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妈又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他转开视线去看我妈妈,“苗苗非常聪明,看书一点就透,在我银行实习的时候,他们教他业务,从来不用说两遍。人家都说智商遗传母亲,今天跟阿姨聊天,发现这种说法确实不错。”
我妈那个乐,“我这笨儿子比我可差远了,我们那时候大学多难考啊,我也没像他考试那么费劲过。”简直得意忘形,我妈最喜欢别人夸我的时候,捎带上她。
靳昶笑了,“男孩子这个时候都贪玩,他今年考试就很好。这学期分数都很高,最好的一门打了95分,维持到下学期就够奖学金标准了。”
我眼睁睁看着我妈的眼睛都亮了,转向我,“是么,儿子?怎么都没跟妈妈说。”
“及格是正常的,有什么可说的。”我有点不好意思,“挂科的时候才通知你。”
“你是不想通知也不行,每回考试结束我都要收到学校邮的不及格通知单,真是让妈妈上火,混蛋儿子。”我妈高兴起来又不给我留情面了。
我厚着脸皮挺着,眼角偷偷瞥靳昶,他看着很开心。
“苗苗不是靳昶这样能在外边闯的孩子,我跟他爸爸知道他什么样,也不想让他在外头瞎混。明年他就大四了,我们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回去工作的单位,职位到时候就会排出空缺来,还是不错的地方。”
靳昶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我愣了一下,这件事竟然忘记跟他说了。不过那也是毕业的事,我自己跟根本就不愿意想。我有些紧张地看着靳昶,他还像刚才一样微笑,好像那一瞬间根本不存在。
“妈妈,我都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我有些烦。
我妈转过头来看我,脸上带了一些不高兴,“我说了,过年回去再谈。”那种不容反驳的压力,让我无话可说,何况现在确实是在外边,我家的规矩,我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不懂事。
可是我心里很不舒服,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靳昶看了我一眼,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想我一定又是在皱眉头,他才这样笑。
我抬手揉了揉眉间,呼出了一口气。
场面有些冷,钟雯似乎有些看不过去了,“其实苗苗靠自己也不一定找不到工作的,千千万万的大学毕业生不也都是凭自己生存的吗?不过父母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就是大四生啊,开始我也不想回家的,可是后来毕业马上就到了,觉得考研也考不上,工作又真的没找到,同学们一个个未来都定下来了,就剩下我没着落,就觉得不如回家算了。其实这里就是城市大一点点,也没那么好了,哪里都有机会的。”
我妈叹了口气,“还是小雯懂事,你说我怎么就没能生个这么乖的女儿呢?”
我哼一声,“我也想你把我生成女生,省我许多麻烦。”
我妈被我说愣了,靳昶倒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我是随口说的,抬头看他笑得够开心,心里倒是也松开了。
钟雯也跟着笑了,转头看了我这边一眼,忽然说道,“嗯?谢佳树,你换IPHONE5了?”
说着就拿起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摆弄着玩起来,“感觉跟4S,没太大差别,也没像发布会上感觉的那么长?你花多少钱买的?”
我不知道,靳昶给我的。我一愣之下,忽然觉得不好。我妈也看着钟雯摆弄手机,“是差不多。儿子你什么时候……不对啊,儿子,你这几年一直乱花钱,这次我生气了,给你的生活费不多啊,你也没跟我再要钱,怎么还有钱买手机?你姥姥又偷着给你钱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靳昶说的对,我是不会撒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靳昶一下就把话接过去了,“是我的。苗苗的4S在我这里,他跟我换着玩的。其实我也搞不清新款有什么不一样的功能,不过小孩子打游戏的时候总想玩新版本,就跟他换着用了。”说着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手机,他的手机没有换,还是老款。
我松了口气,“明天换回来吧,其实差不多。”
我妈就瞪了我一眼,“不是你这样还把钱花超支了吧?小昶你真没给他添钱吗?你可别不好意思跟阿姨说。”
靳昶笑了,说得异常真实,“苗苗现在用功学习,不怎么出去玩,阿姨一个月给他三千块钱,他其实都花不了。”
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听凭靳昶胡编乱造,我妈这回像是信了。我偷瞥一眼靳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跟他弄出来的印记还没完全褪掉,来之前我们俩厚着脸皮去找了一趟脆脆,我顶着脆脆一通恶毒的嘲讽,总算被她用遮瑕膏还是粉底液什么的掩盖住了。
钟雯玩着我的手机,一边说着,“手感不错,啊,不小心开了你的短信箱。”
我吓的一呆,连忙伸手去拿,钟雯“嗤”地一笑,往后一闪竟然避开了我,“啊,阿姨,谢佳树好像有女朋友。”
“什么?给我看看。”我妈一把就把手机抢了过去,我的头都嗡嗡响了。
我惊慌地站起来,碰倒了酒杯,什么都顾不得了,从我妈手里把手机抢回来。“我也有隐私的。”坐下的一瞬间,我瞥见靳昶的脸都白了。
“你哥是谁啊?你怎么跟你女朋友叫哥?”我妈疑虑重重地看我,不过她可能打死也想不到我在搞基,重点立刻就扑错了,“你跟她都到了买房子的地步?你这是要偷着结婚啊?私奔啊?”
