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之吻（生子）下——WingYing

 第三十三章

 在经历了热闹的一夜之后，黑发血族顶着黑眼圈来到片场。化妆师并没有放过这个调侃他的机会，按照他的眼圈深度，他们不需要再为他打太多的黑影。 另外，这一天片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导演的脚边周围都是烟头，他的助理正在和天王的经纪人交涉，当然，从他们的表情看起来，谈话的内容应该不是很愉快。 在孙彬从经纪人手里接到最终定案的剧本时，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孙彬瞄了一下自己的戏份，他饰演的邪恶将军虽然是反派的第一主角，但是戏份居然比大卫还要多。 “你来晚了，孙彬，你错过了一场好戏。”凯斯扯了扯嘴角，无奈地摊手说：“这是金牌导演的最后让步，要么减少面瘫大卫的戏份，要么撤换角色，或者说，他们愿意找另一个导演来接收这个烂摊子。” “这怎么可能？”孙彬一脸苦笑不得。 “所以得去好好哄哄那个小baby，你知道的，有爹地罩就是不一样──”凯斯一般不会这么说话，孙彬已经差不多可以想象刚才这个地方上演了什么样的口水大战。 绷着脸坐在椅子上的大卫·安伯斯猛地将目光转向这里，那充满魔性的脸蛋加上一身挺拔的军装，足以让四分之三的波克市的少男们为他尖叫疯狂。对孙彬来说这样的脸蛋也富有了吸引力，但是某个逆天的人类在这方面对他的心脏进行了充分的训练，现在孙彬终于从可悲的外貌协会中光荣毕业。 “……那现在怎么样？”孙彬默默地掉转目光，他可不想无缘无故被人给惦记上，他已经在昨晚被整得够呛。他的心脏现在很脆弱。 老妈子经纪人倒是毫不畏惧地用目光回敬过去，大卫·安伯斯抿抿唇，脸色不虞地扭过头。 “为了避免进度过度落后，技术组会先处理3D场景部分，在问题解决之前先暂停拍摄。”凯斯脸色难看地补充：“这将是最坏的打算，没有人希望这样。” 孙彬有些头疼地点点脑袋。 因为与大卫·安伯斯的合作关系产生矛盾，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孙彬精神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顶层公寓，停在门前的时候，他沉默地犹豫了几分钟，最后带着赴死的表情，横下心对过指纹。 解锁的声音响起之后，门口打开来。 孙彬鬼鬼祟祟地伸长脖子，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在察觉并无其他人的时候，孙彬才舒了一口气。他打开灯，屋子里顿时敞亮起来。 确实，没有其他人。除了中央砸烂的水晶吊灯之外，他的老窝跟过去没有其他分别。 孙彬摇头叹了一口气。 总之，那个瘟神终于走了，除了这一样他没有其他奢求。 呃，说实话，他没想到萧九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果然人还是要适当地爆发一下的。 黑发血族步伐轻松走到冰柜前地拿出两根血剂，在添饱肚子之后，他走到浴室去放了热水──在找人收拾屋里的残局之前，他得要好好让自己紧绷的神经轻松一下。 男人边哼着音乐边解开扣子，他在镜前自恋地转一圈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件扔到洗衣篮里的衬衫。 孙彬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摸摸鼻子走过去将篮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在扔进洗衣机之前，他垂眼看了看上头已经干涸的血渍。 人类的血液是鲜红色的，跟他们的不太一样。不管外表再怎么相似，他们到底是不同的物种。血液是生命之源，从这点来看，他们从根本上已经和人类相去甚远。 这种鲜丽的红色就像是怒放的玫瑰，带着一种妖冶的、脆弱的气息。有时候似乎也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 孙彬烦躁地甩了一下脑袋，转头将这件不便宜的衬衫转而扔进了垃圾处理器里。 在男人进到浴缸里的时候，里头的热水满溢出来。 他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叹，两手撑在边缘。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地休息，尤其在和晏冉分手之后。说实话，自从和晏冉分开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开始下一段感情──二十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他认为自己需要缓冲的时间。 孙彬掬起水泼了波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然，最好也不要再有什么烂桃花。 他慢慢地仰躺，潜进水里。 随着水波晃动的感觉很舒服，他渐渐地张开双手，闭上眼。 气泡溢出。 待在水里的时候，像是可以听到一些和平常不同的声音。 『别怕、乖……别怕……』 谁……？ 『嘘、我在这里……别怕、不痛了、彬彬……』 怕什么？ 『彬彬、彬彬……』 黑发血族猛然睁开眼。 月光从上方的细缝透进来，他待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地下室。他不安地站起来，怔怔地环顾四周。 喂── 他喊了一声。但是他就像是隔着一层膜说话一样，声音似乎没办法传达出去。 喂──有人么──！ 他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脚边的黑色金属，瞳孔缩了缩。 就在这时候，周围开始震动起来。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摇晃，后来却震得越来越强烈、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摇晃。 喂！有人么！喂！ 他拿起地上的枪械，慌忙地爬上梯子，用枪柄用力地敲击着木板。 怦！怦！怦！ 忽然之间，一个剧烈的声响传来。 他一时不稳地从梯子上摔回到地上去，他听到了诡异的脚步声，不太寻常。他不自觉地摒息，上方的阴影逐渐挡住了月光，有什么东西慢慢地靠近。 一个猛烈的撞击。 一双赤红的兽眼！ “哈────” 黑发血族迅速地从水中起身，他像是要窒息一样地张大嘴深深地、急促地吸气，接着就扶住边缘狼狈地猛咳，在他好容易缓过气来的时候，门铃却响了起来。 孙彬艰难地从浴缸里爬出来，他摇晃地拿起浴袍裹身，出去之前还看了一眼镜子。 他的眼白充血、脸色灰白，跟死过一遍似的。 要不是他及时醒来，明晚的波克日报他绝对会占上一个版面──溺死在浴池里的吸血鬼，这会是个不错的饭后娱乐。 门铃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 孙彬两腿有些虚软地走到门前，打开门之前，他没忘记按下通话键。这是每个公众人物都该养成的好习惯。 “请问是哪位？” “送货。” 孙彬看了一眼小萤幕，他只看到了一个大箱子，还有一个戴着帽子的黑人送货员。 黑发血族拧眉，他不记得他有网购什么东西。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门。 “晚上好。”那大个子给自己递来一个单子。黑发血族接过来低头一看，眼皮抽了抽。那是波克市极具盛名的贵族家具坊，为上层人士的奢侈品专供商，那里的东西哪怕是一组餐具，都能开出一个让人乍舌的数字。 “不好意思，请问你送来的是……？”孙彬疑惑地指着那个大箱子。 “吊灯。”这个高大血族背后突然响起一把突兀嘶哑的声音。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类款步而出，一手靠在玄关摆了一个特骚包的姿势。 “还有我。” “……” 这种时候，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家伙都会做同一件事。 黑发血族猛地抓住了门把，但是人类青年的反射神经显然相当迅速，在孙彬把门摔上之前他两手用力地挡住了门，发出一声“砰”的剧烈声响。 成年血族的力气不算小，尤其是在用吃奶的力气反抗的时候。就算是萧九这样的人型兵器，要跟吸血鬼比蛮力也不见得轻松。他俐落地一个翻转，改用脚挡住门，还不忘对着一旁的血族男人僵硬地咬牙勾唇。 “给我出去 ……！”孙彬已经面目涨红。 “这里是我家……！”萧九也在用劲儿，不过一边使劲儿一边耍帅，难度系数到底是比孙彬高一些。用不了多久，他额上也渗出了汗。 “家你妹的家……！！” 一旁的黑人送货员默默地着看着这爷儿俩较劲，金色眼珠一会儿瞟过来、一会儿瞟过去。 在僵持了老长一阵后 ，还是孙彬败下阵来──萧九毕竟还是在军队里磨练大的，孙彬那点体力简直不够看。 黑发血族累瘫地一放手，萧九就灵活地转了两圈闪了进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后又漂亮地站直。孙彬弯着腰两手扶着膝盖喘气，一时之间还没法缓过劲儿来。在他顺过气来的时候，扭头却发现那双黑色眼珠正上上下下地盯着自己。 孙彬顺着那露骨的目光看看自己，他的浴袍在刚才的较劲之中滑开来，一大片胸膛坦露在外。 老实说这也没什么……问题在于，他的身上还带着水汽，再加上他刚才经过了剧烈的运动，现在面目潮红，一片春色。重！点！──他面前还站着一个觊觎着自己的变态！ 孙彬只觉得在萧九那双狼眼之下，自己的节操和清白瞬间荡然无存。在他忙转过身系好袍子的时候，萧九却猛地跨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拉住他的浴袍，快速地将它重新摆好，把露出来的部分全数遮起来，扭头冷不丁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傻看着他们的送货员，冷声扔下一句：“滚。” 黑人血族被瞪得一个哆嗦，忙掉头开溜，萧九又抛出一句：“东西留下。”他这才想起来似的把箱子搁在门口，头也没抬地快步离开，还踉跄地摔了一下爬起来。 孙彬傻怔地看着那壮硕的大个子跟只熊似地滚得老远，萧九还在给他系腰带，一脸郁郁地碎碎念：“彬彬，你太不小心了，要是被看光了怎办。我看了你拍得那支广告，又是裸背又是露胸膛的，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萧九越说脸色越沈，到最后简直有些痛心疾首了，咸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孙彬的腰，眯着眼含糊地自言自语：“不行、不能这样了。我老婆都被人看完了怎么成？谁看你我就挖了谁的眼……” 孙彬听不下去了，他直接甩开萧九往浴室走回去。 萧九在后方跟上去，在走进浴室之前，黑发血族挡在门口，抱着手好整以暇地问说：“萧先生，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想请等我洗澡之后穿好衣服再谈，你认为这主意怎么样？” 萧九往前凑了凑，漂亮的眼睛一弯，轻轻说：“你可以一边洗，我们一边谈，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孙彬咬牙将门给摔上。 没一会儿，萧九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在孙彬烦躁地咆哮之前，却听他道：“彬彬，我把换洗的衣服放在这里，脏衣服我放进洗衣机了──” 而不久之后，他听到外头传来一些声响……有点像是吸尘机的声音。 “……” 好吧，他认输。让那神经病折腾去吧。 黑发血族疲累地放掉了水池里的水，他在莲蓬头下将水量设定到最大。 全身重新浸湿的时候，他舒服地仰着脑袋，微微闭上眼。 霎那间，半个小时前的异样画面又突然跳蹿到脑海里。感觉像是古老电影的黑白画，好几帧的图像一晃而过。 孙彬甩了一下脑袋，水流不断地往他的脑袋冲下来。 怦！怦！怦！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孙彬赶紧关掉了水喉开关，水声停止的时候，他有些腿软地坐在边缘，脸色难看地急促吸气。 《异变》剧组的矛盾问题并没有拖得多久，在多方面的调解之下，大卫·安伯斯主动放软了态度，向同样倔脾气的金牌导演示好，并表示会虚心学习绝对不再无故翘班，戏份的问题他们还会继续斟酌，毕竟谁都知道弗洛凯尔只是将杀伤力最小的亚裔演员当成了刺激某个不知好歹的年轻小子的挡箭牌。 不管怎么样，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而且这部电影的主要阵容除了大卫之外，还有好几个巨星坐镇，虽说戏份远不及两位主角来的重要，却也存在着不小的号召力。 在这样的王牌制作班底里，孙彬其实是处在一个颇为尴尬的环境里──放眼去看，环绕在他身边的多数是一流的影星名人，身价都远超于他，由此来看，霸占了反派第一主角的亚裔血族显得存在感薄弱。但是孙彬在圈内的名声一直很不错，人缘也属上佳，弗洛凯尔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已经闻名遐迩，大多数的人都一致觉得孙彬被糊里糊涂地选上并不意外。所以说，在剧组里，孙彬还算是吃得挺开的。 然而，黑发血族依旧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把天王给得罪上的。 孙彬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他的错觉，除了几场对手戏之外，大卫偶尔会用一种不包含善意的目光看着他。而在他瞧过去时候，对方也会略带挑衅地眯一下眼，再掉转视线。除此之外，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并不值得一提。 孙彬对这种幼稚的行径没有多大的怨怼──对现在的他来说，天王大卫的各种小眼神小动作和某个滥交大使比起来简直是太可爱了。 在私人休息室内，凯斯又将所有电灯泡给悄悄支走。孙彬正在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脑荧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金发血族静悄悄地走近──孙彬最近几天在工作结束之后都会悄悄地查些什么资料。他凑到旁边看了看…… 【泰姆斯大厦爆炸事件，恐怖组织的反击。】 【知名艺人列入S级危险通缉犯。】 “孙彬？”凯斯唤了一声。 黑发血族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 “你在看什么？这些都是老东西了……怎么回事？！”他捏住孙彬的下巴瞧了瞧，皱眉说：“甜心，我记得我这已经为你推掉了不少通告，希望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了哪个狐狸精，把你给榨干成这样。” 孙彬挑眉咕哝着道：“你还真猜对一大半了……”他不着痕迹地将笔记本给关上。 “什么？”凯斯的声音猛地提了起来，他在黑发血族面前弯下腰，那气势居然让孙彬怔怔地靠着椅背，仰头有些傻眼看着他。 凯斯的眉头高高地拧了起来，“你不是才刚跟徐晏冉断了么？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的？这次又是谁？噢，老天！孙彬，你看人的眼光已经够烂了──” 孙彬缩着脖子忙辩解说：“你千万不要误会，这跟你想的不──” 休息室的门突然推开来。 大卫·安伯斯在看到这对圈内出了名的铁杆二人组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他的目光在著名的王牌经纪人身上停留了一阵子，最后转到孙彬身上，狠狠地杀来一记眼刀之后，这个年轻的天王巨星扭过头直接把门给甩上。 “他怎么回事？”孙彬坐直了一些，疑惑问道。 凯斯默默地站直，指了一下脑子，扔下一句：“这里有病。” 孙彬闻言挑挑眉，他不确定凯斯这一句话包含了些什么成分在里头。 不过他并没有意思要去干涉挚友的私事，如果这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的话，他相信凯斯会主动告诉他。这是他们几十年合作以来产生的默契。当然，他有时候也希望凯斯能主动找他诉苦或是谈论一点感情问题──好吧，虽然他给不了什么好建议，但是有时候一个人身边总是需要一些聆听者。 而至于他自己…… 孙彬沉默地看了看合上的笔记本，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掌心。 黑发血族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他站在自家门前，却迟迟不入──那感觉就是因为不想面对家里的太太，而不愿意归家的丈夫…… 上帝，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就在孙彬掉转步伐决定暂避一段时间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挣扎了一阵后，还是拿出来接听。 “彬彬，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孙彬沉默地一翻白眼，语气不善地说：“不用麻烦了，我……” 门直接打开，只见人类青年拿着无线电话靠在门口，对着孙彬勾一勾唇。 “……已经到了。”黑发血族默默地按掉了手机。 在孙彬要进门的时候，萧九却挡住门口。 “干什么？”孙彬冷着脸问。 萧九笑了笑，对着孙彬低下头，指了一下自己的脸蛋：“亲亲。” 孙彬扔下一记“懒得理你”的眼神，直接越过他走进屋子里。 在被萧九缠上的前几天，孙彬还会想方设法地避开这个瘟神。但是他发现不管他到什么地方，萧九依旧会阴魂不散地跟在他的后面，就连去酒店租个房间，不管是哪一个地方都会告诉他已经满客或是在维修中，就连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都会礼貌地请他离开── 总之，这家伙就是有办法把他给乖乖逼回家来。 在看到客厅那一桌烛光晚餐的时候，孙彬的脚步陡然一滞。他僵硬地回过头，只见萧九从他旁边轻飘飘地越过，边解下围裙。 波克市赫赫有名的萧氏皇太子兼滥交大使在他的家里、围着一条围裙……这画面确实即新鲜又刺激。 孙彬静静地看着萧九乐呵着布置好了一桌子的菜，也不知这小子从哪翻出个烛台来，中间还摆了一束鲜花。 “彬彬，来，坐这儿。”萧九看起来有些兴奋，他推着男人到位置上，还绅士地替他推推椅子。 孙彬一脸木然地看着萧九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上，啪嗒一声，跟变魔术一样地把蜡烛都点上。 “说真的，你让我很意外，不过你下次不用这么麻烦。”孙彬礼貌性地拿起餐布别在领子，尽管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有食欲。 萧九含笑从拿起一瓶冰镇的红酒，他轻轻摇晃一下，在孙彬面前打开来。 一股不同于以往的香气随着酒水流入酒杯的时候溢出，黑发血族不自觉地凑前闻了闻，哑声轻问：“这是什么？” “伊甸园的禁果。”青年看着那抹艳红道。 孙彬挑眉扯了扯嘴角，“我还真没听过这个牌子，是贵族的才能享用的么？”但是闻起来确实很香。 萧九为他倒了满满的一杯，自己却打开另一瓶红酒──这很正常，血族和人类的味蕾不同，他们可不欣赏血剂的味道。 “不，只有你。”萧九拿起跟前的杯子，对孙彬做了一个碰杯子的动作。 黑发血族看着那诡异的颜色，轻轻地摇晃。 那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红酒，至少看起来不会这么浓稠鲜艳，色泽也不会这么深。 仔细闻一闻之后可以发现，除了酒精的香味之外，似乎还有一些更为特殊的气味。 很香、很诱人。 萧九从刚才就安静下来，一双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坦白说，萧九只要乖乖闭上嘴，或是别去想这家伙做过什么惹人嫌的事情，孙彬也不是不能将他当成普通人对待。而且说实在的，萧九毕竟是人类──对任何一个血族男人来说，人类就是这世上最迷人的一道风景，远胜于一切。 在萧九的注视之下，孙彬试探性地轻呷一口。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口感。孙彬觉得他似乎从未这样饥渴过，他长时间来已经对所有血剂麻木的味觉仿佛是重新苏醒一样。 在将满满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的时候，孙彬将高脚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 “彬彬……”萧九仿佛是担忧地轻唤一声，还伸手去轻轻覆住男人的手背。 孙彬有些头晕地晃一晃脑袋，他迷茫地睁睁眼，眼珠的颜色比以往更深一些，獠牙也隐约显露出来。 孙彬忽然觉得一个头疼，他抚住额头，一手撑住桌缘站起来。 在萧九试图靠近他的时候，黑发血族猛地挥手退开。 “你、你别过来……”他摇着头站了起来，哑声道：“抱歉，我……我失陪一下──” 他逃也似地冲到了浴室。 萧九难得没有紧追上去，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沉默地坐倒在椅子上。他看着孙彬离开的方向，祷告似地合眼。 男人两手掬起水，漱了几次口之后，他又用冷水直接泼脸。 当喉咙的燥热稍缓之后，他疲惫地弯下腰，两手撑在洗手台上。 孙彬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抿了抿唇。 【我是凯斯，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情请留言，我会尽快回复。PS，如果是是我的甜心，请拨打另一个紧急专线──】 黑发血族的眼皮抽一下，他乖乖地拨打了另一个号码，但是依旧是忙音。 这还真是一件蛮稀奇的事情。 “凯斯。”孙彬拂了拂面，他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见一见你上次说的那个医生。听到留言的话，请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尽快。” 第三十四章（上） 血族与一切疾病无缘。 他们死亡的方法只有三种：在阳光下被烧死、伤重或是走到生命的尽头。 医院对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用于处理重大伤口的地方，减少了疾病的肆虐，对于医生的需求除了在战争时期处于高峰的阶段，近百年来医生的数目都在下降，而且这个职位多数被普通的治疗师或是研究员所替代。 然而，对于长生的血族来说，在撇除对疾病的忧虑之后，他们要面对的是心理上的各种问题，而缺乏精神信仰的血族在这时候一般必须去寻求心理医师的帮助──尽管他们并不是很愿意。 黑发血族在护士的带领下走向另一条通道，他手里拿着外套，眼神不自觉地在四周张望。 跟大厅的人来人往比起来，这里可以说是廖无人烟。 “请在这里稍候。”护士交给了他一张号码牌。 孙彬坐在椅子上，他试图减少内心的不安，但是周围的静谧却增添了他心里的紧张感。 他拒绝凯斯的陪同，毕竟这种事情并不光彩，要是被媒体发现的话，那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所幸媒体也不是很积极地在老小子身上挖掘惊喜，只有在偶尔缺乏新鲜事的时候，他们才会拿老小子找找乐子。 “……！”孙彬抹脸轻叹，转眼时候却猛然被眼前的一双金色眼瞳给吓着。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血族，正歪着头俯身看着他。 “噢，抱歉先生。哎，你的房间在那里──”值班的护士赶紧走了过来，他对孙彬致歉之后，扶着老先生的肩，硬是拖着他离开。 那年迈的血族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紧盯着孙彬，手指指了指，念念有词。 血族的听力优于他们的亲族。 赫菲斯顿。他是这么说的。这是每一个血族孩子童年时都听过的名字，在小孩子不听话的时候，照顾他们的保姆就会用这个名字来吓唬他们──这是来源于一个未受证实的传说故事，赫菲斯顿是一只在夜里发狂的魔物，一只四肢修长身躯如柴、两眼赤红却有着尖牙的异形，也就是他们现在俗称的异变种。 孙彬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子，就在这时候，一个护士走了过来，“三号。” 黑发血族看了看自己的号码，“是我。”他站了起来。 男人跟着护士敲门走进会诊室，坐在桌前的医生正在忙碌地记录病例，他转一下椅子，将写下的资料交给助手：“这是班纳的情况，输入进资料库里。” 在看见黑发血族的时候，那个戴着眼镜的医生露出和蔼的笑容，他看起来和孙彬的年纪差不多，不过脑筋似乎很不错。他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请坐，孙先生。” 说实在的，会诊室的气氛比外头好上很多，至少没有这么死气沉沉，而且这个大夫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怪家伙──大多数的医生都不太好亲近，他们总是绷着一张脸，这是孙彬对白大褂人士最初的印象。 “要来一杯咖啡么？还是红茶？我这里只有雪加德，来一点怎么样？”医生站起来走到隔壁的茶水间，孙彬看着这里除了堆满了医学书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居用品。他相信这位大夫平时应该就睡在那张病床上。 黑发血族有些出神地凝视着杯中的黑色液体。 “你觉得怎么样？需不需加点糖？”医生坐了下来，他弯下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杯糖块来。 “不用，呃，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孙彬犹豫地摇头说：“喝不出什么味道。” 医生挑挑眉，问：“百分之百浓度的血剂也没有么？” 孙彬迟疑片刻，拧眉摇头。 “这……倒是新鲜。不过压力大的时候不是没有这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你的舌头哪里出了问题。”医生眨眨眼笑了笑，他坐正了一些，做出聆听的模样，“孙先生，麻烦你详细告诉我你的情况，让我想想能为你提供什么意见。” 孙彬下意识地看了看鞋尖，短暂地沉默之后，他将自己这段时间困扰他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 在一刻钟之后，医生沉吟地点点脑袋。 “你说你会看到幻象、还会产生幻听，那些都是很具体的么？” 孙彬抿抿唇，答道：“就像……我正在当场。”他放低声音，严肃地说：“我清醒的时候，那种感觉似乎还跟着我。很逼真。” 医生做出思考的模样，他低头写了几行字后，站起来说：“请跟我过来。你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测试，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难受。” “没事，请带我过去吧。”黑发血族站了起来，他的眼圈很深，看起来确实像是很久没好好睡一觉。 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张躺椅。 孙彬按照医生的指示坐了上去，他慢慢地躺下，对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眯了眯眼。 “放松下来，孙先生。不用担心，现在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深呼吸、闭上眼。” 孙彬深吸了一口气，他听话地闭上眼。 “好了，去想象一下，你梦过的片段，你听到了谁的声音……” 声音、听到的声音。 谁的声音…… 黑发男人跟着医生回到了会诊室。 “你的检查报告我之后会通知你过来取，到时候我们再详细谈谈你的情况。”医生拍着男人的肩带着鼓励的语气道：“不用太担心，你这样的情况虽然比较少见，但是对血族来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什么意思？”孙彬停下脚步。 医生靠在玄关，摇摇头微笑说：“平均三百年的寿命，很多人活到一两百岁的时候都会出现跟你差不多的情况，会对自己的存在感到困惑、压力……”他摸摸脑袋，又轻道：“血族和人类不用，多数的血族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亲戚……要是到这个年岁还没有一个固定的伴侣，有许多家伙就会对自身的价值产生质疑，简单来说就是胡思乱想，所以说──” 医生忽然打住，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而且是相当可爱的童谣。 “噢，不好意思。抱歉。”虽然是在工作中，但是那个电话显然对他来说很重要。 医生走了回去，他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孙彬发现他依旧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医生在说什么。 他敢肯定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而且是很小的孩子。那种可爱天真的童言童语是难以模仿的。 医生似乎很珍惜小心地跟那孩子对话，在结束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地说“爹地永远爱你”等等的话。 他们的通话时间不长，医生挂断手机之后，回头对着黑发血族苦笑轻摇头，“我儿子，他今年八岁。很棒的小子。” “听起来很好。”孙彬发自真心地微笑。 如果他和晏冉之间没有产生问题的话，那么他们现在也应该回去福利院带回一个男孩。但是一般福利院不会让他们带走年纪太小的孩子，都会选在十五、六岁，不过没关系，血族孩子成长的速度很慢，那距离他们成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亲生儿子。”医生又说。 孙彬有些讶异地迅速抬头。 医生走到桌子前，孙彬这才注意到了他的桌上放了一张小相框。 “他是人类，所以没办法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医生欣慰地一笑：“但是在保卫所里可以确保他健康地长大，我和我的伴侣每周都能去看他三次。那孩子真的长得太快了，我觉得他就像是昨天才出生一样，那时候他还这么小……”医生突然打住，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抱歉，每次说到孩子我总是忍不住──” “不不不，我很喜欢。我的意思是，我也喜欢小孩。非常喜欢。”孙彬露出了想听下去的表情，他甚至走了回来，接过医生递过来的那个小相框。 那是个小男孩，很小很小，金发碧眼，还有酒窝。 “这……太可爱了。”男人发出一声赞叹，医生骄傲地道：“以后肯定是个小帅哥。像他的另一个爹地。” “这真是个健康漂亮的孩子，能冒昧地问你他的名字么？” “当然可以。他叫乔纳斯，我们都叫他乔纳宝贝。” “这名字真合适，拍这照片的时候他几岁？哦哦哦，他已经长牙了么？长得真快！” “孙先生，要是你有时间，就请再坐一会儿。我马上去热一下茶。我这里还有两本珍藏的乔纳相簿──哦，我没想到终于找到知音了。” 助理医师看了一眼里头的两个老男人，他默默地走到门前，把“休息中”的牌子给挂上。 黑发血族含笑地握着方向盘，他的心情就像是在长久的阴天之后的难得放晴，尽管外头实际正在下着大雨。 他今天认识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布伦南医生很健谈，尤其是在说到小孩的事情。他们两个简直像是相见恨晚，一直聊到助理先生走过来清咳为止。 而让他感到意外的还有一点──布伦南并没有爵位，但是他却能拥有一个人类伴侣。 这实在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而根据布伦南的说法，他的伴侣跟他是在同一所医学院毕业的。他的伴侣身体并不强健，所以没有接受任何配对，似乎对此也相当抵触，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们两人相遇为止。 孙彬难以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爱情，但是必然令人动容。尽管布伦南很愿意告诉他关于他们的罗曼史，不过助理医师显然并不容许他在工作的时间这么做。 前方的路灯一闪一闪。 孙彬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刚才故意把手机留在车里。 他低头迅速地看了一下，五十几通的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出自一个人。 孙彬瞬间又觉得头疼起来。 人类确实很美好，不过他希望老天能给他稍微正常一点的艳遇──萧九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口了，可以的话，他想要清淡一点…… 在孙彬按下通话键的同时，他看向前方。 外头雷声剧烈，雨刷从眼前划过。 那一瞬间，车灯仿佛照到了什么。 【彬彬，你在什么地方？彬彬……？】萧九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在看到前方站在路中央的巨大影子之后，孙彬的瞳孔猛地扩张。 “……！！”他使劲儿地踩下刹车，抓紧方向盘。 车子猛地从路上偏转，其他的车辆匆忙地避开，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 轿车直接滑向路旁，周围响起了尖叫，在撞上灯柱之前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彬彬、彬彬！怎么了──】手机的声音断了。 孙彬一脸惊恐地抓着方向盘，他喘喘地吸气，在稍微镇定的时候，他急忙解开安全带踏出车子。 他有些踉跄地向前几步，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口。 那一闪一闪的路灯下，除了经过的车辆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孙彬呆怔地退了退，靠在车门上。他急促地吸了吸气。 那他……刚才看到的、那像是异变种的怪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 孙彬在冷静下来之后查看车子的情况，除了几道不算明显的刮痕之外，基本上不妨碍驾驶。他心神不宁地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 细雨很快就停了。这一路原来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结果车子还没开进市区中心的范围，后边就有警车直追过来，而且还是一出四辆，前后左右分头截道。 孙彬就算是满肚子的疑惑，但是依旧按着指示在路边停下车来。 在他从车中走出的时候，那围堵着他的警车里也走下两个黑衣警官。 黑发血族无奈地摸摸鼻子，在他们开口之前，他就合作地出示自己的驾照和ID，说：“呃。晚上好。抱歉，我知道有的速度是快了一点，那个……”孙彬瞄到了他们的右胸口上金灿灿的徽章，他的眼眉默默一抽，说：“如果我知道这年头超速驾驶居然能让特级警员亲自出马，我一定不会犯这个错误。” 两个长官用扫描器对了对ID，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血族男人。 孙彬默默地双手合握地站直，在他们紧盯着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虽然那看起来毫无诚意。 “就是他，带走。”警官一指，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两只手搭在男人的双肩上。 孙彬夸张地瞪眼。 “等等等等……你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ok，ok，别推我、我自己可以走。我想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没有拖欠水电费房贷也已经缴清了……” @#￥×&……黑发血族叽里呱啦地说了一路，但是那些警员把他的话当成了背景音乐，没有谁去在意。 现在，男人正一手撑着下颌，一脸烦躁地待在拘留室里。他的右手腕被铐在桌脚上，而这张桌子的四只脚是固定在地上的。 负责看守他的警员坐在他的对面看报纸，时不时地打着哈欠，完全没有审讯的意思。 就在孙彬天马行空地幻想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阴谋或是政治圈套之中，即将被人给杀人灭口之类或是被赋予什么不得了的任务等等等等之时，他终于从门上的小窗口瞧见那把他带来这里的黑衣刑警终于出现在门前。 他对面的看守员动作更迅速，他迅速地将小报纸给折好塞到了椅子下方──那个地方居然设计了一个暗格，孙彬静静地侧目。 “长官！”看守员挺胸行礼。 那个不苟言笑的特级警官走了进来，也不看他们，就主动地让出了一条路。 孙彬还在静默地拭目以待，结果在看见那背手大步跨进的人类时，他霎那间觉得眼前仿佛有无数的草泥马奔腾而过。 萧九一见到他还特能装样子，瞥了一眼后就对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扬一扬下颌。等闲杂人等都退出去的时候，他才跟走猫步似的款款而来。 如果说在早之前孙彬对萧九还是有几分惧意的，那么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萧九的恐惧算是消减了不少──就一个长得漂亮的二愣子。 孙彬扯了扯右手的铐子，平静地说：“麻烦一下，能不能叫他们解开这个。”他动一下，清脆地铿锵响。 萧九还静静地绕着他走，最后在他眼前停了下来，手指轻轻勾了勾那特质的银色金属，轻飘飘地说：“彬彬，我发现把你这样锁着也挺好的。这样我不用一看不见你就提心吊胆，床上也能多点情趣……” 孙彬不咸不淡道：“你还能再变态点么？”敢情他遇上这样的破事还是这家伙搞出来的。 但是孙彬现在连恶心都懒得了，习惯还真可怕。 萧九却跟吃错了药一样，猛地将男人压在椅子上。孙彬顺势一缩，仰着脑袋看着对方的眼。孙彬眨眨眸子，在被那么杀气腾腾地瞪着的时候，他的寒毛忍不住跟着竖直。 萧九缓缓俯身下来，孙彬跟着缩缩脖子。 “彬彬，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孙彬挑挑眉。不，他不想知道。 人类青年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也许用阴深来形容会更恰当：“我真想就这样把你锁在床上，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在狠狠地干你……” 孙彬终于被他恶心得哆嗦了一下， 两只手抬起来挡在两个人之间，他说：“萧先生，我想要提醒你的是，我们两个人目前的距离太近了，这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规定不符。可以的话，请您……”他的两只手扇了扇，示意萧九从他身上下来。 照常规来说，萧九这样的神经病应该还要纠缠、纠缠再纠缠……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意外的合作。他闷不吭声地从黑发血族身上站直身，表情木木的，两手握成拳盯着男人。 在萧九转过身要走出去的时候，孙彬忙喊了一声“喂”。萧九立马回头，好像随时随刻都等着孙彬的呼唤，但是他显然想岔了。 只见男人指了指右手的金属铐子，摇晃摇晃，铿铿锵锵。 萧九一张脸瞬间又冷下来，他走上来就看了一眼那玩意儿，在孙彬还在撑着下颌挑眉的时候，他猛地从腰间那里把住一个小刀──还不是一般的小刀子，还带蓝光的，总之孙彬没看清楚，甚至是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铿”的一声，原本铐住他的手铐应声落地。 孙彬有些愣愣地摸了摸手腕。萧九这一手使得太漂亮，他在想要是这神经病突然一个手抖，那现在断成两片的就是他的爪子了…… 就这样，萧九把他从这里领走，连招呼都不用打。几个特级警员毕恭毕敬地在门口敬礼，还尽责地问需不需要派人护送。 萧九连应酬都懒的，就扯着男人往外走。孙彬试着挣扎几下，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样做只是白费力气。他笨拙地跟着萧九走着，在被拖进萧九的车里的时候，还不忘对着那几个特警指道：“我的车子，你懂的。” 天已经差不多要亮起来，萧九这黑色跑车显然是经过改造的，那屏蔽阳光的全罩式设计比市面的都还要来得专业。 他把孙彬拖进车子之后就摆出一张死脸，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孙彬刚好也是一肚子闷火，一路上就将脸转向旁边，车窗上有立体荧幕，显示的是窗外的景象。 一直到回到孙彬的公寓，黑发血族瞄了一眼自己面目全非的老窝──也不算是面目全非，就是出现了各种各样原本不属于这里的玩意儿。全新的高等真皮沙发、立体电视、还有大门口前面多出的两只飞鹰雕像，这真他妈的高调……要不是他强力阻止，萧九还打算染指他的卧房，那时候他瞧见那些工人要从外头把那张可以容纳下五个人的黑色大床塞进来的时候，他把萧九从窗口推下去的心情都有了。 总之，他们两个有过协定──萧九想这么折腾随意，但是一不可性骚扰他、二不可干扰他，那么其余的，对孙彬来说，只是多了一个令人头痛的房客。他还记得他推着萧九到晏冉过去的卧房，那小子脸皱得跟咸菜干一样，把房间里的家具全部扔干净了不说，连带着其他地方都要进行整顿。至于孙彬房里的那张床，照萧九那脸部表情来看，好像这东西该多么多么脏，弄得孙彬颇不是滋味儿。 孙彬现在只要一回来，就尽量趁早往自个儿房间钻。那里已经成为了他最后的堡垒──他已经再三警告萧九，要是这变态敢靠近这里，他无论如何、绝对的……会自动搬家。唉。 在孙彬往房间箭步而去，准备把门给关上的时候，听到了后方的声音：“孙彬。” 孙彬顿住一下，回头。可能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萧九连名带姓地喊他。 只见那还站在玄关的人类寒着一张脸，在隐忍什么似的，冷冷飘来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在生气？” 哦？是么？其实他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所以？”孙彬特欠地挑眉，摊手。 萧九好像是被激怒了，但是却又强忍着什么，憋得整张脸都涨红，他静了一下，别过眼说：“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多怕你出事，你一下子就没了声音……我一想到你会遇到什么，我就怕死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我只能叫人去找你，万一我这次又把你弄丢了怎么办，你那么傻那么没用……” 孙彬听着那语无伦次的话，尤其在听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小鬼头对自我的评价之后，他的头皮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麻。 “我说，萧先生……”他终于尝试放软语气。 结果萧九又不知哪里抽风，抬头吼了一声：“不要这样叫我！” 孙彬被他吼得一愣。 萧九像是用力过猛地晃了一下，他看着男人。那双金色眼瞳已经没有先前看着他的那种温柔，更别说是一丁半点的爱意，之前只要他静下来不出声，孙彬都会察觉到、都会过来轻声哄着他…… 在孙彬出声之前，人类青年已经转身，快速地夺门而出。 黑发血族靠在房门上，他看着自家那轻轻摇晃的大门，最后扭头烦躁地低咒一声。 异变剧组目前没有孙彬的戏份，他已经把最麻烦的几个场景先解决了，和其他人比起来，他反倒是有了闲余，并且还多接了一份代言──刮胡刀的广告，很适合他这种有点年纪的成年血族。 在拍摄结束卸妆的时候，孙彬从杂志中抬起眼。在一晃眼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镜中自身的模样──兽类的血目和尖牙，咧开的嘴吐出腐烂的青气。 他忙闭上眼轻甩了甩头，再睁开看。镜子里的雄性血族也同样睁大眼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的幻影越来越清晰？” 布伦南医生停下了翻报告的动作，双手合握谨慎地说：“你告诉过其他人这些事情么？” 黑发血族轻摇一下脑袋，他这阵子消瘦得很厉害，就连导演都下命令要他加磅，否则他没办法撑起异变种将军的魁梧形象──他过去锻炼出来的肌肉似乎缩水了不少，但是还好他的身高足够高大。 “这种情况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彬思考了一下，哑声说道：“两周前左右。第一次……”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异常苍白，“就在我从这里离开的那天晚上。” “意思是从治疗开始……？”布伦南缓慢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孙彬面前，猛地拿起随身的手电筒往他的眼球一照。 孙彬下意识地避开，反应有些激烈，他甚至站了起来，退了好几步。 布伦南医生沉默了下来，他转过头回到了座位上。他抬头看看孙彬，这个雄性血族还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似乎刚才的光照让他相当不愉快。 “抱歉，孙彬。我只是做一个简单的测试，请坐下来。” “……”孙彬慢慢地回到座位。 布伦南医生看了看周围，他突然喊了一声：“莫奈，替我把门给带上。” 他的助理医生在另一个房间站起来，门轻轻合上。 孙彬不禁正襟危坐，他总觉得他的医生朋友要告诉他什么坏消息，而事实确实如此。 布伦南医生推着转椅坐了过来，对男人压低声音说：“孙彬，目前你的报告还没出来，我暂时不敢断定你出现幻象的情况。但是我觉得现在要关心的，可能是你的身体状况……” 孙彬拧起了眉头，嘶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布伦南医生看起来有点难以启齿，他转过去从自己的卡夹里抽出一张名片。 孙彬接过来看了一眼──那是一家检验中心。他顿了顿，拿着那张名片的手微微发颤。 孙彬故作镇定地微笑一下，说：“不，布伦南，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孙彬有些古怪地打住，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按着自己的额头。 布伦南严肃地低声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你不用太担心，很多血族在你这个年龄会出现假阳性的症状，这不能说明什么。为了其他人好，我认为你还是去做一下检验……” “不不不，布伦南……我、我没事。”男人猛地站了起来，他连退了好几步。 “孙彬，一开始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检查，我曾经有一个同事跟你一样，但是后来发现没什么问题，而且就算是阳性也不能直接断定你就是异变种──”布伦南站起来穷追不舍地道。 “够了！！”男人尖锐地喊了一声。 医生瞬间止住了声音。 孙彬也被自己的失态吓着了，他脸色难看地低头，沉默后道：“你知道的，我正在拍一部电影……我想有可能是这样，抱歉，布伦南。今天先这样，谢谢你的帮忙。” 黑发血族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像是有人追赶着他一样地掉头走出门。 “凯斯，哦……没事。谢谢关心。你有事找我谈谈？现在么……”黑发血族在街上走着。 孙彬发现凯斯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他尽管也觉得疲累，却依旧笑道：“没问题，那我们在老地方见。最近我们都各忙各的，已经没有好好地一起放松了。” 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对面有一群血族小孩在教师的带领下过马路──那些可爱的小子蹦蹦跳跳的，使得其他的路人也不禁驻足微笑地看着他们。 在首都波克，领养小孩不是每个平民血族都办得到的事情，这当中需要办理很多手续，而且对家长的要求有些苛刻，至少稳定且不错的收入是肯定必须的。 这个世纪，小孩已经越来越少了，血族孤儿的数量在上世纪就已经剧烈递减，而对平民来说，想要生小孩简直是希望渺茫……尽管他们可以向保卫局提出申请，但是人类自然更愿意选择与贵族结为伴侣，不管是从地位还是血脉来看──除了长老院的那一批不问世事的古老血族，新生的血族贵族是人类与血族结合出来的纯种后代，严格来说的话，他们也有一半血脉是属于人类。 比起血族孤儿构成的平民主体，人类自然更倾向于从贵族之中挑选他们的夫婿。 孙彬忍不住想──如果萧九不是那么疯狂的话，和他在一起过日子其实也不是太坏…… 老天，他在想什么？他现在肯定不够清醒。 绿灯开始倒数，那些血族孩子大部分已经走到马路对面。 “孩子们，来，排队站好──”他们的保姆兼导师摇晃着手里的小旗帜。 孙彬微笑地一回头，却见到路中央的一个孩子正蹲下来绑鞋带。而这时候，红灯已经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辆速度飞快的车子正由远而近地往这个方向驾过来。 黑发血族睁大眼，而在这一刻，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还要快做出判断。 在小孩被冲过来的血族男人给抱住的时候，他们一块儿被撞得正着并顺着冲击飞了出去。 “乔斯！！”导师尖叫了起来。看到这一幕的路人也怔在当处。 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剧烈的碰撞声响了起来。车子停下。 “不！乔斯！乔斯！”导师和围观的几个路人都冲了上去。 就在导师和其他人跑上去察看情况的时候，只见那抱着孩子的亚裔血族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在他怀里的孩子钻出脑袋，完好无伤。 “乔斯！我的小乔斯！”导师忙蹲下来哽咽地紧抱住孩子，几乎喜极而泣。 然而，其他人都发出讶异的惊叹。 只见孙彬灰头土脸地坐了起来，他觉得浑身痛麻地甩甩脖子。旁边的一个血族汉子急忙扶起他，“先生！你还好么？” 孙彬在汉子的搀扶下站直，他甚至还有余力拍拍身上的灰，皱着脸摇摇脑袋说：“不，我没事……”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而从车上被人强硬地揪出来的醉鬼反倒是对着自己的车子嚷嚷起来：“老天！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我的车！” 他们一齐将目光转向前方。 那辆崭新的轿车车头夸张地凹进一大块，面目全非──而被撞得正着的男人却直直地站在那里，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这简直是奇迹。 在司机出口大骂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黑人血族过来往他的脸重重砸了一拳，对旁人指道：“叫警察把这个家伙拖走。” 扶住孙彬的路人忍不住拍拍他，竖起大么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兄弟，好样儿的。你……真行。”他发出一声赞叹。 而被救下的孩子转过来，怯怯地看着他。 孙彬却一直傻怔地站着，他垂眼看了看自己，久久都没法回神。 在被人认出来之前，黑发血族已经回到家里。 在他失神地从玄关走进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起来。 “喂……凯、凯斯。噢，抱歉……今天、今天可能不行了，我、我遇上了一点事。” 他走进了无生气的房子。萧九从那天之后就从他面前彻底消失，对孙彬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但是他走到客厅中央，仰头看了看天窗──他过去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间公寓对一个人来说，似乎是太大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发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用担心……不，凯斯，我真的没事。”孙彬边说着电话边捏着眉心。 “不，我没有刻意隐瞒你──真的，朋友。你应该相信我。”说到装傻，这勉强能算是黑发血族的专长之一。 “我──什么？”孙彬的声音陡然一轻：“你说……你的意思是去年那时候？噢，凯斯，矫正所那件事情只是一个恶作剧。你不是说我们应该忘记这件事情么──”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糊里糊涂就被关在里头半年，你质问我也没用……”孙彬停顿一下，他的脸色变了变：“你看见我？你在说笑么？不、不可能。” “我和另一个人？谁？凯斯，这会不会是你看花眼了？我那时候已经待在那该死的地方……你是不是喝多了，凯斯？” 孙彬越说越不对劲，而到最后，他的经纪人猛地把电话挂断。 黑发血族看着自己的手机发愣，他怔怔地站了片刻，而在回神之后，他拔腿大步走到厨房。 他打开了厨房的窗口，冷风如同刀片一样地刮过他的脸庞。 孙彬慢慢地探出脑袋，看着下方。 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候你的房子已经被没收挂在市上拍卖，我想把它买下来！我希望保留你的一切！我总觉得你会回来！孙彬，我以为我是你最能依靠的‘朋友’！但是我现在发现，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从这里跟另一个人……跳下去？”怎么可能。 孙彬缓慢地俯下身靠在窗口上，双手掩面。 此时，那嘶哑的声音突然闯进他的脑海里。他诡异地想起了萧九曾经说过的话── 彬彬，你想起我了么？ 第三十五章（上） 《异变》除了让取景队去都市边缘的沙漠地带取景之外，其他大多数场面都是在室内完成的。