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个葬礼中林一染没看到苏林,倒是周华才像模像样的上台说了几句演讲词,最后那句现在听起来尤为讽刺:他是个好演员。
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林一染将电视关掉。靠在沙发上,忽然觉得眉心隐隐作痛。今天是自己出殡的日子,苏林竟然连去都没去。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估计因为上次自己的失手,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这么一想,林一染觉得应该去自己的墓前看看,毕竟到最后,最心疼自己的人还是自己。
晚上七点多,林一染换上一身黑衣出了门。
来到陵园时,天已经黑了,林荫小径周边是数不清的墓碑,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透着阴凉。
林一染的墓碑很好找,风水学家挑的宝地,制作的也很风光,面积足足比普通的大了四倍。
可活着的人不知道,只是靠这些表面风光的东西求个心安,死了之后能不能接收到这份心意,还是要看本人。
墓碑黑白照片上林一染笑容灿烂,可是那张脸也愈发的陌生。林一染蹲坐在墓碑前,看着排排摆放的精致糕点,水果,还有鲜花,忽然心生憋闷。
“人前风光无限,死了也没有一个人真心纪念,你他妈活得真够失败。”
林一染叹气,随手从墓碑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他觉得既然这是那些人大费周章,又是请著名主持人又是请光影老总,就为了让他泉下安息,他不能不给面子。
可就在手缓缓伸到面前,林一染准备张口咬下时,忽然被人扼住了手腕。
林一染扭头,皎洁的月光下,他能看到苏林清亮的双眸在这个时候隐隐带着怒气。
其实他还是幼稚,不适合做演员。
“你在这干什么么?”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林一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用力将对方的手甩开,林一染看着苏林冷笑:“那你又是在这里干什么?”
苏林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狭长的双眸危险的眯起,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刘海,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染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林一直在怀疑这个会画一笔回头鸟的男人和染哥有关系,直到今天他终于可以确认。不但有关,还不浅。
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想追究那些了,自己对染哥不忠,也没资格责怪对方。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不是比自己和染哥还亲密。
林一染一愣,随即明白过意思来有些哭笑不得。整了半天他以为前一世自己和他一样在外面有人?呵……
“苏林,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是你害死他的。”如果不是怕他再进医院,林一染或许会一拳头挥过去,可看着苏林渐渐惊恐的表情,自己又觉得这种感觉很出气,“林一染就是个傻逼,竟然会瞎了眼喜欢上你。呵……话说回来,苏林,你凭什么这么问我?你和周华才在酒店开房的时候你有想过你和林一染是什么关系么?”
苏林颤抖着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头部炸开般疼痛。一染说的没错,自己凭什么质问别人。从头到尾,做错了事情的那个人只是他自己啊。
苏林抱着头缓缓蹲下身,肩膀微微抖动着。
林一染站在他面前,忽然有些错乱了手脚。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要脸。”闷闷的声音从苏林紧缩的身体传来,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苏林一直都是这样,面对不了的东西就选择逃避隐藏。如果不是染哥的葬礼声势浩大,或许他内心还会当染哥是活着的,只不过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林一染站在一边,什么话也没有讲。他只是在想,如果换做另一个人,他女朋友和别的男人上床,回来问他自己是不是特别不要脸……呵……
“苏林,林一染已经因为你死了。死者为大,我求你放过他。别再装得重情重义甚至还传闻出去说你因为他自杀。”
苏林这个时候抬起头,脸上被泪染湿一片,他的声音很轻,嗓子有也些哭哑了:“你说……什么?”