我估计她可能只来得及看到最近的几条短信,再往上调情露骨的可能都没看到。半天我吭出一句话,“靳昶还在这里呢,说什么私奔不私奔,不嫌丢人啊。”
“什么样的女生?”我妈的好奇却根本挡不住了,钟雯在她旁边轻轻发笑,也像是好奇似的看我。
“一个……有点假小子性格的女生,我平时开玩笑都叫她大哥。”我生硬地往下掰,拼命回忆我今晚到底有没有在我妈面前跟靳昶叫哥,应该是没有。好像自从我发现只要一叫他‘哥’,他就特别没抵抗力之后,我就很少在外面的场合喊他哥,这称呼已经越来越私人,多数都是撒娇和上床的时候才用。
“是不是那个卖咖啡的?”我的不干脆让我妈更加怀疑,她已经开始生气了,就是不好马上表现出来,“你才大三,这是打算娶她了?”
我呼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你不是说不用门当户对吗?”
“那你也不能……”我妈的声调一下就高了,又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缓了缓说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吧?”
我没吭声,我妈一下就站起来了,转身离开席面。我看着她是去洗手间了,可能是太生气要平静一下,或者就是她的惯用手段,在给我压力,逼着我愧疚反省。
我看着靳昶,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他跟我想的一样,我妈迟早会反应过来,怀疑到他的头上,那个称呼太明显了。
我转过头去盯着钟雯,“你也太过分了吧?”
钟雯抬起头来就直视着我,像是就在等着我问她。“你不过分?GAY?是吧?对面的是你老公?”
我张了一下嘴,却发不出声音。
钟雯冷笑一声,“你真恶心。别瞪我。我不是说GAY恶心,我是说你真恶心!你一个GAY你招我干什么?我就那么贱,非要倒贴你吗?是你追我的吧?说分手的也是你吧?你有病啊?好吧,这些事过去了我就当被狗咬了!那周二是怎么回事?没意思你不会说啊?丢下我就跑,回家找你老公啊?真可笑,你妈和你老公还坐这儿对着面吹嘘你,狗屁不懂的公子哥一个罢了,跟这丢人现眼。你有出处我就没地位吗?谁想巴结你们家是怎么?”
我被骂得哑口无言,是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作践我,可是偏偏她说的我一句也反驳不了,我不知道是羞愧还是羞耻,觉得她说的都对,我简直就是下作。我呆呆地看着钟雯说得激动,猛地站起身,“老娘也不想在这陪着了,老娘瞎了眼了还曾经觉得你很帅。离了你爹你妈,你也不过就是个没用的东西罢了。手机都是你老公送的吧?凭你能赚来一分钱?你有什么价值?考试都不及格的货色,大学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还95分?这不是靠爹妈,是靠老公了……”
“适可而止吧,别说得太过分了。”靳昶突然发话了,我已经呆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靳昶的话说得很阴冷,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情,跟钟雯对视着。钟雯被打断,呼了一口气,看着靳昶似乎有些退缩,但是还是挺住了跟他对视。
良久,靳昶说,“你做的事也不怎么地道。以前是谢佳树做错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要付出代价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钟雯没有说话,但是她的怒气明显退了许多,气势也不再那么盛。她似乎想了一下,接着拎起了自己的大衣和包,转身走了。
就是这么会功夫,我妈已经往回走了,正好远远看见钟雯要走,她向钟雯招了招手,似乎想唤住她。但是钟雯几步就跑出了饭店。我看着靳昶,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74.
晚上回家以后,我跟靳昶谁都没有主动提发生的事。我就是问了靳昶一句,这回考试是我自己考的吧?
结果被靳昶骂了一通,他反问我说像我这样一个高考能考出高分的学生,答完一张卷子会不会不知道自己能打多少分?
我当然能估出分数来。
但是我有一些慌神。
我跟靳昶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高考的分数到底有没有被我爹想办法改过,他改了也不会跟我说,我的中考分数就被改过,事后过了两年我才听说。
靳昶看着我就没有话说了。过了一会他问我,凭我自己的成绩,当时还能考不上重点高中吗?
我告诉他肯定是能,但是那一年中考满分的人太多了,我爹觉得我丢了分,就算能考上,可能也会没信心,所以就……反正改个中考分数很容易,权当鼓励。
靳昶沉默了半天,忽然问我,“就是这些事,让你觉得在家里总没自信抬头说话吗?”
我开始还没太明白,后来反应过来觉得很丢人,“我在家都不抬头的吗?”
