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到靳昶会说这个,登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更要装没醒。这家伙这么在女生面前揭我老底,我就算不想跟这个美女劈腿,可也要男人脸面不是。
我眯缝着眼看脆脆的反应,她似乎吃了一惊,我灰溜溜地想她大概是被我这乖宝宝的排场给吓着了。
脆脆明显的气场动摇了,“我是听他说过一点,可是昨天没想起来……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我哪想到他那么大的男生,会有这么大反应,他看着身体素质很好的。”
没想到靳昶看着她,面色阴沉,声音被压得更低,我要不集中精力都听不清了。可是我听见他说的第一句就头皮一炸,“你既然那么喜欢他,”我心胆俱裂,好容易平静下来,听靳昶说,“你就应该把他的一切都弄清楚,记牢了,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就别到我这里来招惹他。”
我的脑子里就像有雷击过,轰隆隆的回声震的我的耳朵都不利落,脊背僵直,我张开眼睛,看见他们在对视着。脆脆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一瞬间我以为她要哭了,所以靳昶先转开了眼睛。脆脆低头深呼吸了几下,我看见她修长的手指在身体一侧抓紧了手里的包。她没说任何话,突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看着靳昶,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转过脸来,我才看清楚他其实非常生气,视线相对的时候他略微怔了一下,脸上又没了表情,平静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什么时候醒的?喝水吗?”
63.
我看着靳昶,看了一阵子,不过他装作没感觉到。
一声不吭,貌似平静。
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他身上辐射出来的刺,那是深深压抑住的焦躁。
为了压抑得住情绪,他绷得那么紧,我都不知道他是要发脾气还是要爆炸。最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头咬着下唇,突然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放在我的膝盖上,轻轻地捏了捏。
我有点自信,自信他可能宁可自爆,也不会跟我爆炸。
我琢磨了一下该怎么说,“我觉得你跟脆脆说话的口气……”。他不为所动,我一看他那小模样,装得就好像压根就没跟脆脆说过话,心说这人可真是意志坚定,我憋不住低声笑着问他,“你觉不觉得你的口气特别像老婆婆在教育儿媳妇?”
靳昶突然转过头来看我,我愣了一下,突然被那双好看的眼睛冷冰冰地逼视,“所以,因为我对你的小媳妇太严厉了,你觉得不满了吗?”
我就像是在傻笑的时候被人一棒子打中面门,受了那么大的冲击力。他整个人都变得严厉阴郁,满眼是我不熟悉的冷漠和敌视,仿佛他在盯着的是一个陌生人。我的耳边一下就静了下来,人都像漂浮在空中,半天着不到地面。
靳昶突然低下头,先避开了我的眼睛,底下匆忙伸手握住我的手,“如果你真不在乎的话,能不说这件事吗?我不是冲你……”
我的呼吸都憋了半天,心脏也跳得特别快,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我刚才一定是被吓呆了,真够蠢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我觉得沉默更糟糕,沉默渐渐地就像石头一样沉重,我不是能担事的人我承认,而且说不定还有点轻佻,所以我受不了隔了夜心里还揣事。我舔了舔嘴唇想说话,发现嘴唇干得起皮了,靳昶立刻递给我一瓶水,保温瓶装的,还是温的。那家伙出门旅游还带着保温瓶,可是他自己从来都不喝热水的。
“苗苗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他低声说,甚至还轻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想要缓解情绪,想让自己轻松。
他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突然慢慢而重重地说,“我是有点烦躁了,不应该。”像是给自己下总结,我想到他在以前的生活里,在他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是这样生活的——给自己做一个理智的分析,下一个客观的总结,然后毫不留情地按照最合理的方向行进。
我突然不想再顺着他的方式谈话,也不想再顺着他的意思做了。
“为什么烦躁?”我打断他刚要说话的意图,他肯定要拐开眼前这件事了。
他闭上嘴,就陷入了沉默。我有点不知所措,可就在我以为他根本不可能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老老实实地说,“我有时候会想以后的事。”
“多久的以后?”
“你一般会想多久以后的事?”