林一染看着苏林,目光黯淡,这个时候他还要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呵……苏林,其实你没错。如果能够重活一次,我相信林一染也一定会选择先满足自己的私心。”
林一染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自己更爱自己。
所以幸好,他能重新活过,明白这个道理。
陵园离市区很远,可林一染来之前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不过林一染确实把苏林丢在了那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徒步走回去,手揣进兜里忽然摸到一串钥匙。这两天剧组为了赶进度忙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竟然把陆君安交待的照顾老房子的事情给搁浅了。
林一染连忙找出手机,看着信息上面的地址似乎离这里也不太远,自己明天刚好还可以赶早班车去上班。
虽然不知道陆君安说的老房子是他什么时期住过的,可真到了地方林一染看着墙根四下长出的杂草,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红砖白瓦的平方,不算太大的院子。锁着的红漆大门一推开吱嘎作响。
院子里很空,一棵垂头枯树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种下的。不过进了屋才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一室两厅的格局,虽然都是些陈旧的老家具,却布置的简洁温馨。
客厅不大,只放了一张两米长的沙发和老款的方块电视。挨着厨房稍微大一点的房间几乎变成了杂物室,里面全是用胶带封起来的纸箱。
而另一个较小的房间应该就是陆君安住过的了,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还有个书桌,书桌上面有个随圆形透明玻璃鱼缸,不过里面只留下几粒光秃秃的石子。
这房子太久没住过人,灰尘很大,林一染觉得自己反正也睡不着了,就开始动手清洁起来。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是能够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等他把各个房间的角落都擦了个遍,床单被罩都塞进洗衣机里清洗,时间一点也不等人,转眼间天已经亮了。
揉着有些僵硬的肩膀,林一染无奈。
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浓重的黑眼圈,只希望别被年导发现才好。
照顾岳文的男孩名叫楚晨,是个清爽有爱心的大学生。林一染赶最早班车先去了医院,来到病房外面的时候楚晨正在陪岳文吃饭,看样子岳文很喜欢他。
林一染在那陪岳文呆了一会儿和楚晨聊了几句就匆匆往剧组赶,听楚晨说老人家最近恢复的不错,痊愈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也算是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了,想到这,林一染又打起精神来准备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中。
苏林今天还是没来,今天的几场拍摄许辰溪和秦墨涵的戏份居多。
下午的时候林一染没什么事导演就叫他先回去,临走时还不满意的嫌弃他的黑眼圈,告诉他艺人要注意形象,晚上不要玩太晚。
本来挺好听的话被年导这么一说就变了味,林一染对此也只能无奈微笑。
一晚上没睡好,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困。可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倒是给自己弄精神了。
林一染先去了趟超市,又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可心里似乎总有很多事,怎么也放不下。
最后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去市场买了两条小鱼。
他平时不喜欢养宠物,特别是小猫小狗,随地大小便不说,还掉毛。
可是金鱼应该比较好养吧?
林一染没回家,而是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了老房子。
他将两条金鱼放在房间书桌上的鱼缸里,这样的话这里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小小的金鱼眼睛大大鼓鼓,游动的身体一扭一扭。尾巴像是一卷一卷的波浪,时不时在水草中游过。
一个不算太大的房子,两只不算太无聊的金鱼,一张不算太小的床。
林一染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一连一周陆君安都没再给岳深打过电话。
喝酒应酬,签约开会,新的床伴……时间明明并不充裕,可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刚从公司回到酒店,看看墙上的时钟才五点半。从酒柜里拿出酒,陆君安捏着沙漏型酒杯,性感的薄唇微微挑起,带着些自嘲。
是不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为什么那双澄澈的眼眸,淡然的微笑,还有让人觉得心碎的哭泣,这个时候想起来都格外的挑人心弦?
想到这,陆君安放下杯子,回房间换了衣服决定出去转转。
而此时的林一染,正在和一些花花草草奋斗。
花店的老板说金银花冬天也能开。花朵本身不抢眼,是嫩黄色的微微卷曲的花瓣。不过要是现在在院子种下,冬天的时候应该就能爬满整个墙壁,到时候隔壁也能沾光充满花香。
而且花店老板还说,金银花的花语是真诚。
在所有人都靠谎言来支撑度日的时候,至少它不会。
11、罚酒
仔细想想,自己应该有十年没来过这里了。穿过纵横交错的小巷,还是能够不费力气找到那个熟悉的院子。
陆君安下车走到斑驳的红漆大门前,手指轻轻抚摸着颜色脱落的地方,门微微晃动,竟然是虚掩着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里面忽然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我知道了……我估计一个小时之后能到剧组。好……那我现在过去。”
门缝将林一染的身形拉的细长,人影走动,陆君安退到院子围墙的另一边。等林一染锁好门离开,身景渐渐消失在拐角,陆君安才有些奇怪的走了出来。
自己为什么要刻意躲避?
说来也是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提出不用他再来酒店,可现在竟然有些后悔。可能这个一染太合自己口味,只可惜心有所属,自己又讨厌勉强别人。
陆君安从兜里掏出钥匙,大门沉重的锁链被卸下,熟悉的院子展露在自己面前。墙角还有林一染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种花工具,红砖地面也扫得很干净。
走进院子打开房门,原本以为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满室荒凉的霉味,可进了屋迎面扑来的却是淡淡洗衣液的清香。
陆君安忍不住勾起嘴角,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只是叫他有时间过来打扫一下,没想到他还在这里过起了日子。
看着晾在后阳台的床单被罩,抚过旧家具指尖上的轻盈柔滑,满室温暖的阳光,望向窗外碧蓝的晴空……陆君安恍惚间觉得时间倒退回小时候,外婆在厨房忙碌,自己刚放学就急着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出去和巷子里的小朋友踢球。
那时候外婆总要站在院子前骂自己不听话,吃完饭就被她赶进房间写作业。可如今想有个人骂自己,都是奢望。
陆君安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曾经的房间,手指有些颤抖不听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离开的时候忘了把它们带走,如今恐怕……
手轻轻触碰门板,陆君安有些惊讶的看着书桌上的鱼缸。如果不是自己眼花,恐怕就是一染了。
想到这,陆君安深深呼出口气,看来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
“铃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忽然打破沉寂,陆君安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看清来显之后不禁一愣,随后接通了电话。
“华才。”
林一染刚赶到剧组就见张胖子一脸笑容跑了过来,圆鼓鼓的胖脸上媚笑连连。
“一染,你现在可牛了啊,让全剧组等你一个人。”张胖子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止不住脸上的兴奋。林一染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来了?”