“你在你妈面前,跟人说话都会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在你爸面前。我猜你是习惯性地怕在他们面前表现不好,说错话吧?你妈还觉得你气质不够好,很没精神。呵呵。”靳昶似乎还有话,但是碍着是说我父母,话到嘴边他自己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很烦心,习惯性地就伸手去口袋里掏烟,什么也没掏出来。他又抽出手来,“你在父母面前跟在外边判若两人。苗苗,你真的没有必要没自信。”
我低了头,站在他面前,可是沮丧慢慢地浸透了上来,沉甸甸地压着我。让我站在他面前,也有一点站在父母面前的那种感觉,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很怀疑只有当靳昶痛苦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对他很重要。当他像现在这样坦然,平静,浑身上下都透着支配的力量,我就会觉得跟他隔着什么,近不到一起去。
一直到睡觉之前,我趴在床上,用笔记本把空间和校园网里上传过的跟靳昶的合照都删了下去。大多都是旅游时候照的,删掉的时候看见有高中的女同学留言,问一直跟我站得很近的那个帅哥是谁。所以说上传这个很没意思,但是我就是忍不住。
删完照片,我又开始紧张地想,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暴露出来我跟他的关系,还有谁可能会怀疑,还有谁可能会知道。想来想去头都疼了,我们出去玩会被看见,我的邮件我的短信我的笔记本我妈都会留心,我藏在钱包里的照片,甚至我脱口而出的话……我妈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聊得开心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不是妈是哥,只是她当时没有听清。
我丢开笔记本,抱住脑袋,我明白,这种关系要想完全隐藏是很难的。情人是根本藏不住的,除非我根本就没有感情。
身边的床垫陷了一下,靳昶搂住了我,亲吻落在我抱着头的手上,“苗苗,”他的声音柔和得像是哄孩子,“快把手拿下来。别烦,没事的。”我的手松开了,脸上立刻柔软地落下了好多吻,“没事没事的,只要你不犯愁,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咬着嘴唇看着我的情人,脸上的表情柔和得没有半点阴霾,上来就捏了我的脸,“别咬那么紧,快点松开。”
“我要是回家了呢?”我拉着他的手,他正在把我的脸捏成各种怪样子。
“我帮你在这里找工作。”靳昶笑了,“我帮你进其他银行。”
我看着他的笑脸就心烦得想扯他的脸,“要是我真的回家去了呢?”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件事争到了最后,他们软硬兼施,我最后都动摇了。我知道他怎么想我,我自己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那我就回家去。哎呀,苗苗可不要再烦了,快把眉头展开。”他叹着气摸我的眉间,“乖一点,不要烦恼。你要是决定回去,我就想办法把自己调到分行去,我这不是毕竟在票号当伙计么,分号不是有的是吗?总有一天我们这些中层都是要空降下去找个好职位的。你这是在愁什么,世界上的事都是有解决办法的,没什么了不起。”
我被他气得想笑,又有点想哭,“你说的轻松,你在总行干得好好的,就算空降那不也是要看时机的。你想降就降那特么是坠机不是空降。”
我都要哭了,靳昶竟然大笑起来,“那你忍得了我周末才能开车回去看你吗?想上个床都有固定周期,跟老年夫妻似的。”
我实在被气笑了,他就搂我,“那我们可以先暂时分居两地,最多一两年我总能找到机会把自己弄到分行去。如果我周五没事的话,周四晚上我就开车回去,周一早上再开车回来,这样我只有周二和周三看不见你……”
我听他安排时间,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受,我听到的是分离。我每一周,每一周都得跟他分离。
他吓了一跳,也不再笑了,“这是怎么了,苗苗?你哭什么?”
“我不想送你走,也不想等着见你。”我推开他,自己捂住了眼睛。“我不想一人上班,一个人回家等着周末。”
“那我从现在就开始往家里的银行投简历,”他说,“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只要你有想法,我就一定会实现,你为难的事情,我就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你不要回去。”
“你不要哭!”靳昶是急了,突然吼了我一声,把我吓住了,被他抓着的手腕自动从脸上松开,我看到他的眼睛,他那么严肃,黑色的眼睛如同深渊,“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丢下的可惜?你理智一点想想,其实什么都无所谓,我回去也有回去的好处,有很多地方都会想要我,何况回家以后人脉更好。你不要想着都是你的错,都是我在牺牲。哪有那种事?什么都不可惜,我到哪里都可以重新开始,有的只会更多。我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你,苗苗,我这辈子的幸福已经离我这么近了,就在我手里,我说什么也不会松手的。”
我静静地坐着,有很多事,很多感情在我的头脑里迅速流过。他抓住了我的肩头,“苗苗,我最怕的就是一件事,就是你觉得事情无法解决,你觉得绝望。千万不要。你怎么想的,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要是我挺不过去,结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