“明天?后天?或者更长一些,但一般截止在每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我不喜欢想那么倒霉的事。”我说。
他笑出了声,“这样是对的。但是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更远一点的事。”
我没敢接这句话,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还没想太多,也不愿意想。虽然我本身特别怕他抛这个话题给我,平时也一直在躲,可是这次这个话题却是我开的头。
好在靳昶又要说话了,他没有等我先开口,这实在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我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就说得这么直白,“有时候会想到将来你结婚的样子。”
我慌张地瞥他一眼,但是他避开了我的眼睛笑了笑,“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指责你什么。只是有时候乱想一下……”
他又停了一会,好像说出他心里想的东西要花很大的决心。我很少听到他说他心里想的事,所以虽然在这种尴尬的话题下,我特么居然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恨不得赶紧把他倒过来,把他的内心给痛快倒出来,只是又怕逼紧了他反倒不想说了,所以我又不敢出声。
他想了一会总算又说下去,“有时候,闲着的时候,或者某些场景,都会让我想到将来,会有一个女人跟你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组成家庭。而你要分担家庭里比较繁重的工作,你需要为她做许多事,你需要保护她——在很多方面。包括在夜里接送她,赚钱买奢侈品给她,陪伴她。可能,她还会逼我心疼的小孩拼命工作,逼他上进,逼他为她赚来良好的社会地位,要他伺候她的父母,逼他达到她希望中的程度,我心里想一想,就很不舒服。我不是……呵呵,不是想表现的像个无私的自大狂……只不过……要是我们中年再相遇,我发现你很疲惫,我一定会很生气,会在心里想要是这个人一直在我身边,那该多好,但可惜你不需要我……当然,当然,可能这些都不会发生,你父母会给你很多帮助,你也很聪明……更有可能那时候你其实过的无忧无虑,唯一的烦心事就是不知道孩子到底该上哪些辅导班比较好。”
我尴尬又紧张,开始我吓得心跳耳鸣,后来又老脸羞热,甚至不敢盯着他的脸看,希望他赶紧闭嘴,又恨不得把这几分钟牢牢记住,因为这几分钟特别像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都融化成了水,又觉得要流鼻血了,可能我是要变态。
张了张嘴,咳嗽着清了清嗓子,想装的庄严平静,还想显得幽默点,其实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恨不得剁了自己的爪子。“你那要求太高了,更像护儿子的老太婆会说的话了。如果我要结婚的话,那都是我该做的事。不管是对某个女人……”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对你。难道你能做的我就不能做吗?”最后一句话说得几乎是夹在嗓子里哼哼。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然能做得很好,但是毕竟辛苦,我心里始终觉得你是我弟弟,不愿意你受我受过的累和压力。”他低头说,我偷偷瞥着他的侧脸,发现我们都是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在说什么可耻的东西,他说“所以我只想你高高兴兴……”大是又觉得说的不对劲,他赶紧转回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可以当我是个特别想跟弟弟上床的恋弟狂。”
我低头压着嗓子跟他说,“幸好你弟弟也特别想跟你上床。”
靳昶听了这一句就笑了,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脸上甚至还有些羞涩,低头说了一句,“那就好。”
我盯着他的脸,就觉得心软得不行,无法忍受地伸手去抓他袖子,想跟他贴得紧一些,他顺从地被我扯过来,身体微微倾向我这一边,肩头贴着我的肩头,我们近得可以亲吻,我的头脑发热,恨不得真就亲下去。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笑意,带着点戏谑,我在他面前什么都藏不下,我现在的德行看起来一定很猴急。他看着我的意思我也明白,问我敢不敢在医院里真吻他。我这人一向不吃激将法,大概就不是那种火气大的人,激我也没用,我一般啥事都能想开。但是我是真忍不了,他明明那么高高大大严肃得不得了的一个人,我现在就觉得他可爱。揪了他的领子一把,把他往前扯,他的面颊侧过我面前的时候,我迅速地在他的脸上享受地吻了一下。
这人是我的。我们之间有关系,不是朋友关系,其实我不用特别小心地看他脸色提防他不高兴,因为我们在这种关系里根本没距离,我的这部分里有他,他的那部分里也有我,根本分不出彼此。人活在世上,能跟人结成这么种关系,其实是幸运,早我就一次都没体会到过。
他的脸亲上去香香软软,吻一下都回味无穷,我一时回不过神儿来,稀里糊涂地听见靳昶咳嗽了一声。我发了个呆,看他的眼睛正斜向上看着正前方,还想他看见什么了有这个不急不缓又三分忌讳的神态,转头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就看见脆脆,我吓一跳,爪子还抓着靳昶衣领子,也不知道脆脆看没看见我亲他,就算没看见,眼下这暧昧的肢体语言也很难被理解成在打架吧?
脆脆的脸色相当不好看,靳昶倒是淡定得简直让我蛋疼,特别平静地在那跟脆脆对视。脆脆勉强把视线转到我身上来,只是扫了一眼,“我想跟你谈谈。”
啊?我擦,跟我谈谈?谈什么?我瞥一眼吊瓶,我这还输液呢。我用眼神示意脆脆看我的吊瓶,她的脸色一下变了,站在那里好像在极力地克制着过来撕了我的冲动,“我说靳昶,不是说你!”
靠,不是我啊。我靠,那找靳昶什么事啊?看她还想外边去说的意思,决斗啊?为了我?哎我嘞个去,我可以去写个杰克苏自传了,题目就是《红颜祸水的我》。
我还没想明白,靳昶已经站起来,俩人外边去说话去了。
我等了很长时间,针都快打完了才看见脆脆回来,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看不懂,进来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我着急地往她身后看,想看看靳昶到底是个什么脸色,没想到第二个进门的是猴崽子,拎着一塑料袋吃的喝的,一副来看笑话的嘴脸。我着急地往他头顶上看,等着下一个进门的高个,结果看见了朱大表哥那张轻佻的脸,“表弟好点没啊?”