现在的场景代入技术已经到发展到了顶尖的阶段，再加上这部电影优势大投资，就算是室内，各种场景布置都很细致，对于演员的各种服装方面等都毫不吝啬。 事实上排除几个大型场面，整部电影戏份最多的应该还是塔纳古罗将军──这个由黑发血族饰演的千年异变种。他以正常模样示人的场景不多，一些变化的桥段也可以用科技技术加以修饰。目前赶拍的多是男主角佩罗德中将和他的副手之间的互动桥段，还有剩下的一些打斗画面。 爱情是千百年来永不褪色的流行元素，当然，在这样的魔幻电影之中，这种感情成分所占据的比例不大，但是几个画面在导演的巧手下，一段美妙的爱恋就能由此诞生──而且，也可能为电影的第二部带来多一点噱头，不是么？ 《异变》在拍摄的过程当中，有一些“不小心”流露到网上的一些拍摄片段，通常这是宣传部爱搞的小动作，以此来提高群众对电影的关注度还有为演员之间制造多一些无伤大雅的绯闻，以便为之后带来更多的话题。 现在大部分群众都将视线放在天王大卫身上，其他人就显得有点被边缘化了，孙彬尤其──这点并不稀奇，大卫是新生代的年轻血族，从外貌来说简直无可挑剔，撇除性格不说，几乎所有人在第一眼都会对他产生好感。要不是因为他没有特殊能力，那么按照他两位父亲的地位，要给大卫搞一个上级贵族的头衔也是颇有可能。 这对孙彬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事情。 他换上了那套3D和4D技术必备的套装，装扮有些滑稽，他新来的小助理围着他转，跟着笑嘻嘻地合拍几张照片。饰演第二主角的男演员瞧见的时候，也赶紧过来蹭一个pose，在闹腾之后，用手背拍拍孙彬的肩膀道：“孙彬，我觉得还是异形的扮相帅气，我看了技术组刚处理好的剪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尤其是觉醒那里……跟某个花瓶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 这个第二主角就是饰演大卫的副手，在大卫罢戏的那段时间也吃了不少苦头，而他本上也算是颇具盛名的小天王，这种时候他们也只会找孙彬这样不红不黑的演员吐吐苦水，寻求一些平衡。而对于这种情况，孙彬多半是笑笑听过，转头抛个精光。 那个男演员也不知是不是憋坏了，趁这时候没什么人，话匣子一时收不住。 “你知道我跟他有一场吻戏么？我也不知道。他的那些脑残粉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毛都没长齐的小弟弟们就这样黑了我的官网，太疯狂了。我真是受够了。”这个男演员长相柔美，虽然比不上大卫，容貌却也已经算得上顶尖，平时在外的名声也很好。孙彬冲着他笑笑，倒是没有太多评价。 他们勾肩搭背看似“亲密”地聊了一阵子，一直到天王大卫从另一端走来。 男演员一看到大卫就微笑的迎上去，态度判若两人。孙彬已经对这种事情很习惯，他无所谓地平静站着，看看其他地方。 前头两人只简单地寒暄两句就再没下文──主要是大卫太冷漠，他就连对他的粉丝都是这副你欠我钱的死样子，总之在天王的眼里，众生平等。 在大卫一身军装帅气凛然地走过来的时候，孙彬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大卫却在他眼前停下来，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他几眼，突然说：“老小子，我真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你不觉得丑角会更适合你么？” 对于对方直接的挑衅，孙彬先是微愣，想了想后扯着嘴角说：“一个演员的价值不是依靠他演什么角色来定，哪怕他饰演的是主角但是却不具备驾驭角色的能力，那就连一个丑角都不如。” “你很善于辩词，所有人都知道。”大卫冷笑了笑，他在经过孙彬的时候，侧了侧身子，凑了过来。 只听这个刚成年不久的雄性血族用充满敌意的语气，低声地道：“我警告你，他是属于我的。” 孙彬沉默地看着大卫大步越过自己，他默默地蹙眉。 他？哪个他？ 这个问题很快就被孙彬抛到脑后，或者说他根本没把大卫的话放在心上。他接下来就被动作指导给叫了过去，紧身搏斗占用的比重不大，但是刚好是弗洛凯尔非常擅长驾驭的部分，虽说一只怪物除了爬来爬去张牙舞爪之外应该没什么过多的花招，但差别在于这个异变种将军是个具备了正常思维的特殊异形。 孙彬在研究过了整部剧本之后，发现虽然这部作品很符合弗洛凯尔指导的魔幻片中的英雄色彩，但是仔细琢磨之后孙彬却认为这仅仅是两个不同物种之间的战争。就像人类和血族，在千百年之前也是猎捕与被猎捕的关系，在血剂发明之后以及血族对后代的追求，这种情况才得以阻断。 那么异变种又有什么理由应当被驱逐，它们从新世纪成立之前就被定义为邪恶的物种，甚至在早之前有不少战役，实际是人类与血族组成了联盟共同剿灭这些异形生物。 这样的问题不会有答案，因为正常人在面对这种富有攻击性的生物时，一般都不会愿意与它相提并论，至少孙彬也是这样──他只是对塔纳古罗将军的结局感到唏嘘，它千年前建立的帝国已经埋葬在沙漠之下，它在科学实验室里被迫觉醒，然后疯狂屠杀、接着被追捕，它回到沙漠之中集结了一群智商负值的怪物再回头反击，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孙彬在动作指导的监督下，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他过去曾经接受过很多训练，在成名之前还当过替身演员，虽说他现在反应可能没年轻的小子这么灵活，不过他这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反应敏捷得连动作指导员都忍不住夸赞，导演更是摩挲着下颌，打趣说：“孙彬，你确定你没有一点问题？不去检查一下么？” 要不是理解导演的口无遮拦，孙彬简直会怀疑对方在挖苦自己。他对这些毫无恶意地玩笑报以笑容，掩饰着心里升起的一丝不安。 孙彬从摄影棚出来，助理迅速地跑了过来，尽责地递汗巾和宝特瓶，他甚至还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药布贴，“这是boss给我的，他要我帮你贴在小腿上──” 孙彬喝水的动作顿然止住，“凯斯？”天知道这家伙从那天起就躲着他，还给他陪了两个助理。孙彬试着去找他沟通，但是经纪人的电话始终是忙音。 “哦，他刚才还站在那看你……诶？现在不在了，可能是走了吧。”助理才刚说完话，孙彬就扔下一句“我去找他”，接着就跑了个没影儿。 孙彬追到了走廊去，他四处环顾了一圈，按着直接往前跑。 他很快就听到了一些细碎的说话声──他的五感最近相当敏锐，视力也越来越好，就像是越活越年轻，尽管他这阵子因为三不五时出现的幻影而显得相当没劲儿。 “……他不值得……他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 “不用你多事……” 孙彬肯定那是凯斯的声音，但是他没听清什么内容，也分辨不出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只是往前追了过去，在停在一个岔路的时候他微喘地看了看周围，在面向右边的时候，他终于看到金发血族，就在另一端的尽头，只是…… 男人挑眉，抬手用手指抹了一下眼，好确定那不是一个幻影。 他看到了什么──哦，是凯斯。还有、还有大卫。不过两个人的姿势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简单来说，就是天王大卫把哈迪斯娱乐公司的王牌经纪人压在墙上，湿吻。 就在孙彬想着他应该默默转身离开的时候，被吻得七荤八素的金发血族眼尖地看到了他，失声地喊了一声“孙彬”，下一秒就把大卫给踹得老远。 大卫连退了好几步，接着就顺着凯斯的目光往后方看过去。 孙彬尴尬地露出一个成全的笑容，那含义大概就是“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凯斯的反应很剧烈，他看起来脆弱地摇晃了一下，在黑发血族掉头走开的时候，脑子一热想要马上追上去。 “不要去！”大卫却反应迅速地拉住他的手腕，硬是抓住凯斯的肩膀，咬牙说：“你已经看见了，他根本不在意你！不管你跟谁在一起，他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天杀的干你这小鬼屁事！”凯斯毫不客气地往对方的脸上挥去一拳。 大卫被揍得偏过头去，他吃痛地呲了呲牙，而后扭过头来冷笑说：“那你要跟他解释什么？说我们没什么，说我们没上过床？那你身上的痕迹怎么解释？你身体里面到今天傍晚之前还留着我的东西，你跟他解释去啊！” 金发血族极快地又往他吃饭的脸蛋揍了一拳。大卫这会儿撞到了墙上，总算是安份下来。凯斯却没有再追出去，他眼眶泛红地看着孙彬离去的方向。 孙彬开着车子，几个小时之前的意外并没有过多地影响他的心情──这种事情没有谁有权力干涉谁，当然这样做也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组合很新鲜，也许他之后可以利用这点来好好调侃一下他的友人。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孙彬迅速地看了一眼──凯斯？在他准备接听的时候，旁边的路口突然有一辆车迅速地冲了出来，孙彬赶紧扭转方向盘，车身猛地一摇晃，他的手机直接滑到了副座下方去。 “该死的。”孙彬低咒了一声，他有些心烦地看着前方，心道还是回到家里的时候再给凯斯捎个信。而且电话也只响了一下，之后就再没有声音，可见得也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黑发血族回到了他的公寓。 那原先摆在门口的两个雄鹰雕像已经被他叫人给挪走，谁让那玩意儿实在太高调了。屋子里的高级家具器材倒是保留了下来，萧九把他先前用的都扔个干净，这些就当作是房租好了，算上萧九对他的精神赔偿，其实也不是太过分。 孙彬心安理得一笑。 在他去冰箱拿冰饮的时候，他的手机再次响起。但是这一次不是凯斯。 “晚上好医生。”孙彬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你好，孙彬。你的报告已经出来了，你能在近期过来取一下么？】 孙彬脸色古怪地看了看周围，说：“最近可能不是很方便……有些忙，你明白的。”事实上，他暂时不是很想见到布伦南，至少他对他们上次的话题还心有余悸。 【那没问题……我想你可能不会再过来，但是我认为这件事你最好越快知道越好，为了使你有些心理防备。】 孙彬皱眉，“请说得明白一点。” 【孙彬，你现在方便视频通话么？我认为还是面对面感觉谈好一些，当然，我希望旁边没有其他人。】 孙彬这次并没有犹豫很久，他在手机上按了一个键，一个画面很快呈现出来。 “有段时间不见了，你看起来气色还行，这让为你感到高兴，孙彬。” “没有办法。”孙彬无奈地对着萤幕里的医生为微笑，“每天都能从镜子或是其他地方看到那些东西，迟早都是会习惯的。至少它们不会跳出来伤害我，是么？” “确实如此。”他们很快地切入正题，布伦南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事实上你的结果报告在之前就已经出来了，但是因为情况相当少见，老实说我实在无能为力……” “你不用勉强，医生。” “不，请不要这么说。我认为我必须为你做点什么。所以我擅自将你的报告呈交给了我的导师──请不要介意，他是一个相当优秀的精神研究家，现在是人类科学研究院的所长之一，顺便说，他是我的岳父。” “那很棒。”孙彬简单地评价。 “我跟他详细描述了你的情况，还有包括你的数次测试过程──我们都有保留记录，你想要看一看么？” 孙彬沉默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之中，那几次的“测试”对他来说不过是躺在一个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两个小时，基本上没什么可在意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脑袋。 “现在我必须向你说明我为你进行的几次测试目的。一开始只是广谱的简单测试，主要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存在着睡眠障碍或是梦游等等的情况。”布伦南在孙彬面前连续调出了几个画面，画面随着他的手指划动。 画面里的他躺在那张躺椅上，下面都有标注日期，先前的两三次他都只是单纯地进入睡眠，没有任何的异样。 “在这时候我们都觉得你很正常，可能只是过度压力。但是一直到了第三次结束的时候，你让我改变了主意。” 孙彬看着第三次测试的画面，萤幕里的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操作仪器的布伦南医生从另一个房间走了过来，在对他说些什么。但是黑发血族在视线清明之后，神色猛地一变，拽住医生的肩膀，急急地不知道说着什么，情绪相当激动。 孙彬渐渐拧眉，助理医师莫奈带着人很快出现在画面里，他们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总之黑发血族一下子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我……”孙彬扯了扯嘴角，表情怪异地说：“我不记得。” 医生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并不奇怪。一些拥有第二人格的血族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世上存在着另一个自己。”他抢在孙彬说话之前又道：“但是，你并没有。” 孙彬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他哑声逼问：“那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我们之后再说明。请接下去看。”布伦南调出其他画面。 而接下来的几次，孙彬都会在测试过程中醒来──其实不算是，他躺在床上，微闭着眼，却在自言自语。 “这几次我们按照第三次的方式给你进行测试，当然，我们很小心地控制电波的强度，然后再接下来的数次持续加大。到最后一次，我和金武教授──就是我的导师，一起对你进行了一次催眠……很抱歉我们瞒着你，但是我们认为这是必要的。这是当时的情况。请看。” 孙彬看着两个人走进了房间，而黑发血族已经从椅子上醒了过来，看着他们的眼神颇为茫然。 那个亚裔医生与他低声沟通，而布伦南在旁观察。紧接着画面就结束了。 孙彬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保持沉默，在他抬头重新看着萤幕里的医生时，他哑声说道：“你们把我当成一个研究对象了么？” “别这么说。孙彬，我只是想帮你。”布伦南医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为了能够很好地知道你的症结所在，我只能先瞒着你。请相信我，我绝对会保密，我可以发誓。” 孙彬坐直了一些，摇摇头：“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医生，我感谢你的帮忙，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我是不是有精神问题？”他有些难以启齿。 “并没有。”布伦南语气笃定地否认，尽管他的语调平静。“你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孙彬。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的情况呈交给金教授么？我想说明的是，他在脑电波催眠技术方面相当有心得。” “……什么？” “我们怀疑你曾经遭受到强度相当高的长效催眠。” 孙彬怔怔地看着对方。布伦南医生又说：“我们粗略估计，这个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孙彬陡地笑了一声，他似乎觉得此事相当匪夷所思：“这很荒唐。有谁要对我这么做？这是搞笑节目么？镜头在哪里？好了，别闹了。” “孙彬，因为你的情况很特殊，请原谅我只能告诉你这一些。另外，我想通知你，我会销毁你所有的病例记录，很遗憾我们之后可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孙彬沉默下来，布伦南医生一直很严肃，他可以感觉到对方似乎承受着什么压力。他现在也是心烦意乱，那种感觉就好像有谁告知他突然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一样荒谬。 最后，医生轻叹了一声，他说：“在结束之前，我将截取的一段录音提供给你。这是没有来得及销毁的部分，我希望有助于你。愿你未来一切安好，孙先生。” 画面消失之后，只有一段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找谁，你想要见到谁？孙彬。”陌生老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在一阵静默之后，孙彬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答道：“小九。” 孙彬猛地一抬头。 ……小九？ “他是谁？” “……我的爱人。” “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想见他。” 那一头又沉默了很久。在孙彬以为对话结束的时候，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愚弄我。” 孙彬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失速，他听得出那个声音充满了绝望。他还没来得及理清，门口传来了剧烈的拍打声。 黑发血族被唬了一跳，他匆忙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手忙脚乱之中关掉了手机。 砰！砰！ 门口的拍打声不断，这种金属的设计很牢固，孙彬他妈的想知道外头究竟是哪来的疯子。 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先叫保安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门旁的萤幕，陡地顿了顿。 当下，他直接打开了门。 拥有一头灿亮金发的男人在他开门的同时，就直接往他面前俯下身，张开手臂跟考拉似的牢牢地圈紧了孙彬。 孙彬被他抱得往后踉跄地退了退，最后两个大男人一起摔在地毯上。 “拜托……凯斯，你怎么回事？麻烦你快点起来，这样太恶心了。”孙彬吃痛地支了支身，无奈地道。然而，他很快就没了声音，在感觉到脖子被人亲吻的湿润感时，孙彬就跟被闪电劈中一样，雷得外焦里嫩。 “恶心……？”凯斯一开口就有一股浓厚的酒味，血族不会醉酒──除了一种情况，他们用了迷幻药。 凯斯发出一声揪心的苦笑，他在孙彬的颈窝里抬了抬头，有些暗浊的金色眼珠看着黑发血族，他猛地嘶吼道：“徐晏冉那个贱人跟了你二十年，那算什么！我他妈的爱你爱了快半个世纪，你这个该死的混帐到底知不知道！！” （下） 孙彬在被这样猝不及然的告白的当下，反射动作就是左看右瞟──操！镜头呢？镜头在什么地方？！整人也不带这么连续性的，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奇葩太有创意了！ “我不是闹着玩的。”凯斯的声音已经激动得带了些哽咽，他一脸要赴死似的豁出去地闷声说：“从你在那个破剧团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如果不是爱的话，你觉得一个法律系荣誉毕业生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前程、改行、去走一条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看好的一条路么……” “……” “你很努力、肯吃苦、我也觉得你很有天赋，我也喜欢你不张扬的个性，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更懂你。我那时候一直想为你做什么，我想帮你，想变成你无可取代的另一半。” “我跟你一起奋斗、一起受过气，然后你成名，日子终于他妈的好过了。孙彬，也就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这个圈子太黑了，哈……你知不知道，我坐到这位置也使了不少手段，我在你面前藏着掖着，你装傻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但是我心里也很难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质问你，你以为我那么做是为了谁？我他妈的是为了哪个混帐？！” “我要是不在上位就保不了你，有好几次我觉得很累，我知道你也一样。你过去告诉我你想退出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比谁都开心。但是我明白你心里肯定不愿意，你说过你喜欢站在台上的感觉，粉丝送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留着。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蠢、让人放心不下……” “我想一直照顾你，就算你告诉我你想要跟徐晏冉求婚我也能祝福你，但是我不能忍受你不再相信我，你出事到现在我一直等你主动告诉我一切，我知道事实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可是我发现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到过去，我越来越看不懂你……” 在孙彬感觉到脖子类似于眼泪的湿润感时，他怔然了许久的心神才渐渐归位。他对着天花板眨了眨干涩的眼，脑子里因为在一时之间塞入太多的讯息而有些转不过来。 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略带犹豫地抬了抬手，抱着趴在自己身上跟个孩子似哭泣的成年血族，同样难受地抿抿唇安慰地拍了拍凯斯弓起的背。 “抱歉，我、我一直都不知道……”孙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十几分钟前困扰他的问题还没解决，而现在他无端端地又背负了一个重担，而且还是一笔算不清的情债。 “凯斯，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我一直当你是我最重要的……”孙彬跟便秘似的小声地挤出一句：“朋友。” 他身上的金发血族果不其然地微微震了一下。孙彬觉得心疼地抱了抱他，手掌摸着这个大个子的漂亮金发，耐着性子轻声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谈谈，可是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这个可是大实话。 “过去我一直觉得我太依赖你，所以我才不想把你卷进这些事情当中。我是个成年人，有些事情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解决，我不知道因为这样会使你怀疑我们之间的友情。”孙彬并没有明白地说出拒绝，不过他话语之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 他感觉到凯斯的沉默和僵硬，他知道对方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有时候人一旦把长期藏在心里的话吐出来之后，思想就不会再这么偏激。 孙彬边拍抚着他，边柔声地说：“好了。你先起来，我去拿点喝的。你看到我今天的表现了么？就连弗洛凯尔那个难缠的老家伙都说没问题，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喝到……” 黑发血族嘴边的话诡异地哽住，他慢慢地转过脑袋，正好看到一双擦得黑亮的靴子在面前止住。 “……早上。”他慢慢地由下往上瞄，从那修长的两条腿到腰身接着是胸膛，最后是那张跟晚娘似的脸色。 在萧九一脸跟要杀人地抬腿踹过来之前，孙彬睁大亮眼抱着凯斯手脚俐落地好几圈闪躲开来。 凯斯让孙彬仓皇地拉着坐起来，前方那浓浓的杀气让让他也跟着转过头看过去。 萧九刚才那一腿没踹到人，身子一晃，靴子重重着地。孙彬心惊地挑挑眉，这要是被踢到了，没落个伤残至少也得断去一两根肋骨。 黑发血族拉着凯斯一块儿从地上站起来，他对着前边的一座随时喷发的活火山，心尖也禁不住一颤。 萧九在前头直挺挺地站着，一身帅气的紧身黑衣和外套，手里却拿着一大束亮得可以闪瞎眼的大红玫瑰。 “孙彬。”凯斯对着那毫不搭调的模样皱起眉头，侧了侧脑袋，小声地附耳说：“这个像是喜剧演员的人类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暂时遗忘了刚才的话题。 “这个说来话长朋友，现在我有一个主意。为了我们两个的生命着想，我一会儿数到三，你就冲到门口去。”孙彬做了个吞咽，一脸木然地小声说。凯斯看不出眼前就是波克市的首席滥交大使这并不奇怪，每次八卦新闻上有关于萧九的画面都是朦胧模糊的，只能隐约辨认出轮廓。 凯斯眉头拧得更紧：“我？冲出去？”他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口，“那你呢？”他更想说的是，两个成年血族连个人类也对付不了？这可一点都不科学。 孙彬嘴角抽搐一下，“总之你听我的。你要是听话我就考虑你刚才跟我说的事情，懂？”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录下来了──”凯斯两眼顿时一亮，他开始摩拳擦掌，小声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大学的时候是田径队的，我马上去带保安上来。”毕竟要是动手的话，两个雄性血族欺负一个人类很不好看，不过这个人类看起来挺高大的…… 在前头的两个男人旁若无人“依依不舍”地交头接耳的时候，萧九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的拳头握得哢哢作响，唇抿得死紧，充血的两眼跟要喷出火来一样。 在萧九冷着一张脸大步过来的同时，孙彬低声数数：“准备。1、2……跑！” 在金发血族绕着圈往门口拔腿冲过去的时候，萧九扔掉了手里的那一束玫瑰，一转手直接摸到腰间拔出一只小巧的手柄，眨眼就亮出蓝光来。 孙彬眼疾手快地跑过去，在萧九往凯斯的方向抛出那只能瞬间斩断金属的刀子的同时，本能地伸长手臂要去截住它。 不得不说孙彬的反射神经已经进化到非人的地步，他拉长手臂一个飞跃，那把利刃直接往他的手掌扎上去。 在血族男人顺着冲劲噗通地倒地的时候，萧九脸上的血色尽褪。 “孙彬！”凯斯在门口听见动静也跟着回头来，孙彬在地上支起身，冲着他脸色难看地吼道：“老子叫你快跑，你操的还想不想我考虑了！嘶……”孙彬痛得一抬手，看了看那扎过掌心的刀子，连血都还没渗出来，这下手得多快多狠。 要是这时候还能自己走的话，那凯斯就不能算是人了。但是就在他回头的时候，已经跑到孙彬身边的人类青年猛地一抬头，隐忍地说：“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凯斯被那个气势给硬生生震慑住，在他万般挣扎的时候，一只手猛地将他往外拖出去，打开的门自动合上上锁。 金发血族直接被拖到了电梯里去，他使劲地挣扎跟那拉着他的人拉开了一个距离。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那戴着抽掉墨镜也同样气喘不已的血族。 “大卫？！”凯斯跟见鬼似的喊了一声，这小子会不会太阴魂不散了？下一秒他的脑子一转，不对！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忙冲到按钮面前，狂戳顶楼的按键。 大卫·安伯斯却站起来将他拽到后方，凑近他咬牙低低道：“你要是想死就回去！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凯斯疑惑地睁了睁眼。 大卫吸了吸气，这个目中无人的天王难得也有忌惮谁的时候。他缓过气来的时候，说：“我见过他，在我的贵族等级确定之前，我跟随我的父亲参加过一次满月之夜。” 满月之夜是波克市上级贵族的社交之夜，对其他的贵族来说，若是能在邀请之列，那是不论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荣誉。 “他就是萧九，我父亲要我跟他打好关系，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大多数的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败家子，直到我父亲告诉我他的真实职务……”大卫越凑越近， “军方特种攻击部队总指挥长，萧衍将军。” 电梯的门打开来，一个血族少年看了看电梯里紧靠在一块儿的两人，说了一声“打扰了”，电梯门就重新关上。 “……” 凯斯已经冷静下来，他用力地将大卫从面前给推开。他扯了扯领子，哑声说：“这算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找保安也没用，要去军政大厦叫他们把这个疯子给弄走么？哈……” 大卫看着他，道：“很显然他们的关系不寻常……这是他们的私事。凯斯，你早就应该从孙彬那里毕业了。” “他说了他会考虑。” “你相信这种骗小孩的笑话么？” “……”凯斯陷入了沉默，而后，金发血族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看这脸上还贴着消肿贴的天王，横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大卫默默地看向别处，他低了低头，那表情似乎有些羞涩…… “你离开的时候很不对劲，所以我就一直跟着你……” “从我去酒吧开始一直到现在？” “差不多。” 电梯就要到一楼，凯斯站直了一些，转向天王招手说：“大卫，你过来……站直看着我。” 大卫难以置信地转了过来眨了眨眼，听话地在凯斯面前站直身。凯斯抬起手碰了碰他那一边微肿的脸蛋，“看样子没有两天，这个肿是没办法消退了。” 大卫仿佛要融化似地扬起嘴角，他紧张地揪着手指，“你不用担心，我、我取消了明天全部的工作。” “哦，是么？那太好了。”凯斯两眼弯弯地微笑。在大卫说出邀约的话之前，他猛地抡起拳头，往他的另一边脸蛋揍了过去。这一拳加上新仇旧恨，份量十足，直接把比他还高的天王给揍得撞到镜子上去。 “我现在他妈的舒服多了……”金发血族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指着他说：“要是再跟踪我，我就揍得你爹地都不认识你。” 叮──电梯的门打开来，金发血族拢拢外套，跨步而出。 与此同时，在顶层的公寓却是另一幅光景。 “唔……” “彬彬，你忍忍……” “嗯……” “啊……” 在萧九抓着他的手腕一个使劲的时候，孙彬“嗷”地一声惨叫。那把小刀子终于从他的手掌被拔出来，连带着血液飞溅而出。 萧九被男人的那声惨叫整得心烦意乱，紧紧张张地赶紧抓住孙彬的手掌，一脸心疼地不断吹气，“疼不疼、疼不疼？你、你怎么这么笨，要是你再跳得远一点，你这只手就废了。”那表情似乎比扎在自己手上还疼。 孙彬欲哭无泪地将手抽回来不断地甩着，萧九慌忙地扭头将药箱里的东西全翻出来。 男人粗鲁地从他手里夺过了绷带，动作熟练地拉开来缠住自己的掌心。 在萧九要试图靠过来帮忙的时候，孙彬却又往旁边一挪，闪躲的意图相当明显。萧九微微地愣在当处，只见男人皱着脸白了他一眼，侧过身子自己处理伤口。 虽然说刀尖直接扎在手心上，但是孙彬诡异的发现他的伤口似乎并不严重。连出血都不多，就是痛得让人发颤。 在孙彬忙活着的时候，他的背后冷不丁地飘来一句：“是你活该。” 活该？ 男人转过头，眯着眼看着这可恨的家伙。只见萧九抱手背靠着沙发，表情冷漠地扭头说：“要不是你挡在前面，刀子又怎么会飞到你身上。你自找的。” 事实证明人都是有脾气的，孙彬将剪断绷带，将剪子重重地搁在桌上，回过头皮皮笑肉不笑地说：“萧衍，你爸肯定眼神不太好，是吧？” 萧九拧了拧眉。 “要不然他生你的时候，怎么把孩子给丢了，把胎盘给养大了，你说是不是？” 第三十六章（上） 孙彬的话一落下，萧九就跟石化了一样，睁大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黑发血族。他那双眼本来就大而亮的，孙彬原本习惯了老是一副懒散或是眯着眼的萧九，突然看他瞳孔扩张来，也是顿时没了声音。 孙彬自觉涵养和修为还算不错，在遇到萧九之前，他一直扮演着一个脾气温和的绅士，不过他发觉这个人类总是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对着萧九这副被雷击中的模样，雄性血族无话可谈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才踏出两步，就被人从后方给猛地一拽。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黑发血族倒在沙发椅上，他侥幸地心想还好这套沙发的质地足够柔软，看样子确实价格不菲…… 孙彬默默抬了抬脖子，看着拽住他的领子压在他身上的人类。 萧九呼吸困难似地微喘着气，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蛋在此刻更加显得苍白。孙彬发现这小子似乎又瘦了一圈，脸蛋似乎比过去更尖削了……啧，这个神经病长不长肉干他鸟事。 在萧九凑近的时候，孙彬抿着唇静静别开眼。 “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萧九的手越拽越紧，男人有些难受地蹙眉，他回头来看着那双充血的眼。 老实说，在稍微冷静之后他也觉得刚才那么说有点过分，于是在僵持了几十秒之后，黑发血族点点脑袋抬了抬双手，颇具诚意地哑声道：“好，抱歉……刚才是我说得太过份了，我愿意先为我的失言道歉。” 然而，他不怕死地将话锋一转：“不过那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言语冒犯了你的双亲，但是对于你──萧衍、或者是萧九本人，我必须声明，我对于你不具有任何的歉意。不过这也许是我的错，你只是一个任性妄为的疯子，我们不应该和一个疯子较真，你说对么？” 萧九的脸色越来越恐怖，如果说下一秒这家伙抽起他那把神奇的小刀子在他身上猛捅几十洞的话，孙彬一点也不会意外。 但是萧九却沉默了下来，他动也不动地看着孙彬，那眼神仿佛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 孙彬被压得血气不顺，他动了动胳膊和腿，考虑要不要和萧九商量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抢在他开口之前，萧九蓦然吐出一句：“你不是我的彬彬。” 孙彬微微一顿。他呆滞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萧九话中的内容，还有那犹如濒死一样的飘渺语气。萧九渐渐地松手，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黑发血族，从他身上慢慢地站起来，缓缓地退步。 “你不是彬彬……”萧九的声音很轻，他的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起来：“彬彬不会这样子。他也知道我疯、我不正常、我是怪物……”他仿佛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然而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但是他还是待在我的身边。他说我怎么样都不要紧，所以我听他的话，我改了……我想要改，有好几次我都想掐死你，但是你死了彬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怕我再待下去我会不小心伤了你……” 孙彬已经坐了起来，他静默地听着萧九断断续续的话。很难得的，他这一次居然能从那些零零碎碎的话，整理出一个逻辑来。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布伦南医生的话，还是由于那一段录音。 『这件事你最好越快知道越好，为了使你有些心理防备……』 『你曾经遭受到强度相当高的长效催眠。』 一阵子的沉默之后，黑发血族蓦地轻唤了一声：“小九。” 萧九闻声一震。 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的双眸像是一下子注入光辉，孙彬没想到仅仅是一声呼唤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尽管，他的目的只是单纯想要终结这些荒谬的破事。 男人双手合握地坐在沙发上，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萧九的表情──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是面对着萧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会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那个……彬彬是这么叫你的，对吧？”他看着鞋尖，也有些疲惫地哑声说：“是彬彬，而不是孙彬。你明白我的意思。” 孙彬摊摊手，抿了抿唇后说：“你之前一直问我，是不是想起你了……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对你的记忆只停留在、在你对我进行过各式各样的恶作剧上。然后我进去矫正所，接受长达半年的‘矫正’，这些是我知道的部分。”他嗤笑了一声：“而该死的现在又有好几个人跳出来说我的记忆出现纰漏，说真的，这种事情一般人都很难接受……” “也许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就跟科幻爱情狗血剧一样，其实在那一段时间我变成了另一个叫彬彬的人，跟你谈了一场恋爱，然后可能是我脑子砸到还是谁谁反对我们，于是原来的那个孙彬又会回来了……” 男人仿佛觉得可笑似的轻轻笑出声，他摇了摇脑袋，抬手摩挲着嘴轻喃：“萧九，你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思考，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不是彬彬。” “……” “或者说，彬彬已经死了？”他对着萧九下了一记猛药。 萧九如同预料中的尖锐吼道：“他没有死！” “那么他去了哪儿呢？”孙彬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对着萧九一步一步走来，最后他站在这个人类面前：“那我问你。他为什么消失了？是谁带走了他？是被逼迫的，还是说──” 『我只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愚弄我？』 “小九，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所以他自愿离开了？”孙彬微微偏头指了指他。 萧九颤了颤，突然之间没了声音，只有眼眶越来越红。 孙彬忙别过眼掩饰地清咳了咳，他调整语气道：“现在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重要。萧先生，请容许我依旧这么称呼你，毕竟我认为我们──” 他回头：“不算是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必须承认我自己不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人，既然我现在对于‘彬彬’所遭遇的一切全盘不知的话，那我未来也不会有兴趣去挖掘一个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私事。我如今认为你刚才的那一句话非常正确。” “我不是你的彬彬。”孙彬轻声强调。“萧先生，你无法从我身上找回他。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无能为力。” 萧九静静地望向他，许久之后，说了一句：“那我要去哪里找他？” 孙彬听到那茫然的声音时回了回头，接着他就傻眼了。 萧九一副傻愣地站在原地，两只眼就跟开了闸的水喉一样，眼窝里也撑不住那些眼泪的重量，就这样扑簌簌地往下掉。 孙彬被那些眼泪给彻底震慑住了，这远比他过去从萧九那里承受的各种威吓还要来的有冲击力。他急急忙忙地掏出手帕，脑子瞬间当机了一样地要去给萧九擦眼泪。但是萧九这一次躲得比什么时候都还要快，自己抬了胳膊用力地擦了擦眼，那个狠劲儿连孙彬看了都隐隐觉得疼。 他之后再也没看男人一眼，侧过身越过孙彬，踩着地上那四散的玫瑰花瓣，没了魂似地走了。 孙彬拿着手帕站在原地，他看了看地上那一个被遗忘玫瑰花束。他走了过去矮下身来一膝着地，他拨了拨那些可怜的枝叶，闻了闻那一股不算浓郁的清香，现在已经很难培育出纯正的花卉了，他上次见到还是几年前在一个展览会上…… 孙彬眼尖地瞄见了一张小卡片，他将它小心缓慢地抽了出来。这张小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孩子的涂鸦，孙彬瞧了很久，才勉强看出那上面画的、带着胡渣的火柴人应该是自己，旁边紧挨着的是……萧九？这涂鸦也他妈的涂得太意识流了。 黑发血族忍不住发出轻笑，他看着它们却渐渐地看出了一股心酸……他抿抿唇，垂着眼发出一声轻叹。 孙彬原先以为他和凯斯会互相觉得尴尬一段时间，不过情况似乎走向了一个他料想不到的局面。 这该怎么说明……就是、就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暧昧？如果说在过去他们在其他人面前都表现得只像是铁杆的哥儿们，那么按照某金牌导演的说法，他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奸情的味道。 凯斯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开始加足火力地向黑发血族示好。他甚至将自己手下的其他几个颇有潜力的艺人扔给了其他人，在孙彬身上投注了比过去更多的心力。 “在《异变》结束拍摄后，我为你安排了一个新的工作。” 他在休息间对着孙彬说道，他们两个人坐得很近──孙彬不确定他们过去是不是也老是这样，但是凯斯的目光太灼热，让他觉得相当不自在…… “ACE台的迷你剧，导演是和你合作过的约翰·普罗科，他对你的评价很好，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他凑近孙彬压低了声音：“我收到可靠消息，在这部迷你剧之后，他手上还有一部大制作，而他现在正在寻找男主角的人选。” 孙彬在他靠近的时候忍不住跟着退了退，扯了扯嘴角，说：“凯斯……我很高兴你这么认真地跟我谈工作，不过我觉得这样的姿势对我来说不是很合适。” 金发血族收起笑容，他和孙彬拉开距离来，翘着腿道：“那我现在问你，你考虑得怎么样？” 考虑？孙彬眼皮一跳。 “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我很了解你，所以没关系，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凯斯甜甜一笑，风流地说：“你迟早会发现我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马上替你延后接下来的工作，我们可以一起好好地‘交流’──等等。”凯斯拿出了一只手机，拔掉了电池，直接往后扔。 接着，金发血族回头来，“我们刚才说到哪里？哦，对了──”他的另一只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失陪一下。”凯斯看了一眼之后，扔下这一句话。 孙彬拿着小汤匙搅搅咖啡，他看着友人一脸愠怒地站起来。 @#￥&×！…… 孙彬仿佛能听见友人的咆哮声，说实在的，他挺想看一看天王大卫现在的脸色。 某个老男人挑挑眉毛，得瑟恶劣地一笑。 三月来临的时候，《异变》剧组里孙彬的戏份拍摄已经大致告一段落，他得要考虑在四月的时候电影拍摄完成进入漫长的后期制作之后的工作。目前电影已经决定会在年末新世纪成立日之前作为压轴之作上映，在造势和宣传活动确定之前，孙彬接下来一年的工作计划差不多定了下来。 孙彬依旧为诺丽娃公司代言了这一季的服装，这一次造型师为他选择了新的路线。他们试图改变孙彬以往的时尚绅士形象，在拍摄的时候故意让他敞开领口，穿着紧身黑裤，配合最近火热的《异变》中的邪恶将军的形象，在孙彬的身上尝试了一些狂野的新元素。 孙彬在看着那一组照片的时候，他有些脸热地摸了摸鼻子。主要是有些姿势对他来说太撩拨大胆了。比如说这样，摄影师不断地要求要摆出类似高潮的表情…… 『又是裸背又是露胸膛的，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当脑海里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孙彬猛地一咳，把水都呛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些不好么？”摄影师走过来问。他们已经合作了二十多年，早就是相熟的朋友。他低头拿起那一张看了看，暧昧地勾了勾唇，对着孙彬说：“老小子，以前确实不是我的错觉，你身材很不错。” 孙彬却将照片抽回来，摇摇头说：“这张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这很好不是么？对你来说是很很新鲜的风格。” 孙彬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 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顾忌…… 去、去他妹的顾忌！他顾忌谁呢！顾忌、顾忌谁呢！！ 孙彬突然很想掩面。 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今天孙彬没有自己开车，他一个人在街上晃荡。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着脑袋看了看夜空──月色是千百年不变的朦胧和暖，黑色的暗幕除了零星的光芒之外，有时候也会能看见一些更为灼目的灯光一闪一闪。那是飞船，自从陆地大范围地风化之后，暗空中的气流太强，过去使用的小型飞机已经无法安全地在空中飞行，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承载上万人的飞船。 不过那是中等贵族之上的专属特权，听说他们还会在空中开派对。 孙彬摩挲了一下手掌，呼出一点热气。夜晚的温度总是很低，但是跟年末相比之下，现在已经算是好了很多。 他站起来走到贩卖饮料的小亭子。 “请给我来一杯咖啡，百分之五十浓度就行。”黑发血族低了低头说。 “好的先生，请问要来点热狗么？”一个血族少年探出头来，眨眨眼。 “哦，不需要，谢谢。”他对着打工的血族少年微笑。 那个血族少年耳根一红，害羞地转过头去忙碌起来。没多久就拿着纸杯从小窗口递出来，在找零的时候还细心地数了两遍。 “这是您的找零。”他伸长脖子，眨眼说：“应该没错吧……” 『彬彬，找的钱没错吧。』 孙彬微微一顿。 在少年疑惑地唤了几声“先生”的时候，他才回神过来，赔笑地拿了咖啡离开排队的队伍。 黑发血族看着氤氲的烟气，就在这时候，几个一身黑衣的黑人血族走近他。 在两只手同时搭在男人的左右肩的时候，男人愣愣地一抬头。 “你们是……”他看了看这些模样彪悍的大个子。 下一秒，他就被人给扛了起来！ “喂！你们干什么！该死！放我下去！！” 他的叫声引来了路人的注意，不过在他们看到那个黑色轿车车头的金灿威武的雄鹰时，都颇具默契地掉开视线。 孙彬被不算温柔地甩进了后座，在他往那拉住自己的家伙脸上揍一拳的时候，那个黑人血族偏了偏脸，面部不自然地抖了抖，下颌已经偏位，不过他自己抬手“卡”地矫正之后，恢复如常。前头的司机说：“把他给拷上。” 在双手被到后方用金属铐子拷上的时候，孙彬脸色难看地说：“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这样做是公然绑架，要是你们不把我放下去，我可以马上、立刻起诉你们。” 那些人把孙彬的声音当成鸟叫似的，一路下来居然没人理他。 最后，他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孙彬发现这个地方他有些熟悉，他左右琢磨了一下，尤其是在经过关卡检验的时候，那些黑狗们还冲着车子敬礼。 等到孙彬反应过来，他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贵族区。而且这个地方他似乎来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他跟波克市的滥交大使第一次正式会晤的那时候。 黑发血族一脸麻木地被人给推进那幢设计独特的建筑，一样的大堂经理、一样的路线，紧接着他就停在一扇黑色大门面前。 门慢慢打开之后，孙彬很庆幸自己没像上一次那样见到一堆白花花的肉，也没有来一个现场直播。 他只看到这个可以容纳下几十人的房间尽头，一个赤裸着上身的人类一手拿着高脚杯独酌。在对方苍白的脸色转过来的时候，孙彬被唬了一下地退了退步──那模样简直比他还像只吸血鬼。 萧九犹如恭候多时地对着他举了举酒杯，然后从那张柔软的大红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接一步地走向他。 孙彬听到了背后的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 萧九在他面前站定，他们的距离靠得不是很近，但是孙彬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浓浓的气息和压迫感。他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 萧九用手指将男人的下颌给抬起来，强迫那双金瞳直视自己。 “我想好了。”他用手背摸着孙彬的脸庞，说梦话似的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我明白了，你是孙彬。我把彬彬弄丢了，你已经不是他了。” “是么……那我诚心地为你感到高兴。”黑发血族毫无诚意地扯了扯嘴角。 萧九看着他的笑容，像是被渲染一样地也跟着微笑起来。下一刻，他就将男人给打横拦腰抱起来，往那张沙发上走。 在被扔在上头的时候，孙彬惊恐地挣扎要做坐起来，但是萧九却跟只饿狼似的扑上来，粗鲁地抓住他的头发开始在他的脸上一通乱啃。 “啊！”鼻梁被咬一口的时候，孙彬哆嗦地痛叫一声。 萧九仿佛是醉酒一样地迷蒙地轻扬嘴角，孙彬听见了对方正在解开腰带的声音。 “我想了几天，结果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我找谁都没用，我脑子里想得都是你。不管你是孙彬还是彬彬……” 孙彬的眼皮开始狂跳，他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有一个硬度不太寻常的玩意儿正夹在他的两腿之间…… 孙彬像是看到大灰狼的小兔子一样本能地缩了缩，“所以……？” “我知道你不愿意。”萧九的口气是绝望的，像是什么都不顾了一样，“我一直都知道……我看得出来。但是我没有办法了，我这几天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 孙彬觉得自己的额上已经开始渗出冷汗。他忍不住在脑海里开始脑补了各种可能性，也许是绑架监禁重口play，要不然就是先奸后杀大卸八块分尸之后要么炖成肉汤要么做成标本──怎么办，不管哪一样，他觉得眼前这个变态都有可能干得出！！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行得通，能让你永远都不离开我……” 孙彬嘴角抽了抽，“……什么法子？” 萧九静静地勾勾唇，轻啄了一下男人的嘴唇，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语气宣布：“彬彬，我们生孩子吧。” 于是，孙彬听到了自己的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下） 在萧九扒开他的上衣饿狼扑羊式地啃着他的脖子的时候，孙彬忍不住扭了扭尖声喊道：“停停停停，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萧九在他身上使劲儿地揩油乱摸，微喘着气在黑发血族的耳边轻道：“我说，跟我生孩子。” “哦，这样。那我没听错──不对！你你你你给找坐好！待会儿再亲你会死死死死啊！！”孙彬的脑子在混沌之中转了转后毫无形象地吼道。 他猛地一扭头，对着那漂亮的人类有些傻气地眨眨眼。 “生孩子……？”他浓密的眉毛抽了抽，重复。 萧九不太乐意地从他身上坐了起来，微微地点了一下脑袋：“嗯。” 孙彬动了动手上的铐子，指了指自己：“我……”食指再转向眼前这个人类：“跟你？” “嗯。” 生生生生孩孩孩孩孩子子子子子──？ 黑发血族在霎那间瞪直了眼！生孩子？！萧九跟他？！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开始了一个循序渐进地运作模式── 生孩子。 萧九要跟他生孩子。 萧九是个人类，萧九要跟他生孩子。 萧九是个人类，萧九要跟他生孩子，他要做爸爸了。 萧九是个人类，萧九要跟他生孩子，他要做爸爸了！他要做爸爸了！！ 孙彬渐渐露出了那类似于中了千万彩金的惊愕表情，他的脑海里甚至在短时间内勾勒出一个美丽的画面──一个黑发金瞳或是黑瞳的宝宝坐在地上，含着么指偏着脑袋，对着自己甜甜地叫一声“爸比──”。 孙彬像是被正中红心一样地抚住胸口，他难以置信地急促吸了吸气。 然而，他并没有高兴太久，他很快就想起了一个现实。 萧九，要跟他生小孩的是萧九──你说这怎么了？这绝对是个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孙彬转回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萧九正用一种饥渴的眼光毫不客气地视奸他，狼爪子还在孙彬的腰上游走，仿佛恨不得马上把男人的裤子扒下来直奔主题。 有这样的爸爸，孩子没问题么？ 孙彬忍不住眯眼。 