苗上轻轻的舔着,最后看它盘旋成灰,看它归于寂灭。 灯光下和烛光下的赵京涵的侧脸很模糊,重着影子,嘴唇微张,好像是要讲一个曾经发生了十年的早已结束了的故事。 番外完叶落江南+番外——子勿为秦相
作者:子勿为秦相 录入: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