苏林身着深V领白色小衫,搭配休闲咖啡色西服外套,蓝色牛仔裤出现,简单休闲,看样子不是来拍戏的。从起色上看他恢复的还不错,只是不难看出眼底打了很多粉底来掩饰黑眼圈。
林一染觉得那天晚上已经把话说得够绝了,他今天找自己,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染,林哥前几天病假大家这不是没怎么休息上么,所以今天特意请全剧组的人去吃饭,就等你了。”张胖子在一旁有点兴奋,先头听说这事他还觉得一染运气不够好没能赶上,可苏林刚才竟然发话要大家先去酒店,他留下来和自己一起等人。
林一染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如果张胖子之前在电话里说清楚,自己就不用匆忙花钱打车过来了。
既然苏林说了请全剧组,而且还特意等到自己来,林一染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他有点搞不明白,如果按照苏林的性格,他觉得自己前一世就和岳深有关系,现在不是应该眼不见为净么?
可到了酒店,他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在此期间苏林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进了包房也是不怎么吱声坐在一边。
众人这个时候明显都喝了不少,看到林一染一拥而上吵着他迟到了要罚酒。
“唉,一染来了,快快,我们在这等你一个小时了必须罚酒。”
这要是别人林一染或许还能躲过去,可是发话的是年导就不能不喝了。林一染拿起桌上的酒杯刚准备干了,就被年导笑呵呵的制止了。
“年导,我……”
看着自己手里的啤酒被年导换车了白酒,林一染不禁面露苦涩。自己什么酒量自己心里有数,况且苏林还在,他可不想酒醉误事。
“年导,一染是新人,要不这杯我帮他喝了吧。”
苏林的话明显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手中的动作也骤然停下。谁都知道他虽然现在名气还不够但成为影帝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身后还有大人物给他撑腰,自然要耍耍大牌。
可这样一个平常一脸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在等了一个新人一个小时之后,现在还站出来说要替他喝酒?
对于苏林的性取向圈里传闻不少,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这么想。
林一染的目光停留在苏林脸上,对方依旧淡淡没什么表情。自己刚刚看他灌进两杯白的,苏林什么酒量林一染还是心里有数的。
虽然喝多了伤身不伤心。
可这个时候苏林要是真醉了自己恐怕就麻烦了。
况且,他会伤心么?
“怕什么,大不了明天不拍了。”
年导平时就讨厌这个苏林,要不是看他演技还行早就撵人了。这个时候兴致正高,他凭什么出来捣乱?虽然知道这是酒话,不可能成为实话,可既然年导已经发话,林一染也只能咬牙干了。
苏林微微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他只是觉得和这个一染接触的越多,他就越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染哥的影子。哪怕这些熟悉的举动是他从染哥身上偷来的,哪怕……他曾经也和染哥亲密无间。
苏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辛辣的液体刺激着他的神经。今天的事情他没告诉周华才,更没告诉那个周华才安放在自己身边的助理。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人,看他在自己的视线里一点一点模糊,最终模糊成染哥的模样。
迟到的人一罚就是三杯,等三杯白酒下了肚,林一染立刻就感觉特别精神。可坐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醉了,脑袋忽悠忽悠的像是有风扇在里面旋转。
上辈子他也参加过不少应酬,可每次酒杯到了他面前旁边都有助理替他担着。而且就算喝多了回家还有人给他洗澡按摩,所以他不怕。
但是现在……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林一染和年导说了一声身体有些摇晃的走出了包房。他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眼前的事物一直旋转不停。
极力想表现的很淡定,可谁知左脚绊了右脚,忽然摔倒在地。
或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在他们摔倒痛苦的时候,总拿自己喝醉了做借口去责备别人没照顾好自己。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因为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不肯放过别人,也不肯放过自己。
12、最后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