不是他挑剔，从某方面来说，萧九应该算是特级头奖──从相貌来看，萧九的脸蛋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这张脸简直可以当成整容的模范参照；从家世背景来看，那已经是必须平民必须仰望的级别，军队是他们家养的，半个波克可以算是萧氏自家的后花园；而考虑最重要的体质强健── 孙彬必须说，他相信，按照萧九这样的小强体质，生出十个八个孩子应该都不成问题……从这点来说，孙彬已经彻底完败，管那是神经病还是疯子。 孙彬清咳了咳，他试图摆正自己的态度，用严谨的语气说：“你是……认真的？”他忍不住再次做了一个吞咽，他下意识地希望这不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萧九渐渐地提起唇角，孙彬觉得那双眼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黑发血族的脸颊猛地一发热，这个活了一世纪成年血族像个第一次约会的小伙子一样地摩挲了一下脸庞，他患上口吃似的说：“你、你、你……” “……确定？” 孙彬还没等到答案，萧九就又压了上来，对准那一张一合的嘴吻了上去。孙彬被磕到牙齿的时候痛得退缩一下，萧九直接拽住他的头发，发足了狠劲儿地咬着男人的唇。 “……”孙彬原先还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年头。毕竟、毕竟……好吧，他觉得自己这样想很可耻，不过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他是应该好好重新审视萧九。而且，孙彬无法否认的是，他心里确实有些感动── 有一个人类爱你爱到愿意为你生孩子，黑发血族觉得他应该马上跑到波克大街上跳草裙舞了。 跟孙彬比起来，萧九吻得很专注，他的舌头充满侵略性地卷过每一处，指头悄悄地爬上男人的胸膛，充满挑逗地去用指腹不断地揉捏着那暗红色的圆点。 在感觉到身子慢慢热起来的时候，男人猛地一个清醒，迅速地从湿吻之中抽离。他用奇怪地姿势扭了几下，别扭地抬起手被擦了擦牵出的银丝。在萧九舔舔唇食髓知味地要再来一遍的时候，孙彬赶紧用手掌挡在嘴前，缩缩腿小声地说：“那个……我们、我的意思是，既然要、要重新来过，应该……好吧，虽然我是很想早点要孩子，但是……” “你真罗嗦。”萧九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孙彬突然觉得无语地抿唇，在萧九接下去干之前扬扬双手，“给我解开吧。” 萧九闻言抬眼，一脸警戒。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方便么？”孙彬抽抽嘴角，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别处，故作自然地道：“那个……情趣什么的……我觉得第、第一次还是应该要美好一点。我……”孙彬用指头刮了刮鼻头，声量突然低了很多：“我希望你能感觉到舒服……” 萧九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孙彬觉得这个人类的表情可以用一串词来形容──心花朵朵开。 萧九两眼盯着男人很快地摸索一下自己的裤腰，搜索无果之后，一低头将自己的靴子抬起来，咻一下就从鞋底抽出一个锋利的小刀。然后又甩了甩两只脚把鞋子摔下来踢开，蹭回到男人身边去。 孙彬不由得愣住了，在萧九试炼手感地拿着刀子甩几下的时候，他一脸麻木问：“你全身上下都带着这些危险物品么？不重么？” “习惯了，都用得上的。现在不就急需了嘛？”萧九转过来，抬起孙彬的手臂，用刀锋比了比。 “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叫人来开锁么？喂喂！”孙彬看着那锐利的刀口，心下一凉。 萧九忽视了男人的抗议，他一扬手，孙彬不忍再看地忙闭眼。就跟那次一样，萧九用力地劈下去之后，手拷就裂成了两半。 “那太慢了。”萧九将刀子扔出去，小刀子直接插到后方柱子上，抖了几下后不动。他迅速地俯下身压在男人脖子上连续亲了好几口，仿佛是难以忍耐地道：“我等不及了。我想要你，现在就好想要……” 孙彬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蹿上来似的，虽然说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接的求爱，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从萧九的口中出来、配搭上那奇妙的声线，居然让他可耻地硬了…… 说真的，这个跨度有点太大了。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在半个小时之前貌似还停留在“比陌生人好一些”的水平线上。 最后只能说明，血族男人都是没什么节操的生物──而且，为了香火问题，孙彬觉得自己的节操已经碎得彻彻底底，只能待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捡回来。 在他们的关系直冲飞跃之前，孙彬的良心还是在最后一秒做了一个挣扎：“萧……萧九，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做不是出自于……爱情？” 萧九的亲吻他脖子的动作停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是孙彬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不过他却听到萧九用悔不当初的语气说：“管那什么玩意儿，早知道这么容易就把你拐跑，我他妈的跟你一辈子娃儿都值。” 生、生一辈子？这真是孙彬听过最有诚意的告白了。 他噎了噎口水，手掌慢慢地抚摸着萧九赤裸的背部，拼命忍住傻笑地说：“那、那就不用了，我觉得……两个孩子就够了……” 萧九慢慢地边咬边吻下去，含糊地轻笑说：“好。” “那么……三个？” 萧九咬住了男人胸前的红点，勾勾唇，眯着眼：“都听你的。” 孙彬觉得自己总算可以瞑目了。 在被萧九卖力地服务的时候，他也支了支上身，主动地去抚摸这幅美丽精壮的躯体。 让孙彬觉得奇怪的是，他原本因为自己会有些膈应，却没想到在渐渐进入状态之后，他根本半点抗拒的心态都没有。两个人疯了似地紧搂着对方抚摸拥吻，那拼命的劲儿就跟最后一次做爱一样，接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跟喘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迅速地将他们两个人一起点燃。 孙彬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感觉，萧九抚摸和拥抱他的力度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跟这家伙融成一体，他们从沙发上接吻接到了地上去，跟互相较劲一样地挑逗彼此的身体。 孙彬觉得他似乎要疯了，萧九撕碎他的裤子滑到他两腿之间，迫不及待地含住他的性器，而让他觉得糟糕的是，萧九就像是故意一样地压在他身上，背对着他趴下身，还贴在臀上的紧身黑裤将那完美的曲线凸显出来，甚至看起来更为诱人。在孙彬眼前一花的时候，萧九已经移动一下身体，微微侧身让男人能看到自己。 在直视着自己的东西被尽心地吞吐的时候，孙彬口干舌燥地抿了抿唇，他已经明白了萧九的暗示，在那凸出的凶器靠近嘴边的时候，男人隔着一层布料试探性地张嘴用牙齿逗了逗，接着再慢慢地帮萧九卷下连着内裤将裤子卷下，那蓬勃巨物在解禁之后弹出似的在男人嘴边。孙彬血气上涌地吸了吸气，张唇含进嘴里，一下子吞到最深。 “嗯……”萧九舒服地抖了抖，孙彬很快地跟上他吞吐的节奏。萧九又跟着动着腰肢在男人嘴里进出，孙彬只觉得那东西越来越硬，大得仿佛要含不住一样，口水都溢出嘴边。 孙彬才吞了没几下，萧九就控制不住地抽身，一转眼就转回来身来，捧住孙彬的脑袋又狠狠地亲了一口，道：“彬彬我快爽死了……！我他妈的跟你才知道什么是做爱，以前都白活了──” 孙彬听到猛地想敲他脑袋──这事儿不提还好，提了他就想起来萧九这性生活乱的。他咬了一下青年的肩头，板起脸说：“要是有孩子了你还乱来，我就、就……” 他还没“就”完，萧九就凑过来在他脸颊两边各亲一下，语气却有些哀怨地说：“明明都是你花心……” 孙彬一哽，正要反驳却见萧九从他身上爬起来，乐得跟什么似的蹦蹦跳跳走到旁边那精致的小柜子面前，打开抽屉拿出了什么。 那是一个粉色的小瓶子，看起来就感觉很高档，瓶外还镶着亮晶晶的石头。孙彬敢打赌那是真的宝石。 萧九打开来放在鼻间闻了闻，似乎很满意那股清香。 “这是什么？”孙彬傻乎乎地问了一声。 萧九走了回来重新压在男人身上。 “润滑的。”他简单明了地说明。 孙彬明白地点一下脑袋。也是，像萧九这样骄傲难搞的人，应该在下的次数不多，也有可能这小子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 孙彬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自己的性器更加胀痛起来，能成为萧九的“第一个”男人，要兴奋不起来那绝对是性冷感…… 他抚摸着萧九大腿的动作更加温柔起来，眼里的柔光越来越甚：“萧……九。”他还是有点不习惯这么称呼他，不过他想未来会慢慢好的，“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当然他不期望第一次就能怀上，据说如果要成功怀孕，人类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改变体质是很基本的事情，那样做貌似相当辛苦。所以尊贵的人类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和看不上、或是不爱的血族生孩子。这是很神圣的事情，它能使一切都变得宽容，所以说，血族确实无法抗拒人类对他们的吸引，这绝对是致命诱惑。 “我觉得……第一次还是不要用这个姿势比较好，我觉得我在你身上会好一些。”第一次的话还是用传统一点的体位比较能够进入，而且痛苦也会少一点，他希望萧九能觉得好受一些。 萧九的两眼顿时一亮，他很快地拉着孙彬的手臂，转换一个姿势让血族男人压在自己身上。 然而，在孙彬揉捏他的臀瓣的时候，萧九把瓶盖打开来，将里头半胶状的液体全倒在自己的手心上。 孙彬原先要专心致志地做点开拓，却没想到身后一凉。 他整个人震一下，一个翻转从萧九身上翻到旁边，惊恐地对着这个人类眨眼。 “你……干、干什么？”他断断续续地问。 “帮你润滑。”萧九又凑了上来，他的动作已经很急，两眼已经发狠了。 “帮、帮、帮、我？为为为什么？？” 萧九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了孙彬一眼，却又充满爱怜的说：“不润滑会痛的，你那里这么久没用了。它现在一直吸着我，真他妈的紧……”他的手指在孙彬的后穴顺着润滑液一捅而入，开始按摩。 “……”孙彬石化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生孩子的么？！诶？诶？？诶诶诶诶诶？？？？ 萧九趁着男人发呆的时候快速地探进两三根手指，急不及待地进出几下之后，他就强拉过孙彬坐在自己身上，抬起男人的腰，随时准备一杆入洞。 “等！！！”孙彬几乎要暴跳起来，他开始推拒：“不是要生孩子么？！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萧九在耍他！ 萧九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无赖地说：“是要生孩子啊。” 孙彬眯眼。 “ 不过……”他舔舐一下自己的唇，轻道：“是你生。” ……哈？ 在孙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萧九就抓住了他的肩头，在咬住孙彬的嘴唇的同时，狠狠地将自己的男柱往那湿润的幽道一捅到底！ 第三十七章 过去，对于萧九这个人物如何滥交能玩的新闻只能在波克的八卦新闻上有所听闻，一开始听说这个人类能不眠不休地开上三天的轰趴、3P4P群交各种花样应有尽有，孙彬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是新闻效果，就这样一笑而过。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传闻到底有多么不实。 在血族男人的体内又释放一次之后，萧九趴在男人背上微微地喘气，手掌轻轻地滑过男人背后的椎骨。孙彬在萧九放开自己的腰之后就无力地趴在床上，他的眼神呆滞地看着对面墙上显示的时间数字。 十二点四十分。你说还早……？ 狗屎！现在是中午！！ 『孙彬，我真想试试一天里什么都不干，在床上做做做做做做……做到差不多觉得快死的感觉。』 孙彬纠结地合眼，他诡异地想起了某个金发血族过去在自己耳边嚷嚷的下流话。 他想他要是可以活着走出这里的话，应该可以跟凯斯好好交流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萧九一点一点地吻着男人的背，和孙彬快要虚脱的脸色不同的是，他除了带着性事之后的慵懒之外，那在抚摸孙彬之中又开始有点反应的小兄弟似乎昭示着这个人类还有不少精力。 在感觉到深埋在他体内的东西又有逐渐变硬的趋势的时候，孙彬吃痛地支起上身，转回头看看趴在他身上耍流氓的某只禽兽。 “你到底够了没……”孙彬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跟萧九的嗓子几乎可以相媲美：“他妈的给我起来。” 萧九轻易地挡住了孙彬竭力抬起来要踹过来的脚，他恶意地孙彬的体内顶了一下，将那只脚抬了起来，伸出舌头舔弄着那圆润的脚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彬的反应。 孙彬在被青年一顶的时候难过地震了一下，他试图挣扎，但是他现在那点力气跟萧九比起来简直就是白费功夫。他只能露出凶恶的眼神──他恨不得自己的眼里射出雷射光线，在萧九身上戳出几百个洞来。 在孙彬如此热情的眼神之下，萧九看似不为所动地眨了眨眼，却扶着男人的腰，慢慢地从他体内将性器给抽出来。在萧九动作的时候，满满的白浊跟着从穴口溢出，突然虚空的感觉让孙彬的身子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萧九猛地掰开男人的两只大腿，将那个地方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孙彬有些恼怒地低了低头，拍了一下床，皱着脸问：“喂……你干什么？” 萧九慢慢地用指腹轻轻地按摩着穴口周围的嫩肉，在挤压之间又有一些精水从洞口涌出。入口在过度的使用之后已经微微红肿，现在似乎正在一张一合。萧九细细地查看之后，满意地说：“这次吸了很多进去，比以前都还多……” 他又倒下来捧住孙彬的脸重重地亲了几下，靠着男人的额头说：“彬彬，这样下去，很快我们就能有孩子了。” “你知道么，我现在多看你一眼，估计就会吐出来。”孙彬冷冷地吐出一句。他往萧九的腹部猛踹一下，转过身拉住被子背对着他。 萧九直接被踹下了床，他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阵，看着男人的背影静默不语。 他慢慢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揉眼的动作，然后又像是无所谓地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孙彬很累，很困。他现在觉得全身要散架了，他也没有力气去跟萧九再吵──他用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把所有能说的难听话都骂尽了，萧九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中间的时候因为他反抗还把他两只手绑在床头上，总之那过程太难受了。 萧九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浑身赤裸地在屋子里走动──这幢贵族区的大楼属于他的私有财产，孙彬肯定不知道这占据一整条街的娱乐城就是萧九私人名下的。 萧九去喝了点酒，又在冰箱里勉强翻出一点吃的。他这几天就窝在这个地方搞自闭，却不知道军部里头乱成什么样子了。 呼叫器桌底下的某个角落响起来的时候，萧九懒懒地瞥了一眼，又跟没看到似的扭过头。 另一头的中将阁下站在窗前。特殊材质的玻璃使阳光无法直投而入，他直视着白天的波克都市，在下属走过来回覆的时候，脸色不变地抿抿唇。 等到人都退下去了，萧静走到桌前，在半空中用手指点了点什么，一个“通讯中”的萤幕就跳出来。 “阿衍。”萧静吸了吸气，语气僵硬地道：“对于你擅闯研究室的事情，我想没有人敢跟你计较。但是我接到情报，你带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萧静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低声说：“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自己拿走了什么，我大概可以猜到你想用它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当初就连这么强大的莉莉丝在怀孕的时候都无法保持清醒，你觉得你和你的那个彬彬能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萧九拿起了那精巧的水果刀，他将高脚杯给摆正，然后眼都没眨地就在自己前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要盛满一杯的量对萧九来说还不算是一个太重的负担，他看着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渗出，然后随着他的使劲越涌越多。他将它们低落在杯中，一点也不浪费。 在差不多的时候，他走到抽屉前，拿出一个盒子。 他打开盒子的时候，雾气泛了起来。他静静地看着那跟试管里的银色液体，有些失神地拿出来摇晃了一下。 萧九并没有迟疑太久，就将液体全倒入了盛满血液的杯子中。他的表情堪称麻木。 他确实想不出什么比这个更有用的法子了。 虽然说不一定要用这种据说能让异变种瞬间进入求偶状态的药剂，不过他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在青年端着杯子回来的时候，孙彬已经睡了过去。 萧九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留恋地用手背抚了抚男人的脸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欧若拉会是黑发的老家伙，然而，打从那个夜晚他看到孙彬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有哪里弄错了。那时候，他还在想要不要让孙彬染上金发。 有时候电影里的那些恋爱还是挺有意思的，萧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种感觉其他人是不会明白的，也许孙彬也不会明白。 那种可以爱一个人直到死去的感觉。 孙彬只是浅眠，在萧九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时候，他就迷糊地睁开眼。 当红色的液体端到自己眼前的时候，血族男人闻到一股久远的香气。他眨了眨惺忪的眼，有些机械地问：“这是那个晚上……”他喝过的红酒？ 萧九在他的唇上啄一下， “彬彬，你嘴唇都发白了。” 你怎么不想想是谁害的？……不过说真的，他确实有点贫血的感觉。 也对，连续十几个小时不断地做做做，孙彬觉得自己没有精尽人亡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他坐了起来，从托盘里接过杯子。 味道是孙彬从未尝过的香甜──比上一次还要浓郁，但是那不像是酒的味道。似乎是最高浓度的血剂，而且孙彬敢保证，这样的香味还有能让他麻木的舌头觉出味道的好东西，也许要价跟最昂贵的罗尼亚宝石不相伯仲。 好吧，被一个富豪强奸，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还给你顿不错吃的。 虽然他现在觉得浑身粘腻，但是他怎么也没胆子要萧九抱着他去浴室…… 也不知道萧九是怎么看穿的，下一秒就把孙彬从床上给捞了起来。他好像完全掌握了这个血族男人的思考回路，就如同孙彬在做爱的时候声音一不一样，萧九就知道该怎么折腾才能把这个男人给弄得服服帖帖。 孙彬习惯性地挣扎一下，之后就不动了，虽然他个人不是很愿意被人打横抱着──不过萧九的个子确实很高，孙彬的身高也不算矮了，但是跟萧九一比，那至少还有好几公分的差距。 这个房间相连的浴室──姑且说是浴室吧。 总之，跟高级酒店的温泉香薰池差不多的规模，现在已经盛满了热水，正冒着朦胧氤氲的雾气。 孙彬其实只想要一个痛痛快快的淋浴之后，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他估计还要给凯斯请个假，幸好最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如果说ACE的侦探迷你剧算的话。 在萧九抱着他走进池子里的时候，血族男人一碰到水就很快地从青年身边挪开来。萧九看起来也似乎没有纠缠的意思，只是舒舒服服地在放开双手，靠着旁边一脸含笑地看着他。 孙彬慢慢地挪开眼，他现在一看到这小子的嘴脸，拳头就特别痒。 也许是喝了点东西补充了体力，孙彬觉得在胃部满足之后，整个人感觉也不算太糟糕。孙彬背靠着岸边，舒展身子，脑子舒服地往后仰。他没有急着清洗身体，而其他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萧九好好说一说，至少下次戴上套子，这是最基本的社会礼仪，那些东西都直接射在他里面，那感觉太膈应了。 在萧九看不到的地方，孙彬难过地碰了碰身后，他觉得腹部似乎有点胀……然后就是，从刚才开始，好像就觉得有点热。 孙彬一开始只觉得是水温的关系，但是随着他待在水里的时间越久，那种燥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后来发现，这似乎不是从周围传来的，而是他身体的温度正在不断升高。 血族的体温很低，这是他们跟人类之间相当大的区别。 孙彬不清楚这是怎么了，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他有些按捺不住地扭了扭身子，他觉得有一股诡异的麻痒感，像是电流一样，一下又一下地传过全身。 “……”在浸在水里的半小时之后，孙彬终于忍不住从水池里率先钻出。 他才要爬上岸，背后就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萧九从他的后方猝不及然地狂亲上来，细碎的吻落在男人的脖子的背部，双手疯狂地在那赤裸的身体上游移。 孙彬早在人类青年从别后搂住自己的时候就开始腿软，他不自觉地弓了弓身子，连推拒的意愿都在瞬间被一种突然涌上来的情欲所替代。在萧九扭过他的下颌热烈地吻上来的时候，他们双双喘息着滑入水池之中，溅起的水花似乎并没有打断他们的兴致。 孙彬的身子开始泛起粉色的淡红，他眼里的金色渐渐变深，取而代之的是因兴奋而显现的绯红色。 他喘喘地和萧九分开，在看着那双深幽的黑色眼珠时，他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 “彬彬……你觉得怎么样？”萧九轻轻的唤，他急促地吸了一下气。他不知道那个异变种的费洛蒙对自己也会产生效果，他觉得现在男人的这句身体对他构成一股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孙彬在他的怀里合了合眼，乱糟糟地吐出一句：“热……”他停顿一下，看着萧九的眼光越来越迷茫。 这种眼神萧九可以说是熟悉的。 他见过异变种之间无数次的丑陋交配──现在都市的福利院的孩子都是矫正局里那些圈养的怪物的后代，人类就是从它们身上提取出了能让他们生子的基因。这是血族所不知道的秘密。 异变种在每一年年末会进入交配期。异变种在体质上其实存在着雌雄之分，所谓雌性是具备着生殖能力的异变种，在它们之中数目也是比较稀少的，而且多数时候，雄性异变种在交配期会为了争夺雌性而自相残杀。雌性却是性淫，在进入交配期的时候，它们体内自动散发的费洛蒙除了会吸引雄性之外，还会带来很强的催情作用。很多时候，一群雄性持续地和同一个雌性性交不是没有的事情，一直到雌性异变种怀孕──这时候雌性会变得异常凶暴，攻击性相当于三个异变种，会非常麻烦。而直到它们剩下子嗣，那又是一个九死一生的过程，一般来说，它们有时候会一次一胎到三胎之间，生出的孩子跟一般血族婴儿无异，而雌性异变种在这时候就会将他们遗弃在某个角落。 孙彬现在的情况和那些处于发情期的雌性有着类似的眼神，这象征着在这段期间之内，他体内的某一个本能将会苏醒──寻找雄性滋润的天性，以求繁衍后代。 在孙彬主动地靠拢上来的时候，萧九顺势抱紧了他，他将男人给压在了岸边，激动地唤着“彬彬”，不断地在那已经痕迹斑斑的肌肤上再添加更多的印记。 “嗯……”孙彬的男根已经抬了起来，顶在他们两人之间。他抓着萧九的背部，难过茫茫地说：“快点……” 萧九的性器已经在夹在他的双腿之间，他知道男人此刻迫切的需要。他咬了咬孙彬的耳垂，嘶哑地问：“快点做什么？” 血族男人呼吸困难一样地吸了吸气，他带着求饶的语气喃喃：“进来、快进来，你的……”他似乎很难受，萧九大概可以理解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突然有些悲哀地勾了勾唇，然后一咬牙，将男人的双腿大大地分开，没再留情地将性器一顶而入。 在全根没入的时候，孙彬剧烈地发颤，他的表情夹杂着痛苦和欢愉。 奇怪的是，之前一晚上萧九留在他体内的精液仿佛已经吸收完毕，这时候的甬道仍旧湿润温暖，对进出并没有造成任何阻碍。萧九在全部探进去的时候，就舒服地喘了喘气，他抬高了男人的腰，在水里疯狂律动。在敏感点不断地被撞击的时候，孙彬难抑地粗喘呻吟，他甚至主动配合地上下摇摆着臀部，前端的性器在萧九提速的同时已经射了出来。 在水里似乎不怎么能尽兴，在一回之后，萧九就将人带回到床上。血族男人在短暂的歇过之后，又开始难以忍受起来。 孙彬也不晓得自己是换了多少姿势，他在浑浑噩噩的意识之中，只知道身后迫切需要被什么给填满。身上的人的动作越加粗暴，他能感受到的快感反而就越多。萧九已经很小心不去弄伤他，发情的时候雌性会变得贪得无厌，就像是渴望得到蹂躏一样，这也是最原始的交配行为。 之前的那几次只是热身，现在，属于他们的时间也才正要开始。 萧九将男人的两条腿都屈到胸前，他每用力地撞击一下，孙彬都会发出低低的嘤咛，硕大的性器在穴中来回进出，除了浓浊的精液之外还夹杂着一些血丝。血族男人前段的男根在之后一直处于半硬不硬的状态，他在这一天之内已经射过了好几次，现在再也吐不出什么玩意儿了。萧九边戳刺着边揉捏着男人的乳头，他知道任何能够让孙彬感到快感的举动。 而在药剂奏效之后的孙彬在他眼里也充满了诱惑力，萧九不确定这是不是由于他不是完整的人类的缘故，血族男人此刻散发出的气息让他血脉泵胀，他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想拥有一个人。 “彬彬，你舒不舒服……？啊……”被深深咬住的感觉让萧九有些难以招架地低喘一声，他抬着男人的腰身，将这软塌塌的雄性血族从床上扶起来，面对面的抱住他，身下勃发的性器更深地捅了进去。忽然而来的刺激让孙彬尖锐地喊了一声，他浑身颤颤地抱紧了青年，呼吸还没调整过来，萧九又开始了一轮粗暴的律动。 “彬彬，我们会有孩子。” 孙彬随着身下的侵犯而上下颠动，他难耐地仰着头，被萧九带得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而在他听到萧九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茫茫地抬起眼皮。 “生两个、不，是三个……”萧九越喘越急，力道越来越大，“最好都是血族，像你一样，能活个三四百年……我本来不想的，为了你们，我觉得我还是弄一个元帅来当当比较好……啊，宝贝你夹得我真爽，你真棒……我干得你舒服么？你很喜欢对么？你一直都喜欢我这么干你。” 萧九流氓地一笑，眼里的深情却不是假的：“彬彬，我想……我们的宝宝一定会很可爱……” 『我听说婴儿很小，大概──这么大？哦，那真是个小宝贝！』 『小九，我们的宝宝会是最可爱的，我保证，因为他的父亲──作为他的爸比，我可以向他证明，他的父亲，呃，漂亮得像是整容模板。亲爱的，你确定你这不是人工的？真的……诶？』 『宝贝，别生气了。我发誓，我现在只爱你一个人──够了，宽容点吧，你不能强奸我的过去，我都没跟你好好算算你的一堆烂帐，告诉我，你的那个未婚夫怎么回事？嗯？』 『如果不是爱，你觉得我会陪一个疯子在野外逗乐么？』 『亲爱的，我爱你。』 生命的种子不断地射入那始终紧致的甬道之中，在最为迷乱的时候，孙彬猛地一睁眼，他顺着本能地呻吟着：“小九、啊……小九……” 萧九进出的动作稍稍一顿，接着猛地眼眶一热。他用力地抱住了孙彬，吻遍男人的脸，在释放的同时在孙彬的耳边轻道：“我也爱你，彬彬。” 直升机在大楼的天台停落，一个黑发军装的血族男人扬着黑色披风闯进了顶楼。 但是在进入防护门的时候他遇到了阻碍，萧九设计的密码除非是科学院的天才，要不然就算他也破不了。 萧静正在琢磨着要不要暴力解决的时候，萧九的脸主动出现在荧幕前。 “给你五分钟，把你堵在外头的杂兵撤回去，要不然我就叫人去清道了。” “这点好说。”萧静对着随行的下属打了一个眼色，对方赶忙下去处理。 “很抱歉，你今晚这里的收益损失可以由我来赔偿。”萧静如此补充。 萧九露出了一个慵懒不屑的笑容：“爷还缺那点钱？萧静，现在没外人了，你他妈的再装，恶心死老子了。” 萧静听着那说话的语气，拧拧眉道：“阿衍，我可不记得你会用这样的庸俗的方式说话。” “是么？我最近刚学的。”萧九甩了甩脖子说。孙彬之前几晚上骂骂咧咧的，他觉得还挺新鲜，他发现自己又知道了彬彬的另一面。 “这些都不重要。”萧静打断他，“阿衍，你先打开门。” “你可以在外边说。”萧九打了个哈欠。 “很重要。”萧静强调。 “我听着呢。”萧九靠着门口，他只穿着一件浴袍，两眼的黑眼圈表示他忙碌了很久。 萧静脸色难看了一分，他说：“少将，这件事至关重要，请看在因为你无故旷工导致部队在这段时间里无法正常运作、而为你在后边善后的婚约者着想行么？” 萤幕直接拉黑。 萧静一顿，正好转回来看到这一幕的下属忍不住噗哧一笑，中将阁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下属赶紧收声。 然而后来，萧静还是如愿以偿地走进了萧九的领地。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血族都有一只狗鼻子，很显然属于上级贵族的中将阁下能力更特出。他当下瞄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说：“看样子你辛苦了一个晚上。” 萧九自己走到沙发上坐下，抬着腿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看萧静，“你阳痿就不要拉我下水，爷可是苦战了四天。” “请文明用词，我的功能很正常，少将。”萧静眯了眯眼，说：“或者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 萧九露出了一个快作呕的表情。 “好，我们不应该在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上浪费时间。”被嫌弃的中将阁下僵硬地挑挑眉，他看了看卧室的方向，道：“你应该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祸，那是从莉莉丝身上提炼的重要材料。” “难怪效果这么好。”萧九做了一个心悸的动作，“我都快被榨干了。” “没错，看样子你确实迫切地想要这个SS级的好家伙为你生下子嗣，不知你是否有考虑到接下来的问题？” 萧九的表情冷了下来，他淡淡地瞥了门口一眼，“我知道。”他说：“彬彬不会有事的，我们的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跟莉莉丝不一样。我们都很期待能有小孩。” “你现在变得很盲目，阿衍。” “你才是盲的。”萧九耻笑一声，“你们都是盲的、蠢的。不要妨碍我谈恋爱，谁妨碍我我杀他全家。”他无赖地喃喃。 “……”萧静知道劝解已经毫无作用，他相信不会有人料到萧九会是一个情种，他自己也想不到。他原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萧九。 “你们的爱情让我感动，很好。但是我很遗憾，萧九，你可能要暂时停止你生孩子的计划，而必须马上跟我回到本家。” 萧氏的本家位于波克市最高区域的贵族领域，也是长老院和上级贵族的集中地带。那是一座建立在高海拔的地域，需要通过飞船才能到达。 萧九冷漠地道：“去那里干什么？”可以见得他对那里毫无好感。 “你应该高兴我替你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跟一个SS级的雌性厮混、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打劫了研究院，带走了我们从莉莉丝身上提取的精华──要是那一位知道了，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萧九慢慢地抬头。 萧静的脸色严肃起来，“恭喜你，少将。你的父亲，萧臻元帅在四十二分钟前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现在发布了紧急命令，要马上接见你。” 萧九猛地站了起来，萧静的左右突然窜出了许多军队，“因为你的感知能力太优秀，所以我只好让他们稍微出点力。”那些都是特种部队的成员，对长期和异变种共处的萧九来说，他们不具有恶意，这很容易让萧九放松警惕。 萧九猛地看向了卧室的方向，他目光一狠，又很快地舒展开来，他缓缓地道：“你们别吵到他，他才刚刚睡着。” “……”萧静不由得泼了一桶冷水道：“你的爱让我感动，阿衍，我现在只是为你感到悲哀。他不可能给你相同的感情。” “你少说两句会死？我就知道你妒忌我……好了，现在走吧。”萧九觉得四肢酸痛地揉揉肩膀，“我得早去早回。” 他叹了叹，状似无奈说：“万一我老婆醒来发现我不在，会很寂寞的。” “我会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担心。”萧静跟在他后方补充道。 萧九勾起了唇角，他在跟着一大堆人马走出去之前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但是他想他应该不会耽搁很久，就好能在孙彬醒来之前回来。 孙彬这么容易心软，他只要低声下气地让彬彬多踢几脚就可以了。 等到万一有孩子了，孙彬想跑也不能跑了。 萧九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他光明的未来，然而，现实总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两个王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的。 孙彬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输液吊水。 他的金发经纪人站在旁边和某个人拌嘴，孙彬就是被他们拌嘴的声音吵醒的。他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眯着惺忪的眼看看四周。 “老天，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凯斯一瞧见他爬起来就赶紧凑了过来，他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来，热切地问：“孙彬，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需不需要为你叫医生。朋友，你真的吓死我了，怎么会好端端地贫血晕在你的房子里呢？要不是钟点工发现你……” “你现在就是一具干尸了。”大卫在旁边风凉地补充一句。 凯斯恶狠狠地回瞪过去，大卫两只眼一直看着前方两个血族交握的双手，眼神特别炽热。 孙彬看了看这一对冤家，慢慢地将手从凯斯的手心中抽回来。他捏了捏眉心…… 等等，贫血？在自己家中？？ 这貌似和他记得的不太一样。孙彬高高地拧起了眉，他在稍微整理了思绪之后，忍不住低咒一声：“天杀的那个禽兽……” 把他吃干抹净了就扔回去不闻不问，这算什么？！ 孙彬猛地觉得腹部有些胀，他有些不舒服地干咳几声，这又牵动了他的金发保姆纤弱的神经。 在叫来医生检查之后，那个血族医生用专业的口吻表示，孙彬只是单纯的缺血后遗症，许多血族在长期未进食之后，都会虚软无力、快速消瘦、还有的甚至还会发烧……这很特殊，孙彬需要好好观察一阵子，至少一周时间。 凯斯已经暂停了孙彬目前的工作，而恰好孙彬也没有这样的心思。他的情绪看起来不是很好，甚至是有些低落，而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就连孙彬自己也不理解。 为此，凯斯在他住院的时候也几乎是天天都来，这个保姆仿佛恨不得在孙彬的病床边拉张垫子过来。但是很遗憾他身边还随时跟着一个拖油瓶。 现在，三个血族男人──金发和黑发的两个雄性血族坐在床上，另一个坐在旁边的凳子，他们三个手里各抓着扑克牌。 “加不加注？” 孙彬和凯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凯斯微笑地翘起两根手指：“两管基诺ghost。” “很好，大手笔──”孙彬摩挲着下颌，扭头看着大卫。 大卫显然对这个游戏很陌生，他毕竟是个贵族，而且还是个乖巧的贵族宝宝──在这几天的相处之后，孙彬发现这小子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一块白布，似乎他唯一的任性就是违背了两个父亲的意愿当个演员。 而孙彬觉得，大卫·安伯斯这么做的原因，和凯斯应该脱不了干系。 “我……”大卫看了看手里的牌子，想了一下，“跟注。” 孙彬和凯斯贼兮兮地相视一笑。 开派的时候，孙彬和凯斯的牌子都很不错，尤其是凯斯，是很好运的四个红心。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大卫静静地亮出他的牌，紧接着，两个血族汉子就沉默了。 “靠，原来是匹黑马！”凯斯嚷了一声。 孙彬在讶异之后忍不住摇头笑了，“凯斯，很好你欠了他两管ghost，而我……”孙彬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小钞扔给凯斯，“去买三根雪糕上来。我们的贵族大卫没尝过冰激凌的味道。” 大卫不满地嚷一声：“我吃过的。” “是名牌么？我懂，试试看一些平民的玩意儿，你会发现也不算太差。” 孙彬拿起了遥控器，他最近正在追看一个电视节目──唉，这就是老男人的生活。 大卫原本想跟着凯斯下去，但是金发血族嘱咐过他们前来这里的目的。凯斯是为了让孙彬开心一些，而他是单纯地服从凯斯，不过在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黑发血族也不是那么地讨人厌…… “我记得你的行程很紧。”孙彬转了几个台。 “我可以拒绝，我发现就算我有多大的成就，凯斯也不会对我另眼相看，我觉得我应该改变一些策略。”大卫背靠着椅子说。 “那加把劲儿，好哥儿们。”孙彬冲着他一笑，大卫也受到感染似的微微扯了扯嘴角，“谢谢。我会让他早点对你死心。” 这时候，萤幕里突然跳出了新闻──这是波克市强制化的新闻插播，通常内容都是有关于能影响整个都市运作的大事件。 “市民好，现在是晚上10点整，萧氏在这时候召开了临时记者会，现在我们将为各位进行现场直播。” 紧接着，换面就转到了一个公开的会议厅上。 长镜头不断地往前拉，孙彬清楚地看见了最前方的主座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黑发的人类，除了萧九那只禽兽他想不到还有谁能长那副模样，而他身边是一个黑发血族，模样和萧九有三分相似，五官倒是很明显能看出血族特有的华丽影子。 “那是萧静中将，你不知道么？”大卫抱着手，淡淡地说：“他们两个人是婚约者。” 孙彬猛地一咳，“婚、婚约者？” 大卫挑眉，道：“对萧家来说这种事情很正常，但是实际上人类和血族哪怕是同一个父亲生出来，基因上的重合率也已经很低。我听我父亲说，他们内部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让亲兄弟甚至父子结婚都不奇怪。” “我、我不是要问这个，我的意思是……”孙彬指了指那个在镜头前人模人样的萧九，“这家伙有婚约者？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卫对于他夸张的语调怔了怔，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接着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孙彬，放软了语气说：“孙彬，你应该知道萧衍是个滥交的好家伙，玩玩可以，但是不能对他认真。想想路德维希家的小儿子，我跟那个人类也算是认识，他爱上了萧衍，结果被整得天天闹自杀，萧衍居然还说他怎么不早点死，这是在演给谁看……” 孙彬脸色白了白。 “不止是他。坦白说，萧衍的长相很出色，能力也是。可能你们都不太清楚，但是对于贵族来说，萧衍的身份不仅仅是萧氏的皇太子而已，他是人类，而且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元帅。当然，身份也许是其次。我实话说，真正爱上他的人不少，要么做个聪明的情人，要么就等到被他厌倦。” 孙彬僵硬地说：“你听起来很了解。” 大卫无奈地摊手：“你在社交圈里转一圈，哪一个没爬上萧九的床？而且没有一个后来不对他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念念不忘。 孙彬默默地摩挲了一下下颌，他一脸严肃地看着萤幕。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可能要暂缓了。”大卫指了一下萤幕，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一个记者会上，只有一种情况。 大卫的乌鸦嘴很灵验。 那个黑发血族牵着萧九的手站了起来，他用深情款款地目光看着萧九，对着所有人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我跟萧衍的婚约，而让我们感到开心的是，萧臻元帅在五天前也已经恢复了意识。故此我们决定在元帅恢复健康之后就为我们举行婚礼，请大家给我们祝福。” 周围响起了掌声。 孙彬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在萧九发言之前，他就把萤幕给关上。 他躺回床上，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你不应该对他认真。”大卫说了一句。 “我没有。”孙彬想也没想地说：“我不可能喜欢上那个禽兽，很好，大卫，我们终止这个话题。好么？” “是么孙彬？但是我觉得你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这个表情我在很多被萧九遗弃的同胞们脸上见过──”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 拿着三根雪糕的凯斯打开了门，他灵活地闪过了那个飞来的枕头。 “你们在玩儿么？也让我加入朋友！狗屎！谁扔的杯子！！！” 意外结束之后，生活还是要继续。 黑发将一封申请函递给了柜台前的血族，他的手心渗着薄汗，表情充满了挣扎。 那个血族打开来看了看，摇头说：“很抱歉，先生，我不能通过你的申请函。你没有伴侣，我们不会同意你收养孩子。” 孙彬弯下腰来，对着那通音器说：“请听我说。虽然我没有伴侣，但是我保证我可以当一个好爸爸，我甚至报名参加了保姆培训，我可以向你们展示我为孩子布置的房间，请给我一个机会……” 那个血族叹了一口气，看着男人，“你的事情我已经听我其他地区的同事说过了，你就算换个机构，我们的条例也是不会改变的。” 孙彬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默默地站直。 “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他带了几分落寞地说。 “也许你只是想要一个爱人，一个可以陪伴你的人。”那个血族一针见血地说。 孙彬低了低头。 “你不能够找一个孩子陪伴你，但是，我可以建议你去申请一个伴侣，能为你生孩子的伴侣。”那个红头发的血族微笑地说。 孙彬猛地一抬头，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这是一个收获爱情和亲情最好的方法。你很幸运，现在刚好有将近两百个人类答应接受与平民配对，不过他们当中也有可能是因为某些缺陷，或者是年龄比较大，但是我想这不妨碍他们迷人的天性，你说是不是？” “对、对…不，我的意思是，这太棒了。”孙彬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 那个血族将申请函还给了孙彬：“我已经把机构的资料传到你的手机里，你可以随时去咨询。越快越好，想要孩子的血族很多。” 黑发血族留下了一句感谢，接着就步伐轻快地出门去。 “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残忍么？”一个同事在旁边说了一句：“那些接受配对的人类要么是上级贵族吃剩下的残渣，要么就是一群奇怪的家伙。” “要不然你觉得贵族们会轻易将在手边的宝贝分给我们么？”那个血族淡漠地说：“把那些问题家伙扔给我们平民，确实很像是贵族老爷会做的事情。” 孙彬在走出门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那个电话。 “这里是保卫局，有什么需要──” 转到人工服务的时候，孙彬就抢着说：“我想要结婚！” “……”那一头的人静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 “不、不、不好意思……”孙彬忐忑地笑了笑：“我想说的是，我要申请人、人类伴侣。” “……哦，好的。先生，请告诉我你的ID，我们将为你记录档案──” 孙彬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有许多事情产生了变化。 后来发生的一切，他都始料未及。 六月的时候，他在长达三个月的翘首期盼之后，终于等到了面试。 在镜前整理着领带的时候，孙彬以为他的幸福终于前来敲门…… 中秋节贺文 新世纪530年，那是孙宝宝才刚满四岁的时候。 孙宝宝是个人类──从外观特征上来看，应该是如此不错。黑发黑眸，是个典型的亚裔人族。孙宝宝并不需要像其他人类一样和他的父亲们分开，他平平安安地在两个爸爸身边茁壮成长，一直到越级进入波克市府小学上课为止，孙宝宝才隐约发现自己的家庭和其他同学有那么些不同。 这所市府小学是专门为贵族的孩子设立的──尽管孙宝宝的血族父亲不希望他的宝宝建立无聊的阶级观，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类必须跟血族孩子分开教育，而人类孩子一出生，只要确保健康，基本上都会得到贵族般的特殊待遇。 孙宝宝在学校里无疑相当受欢迎，基本上从教育员到周围的同学，没有谁不会对他产生好感。这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很可爱，嗯，孙宝宝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彬彬很爱自己，所以老是抱着他说可爱，但是在跟一堆人类扎堆之后，孙宝宝确实意识到自己长得很出色。 这个早熟的孩子拧一下眉，他觉得他已经可以预知到自己未来的长相──估计就跟父亲如出一辙，按着彬彬的说法，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小了几号的父亲。而父亲这时候就会闷闷地咕哝说：彬彬你还没见过我小时候呢，比这面瘫的小子萌多了可爱多了…… 父亲有时候是很幼稚的，孙宝宝觉得有点困扰，但是多数时候父亲还是很值得他去尊敬的。父亲很会做菜，家里的小事都是他做主，而彬彬负责出去工作赚钱，大事是彬彬做主──父亲是这么说的。而且，孙宝宝觉得他爹耍菜刀的时候尤其帅气，他带去学校的便当都是父亲准备的，里面用胡萝卜雕成的小兔子很受同学的欢迎，不过孙宝宝不喜欢小兔子，可以的话，他希望父亲能教教他耍刀子的方法。 他告诉我父亲的时候，父亲还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周围，接着弯下腰来揉揉他的脑袋，贼兮兮地嘿嘿说：“我就说我儿子嘛，跟群小屁孩扎堆儿能有什么出息，我还没三岁就拿人练靶子了……宝贝儿，刀子没啥好玩的，爹地过两天带去见识见识，嘘，别给彬彬知道了。” 孙宝宝很疑惑，为什么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能让彬彬知道。父亲挠挠头，闷闷地削着苹果：“彬彬天天大惊小怪的，一直说什么这样不好。我也知道他说的对，但是我也是这样长过来的……”父亲搁下刀子，看着他勾一下嘴角，用一种与平时不太一样的语气说：“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是我儿子。你像我。” 孙宝宝眨眨眼，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总之，后来孙宝宝发现，他们家确实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萧末，刚才老师问的问题你知道答案么？”旁座红发的男孩凑过来，他的脸就跟他的头发一样，红扑扑的。 孙宝宝在学校的时候是用另一个名字──萧是父亲的族姓，彬彬说是为了他好。虽然他也喜欢宝宝这个名字。 孙宝宝眨一下眼，他刚才有点困，父亲在白天的时候悄悄带他去一个叫训练场的地方，他在那里待了半天，孙宝宝发现那里比学校更有趣。 “老师要我们回去想想，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另一个黑发的孩子凑了过来，接着又有几个孩子过来围着孙宝宝七嘴八舌地讨论。 孩子们还很天真，他们当然不会因为“萧末”从一出生就被列为上级贵族而试图接近他，他们只是单纯地喜欢漂亮聪明的同伴，单纯地想要追随他。 “我父亲说我们、还有所有人类都是精子和卵子结合产生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女性了，所以@#×￥&……” “我父亲也告诉我，我们的基因和血族是不一样的@#￥……” 这些孩子们在他们的人类父亲的熏陶下，已经成为了小小科学家。 第二天，教育员向他们询问答案。那名的人类教育员在听到各式各样富含科学根据的解答之后，满意地点点头，最后，他看向始终沉默的孙宝宝，微笑地指他站起来回答。 孙宝宝有些睡眠不足地眨眨眼，想也没想地说：“我是彬彬生的。” 彬彬？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萧氏的教育确实不太一样，不过这不太符合贵族该有的礼仪教育，他需要给予纠正。 故此，教育员和蔼地教育说：“萧末，你应该对你的人类父亲给予‘父亲’的尊称。这才是符合──” “我有。”孙宝宝打断说，他真的太困了，白天的时候他一直待在训练场，“我都叫小九父亲的。” 萧九……哦，是那位大人。不过……诶？嗯？教育员皱皱眉，他听到了什么？ “父亲说，我是彬彬生的。”孙宝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重复。他周围的同学们都天真地外头眨眼，互相交换眼神──萧末是在说，他是他的血族爸爸生的么？ 教育员慢慢地皱眉，他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那天，孙宝宝在回家之后表现得有些郁闷。 不过父亲和彬彬似乎都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也正在忙。 “就拍个烂片你这么认真干什么？！你以为你还年轻是不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以为你真的摔不死是不是？我警告你再有一次，我就他妈的整死其他人！” “是我自己不小心，他们怎么惹你了？小九，你应该讲点道理──” “我还让你成天往外跑已经够讲道理的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你出事，心跳都快停了……” “……” “彬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但是你现在不一样了，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这里，万一不小心伤了我的二宝怎么办……” “二二二宝──？” “谁知道，我天天这么辛勤耕耘，总要有点收获是不是？彬彬，既然你这么有精神，那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你、你……等，唔，小、小九……” 孙彬在被吻得酥了之后被萧九给趁机打横抱起来。萧九在这几年身子仿佛又拔高了几公分，现在他只要一张开手臂就能将这个血族男人给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在萧九急不及待地压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忘记避开男人脚腕的伤，而孙彬在象征性地推拒几下之后也索性放开来──同样的事做了上千回，连孩子都有了，就差证还没去办了。反正他们之间的问题，都是先做之后再说。 在两个大男人在床上滚被单的时候，原本应该乖乖在自己房里睡下的孙宝宝爬了起来。他知道随便闯进父亲的房间是很失礼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应该受到重视──这关乎到他的身世，他必须严正以待。 他敲了几次门，里头并没有回应。孙宝宝的耳力很好，他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人类都还要出色，父亲是第一个发现的，父亲告诉他必须表现的正常一些，这样才不会把彬彬给吓着。孙宝宝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有些疑惑地将耳朵贴近门──这个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只能肯定里头有人。 孙宝宝试着转了一下门把，他发现父亲忘了上密码锁，门一下子就悄声无息地打开了。 