我都不想跟他说话,他身后是小烨,再身后就没人了。
“靳昶呢?”我急坏了,更急的是我现在还跟个充电手机似的连着线。
“去给你买粥去了,觉得他们买的东西没一样你能吃。”脆脆答得随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也没办法问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再说既然俩人都出去背着我说了,那估计也不会告诉我。这到底是搞毛啊?想想我就生气。
猴崽子一个劲地想招惹我,我一出门就趴窝也确实各种挫,所以我懒得搭理他。我那表哥没说多少废话,就是趁机吃我的零食,小烨安静地待在一边,我忽然觉得这趟出门旅游他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我仔细盯了他几眼,大概是因为他不怎么笑了,所以那种神奇的鼓舞人心的快乐从他脸上消失,他的人也不再让人觉得夺目。
我问他们田野哪去了,脆脆说是去退机票了,我们本来下一步是要搭小型飞机过去的,但是我这么一倒下,他们也不好立刻就走,来看我就耽误了飞机时间。所以脆脆打算缓一天雇车过去,又安慰我说反正他们都不是时间特别紧的人,行程耽误一天两天都没事。我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好说什么。
再后来猴崽子就试图吸引脆脆的注意力,那简直傻透了,他竟然选择了用跟表哥一起扯淡的方式来吸引女孩。朱崇柏那轻佻的性格,有人搭台他就唱戏,两个人越说笑越没边,没想到脆脆后来还真笑了,跟他们两个一起扯,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在一边干待着,想想他们两个可能说开了,就不知道是怎么说的。真乱。
我的针快打完了,他们在一起闹得正欢,我也没叫护士,自己拔了针,趁乱出门去,好像他们也没当回事,大概以为我尿急。我出了医院大楼,想去找找靳昶,没想到刚推开楼门就看见靳昶在外边抽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北的天空会给人一些心理暗示,我突然觉得靳昶抽烟的模样有点沧桑。
我走过去问他怎么在这里抽烟,他说本来想去给我买点吃的,后来想我也快打完针了,一会一起去吃热的粥更好一些,所以在这抽会烟。
说完我们不只怎么就沉默了,我看他抽烟突然觉得挺烦人的,平时工作就快累死了,还抽抽抽的,要跟他说戒烟,但是想必他也不能当回事,顶多还是在我面前不抽。我突然烦躁起来,伸手去他手指间抢过那半枝烟来,嬉皮笑脸地塞进自己嘴里,就着抽了一口,没走鼻子,原样从嘴里吐出来。“确实挺帅的。”
他愣了一下,想拿回去,我笑一声,立刻拿肩头一挡,抢球似的防守。他笑了,好像有点无奈,“小混蛋,说了你别抽烟,回家都没法给你妈交代。”
“怕什么,我期末考试都及格就得了呗。”我才不在意我妈怎么想,事事都让她满意,那我完全可以交出大脑了,父母要求的事糊弄个差不多就行了。倒是靳昶这边,我可不想再丢人现眼地让他帮我把考试弄及格了。“我觉得我也应该抽烟,你抽的时候特别帅。”
靳昶一脚卷过来,“少废话,烟掐了,回去叫他们出来吃饭。都在搞毛呢?病人都出来了,他们还住起院来了。”
64.
按照靳昶的意思,接下来我们哪都不去了,在乌鲁木齐原地歇息两天就返程。我坚决不肯就范,我虽然对喀纳斯没有什么执念,可是白白飞来一趟,就这么走了,也太窝囊了。何况我还是在意靳昶和脆脆在医院外头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们两个虽然守口如瓶,可如果他们凑在一起我总应该能瞧出来些端倪吧?再说这一趟惹出来的事最好这一趟当着两人面解决了,回去也不留事端。
我坚持不肯回去,猴崽子也耍赖不走,最后靳昶也只能屈服。我们错后了一天上路,机票买不到,只好租车。
我本来想路途中间要经过一段沙漠,还是找两个本地司机比较靠谱,可是田野、表哥这两个野生的王八蛋谁也不想放弃这次撒野的机会,枉费我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保障安全而不是扯犊子。我这么说的时候,朱大表哥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睛瞟一瞟靳昶。我想起来让靳昶说说他们,回头一看靳昶正躲在我后面,视线也不跟我相接,一副菩萨表情,丫竟然沉默地支持他们。我顿时没辙,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我只好不再坚持。朱表哥笑了一声走开去找小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像有一种占了先机的优越感,是嘲笑我对靳昶的不了解,还是觉得我这个“乖宝宝”跟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我有点不爽,不过自我安慰了一下那点不爽很快就过去了。反正靳昶釜底抽薪的结果是我们最后租了两辆越野,脆脆刻意地避开了我们,上了另外一辆车,直接奔了驾驶位置,原来那位置上的田野马上就让开。
没驾照没发言权的猴崽子在一边拍了拍我,朝我伸了伸大拇指,我刚在心底里感激他是唯一一个挺我的人,他的拇指尖就反过来朝了下,“老二你真厉害,还不如个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