孙宝宝歪着脑袋，往里头看了看。床头红色的灯是打开的，那样子的光线很诡异。 父亲和彬彬的床上突起一大块圈，还一直摇晃摇晃的，连带着床也跟着咿咿呀呀，还有奇怪的声音从里头模模糊糊地传出来── 彬彬，你喜欢我这样……嗯……还是这样，啊，你这里还是好紧…… 你少说两句会、会死……唔…… 爽不爽，彬彬…… 嗯、嗯别……啊，别弄……九，爽、爽……呜…… 然后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嗯嗯嗯嗯啊啊啊啊，整张床夸张地摇晃，轰隆轰隆轰隆跟列车似的。 孙宝宝默默地凑过去，他趴在床头，撑着下巴看着那团东西，小声地叫了一声：“彬彬……” 孙宝宝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那团东西好像突然停住一下，然后就是一转眼的事情，他看见有什么东西直接被踹下床。 “嘶……” 孙宝宝傻愣地看着他的父亲揉着腰坐在地上，扁嘴委屈地冲着床上喊：“老婆，老是这么用力踹，我的肾要伤到了怎么办？彬彬彬彬，这可是关乎到你的性福还有我们的二宝三宝啊──” 接着枕头又飞了过来。 世界安静了。 孙宝宝有些同情地看着父亲，扭头发现彬彬正在扣着裤子拉拉链。接着凑过来把他抱在床上，摸着他的脑袋亲了好几下，看起来喘喘的，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抖：“宝宝，你、你怎么进来了？” 孙宝宝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应该让彬彬这样抱着，而且父亲也会不高兴──他现在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透过抚摸他的腰，安抚他的肾。 “彬彬，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对孙宝宝来说，彬彬还是很博学多问的。然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孙彬其实为了这个儿子做了不少的功课。没办法，他可不能寄望萧九能给他们的孩子什么健康正常的教育，孙彬一直很担忧他的宝贝会跟这个变态一样长歪。 “哦，问、问题？什么问题会难倒我的小宝贝？我可要好好知道了，也许我可以出点主意。是吧？”孙彬为了掩饰尴尬，他挑眉用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于是，孙宝宝很放心地抛出问题：“彬彬，我是你生的，对不对？” 噗。 孙彬乍听此话时眉毛抽了一下，萧九则是毫不客气地噗哧一声。 “父亲告诉我，你以前把我偷偷藏在你的肚子里，然后从屁股生出来的。可是老师说那是错的，其他人也说不对……” 孙彬的脸越来越黑，他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一个正在掂起脚尖，默默地往门口挪的罪魁祸首…… “宝宝，这个问题，我想我必须过些时候再回答你。现在我和你的父亲有点事情要谈谈，你先去睡觉，好么？” 孙宝宝看着彬彬的脸色，再扭头看看父亲一脸心虚的表情，他隐隐觉得好像他的两个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于是，他乖乖地点头。 “萧九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还对我们的宝贝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思想──” “你给我站住！──操你有本事就一天挂在上面都不要下来！！” 最后，这个困扰孙宝宝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不过后来他发现这个事情也不太重要了，因为某一天父亲突然一脸兴奋又急匆匆地告诉他，彬彬的肚子里有二宝了，接着又像风一样地不知道迅速地飘到了什么地方。 最后的最后，孙宝宝终于知道他们家和别人的究竟有多么大的不同。但是那样子没关系，他很爱彬彬、也很爱父亲，还有将来要出生的二宝三宝，彬彬告诉他要学会当个大哥。 他想，这会是一个很值得挑战的任务。 ──完── 第三十八章 波克市中央隐没在市政厅的数十座大厦之下，除了当初共同建立新世纪的几位血族长老沉睡的墓穴之外，其余便是新世纪之前人类所建立的一座堡垒。 那是在地球世纪毁灭之后，残余下的人类在废墟之中所建立起的科技中心，那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圣地，同时也是现世纪的血族对人类军方依旧忌惮三分的原因。 这座建立在地底下的王国聚拢着血族和人类最顶尖的科学人才，为了避免这里的情报泄露，这些科学家们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此处。但是他们大多数都愿意长久地在此处，因为唯有在这里，他们才会距离真理越来越近。 现在，这个地方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平静之后，又再次掀起了一个漩涡。 那一身黑色军装的高贵血族在亲信的簇拥之下疾步飞驰，一个像是负责人模样的人类紧跟在他的身侧，急躁的语气中有着无法掩盖的兴奋：“中将阁下，也许这难以置信——不，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我们还以为除了莉莉丝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希望，这真的是——” 萧静止住了脚步。 “阁下……” “希望？”中将大人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他那俨如雕塑般的精致五官却没有一丝的笑意：“欧文院长，你所说的‘希望’，是指人类终于不用再为了后代而必须向吸血鬼妥协，是这个意思么？” 欧文院长蓦地止住了声音。 萧静拧住眼眉，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冷道：“我要马上见到少将。” 越往深处，周围来往的科学家便越来越少，一直到最深处，作为这座科学院院长的人类谨慎地在那白色的金属大门前方输入了一系列的密码，绿光闪烁了一下，门口便迅速地打开来。 先是一阵刺目的光芒，这让中将阁下的亲信们都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就算是本世纪屈指可数的A级血族，萧静也不得不用披风挡住自己的视线，好避开那突然照射入眼的阳光。 “抱歉，阁下。这玩意儿运作起来需要太大的能量……”意思是他们无法屈就这些血族而将光罩给合上。 萧静对下属们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小心翼翼地退后。 中将阁下跟着人类院长走进了那宏伟的研究室里，他有些狼狈地避开那些零碎的光线，仰头眯着眼寻找着什么，接着，他瞧见了萧九。 那一身黑的青年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里头显得异常突兀，他高仰着脑袋看着那全息荧幕上的画面，脸上的神色和周围那些兴奋的模样比起来显得稍微平静了些，但是萧静很快便知道，这个对谁都没心没肺的人类究竟是有多么激动。 “阿衍。”在萧静走上前拦住青年的肩膀时，萧九猛地做了一个嘘声。 “别说话……”他的目光还紧锁着荧幕，舍不得挪开。他甚至遗忘了自己有多么抵触触碰其他血族那冰冷的身躯，紧紧地抓住了萧静的手腕，带着颤音说：“你看，那是、是我的……” 其实不管身边的是不是萧静，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要宣泄，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也许他现在会冲到波克市的广播中心，让全波克都知道他马上就要当爸爸了！ 萧静仰头看着荧幕，那一团朦胧的镜像里，勉强可见一个未成形的胚胎，但是左边那不断跃动的生命值显示这个生命正在蓬勃地成长着。一旁的科学家甚至激动得眼眶泛红，在这个机密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都是过去曾经参与了“创世记计划”的人类，半个世纪前的失败让他们近乎跌落谷底，而现在这个重新出现的异变种，却再次带给了他们一个奇迹！ “他已经存在了三个月又十天，他们说他很健康……比那时候的我还要健康，他一定能活下去，是不是？欧文！欧文！”萧九尖锐地喊了几声，可怜的院长不得不再次重复那说了快上百遍的话：“是的，阁下。他非常健康，是我见过最棒的孩子。他的父亲将他孕育得非常好，这真是一个很有精神的宝宝。” 萧九咧嘴大大地一笑，带了几分过往所没有的孩子气，这是不同于在孙彬面前为了让那个男人松懈的伪装，而是发自于内心的喜悦。他从未这样快乐过。 萧静也同样难掩讶异地望着那张全息画面，显然这一切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光罩徐徐拢上的同时，实验舱也跟着缓慢从中央推出来。萧九直接从那两层楼高的地方跃下，他像是被磁石牢牢地吸引过去，他迅速地拨开那些穿着辐射衣的研究员，跻身到最前方，弯下腰看着实验舱里还在沉睡中的血族男人。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根据麻醉的剂量推算，还需要再四个小时，也许更长一点。少将大人，那个宝宝需要很多的能量，您知道的，这可真叫他的父亲吃足了苦头。” “是么？”萧九眼里染上了一抹心疼，他用从未有过的爱怜目光巴巴地看着实验舱里的男人，掌心轻轻地拂过镜面，像是这样做能让他的彬彬少一些痛苦。 萧静由高处往下看了一阵，神色严肃，很久之后，他出声道：“欧文院长，我想我必须耽误你一些时间。” 人类院长回头去看了一眼中将阁下的脸色，他有预感，接下来会是一个长久的谈话。 血族男人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飘浮在水中。在他开口的时候，眼前浮出了几个气泡。他有些笨拙地摆动了一下四肢，茫然地四周张望。 在晃动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他在心底诶了一声，疑惑地止住动作。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过分苍白的双手，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青色的血管，手指的关节异常突出，黑色的指甲犹如要淌下墨汁一般。 他惊得心口一跳，突然跟溺水一样地挣扎。 然后…… “嗷！” 跌下床的黑发男人痛叫一声，他狼狈地抓住了被子，用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歪挂在地上。但是他这声惨叫却引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彬彬！” 孙彬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见那漂亮的脸蛋陡然在自己面前放大了数倍。萧九紧紧张张地扣着他的肩膀左右查看，在发现孙彬安然无恙之后，就跟获得赦免的死刑犯似的长舒一气。 不过在下一秒，孙彬的脑袋重新运作的时候，这个血族男人就跟碰到阳光似的身子迅速地往后一缩，甚至还撞上了后方的柜子，然后挣扎着扶着旁边站了起来。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萧九，然后又看看自己。 “彬——” “不要动！”血族男人喊了一声，他甚至摆出了准备干架的姿势，他斜眼看了一下旁边的床铺。 “我们……”孙彬抿了抿干裂的唇，他对着对面的人类青年挑眉，不确定地问：“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对吧？” 萧九直勾勾地看着他，笑得令人发毛。 孙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在他发现到自己身上套着萧九的衣服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愚蠢。 “好吧，反正不是第一次……我不会跟只狗计较的，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脸色难看地扔下一句，扭头就要越过萧九。 萧九警戒地扣住男人的手腕。 血族男人试了几下，他悲剧地发现……他挣不开。 “放手行么？”血族男人灿烂地微笑：“我不想当一个揍人类的人渣。” 萧九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然后沉默地松开力道。孙彬毫不留恋地越过他，在出门之前还不忘将挂在门边的一件黑色大衣扒下来。 “该死，他妈的混蛋……”孙彬边大步走向门口边拢紧外套。他不断地低咒，但是就连他都不清楚嘴里的混蛋到底是谁。 他觉得后方有一道视线紧随着他，这让孙彬忍不住加快步伐，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到那扇门口前，在跳出密码输入栏的时候，他静默地回望了一下萧九。 萧九好整以暇地抱手靠在房门边，他大大方方地扯一扯嘴角，坦荡地说：“密码是小九爱彬彬彬彬爱小九。” 孙彬觉得自己的眼皮抽了抽。不过他选择暂时忽视。 他回头迅速地输入，电子门很快地打开来，一阵阵冷风随之扑面而来。 孙彬呆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近乎零下的温度让孙彬猛地一个哆嗦，他甩了甩脑袋，又睁大眼。 前头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现在停着一个小型直升机。象征波克市政厅的灯塔射出刺眼的光芒，在夜空中三百六十度缓慢回转。 问题是，他现在的位置比市政厅的灯塔还要高。 一双手慢慢地搭上他的双肩，人类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颈项。 “请问我能知道，这他妈的是什么地方么？”孙彬找回了他的声音。 萧九亲昵地在黑发血族的脸颊偷了一个香，带着几分自豪的语气说：“这是我的阿努比斯。” “那又是什么狗屎？” “彬彬……”对于自己的阿努比斯被嫌弃的人类青年苦一下脸，他用手指刮了刮男人的脸，带着几分小心地讨好问：“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下次换一个？” 能把上等贵族都不一定拥有的舰艇说得跟白菜似的人，整个波克绝对不超过十个。 某个连普通的飞艇都没坐过的血族狠狠地鄙视了一下万恶的阶级制度，不过在下一秒，黑发血族僵硬地转回头。 他看见萧九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比月光还灿烂，嘴里却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话。 “彬彬，你跑不了了。”  第三十九章 那艘标志着顶尖贵族地位的小型舰艇在空中招摇地悠晃着，这种舰艇和一般作为昂贵交通工具的飞艇不太相同，除了从体型上小了好几号之外，它从本质上仅仅是供于玩乐的存在。就好像一艘豪华的空中客轮。 贵族中也是存在着等级之分的，一般普通的家伙都是在地上闹一闹，真正的大咖们喜欢在空中开上几天几夜的轰趴。不过能有这样大手笔的贵族不多，在这个资源极其有限的世纪，用于在空中长期需要的能源耗费，就跟一天内打碎十几颗罗尼亚原石一样奢侈。 显然，萧九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大咖之一。 黑发血族戴着墨镜，在这室内泳池边一脸麻木地晒着月光。 前方的水花轻轻溅了起来，萧九从水里利落地上岸，从一旁的侍者手里接过毛巾和水果拼盘，往血族男人的方向款步而来。 孙彬斜眼看了看那笑得一脸骚包的人类，在瞄到萧九那身健美紧致的线条之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眼角无意识地抽了几下。 好吧，他……只是最近疏于锻炼。 萧九在男人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体贴地用叉子插了一个水果，送到孙彬嘴边。 “彬彬，啊。” “……”虽然说血族对除了血剂之外的东西都缺乏鉴赏能力，但是孙彬发现他最近的口味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比如说，他最近诡异的，喜欢吃些酸甜的食物。 对，食物，那些对正常血族来为同嚼蜡的玩意儿，黑发血族诡谲地发现，其实它们的味道也还不错…… 他坐正了一些，想从萧九手中接过叉子，萧九却灵活地一退，再将叉子凑到孙彬嘴边。 孙彬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却依然妥协地张嘴咬了一口，静默地别过脑袋。他觉得萧九看他的眼神实在太热情──如果说先前的时候，这个人类是竭尽所能地用目光视奸他，那么现在萧九眼里的光彩却能叫他毛骨悚然。 “彬彬，换你了。”萧九将叉子塞到血族男人手里，一只手拖着脸。 孙彬眯眼看着这得寸进尺的人类，他冲着萧九皮笑肉不笑地提一下嘴角。扭头直接招呼了一个黑人侍者过来，将叉子和盘子交到那个大家伙手里，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罢，黑发血族潇洒地摘下墨镜走了，留下那个一个筋的特种部队的黑人汉子，傻呆呆地坐下来，用叉子刷刷刷地把水果插成串烧，送到自家将军嘴边。 萧九终于也有胃口尽失的时候。 孙彬不确定自己在空中待了有多长时间，他现在就是一只称职的米虫，被萧氏的皇太子养在一个价值不菲的笼子里。 孙彬一开始还以为这是那个吃饱了撑着的人类在玩什么新乐子，他耐着性子周旋了一段时间，在某天爆发对着萧九开骂的时候，萧九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在孙彬吼得累的时候，还体贴地倒了一杯水，一脸心疼地给他擦汗，“你心情不好就摔东西吧，随便砸啊没什么的，别把自己气坏了，要不然你揍我都成……” 孙彬觉得自己的怒火就跟拳头砸在棉花上，于是，他不得不暂时妥协。 不过，回头来说，如果不去计较这一些，这里的日子确实还挺舒适惬意的。 当然，如果没有某个人类在他的视线周围悠晃的话，这个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假期。 在孙彬无聊地打开游戏机的时候，萧九已经换好衣服凑到他的身边。 孙彬用手指划拉着荧幕里的选项，点击了一个射击游戏，用松散的语气道：“萧先生，我诚心地建议您可以将监视我的工作交给您的下属，我相信一名少将应该还有许多大事必须执行。” “我有做正事啊。” “哦，是么？原谅我实在看不出来。” 萧九却突然转头对着血族男人，自言自语般地说：“……因为它们都没有你重要。” “什么？”孙彬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他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萧九已经回过头，脸上除了那有些慵懒的微笑之外，没有其他的异样。 孙彬选择忽视这个环节，他点了一个步枪，前方的3D荧幕立马跳出一只狰狞的异变种。 在孙彬帅气地将一大波异变种射成蜂窝之后，萧九突然跳了起来，兴奋地说：“我也要试试。” 孙彬耸耸肩，将虚拟枪械甩到萧九跟前。 萧九却疑惑地碰了碰，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怎么操作。 “嘿，皇太子殿下，难道你没玩过？”孙彬难以置信地挑眉。 萧九有些红了红脸，不自在地嘟哝：“我……谁、谁稀罕这种东西，要玩就玩真的……” 孙彬觉得萧九这个憋屈的模样无比之新鲜，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拍拍腿站起来，“不用太烦恼。这很简单，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教一教你。” 孙彬简单地说了一下游戏规则，又点开了武器选项，萧九看了看那些仿真的虚拟武器，最后却悄悄盯着男人贪婪地凝视着，直到孙彬感受到那股让人不自在的视线。 “就这一些，你自己来吧。”孙彬有些狼狈地逃避那紧追着他的视线。 “这里有双人组合系统。” “你自己玩吧。” 萧九扭头看着血族，静了静后，表情有些犹豫地道：“我从来没有跟人玩过这个。我不会……” 孙彬怔怔地回头看了他半晌，只见萧九一个人静静地鼓弄着那个虚拟枪支。 “那……”孙彬做出了勉强妥协的表情，他摸摸鼻子道：“行吧，我可警告你，别拖我后腿。” 后来…… 黑发血族深深怀疑身边的人类其实自带着开挂神器。 一开始走近地图的时候还有些陌生，基本都是由孙彬护航着避免遭到那些异变种群殴。但是在深入墓穴的时候，萧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短短几十分钟就横扫了大半地图，这个是属于联网的平台，同一个地图里的其他玩家在看到那彪悍的杀技的时候都默默地让出了自己的boss。 进展到之后，孙彬发现自己只是成了一个单纯拉怪的，萧九就跟玩疯了似的，那累计起来的积分在几小时里已经快到游戏的顶尖。 在这种单纯拼反应和技巧的虚拟世界里，被抢了猎物的玩家们默默地在一旁围观，他们已经多久没看到这么壮观的血腥画面了。不过除了那其中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技巧之外，这两个家伙的对话也带给其他玩家不少乐趣。 “狗屎！谁偷袭我！我的血！” “谁打我老婆！妈的我灭了他全家！” 砰砰砰砰砰── “彬彬你的血快没了你不要死啊彬彬彬彬──” “在你彬彬彬彬之前可以帮我补血我难道没告诉你牧师有恢复技能么！！” 这个能把专职补血的牧师玩得跟枪手一样彪悍的家伙彻底成为了这个游戏的传说，这段影片在网路上也被广泛地流传，甚至成了游戏开发商后续系列作品的宣传片段。啊，这是很后来的事情。 在脱离游戏之后，两人基本都累瘫了。这种仿真游戏是很耗费体力的，萧九就不用说了，孙彬坐倒在沙发上，他发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了，以前和凯斯一起组队的时候，他们起码能玩上十几个小时……好吧，那是在三十年前，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孙彬觉得腰部有些酸，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肚子。 没有想到他这个动作却让那个原本累死在一边的萧九突然跳了起来，一脸紧张地凑了过来，“彬、彬彬，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萧九紧张兮兮地将手搭在孙彬的腹部上，那表情简直可以说是神经质了。 “我没事。”孙彬赶紧说道，他可不想要再做检查──这段时间他老是被逼迫去做各式各样的检查，不过孙彬觉得他的身体没什么毛病。血族和人类不一样，他们顶多闹闹肚子，本世纪还不曾出现一个会感冒的血族。 萧九在认真端详了孙彬的脸色之后，确认对方并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才像是放心地松了口气。 孙彬并不是看不见他眼里的忧心，他在沉默片刻之后，难得放软语气地说：“你不用担心，我觉得我自己很好……” 他坐了起来，想到了刚才两人并肩杀怪的画面，对萧九的抵触也减少了一些，他粗略地回想了两人之间糟糕的回忆，耸肩摇头轻笑：“说实话，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么糟糕的开始，也许勉强可以当个朋友。” 萧九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睁大眼，迅速否认：“不可能。” 孙彬顿了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自嘲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我非常同意这一点。” “彬彬，我不是……”萧九的脸色刷地一白。 孙彬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迅速站起来离开，在萧九追上去解释之前，他的呼叫终端该死地又响了起来。 在扫了一眼终端上显示的军部徽章时，萧九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低咒一声跟着站了起来。 孙彬洗完澡之后就开始上网，他也许应该庆幸萧九只是剥夺了他的自由，却没有禁止他进行其他活动。不过他并没有想要由此来想办法逃跑什么的，或者说，目前除了军政处，他还想不到还有谁能把他弄出去。你说找警察？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笑话。 他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官网，在看见自己为数不多的粉丝们正在讨论着《异变》预告片里自己的造型，尤其在看到论坛首页一句留言：“我已经追随了我们的老小子二十几年，时间并没消磨我对他的喜爱，反而让我更加期待看到更多面的他。这个家我会一直经营下去，现在让我们看看我们的老小子在即将发布的大作里的英姿！” 孙彬忍不住傻笑起来，虽然他的粉丝跟大卫或者是雷诺之流相比，完全够不上他们后边的零头，但是他们当中却有不少从过去一直支持他的朋友。 在他细心地点开每一个帖子的时候，一个名叫“彬彬爱小九”的网名在一刹那间让他的眼睛刺痛了一下。 孙彬默然了一阵，最后点开了这个会员的页面。 这个名叫“彬彬爱小九”的粉丝并没有多少发言记录，大多都是浏览帖子，一排排的“like”，全都是孙彬出席各大展会或者是电影宣传时的照片。还有一张被存到私库里，在跳出密友密码设置的时候，孙彬毫不犹豫地输入了“小九爱彬彬彬彬爱小九”这个坑爹的密码，然后顺利地进入。 私库里大多是会员私下分享的“好物”，这些只有论坛里一些真正爱护他们喜爱的偶像的会员才有分享的秘密资源。 “彬彬爱小九”的私库里倒是存放了大量的稀有玩意儿，孙彬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到自己小时候那张包子脸照片。孙彬在看到下方的留言时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节操碎一地：我苦心收集的稀有资料都发给你了，我要一套大卫安柏斯的珍藏版写真集！！】 【彬彬爱小九：Done。】 彬彬爱小九很少回复，而且风格向来简练。 在私库逛一遍之后，孙彬发现“彬彬爱小九”已经荣登论坛其他会员里的超级死忠粉丝，他几乎是不计酬劳地从其他人手里搜刮有关于孙彬的任何消息。在论坛坛主的拼命要求之下，他极其“勉强”地在私库里展示了自己的收集，寥寥的几张照片摆着的都是孙彬几十年来参演过的电影影集、广告原片、写真集和大大小小的海报，就连孙彬本人都没有收集的如此齐全。 然而，在下方坛主和彬彬爱小九的对话却让孙彬为之一愣。 【坛主：嘿，朋友，你里头有一个搞错了，我不记得我们的老小子参演过什么歌剧。】 【彬彬爱小九：开场05：23。独角兽骑士。】 第四十章 其实对孙彬来说，那个在罗尔斯剧团里参演的迷你歌剧是他第一次登上荧幕的作品，尽管他在里头只是一个龙套。 由于他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演员列表上，所以除了与他相熟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一开始孙彬还有些讶异，但是后来他思考了之后，又觉得萧九会知道并不稀奇——他有理由相信这个好家伙对他的一切经历了如指掌。 不过在这么想的同时，孙彬的心理渐渐得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古怪地想要微笑。坦白说，孙彬对萧九并没有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排斥，尽管萧九的一切举动都很莫名其妙，而且相当霸道，没有丝毫的逻辑。 他曾经想过，萧九是因为“彬彬”才会这样执着于他，但是在萧九将他吃干抹净又转头去跟另一个人订婚的时候，孙彬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感到反胃。 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话，他其实没必要感到失落。 孙彬想到自己三个多月来，像个傻子一样，一直奔波于寻找人类伴侣和孩子之间就忍不住自嘲一笑。那种行为就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就像是……像是要急着过上好日子，然后向抛弃自己的恋人炫耀一般。 孙彬这下子笑不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理智却告诉他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自我吐槽。 孙彬懊恼地关掉了全息图。 他在静默之间回想了他和萧九之间的纠葛——一开始的一次小意外，他因为拒绝萧九而勾起了他的兴趣，接着就是晏冉的背叛而使得他被逮进矫正所里，再被放出来，并且又莫名其妙地受到通缉，接着…… 接着是什么？ 孙彬捏住了自己的眉心，除了自己被绑在实验台上的朦胧画面，他想不起来自己在那时候遭遇了什么事情。 诶……？ 孙彬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先前都无意识地去回避思考这一段缺失的回忆，就好像是受到暗示一样，觉得理所当然地不需要去注意。但是事实证明，他肯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你说你被关在矫正所里？可是我曾经看见你，在你的屋子里，你跟另一个男人在一次，你们从窗口一起跳下去……我没有看错，那时候史密斯先生和我在一起，他绝对可以作证！』 『你是我的彬彬，我不会弄错的，绝对不会。』 『孙先生，你曾经接受到强度相当高的长效催眠。』 孙彬突然弯下腰，他用力地抚住额头，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先前那股常伴着他的反胃感又袭了上来。 他难过地干呕了一阵，腹部那种不舒服的绞痛感又隐隐折磨着他。 他只好坐回沙发上，难过地揉着肚子。 思维被迫打断的郁闷感让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好吧，不看还好，看了他更加郁闷了。 什么时候他的小腹都突出来了，最近果然是吃得太多了。 就在孙彬默默地决定控制食欲减肥的时候，一阵强烈的摇晃感让他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血族男人狼狈地抓住了旁边，就在他以为是不是遇上强大气流的时候，一声类似于爆破声的巨响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波克市泰姆斯军政大厦顶楼，一个直升机在夜空中下降。在还未完全停泊的时候，那一身挺拔的黑色军装的军人已经跃下，他的动作灵活矫健，身后的黑色披风让他的气势更加无懈可击。 在顶楼等候他的中将阁下上前几步，嘴上是一贯的笑容：“我在想如果你再不过来，我也许就有正当的理由让你的阿努比斯暂时停航。” 萧九与他并肩而行，他们两人同时站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说是整个波克市最华丽的一道风景，偶然从媒体流出的军装照片，甚至可以在拍卖网站上炒到天价数字。 不过萧九正经的时候太少了，而且他很少以正装面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波克市那无孔不入的媒体并没能摸清这个皇太子真正的底细。只有一部分人知道这个滥交大使身上的少将头衔并非虚有其表，而军中也仅有少数人知道，这十年来军政历史上的几次对外的战役和反叛，还有六年前众人津津乐道的索尼亚海港事件，真正的经手人是谁。 “你可以试试。”萧九显然没有谈笑的心情，他在跟着萧静走进升降机的时候，甚至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他显然很不喜欢这套军装。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只是说说笑。”萧静很快地澄清，他很清楚阿努比斯是什么玩意儿。他转开话题：“那个SS级的异变种怎么样？我很高兴能看到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他是孙彬。”萧九强调了一句。 “我没有恶意，我以为从我的嘴里吐出他的名字，你会非常嫉妒。” “我是会。”萧九抱手挑挑眉。他是个很可怕的醋桶，萧静一直很疑惑萧九到底是怎么忍耐，而不把孙彬给捆了藏起来，按照他对萧九的了解，萧九对喜爱之物的执着，往往表现得相当畸形——不，也许他们都一样。 “他最近有什么异样么？你不要怀疑，作为萧氏的长裔，我有理由关注他腹中的孩子。而且，我至今希望你能改变主意，让我来参与保护他的安全。” 萧九扭头看了他一眼，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并不需要掩饰什么。他猛地抓住萧静的领子，力道之大让萧静也一个趔趄。 “因为，我不相信你。”他暗哑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吐信声。 血族将军金色的眼珠有微光闪烁，之后，他像是苦笑一样地扬起嘴角，“那时的事情确实是我的疏忽……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萧天不是吃素的，他毕竟是仅次于元帅的上将，如果不是我们两个人联手，现在的局面并不会好上多少。” 萧九放开他，眯着眼慵懒地道：“我当然知道。”他说：“如果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萧静不置可否地站直，整了整自己的领子，语气赤诚道：“阿衍，你应该理解我。为了达到那个理想，我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而且，我是真心想要‘保护’他，你应该很清楚，雌性的异变种在怀孕的时候，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都会变得异常凶残。”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们不得不中止谈话。 这个临时召开的将军会议在时间到准的时候依旧还有一些空席，但是那象征会议开始的凯撒之门却慢慢地合上。 主座上，在大门重重合上的时候，只有一张全息图闪烁了一下。一张垂老迟暮的容颜出现在所有将军面前，他们整齐划一地站起，面对着前方行了一个完整的军礼。 去年泰姆斯大厦里受到袭击的老元帅在长达了一年的疗伤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他的下属们面前。 “我的同僚们，我感到无比庆幸，能再次与你们见面。”那是冷硬的机械声，老元帅的声带在袭击中受损，他只能通过这样传达他的命令。 “相信各位心里都有疑惑，但是这一次的议会，我只宣召了我最信任的朋友。” 在发现到元帅座旁的两个上将位置都是空着的时候，所有在场的将军已经在心里对于这一次的会议目的有了各自的揣测。 在收到元帅锐利的眼神时，萧静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根据最新的消息指出，萧天上将带领着他的手下，已经在今天黎明的时候离开波克，前往沙漠之地。”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其他将军过为意外，他们只是静默地交换眼神，等待萧静继续说下去。 “他在那里已经成立了苏特里人类帝国，并且不断地号召全世界的人类追随他。他声称已经掌握了繁衍的秘密，足以让人类脱离与血族相依附的局面。我们多次提出交涉，而他们在今天终于给我们一个答复。” 一张全息荧幕展现在所有将军面前，画面里的正是人类军方史上被誉为最伟大的将军之一——萧天上将。 也许已经不能以上将之名称呼他，在这一刻，他的上将之职已被剥夺，他现在的身份是反叛军首脑，当然，如果他成功的话，那么他将会是新的人类帝国的君主。 “各位同胞，我们与吸血鬼周旋了五个世纪，而现在是我们得到真正的胜利的时候。”萧天老迈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荧幕里，但是他的双眼依旧蕴含着戾气。事实上，从战功而言，这位曾经的上将比元帅阁下还要来的出色，他在一世纪前率领的战役几乎成了现今军校的教材楷模，几乎可以说，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人类军方在由拥有强大的血族长老作为后盾的血族政府面前，才能维持在一个稳固不倒的地位。 萧天说了许多话，萧静在刚才已经帮他总结了出来，但是毫无疑问，他的言语极富有煽动力，这让在座的人类将军们隐隐都露出了神往的眼神——哪怕仅仅是一瞬间。不过，也有少数人充满了愤慨，不要忘了，将军里也有一两个血族，对于遭到如此的蔑视和侮辱，他们的双目甚至开始呈现隐约的绯色。 “我深爱的同胞们，我期盼你们的加入。以及，放弃盲目跟随一个懦弱的君主，他无法带领你们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接着就是黑幕。 一个血族将军唰地站起来，他对着上方行礼，强抑着盛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元帅，我愿意自动请缨，讨伐叛军！” 元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萧静。 “目前我们已经封锁了全部的渠道，除了长老院之外，消息并没有泄露出去。但是我相信这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萧天带走了七位同僚——他们已经不能算是我们的伙伴，长老院愿意给予我们时间去处理这件事情，如果情况难以收拾，他们也将会对此进行干预。” 这让在场的将军瞬间炸开了锅，因为萧静的这句话意味着——大战在即，而且，这不是单纯的反叛，而是很有可能演变成一场人类与血族之间的战争。 “萧衍。” 长久沉默的元帅再次开口，他看向了那个与他神似的儿子，语气是一贯的冷漠：“我命令你，与阿诺斯……” 阿诺斯就是刚才自动请缨的血族将军，在被点到名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激动。很显然，他恨不得马上带军去端了敌人的贼窝。 不过元帅的命令并没有来得及传达，外头的喧嚣让这场秘密的将军会议被迫中断。 突如其来的震感让所有人都警戒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波克市的全市强制广播响了起来—— “这里是紧急疏散通知，所有市民注意，有大批异变种侵入市内！” 第四十一章 脚下的震感让孙彬连站都难以站稳，甚至开始渐渐倾斜，在第二声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孙彬意识到事态严重。他踉跄地冲到门口，却发现门口已经强制锁定。 孙彬相信这是一种自动保护程序，按着那种爆炸声的程度而言，他这里居然还未收到波及，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在他着急地左顾右盼的时候，门口的绿光闪烁一下，他才一回头，一个光影迅速地从眼角划过。 那个闯进来的人先把黑发血族给推开，趁着门还未合上，对着外头连开了数十发。孙彬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瞧见那个穿着军服的黑人血族背对着门滑了下来，大部分的身躯已经浸染在血泊之中。 孙彬连滚带爬地冲上前，他慌忙地用手掌去按住他胸前的血窟窿，强作镇定地颤道：“朋、朋友，你、你忍着，我马上去找点什么过来，很好，深呼吸、深呼吸！千万不要闭上眼！等我、等我！” 那名血族却死死地拽住他，费力地将一个磁卡塞到孙彬的手上，他红色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呼吸越来越重。 孙彬茫然地接着，他顺着那名血族的目光，看向那个方向。 孙彬会意地点了下头，正要过去扶起这个大个子，但是那名血族只用力摇了下脑袋。在孙彬想要说什么之前，他红色的眼珠已经渐渐地失去焦距。 “喂、喂——！” 黑发血族抓着他的肩膀尖锐地喊了两声，一种沉重地无力感让他深深地合上眼。但是他并不能悲伤太久，外头的枪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孙彬握紧那张磁卡，他为这个死去的血族合上眼，转头头也不回地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那扇门后是一个轻型飞行机。 黑发血族笨拙地爬进了机舱，他试了几下才把磁卡插进插卡孔里。 “自动飞行模式确认，启动前十秒。” 孙彬完全没有驾驶过这些高端飞行器的经验，好在里头的程序似乎已经设定周全，看样子这是这艘舰艇的主人专门为了这种紧急情况而预备的紧急逃生艇。 随着倒数，上方的闸门渐渐地打开。 “五、四、三、二、一……”飞行机稳稳地平地而起。 在飞起的同时，孙彬瞧见了不远处的那道门已经被摧毁，而闯进的并不是寻常的家伙。他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是他敢保证那些东西并不是普通的血族。 那是……异变种？！ 它们弓着庞大的身躯，两只眼珠是突出的红色，那抓着枪械的双手似乎并不太灵活。在看到那已经断气的血族时，几个饥饿的家伙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武器，扑上去伸出黑紫色的舌头，舔舐着地上的血渍。 一种反胃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孙彬恶心地掩住嘴。与此同时，那站在前方正在搜索着什么的异变种，目光与他正对上。 那个家伙指着孙彬的方向嘶喊了什么，下一秒便带着它的下属直接往黑发血族的方向迅速冲了过去。 飞行机已经渐渐地升至空中，孙彬惊恐地看着它们在底下挣扎跳着，直到距离它们越来越远。 “……”孙彬急喘着，已经淌出一身冷汗。在以为脱险的时候，孙彬低咒了一声，慢慢地往后坐倒靠着椅背。 砰！ 孙彬猛地坐起，只见前方一只张着獠牙的异变种，隔着镜子歪着脑袋看着他，像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黑发血族被吓了一跳地大叫。 “捕捉障碍物，清除确认。”机械冰冷的声音响起。 孙彬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飞行机两边突然打开枪闸，眨眼间的功夫，一记炮火就把挡在镜子前方的家伙给炸得老远，瞬间成了一点星光。 “诶……？”孙彬傻楞地眨眨眼。 “障碍清除完毕。”机械声再次响起；“如果满意此次服务，请在下方回馈栏中点中红心，您的热情回馈将会让本系统不断优化。” 孙彬已经快哭了，他对着这个智能系统抹脸惊呼：“朋友，相信我！我现在他妈的真的爱死你了！” “谢谢您的厚爱。”系统全息荧幕上立马跳出了一颗闪亮的红心和一堆的粉红泡泡。 “……”此时此刻，孙彬绝对相信这玩意儿是出自某个骚包之手。 但是他并没有轻松太久。当机身开始晃动的时候，孙彬瞧见了周围射出的光影。在飞行机自动倾斜躲避的时候，他整个人跟着在狭窄的驾驶舱里翻滚。 “障碍物靠近，攻击模式确认，M5T4计划预备。” 孙彬傻楞地看着荧幕里跳出目标确认的闪亮字样，那一刻，他的眼皮开始狂跳。 波克市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那些突然跳窜而出的异变种正在袭击着都市的几座重点市区，市民被迫紧急疏散，而这一次血族市政厅不仅出动了大部分的保安队，甚至连人类军方也派出了重装甲部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 “拒绝霸权主义，真相！我们需要真相！” 一大堆全息荧幕几乎挤爆了泰姆斯大厦的通讯中心，萧静面色不改地直接掐断了通讯仪，下属转过头来，难为地问：“阁下，这里是大总统……” “不用管他。”萧静两眼直盯着前方全市各区的混乱场面，熟知阁下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中将大人的心情已经到了愠怒的临界点。 这些异变种的来源还未搞清楚，不过从军方开始出击的时候，这些次等品显然不敌军队强大的军火攻击，也就是说，这些异变种大多数是来自于波克地下街道的废物，不过却也不能小看他们的破坏力，对于习惯安逸的市民来说，这些怪物对他们而言仅仅是活在一些不切实际的灾难电影之中。 撇除人类不说，那些剩下的血族常年活在欺骗之中，已经遗忘了嗜血的本能，这使得他们在面对自己疯狂的同类时，显得如此无能。 “阁下！萧衍少将的紧急通讯！” 萧静立即接通，他特地走到控制中心外头，避开了人群。 萧九的身影出现在荧幕里，他的背后是红色的火光，喧闹嘈杂的声音使得线路收到阻扰，画面不断地跳动着。 “C区和F区已经清剿完毕，现在卡尔上尉正在处理D区。” 萧静吸了口气，点头：“做得很好，少将。”他已经想不出什么赞美之词，对萧九来说，这一点确实不算什么。 “我已经破坏了他们的控制中枢，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 萧九看起来很不耐烦，他的眼神不断地看着上空，但是黑色的云雾阻碍了他的视线，连零星的月光都被隐藏在黑暗之中。 萧静很清楚他在担忧什么，他出言道：“你不需要担心，阿努比斯的防御系统是最完美的。而且——” 萧九的腰间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在拿出通讯终端扫瞄一眼之后，那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渐渐地转为惨白，连抓着终端的手掌也开始轻颤…… “少将、少将？” 萧静根本来不及唤住他，眼前只剩下了黑幕。萧静沈了沈脸色，迅速疾步回到控制室，对着操作画面的下属喊道：“中止陆地监控程序，马上调出A135方位空中画面！进行全面搜索！” 那些负责操作的人员疑惑地相觑一眼，却也迅速地按照指令行事。 随着许多画面的关闭，更多的画面争相跳出。 萧静快速地扫过一圈，在注意到什么的时候，他选中了那张全息图调到眼前。 夜空中的阿努比斯犹如一团火球，那些残骸正一点一点地落下，在夜空之中渐渐雕零。 萧静只觉得手脚逐渐冰冷，他脸色难看地喃喃低语：“我们中计了。”、 “目标76%损毁，紧急模式关闭，破坏程序开启。” 在驾驶舱里的黑发血族狼狈地从座位下爬起来，在听到那魔音一般的机械声时，他又按住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于是又一轮的刺激百分百冲天云霄飞车路线开启。 在连续的爆炸声响起之后，程序的红心又跳了出来，这次还伴有着轻快的乐声，“目标百分百消除，确认安全。” 孙彬趴在椅子上，他扭头看着荧幕，慢慢地比了一个大拇指，咳了咳虚弱答道：“兄弟，好样儿的……” 于是程序又开始骚包地出现满目地粉红泡泡。 孙彬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死在后边追兵的连番轰炸之中，也会把自己的小命交待在这彪悍的智能手里。 在他以为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荧幕又开始闪烁。这一次孙彬没有表现得太惊讶，他爬起来坐好，边搜索着安全带边对着系统说：“朋友，在你开启任何模式之前请让我系好安全带。” “命令收到。” 于是黑发血族艰难地爬起来，稳妥地坐好了，把安全带扣好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拍拍荧幕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报告，系统检测左边机翼有85%损毁，系统自我修复功能已经损坏无法处理，必须紧急降落，安全降落伞在座位底下，请马上准备。” “我操！这么重要的事你能早点通知么朋友！”黑发血族终于炸毛了。 系统黯淡了一下，“是您吩咐必须先扣好安全带。”那语气听起来居然还有些委屈。 孙彬已经无暇跟这奇葩的系统计较了，他匆忙地从椅子底下翻出了一个背包。这时候系统的光影越来越暗，荧幕开始出现发出沙沙声。 “预计还有1分钟坠毁，59秒、58……” 系统的倒数声响起，孙彬慌忙地将背包背好，费力地挪到了门口边，在踹开门之前，系统欢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您还活着，请继续萧氏隶属埃洛公司为您独创的智能飞行系统服务，希望这个旅程令您感到愉快。” 接下来的背景音是某个血族从高空跃下的尖叫声。 与此同时，军方空军部队展开了本世纪规模最大的一次部署。 自从地球时代因为一次的磁场变化而毁灭之后，这颗蓝色星球各个地区的磁力不同使得一切空中飞行的活动更为艰难。故此一直到新文明建立，空中飞行几乎成了上等贵族才享有的机会。而空军部队在这数百年来极少被作为主力参战，但是所带来的破坏力也无法预估。 在空军的调动指令发出的时候，驻守空军基地的人类将军关上了通讯仪，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抵在他脖子后方的冰冷枪械让他淌下一滴冷汗。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萧衍少将。”这位将军平静地低声道：“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就算是你的父亲，也无法让你逃过军事制裁。” 萧九将枪支收回，他显然并不愿意多说废话。 在军队待命的时候，他快速地冲到基地台外，那里停泊着一台轻型战舰，同时也是其余战机的前锋指挥台。 他像是一刻也等不了，只要一想到他的彬彬陷入了危险之中……萧九使劲儿地捶了一下驾驶座，用力捂住了狂跳不止的胸口，闭上眼深深地吸气。 他的彬彬，还有他们的孩子。 萧天……！ 然而，在他启动战舰之前，他的通讯终端又响了起来。黑色的雄鹰徽章不断闪烁，并且强制地自行接通，这是只有在紧急状况是才能突破的限制。 “少将，停止你现在的行为，马上回到泰姆斯。” 在信息被萧九掐断之前，荧幕里的中将道：“我们已经找到了阿努比斯的残骸。” 萧九的动作一顿，眼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神色，那是一种强烈得难以宣泄的愤怒，以及，恐惧。 “唯一的好消息是——”萧静这一次没有余力欣赏对方这难得一见的神情：“你的尤里斯并没有在那堆残骸之中，意思是，孙彬有高于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已经逃了出来。” 这一句话就像是仿徨在给予沙漠中的迷途者的一滴甘醇。萧九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深深地咬牙闭上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你设计的尤里斯拥有最高端的战斗智能程序，孙彬的安全并不需要担忧，不过只有你知道它会把孙彬带到什么地方。” 萧九在调整呼吸之后，握紧了双拳，从驾驶座上站起来。 喔喔喔喔—— 接着是一声，砰。 以难看的姿势着陆的黑发血族狼狈地爬起来，他的降落伞勾到了锐利的窗口玻璃，这使得他费了好一番劲儿，才把背上的降落伞给挣脱开。 他摇摇晃晃地走前几步，在抬头看到眼前的画面时，却又瞬间怔住。 黑发血族傻楞地看着这个显然是办公室大厅一样的地方，而这里似乎才刚刚遭到强烈的破坏以至于面目全非。 他茫茫然地环顾四周……这种场景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一些灾难片或是末日电影里时常会有这样的布景。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孙彬精神紧张地回头，却在看到那十几双在黑暗中发亮的双眼时，惊得连退了几步。 但是抢在他逃跑之前，随着乌云拨开的月光流淌而入。 黑发血族定睛看了看，慢慢地站直。 那十几个血族孩子缩在一个大柜子后方，他们有的正在抽泣，有的面无表情地缩在一角，有的却是满脸戒备。庆幸的是，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不过看样子他们都饱受惊吓。 孙彬在冷静下来之后，便缓慢地靠近他们，毫无疑问，只要是个有担当的血族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孩子瑟缩在恐惧之中。 “孩子们，你们不要怕、不要怕，叔叔不是坏人……”孙彬尽量放轻声音，试图去靠近他们。 “你们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不要怕。” 孩子都是敏感的，他们看得出眼前的人充满善意。他们不再露出抗拒的表情，反而是扁起嘴，一个个争着掉泪。小孩都是一样的，哪怕血族的孩子再怎么早熟，在没有大人的时候可以憋住自己的眼泪，但是遇到心疼他们的人时，才会把自己的委屈表现出来。 孙彬把一个哭红鼻子的孩子抱起来，他看起来年纪最小，已经哭得抽抽噎噎，鼻子通红。 “小宝贝，乖，别哭了。别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孙彬觉得心疼地帮这孩子抹泪，那个小宝贝两手紧抱住他的脖子，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在孙彬思量着该怎么把这些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时，那缩在一角的孩子猛地惊恐地睁大眼，抱住脑袋嘶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彬还来不及回头，一个强劲的力道就将他生生地甩了出去，他直接撞上了旁边的架子，滚了好几圈。 孩子的尖叫声此起彼落，黑发血族在剧痛之中抬头。 他看到孩子们都缩成一团哭喊尖叫，方才的冲击让他头昏眼花，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缓过劲儿来。 “在上面！你的上面！”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孩子站起来，指着上方冲着孙彬吼道。 孙彬迅速仰头，瞬间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只倒挂在天花板上的怪物，但是它的身型看起来更加庞大，全身的骨骼畸形突出，它的獠牙还淌着暗红色液体，发出一股浓浓恶臭的血腥与腐朽味。现在，它的手里，正捏着原来在孙彬怀里的血族孩子。 它似乎很享受耳边惊恐绝望的哭叫，背后那狰狞的羽翼一扇一扇，犹如恶魔的翅膀。 看样子这家伙吸了不少人的血，能长出羽翼的怪物，就证明它已经到了进化的顶端。 孙彬扶着墙缓缓地站起，在那只异变种将目光锁在他手里的猎物的时候，孙彬迅速地冲到门边将那里的灭火器拔了出来，将喷射器对准了上方。 “嘶哑！！！” 刺眼的白色喷雾那只异变种发出了刺耳的嘶叫声，他手里的孩子在甩动之中滑脱，孙彬赶忙冲上前去，不偏不倚地将那个孩子抱个满怀。 在那只怪物愤怒地扑动双翼在上方挣扎乱飞的时候，孙彬赶紧把怀里的小孩推到那个为首的血族孩子，“快带着他们逃跑！快去！快！！” 那个血族孩子一点头，赶紧把自己的同伴背在身上，带着一群孩子们往敞开的门口跑了出去。 孙彬也挣扎地站了起来，他扑上前却没有跟着孩子们逃出去，而是将门给紧紧带上，甚至拉了旁边的柜子给挡住，把自己和那只怪物关在了同一个空间里，好为那些孩子们拖延一些时间。 对于渴望子嗣的血族来说，每一个孩子都弥足珍贵。 就在孙彬忙碌地动作的时候，背后的危险逐渐逼近，那有力的翼骨从旁攻击而来的时候，这个血族男人直接滚至一边。 “啊！”孙彬吃痛地低吼一声，他刚才的行为已经激怒了眼前的怪物。 那只异变种偏着脑袋，夸张地弓着身，用一种狰狞的目光打量着这脆弱的雄性血族，似乎在思量着要如何将他撕碎。 孙彬觉得自己的肋骨也许断了，他剧烈地喘息着，此时，腹部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禁不住蜷缩，他用单手撑住地面，一种从未有过的意念不断地侵扰他的意识。 不能……不能…… 他痛苦地往前攀爬，想要远离后方的危险。而那只异变种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他的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腹部，睁大的瞳孔越来越红，脸上的青筋越来越突出。 『你知道异变种与普通的血族最大的不同在什么地方么？』 『雌性的异变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会变得异常凶残。』 一如当年的莉莉丝，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他什么也做得出。 “啊啊啊啊啊啊——”黑发血族猛地仰头嘶吼。 “这里是D区，我是卡尔。我们派进的第三和第四小队至今未归，我们怀疑当中至少有一只C级异变种，请求支援！” “报告，请求支援！我是卡尔，这里是D区——” 猛地，一声长啸划破天际。 这让围绕在封锁线之外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这里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一只怪物……？ 第四十二章 异变种就跟血族一样，存在着等级之分。撇除具有自我意识的怪物来说，但凡进化至D级的异变种就已经不太好对付，而一个区域里只要有一只D级以上的异变种，那么就不是寻常军队能够应付得了的了。 故此，人类军方在这几个世纪以来，不断地进行秘密的基因研究，他们需要破解血族身上的基因密码，由此来创造出最强大的武器。而现今不断扩大的特种生化部队，就是在这个尚未成熟的技术下诞生的一群异变种军队。 由一只怪物所组成的军队必然不好操控，这让人类军方头疼了很长一段时候，他们在这支队伍身上投下了太多心血，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努力付诸东流。也因此，具有带领这支队伍的萧衍赫然成为了人类军方最强劲的后盾之一，这就可以说明为何军方能百般容忍一个几乎不能说是人类的家伙。 在距离都市不远的沙漠地界，有一座不起眼的灰塔。它大部分都隐藏在炎热的黄沙之中，再加上电波与磁场的干扰，以至于军方遍布在空中的卫星系统根本无法准确捕捉到它的方位。类似这样的灰色地带在沙漠之中多不胜数，能彻底理由这一点的人想必对军部的一切了若指掌。 走进灰塔，里头的布置与外界相较，又是一幅全然不同的面貌。 那就像是一幢雅致的别墅，室内的布景充满着生机勃勃的绿意。里头的摆设完全符合主人的喜好，而从设计上来看，不难看出这里的主人是个风雅的绅士。 悠扬的琴声不断回荡着，从黄昏落幕一直到夜色笼罩，一个军装将领走进灰塔高处的室内，对着中央那正在如痴如醉地陷入琴声之中的年迈将军弯腰敬礼。 “阁下。” 琴声嘎然而止。萧天缓慢地回过头，眼里似有一丝不快。 “很抱歉打断您。”那位将领在短暂地斟酌之后，谨慎道：“根据部队回报，它们无法逮到那只异变种，它毕竟拥有意识，实在是过于狡猾……” 萧天闻言不语，他布满皱褶的掌心缓慢地拂过黑色琴面，那眼神就像是在对待自己深爱的情人。 过了许久，一直到那名将领额上的冷汗快要淌下的时候，才听到那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对于我们提出的条件，他们做出了什么回应？” 看样子，阁下对于计划是否成功并不关心。 “军方总司令处并没有给予我们明确的答复。” 萧天从台阶上缓步而下，他走到那金色的鸟笼面前，将里头的一只黑色的麻雀轻柔地取出。他将它轻轻地捏在手心里，走到窗边，将它放了出去。黑色麻雀在黑夜中笨拙地扑动双刺，不过转眼之间，就有一只野鹰从空中呼啸而下，动作迅猛地将它逮住。 长期活在这片荒漠之中，使得这些物种不得不互相残杀。 “他会答应的。”浑厚低沉的声音回荡着，那黑色双目紧锁着都市高耸的围墙。 这座人类与吸血鬼共同建立的童话世界，迟早会有被击垮的一天。 而现在的波克确实也陷入了纷乱之中，因为一大波异变种的突袭，使得市内的通讯设备进入短暂的瘫痪，直到午夜时，波克市的全民广播再次响起。 “紧急通知，请D区市民全数撤离。紧急通知，请D区市民全数撤离。” 同一个广播不断在全市循坏重播，各大电台的媒体原先还在报道各个市区中心的毁损状况，而在之后这些焦点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一个区域。 陆军部队在经过短时间的部署，几乎全部将火力集中在这个区域之外。 集中在安全地带的市民不安地看着各个大楼的全息荧幕，广播员正在用飞快的语速报导着目前的情况：“根据可靠消息指出，现在D区还潜伏着一只恶兽，从军方的部署规模来看，可以推测这只异变种的危险指数超乎一般。” 荧幕里的画面转到了D区，除了血族政府的保安队伍之外，封锁线外头密密麻麻的俱是军部的黑色部队。为首的血族上尉警戒地看着前方，他们从刚才就不断地往后退将封锁线扩大，为了减少无谓的牺牲，他们不敢贸然指派队伍进去，只能静待军部最强的支援前来。 既然是怪物，那就只能由怪物来对付。 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要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其他市民的安全，力图将伤害减到最小。 封锁圈内一声又一声的强啸越来越近，一直驻守在外的血族上尉神情严肃地下达指令：“全员戒备！” 所有部队齐整地动作，最前排的血族紧握着手里的枪械，黑色的金属微微颤着，前方的烟硝让他们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家伙。 嘶哑—— 尖锐的嘶叫声再一次划破夜空！ “在上面！” 卡尔上尉指着上空，“第四连预备，展开远程攻击！” 接二连三的炮火击中夜空中拍动双翅的恶兽，但是那点攻击却没有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它仅仅是偏斜了一下，然后将红色的目光凶狠地转向了后方。 “不要退缩！继续攻击！”尽管这是他们从军以来第一次见到进化得如此完全的家伙，但是现在他们不能露出半分惧意。至少他们必须撑到支援到来！ 那只异变种在空中调转了一个方向，它发出了怒吼，尖锐的声音几乎要贯穿耳膜。它往部队的中心直冲而来的，在所有人都狼狈地躲避开来的时候，卡尔上尉连忙拔出腰间的枪支，对准它的眼睛连开了数发。 嘶哑！ 异变种吃痛地挣扎，背后的双翼疯狂地挥动，这让在它周围的士兵都被扇得老远。 卡尔上尉一手撑在地上，他咬牙又对着眼前的怪物开了好几枪，但是那些射在它身躯上的子弹除了让它更愤怒之外，并没哟带来其他的作用。 “长官！！” 所有人发出了惊呼，就连负责实况转播的播报员也忍不住惊叫一声。 但是就在转眼之间，在上方一个黑影蓦然笼罩，紧急而来的就是一个强烈的冲击将那狰狞的怪物给扫得老远，卷起了一阵强烈的飓风。 “老天，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全息荧幕前的播报员不顾形象的尖叫，这个惊悚的画面牵动了所有坐守在荧幕前的市民的心。 不断跳动的画面重新调整，紧接着他们看到了本世纪最难得一见的奇观。 卡尔上尉艰难地抬头，在他看清眼前的画面时，这身经百战的血族上尉也不禁怔住。 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家伙——那显然也是一只异变的怪物，但是他的面目并不如同他的同类们那般狰狞，而是能隐约看出一点轮廓。他的皮肤也不是那一种腐烂青白的颜色，而像是包裹了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他的身形比对面那一只异变种小上一号，但是突然发出的嘶吼却叫他的敌人生生地震退了一步。 吼——！ 超高分贝的嘶吼声震耳欲聋，甚至连电波都受到了干扰。 “怎么回事？萨麦尔，画面调整，萨麦尔！听到吗？”全市的荧幕再次呈现黑幕，只剩下广播员紧张的声音不住回荡。 市民也跟着沸腾起来，他们都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官！你没事吧？”血族上尉被他的下属给扶了起来，卡尔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画面。 “上尉！通讯都故障了！” 卡尔闻言回头看了看他的手下，摆了一个按兵不动的指示，他回过头对着前方喃喃：“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了……他、他到底是……”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知道，上尉嘴里的“他”指的并不是那长出双翅的恶兽，而是另一个跳窜而出的异变种。 他的速度很快，比任何一只异变种都还要来的快速，以至于它的敌人就算拥有一双翅膀，也不能从他的身上讨到半点好处。 事实上前头的状况已经呈现出一面倒的现象。那长着双翼的异变种显然不是另一只的对手，敌人的利爪完全没有机会伤害到他。在几次的正面交锋之后，那只恶兽开始狼狈地四处飞窜，但是周围的大厦给另一只异变种创造了有力的条件，他非凡的跳跃力和速度让那个不断鼓翅的怪物几乎逃无可逃。 很显然，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异变种——至少，肯定在B级以上。 对在场的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一个C级的家伙就能歼灭他们两只队伍，更何况是在这个等级之上的家伙。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异变种并未变化完全！ 他发出的次声波甚至足以干扰整个区域的磁场，让所有电力设施都发生短路。想到此处，卡尔上尉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他不能想象这样一个怪物在达到进化的最顶端时，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也许应该趁着它们窝里斗的时候，一举歼灭。 “狙击部队，马上整顿！”血族上尉重新部署他的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快速地服从指令。 他们调转了狙击弹，这可以说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鐧，要是成功击中，它的威力绝对能让那两只异变种同时化成灰烟。 “预备，目标确认！” 然而，在卡尔上尉发出下一个指令的时候，他的副官却陡然尖叫阻止道：“不能发射！快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往那个副官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血族的眼力很出色，他们这才留意到在那幢大楼里，十几个血族孩子正围在窗边瑟瑟发抖，周围的去路已经损坏，他们似乎被困在那个地方。 而那长着双翅的异变种似乎早就注意到他们，所以不断地试图往那个地方靠近。它需要补充新的血液，好让它的伤口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痊愈。尽管这难以置信，另一只异变种从刚才一直都挡在那幢建筑前方，那模样就像是在阻止敌人靠近这些孩子，并且为此而受了好一些伤。 就在情况陷入胶着的局面时，一记光弹发射到夜空之中。 刺眼的光芒让所有血族都下意识地掩住眼，那刻印着黑色雄鹰的十几辆装甲战车停在封锁线外，当他们看见车上跃下的两位将军时，都识相地让出一条路来。 “中将、少将！”卡尔上尉惶恐地看着来人，急匆匆地行了一个军礼。对于大多数的将领而言，那身军服上的星章象征了至高无上的力量。 也许外界并不清楚，但是人类军部绝对是靠力量说话的存在。出生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无所谓的陪衬，只要拥有实力，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能得到相应的荣耀。 萧静在看到不远处的画面时止住步伐，他眼里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似乎现在的状况远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们从掌握到尤里斯坠落的地点，并且按照降落伞上的追踪器追踪到这里，这一路上不管是萧九还是他都希望孙彬安然无事，但是目前的状况来看，孙彬确实很安全，而且从某方面来说，现在处于危险之中的……也许是他们。 萧九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的眼中也露出了讶异的色彩，甚至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眼睛就不曾移开过。 刚才发出的闪光弹让那个C级异变种下意识地避开，却给了它的对手一个很好的反击机会。他嘶吼了一声，一跃上前狠狠地用爪子捏住了那只异变种的脖子，脖子是每一个血族乃至异变种的弱点。他将这动弹不得的异变种高高地举起，红色的兽目让那只异变种终于感到惧怕，它意识到眼前这个同族的强大，表示臣服地拍动双翅，但是这并没有让它得到宽恕。 爪子渐渐地扎入它的脖子，暗红色的腥臭血液不断地涌出，它的面目扭曲，发出一声声恐怖的惨叫。这是一场绝对的杀戮，失败者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啊——！！” 一瞬间，血色之花绽放。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孩子们连恐惧都忘了该如何宣泄。 月色之下，那取得最后胜利的异变种附在墙上，他的掌心放开，那一具腐尸便直直坠落。他呆怔地看了看手里的血渍，又仰头失神地望着月空。 萧静忙回过神，转身对着他身后已经待命的部队命令道：“现在，听从本将的指令！” 那些部队并非一般的血族，他们的双目赤红，那高大的身形蕴含着非同一般的力量。他们是军方在这几世纪来建立的一支秘密部队，只有在面对最棘手的敌人，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动用的隐藏力量。 “别动！” 一直站在最前方的人类蓦然吼了一声。而对这些生化军队来说，那个给予了他们第一滴血液的人类，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我过去接他……你们都不要过来。”萧九有些不稳地晃了晃脑，刚才孙彬的那几声嘶吼对人类来说，确实负担大了点。 萧静愠怒地道：“少将，你疯了么？” 萧九并没有理会他，他凝视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地挪近。 而那个挂在墙上的异变种在听到下方的声响时仿佛回过神来，他挪动了一下身躯，慢慢地转向窗口里的孩子们。 这可把那群孩子们给吓坏了，他们瘫软在地上，连逃跑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那个大家伙笨拙地试了几下，才把整个窗给拆下来，然后往外扔了出去。 “他想要攻击小孩！狙击队！狙击队！”卡尔上尉又开始频频吼叫。 那只异变种伸出他的双手，把全部孩子都收揽在自己的双臂之中。那年龄最大的孩子勇敢地挣扎捶打着他，但是他却不为所动，反而把他们都抱紧了，并且小心地避免自己的爪子伤到他们。 接着，事情的发展走向了所有人都无法预测的方向。 那个大家伙抱着所有孩子，俐落地借力跳了好几层，一直到安全着陆。 他一松开力道，孩子们就尖叫地哭着跑开。只有剩下那个年龄最小的孩子在跑出两步的时候摔了跤，趴在地上呜呜地放声大哭。 那只异变种却弯下身来——他的个子实在太大了，这让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笨拙。他蹲下来歪着脑袋张着双手看着那个孩子，似乎有些慌张…… 他现在的模样和刚才那个充满攻击性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那个大家伙懊恼着该怎么哄住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双手把那个血族孩子抱了起来。 萧九单膝跪地，把那个哭红鼻子的孩子扶好了，还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那个孩子抽抽噎噎，依旧哭个没完，萧九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凶道：“啧，再哭，把你扔出去！” 呜…… 小孩扁嘴吸了吸鼻子，眼泪居然没敢再掉下来。 “滚过去。”萧九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给推出去。那个孩子赶紧往小伙伴们的方向跑了过去，和他们都抱成一团。 在确认孩子们都安全之后，人类青年回过头，抬眼看着那在他面前的大家伙。 那只异变种在看见眼前的人类时，落寞地弯下腰，默默地低垂着脑袋。 萧九突然觉得两眼酸涩，他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却在看到对方这幅模样的时候，胸口犹如撕裂一般的疼。他跑上前两步，跳起来抱住了那个大家伙。 这只异变种显然被他吓了一跳，踉跄地退了两步，滑稽地摆动着双手，在稳住萧九的时候，还诡异地发出类似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青年抱住了怪物的脑袋狠狠亲了一下，一点也不嫌弃对方丑陋的模样，还眷恋地蹭了蹭对方的脸。 那个大家伙眨了眨眼，迟钝地抬了抬手，也用自己的爪子，小心地、轻轻地，碰了碰青年的脑袋。 那就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这让原本充满警戒的军人都渐渐地放下手中的枪械，安静地看着这在过去绝对无法想象的画面，谁也没有去打断他们。 第四十三章 新世纪525年7月12日，这一天对首都波克市民来说注定难以遗忘。除了防卫最严密的几个中心市区之外，不少地方都受到了破坏。重建并不是艰难的过程，但是对于在这场意外中丧生的生命，却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遗憾。 为此，都市进行了连续三日的追悼会，为这场灾难的牺牲者祈福。而另一面，血族市政厅却不断上演着各式各样的闹剧，几个党派咬住这次的机会死硬不放，尤其是反军部的一些小虾们，更是组织了抗议队伍聚首在泰姆斯大厦外头。 “对于这一次的危机，军方到底会如何应对？请各位锁定本新闻电台二十四小时实况转播。” 接着画面又跳到了波克市区各处的市民抗议，网上对于那些怪物来源讨论已经难以收拾，就在所有人都对人类军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安抚民众而拭目以待时，波克市电台所有的节目在一瞬间全部停播，直接插入了一个军部发出的说明会。 这场说明会与其说是军部发出，但是聪明的家伙都该知道，所有的舆论都应该在这时候告一段落了。 “各位市民。”出现在荧幕里的并非军方一贯以来的发言人。荧幕里的黑发人类在甫一开口，就集结了所有人的目光。对于时时关注八卦新闻的人来说，这位出现在荧幕前的军方代表并不陌生，不过现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慵懒和敷衍的表情。 “对于三天前的意外，我们感到非常遗憾。在这里我并不想浪费各位的时间说些废话，我明白所有人寻求的是事实的真相。”他的眸色是深不可测的漆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简洁：“我能给出的解释是，异变种是存在的，它们潜伏在各个角落。” “军部所能做的是尽力保护市民的安全，而我们拒绝遭到任何怀疑。” “至于什么时候能将它们剿灭，军方不会给出答案。因为我们从来不会给予任何一方无谓的承诺。对于一切不利的舆论和谣言，不论是有心人士的散播还是无意的举动，军方将会在这一刻采取绝对的行动。我们需要的是你们的信任和绝对的合作，对于妨碍都市安宁的匪徒，军方也绝对不会姑息。” 他的眼神越发锐利：“此外，对于伤害了我重要的人，我绝对会加倍还击。” 接着就是军方的黑色雄鹰徽章，然后跳出画面，一切都恢复正常。 这毫无预警的一个说明成功让市民再次喧闹起来，但是军部接下来的行为充分体现出了他们的强硬作风。短短几个小时内，所有媒体和电视台中止了所有具有煽动性节目播放与讨论，网路上的各种未经证实的消息都迅速地遭到肃清。 就在一些血族议员幸灾乐祸地认为这会让人民的不满急速升华的时候，事情却走向了他们相反的预测。市民的抗议之声就像是遭到冷水浇熄一样，尤其在一些亲身经历了事件的市民在网上发言、绘声绘色地形容军队如何拯救他们还有各种令人敬佩的应对方案时，不利的声音也跟着逐渐减少。 “我们不能把一群怪物突然暴走的问题怪罪在军方身上，就算一条养了十几年的狗有一天都会吃错药，更何况是异变种。伙计们，他们实在比某些只知道在荧幕前作秀，而在我们被怪物袭击的时候躲到安全地界的家伙们好上太多了──” “你们一定不相信是谁救了我，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好几只大家伙。哦天，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是个人类！再见大卫、再见费诺比格，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真爱，我决定为了他展开魔鬼训练！我要参军！参军！！” “军部的最低要求是基因TQ值必须达到85以上，楼上的亲，敢问你做得到么？” 诸如此类的评论像是浪潮一样席卷各大论坛，不过随之升起的另一个八卦则是围绕在萧衍少将嘴里的“重要的人”身上。 这一句话无疑对萎靡的八卦新闻媒体来说是个非常需要突破的盲点，他们灵敏的鼻子和丰富的想象力并没有在这次的袭击事件中受到影响。在发表声明的当夜，一份名为《是什么让他改变，少将阁下背后的男人》的八卦特刊高调面市。 这份厚约一厘米的杂志先从元帅独子萧衍的辉煌滥交史开始说起，以及他那位善妒的婚约者，渐渐过渡到少将阁下长达一年的销声匿迹，他们猜测就是在这个环节，那个神秘的Mr. Right出现了。这个人物实在太神秘，他们无法预测对方的身份。不过唯一肯定的是，是他将原本生活萎靡的滥交大使改造成了一个深情种子──要不然从来不会公开发表声明的萧九，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代表军方发言，只有一种可能，前面那一些权属稿子里的内容，最后一句，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简而言之，这场灾难，少将的情人绝对受到了波及，于是少将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这则八卦消息很快荣登本年度最劲爆的新闻，关于“阁下背后的男人”的猜测犹如洪水般泛滥。 结论是，由血族构成的市民群体还是很乐观的。 两只锋利的爪子小心地捻起了一页，那附带的全息插图跳了出来，图里是一个人类青年被人抓拍出席某个贵族晚宴的照片，左右两边各搂了两个金发少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慵懒不屑的笑容。 啪！ 杂志被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萧九给用力合上，他利落地把它往后一扔，不偏不倚地掉进了后方的垃圾处理器里。 眼前一双红色兽目眨了眨，那张看起来略嫌狰狞的脸庞却隐隐透出一种疑惑的情绪来。 “彬彬我们别看这个。”萧九仰着脑袋看着比自己高出两个脑袋的大个子，重点是对方现在还坐着。他被那双兽目看得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凑近掂起脚尖摸了摸这只异变种的脸庞，小声说：“我知道以前就是个混蛋，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就从良了，真的……” 异变种──或者说，应该称呼他为孙彬。他又眨巴一下眼睛，静静地扭过头，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哼。 砰嗙嗙。 那是前方的桌子掀翻的声音。 这一人一兽都楞了一下。 萧九默默地站直，随即扭头用手摸摸那个大脑袋，露出大大的笑容，安慰道：“乖乖，一会儿我来收拾。”等会儿得叫人把这桌子给钉牢了。 孙彬原先有些讶异的睁大眼，后来就落寞地耷拉着脑袋。庞大的身躯陷在那张三人沙发里，刚好占住了全部的位置。 这幅样子让萧九也跟着有些心疼，他伸手去捏了捏孙彬的掌心。现在孙彬的手掌太大了，而且力道惊人，这几天他们待在市中心的地下研究所里，所造成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七位数。 孙彬看起来很郁闷也很内疚，他这几天只要一睁开眼就会被自己的模样吓到，萧九还必须赶在他尖叫之前用两只手捂住他的嘴──他发出的次声波足以让这个地下城的设施全部报废。 时常前来关心他们的中将阁下，一般都会优雅地坐在幸存的椅子上，用惊讶的语气挑眉说：“每一天我都会有不同的惊喜，孙彬，今天你的爪子又把水管戳爆了么？” 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中将阁下已经累积了不少仇恨值。 萧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孙彬的心情好一些。他只能在寻找恢复的方法之余，用剩下的所有时间陪伴他的彬彬。然而，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并不少。 孙彬已经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当然还包括这个人类是如何愚弄他的事情。 虽然孙彬没有说明，但是对萧九来说，这是很容易能感觉到的事情。 这几天孙彬老是背对着他，或者是躲避他的目光，对于萧九的碰触也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尽管这跟孙彬发现自己变成一只丑哈哈的怪物占了大部分原因。 这使得他们之间突然多出了很多沉默的时间，就像现在。 “彬彬。”在沉静了一段时间后，萧九边摸着孙彬的爪子，边轻声唤了一句。异变种歪着脑袋低头看下来，发出一声变调的“咕噜……？” 那模样就算再怎么可怕，却不难看到眼里的温柔。 在萧九轻轻地抚摸他的脸时，孙彬又晃着脑袋想要避开，却暗暗害怕动作太大，把萧九给甩出去，只能乖乖地把萧九抱在自己腿上，小心地避免自己挥舞爪子的时候伤到他。毫无疑问，孙彬确实是被自己给吓坏了，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天，他每天晚上依旧会被自己给吓醒。 现在，他记得一切的事情，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掐断那只C级异变种的脖子。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那太疯狂了，他一点也没办法没办法控制自己。 孙彬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气，不过这一次抢在他发出具有破坏性的叹气声之前，一声“滴滴滴”响了起来。 别担心，这只是一个闹钟，用来提醒他们──两位，检查时间到了。 眼前绝对是这几个世纪来最新鲜的一个画面。 十几个人类研究员团团围着一个大家伙，艰难地替他安上各式各样的仪器。 在一层防辐射透明墙外，两位将军并肩而立看着下方。 “虽然这是在我们预料之外的效果，不过确实帮助我们很快地模糊焦点。由你出面带来的好处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好，至于萧天那里──” 萧九猛地“啪”地一声，几乎将脸贴到墙上，两眼睁得比什么时候都还要来得大。 萧静静默地扭头探头一看。 一个年轻的人类研究员也许是帮忙把感应器安在孙彬身上时，不小心从台架上滑了下来。在他摔倒之前，一个大巴掌迅速地把他给接住，小心地将他举起来，安放在台子上，还小心翼翼地用两根爪子捻起了对方掉下的眼镜，交到他的手里。那名人类有些哑然地接过，接着对孙彬腼腆地脸红微笑…… “……”萧九渐渐地眯起双眼。 萧静觉得身边的气压瞬间降到了最低，秉着一贯招人恨的性子，他决定再火上加油：“噢，你的彬彬，看样子备受青睐。” 萧九开始咬牙切齿地喃喃：“我就知道他水性杨花……有了我的孩子还找男人……”十足十的痛心疾首！ 虽然这个画面很让绿帽子阁下很解气，但是萧静依旧提醒道：“阿衍，你不会想要告诉他吧？” 萧九扭头，“我知道你妒忌我。” 被戳中痛楚的绿帽子阁下挑眉否认：“我没有。” “你有。” “……阿衍，我承认能当父亲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情。但是不要忘了一件事，我不认为一个正常的血族能承受自己怀……”他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地看了看其他方向，接着说：“总之，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希望你能暂时忍耐。” 萧九哀怨地用脑袋撞了撞玻璃，他深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父亲，什么时候告诉自己的老婆怀孕也成了一件无法言明的禁忌。 底下，孙彬已经进入实验舱里。 在和孙彬的视线对上的时候，萧九像是来了精神一样地站直，对他热情地招了招手，用嘴形说道：老婆不要怕我在这里·── 这里保持着单身的研究员们深深认为这对高调的情侣应该认真地检讨。 言归正传，孙彬这几天每日例行的“检查”，其实是集结了研究所里的精英科学家们讨论之后，得出的一个让这只SS级异变种恢复成正常模样的方法。 这些科学家们对当年的事件还心存余悸，而在看到这个保持着自我意识的大家伙时，他们无疑是非常惊喜──莉莉丝在怀孕的时候非常难对付，他无时无刻都想逃离实验室，造成的牺牲和破坏难以预估，最重要的是，他腹中的孩子不断地吸取他的能量，使得他到后来根本无法控制自我，只能像只兽类一样到处寻找血液。 孙彬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他不像莉莉丝那样挑食，也不需要大量的新鲜血液喂养。科学家们推测这也许是因为莉莉丝是来自于沙漠中恶劣的生存环境，而造就他嗜血的天性无法压抑。相比之下，孙彬简直温和过头了，如果不是看过他发狂的模样，他们会忍不住怀疑这只SS级在基因序列上存在着性格缺陷。 目前唯一令人高兴的是，孙彬腹中的孩子很健康，先前母亲的“暴走”并没有影响他的成长。 所以，在排除了各种各样的可能之后，对于孙彬还无法回复正常的原因，只剩下了一个解释──作为一只顶尖的异变种，孙彬显然不太合格，他不懂得怎么自我变化。 而且，他的自控能力很差劲，越高等级的异变种所拥有的各项能力就越卓越，但是孙彬目前充其量只是个空有蛮力的大家伙，当然，他的叫声也极富杀伤力，这算是一个很强大的天赋，至少完全变化的莉莉丝也无法叫得如此惊天动地。 为了减少损失，研究所里的精英们殚精竭虑地设计了各种方案，好让孙彬恢复原样──孙彬本人也是如此希望的，他不希望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一跳。故此，他们达成了一致的协议，并积极地付诸行动。 在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方法之后，今天欧文院长又为他们介绍了一个新的方案。 “我们推断他之所以无法回复原样，也许跟他不断充盈的能量有关。”那个看似精明的人类科学家调出自己花了几个晚上研究的资料，他指着上头那个异变种的能量数值──这种能量计算式被简称为TQ值，综合能力满分为150，是现今被视为判断血族天赋等级的极具权威性的指标。 撇除长老院的那几个千年怪物不说，哪怕是作为A级血族的萧静，也只达到了120左右，故此在看到上头的几乎爆表的红色数字，萧静也不禁有些沉默。 “虽然这个方式很野蛮，但是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们将接收器连接他的脑部和四肢，在这时候产生的刺激将会转化成电频，并连接到波克市的四个能量输出总站储存起来。”欧文院长口沫横飞地叙述着。 萧静小声地在萧九身边耳语道：“太棒了，看样子你的彬彬可以保证市民一年内的供电绝对充足。” “啊，他已经开始了。”下方已经准备就绪，欧文院长往前做了一个手势，下达开始的指令。 萧九看着那个方向担忧地直来回走动，在前方那庞大的仪器开始运作并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时，他忍不住问：“喂，到底成不成啊？” “阁下，您不能质疑我们的专业。”连续好多天失眠的院长开始嚷嚷。 然而，就在他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前方的光芒越来越盛，就连萧静也不适地抬起披风挡住眼──没办法，就算他的能力再强，待在这种近似阳光的紫外线下，他也难以忍受。 前方各个数据仪开始跳出各式各样的乱码，那些负责操作的科学家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萧九在第一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想也没想地从旁边的门口冲了出去。 只见中央的仪器开始冒出白烟，为首的研究员不住叫嚷：“没办法！能量太多了！总站那里根本来不及转换输出！” “那还不快停下来！！”萧九抬脚直接把他给踹开，自个儿冲到控制台那里摁下了强制停止的枢纽。 “不！阁下！” “老天！” 嘟。 于是，从这间实验室到全波克，顿时一片漆黑。紧接着连番的咒骂声遍布全都市。 第四十四章 也许他们应该要庆幸，在十几分钟的自我修复之后，都市的四座总电站又重新恢复正常。这座地下研究院也有自己的紧急供电系统，确保一切设施的正常运作，要真追究损失的话，估计就是眼前的这一台中央能源接收器彻底报废了。 孙彬从实验舱里被捞出来的一脸沮丧，虽然从他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来。萧九把那些挡路的科学家们跟打保龄球似的撞飞，扑上去停在这只狰狞的异变种面前。 他们默默相觑，孙彬垂眼动了下自己的爪子，脑袋垂得更低。 萧九看到对方这模样，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跳起来挂在孙彬的脖子上，用力地搂着他，脑子空空地安慰道：“算了，没事儿、没事儿……你没事就好了。” 是不是没事还真不是由萧九说了算。 为了让孙彬的心情好一些，萧九让人做了一桌子的菜──确实是一桌子，长长的餐桌上，从最左边摆到最右，而且为了怀孕中的孙彬着想，这里头的每一道菜都很讲究。除了含有最纯正的人血之外，用料都是纯天然食材，绝对能刺激每一个血族的味蕾。 孙彬坐在特制的餐椅上，脑子还是低低的，只要不是太迟钝，谁都能感觉到这个异变种的心情非常低落。 孙彬傻坐了很久，一直到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他才默默地亮出爪子，插了一块肥美的小羊羔放进嘴里……好吧，其实这些爪子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在吃饭的时候还挺方便的。 瞧见孙彬开吃了，萧九悬着的心才勉强落了下来。他走到孙彬身边，拍拍他说：“彬彬，不够的话就叫人，多吃点。”这样他和他们的宝宝才会健健康康的。 孙彬原先想表示这已经很够了，不过他却发现自己的食量似乎越来越大。有时候一个人默默地吃着，连萧九的那一份也能在不知不觉间消灭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反正怪物的食量本来就应该不小。 唉，他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见孙彬不理会自己反而吃得更起劲，萧九亲了一下他的面颊，说了一句“我会早点回来”，才拿起扔在一旁的披风走出门去。 萧九走出电梯，他的部下们已经整齐地排开两列恭迎着他。他姿态随意地走向大楼外，停在门口的全罩式黑色军用车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动打开门来。 恭候多时的中将阁下放下手里的诗集，在萧九坐进来的时候，状似轻松地问：“想好要怎么应付他们了么？” 萧九安静地往后靠坐，眼里含着几分疲惫。 “你确实应该睡一会儿，因为待会儿你得有十二分精神去应付这次的审判。这件事确实很棘手。作为你的同谋，我认为现在最简单直接、让你减刑的方法，就是将孙彬交出去。” 萧九突然抬眼，眼里是露骨的敌意。 “这当然。他已经有孩子了。”言下之意，要不是这只SS级的异变种有了萧氏的血脉，那么就算萧九再怎么难对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人给送出去。 “没有孩子也一样。”萧九恍神似地低喃：“如果不是因为要留住他，我也不会要孩子。” 他确实很期待孙彬和他的孩子，但是对萧九而言，孩子最大的意义在于，是能替他留住那个固执的血族男人。 他太缺乏安全感了，以至于他其实谁也不相信，包括孙彬。所以他完全不介意在孙彬面前示弱，只要他表现得越需要孙彬，孙彬就越不忍心丢下他。 他无时无刻都在算计，像是一只饿了太久的雄狮。在发现到一只傻乎乎的梅花鹿靠近自己的时候，为了不吓跑它只能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心里却每分每秒都在思考着要怎么把对方给拆骨入腹。 “很好。”萧静言不由衷地赞了一声，他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坐直道：“萧天想要得到他，你应该知道以我们目前的情况跟萧天硬碰硬的话，情势不见得对我们绝对有利。” 萧静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晶片，递给萧九：“有关于那只C级异变种，矫正所的分析报告已经呈交上来。” 他神色严肃地低声说：“只是这个程度的家伙，就灭了我们两只连队，而且都是由D级以上的血族组成的小队。我不敢说萧天手里这样经过改造的家伙有多少，他拥有的队伍有多么庞大。毕竟这个技术是在他执权的时代才推展开来的，他掌握的技术并不比矫正所和科学院少多少。而且，对于一个仇恨血族制度的人类来说，毁灭这一切也许更能满足他。” 萧九看着他，很轻地说：“我不会再给你们机会动他。” 中将阁下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语气却是十足的认真：“如果情况无法收拾，阿衍，到时候……我不可能站在你这边。” 他说：“我跟你合作的目的始终如一。我必须让人类把守的军部和血族的地位保持平衡，这是最优先的考量。任何违背了这个理念的行为，我都会扼杀它。” 萧九道：“这是你的事。”他一脸毫无所谓。 萧静的脸色稍有变化，很显然他并不愿意与萧九为敌：“阿衍，如果接下来的发展对你不利，你的彬彬也──” 萧九抢道：“我只要他。”他坐起来，猛地拽住萧静的手腕，用笃定的语气低低道：“萧静，你听好了，我只要他。” 我只要他。这四个字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咒。 萧静不由得眯起了眼。军用车停在了进入了泰姆斯大厦的秘密通道，当暗色笼罩的时候，可以发现这位血族将军的金色眼眸开始浑浊。 直到车门自动打开的时候，萧静对自己的仪容稍作整理，在踏出步伐的时候扔下一句：“少将，祝你好运。” 军部最高法院其实并不在泰姆斯。 擅自调动部队的罪名自然不小，但是对比窝藏特级异变种、甚至至今拒绝将它交出的行为来说，前者实在是显得过于渺小。 因为对所有上位者来说，他们一直担忧的是，这个由异变种和人类生下的混血人类会不会因为生父的死，而埋下仇恨的种子。除此之外，萧九的能力厉害得让人恐惧，从体能上他已经远远超越人类的极限，虽然还比不上顶尖血族，他却已经能从其他方面弥足这点缺憾。 事实上他所建立的军功已经能帮助他晋升到更高的职位，过去萧天上将一直以各种缘由对他进行打压──萧天仇视血族的心态一直都表现得非常露骨，他丝毫不相信由怪物生下的子嗣足当匹配萧氏的血统。 从过去到现在，军部对萧九的试探从来没有松懈过。如果可以，他们会希望萧九一直都安分下去，而且军部和血族政府也许并不十分介意将元帅之位作为奖励送给这个人类。 元帅只是一个美丽的头衔，他所把握的实权，是依人而定。 泰姆斯大厦顶楼最近一直被高频地使用，等到他们来到的时候，三十二个将军席位已经坐满了人，这其中包括了最上位的必须靠仪器支撑的元帅，还有他身边新近遴选的两位上将。 萧静恭敬地向上方施礼后，便走回自己的位置。 萧九步伐稳健地走到最中央的审判台。 聪明的家伙都知道，如果真的要对萧九进行军事裁决，那么他们今天就不会召开这场将军会议。 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做。 SS级异变种的存在是个机密，尤其对长老院，他们必须严格保密。 血族和人类的势力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虽然人类掌握着大部分军事力量，那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由于血族政府背后拥有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长老院的十二位亲王还在沉睡，万一惊醒了他们，一场大战势在必行。 当年创世纪计划中，人类对于意外捕捉到的莉莉丝所做的一切，除了要突破他们在繁衍上遇到的瓶颈，其实最主要还是掌握始祖基因的强大秘密。在莉莉丝死后，科学院将从莉莉丝身上抽取的基因，在其他的血族身上进行改造，由此建立了一组所向披靡的特种部队。而目前这支军队对萧九言听计从，现今的技术并不能为此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共同的猜测只有一项，SS级异变种作为一个特殊物种里最顶尖的存在，应该拥有操控其他异变种的力量。 现在，人类军方迫切需要掌握这股力量。 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将这个重新出现的异变种，作为和平的使者交给萧天。 萧九仰头凝视着元帅后方的黑色雄鹰，他身后的凯撒之门缓缓合上。 那只庞大的异变种正举着双手，让营养师为他测量腰围。 这两位人类表现得很镇定，可能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而且这么温和的大家伙很少见不是么？ “很好，比前天增加了六公分。” 孙彬一闻言，打哈欠的动作止住。 那名人类熟练地输入各项资料，仰头对孙彬露出职业笑容：“看样子你的胃口很好，请一直保持下去。” 胃口……很好？ 那红色的兽眼茫茫地目送着两位专家走出门，然后默默地将视线转向自己的腹部。 他以为，呃，异变种不是应该都拥有一个突出的小腹么……？ 孙彬用爪子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肚皮。 难道，这其实是，肥肉？ 这个活了一个世纪的血族默默抬眼，也许中年发福和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只怪物比起来，并不算是什么太糟糕的事情，对么？ ……好吧，他知错了，他应该认真检讨。 就算他终其一生都要背负着这个样子活下去，他也希望自己是只身材苗条的怪物。 总之，这个大家伙开始摩拳擦掌。 减肥，必须减肥！ 与此同时，刚才踏出门的两名人类在前往实验室的路上边走边低声交谈，而就在他们转角的时候，一个黑幕猛地覆盖而下。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一间储物室里传出，换上一身齐整白色实验服的金发血族在镜前迅速地拨了拨头发，接着戴上防菌口罩。 另一个正费力地把两个人类科学家藏在一角的血族单膝蹲下，对着那两个犹如惊弓之鸟的人类露出微笑：“请暂时忍耐，我保证会很快归还。”他将他们口衣领上的通行证抽下来。 很显然，天王大卫那零瑕疵的脸蛋不管对血族抑或是人类来说，都非常吃香。他露出笑容的时候，成功让这两位人类都眼花了一阵，甚至原本愤怒的眼神也在一瞬间降温不少，还隐约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猛地，一个爆栗落下。 大卫小声地痛叫一声，扭头的时候一件白大褂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有时间在这里泡人类，麻烦你的行动快一点。”凯斯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大卫却没有反驳，反倒是有些乐呵地站起来，从后方紧跟上去，一眼也没回头去看对任何一个血族男人来说都具有百分百吸引力的人类。 伪装完毕的两人镇定地踏出储物室。 “你确定你的方向没有弄错？”金发血族小声地拧眉问。 “不会错的，我的记忆力没有人可以超越。”大卫自信地说道。 凯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忍不住喃喃：“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孙彬关起来么？” “我父亲在这份档案上设置了好几重密码，那个有点棘手，要破解的话也不是不行……”大卫用认真地语气琢磨着说：“也许给我十年时间，我就可以办到了。” 凯斯眯了眯眼，大卫的智商已经超乎他原有的预计了，他无法想象天才科学家搞出的玩意儿，那种东西不要太逆天。 自从孙彬在两个多月前离奇失踪之后，这个金牌奶妈就跟疯了似的寻找他的老小子。他甚至去找了那个与孙彬见面的人类，但是对方看起来很不愿意谈论这件事情。后来还是在凯斯的千磨万磨之下，才勉为其难透露了一句──“萧氏”。 线索到这里就完全断了，这让凯斯很沮丧。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去和对方抗衡，强烈的无力感差点令他一蹶不振。 毫无疑问，他对孙彬的单恋已经转变成了一种依赖，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爱着那个男人。 这种低迷的状况持续到前些天，他再一次“不慎”和大卫滚床单的时候，这个小子不忍地抚摸他的黑眼圈，挣扎地透露出了自己偶然得到的一个消息。 大卫的人类父亲居然是军方基因研究院的院长，还是个赫赫有名的天才基因博士。此外，凯斯总算明白大卫为什么对萧氏的一切如此熟悉，因为他的血族父亲就姓萧，他跟随的是他人类父亲的族名，原因是他的TQ值够不上萧氏的最低标准。 这是个足够劲爆的消息，从这点来说，凯斯足以相信为何圈子里的牛鬼蛇神都要对这小子敬让三尺。 你妹的这难道不就是个超级贵族么！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胳膊往外弯的家伙，他们在细心研究了几个晚上后，在这天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卡，成功混进这个地方。只能说这一切归功于大卫的人类生父曾经热切的盼望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衣钵，遗憾的是事与愿违。 除此之外，凯斯其实是个靠得住的好家伙。 “虽然他是我的情敌，但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大卫看着金发血族，赤诚地说：“我想要真正地赢给他，而不是透过这样的方式。而且再往后一步说，我认为我跟他已经算是朋友。” 凯斯觉得有些燥热地别过眼，这个刚刚断奶的血族的眼神给他的心口带来一种沉重的压迫。 此时，一位研究员从他们面前走来，在留意到他们身上的通行证时，这名人类研究员止住步伐，“你们已经结束检查了么？” 凯斯僵硬地一顿，倒是大卫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向对方沉稳地道：“刚刚结束，报告我已经交给欧文先生了。” 对演员而言，这种角色扮演简直就是小case。 “也是，中央对那只异变种的健康是非常重视的，我们部门的压力也很大。不过还好他不是很难搞，我们没有参与过创世纪计划，听说当时的莉莉丝带来的破坏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盛况……”他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赶紧识相的打住，转而对着那始终低着头的同事道：“这位朋友，你怎么了？” “哦，他有点不舒服。我正在要送他去医务室。” “那真的该当心点。”人类研究员一转，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高挑的男人。即使看不到他的全貌，却也能看出他不凡的身材。在对上对方的金色眼珠时，他颇有深意地暧昧一笑，还在经过凯斯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有深意地道：“记住，别在实验室里玩得太过火了。” 凯斯的眼皮开始狂抽。 在对方走远的时候，凯斯抬眼看着身边的家伙。 大卫忍住窃笑，凯斯毫不客气地在他的鞋上狠狠地踩过。 “这是一个自我调息的方法，动作很简单。每天做一百下，可以轻松甩掉你腹部上的赘肉。” 全息荧幕前的体操教练随着音乐有节奏的摆动腰肢。 对孙彬来说，他更喜欢去健身或是出门运动，但是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希望在他原地踏步的时候，整个地下实验室都会发生强震。他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每天都在认真反省。 所以，现在呈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一只几乎一层楼高的大家伙，正在笨拙地模仿着荧幕里的动作。 “很好，做的太棒了。现在让我们学习下一个姿势，像这样，将你的腰往后仰──” 金属大门之外，两名伪装成研究员的血族正在研究门外的密码锁。 “怎么样？”凯斯担忧地问。 大卫自信地从怀里抽出一张磁卡。 “这是什么？” “我父亲的通行证。” “……孩子，如果我是你的爹地，我一定会感到很头疼。” “不，我的爹地不会感到头疼，在那之前，我的父亲会先宰了我。”大卫轻松地道，尽管他的内容很不轻松。 凯斯有些愧疚地捏了捏他的肩，叹道：“很抱歉。大卫，是我连累你。” 大卫苦笑地低下头，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将磁卡插入，荧幕里跳出了欧文院长的通关证，紧接着就是密码强行解锁成功的字样。 “对，尽力往后仰，弯下你的腰，拱起它──对，你做的太棒了──” 孙彬慢慢地往后，试图将自己几乎拱成桥型，一点一点的、慢慢的…… 滴。 前方门口突然打开。 孙彬的动作突然定格，而那站在门口的两个血族也陡地止住步伐。 诶？检查不是才结束么？ 他们六目相接。 孙彬本能地露齿微笑──他时常忘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摆出这样的脸该有多么的惊悚。 凯斯和大卫都愣住了。 只见，眼前一个异形正摆出一个古怪姿势，倒挂着盯着他们，接着冲他们慢慢地咧嘴，露出了一嘴的獠牙……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横贯四方。 第四十五章 沙漠中的灰色高塔下方的区域十分炎热，在这种极端的工作环境里，只有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血族如同奴隶般工作着，他们将物资运输入塔中，红色的眼珠没有任何焦距，犹如一群行尸走肉。 像是这样的劳力在这片地域随处可见，在他们的劳力耗竭或是因为达到极限而变化成异变种之前，就会被架入地下室里作为下一批诞生的怪物所需的饲料。 老上将在副将们的簇拥下走进实验室，他的科学团队在这座沙漠灰塔已经待了几十年，岁月对人类来说是最无情的刀刃。也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在生命燃尽之前，为他们看似荒诞的理想付出一切。 “阁下。”为首的科学家迎了上来，萧天对他表示亲切地微笑。 那头发稀疏的老科学家也轻扯嘴角，长期待在实验室里让他急速衰老，面目布满着堪称狰狞的皱褶。 “你愿意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我相信你的实验应当有了不俗的收获。我很期待你会为我们展示什么样的奇迹。” 这位老科学家点头沉默不语，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密室的门徐徐开启，白色的雾气随之溢出。 那里头的温度很低，一个个的培养箱里沉睡着不同的血族──那些随行的人类副官和将军们都下意识地别过眼，这里头除了一些血族囚犯之外，还有不少过往追随过他们的血族。在他们决定叛变的时候，这些忠诚的部下们也紧追着他们而来，却没想到为此而踏入陷阱之中。 “你会关心一个蝼蚁的死活么？记住，吸血鬼从来没有资格和人类站在同一个地位上。虽然一个养了几十年的狗死去你尚且会感到难过，不过你们必须记得自己身为人类崇高的身份。想想千百年来我们死在獠牙之下的同胞，你们都是烈士的后人，是世界最后的希望。” 这一席话时刻都在警醒着他们。 在走往越深处，温度就越低。这一条长长的地下廊道仿佛走不到终点，一直到最深处，他们才看到了藏在冰窟之中的沈箱。 在白雾散去的时候，他们才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一个高台上，而下方的中央是一个卵形的培养箱，里头藏着一个人──正确来说，是一个血族。 他赤裸的身躯连接着好几十个细长的输血管，青紫色的血管形成扭曲的纹路遍布全身，而这些输血管连接点，显然来自于外头那些被迫沉睡在培养箱内的血族。即使眼前的画面如此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在看到培养箱中那个血族的面貌时，除了萧天和在场的研究员外，其他的人类将领都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莉莉丝……？”一声难以置信的呢喃溢出。 莉莉丝已经列入了军部的一项绝密档案，事实上，对大多数知道他的存在的人来说，这个传说中的异变种完美地诠释了“莉莉丝”这个名讳。他是上帝独立创造而出的另一造物，拥有足以迷惑所有雄性的美貌，看似羸弱、令人垂涎，这一切假象之下隐藏的是近乎人让军部崩溃的力量。 半世纪以前，沙漠中出现了一只由异变种组成的反叛部队。它们的数目非常稀少，破坏力却难以预估。这不同于一般盲目寻找食物恶斗的怪物，在几次的交锋下，军方不得不相信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具有高智慧的异变种。而且，他们的首领非常狡猾机敏，使得军方的战术一次次遭遇失败。 最后，军方决定倾囊而出，他们派出了两位最优秀的将军前去战线，并且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萧天缓慢地走近，他静默地凝视着下方那犹如恶魔般的美丽容颜，犹如呢喃地说：“哈加提（*注）轻易就被那个还没完全异变的家伙捏断了脖子……” “哈加提只不过是个失败品。”一直沉默的路德博士用毫无起伏地音调说道。 这一句话让其他人类将军更加沉默，前阵子面向波克的突袭之中，有一只不同于一般的异变种。战报传回来的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有些讶异。 如果说，连那样的怪物都只是失败品…… “莉莉丝的干细胞培养而出的卵子，跟其他血族或是异变种的精子混合而出的都是一些没脑的蠢货。”在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路德博士开始滔滔不绝：“根据我长期的研究，当年的莉莉丝就像是蜂巢里的女王，他带领的那些怪物跟他携有非常相似的基因序列，但是他们都不具备生殖的能力，就像是蜂巢里的工蜂。” “莉莉丝的始祖基因非常古老，他可能是幸存下来的太古吸血鬼。从我的研究来看，当时他身边应该还有几位幸臣，他们手下的部队也许就是如此繁衍而来。” 萧天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只想要知道，要培养出成品，还需要多少时间？” 路德博士背手一笑，眼里是让人发寒的精光：“那就得看阁下的想法了。” 他一说完，在距离他们几步之远突然迅速地围起电栏，将那十几个人类密不透风地圈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那些人类将领警戒起来，但是厚重的金属墙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路德。”萧天冲着对方拧起眉。 “阁下，您应该很清楚，要豢养吸血鬼，需要的当然还是美味纯正的人血……”那皱褶遍布的脸庞扯出古怪的笑容，“我用了所有方法，但是结果都不尽人意。现在的莉莉丝虽然只剩下一个空壳，但奇迹的是，他的细胞在几十年来血液的灌溉下再度活跃，我想它们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它们最原始的供求。” “我想这样的话，会让我们的实验提高不少成功率。阁下，比起他们，您很快就会拥有一群更听话、更强大的军队……” 萧天看着他下属的目光渐冷，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陷入了理想与现实的交战之中。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我期待你的好消息，博士。” 而波克市军政大厦泰姆斯上的将军会议也在这时候划上休止符，在长达了几小时的各方辩论之后，始终沉默的元帅看向中央。 那头黑发和黑色的眼珠是人类最有力的象征，从相貌来说，他与他无一处不相似，在之前他还可以看到他眼里从不隐藏的恨意，而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妥协。 “肃静。”萧臻元帅的声音即便还带着伤重后的虚弱，却不减威仪。这个几乎拥有了半个世界的君王即使垂垂老矣，在许多老将心里，他象征的是一个时代。 “萧衍少将，对于最后的裁决，你有什么话说？” 萧九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他环视所有面孔，在静默了很久之后，第一次开口说：“二十年前你们给我的审判，是终其一身都不能离开波克。” 他低头嗤笑说：“元帅，这就是你对第一次见面孩子最大的见面礼。啧，你们这些胆小鬼。” “无礼！”一旁的将军呵斥出声。 萧九面向上方，耸肩说：“好吧，我可以接受你们的‘建议’，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可以提出来，少将。”元帅制止了反对的声浪。 萧九收起了轻蔑的笑容，语气坚定地道：“我要一场婚礼。” 所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萧静中将，中将阁下一脸高深莫测，非常镇定。 “我要一场和孙彬的婚礼，越铺张越好，我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萧九扬起了声音。 他无畏地一笑，“婚礼过后，我会乖乖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当诱饵，当然，如果你们出尔反尔对我的妻子不利，我设定的秘密终端会自动连接长老院。” 这让原本已经安分下来的将军们又开始喧闹起来，他们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看着萧九。 “我听说那些长辈们非常护短，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替我照顾好我的妻子。” 血族长老虽然并不承认其他的异变种是他们的同类，但是对于与他们一样，携有高纯度始祖基因的孙彬，他们的态度显然不好把握。 萧九明显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们违反约定的基础上。 只要他们不去动那个SS级异变种，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少将，你希望在什么时候执行婚礼。”元帅的话让将军们都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没有猜到阁下会同意这种荒唐的决定。 “回禀阁下，我希望越快越好，我怕我老婆会变心。”萧九皱眉嘟哝一句：“他太花心了。” 所有听到话的人都沉默下来。 “你的要求会列入正式提案。”元帅缓慢地站了起来，他看着下方，徐徐地道：“各位，会议结束了。” 在将军们陆续离开的时候，萧静走到中央，将萧九从位置上带起。 “你不觉得你的威胁代价太大了么？” 萧九耸耸肩，瞥了一眼后方，扯着嘴角：“吓他们的。” “……他们不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研究素材，而且，你不是很担心我背叛你么？” “你不会，萧静。你在我面前怎么装也没用，你不会让他们带走孙彬。”萧九一脸似笑非笑。 萧静不置可否地挑眉，但笑不语。 “而且，”萧九凝视着前方的黑色雄鹰，用肯定的语气轻道：“我一定会活着。” 这一天，地下研究院再次经历了一场浩劫。 在大卫·安柏斯擅用他父亲的备用通行证的那一刻，院长的终端就发出了警铃，这使得一场集结了波克市著名科学家的重要会议被迫中止。 早在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在此处把守的特种部队全数倾巢而出，但是因为孙彬挡在他们前方，不断地摆着手，这些精英部队仿佛明白了孙彬的肢体言语，都机械地将家伙放下。 “难道他、他把他们收买了……？这是怎么回事？” 逃到了角落的凯斯乍舌地看着那个方向，那……这下子，他们不是完了？老天，他可不想变成异变种的饲料！ 大卫在旁边握紧了凯斯的手心，他的脸色苍白，想必是吓坏了。 孙彬在把保镖们安抚下来之后，就转过身环视着周遭，像是在搜索什么。 这让躲在暗处的两个血族开始干着急。 “该死，他一定是在找我们。”凯斯咬牙扔掉了自己的手机，扭头问大卫：“怎么样，你的手机有信号么？” 大卫面如死灰地摇头，“所有的通讯设备到这里就不会有信号，刚才跑的时候，我把唯一能够连接到我父亲那里的终端弄丢了……” “……” 前方的大家伙正弯曲着腰，用爪子轻轻抬起桌子。唔，没在下面…… 孙彬挠挠脑袋，说实话，把他们吓着了也让他有些懊恼，这实在太伤一个演员的心了。 话说回来，刚才那尖叫声，还挺熟悉的。 孙彬缓慢地靠近转角。 “他要过来了……”凯斯带着颤音喃喃。 大卫在沉默之后，倏地站起来。 “你要干什么？” “我去引开他，你逃出去。” 凯斯瞪大眼，“嘿，你疯了么？” 大卫苦笑地抹了抹脸，说：“在我十几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凯斯渐渐静默下来。 “凯斯。”大卫紧张地低了低头，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我，我们虽然睡过好几次，但是你从来没有主动吻过我。我想在这最后一刻……” 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扯下了口罩的金发血族猛地捧住他的脸。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大卫情不自禁的回搂住他，得偿夙愿地热烈回应，将凯斯反身压在墙上。 转角处的大家伙轻悄悄地探头。 呃，孙彬用爪子挠挠脸。 眼前背对着两人已经吻得难分难舍，那时不时发出的喘息和嘤咛仿佛随时都能擦枪走火。 就在孙彬进退两难的时候，被吻得虚软的金发血族猛地看见那双兽目。 “啊！”他抱着大卫大叫一声。 孙彬再次被那个叫声吓得退了一步，但是这一次他总算看清了眼前这两个不着调的入侵者。 诶？诶诶？ 这让孙彬讶异地眨眨眼，下一秒便面露喜色──当然，他表达开心的方式是大大地咧开嘴，露出满嘴的獠牙。 “滚、滚开！去！去！”很显然他的喜悦并不能感染前头的两人。 他们一起退到了角落，开始操起身旁的东西往孙彬扔。 “去！看！这个是吃的，快过去！”大卫摸到了桌上的水果。 孙彬狼狈地躲着那些飞来的家伙，他想要向他的友人解释，无奈的是他只要一发出声音就会像是兽鸣的呼噜声。 “我们惹恼他了，大卫！” “你先走！凯斯！我替你挡着！” “不可能，我不能这么做！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眼前的大家伙慢慢地抬起爪子，做了一个抚额的动作。 还是去找个能说话的家伙来解释吧，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这两个不顾场合秀恩爱的挚友闪瞎眼。 就在他打算转身的时候，被爱情冲昏头的大卫猛地一扑上来，强大的冲击力让孙彬直接栽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砸在地上。 “快走！去找我的父亲！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大卫！” 孙彬一开始还惊慌地挣扎想看看对方摔着了没，在听到这这些对话的时候，他又无力地栽倒。 在孙彬以为这两个家伙又要来一场生离死别时，欧文院长总算带着人赶到现场。 “大卫？！”看到这个画面的院长失声唤了一声。 而在收到第一线消息就飞奔过来的萧九瞧见被扑倒在地的孙彬时，瞬间黑脸。 他唬着一张脸跨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盯着那像是抱在一起的一人一兽。大卫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吞咽，他突然觉得现在被他压着的异变种比眼前的人类还要来得亲切…… 萧九猛地一抬脚，孙彬像是早就猜到一样地赶紧拽着大卫滚了两圈，刚好跟旁边的凯斯撞成一团，然后笨拙地爬起来。 凯斯傻怔地将大卫扶起来，他们无语地面面相觑。 只见那只异变种挡在他们前头，发出呼噜呼噜叽里呱啦的声音，像是着急地解释什么…… 萧九冷笑了一声，直接亮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柄，哗地闪出一个激光，指着前方。 “我知道没什么，我的要求也不多。他哪只手推了你，我就剁了哪只。啧，血族嘛，这点死不了。” 一旁爱子心切的欧文院长开始急眼了！他紧张地看着孙彬！ “咕噜咕噜……” “你让开，别挡着！” “呼呼呼噜！”孙彬开始哼哼！ 萧九对着桌子砰地一声，刀身直接穿透桌子，他也跟着大声起来：“我怎么了！我老婆让人推倒了我他妈的是怂蛋才忍着！我就出去几个小时你忍不住了！你至于这么招人么！至于么！” “哼哼呼噜──！” 大卫悄悄地扯了扯凯斯的袖子，也许他们现在……应该先开溜？ 凯斯却愣在当处，他茫然地看着前方的异变种暴跳如雷的模样，还有生气时就会挠脑背跺脚的小动作…… 金发血族猛地闪到孙彬面前，挡在正在争吵的一人一兽之间。他丝毫不顾不断地拉扯自己的大卫，震惊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异变种。 “你是，孙彬？”在于对方四目相对的时候，凯斯迟疑地问。 第四十六章 不要小看金牌保姆的威力，能凭借这点不算特点的小动作把人给认出来，如果没有几十年的基情，那还真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办到的。 凯斯在惊讶过后，却也比谁都还要快接受这样一个古怪的事实。尽管没有谁透露这当中究竟还有什么隐情，这个聪明的血族也没有锲而不舍地去追问详细的情况——知道得太多不见得是好事，而且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凯斯很清楚当中的机密不是他所能挖掘到的。 他只是无言地与孙彬对坐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不断地在孙彬和萧九身上流连徘徊。 萧九硬是挤到了那张长沙发上，像是护食的雄狮，阴沉沈的脸比锅底还要黑。大卫警戒地守在一旁，尽管他之后的下场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不过他更担心凯斯对孙彬的爱再次死灰复燃！ “看够了吧？”萧九冷着声问，没等他们出声就扭着脸喊：“来人，送客！” 孙彬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萧九差点又要发作，却在瞟到孙彬微凸的腹部时，硬生生地收住了脾气，只是冲着前方的两个血族重重地哼了一声。 凯斯无奈地叹了一声，不是他不愿意和孙彬说话，实在是因为他们没办法沟通。 他想，除了萧九之外，估计没人会听得明白孙彬那几声“咕噜咕噜”“呼嘎嘎嘎”是什么意思。 而且……凯斯觉得嘴里有种苦涩的意味，他过去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孙彬失踪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对孙彬来说，他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却不是在危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 不止是孙彬，他也是。 他在叹息之后站了起来，大卫也战战兢兢地跟着站起。 “咕噜……？”缩在沙发上的大家伙微微歪着脑袋，凯斯觉得他现在明白了孙彬的意思——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时间不早了，就快要天亮了。再说——”金发血族潇洒地拂了拂刘海，“你看起来过得很好，从这点来说，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忧的。” 孙彬默默地将他们二人送到门口，接下来会有研究员带他们从正式通道离开。 凯斯在离开之前转向一边抱胸而立的人类，道：“萧先生，他暂时就拜托你了。” 那心酸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要嫁儿子似的。 萧九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他纠正说：“不是暂时，是永远。” “如果你有这个能耐的话。”凯斯不怕死的回敬一句，他无视萧九凶狠的目光，回头上下打量孙彬，又叹了一声：“如果在《异变》开机的时候，我知道你能变成这副模样，就能节省不少时间让你多接点通告了。” 孙彬抱歉地弯下腰，让金发血族能摸到他的脑袋。虽说这张脸的惊吓程度是高了一些，但是看久之后还是能隐约瞧出孙彬的轮廓，倒也不是这么吓人了。 “等你好了，我们老地方见。”凯斯放开胸怀地一笑，拳头砸了一下孙彬的肩膀。 孙彬眨眨眼，一咧嘴，下意识地想要用拳头回敬，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自己这一拳的杀伤力，连忙改为翘起一根指头——用爪子轻轻戳了戳凯斯的肩膀。 两个老友相视一笑。 等到人走远了，剩下一个小黑点，然后瞬间消失在传送点，那挥着手的大家伙才慢慢地把手给垂下来。 新世纪525年8月，距离异变种的袭击事件已经过了一个月，距离十年一度的选举还有一个多月。各个政党早在先前就不遗余力地造势，不同的政治人物登上了个大媒体的版头，各种政治节目占据着荧幕。 波克市的街头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游行，领头的多是年轻的血族青年，这些刚刚成年的小伙子们就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与热情，性与迷幻剂让他们总是显得如此无畏与愚蠢。不过市民们对他们也抱有非常大的耐性——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疯狂过呢？ 娱乐界里没有太多的趣闻，旷世巨作电影《异变》作为年末的压轴大片定于十二月上映，由于碰巧遇上异变种的袭击事件，这让这部电影的关注度再次创下新高，预告片被疯狂转载，点击率全数破亿，但是为电影造势的宣传队伍里，却如何也看不到那个低调的亚裔血族。对于此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娱媒并没有再次发挥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袭击事件里遭到破坏的区域已经被长期封锁，到那里依然可见不少的军队驻守。重建的进程很顺利，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几片遭到破坏的区域可以再次恢复原有的繁荣。 一切看起来都按着正常的轨道进行，但是这当中似乎又有什么阴谋正在酝酿。 保安队的大队长是一个壮硕的黑人血族，他今天在接到紧急通知后，又被迫从被窝里钻出来加班。 电烤锁住了那目光发红、流着涎，蜷缩在地抽搐的血族，其他的保安队员将围观的市民远远驱散，并且阻止媒体靠近。队长走进那个在地上用扭曲的姿势挣扎的家伙，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这个月来第几宗类似的案件，就拿这周来说，他们已经接到了将近上百个的异变的通报。 他缓慢地靠近这个已经露出獠牙，睁大着血色双目的家伙，就在他拿出扫描器想确认对方的ID时，这个血族猛地一凑近，紧紧地拽住了队长的手腕，凹陷的脸庞往前一凑，那犹如撕裂布帛一样的声音嘶哑恶毒地道：“愚民！被欺骗的愚民……！” 黑人血族吓一跳地将他甩开，站起来的时候，那个家伙却攀住他的腿，用刺耳的声音吼道：“末日就要来了！我们的主君即将苏醒！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保安队员连忙用电棒将他击晕。 “队长，你怎么样？” 队长摇了摇头，正在给那个血族搜身的保安队员走了过来，他搜出了一个装着几个红色药丸的小瓶子，还有一个像是胸花一样的精巧饰物。 粗糙冰冷的触感让人觉得应该是廉价的矿石，仔细一看，胸花的下方有一个不甚清晰的字样。 “……兄弟会？” 刺眼的车灯由远处照来，那是军部的军用车。 车中面容冷硬的军官走下，保安队人员识相地让开一条路。 “把他带走。”一个上尉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血族，简练地吩咐道。 不等保安队队长开口，上尉便转过来。金色的眼珠让人一怯，黑人队长敛了敛神色，说：“兄弟，这不符合规矩。” “从现在开始，任何有关于异变种的事件将由军方全权管理。”他简言意骇地说：“长久以来辛苦你了，我代表军方感谢你的合作。” 军部做事从来不会向任何反对的声音妥协。 在离开之前，那名上尉并没有忘记从队长手里收取证物。他低头看了看那枚胸花，脸色不变地将它用无菌袋和那个瓶子一块装好。 军方内部在这段时间里也是暗潮汹涌，会议里的争吵从未断过。 每一方都持有自己的意见，最上座的元帅位却又长久地保持空缺。年轻的中将阁下始终沉默地看着各方激烈的辩论，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透过那艳红的液体看着众人，脸上是饱含深意的微笑。 烈阳下，沙漠卷起的热浪带着让人窒息的热度。 一身黑衣的人类从直升机上跃下，他摘下了挡风镜，直接眯眼环视着这片区域。这荒芜的村落如今廖无人烟，只残余下破坏的痕迹。 卷过的风沙让一个挂着酒牌的广告一晃一晃，萧九边走着边环视这里，视线在一个破落的房子上停留了一阵，那后方的温室已经被破坏殆尽，土地里刚刚冒出的苗子也已经干涸。 整个地方透出一股沈甸甸的死气，和一年前大相径庭。 “少将。” 人类青年回头，瞧见了一个全身用布料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男人，对方向他恭敬地施礼，道：“请随我来，尊敬的阁下。” 他们来到一个同样破败的房子，领头的血族在走进屋子之后就将帽子和围布摘下，并对萧九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很羡慕人类。” 萧九并没有理会他，示意他尽快领路。 那个人识趣地不多说废话，他带着萧九走到后方，推开了挡住的柜子，露出了地下室的通道。 等他们走下阶梯，模糊的灯光下，是不少熟悉的面孔。 原本正在和同僚讨论的红发血族在听见步伐声的时候忙回过头，在看到那徐徐踩下阶梯的人类时，他并没有露出失态的模样，只是跨步上前，行礼道：“阁下。我是B5区的负责人，萨沙·凡多夫……” “我知道。”萧九瞥了他一眼：“我们见过，一年前。” 萨沙闻言耸了耸肩，答道：“当时是任务所逼，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去冒犯您，阁下。”虽然他的言语里并不包含多少歉意。 萧九扯了扯嘴角，他没有浪费时间多说什么，他这一次来不是为了和人叙旧的。 他们被带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小房间。 “凡多夫中尉。”萧九坐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直接将腿挂在桌子上，冷声问：“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以为阁下愿意试试这杯咖啡，这是我们种出的咖啡豆。”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陈述事件。” 萨沙低头笑了笑，收起了不着调的态度，看着桌上的那杯黑色液体，用平稳的语调陈述。 诚然，沙漠绿洲并不是什么伊甸园，这些村落不过是军部设立在荒漠中的据点，他们就像是边防的守军，负责监督这个范围里的异变种的动静，然后偶尔打劫并收留一些从都市里逃出来的通缉犯，并在每一年的“守月祭”故意引来沙漠之中的异变种，让它们协助清理门户，再把一些异变种逮起来，送到军方的矫正所提供研究素材。 事实上，前者才是他们的正职，而后者这些堪称卑劣的行为，是这些被发配到都市外的士兵们寻求乐子、自给自足的一个方法。军方只是选择无视他们的这种作为，只要不要太过火。驻守在这些地区的多数是一些低阶的军官，军部对他们本来就没有抱有多少期待。 在这里的日子可以说是很平静，偶尔会有些饿坏的家伙前来突袭，但是普通的炮弹就能将它们击退。 直到前不久，他们临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说到这里的时候，萨沙的声音有些变调，显然他难以从那种恐惧中抽离。 那个夜晚，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各家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有的人忙着播种，有的去酒馆找点乐子，有的和小野猫在床上打得火热…… 风的方向似乎有些不一样，正在田地里忙碌的年长血族抬头，他伸手抓了一把土壤，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这个活了快两个世纪的老血族眯起了眼，扔掉了手里的锄头，脚步不稳地跑回自己的小屋。 他拿起了挂在墙上枪械，装入了两排子弹，打开了外头的机关围起栅栏，一切都准备就绪。 他静悄悄地藏在暗处，轻轻地拨开帘子的一角，警戒地看着外头。 时间缓慢地流逝，桌上装着水的杯子开始轻轻地晃荡。他做了一个吞咽，握紧了手中看命的宝贝。 渐渐地，晃动越来越大，甚至连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 【咿呀——】 尖锐的兽鸣划破夜空，脚下的震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往这个方向靠近，屋中破旧的吊灯开始一晃一晃。 这一次，到底有多少只？一百、还是两百……？ 月色逐渐被阴云覆盖，喝得酩酊大醉的血族结伴从酒馆走出，揉着怀里的性感宝贝调笑着。突然之间，头上有什么东西滴落。 调笑声诡异地止住，他们慢慢地抬起头。 那蹲在屋顶上的巨物在夜中张着狰狞的嘴，它扔掉了被捏成畸形的血族，将尸首甩到了一边，餍足地伸出暗色的舌舔舐着占着血的利爪，然后像是舒适地仰天长啸。 他们亲眼看着肉色的骨翼从它的背后长出，一点、一点，慢慢张开。 “萨沙，你要去哪儿？”被打断的瑞恩不满地撅起了嘴，他从床上慵懒地起身，从后方抱住了即将离开的红发血族，恋恋不舍地问。 “小麻雀，出了点事儿，我必须马上去处理。”萨沙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捏着他的下巴轻啄一下：“乖，等我回来好好疼你。” 瑞恩嬉笑地抱住他的脸使劲儿地亲了两下，“那你快点。” 萨沙点了一下他的鼻头，在踏出门的时候，瑞恩又唤了一声。 “我的成人礼马上要到了，到时候你要陪我一整天。”金发少年的脸上难得泛起红晕。 “遵命，我的小麻雀。” 萨沙离开之后，瑞恩从床上跳起来，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两管血剂。 他心情颇好地哼着曲，全然不知危险正在向他逼近。 铿。 诡异的声响让他止住动作，瑞恩回过头，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萨沙？是你么？萨——” 瑞恩猛地止住了声音。 他僵硬地低头，淋着血色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胸口，汩汩的血流正从那红色的窟窿流淌而下。他颤颤地发出濒死的喘息，发丝猛地被用力抓住，好像要将他的头皮硬生生扯下。 最后，他仿佛看到了此生见过最恐怖的画面，瞳孔在一瞬间扩大，血色在霎那间晕染开来。 萨沙发出了惨然的笑声。 “我在这里三十多年，从来没看过那样的怪物。有几个长着翅膀，力量大得恐怖，速度太快……也许这么说很难相信。”他停了一下，看着萧九，低低道：“它们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那些只能在地上爬的家伙服从强大的几个，它们抓走了大部分人，我想它们这么做是为了把那些人带回巢穴，用来抚育出更多像这样的怪物。” 萧九神色严肃的沉默着，他翻转着手里的一枚胸花，若有所思。 “现在你们的人数剩下多少？”在萨沙结束陈述之后，他平静地问。 “不到一百。” “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回报给总部。”萧九站了起来，“你可以选择带着你的人回到波克，军方不会亏待你们。” “不。”萨沙猛地抬头，他的双目红润，“我要留在这里！ 萧九绕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有些讶异。 “我要杀了它们。”萨沙垂下眼，交握地双手默默使劲儿：“它们杀死了瑞恩。” 萧九静了几秒后点点头，不过他说：“但是你们还是要离开这里。” 萨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凡多夫中尉，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为M72部队指挥，你和你的下属在之后的作战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人类青年那双黑色的眼眸正视着他，“你将为参与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现在马上准备。” 红发血族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在对方的目光下挺直身躯，做了一个完美的敬礼。 在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暗下来。 萧九坐进直升机里，在螺旋桨转动的时候，他迎着风望着远方的天际。 他低头又看了看那枚胸花，抿着唇将它往外头扔了出去，让它消失在一片荒漠之中。 第四十七章 四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他回到了波克。 夜晚正是这座都市苏醒的时候，人类青年从泰姆斯大厦走出，并肩而行的中将在离去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晶片塞进萧九手里。 他开启了车子的自动驾驶系统，然后调出荧幕读取晶片的内容。 兄弟会，这是这个月频繁出现在会议里的名词。从过往的资料显示，这个组织在先前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地下教会。波克市政府提倡信仰自由，他们并不会干涉居民的信仰隐私。问题在于这些时日频频出现的异变案例，他们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通点。 萧九点击了屏幕里胸花，从成分分析来看，这只是用一种廉价的杂类矿石。但是当它跟柯兰草放在一起的时候，会促使后者变质。 柯兰草是一种迷幻药的原料，从作用上来看，它能暂时延缓血族异变的进程，不过副作用太强，在新世纪建立初期就因为这一点，而在使避免血族异变的疫苗制作中被撤下。这几百年来在地下通道贩卖的昂贵药品，就是由这种药物提炼而来。初始具有异变症状的血族可以由它来克制本性，到后期由于产生耐药与上瘾，反而使异变后的家伙危险程度有所提高。 这个矿石具有加强柯兰草副作用的能力。 萧九沉默地将资料关闭，通讯终端适时地响了起来。 “阿衍，我已经看了你的分析报告。”萧静在荧幕前对着萧九微笑，“看样子情况有些糟糕。” 他并没有期待萧九能有什么回应，自顾自地道：“这种情况就跟当初的情形没什么两样。对了，在这里更正一项错误，上次那只C级异变种的最新报告显示，它并没有经过任何改造。” “什么意思？”萧九猛地看他。 萧静耸了耸肩，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是始祖基因。”他调出两个画面。 “你看看这一列碱基对，根据矫正所的分析，它们拥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同源率。”萧静将两个基因序列做了简单的对比。 萧九看着那个不断在四十九和五十之间跳动的数字，神色不变地说：“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他们用莉莉丝的基因复制出了这种废物么？”如果萧静现在与他面对面的话，就可以知道萧九现在的神色并没有像他表现得如此镇静。 “也许是。也许不是。” “萧静，说重点。” 萧静收起了笑容，他往前倾了倾，刻意压低了声音：“二十五年前，莉莉丝虽然死在了手术台上，但是负责存放莉莉丝遗体的中心，在当晚就发生了爆炸。” 萧九倏地睁大眼。 “那放在地下室的那个是什么？萧静，所以你现在是要告诉我，萧臻那个混蛋不止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到最后连他的遗体也没办法保护好，是不是？”萧九愠怒地狠捶了一下旁边，整个车子跟着晃动一阵，智能导航甚至亮出了警告的红灯。 “在你愤怒之前，先给我一个机会说完。”萧静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要是面对面告诉萧九这件事，他想……嗯，他其实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萧九，但是情况绝对会很惨烈。 “事实上在过去十年军方曾经部署一只探查小组，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莉莉丝的遗体是否在那场爆炸里已经损毁。由于线索实在太少，在几年前军方才正式中止寻找。现在来看，我们一直找不到线索，也许是因为军方内部出现了问题……” 萧九抢道：“是萧天。” “看样子只能是他了。从泰姆斯爆炸事件来看，我们不能肯定他是否直接参与到计划之中。不过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开始，你前阵子去剿平了他的老巢，我们看似是取得了不错的胜利，实际上他最重要的团队已经离开波克。” 萧静留意着对方的脸色，说道：“我最近刚刚收到消息，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说起来，他是欧文·安柏斯的老师，也是上世纪最具盛名的生物科学家，前矫正所第一所长。” “亚当·路德，现代基因学之父，同时也是创世纪计划的倡导者。” 血族将军犹如大提琴般低沉浑厚的声音持续说：“这个科学狂人曾经说过，他能让莉莉丝重新复活。” 孙彬手里捧着一个盆栽，他用爪子在土壤中央刨出一个小洞，然后把特制的胶囊种子放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埋好。 待在地下室的娱乐很有限，孙彬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像个无聊的糟老头子。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欧文院长和他的团队已经渐渐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孙彬由一开始的沮丧，渐渐转为麻木，现在他傍晚起来洗漱的时候，已经不会被自己的模样给吓着了。 他学会用他的爪子做很多事情，也能妥善地控制力道，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当一个怪物。 其实，接受现实之后，感觉也不是太糟糕了。 孙彬小心地捧着盆栽走到客厅，打开了一盏灯，然后把它放在灯光之下，歪着大脑袋低头蹲着看着它。 萧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异变种抱着一个大盆栽，坐在灯下，像是在跟着那盆草一块儿晒灯光似的。 听到声响的时候，孙彬回过头。 “咕噜？” “嗯。”萧九扯了扯嘴角，孙彬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眼前的人类像是遭逢巨变一样，脸色比血族还要白。 萧九走向他，也跟着蹲下来，脑袋轻轻靠着孙彬，表情呆呆的，有些木然。 不知为何，孙彬觉得这样子的萧九很古怪，他下意识地想出口询问些话，却又生硬地打住。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一直是这样，从孙彬发现自己是个异变种并找回那段被抹去的记忆之后，他在面对萧九的时候时常感觉到不自在。 这个大家伙缩着身子，静静地斜着眼看着这漂亮得像是神话里的天使的人类。虽说从个性来说俨然是天使的反面…… “今天不用去实验室么？”萧九语气飘飘地问。 孙彬轻摇脑袋，他想起来前几天人类院长一副老了几岁似的盯着他，不断地摇头叹气。 “也好。”萧九往他身上一倒，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孙彬的腹部上，“我早看出来了，那些家伙半点都靠不住。” 要是院长和他的同僚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痛心不已。 孙彬听出了萧九语中的疲惫，他想去关心他，却又不敢贸然这么做。 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在那之前，孙彬并不希望自己再陷下去。他承认萧九这些日子对他很好，甚至比先前还要温柔，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萧九眼中的爱意。 这个人类爱着他，这似乎不需要怀疑，但是这份美好背后到底有多少真实实在让人质疑。 孙彬可以确定，他不是一个寻常的异变种。正确来说，他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稀有品种。应该是。 作为长期接触各种不同剧本的演员来说，孙彬的脑中时常浮现一些奇葩的构想──人类军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萧九可能是他们使出的美人计，这个猜测非常靠谱。拿萧九先前的行径来说，萧九串通了晏冉以愚弄他为目的接近他，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并无端扯上了军方。他清楚地记得萧九在众人面前对他的冷漠，可是在那一天之前，萧九看着他的目光却充满着依恋。在他失去记忆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人类突然出现并对他死缠烂打，转眼又更婚约者把婚期给定下来了，现在在他面前又是一副深情款款…… 乖乖，他又不是十几二十的小伙子了，如果说这个人类毫无阴谋地爱着他，那么连血族都能生孩子了！ “他们说你最近吃得很少。”萧九摸着孙彬的肚子喃喃，却换来一声不明意义的哼哼。 萧九不知想到什么地叹了一声，他将脑袋枕在孙彬的大腿上，用指头戳了戳孙彬的脑袋，含笑轻道：“笨笨。” 老实说这个画面很养眼，孙彬在顷刻间觉得自己眼花了一下。不过他又想到了什么的默默一汗──对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怪物调情，那到底得有多重的口味。 在孙彬神游的时候，萧九却霍地坐了起来。 他像是突然来了精神，扭头看着孙彬，咧嘴笑说：“彬彬，别待这了，我们出去溜溜。” 那红色兽目眨了眨。 嘎？ 孙彬觉得自己低估了萧九所谓的“溜溜”。 他以为凭借自己这副模样，萧九最多是带他在这个地下研究所的室内花园之类的地方转一转，不过当萧九却把他带到一楼的车库。 孙彬有些傻怔地看着那辆重型跑车，它的外形是非常华丽的黑色金属，两个后轮很大，上头是繁复的花纹，在造型上让人觉得眩目。萧九将防风镜扔给了孙彬，说了一句“快戴上”，然后就自己翻身跳进驾驶座，忙碌地调整座位。 孙彬迟疑地看着萧九。 “咕噜咕噜？” 萧九却向他招招手：“谁管那些有的没的，快坐进来。”那兴奋的劲儿跟个十几岁的毛孩似的。 说实话，没有一个男人不爱跑车。 孙彬带着揣揣的心挪到了副座上，虽然位置已经调整到了最大，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挤。他只好把四肢缩着，压抑着兴奋抱着双膝看着前方。 萧九含笑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准备好了”，然后把操作跳到全手动模式。 前头的库门徐徐开启。 孙彬才正要研究那个防风镜要怎么戴，跑车后方的双管仿佛射出火似的，下一秒孙彬就感受到了坐云霄飞车似的急速快感。 波克的菲比思大桥是这里的地标之一，全长有六十多公里，是波克南北市区的连接点。 一辆黑色的重型跑车在高速道上疾速飞驰，它灵活地避开了来往的车辆，看似乱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这让其他的车辆不得不让出道来，咒骂声一片。 “喔哦哦哦哦──”一连串刺耳的鬼叫声贯彻全程。 “呼噜嘎嘎嘎──！！”紧接着是一串无法辨别的谜之音。 孙彬觉得自己快！哭！了！ 他抓住了车子的边缘，每每在萧九差点撞上前方的车辆时就发出惨叫──也许他们应该庆幸孙彬在长时间的训练下已经懂得避免发出具有伤害性的次声波，他现在的叫声至多是让人觉得耳膜发疼而已。 “彬彬──好不好玩！！” “呼噜呼嘎嘎！！”此句可译为：好玩你个姥姥！！ 他怀疑萧九这家伙八成是嗑药了，能把车开成这样，还能笑得这么疯癫。不过也多亏了萧九神一般的开车技术，周围的车子几乎没看来得及看清那辆跑车里的巨大影子到底是什么。他们单是要闪避就足够手忙脚乱的了。 萧九一开始就把车子开到了极速，以至于孙彬到后来反而是渐渐习惯了。 夜晚的温度依旧保持在零度之下，因为车子里坐着一个大家伙，所以只能把车篷敞开着。孙彬现在皮糙肉粗，对温度的冷热也迟钝了许多，但是萧九可不一样。孙彬想到的时候忙扭头去看了旁边的疯子，只见对方迎风眯着眼，在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少的时候，车速反而是逐渐缓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用一种难以读懂的眼神看着前方。 “咕……”孙彬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萧九并没有忽略了这个声音。 他回神似的扭头，在瞧见那双红色兽目眼里的担忧时，他调皮地眨眨眼，腾出一只手去覆在孙彬的大掌上，迎着风微微一笑。 黑色跑车停在路边，招来了许多平民的视线。一些年轻人还悄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毕竟这种价值千万的玩意儿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稀奇了。 然而，当他们留意到那个蹲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大家伙时，才真正是吓了一跳。不过这个家伙现在手里正拿着一包爆米花，专心地低头嚼嚼嚼嚼…… 这……有些大胆地路人小心地靠近，做得也太逼真了吧？ 一个少年在朋友的怂恿下轻手轻脚地挪进：“这位先生……？” 孙彬闻言一抬头，把少年跟他的几个朋友又惊得退了一大步。 呃，虽然这个家伙的妆化的还是挺那么回事儿的，要是他脸上没沾上爆米花的话，也许会更逼真一些。 孙彬低头用爪子把少年落下的挎包吊起来，友善地递给他。 对方傻眼地接过，和身后的友人面面相觑。接着他们就围了上来。 “酷毙了，跟我拍一个照片好不好？” “哇，这个妆怎么弄的，太棒了，万圣节的时候肯定能派上用场！” 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孙彬困扰地挠挠头。 “喂。” 突然，一把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当他们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全身黑的人类。这个人类的长相非常漂亮，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当然，如果他现在两手抱着的不是炸鸡全家桶的话，会更有美感。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围观的路人下意识地让出道路，并在对方充满敌意的眼光识趣地渐渐散开。 孙彬在瞧见全家桶的时候明显开心地眨眨眼，萧九直接将两个炸鸡桶塞进对方怀里，然后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有些郁闷地看着孙彬认真地狂吃。 “节什么食，啧，看，把你自己饿的。” 孙彬闻言动作一顿，他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减肥大计，有些傻愣地看着那个炸鸡桶。转眼间，他已经消灭了大半个桶了…… 他看了看自己突出的肚子，做了一个吞咽，恋恋不舍地把剩下的另一桶塞给萧九。 “给我干什么？你吃啊。”萧九疑惑地眨眨眼，“要是宝宝饿着了怎么办？” 孙彬歪着脑袋，他听到了什么？宝宝？ 萧九也没有解释，只是扭过头把炸鸡桶塞回对方手里，拖着下巴说：“你放心的吃吧。我又不嫌弃你，你怕什么呢？” 孙彬终究是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他眨眨眼，用爪子斯文地插了一个炸鸡腿放进嘴里。 在注意到萧九的目光时，他低下头。 他不明白，他现在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好看的……嚼嚼嚼。 他们把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在都市里毫无目的地悠转。 萧九显然怀有心事，孙彬没有打扰他。萧九没有主动告诉他什么，他也不会去干涉，每个人都有低潮的时候，如果萧九愿意说，他并不介意倾听。 “这里是波克的全市广播，现在是早上五时正点，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请在外的市民留意……” 天亮的播报响了起来。 孙彬看了看驾驶座旁的人类，却见对方坐起来，靠着方向盘眯着眼望着他说：“彬彬，你看过黎明么？” 问血族这句话，简直太失礼了。孙彬理所当然地摇着脑袋。 萧九脸上的笑容又扩大几分，他耳语道：“我在黎明的时候见过你。” 孙彬一脸疑惑。 萧九却发动车子，他又有了新主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呼噜？” 萧九看着前头，说：“一个能让你看见黎明的地方。” 孙彬没有猜到萧九会把他带到波克市的最高处──霍斯钟塔。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地标，那个老爷钟能很准确地播报时间，当指针指到六的时候，就是所有血族沉睡的时间。 大部分的血族在少年时候都会跟着学校的出游来到这里参观，最上方的景观确实很美。 不过在这个时间点，钟塔应该没有开放参观。 孙彬原本想要安慰萧九，也许他们下次有机会再过来。他不介意陪他。萧九却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仰视着钟塔的高度，嘴里喃喃低语，不知在打算些什么。 “彬彬，快过来。” 孙彬听话地走上去，却见萧九绕到了旁边，然后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型仪器，对着高处发射，便固定在上头。 萧九拉扯一下绳索，扭头对孙彬笑道：“我先跳到上面的控制室，再帮你开门。” 控制室……那个有几十楼高好么这位同学，再说他们非得今天去看么喂── 孙彬还来不及阻止他，萧九就唰地一声跟着绳索回收的惯性利落地跃上每一个支撑点。 虽然萧九的动作很熟练，短短几分钟就爬到了好几层上，但是孙彬觉得自己的冷汗跟着刷刷掉。尤其是在刮风的时候，萧九那身板子还不稳地晃荡…… 孙彬一急眼，他艳红的兽目瞬间锐利。我操，只能这样了！ 萧九一天一夜没合眼，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却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些。他抓紧了绳子，舔了舔唇，他的动作还得快一些，再磨蹭下去就天亮了。 然而，就在他还要往上跃一层的时候，突然一股力道扣住他的腰，他眼前一晃，还没回神就觉得一股冲劲正在带着他往上。 孙彬用爪子嵌入了墙中，跳跃的速度很快，看起来轻轻松松。 将近百层的高楼，对他来说，不过十几分钟就能攻克下来。 这种非凡的能力，是烙印在基因里的天赋。也许每一个血族都拥有它，却因为失去人类的血液而逐渐退化、沉睡，被拔去獠牙的血族，逐渐丧失了刻印在他们灵魂的血性。 也或许，只有被选中的造物，才能拥有这种凌驾于万物生灵的力量。 他会被孙彬所吸引并不是偶然，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命运。 在跳到最高处的时候，孙彬小心地把萧九放下来，然后他却又想起了控制室在下方，只能懊恼地抓着脑背。 此时，波克市的全民广播又响了起来：“请在外的市民留意，现在是五时五十分，距离天亮还有十分钟。” 孙彬惊得一跳！他又要逮住萧九，往下方的控制室跳去。 萧九却止住他，径自攀着边缘走到了圆顶上，单膝俯下在周围不知摸索着什么。 孙彬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夜幕逐渐褪去，在那里急得跺脚。 “找到了！”萧九惊喜地一笑，他不知按了什么机关，从钟塔的圆顶到旁边的建筑在数秒之间亮起了一道道透明的屏障。这是一种相当昂贵的人造材质，能完全的屏蔽阳光照射而来的紫外线。 孙彬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恐惧地埋头底下，但是他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灼热，反而是一股逐渐升起的暖意。 “彬彬。”人类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别怕，你睁开眼看看。” “咕噜……”这个怪物发出了可怜兮兮的低鸣。 萧九哭笑不得地伸手抱住他，哄着道：“真的。你别怕，一点事也没有。你再不抬头看，就要等明年了。” 孙彬迟疑地眨眨眼，在对上萧九的目光时，他有些发楞。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阳光的照映下，看到萧九的模样。 萧九的脸上像是撒上一层金沙，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看那里。”萧九指着远方的天际。 孙彬鬼使神差地扭头，在感觉到刺眼的时候，他立即抬手挡住眼，却又无法抵抗诱惑地悄悄拉开一点缝隙。 慢慢地，他适应了那个强度。他逐渐把手挪开，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听说，新世纪成立之前，有一个人类科学家爱上了一个血族。”萧九用平静的声音诉说一个未经证实的故事。 “他们那时候在敌对的阵营，很难得才能偷偷见一次面。后来，那个人类科学家为了给他的爱人带来惊喜，就在霍斯钟塔上设置了这个装置。” “这个装置有一个设定，每一年有一次启动的机会。意思是，每一年里，他们有一天能在所有血族沉睡的时候，在这个地方相会。” 孙彬失神地听着，萧九却笑了起来，“啧，你知道这两傻蛋后来怎么样？有一次见面的时候，其中一个不小心跌下去摔死了。” “咕噜？？” 萧九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萧静瞎掰的。” “……” 就在孙彬怨念地想着某个血族将军挑眉微笑的模样时，他听到耳边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话。 “彬彬，我们结婚吧。” 第四十八章 对活在新世纪的血族来说，他们多半缺乏贞操观，只要看对眼就能随时随地打个炮。 对于大部分的血族而言，“结婚”这个词其实有些陌生，有些像是十几个世纪前的古老童话故事。事实上在后来找一个伴在一块儿的血族并不少，但是很少人会认真地去看待伴侣之间的契约关系，除非他们的对象是人类。 总也有那么一两个例外。 孙彬绝对是其中一个怪胎，他拥有非常强烈的家庭观，否则不会在当时一头热地想和晏冉确立永恒的关系。 所以，这时候，这只披着兽皮的血族扭头看着对面的人类。 萧九跟着他一起坐在圆顶上，他的眼睛眨也没眨地直视着眼前，苍白的指节却不断地抠着旁边。这种无意识的动作有些让人眼熟， 带着一股孩子气的茫然，但是那双眼里明明藏着浓厚的期待。 “……咕噜？” 萧九愣了一下，没好气地应：“关萧静什么屁事？” “呼噜咕咕噜。” 萧九不知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这只异变种，声音拔高地嚷道：“就他？我跟他能有什么？我、我，别恶心我了成不……”萧九说到后来声音反而弱了下来，他扭过头，在孙彬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踩到屎的表情。 孙彬很自然地将对方这个反应当成了做贼心虚，他斜着眼，萧九站起在圆顶上来回踱步，一脸懊恼地一手擦腰，一手挠着脑。 他还没见过萧九这么烦恼的模样。啊，果然，萧静中将可是个百里挑一的血族，年纪轻轻就军功赫赫，样貌虽然比不上萧九却也能把波克99.99%的男士们给甩开两条街，最重要的是，他早就看出来了，萧静三两天就在他面前阿衍阿衍地叫着萧九，两个人还时常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的…… 孙彬哼哼了两声。 萧九僵硬地回头。只见那个大家伙缩着两腿抱着膝，一般来说，异变种都是同样的一号表情，不过他愣是能从孙彬的脸上看出点变化来。 他赶忙箭步飞来，对着孙彬却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只是一劲儿地拧眉，久久才憋出一句：“我们俩结婚关他们什么事，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嘛？喂……”他边说边悄悄去勾孙彬的爪子。 孙彬一脸木木的看着他，接着冲着他呲牙裂嘴──这个表情很说事儿，可以简洁地译为：你妹。 萧九霎那间脸都扭曲了，他的语气凉了下来：“所以，你不愿意？” 孙彬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脾气，他脑子里一下子充斥了萧九种种可恶的行径──乖乖，换作是你，你敢答应不？你能不气么？这是什么意思？对方还有个超级大腕的婚约者招摇地晾在那儿呢！ 再说，他现在还是个其貌不扬的怪物。 萧九似乎没有想到孙彬真的绷着脸，他原先还冷着脸，随着时间流逝脸色就渐渐白了，他诡异地想起了先前孙彬失忆的那段时候对自己的态度，他从一开始就排除了孙彬也许已经不爱他的可能，想到这里萧九彻底地手脚冰凉。 “我……”他从纷乱的思绪之中，极其勉强地理出一条线路来，他顷刻之间想起了唯一能挽留住眼前这个血族的办法，一个就算孙彬不爱他，也会因此而留在他身边的重要办法。 “彬彬，我们不能分开。”他握紧双拳，用一种几乎毫无自信的语气说：“我们已经……” 滴滴滴滴。 煞风景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萧九爆筋地想把携身终端摔下百层楼的时候，画面却强制地跳了出来。 “紧急通知！阁下，在方位B45、C124地区检测到强烈的不明信号干扰──” 萧九烦躁地转过身，把终端连接到军部总部，下意识地避开孙彬。 孙彬原本还在等待着那一句“我们已经……”的下文，在萧九刻意回避他转到圆顶的对侧时，他只好郁闷地抱着腿看着眼前。 我们已经什么？已经做过了？已经有过一段没羞没臊的私奔生活？还是已经有孩子了？哈。想到最后一点，孙彬悄悄地斜眼瞄了瞄萧九平坦的腹部，萧九的身段很美，他实在想象不出对方跟怀孕的人类一样，挺着大肚的模样…… 就算是那样，也会非常美。孙彬突然傻呵地一笑，接着又落寞地垂眼。 要是，他们真有孩子那就好了。 孙彬抬了抬脑袋，他晒了快一个世纪的月光，这还是第一次做日光浴，还是别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对他们这种平民来说太难得了。 孙彬眨着两只眼看着上空，这个屏障能让他毫无障碍地直视太阳，就是容易眼睛干涩。只要把它当成亮一点的月亮，恐惧感就能减少不少。 他静静地眯着眼，原本稀疏的云渐渐地越来越厚，风似乎流动得很快。孙彬慢慢地站起，他凝视着上空，只见白色厚重的云层逐渐过来将刺眼的阳光覆盖…… 这个诡异的云层彻底挡住了紫外线。 孙彬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四周，他狭长的耳朵不安地动了动。原本正在低头不知忙着说什么的萧九也渐渐止住了声音，跟孙彬一样环顾四方。 然后，他们迅速回头，四目相接，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异样的神色。 “链接萧静中将。这里是萧衍，孙彬跟我在一起，请求支援。”萧九冷静地说完了这一句话，把终端放回外套里。 咿呀── 尖锐的鸣叫声仿佛从远处的天际传来。 “彬彬！”萧九吼了一声。孙彬像是知道对方想些什么，他迅速地扣住萧九的腰，紧抱着这个人类直接从那个地方跳了下去。 就在他们动作的同时，四面八方一只只的通身灰白色、长着长尾骨架畸形巨大的异变种跳窜而来。 兽鸣声越来越近，一阵又一阵地互相呼应。 “快到车上！” 在安全着地的时候，萧九冲着孙彬喊了一声，然后护在他的身后警戒地看着四方，一声嘶吼猛地从上方而来，在被压倒之前，他灵活地闪身避开来，两腿从地面蹬起，在一瞬间，随身的手刀冲着对方的胸口快狠地划了长长的血痕。 恶臭的血液溅了一身，悲惨的嘶叫声不断冲击着耳膜，萧九没有恋战，他迅速地跳到了驾驶座，发动引擎。 萧九直接将速度提到了最高，孙彬顺着惯性往后仰，只能狼狈地抓住边缘。他们却没有成功避开危险，很快后方就有十几只异变种穷追而来。 它们和一般的家伙不太一样，从速度和动作来说更加地灵活，甚至可以通过嘶吼声彼此协作。 一只异变种从旁边的大楼跃下，直接攀到了车尾上，这使得车子的重力一倾。萧九才要掏出车底藏着的长枪，他座旁那个抱住座位的大家伙猛地直起身，揪住了那只异变种的脖子，吼了一声把它跟旁边追着的家伙一起甩了出去，让它们撞成一团飞撞到了旁边去，接着冲着两边充满威慑力地发出一声长啸。 “彬彬，好样儿的！”如果现在不是这种紧急状况，萧九估计会扑上去对着孙彬猛亲好几口。 孙彬回过神似的忙收住咆哮声，有些郁闷地扒拉着爪子，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够绅士一些。 咿呀── 他们的上方突然传出了近耳的嘶叫声。 孙彬方一仰头，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就往他们的方向直冲而来。 “彬彬！！” 那个长着双翅的异变种只见扣住了孙彬的双肩，将这小了自己一个个头的同类从车子里拖了出来，带着直接往上飞。 失去了孙彬的阻扰，后方追着的异变种很快就能追上车尾，车子的重心往旁边倾斜。萧九急急地看着上方那纠缠在一块儿的影子，而在这时那些杂兵们便如同饿狼似地扑了过来。 孙彬不住地挣扎晃动，这使得那逮着他的异变种不能很好地保持平衡。但是不管孙彬怎么甩动，那个冲着他呲牙的怪物却怎么也不松开爪子，看那架势仿佛是要急着将他往什么地方带去。 砰！！ 一声突兀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孙彬艰难地往下方一看，却见车道那里升起团团的黑雾，黑色的车身已经埋葬在火海之中，连续不断的爆破声合着野兽惨死的嘶喊令人毛骨悚然。 萧九！ 孙彬眨眨眼，只见距离火海不远的方向，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地往他们的方向快跑过来，摁下了手里的发射器，那坚固的金属丝直接缠住了这个异变种的长尾，对方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长嘶，直接将萧九从地面上跟着带着飞起来。 那只异变种使劲儿地甩动，它迅速地飞向了大楼，再瞬间改变方向，萧九直接撞破了玻璃，他却咬紧了牙死也不放手，再跟着那些锐利的碎片被使劲儿地拖了出去。 在瞧见萧九狼狈地被拖动在半空中的时候，孙彬的目色越来越红，他用力挣动的爪子在对方偏斜的时候，往它的眼撕了过去。 咿呀！！ 一声痛鸣骤然响起，它的手松开了力道。孙彬在它脱力的同时，和被拖在后方的萧九四目相接。萧九紧咬住牙伸出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孙彬给牢牢地抓住，扯了过来紧紧护着一起往旁飞坠。 他们共同撞进了大楼之中，孙彬抱住怀里的人类往里滚了数圈。 “咕噜？”在坐起来的时候，孙彬紧张地低头察看。 萧九的脸上多了几道划伤，他在与孙彬对视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额上的汗却扑簌簌地落下。孙彬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他甫一垂下头，就见萧九脚下的地上已经凝聚了一个暗红的血滩。 孙彬登时急眼了，扯开了萧九捂住腰部的手。在靠近下腹的部分被活生生地撕去了一块肉，萧九根本来不及去处理，血液如同泉涌一般不断渗出。 大量的失血让萧九几乎站不稳，被拖动好几公里让他身上多了几处骨折。他挨着孙彬才勉强支起身，下一刻他却用力地推开了孙彬，接着一声刺耳的嘶叫声伴随着冲击力迫使他们两人分开来。 那个长着双刺的怪物陡地止住动作，它闻到了什么香味地眯了眯眼，在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时骤然扑了过去，伸出舌头急不及待地舔舐着，它左眼原本渗着血的伤口冒出白烟，发出诡异的滋滋声，竟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愈合。 具有高治愈力的异变种，在军部几百年来的档案上，还没超过十个。 在那只异变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萧九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这些异变种和以前遇到的废物丝毫不同，被咬伤的地方开始腐朽，它们的唾液含着毒汁，这绝对是个失策。 就在那个饥渴的怪物往他的方向鼓翅而来的时候，背后那发着嘶吼的异变种猛地冲了过来。 它们迅速地缠斗起来，从力气来说它们几乎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孙彬从身形上比一般异变种小了些，这使得他在速度上有绝对的优势。不过眼前的家伙并不好对付，它似乎是被激怒，面部的青筋越发明显，红色的血目淌着黑色的汁液。 孙彬毫不示弱地怒吼回去，他沉睡的血性正在渐渐地被唤醒，他的四肢慢慢地着地，挡在萧九的前方，做出了备战的动作。这是每一个吸血鬼面对危机时的本能，从他们的古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凶残本性。 接连不断的巨响传来，前方的两只异变种往外飞跃持续着恶斗。 滴滴滴滴。 被甩到不远处的终端又响了起来，机械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B45，C124区域干扰系统解除，气流控制中枢回复正常。” 萧九迷蒙地睁开眼，同样的信息不断重复，他艰难地看着外头那时不时交缠的影子，深吸着气，费劲地伸手去够住了四散的玻璃碎片，然后咬紧牙关紧紧地握住。 掌心传来的痛感让他的意识清楚了不少，萧九连走带爬地去将那个终端捡起，急急地嘶声喊道：“……听好！” “不、不可以停止、停止气流！听到没有！喂！！”机械声并没有停止。 萧九紧张地看着那个方向，重新连接终端，“萧静！萧静！”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沙沙声显示电波受到了干扰，外头的两只异变种发出的声波让这区的电路几乎瘫痪。 “阿衍，很高兴你还活着。援军距离你的方位还有两公里马上就……”画面中的中将阁下跳出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萧九并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现在打开全市紧急屏障！马上去！” 孙彬发现自己在这个明显升了很多等级的怪物并没有讨到太多好，他的速度确实够快，但是对方的飞行能力也进化得很完全，按照萧静对他科普过的知识来说，他现在充其量还只是个没长出翅膀的半吊子，天份再高也得有机会发扬才行。 孙彬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甩下去，他身上挂了几个彩，对方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其中一只翅膀几乎差点被孙彬扯下来，身上好几道狰狞的口子，这也让它的杀意越来越重，几乎趋于失控。 那个在空中鼓动双翼的异变种紧盯着下方的猎物，再一次直冲而下。孙彬闪躲开它的攻击，主动抓住了它的一只脚，跟着被一起带上空。 这只异变种已经遗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是不断地想要扭动身躯想要把对方从高处摔下去。 它们并没有注意到天空的云层渐渐消散，零星的光线从细缝中透射下来。 孙彬弹起身躯，利爪直接嵌入了对方的胸口，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从上方照下。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团火焰在半空中顿然燃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艳红的火光仿佛漾开的血色之花。 火焰直直下坠，与此同时，全市广播的机械声响起：“进入紧急状态，全市屏障打开完毕，屏蔽率百分之百。” 一辆辆的军甲车停在了事发地点，前来支援的血族军队在屏障打开时才探出头来。 那个坠落在地上的火团还在燃烧，被人搀扶下来的萧九突然跟抽风似的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眼看着就要直接扑到了那团火上。 部队指挥赶紧派人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给拦住，然后嘶吼着叫人把水枪接过来。 萧九被人押在原处，傻了似的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熊熊大火渐渐小了下去。 彬彬……彬彬……他懵了一样地喃喃，又来了力气，把押着自己的人给推了出去，趁着那火还没灭干净的时候要冲上去。 结果萧九才跑了两步，前头的火海猛地就蹿出一个烧起来的影子。 艾玛！这可把一群血族吓了一跳，枪械都举了起来。 “嗷！啊！”那个影子特滑稽地跳了几下，赶紧冲到水花下方，才把身上着火的地方给拍灭了，然后露出了松口气的模样。 水把他身上的黑炭洗去了一些，这才模模糊糊地显出一个人影来。 接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骨碌转到了那同样狼狈的人类青年身上。 萧九的表情是呆怔到几乎木然，他看着前方──除了头发烧成了卷烫样儿，皮肤疙疙瘩瘩的全是黑印，勉勉强强还是能看出孙彬的模样…… 他平静的说：“后面的，给我转过去。还有你，就你，把外套脱下来。” 援兵们面面相觑，然后统一背过身。被点名的指挥默默地把自己的军衣外套脱下，然后低着头，双手呈上去，再跟他的部队们一起背过身。 萧九脚步飘忽地来到这个血族男人面前，孙彬还有些傻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怎么的，表情特傻。 及膝的外套覆了下来，刚好能把这赤裸的男人给盖住。萧九还不忘帮他系上扣子，孙彬看着那双手的红色血渍，心下一惊赶紧抓住。萧九却低下头，飞快地凑上去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萧九的脑袋抵着孙彬的前额，嗫嚅般地喃喃：“你怎么变丑了，黑漆漆的。” 孙彬想特么的骂这混帐一声操，结果却让萧九的话哽住了喉。 “嘘，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萧九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将脑袋深深地埋进男人的颈窝里，用力地搂紧了孙彬，就跟一个孩子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大布熊似的。 在感觉到湿意的时候，孙彬吓着了，他慌张地回抱住萧九，在他耳边凶道：“哭什么！” “不许哭！” “你、你，别哭啊！” “啊、啊，乖宝贝，别哭、别哭──” “你……” “行！我答应你了！我们结婚！我们结婚老天你别哭了行不行！！” 第四十九章 萧九其实伤得不轻，基本上能撑着不倒已经能称得上是奇迹了。孙彬倒是生龙活虎的，根据欧文院长的猜测，有两个理由解释。 第一、那只异变种替孙彬挡住了阳光，而在下一秒全市屏障又已经启动，孙彬幸运地逃过了一劫；第二、孙彬身上覆盖的细小鳞片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研究院曾经从他身上拔下一小片进行研究，他们发现它的材质就连一般的枪弹攻击都能起到完全的防御作用，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进化之后的异变种会如此棘手。 这次袭击对孙彬最大的伤害来说，就是他那十分非主流的焦卷离子烫头。 但是对孙彬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关键。 “你那时候为什么耍我？” 原本啃梨子啃得欢的青年一僵，他慢腾腾地将脸转向床边坐在沙发椅上削水果皮的血族男人。 恢复了人样之后的孙彬看起来果真英俊顺眼了不少，如果撇开他腹部腾出的一圈肉来说，他转角走出病房对着男护士们一笑，杀伤力还是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值上的。 孙彬把削好的梨子搁在那精致的小餐盘上，开始仔细地研究手里的水果刀，是说这小玩意儿比划起来还挺顺手的…… “彬彬啊……”萧九做了个吞咽。 孙彬斜眼瞥了他一眼，一脸说不说由你的表情。 萧九把啃到一半的梨子放在边上，默默擦了下手，才将憋了好半晌的话给说出来：“那时候我、我脑子抽着呢，想说事情解决了反正没事儿干……” “没事儿干所以耍着我玩？” “没耍你呢！”萧九猛地拔高了声音，在瞧见对面又一下子泄气了，“一开始是有这么想，后来就真的没了，我……” 萧九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快乐的回忆，嘴角无意识地扬了起来：“我那时候多傻缺啊，亏你没把我甩了，是我都想掐死我自己。” “你说得没错，当时我还的确想甩了你。”孙彬摸了摸肚子，傍晚才吃了不少，怎么现在又饿了。 萧九苦了苦脸，“我就知道。” “别转移话题，装可怜也没用。”对付萧九，就要练就一个铁石心肠。孙彬继续问：“当时你接近我，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我……” “想好再答。”孙彬用刀尖比划比划，“你要是再撒谎，我们随时就掰。反正婚还没结，就算结了，也可以离婚，无非是走个司法程序，名声上的损失我也可以负担得起，我不愿意踏入一个不诚实的婚姻。” 他转过头凝视着这个人类，现在他已经相信这个滥交大使是多么地炙手可热了，萧九住院的十几天来，来要求探访的人数已经足够组成一个粉丝团。 萧九从床上下来，走到孙彬面前矮下身，只是他的个子太高，挤到孙彬眼前也让人感觉不出矮小。孙彬因为前阵子习惯了怪物的视角，突然觉得眼前的人类高大了许多，禁不住一笑。 萧九也跟着眯眼微笑，他将手搭在孙彬握着水果刀的手上，仰着脖子低声说：“我可以把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彬彬，一开始是我不对，但是后来我是认真的──”萧九的声线很独特，听起来有些粗糙嘶哑，却有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魅力。 他拉着孙彬的手背亲了一下，然后把额头抵着他的手说：“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么？我装不来的。我以前是混蛋，你不明白，彬彬，我身上的事情很复杂、很乱，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小九，你真的想好了么？”孙彬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不能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但是这是一个很严肃的承诺。如果这又是什么阴谋还是游戏，我希望你能放过我。” “我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萧九急冲冲地否认，孙彬还是沉默地将手给抽了回去。 萧九是真怕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他权衡了利弊之后，决定心一横。 “彬彬。”他讨好地摸了摸男人的大腿。 孙彬“嗯”了一声，侧着头不去看他。 “我答应你我不撒谎，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萧九将目光转向孙彬的腹部，他突然来了劲儿，扑过去捧着孙彬的脸蛋两边各用力亲了一下，目光炯炯地道：“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一定得知道。” 孙彬抬手擦了擦脸，有些脸红别扭地看着他，小心迟疑地问：“什么……事情？” “等会儿，我换个衣服马上出院！”拿定了主意，萧九一脸欢脱地就像是随时能上天蹿地一样。 强制出院的行为很快就被负责监护的中将阁下知道了，他很负责任地连接终端出言阻止：“阿衍，你的主治医师并没有发出通知说你可以出院。” “少罗嗦，等我死了多的是机会躺着，我现在有急事。”萧九把孙彬推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进驾驶座。 “孙彬呢？我有话跟他说。” 萧九警戒地道：“你要跟他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孙彬，冷下声道：“警告你萧静，要是你敢乱说话让我老婆跑了，我他妈的绝对会让你断后。” “……我会谨慎的，现在请让我跟他说些话。” 萧九满意地将终端递给了孙彬，这个血族男人把这小玩意儿好奇地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才慢腾腾地拿起来。 “你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我记得我说过，现在你们的处境不太安全，最好不要私下行动。” 孙彬硬着头皮听训，也许是因为自觉抢了人家丈夫，他这个小三现在在前婚约者面前显得特别窝囊。 “萧静，别欺负我老婆！”萧九在旁边吼了一声。 另一头的中将大人此刻正摇晃着一个高脚杯，挑眉道：“你们把部队带上了么？虽然因为那次的袭击使得我们比预期中还要快速地抓到了内贼，不过我不敢保证还有多少内线混在军部里。” 孙彬扭头看了看紧跟在车子后方的十几辆黑色军车，暗暗觉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想大总统也不会有我们安全的，阁下。” 中将阁下稍微使了下腰力，身下的人类猛地发出高昂的喘息声。 某个血族大叔眼皮抽了抽，道：“看样子你在忙，阁下。” “还成，今晚比平时轻松一些。”于是另一头响起了各种让人喷鼻血的污言秽语。 这一家子到底是得有多！淫！乱！ “阁下如果没有其他要交待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冒昧问一句，你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请放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提前确认一下你们可能前往的方位，没办法，你们两个凑在一起，意外指数总是高于预期。” 终端转接到了萧九手里。 “干嘛？”那语气似乎恨不得马上挂断。 “请向我报告你接下来的行程，少将。” 官高一级花样多，萧九翻了翻白眼，虽说他从来不吃这一套，不过他现在却带着一点炫耀的意思道：“没怎么，去给我老婆一个大惊喜，省得他天天闹减肥。” 孙彬白了他一眼，萧九却满脸乐呵的，一脸贱得不行。 然而，另一头立时传来了突兀的一声“噗”。 失仪的中将阁下很快地调整过来，他身下的人类还坐起来赶紧递了手帕来给他擦嘴。 “你真的想好了么？阿衍，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认真的，我压根没想玩过。”萧九目光柔和地瞥了孙彬的腹部一眼，压低声音道：“他迟早是要知道的，还不如我在的时候亲自告诉他，让我老婆悠着点，也让那些老家伙少打主意。” 接着就挂断了。 萧静也把终端丢到了案上，稍微愣神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他身旁的人类抱着他的手臂粘腻地蹭了蹭，中将阁下低头微笑，对方很快地就沉醉在那金色的旖旎幻梦之中。他一点一点地轻啄而下，最后停留在人类细致的脖子，对面的镜中清楚地映出一双獠牙。 地下研究院孙彬已经算是熟悉的了，那里的研究员走过见到他的时候，还能笑笑地打招呼，弄得萧九又是疑神疑鬼地猛盯着人，后来就干脆用胳膊勾着男人的脖子，唠唠叨叨地说：“彬彬，在外头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这么笑啊，这不是当着我的面到处勾人么，你都答应嫁我了……” 孙彬木着一张脸，认真地更正：“很遗憾你说错了关键的一点，少将阁下。是你‘嫁’给我，懂？” 萧九嘿嘿一笑，毫无正经地在男人的脖子上偷香。 萧九在来之前已经向院长打了一个招呼，院长最近很忙碌，他在孙彬身上得到了许多珍贵的研究素材，现在科学界正在暗暗掀起一个新革命──孙彬虽然不清楚自身的价值，不过从欧文院长对他的热情来看，孙彬时常有股随时会被对方铺平放在实验台上晒干的错觉。 底层的实验室没有多少人，位置很隐蔽，就算孙彬几乎逛遍研究院所有地方，却还没来到这里过。 负责领路的年轻研究员已经算是个熟人了，在电梯里头的时候，他友善地对孙彬微笑：“孙先生，幸好你当时接住我，还没向你道谢。”他就是当时差点从台上摔下，被异变种的孙彬给抓住的实验员。 “不，其实是我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每一个血族在人类面前都是绝对有礼的。 这个人类显然还很稚嫩，他就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能待在这里智商也绝对吓死人。在眼前的血族男人冲他微笑的时候，他掩饰脸红地低了低头，小声地道：“我听说孙先生是个艺人，我平时都待在实验室里，我想看看孙先生你演的电影……” 原本冷着脸在后边儿干站着的萧九顿时直了眼，我擦，这不是明摆着在挖墙角么？！ 走出电梯时，萧九直接横在两个人面前，对着情敌摆摆手：“你上去忙吧，这里我熟得很。” “可是……”对方面露迟疑，还看了孙彬一眼。 “菲利先生，请去忙吧，能得到你的青睐是我的荣幸，希望我的表现不会让你失望。”孙彬保持着绅士微笑，只见对方难掩失望地抿唇，默默地让电梯门合上。 尽管如此，萧九仍旧冷着一张脸。孙彬摸摸鼻子，看着其他地方转移话题道：“这一层都在做什么实验？” 这个研究院非常宏伟，简直可说是个地下王国。过去的孙彬从没想过地底下才存在着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不做实验，这里是──” “等等。”孙彬顿然刹住脚，他像是看到什么奇景地走向另一侧，实现穿透防护镜，往里头看去。 一个个保暖箱里有不少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全都安安静静地含着手指头睡着。 不管是谁看到这个画面，再坚硬的心都会柔软下来。 “这些应该是刚刚出生的孩子，可能身体比较虚弱，才会从医院转到这里。”萧九含笑看着孙彬几乎把脸都贴到了镜面上的模样。 “他们看起来真小。”孙彬傻呼呼地喃喃：“太小了，好小……” 对这个世纪的血族来说，婴儿比价值千万的宝石还要稀珍──现在因为异变种的大肆屠灭，就连他们这些混血的血族数量也在逐年下降，生育困难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人类偏偏又非常稀少，能和平民配额的数目又实在有限，对毫无背景的血族单身汉来说，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彬彬，跟我过来。”萧九拉住了男人的手，硬是将他带向前方，孙彬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方向，萧九却加快了步伐。 他们来到了最深处的房间，在使用院长的万能通行证之后，自动门打开来。 里头并没有人，这个工作室一般并不会启用。萧九将孙彬带到了中央的操作仪面前，他低头研究了好一阵子，才启动了程序。 孙彬原本还疑惑着对方要向他展示什么新奇的东西，结果眼前只是出现了一个全息荧幕。而且那一头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咳。”孙彬清咳了一声，用手掌示意说：“这是……？” “你别催！”萧九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血族男人郁闷地双手抱拳，萧九显然对这东西的运作不甚了解，早知如此刚才他就不应该把菲利给赶走。 萧九磨磨蹭蹭地弄了将近半个小时，孙彬挠挠脑背，无奈地耸一耸肩，转过头要往外走。 “彬彬！”萧九兴奋地喊了一声。孙彬头也没回地边走边道：“你慢慢弄，我出去走一走，好了你再──” “你快看！”萧九又急吼吼地喊道。 孙彬只好回过头，在看到全息图里的画面时，他静了下来。 老实说在第一眼很难看出画面里的是什么，但是只要仔细去看，就能看出这阴暗不明的画面里凝聚的影子是什么。孙彬慢慢地凑近，直到站在荧幕底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婴儿在母体里的影像，如果不是以前在百科上见过，他估计还看不出什么来。 全息图像里的婴儿非常逼真，他蜷成一团，咚咚的心跳声似乎和他们的心跳声同步起来，这该是多么蓬勃的生命。 孙彬连呼吸都轻了起来，就好像眼前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他面前睡着，让他不忍去吵醒他。 萧九从后方静悄悄地抱住了他。 “天啊──”他小声地说：“这是谁的宝宝？”他只是单纯地感叹。 萧九趁机在男人的脸上偷香，轻轻答道：“当然是我们的。” “哦……”我们的…… ……诶。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们──的？！！ 血族男人猛地三百六十度转身，用极其恐怖的眼刀射向萧九的腹部，两只手直接抓了上去。 萧九柔柔一笑，然后将孙彬的两手一抓，转回到对方比过去突出的肚子上，用耳语般的声音小声道── “不是我，是你怀了宝宝。” 第五十章 黑发血族回想自己一个世纪来的人生，在遇到萧九之前，他的人生并不算顺遂，有风光的时候，自然也有低潮──遇到这个人类之后，他的生活轨迹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如同云霄飞车一样地忽高忽低，总之就是没有平坦安稳的时候。 现在，孙彬觉得他又面临了人生观重新刷新的重大危机。 “血族会──”血族男人难以启齿地抹了抹脸，接着又两手合握地坐正，他决定换一个说法。 “阁下，请问你……能生孩子么？” 中将阁下再次失仪，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拿出手帕好整以暇地擦嘴，调整过来后答道：“很遗憾，我不具备这个能力。” 孙彬看不出是失望还是茫然，他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发怔，自从知道这一圈并不是肥肉而是一个小生命之后，他恍如做梦一样地时常神游。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谈话么，异变种和一般血族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孙彬认真回想了一下，面色古怪地道：“所以说，我的特殊能力……是生孩子？”这个能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嘤嘤。 “不，这不算是特殊能力，每一个雌性的异变种都会生孩子。” “……”孙彬觉得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了，敢情他不止是个怪物，还是只母的。 萧静难得没有再落井下石地挖苦对方，对待孕夫还是应该温柔一些的，他说：“现在的你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对军方来说，目前我们有义务保障你的安全，你并不需要担心其他的事情。” 孙彬静默了一阵，接着叹了一口长气，“阁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萧静笑而不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侧头的大荧幕上。 画面里的新闻主播正在播报最近波克市内频频出现的异变情况，背景则是不同的血族政党正在公开进行辩论的画面，不同的利益集团在这个大选在即的非常时刻使出浑身解数，为挣得选票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目前各地出现异变症状的人数呈不断上升的趋势，这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科学院并没有给予我们一个正面的回应。” “公正党的发言人认为应该再对全市民重新施打疫苗，以确保安全性，现在来听听他今晚在福布斯广场的公开演说……” 荧幕猛地关上，只见穿着正经的青年走了过来，用不快的眼神瞪了一眼萧静，然后往孙彬身边的位置走来，用力地坐倒在沙发上。 他神色不虞地拉扯着高束的衣领，“少给彬彬看这些有的没的，我儿子要吓着了怎么办。”他侧了侧身子去轻轻地抚摸孙彬的腹部，他先前早想这么干了，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炫耀了。 等候室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萧氏的管家走了进来，机械地说：“请孙先生前去觐见。” 孙彬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被击中开关一样地站起来，萧九忙跟着起来挡住他的去路，帮忙整理他的衣装，边安抚地说：“彬彬，你别担心，进去转两圈就出来了，他说啥你随便听听当放屁就成……” 背后的管家重重地咳了一声。 孙彬深吸了一口气，拉下萧九的手，点点头道：“我没事，我会尽量表现好一些。” 虽然这个男人这么说，不过他不断摩挲的手指揭露了他心底的抽搐，萧九拧拧眉，咕哝道：“要不我陪你进去得了，省得他拉着你胡说八道。” “元帅只传唤孙先生一人。”管家在后方补充道。 “我可以自己过去。”孙彬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不等萧九再说什么就走了过去。 等到孙彬被领走了，萧九才脱力似的坐回沙发上。 “婚期已经决定好了么？”萧静微笑问。 “嗯，下个月1号。”其实距离下个月也只有短短十天不到，看样子萧九确实很急着想把那个血族给拐进礼堂。 “确实越快越好。” 萧九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看着孙彬离去的方向，“兄弟会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弄清楚了么？” “我们已经抓住了它的首脑，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现在还在密切监视。先别说我，你对这次的任务有多少信心？” 萧九若有所思地偏着脑袋，严肃地道：“你说，度蜜月是要去阿穆特做月光浴，还是去姆噜海，还是去嘎纳牧场吧，在马背上做好像特别带感……” “……” 在等待传召的时候，血族男人再一次确认自己的仪态衣装是否端正。这件事由不得他不紧张，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有机会和这个军事最高领袖单独会面。 孙彬摩挲了下自己的下颌，其实严格说起来，他和元帅阁下也许还是同龄人。想到这一点，孙彬突然被强烈的沧桑感包围，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每个拥有人类伴侣的血族都会过分疼爱他们的另一伴了，这草吃得也太嫩了吧…… 孙彬今天穿了迪诺娃工作室量身订制的西服，虽然他的腹部已经明显地突出，不过这件内秀的服装还是能很好地凸现出这个血族男人高大骨架的优点，所以从外表来看，也许一般人会以为孙彬只是单纯地有些啤酒肚而已。 “请进，孙先生。” 孙彬清咳两声，拢拢外套走了进去。照萧静的话来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萧氏府邸说白了就是一座宫殿，不过也只有萧氏的主人才能进驻这个地方，而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单单是分支就有上百个，能坐上元帅之位还不被扒下来，都已经能称得上是传说了。 孙彬原本以为他们会像臣子与君王的会晤一样，至少保镖能有百来个。不过情况却让他失望了，他被带到了一个庭院，就算现在是夜晚，那里却像是白天一样，鸟语花香、花团锦簇。 那个只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老迈人类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在瞧见孙彬的时候，没有预料中的冷漠，却也没有亲热多少。 “坐吧。”他说。 孙彬大方地走了过去，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在侍仆为他沏茶的时候，他稍微打量了眼前的元帅。 萧臻的的确确是老了，但是不减威严。孙彬在这时候不得不暗暗惊叹血缘的神奇，从他的眼里来看，萧九跟他的父亲非常神似。从五官的痕迹判断，萧九百分之八十是随了父亲的面貌，而他们的眼睛如出一辙。 看样子百科里说的不错，人类和血族的子嗣，若是人类的话，多半和他的人类父亲相似，这是因为基因序列更为相近的缘故，甚至有一些会和他们的血族父亲产生排斥。 “你看起来很拘谨，我想如果说让你放松一些，也是很难办到的一件事。”元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不过在孙彬的记忆之中，有关于这位大人的消息，都是围绕在他的健康方面。 比起血族，人类确实脆弱得多，就算是眼前这个人类也一样。 虽说孙彬一直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元帅阁下倒是比预期中说得还要多。话题没有什么局限，一会儿说起园里的花草，一会儿说到孙彬的电影，或者是呈上来的茶点，要是不清楚情况，也许会以为他们相谈甚欢。 就这样晃去了四十多分钟，元帅阁下就挥手放人了。 孙彬在踏出那个庭院的时候，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他们的谈话之中，没有一句提及他和萧九的婚事，或者说，孙彬不晓得这是不是他的错觉。元帅的言行举止，与其说是对独生儿子莫不关心，不如说，他就像是忘了萧九的存在。 孙彬在临去之前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庭院里的老人静默地坐在原处，人造的光线让让那个画面看起来异常苍白。如果不是才和对方说过话，他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孙彬现在多了一项每日必行的事情，几个接收端安在他圆润的肚皮上，他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直到影响完美地呈现出来。 虽说他刚开始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一旦接受，他正常的世界观已经一去而不复返。 当萧九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血族男人对着荧幕乐呵地傻笑。 萧九原本挺乐意看到这画面的，不过次数多了，他倒是有些吃味儿了。他扑上去从后方用胳膊勾着男人的脖子猛亲了好几下，一脸闷闷地说：“彬彬，这小崽子还没出生，你就对他比对我还要好了，要是他生出来了，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个角落也不剩了？” 萧九说得可怜兮兮，孙彬却已经不吃这一套很久了。他现在能把某个家伙挑眉的模样学得十足十，边凉飕飕地道：“这当然，他可是我的宝贝，至于你……” 萧九无害地眨眨眼，孙彬被他逗得一笑，弹了一下他的鼻子，关闭程序站了起来，“去洗澡吧，老天，你每天都去跟小朋友一起堆泥沙么？怎么搞得这么脏。” 孙彬自从恢复原样之后就一直住在萧九在波克市贵族区的高级寓所，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只不过那时候留下了不太美好的回忆。 萧九洗干净之后回到客厅，就在孙彬坐在沙发上仰着脑袋发呆。 他走过去从后方在男人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抱着孙彬轻轻叹息──现在的日子好得跟做梦一样，不管是谁都会这么觉得。 “我想说，你的喜好还挺梦幻的。”孙彬对天花板上的夸张的壁画给出了中肯的评价。说实话，他以为萧九的孩子气都是装出来的。 萧九也跟着仰头，也许他其实不太愿意被孙彬看成孩子，所以难得扭捏地小声说：“还不都是你害的……”他想到什么地发出长叹，用指尖戳戳男人的脸颊，“我幼小的心灵啊，就被你这个大叔给坑害了。” 孙彬挑了挑眉，转向后方。萧九却慵懒地勾唇，好像藏住了什么大秘密。 “对了。”孙彬佯装想起什么似的，“我的粉丝论坛里有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他的ID让我感到非常熟悉，亲爱的你认为会是谁呢？” 萧九装傻地耸耸肩，看向别处。 “他收集了我的全部作品，连电影海报一张都没落下。他开了很多悬赏帖，连我跟普通会员的谈话记录都能卖出个好价钱，听说最大的一笔成交记录是我十几岁时参加夏令营当小队长升旗的一段录影。”孙彬点点头说：“五十万，实在是大手笔。不过我很想亲口问那一位叫‘彬彬爱小九’的朋友，为什么他不要亲自跟我要呢，也许我会算他便宜一些？” 萧九讨好地磨蹭男人的脸，有些脸红地说：“你都知道啦。” “你不觉得这些行为很没有意义么？” “一点都不会。”萧九义正言辞地道：“我让他们把影像底片都交了出来，一想到他们手里存着我没有的东西，我就浑身不舒服，睡也没法睡了……” 孙彬闻言有些被哽到了，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那你把收集来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倒是很愿意参观参观。” 萧九狐疑地扭头盯着他，眼神怪怪的。 “怎么？你不愿意么？我愿意拿我小时候连獠牙都还没长出来的照片跟你交换一次参观的机会。” 萧九很显然心动了，他犹豫地看了看脚趾，手指扒拉着沙发。 他考虑了一阵，谨慎地问：“你真的会把照片给我？” 孙彬快被逗笑了，这小子不要太可爱！ 他站起来跺了跺脚，最后用一脸下了重大决心地模样，转头说：“跟我过来。” 孙彬自然知道萧九的这间房子有不少房间，却不知道在书房里的书架后方居然还另有乾坤。 萧九转了一下桌案上的女神灯盏，书架就自动移开来。在安全程序比对过指纹和眼球之后，那道暗门便静静地打开来，露出一条通道。 “亲爱的，如果你说你把尸体藏在里头，我一点也不会惊讶。”孙彬忍不住吐槽。 萧九牵着他往下走，一脸哀怨。 地下的范围比孙彬想象中的还大，首先是各式各样的枪械还有射击场地，看得孙彬眼花缭乱，萧九倒是一脸毫无所谓，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他们停在一扇房门前。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萧九抿抿唇，道：“你开门吧。” 孙彬表示庄重地一笑，握住门把。 等到房间里的一切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孙彬才终于理解到，“疯狂”的定义置于萧九，似乎还显得太温和了。 好吧，不管是谁看到自己各式各样的全息图像时，都会泛起一阵鸡皮疙瘩。那个房间也不小，墙上挂了十几幅画，画里的是谁就不用说了。孙彬觉得自己好像踏入了自己的个人展览馆里，他觉得自己太低估萧九的“收藏”了。 “我……”孙彬环顾一圈后，不知为何有些挫败地抹了抹脸，叹：“小九，我错了。原谅我一直以为你很正常……” 萧九被堵得满脸通红，委屈地抱着孙彬轻摇：“那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迟，我们连宝宝都有了，你还是乖乖地用下半辈子后悔吧。” 孙彬摇头笑笑，接着就饶有兴致地端详起了这里的一切。 “这是你自己画的么？”他指着那些画，画得还真传神。 “嗯，没事的时候就画了一些。怎么画都觉得不对劲，觉得都不像你。”萧九有些郁闷地道。 但是看那一笔一划，还真一点都不像是业余的。 孙彬走到了那个放置影集的架子上，在看到以前的旧作品时，他怀念地感叹连连，就连一些超级冷门的作品，萧九都还能找的着。 孙彬在绕到转角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桌台。那里整齐的摆放着一组雕刻工具，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工作台上有很多划痕。然而，吸引孙彬的是一个小盒子里装着的东西。 他矮下身，伸手去翻了翻。那些似乎是一些失败作品，但是这些材质让孙彬觉得很眼熟，以及上头那些各式各样的独角兽雕刻…… 萧九的气息从身边传来，“我还待在矫正所的时候，有人放了这部片子给我看。那时候周围的人都怕我，又不能不管我。待在一个房间里，每天除了实验员谁也不会来，后来忘了谁看我无聊来着，问我要不要看动画片。” 萧九笑出了声，放在孙彬腰间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想他估计是拿错了，还好他拿错了，要不然我就永远不会见到我的欧若拉了。” 孙彬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他难掩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人类，想起了凯斯嘴里的偏执狂、还有那些价值千万的罗尼亚原石…… 孙彬觉得自己彻底混乱了，他呆滞了好长一阵，才挤出一句话：“那时候的我……和现在差很多。” 萧九点头叹道：“是啊，害我都认不出来。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眼睛特别像。”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独角兽骑士，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孙彬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他轻声喃喃：“不，其实我原本想，我配不上他的……” 这个答案让孙彬更讶异了，他从来不觉得萧九会是一个自卑的人。 萧九的笑容有些落寞，他的双手收紧，挨得更近，“你别笑我。我以前觉得，活着他妈的就是这么点意思……彬彬，有些事情我想慢慢告诉你，我不想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一件错误的决定。但是我总觉得要是说了，你说不定就被我吓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在你之前我确实挺人渣的，我连我自己都唾弃，萧静都说我没救了。我其实也不爱打打杀杀的，可是那些我就是懂，我的军衔升得比萧臻年轻的时候还要快，他快四十了才当上少将。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你不要命，谁也拦不住你。” “有时候我醉糊涂了，也想疯了去找我的欧若拉。可是我就是怕，万一他知道我是这样，会不会很失望？或者我见到他了，觉得他不是我梦想里的模样，会不会连个念想都没有了？那我不是完了……” 萧九噗哧一笑，亲了亲男人的脖子，小心地说：“彬彬，我是不是很傻啊？” 孙彬无话可说地搂紧了青年，他无声地安慰着这个不安的灵魂。他发现他对萧九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他可以感觉到萧九的成长过程也许很黑暗，要不然也不会扭曲成这样。 “那你知道眼前那个老小子就是夏亚的甘露里的独角兽骑士时，岂不是很失望？”孙彬忍不住问。 萧九在他的颈窝里摇摇头，撒娇似的耳语：“那时候我都乐疯了，那阵子我可稀罕你了，你笨笨的、又好玩……” “你确定你真的是在夸我？” 萧九轻声一笑，舌头舔了一下那敏感的耳垂。 孙彬猛地一唬脸，退了一大步，跟萧九拉开了一个距离。 “你、你想干什么？我现在──”孙彬怎么也说不出“怀孕”这两个字。 萧九无辜地道：“彬彬，你脸好红。” 孙彬瞪了他一眼，转身要往外走，萧九三两步追了上去，从后方抱住他摇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老婆，我忍了好久了，那里再不用就要过期了很浪费的……” “你！”孙彬没忍住笑，他真的服了！ 萧九两眼一亮，直接把男人给打横抱了起来，没给孙彬挣扎的工夫，开足马力跑回卧室，还没扑到床上就在地上弄了起来。 萧九禁欲了好几个月，现在一破戒就跟野兽出笼一样，那表情好像恨不得把眼前的血族给生吃了一样。亲得咂巴咂巴地响，没一会儿孙彬脖子到胸口的地方就不堪入目了，乳头吸得直接肿了起来，周围还带了一排牙印。 萧九把上衣急躁地脱了，两手不断地摸着男人的身体，眼睛都急红了，“彬彬，我快疯了，我真的想把你吃了算了……” 血族男人很快地被撩拨起来，萧九动作是狠了些，不过在移到男人的腹部时还是软了下来，像是爱得不行地不断地吻。他将耳朵贴在那里，摸着道：“宝宝，你乖一点，爸爸会小心不顶到你的。” 孙彬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喘着笑骂：“你、你能不这么禽兽么……！” 萧九得意地邪笑，倾身去封住了男人的唇。在润滑和扩张的时候孙彬泄了一次，也许是身体的构造发生了一些变化，后方的甬道似乎比以前更加敏感，似乎还能分泌一些液体。孙彬十指紧扣着地毯，萧九的手指在他体内不安分地旋转抠动，带给他一种久违的刺激感。萧九也忍得有些费力，额上都集满了汗，挤在男人大腿间的事物杵得笔直火热，只能忍耐地一下一下地去撞着对方的。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萧九拉着孙彬侧过身，一点一点地亲着他的背部，然后从侧面缓慢小心地把自己给推了进去。才进入半截，孙彬就受不了地哼哼，萧九赶紧安抚地亲着他的脖子，“彬彬，很疼？” “没、嗯……”孙彬将额抵住了地，两手握紧了拳。他浑身颤抖，脚趾难耐地蜷了起来，“进来……”他闭眼催促道。 萧九扳过他脸，深深地吻了上去，挺着腰直冲到底。他们两人一起发出了闷哼声，在短暂的休息之后，萧九就动了起来。他一开始动得很小心，等着让孙彬适应节奏，再慢慢地加快、加重，后来就有点收不住了，两只手紧紧地箍住男人的上身，咬住他的肩头狠狠地推送。 孙彬被弄得眼角湿润，他感受到一股从未领教过的快意，那强烈的刺激正在撞击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所适从、任由摆布。萧九又慢慢地带着他变换姿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仰躺在地上，让血族男人分开腿跨坐在他的身上。萧九扶住了孙彬的腰，现在的视野对他来说十分养眼，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孙彬的任何表情，也能瞧见他深爱的人吞吐他的分身。 “你真棒……”他用力地抬腰一顶，就能感觉到内壁的肌肉收缩夹紧，像是被吸着一样。萧九猛地一发狠，将孙彬的肩使劲地往下按。一声高昂的呻吟之后，浊白的精液溅到青年的腹上。 萧九将突然脱力的男人给抱紧了，加快了背后进出的动作。他吻着孙彬的眼，一遍一遍地低语：“我爱你，彬彬。” 第五十一章 黑发血族过去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走出车子，仰望着这个外观宏伟的大楼。 对多数的平民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神圣了，使得他们一般只敢遥遥地远望。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接着甩了一下刘海微微一笑，在十几个保镖的簇拥之下，光明正大地昂首走进大门，门牌晃了晃，上头写着──美帝奇高级婴儿用品专柜。 专柜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多少客人，而且每一个都是保镖围绕，使得一开始还挺别扭的孙彬也觉得自在起来。另外，为了保护准爹地们的安全，这里的保全系统也非常健全，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会在第一时间自动联系到市区保安队，还能直接越级向军方求助。 作为元帅府未来的贤婿（媳妇？），孙彬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最高的待遇，负责接待他的是位面相和蔼的人类经理，一看就让人顿生好感。 他们一见如故，没多久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开始攀谈起来。 小到奶嘴玩具尿布大到婴儿床学步车等等，孙彬在结帐时细细地看看了一遍购买单，再抬头瞧着对面笑容可掬的人类，他的额头渗出些微冷汗。 难怪人类的择偶条件如此严格，要只是一般收入的血族，一个宝宝的奶嘴都能要去他们大半个月的工资。 “孙先生，请问是将帐目单送到府上么？” “啊，不用。”孙彬硬着头皮从自己的皮夹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对方再笑容满面地双手接下。 一把身家交出去，黑发血族就瘫软似地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自己的肚皮，简直欲哭无泪──宝宝，爸爸为了你彻底破产了…… 虽然已经怀了六个多月，但是孙彬的肚子并不是很明显，再加上他很懂得穿衣的技巧，在一般人眼里看起来，这个血族顶多是有些啤酒肚，从面貌来看还能说是英俊优雅。 说实话，以萧九的身家来看，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能说是钱。孙彬非常疑惑对方帐号里的数目究竟是怎么折腾出来的，难道将军的薪水很高？ 萧九却满脸唾弃地说：靠军部养还不给活活饿死。 年薪千万还能被饿死，这到底是什么水平。孙彬捏着眉心指：那这么多钱哪来的？ 萧九挠了挠脸，略带保留地小声说：投资赚的。 投资？ 萧九讨好地猫过来搂住男人的腰，轻摇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赚的。都是我给萧静那小子钱，他给我弄的…… 后来孙彬才知道，萧九这话，其实要反着来听才是正解。 娶了一个印钞机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孙彬在飘飘然之余不免有些担忧，他是一个责任感强烈的男人，否则也不会肚子里的孩子而愿意跟萧九妥协一切──萧九无法将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所以他只能选择相信对方。 要组织一个家庭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孙彬在先前还大放阙词，可以和萧九平分未来的一切开销，但是在今天被洗劫之后，孙彬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段时间波克市的每一个夜晚都比以往热闹，他们在市中心的时候就遇上了大规模的堵车。 “前面有游行，先生，我们要使用特殊通道么？”司机机械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用，我没有赶时间。” 对孙彬来说也许这样正好，他现在人身并不算太自由，至少出入都要有保镖。那些家伙并不太好相处，他们在履行职务的时候都是不苟言笑，不论孙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回应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此外，到他安全地生下孩子为止，他都不能和过去的朋友接触──这是规定，他们必须保密。孙彬很清楚保密的重要性，还有那些他时常在研究院里听到的“始祖基因”、“莉莉丝”等等……他已经过了什么事情都要知根知底的年纪，也没有去挖掘军方秘密的想法。 “我们需要一些新的力量，来更新这个已经腐朽的制度──” 各个大楼上方的大荧幕里正在直播各个政党候选人的演讲，现在正在发言的是这一届大选最热门的总统候选人格列佛·威尔斯。 孙彬对政治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对于这一位血族候选人他却感到异常陌生。其实大部分的都市市民和他一样，格列佛就像是突然空降一样地出现在政治舞台，并且在各个地方发表演说。毫无疑问，他的善于言辞充分体现出了他作为政治家的资本，现在他疯狂的支持者围堵在市政所的演讲厅里，街上的支持游行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今晚格列佛对上了另一个大党的候选人，他们展开了激烈的交火。格列佛的言辞激励，确实很有渲染力，不过对方也毫不逊色，不管格列佛的言语再怎么尖锐，对方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过人的风度。眼看格列佛的神情越发激动，连双目都呈现了绯红色，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主办方适时地提出中场休息，以便给予所有人喘息的机会。但是格列佛的表现却有点反常，他并不愿意下台，反而是继续他的演说。 孙彬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在车内看着，却在注意到格列佛越来越明显的变化时渐渐地坐直身。 格列佛的眸色越来越红，像是要溢出血一样，脸色也更加地苍白，脸上的血管越来越突出，跟着脉搏突突地跳动。接着，他突然按住胸口，呼吸困难地弯下腰，一阵哗然立时响了起来。 在街上来往的人也跟着停下脚步，面露讶异地仰视着荧幕。 荧幕中几个人上去关心格列佛的情况，演说台挡住了观众的视线。 在孙彬不安地调转回视线的时候，一声惨叫让他止住动作。 “啊──！！” 这绝对是让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只见那原本扶住格列佛的血族激烈地挣扎，而格列佛却发疯一样地扑上去咬住他的脖子，紧接着荧幕开始剧烈跳动，他们只能听到从观众席传来的喧哗声越来越强烈。 市民们面上的表情都震惊不已，连正在游行的组织也停下了下来。 “异变种！” “不──是恶魔！是──”紧接着就没了声音。 画面中似是有血液溅开一样，成了一片血色，一些带着孩子的血族忙捂住他们的眼睛，但是恐怖的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孙彬一脸难以置信，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汹涌上来。他捂住腹部抿唇忍耐，却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阵。在司机询问的话响起来之前，他的胸口传来震动感。 “小、小九。唔，我还在外面，不现在……”他的手机突然断开。 不止是他，正在通话的其他人也断了信号，街灯开始一闪一闪。 紧接着，屏幕突然一黑，跳动一下，出现一个老者。 “市民们，晚上好。”他似笑非笑地缓道，声音中透着不可违背的威仪。对大多数人来说眼前的这一位并不陌生，他的名字在上世纪曾经许多次出现在媒体前，只是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他的面目已经苍老了许多。 萧天上将，主持过无数战役的人类将军，被视为黑色雄鹰代表的男人。 “今夜用如此突兀的方式和大家见面，我感到抱歉。我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并不希望一场天大的骗局继续延续下去。” “从刚才的画面，我相信各位已经看到，血族在变为异变种就会难掩嗜血的本性。因为这是残留在基因里的本能，它们其实不该称为异变种，因为它们才是你们原本的模样。诚然，渴望血液并不是耻辱的，就像人类必须食用食物，这只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自然定律。” 孙彬从车内下来，怔怔地凝听着那似是荒谬却又难以反驳的言论。不止是他，许多车主也跟着走出来，他们和所有市民共同地看着全息荧幕，全市紧急广播的声音似乎越来越遥远，难以阻扰萧天的言论继续下去。 “它很危险、却富有力量，正因为拥有这样的威胁，军方才要想尽办法压制。也许你们已经满足目前的生活，但是现实令人感到遗憾，疫苗并不能帮助你们脱离噩梦。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可能是百年、十年，也有可能是一年、三个月、明天、或者是下一分钟、下一秒……” 一声尖叫声响了起来，孙彬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距离他不远的人行道上一个男子跪坐在地上，恐惧地用双手捂紧耳朵，精神状态不稳地喃喃自语。 孙彬看了看左右，只好快步走上去。 “你怎么样？伙计，需要帮你叫车么……” 男子在听见声音的时候猛地抓住孙彬的手腕，泫然欲泣地发出呜咽声。孙彬突然吃痛地拧眉，他拧着眉在不断闪烁的灯光下，看了看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泛黑的甲床，指甲似乎正在逐渐变化般地越发锐利。 “救我……救我……！！” 对方猛地抬头，抢在孙彬甩开手之前，双眼发红地冲着眼前的脖子猛扑上去。然而，在他这么干之前，后方的保镖已经将制伏住，这些经过体格改造的血族要对付一个尚未变化的吸血鬼并非难事。孙彬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那不断挣动的男子，对方一会儿哭嚎着、一会儿又发出尖锐的嘶吼，宛如野兽的哀鸣声。 药瓶在他挣动的时候被甩了出来，滚到孙彬脚边。 他迟疑地弯下腰，将它给拾了起来。这个红色的药物他很熟悉。 “如果你们想幸免于难，就离开这座没有未来的都市。我可以满足你们，控制你们体内的野兽，却不压抑你们的欲望。我将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如果愿意相信我，就来追随我，自由帝国永远为你打开大门。” 为时十几分钟的演说结束，上方的荧幕只剩下了白色的雪花，四周弥漫着一股诡谲的静谧气氛。 等到了大白天的中午，开门声才轻巧巧地响了起来。 走近的脚步刻意放轻，床的边缘稍微倾斜，带来的是青年独有的气息。虽然在回来之前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是却不能掩盖他身上那似有似无的铁锈味。 萧九悄悄地凑近床上的血族男人，手指拨了拨男人的头发，用鼻间在男人的脖子附近闻了闻。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对他存在欲望的话，就会无比留恋他身上的气味。 “怎么伤的？”在瞧见孙彬手腕上的绷带时，萧九皱起眉。 孙彬缓慢地睁开眼，翻过身来看他，问：“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我问你怎么伤的？啧，他们在搞什么……”萧九絮絮叨叨地低头喃喃，抓着孙彬的手腕左看右瞧的，一脸心疼得不行。 孙彬却缓慢地将手给抽回来，他沉默地坐在床上。萧九也跟着安静下来，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摸摸鼻子，又悄悄地抬眼去看孙彬的脸色。 “彬彬……”他用指头去勾了勾孙彬的手指。 孙彬头疼似地捏了捏眉心，从床上站了起来去倒水，“你去哪了？出任务、开会？萧天叛变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定费了不少力气才能压住消息。”他转头看向萧九，轻声问：“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的婚期应该延后，是么？” 萧九的眼下有着黑眼圈，不过他平时就跟丧尸似的不眠不休，晚上陪着孙彬，在躺上床不到几个小时就不见人影。 他现在有些发怔地看着孙彬，眉头高高地拧着，似乎在拼命想着该找什么话来转移焦点。 孙彬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血族男人猛地将杯子一扔，走上去直接把萧九压倒在床上，拉住几层被子用力地把他给蒙住。萧九不安份地挣扎着，却也不敢动得太厉害。孙彬那劲儿就像是要跟他干架一样，就算是真的要揍他好了，萧九也绝对不敢还手！ “彬、彬彬，我──”被子里传来了人类惊慌的声音。 “闭嘴！”孙彬低吼了一声。 萧九被他吼得止住了声音。 孙彬微喘地吸了几口气，他隔着被子慢慢地搂紧了萧九，咬牙深深地合上眼。 “彬彬。” “别吵。”血族男人低喃：“我在考虑是要带你躲起来，还是直接打断你的腿。我在想躲能躲到哪里，所以我认为后面一个似乎比较有实施的可能性。” 萧九缓缓地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个反身就把孙彬给压住，笑眯眯地咬着孙彬的耳朵：“亲爱的，原来你是要玩这个，我床底下有一套SM工具，看你是要什么姿势，我都可以的……” 孙彬被他弄得泄气似的笑出声，萧九被他的笑容撩得有些心动，俯身吻住他的唇。 “不去不行吗？”在分开的时候，孙彬声音低哑地道。 床上传来絮絮的声音。 “该死，你回答我……”孙彬的声音有些变调。 萧九的动作很急躁，孙彬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看起来并不如面上的那样轻松，情形只会比他预想的更加糟糕。唯一可以预知的是几个小时后天色一暗，整座都市都会处在一个混乱的局面之中，毫无疑问军方会承担大部分的压力，为此他们必须马上展开行动，或者说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在部署着不同的作战计划，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每天傍晚睁开眼从来都不会见到他的爱人。 在面对面进来的时候，孙彬难过地发出闷哼，萧九低头下来含住他的嘴，却固执地挺进，送到最深。 “啊……”他们闭着眼。 结束的时候，他们光着身子一块儿趴在床上，萧九低头忙着和葡萄皮做斗争，孙彬两手拖着脸，偶尔张嘴等着萧九喂来吃的。 “你别看那老头这么神气，他是急眼了，等不住，才弄出这么大件事来。我们现在已经掌握到他的据点，就差带人进去端贼窟了。”萧九有一句没一句地道。 “彬彬，我们的婚期是要延后了没错。我也不愿意，可是现在咱连衣服都没空试了，你放心，等我回来一定补办，开他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孙彬差点噎着了，“我不是在意这个！” “我知道。”萧九亲昵地用胳膊拐住男人，亲了两口，哑声轻道：“我知道，我老婆担心我。啊，怎么办，我太幸福了，我现在死都值得了……”说完他自己就给自己拍了嘴巴，讨好地看着孙彬，眨眼道：“彬彬你别往心里去，我乱说话呢。” “真的不危险么？”孙彬不信地问。 “危险是肯定有的。”他摸着男人的背，低头诚挚地说：“但是这次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要命了。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情况不对我就马上跑，你不用担心，其他的一个个块头都比我大，还能拉过来挡子弹凑合凑合。再说，我很厉害的。” 孙彬闻言挑眉。 “我的枪法很准的，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 萧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扑面而来。 在萧天反叛的信息流出之后，全市呈现出一个混乱的现象。市政厅发生的风波让原本即将举行的大选无限期挪后，因为根据军方新近公布的名单显示，政治圈中大部分人物都要接受隔离调查，而调查结果也令人极为震惊，嫌疑人超过五成涉嫌黑市中的禁药交易。 大总统从事发当天就拒绝所有访谈，外界各有不同的猜测，真正的事实却是── “阁下，总统府已经清剿完毕。” 血族将军立于窗前，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军部的直升机和飞艇在夜空中展开二十四小时监视搜索，地面上保安大队和陆军部联手在各个关卡加强巡逻。目前对全市民展开的验血行动正遭到激烈的反弹，申请离开都市的诉求在一个星期内已经超过了上万个，其中不乏少数贵族。他们不得已只好把诉求处理的时间由十天挪长至三个月。 萧静将全息画面调了出来，里头显示的是总统府目前的情况。那里四处血渍斑斑，一片狼藉，躲在柜子里逃过一劫的佣人拉着人语无伦次地嘶吼：“总统要吸我的血！他是怪物──！” “幸存者有多少人？” “报告阁下，一共有二十三人，血族。” “将他们隔离起来，先进行验血，如果没有问题就进行催眠，务必确保消息完全封锁。”萧静坐回了位置，他难得露出了有些棘手的模样：“等过了这段时间，再为总统举行国葬。” “阁下。”另一个副官走了进来，“会议将在一个小时后召开，请马上前往。” 泰姆斯大厦四周都部署着军队，好防止一些激进的民众和媒体的靠近。萧静一路无阻地来到了会议大厅，三十三个席位空了有二分之一。 除却正在执行任务的五位和反叛处理掉的六位、在沙漠前线失踪的三位、还有隔离的两位……足以说明，目前的情势已经可以称得上严峻。 这场会议元帅阁下依然抱恙缺席，两位上将至始至终都在谨慎言辞，各个将军都将近期的情况呈报上来，在提及大总统出现异变现象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他是贵族。”一位将军低声道，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一般来说，由血族和人类之间繁衍的后代，不可能会发生异变。” “但是并不能改变他们的祖先是吸血鬼的事实，同类的血液加快它们的异变，让它们丧失理智，迄今已经有四十多名人类罹难──” “阁下，从你的言论听起来，除了人类其他的生命根本不值得一提是么？” “请各位冷静。”萧静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所有人，冷静地道：“我赞同暂时将人类与血族隔离起来。” “在诸位反驳之前，请先看看这个。”他让副官将屏幕调出，那是一个网页，现在关注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亿。 网页的条目上写着“兄弟会”的字样，自从头目被逮捕之后，网站原本已经遭到封锁，但是在萧天公开露面的那一天，网站又重新打开，并且更新了许多消息。 【阻止异变的唯一方法──】 【人类的血液。】 一个人类将军倏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指道：“荒谬！” 萧静说道：“阁下，我们在七天内收到超过上千的线报，有一部分人类同胞认为都市已经不安全，他们表示，萧天阁下所述及的理想未必不能实现。” “那阁下将人类隔离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护还是……”另一位别有深意地凝视而来。 萧静回到位置上，一脸严肃地说：“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我们必须中止谣言。” 与此同时，黑发血族裹着大衣站在波克市城墙外围的据点。夜晚的时候沙漠的温度已经在零下，萧九穿了一件迷彩军服，让人眼前一亮。现在他姿势特骚包地倚着旁边的军用车，对着前头的血族吹了个口哨，“帅哥，搭不搭便车？” 孙彬被逗得一笑，原本微拧的眉头稍稍松开：“朋友，我不搭车，我来打劫。” “抢钱还是抢人，要不……”萧九走过来抱住说：“还是劫色吧？嗯？” 孙彬使劲儿地搂紧这个混蛋，在萧九的脸上吻了几下，道：“臭小子，等你这次的任务结束了，马上给我辞职，知道么？” 萧九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大不了我们省着点。等宝宝生下来，我可以马上复出，每个月都有通告的话，一年两百万应该没什么问题。”孙彬煞有其事地说。 萧九一听满脸苦愁地说：“两百万？！彬彬，你别说了，我现在压力好大，这得怎么省啊……” 孙彬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记爆栗。 萧九嗷嗷叫得跟叫春似的，半点形象都不顾，弄得其他人都默默地低头翻白眼。 “少将，W7部队已经回报，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出发。”终于有个一壮士愿意上前，善意地提醒他们的总帅干点正事。 “萨沙？”孙彬有些讶异地看到来人。 红发血族捏捏鼻子，冲着他打了一个招呼，正要伸手与对方交握的时候，萧九静静地挡在他们中间，眼刀像是要把这个血族给捅穿一样。 “看样子……我们有机会再叙旧吧。”凡多夫中尉苦笑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转，扔下一句：“祝福你们。” 孙彬凝视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紧紧捏了捏萧九的手心，眯着眼轻声说：“他失去了重要的人。” “嗯。”萧九收起了玩笑，拉起孙彬的手重重亲了亲，然后把一个便携终端塞进孙彬手里，“沙漠的磁场变化很大，信息可能要好几个小时才会收到，彬彬，我真不想去……” 萧九别过眼吸了吸气，抬起手肘擦了擦眼。他冲着孙彬一笑，两眼干巴巴的，就是有些红。 “我走了。”他说了就打开车门，在走进去之前，又把头给探了出来，没正没经地喊道：“彬彬，我们再亲一下，好不好？” 孙彬快步走了过来，勾着青年的脖子，闭眼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上） 风暴在这片死亡沙漠是很常见的，自从地球世纪面临两次的末日打击之后，人类的历史出现了几个世纪的断层，等到新秩序建立之后，这个蓝色星球只剩下了六分之一的陆地，而且大部分为大片的沙漠所覆盖。人类和血族贵族大多集中在最繁华的都市，从新世纪建立以来，波克市一直是世界的核心。 在沙漠中由于磁场极不稳定，提高了建立军事据点和消息站的难度。空中飞行除了用小型直升机进行短途飞行之外，其他基本办不到，科学家们尝试了几个世纪，都没办法破解这些谜团。这片沙漠就像是一座死亡幽谷，越远离都市，磁场的变化就越难以预估，对身体也会造成一定的损害，过去也有不少侦察队失踪和成员突然猝死的例子。 临时基地里，在集体用餐过后，没有值班的人都得到一些自由活动时间。 总帅室里刚刚结束今天的作战会议，一身迷彩服的人类刚走出来，就有人递上已经热好的食物。他没有去留意来人，在接过来后，就蹬蹬蹬地走上了了望台。这个基地是在新世纪之前就留下来的，多数设备已经非常古老而弃用。 萧九在这里驻扎了十几天，只要没有任务他就会跑到那个废弃的了望台上。 这里的位置很高，台阶和柱子因为遭到常年遭到风沙和酸雨的腐蚀而显得不太牢固。萧九打开了罐子，囫囵地扫荡之后直接往外扔。下头立马传来了叫骂声，人类青年懒洋洋地瞥了眼出去，下面的声音就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连番的道歉。 另一个脚步声传了过来，靴子踩在生锈的楼梯上，发出了脆弱的嘎吱声。 “这里有人了。”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坐在窗台上的青年扔下一句。 红发血族往他扔了一罐啤酒，自顾自地走到他对面的位置，跟着一起往外看。萧九打开啤酒灌了一嘴泡沫，然后觉得难喝地咂咂嘴，看样子人类永远无法适应血剂的味道。 “这里的视野很好，你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萨沙中肯地评价。他遥遥地看着远方的微弱光亮，道：“我过去也常常看着那里，一开始我觉得不甘心被扔到这种地方，等日子过得久了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反而会觉得舍不得。” “你很了解它么？”萧九语调不变地问。他指的是眼前的这片沙漠。 “不确定，但是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五年。”他淡淡道：“它危机四伏，总是不断制造假象迷惑我们，可一旦离开这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 终端响起来的时候，萧九猛地一个坐正，弄得对面的红发血族也跟着小小地吓了一跳。 “……”萧九在读取了信息之后立即一扁嘴，又恹恹地往后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只要是识相的家伙都会乖乖地看着夜景保持沉默的。 “水性杨花……”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黑夜中响了起来。 就在某人类生着闷气的时候，底下传来了声音。 “头儿──”萨沙对着下方摇了摇手打招呼。 “刚吃饱大伙儿想干点事儿帮助消化，下来玩两手么？” 萧九闻声跟着探出头，这可把一帮人给吓的。一声声“少将”叫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玩什么？”某人充满怨念地问。 “是扑克，阁下。他们只是偶尔玩玩，不会妨碍军纪……当然，我会更加严厉地管束他们。” 萧九的眼球溜了一圈，说：“我也玩，叫他们上来。” “阁、阁下，你会……？”红发血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着。 “会一点。喂，你们，十秒内给我滚上来！”萧九冲着下方一吼，一帮人跟孙子似的飞奔而上。 等到数人坐定了，萨沙讲述了一遍规则，在洗牌的时候带了一丝警告地瞄了一眼好哥儿们。大意就是──别赢太狠了，给上司留点面子。 他们默默地相视一眼，都露出了一个“我了”的眼神。 几个小时后，刚从研究院做完检查回到住所的黑发血族感觉到了终端的振动。他低头看，上头写着：彬彬，我今天赚了二十万。 孙彬疑惑地挑眉，拿起来回道：“那好极了，足够给我们的宝宝买一罐奶粉。” 他偏着脑袋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爱你，早点回来。” 欧文·安柏斯目前面临了他的科学生涯的一个极大的瓶颈，连续一个月都待在实验室里让他看起来邋遢虚弱，满下巴的胡渣让走进实验室的中将阁下在乍看他的第一眼还差点没认出来。 “现在的进展怎么样？” 萧静中将作为研究院最大的投资方之一，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实验台前方，点中荧幕里的资料。 “我们从大总统阁下、格列佛等人的基因上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院长指着荧幕里复杂的基因序列，“看，这是发生突变的碱基对。我们花了几天才找出了它突变的源头，是一个突然插入的外来优势基因。这该怎么说……就像是被蚕食一样。” 萧静打断道：“你说他们原本的基因序列被打乱了么？”这听起来匪夷所思。 “简单来说就是突变，这是造成他们异变觉醒的根源。而且……”院长严肃地看着他。萧静明白他的意思，他对随行的两位副官使了眼色。 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萧静翘着腿看向他，“你可以说了，院长。” “经过我们的分析比对之后，发现这个外来基因，和莉莉丝的基因存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同源率。” 萧静一顿，冷静地问：“误差率是多少？” “低于百分之一。” 萧静皱着眉头，手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你认为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我猜测他们是在和萧天的接触之中通过注射、或者是其他的方式感染，这就像是一个专门感染血族的病毒。阁下，譬如说，在一千多年前，刚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吸血鬼，曾经以同样的方式感染人类，间接导致一个文明的覆灭。” 欧文锐利的目光让萧静沉默下来，他考虑了一阵，说：“我能叫人进来么？” “请便。” 他将副官传唤进来，低声吩咐：“让他们马上把尸首烧毁，包括袭击中的罹难者，注意不要接触到血液，这点非常很重要。”他谨慎的言语让两位副官神情严肃地点头，转身踏步而出。 “院长，根据目前的情况，你们有什么解决措施？你们正在开发的新疫苗呢？”萧静看来有些急躁。 “我们已经完全停止有关于M4疫苗的开发，它对现在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但是我们正在进行其他的努力，尽管进展并不是很理想……”欧文院长甩了甩手，头痛地揉着太阳穴，低声道：“阁下，我并不确定我是否能达到您的期望。” “请不要放弃，院长。现在能与亚当·路德抗衡的只有你，不管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我们都会第一时间满足……” 从检查室走出的人类研究员拿着一个试管架，上头只放置着一根试管。 然而，在转角的时候却和另一个推着车子的实验员直接撞上。 “噢，抱歉，菲利！”那个实验员看起来一脸困倦，开发部的成员已经连续加班了好长一阵子。 菲利直接被撞倒在地，为了某个血族刻意戴上的隐形眼镜也被弄丢了。他连声说了没事，帮着同僚把车子上撞下的十几根试管放回上头的试管架。他们应该庆幸这些容器的材质，否则场面会更加混乱。 “你真的不要紧么？”对方关怀地询问。 “不，没事，我回去把眼镜戴上就行了。”菲利看起来有些沮丧，他将剩下的最后一根试管放回自己的试管架里。 “那我先去忙了，老师还在催。” “好的，注意休息。” 等到菲利回到了实验室，找出眼镜戴上之后，他回头拿起那一根要做检验的试管，却在看清上头的标签时骤然顿住。 将车子推进开发实验区的实验员走向欧文院长，这时候血族中将已经离开，只剩下人类博士一脸微带着疲惫的茫然。 “老师，这是我们刚挑出来的两百个血清样本。” 院长回神似地点点头，他刚才想到了自己的朋友、亲人，并不是所有人类从骨子里都仇视血族，所以他无法赞同亚当·路德的理念，尽管对方是他的恩师。他们交锋数次，然而即使是被誉为天才的欧文·安柏斯从未觉得自己有办法胜过他。 “把它们放进去，雷，启动程序。” 助手上前来将试管架从的试管一一取出，拧开盖子。 “这里还有一根。” “好的。”他将最后一根放进实验槽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标签， 一个有别于其他的字样──SQ 3406。 （下）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青年缓慢地扣上外套，将内里的黑色金属藏了起来，他运动了脚上的开关，利落地从鞋底抽出精细的金属丝，指尖轻轻地拂过，再满意地把它收回去。 “将军。” 他一点头，大步走向了外。 沙漠中的夜色就像是一副灰白的画，眼前的一切看似平静，却处处隐藏着危机。 一艘艘的黑色军用机藏匿在这片朦胧不清的夜空之中，黑发人类点击耳边的按钮，一个迷你的目标定位仪呈现在他的眼前，定位仪自动将焦点定格在不远处的灰塔之上。这座基地在白天的时候几乎淹没在沙尘之下，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随着风向的变化而显现出来，天然的防护屏障让他们的搜索部队多次遗漏。 萧九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个方向，直到呼叫器响了起来。 “报告，第三侦察队已经成功突破入口，在23×167方位。” 萧九答了一声“收到”，走到门口将它打开，冷风疯狂地灌了进来。 “一、四、九、十部队按照A计划，二、三部队在三十分钟后根据C计划进行，其余待命。”他背对着门，看了一眼同机的成员，拉着支撑的绳索直接往下跃。 血族男人无所事事地关掉了电视荧幕，他看了一眼时间，将一直贴身带着的终端取了出来不断刷新。 从四天前开始就没有任何新消息，孙彬只能每天重复地翻看以前的信息。因为磁场干扰很严重，传来的语音总是伴随着沙沙的声音。这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孙彬觉得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他叹了一口气，在站起的时候猛地感觉到一股疼痛。 孙彬只好不断地抚摸着腹部，好安抚肚子里的宝宝……他疑惑地想，难道父亲的情绪也会感染孩子么？也许他应该找研究院里的专家们问问。最近宝宝踢动他的次数比以往频繁，孙彬的腹部也比之前隆得更高，不过还不至于妨碍行动。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明白每一个怀孕的人类父亲的痛苦了，腰上捆了一颗球不说，这颗球还相当地不安分。孙彬一想到还有两个多月才能到产期就有些郁闷，不管怎么说，还好怀孕的是他不是萧九，他可一点都不想让萧九吃这样的苦头…… 孙彬费力地站起来拱着腰走到了厨房。 尖锐的嘶喊声不断刺激着耳膜，在彻底消灭完一波的怪物之后，负责带领这支连队的红发血族趁隙填充子弹，边链接呼叫器：“报告，这里是第十部队，我们已经成功进入第六层，路线是──”他简述了一遍，然后中止通话。 “副连，报告现在的情况。” 副连长上前迅速道：“刚才李谦回报，他们那里无异常，会在十分钟内过来跟我们会合。目前我们人数有二十五，折损四个，一个重伤。” 萨沙走向重伤的伤员，他蹲下来看着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友。对方喘喘地冲着他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说：“头儿……这点伤没什么，趴会儿就行。” 萨沙沉重地点了点头，哑声道：“撑着点好家伙，我们会回来的。”他扭头指了一个大腿负伤的队员，道：“你留下来，有什么情况马上汇报。” “剩下的人，继续前进！” 暂时脱队的两人面对面靠着墙，那个大腿被炸伤而无法行动的家伙闻了闻身上溅到的黑血，被熏得紧皱眉头，扭头看着对面，苦中作乐地笑道：“嘿，你哪儿来的？” 他自顾自地说：“我来自娜塔里娜，很多人都没听过这个地方。我也说不准她到底在哪里，不过我真的很幸运，被选上进入军校……嘿，你怎么样？” 在感觉到对面的血族开始抽搐的时候，他迟疑地凑近，却发现那个重伤的血族全身剧烈颤抖，突出的双眼红得宛若渗出鲜血，迅速泛黑的指甲疯狂地划着墙面，身躯以难以形容的姿势扭曲着。 “你、你……啊！！！！”刺目的血色陡然溅开。 在听见惨叫声的时候，红发血族倏地回头。 其他人露出戒备的神情，将手里的狙击枪举起，神经紧张地环顾四周。 “滴！”呼叫器的声音响了起来，萨沙迅速拿了起来，但是传来的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救……”背后是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和一阵又一阵的兽鸣。 最后不知是谁夺去了呼叫器，仿佛燃尽最后一丝力量地吼道：“快逃！！！” 如此接近死亡的节奏让听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感到一股贯彻全身的冰冷，紧接着四面八方、由远处渐渐传来凌乱的的震感…… “预备！当心了各位！”萨沙拿出了一个微型引爆器，暗暗做了一个吞咽。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来了。 研究院里现在也是一片混乱，处于被各方围堵施压的中将阁下在收到通知之后，披风一甩把烂摊子全扔给了一群手下，火速赶到了实验室。 “院长，这消息是真的么？”萧静直接走向人类院长，欧文并没有看向他，他跟他的助手们现在都沉浸在一种茫然的狂喜之中，让他们从前些天到现在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萧静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上看，荧幕里是一个快速进程的影响。双重螺旋的DNA序列被外来的插入的一对碱基对打乱，解开、重旋、修复，这样的工作不断重复，然后那对侵入的碱基却慢慢地在修复的过程中被淘汰，序列逐渐地回归正常。 “这是……？”萧静难以置信地走上前，两手扶住了实验台。 “是夏娃。”欧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吁一口，他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仿佛跟着松懈下来，“所有智慧生灵的母亲，夏娃。” 萧静握紧双拳，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上方，也跟着发出一声喟叹：“夏娃……确实，没有什么比这个称谓更加合适。” 千亿年前莉莉丝逃离了伊甸园，由后来的夏娃繁衍人类，成为万物之灵共有的母亲。 实验槽打开的时候溢出一堆烟雾，助手小心翼翼地将提炼好的疫苗从中取出。 “矫正所送来了十个曾经被咬伤的血族，他们身上已经出现了异变的体征，其中一个已经处于第四期。” 实验人员穿上了防菌衣，他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宽大的空间里，一只被牢牢锁在实验台上的异兽扭曲着脖子不断挣扎，它狰狞的嘴被完全封住，但是却不能挡住它的嘶吼声。 血族将军站在不远处，欧文·安柏斯拿起了已经注入疫苗的针筒，在观察好荧幕里的各项数值之后，他将针头准确地扎进那只异变种的脖子。 “老师──”荧幕里的数据开始剧烈地起伏变化，甚至随着注射的剂量越来越大而出现闪着红光的“Null”。 嘶吼声越来越尖锐，挣扎也越来越强烈。萧静对着两边的人员使了眼色，几个军人上前来用力地制止住这个不断已经疯狂的异兽。他们咬紧了牙，就连萧静也严肃地抿紧了唇，无声地吞咽。 那个异变种的身躯开始冒着诡异的黑烟，一股诡异的臭味弥漫，研究人员下意识地退了退，只有人类院长执拗地站在原处，不愿意遗漏眼前的任何一个变化。 只见，那艳红的目色逐渐褪去，原本庞大的身躯像是慢慢缩水一样，亲眼看着这一轮变化的血族军人都慢慢地松开手，一脸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 实验台上的血族青年翻了翻白眼，发出一声脱力的叹息，虚弱茫然地睁眼看着众人。 欧文院长抬起袖子擦去额上的汗，看了一眼荧幕上的数值，所有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 “这是奇迹……”其中一个血族睁大眼喃喃。 血族中将快步走了上来，他的脸上难掩激动，连说话都带着些微颤音：“你做的很好，安柏斯博士，我们会铭记你的贡献，你将会享有最高的荣誉。” 人类院长拂面摇了摇头，他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不，跟我无关。这只不过是证明上帝在给我们一场无关紧要的恶作剧，他简直跟我的儿子一样调皮……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给我们的夏娃抽出一个血袋，哦，我真心希望他不会贫血。” “放心，我会记得叫人给他来点菠菜汤。” 孙彬打了一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伸长脖子看了看食谱。很好，加入百分之二十的血剂，他点击搅拌机的开关。 阴暗潮湿的通道，黑色的靴子一步接着一步谨慎地踩在污黑的血渍上。 他的脸上只沾了一点暗色的血沫，现在他和他的部队已经完全失去联系。 “听到我的声音马上回应！”他又连接另一处：“孟斐上尉，请求支援！”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声。 全军覆没……？萧九皱紧了眉头，情势已经远远地超乎了他的预料。刚才的一场交锋让他终于明白了这座塔里究竟养了什么样的怪物。 他们原本以为上次和孙彬恶战的家伙不会超过百只，事实也是如此，但是萧九没想到在被那些异变的吸血鬼咬伤之后，他手下的血族、哪怕是那些经过特殊改造的特种队伍，也会在短时间内突然异变，迫使他们自相残杀。 TQ值越高的血族发生异变的话，相对来说也愈难对付。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侦察队能比他预料中还要轻松地找到入口，萧天简直恨不得直接打开大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在察觉到异样的气息时，萧九猛地抬头，在对方扑过来攻击的时候，人类青年利落地闪避，手里的狙击步枪跟着滑脱出去。 他戒备地看着对面那四肢攀住墙的异变种，在看清对方身上破烂的衣着时深深地拧眉……现在他终于明白派往前线的三位将军为何而失踪了。 那只异变种发出了嘶叫声，这是呼喊同伴的举动。这些异变种不是一群没脑子的生物，它们也出现了系统的阶级之分，甚至会懂得使用战术去迷惑敌人。 萧九背过身狂奔，在奔跑的时候拿出一个微型手雷。 爆炸声之后血块横飞，定位仪跳了出来，萧九按着预先设好的路线一路往前，在终于发现这座迷宫的到控制仪时，他急急地打开了控制枢纽，在草草地看了看之后，拉下了控制杆。只见，他过来的路上一道道的门迅速合上，把来不及追过来的家伙都挡在了后方。 穿过防守线的之后的只有那个巨型的家伙。由B级血族异变而来的怪物，难缠程度足以想象。 萧九扶着墙站了起来，暗暗地从鞋底抽出了利器。 跟这种怪物正面交锋对他来说并不是很明智，然而对萧九而言，比起远程攻击他更擅长近身搏斗。 刀锋闪烁着微光，孙彬猛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呼痛声，他甩了两下手，血珠低落在砧板上。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菜刀搁下，下意识地将么指直接含在嘴里。 地下研究院里，正在和人类院长相谈甚欢的血族将军并未留意到他的副官走到了无人的转角处，拿起一个终端正低声地交谈些什么，神情诡秘。 金属丝在他们来回纠缠的时候暗暗地套住了敌人，在被正面击中的时候，萧九发出一声闷哼，在往后飞的时候，他猛地拉紧了手上的发射器，迅速地回收！ 金属丝钩紧了它的脖子，一眨眼之间，恶臭的黑血随着头颅飞溅而开。 人类青年终于松了口气地坐倒在地上，他咬紧牙关扯掉了胳膊上的腐肉，然后撕扯下衣摆，潦草地包扎止血。 那些异变种身上的血含有一些不知名的成分，这种无力的感觉和上次被咬中的时候一样。萧九舔了舔干裂的唇，他从胸口的暗袋里取出了一个终端。 他勉强地睁着被血糊住的眼睛，目光眷恋地看着它，仿佛透过它看见了他深爱的人。 他带着一丝不确定，点击了链接键，而奇迹似的，它发出了成功连接的声音。 被搁在桌案上的终端振动着，孙彬忙放下手边的事情，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厨房外。然而，抢在他拿起它之前，一股强烈的震感让他差点不稳地摔倒在地。他紧张地找到了支撑物，终端已经滚到了地上滑到了角落。 孙彬踉跄地来到了客厅，一道似是红外线的红光透过门穿了过来，形成一个弧度，接着就是类似电锯的声音响了起来。 连接失败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回荡。 萧九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似地合上眼，慢慢地向旁边歪倒，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蜷在地上。 他并没有躺下来多久，一阵子之后，他又握紧了拳撑住地面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扶住了枪，看着前方。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前边的墙什么时候退开来，露出一条道路，那个方向的尽头照耀着刺眼的光。 萧九甩了甩头，往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血族将军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他无法想象连那些特种部队都挡不住的敌人。 他觉得头痛地捏紧眉心，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唯一的希望从他手里被带走，还为了孙彬的安危…… “阁下，请不要担心，我们已经调出了全部街道的监视画面，一定能马上找到孙先生。” 萧静捏着眉心的动作一滞，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这位副官。 “阁下？”那位副官被盯得满脸不自在。 萧静上下打量他，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什么人？”之前他们一直对外界严格保密孙彬的行踪，可以说除了他和萧九，连欧文院长都不会知道孙彬在这个地方。 “……阁下刚从研究院出来，不是应该马上找孙先生么？” “哦，是啊。”萧静咧嘴笑得万分亲切：“那就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夏娃’就是孙先生呢？” 对方脸色一变，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拔出枪，胸口突然感觉到一种沉重的钝感，就像是有千斤压下来一样。 他呼吸困难地抓紧胸口，慢慢地跪倒在地。 中将阁下用鞋尖轻轻将他的下颌抬起，逼迫他用卑微的姿态仰视着自己。 “不用怕，我相信你一定会很享受我的审讯，你应该觉得很荣幸，刚好我最近的心情相当的不愉快。” 阁下的双眼透着一丝绯红色，作为最顶尖的血族，他有千万种的方法让这个小子实话实说。 萧九迷茫地追随着前边的微光，直到走到终点，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异常宽敞的实验室。那里的设备摆放很凌乱，地上横着好几个腰口粗的管子，他踉跄地往前几步，目光顺着那些导管延绵而上…… 萧九慢慢地站直身子，他双目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上方。 培养箱里的血族双手交叠地仰卧着，他的模样栩栩如生，就算全身插满了插管也无损他的美丽。 这不是一个该存在于世间的精灵，而他的模样萧九曾经在儿时见过无数次。即使是赝品，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震撼，更何况是真正的他出现在眼前。 莉莉丝…… 萧九无声地呢喃，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时，他缓慢地回头。 “真是动人的画面。”穿着庞大黑袍的老迈男子轻拍着掌款步而下，背后一个佝偻着腰的人类博士紧跟着他，目光贪婪地紧盯着萧九。 “父子相遇的场面确实很令人动容，萧衍，也许你应该感激我给予你这样的机会。” 萧九已经失去了和对方争执的力气，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扩散，意识也跟着涣散。 他们缓慢走向勉强扶住实验台而不倒的青年。 萧天抬头看向上方，冷冷地道：“博士，我希望你告诉我，这个怪物到底还需要多少血液才会苏醒，我已经牺牲了我所有的部下……” “阁下，我想我们已经不需要再从都市引来那些脆弱的食物──”亚当·路德蹲下身来，颤抖地去抚摸萧九的脸庞，却被对方用力地一甩。 他狰狞地一笑，道：“这里不是有一个最营养的饲料了么？” 第五十三章 萧氏府邸的后方是一座人造花苑，但凡前往过此处的任何人都会为那恍若仙境的鬼斧神工而赞叹，这里在任何时候都为晨光所笼罩，举目望去，都是一片和暖蓬勃的生机。 老元帅坐在花苑之中，他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待在这里，什么事情也不干。他像是一个垂暮霭霭的老人，而这样的状态其实已经维持了好几年，以至于军方内部才会在这段时间出现各种各样的纰漏。 在接二连三的事故发生之后，许多人的都暗暗认为，这位曾经为军方带来半个世纪辉煌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威信。 当不速之客闯进这座花苑的时候，老元帅依旧不予理会。他就和一般的独居老人一样，并不喜欢被人无故打扰。 “很抱歉打搅您，阁下。” 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萧臻没有回头，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从后边追上来的管家愠怒至极地走到来人面前，警戒地看着血族将军背后的一只军队，问：“萧静阁下，请问您现在是在干什么？没有元帅大人的传唤，没有任何人能──” 萧静直接略过他走向萧臻，他不急不躁地拉着椅子坐下来。 “阁下的花苑我在二十年前来过一回，这里依然没有变化。”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毫不客气地加了几个方糖，他看着那些偶尔在草丛里跳窜的兔子，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叹息：“可惜伊甸园再如何美丽，却也留不住莉莉丝。” 在听见“莉莉丝”的时候，萧臻明显有了一丝反应，他徐缓地睁开眼，扶着椅子慢慢坐起身。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虽然没有人可以证实它的真实性。” 萧静抬头对着那个人造日光，不适地眯眼，“大约是半世纪多之前，沙漠中出现一支反叛军，他们实力超然，狡诈多谋，让军方陷入了一次次的苦战，屡次战败让军方蒙受了极大的损失，颜面扫地。最后，军方决定派出他们最优秀的两名上将，他们代表着军方最后的希望，因为军方并不愿意向长老院求助，没有谁会让外来者染指自己的领地。事实证明，这实在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谁会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们轻易地剿灭了敌人的巢穴，并带回了最大的战利品。” 萧静轻轻击了击掌，笑道：“啊，我听说那个战利品非常凶悍险恶，却只对一个人言听计从，甚至不惜为了他放弃自己长久以来培植的势力，但是最后他的结局也令人同情，因为他爱上的人类从来视他为异类。但是在他死后，那个人类却又时时刻刻缅怀着他，这真是一个悲惨动人的爱情……” 老元帅拿着杯子的手一颤，他缓慢地抬眼，已经浑浊的双目透着威严。 “请马上离开，中将。” 萧静不为所动地摩挲着下颌，他轻轻地扬起嘴角，“如果元帅不喜欢这个故事，我们可以再换一个。” “中将。” “最近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一直非常疑惑这些问题的根源。波克的防守脆弱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逮到一个又一个的‘叛徒’之后，我不禁开始思考，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环节。” 血族将军的目光尖锐如刃：“对，我在想，除了萧天之外，我们──将军之中，应该还有谁。这一位的权利必须不在我之下，而且非常熟悉军部的一切。我们调出的所有军队全都失去联系，他们不断地被引导向一个地方。另外根据长时间的的探查，我发现，他们前往的地方就是半世纪之前，两位上将曾经共同合作、剿灭叛军的巢穴。那真是一个很适当的养殖地，特殊的磁场能让异变种攻击性提升不少，而且足够隐蔽。” “总结而言，我是这么猜想的。当年的莉莉丝其实没有死，或者说，是濒死。他纵容萧天将莉莉丝的‘遗体’夺走，因为他很清楚他们夺走他的目的。他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想法，那就是让莉莉丝重新‘复活’，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一年前的爆炸事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他继续纵容一切的发生，他很清楚萧天正在快速推进自己的计划，他甚至在暗处帮助萧天铲除一些障碍，并且让这颗毒瘤毫无阻碍的离开波克。” “从这点来看，他和萧天很可能是共谋者，只是双方的目的不同。萧天是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而他则是单纯地想透过萧天的手让莉莉丝复活。有他的存在，萧天的势力可以更加容易地渗透进来，造成各种混乱，当然，萧天给出的筹码自然是莉莉丝。阁下，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萧静缓慢地站了起来，他的部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老元帅包围。 萧臻放下杯子，他直视着自己的晚辈，并无丝毫惧意和窘迫。他操着嘶哑老迈的声音道：“很不错的剧本，中将。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明白，你会是一个阻碍，你太多管闲事了。” 萧静点头微笑，似乎很满意对方对自己的评价。 萧臻缓慢地站起，负手而立，以一种诡异的语调道：“只是可惜……” 他才刚说出这句话，一阵突兀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他们戒备地往旁看过去，只见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管家露出了凶猛的面目，擒住了最近的猎物，黑色的指甲扎入对方的血肉之中，将他的脑袋徒手撕扯而下，啜饮着他的鲜血。 原本在两边服侍的佣人同时露出原形，在几个呼吸之间异变成兽，速度极快地发出攻击。 一时之间，血液如雨般溅洒而下。 萧静在避开那些异兽的攻击时被迫与萧臻拉开距离，他看着老元帅冷静地让异兽维护在中间，用倨傲地眼神冷待一切，脸上是永远的漠不关心，黑色的披风罩住他的身躯，在一群异兽之间，他就像是绝对的主宰。 “你很聪明，萧静，只不过你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萧臻又坐回椅子上，拿起了杯子，语气平静地道：“我过去很欣赏你，现在依旧。你足够冷静、理智，不会为其他的俗事动摇意志。我曾经想过，如果你能为我所用，好好培养，将会比那个杂种来得更为出色……” 萧静扯起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阁下，看样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无情。” “但是你太难琢磨，又不能为我效力，所以，我只能找机会除掉你。”萧臻垂下眼，他眼前维护着他的一只异兽凑近他。他伸出手，像是抚摸一只宠物一样地搔着它的脖子，“事到如今，我并不介意告诉你另一个剧本，只要你能支撑地听到最后……” 一双双的红色兽眼隐藏在这片美妙的园林之中，正贪婪地注视着他们。 萧静可以预料到自己布置在府邸外头的军队面临了什么样的命运，他许是万万没想到，元帅府邸才是恶魔最大的巢穴。 “大约半个世纪之前，沙漠中出现一支反叛军，他们实力超然，狡诈多谋，让军方陷入了一次次的苦战，屡次战败让军方蒙受了极大的损失，颜面扫地。最后，军方决定派出他们最优秀的两名上将，他们代表着军方最后的希望……”萧臻模仿萧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阐述，对眼前犹如地狱再现的场景充耳不闻。 很快，萧臻将话锋一转，“然而，军方并不知道，他们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他们和敌方首领取得合作，假意将叛军毁灭，并将首领作为战利品带回波克。不过有谁知道那个怪物如此无畏、无知，而又愚蠢。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其中一位上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甘心为他所用，作为他的实验材料，他们希望从他身上制造出一支更强大的军队，一支能使他们拥有全世界的军队……” “后来，很不幸的，他拥有了那位上将的子嗣，为了保护腹中的子嗣，他开始变得很不合作。对那位上将来说，当时的他非常期待这个子嗣的诞生，因为他们的实验一直没有任何突破。所以在最后，他甚至不惜直接剖腹取子，但是上帝却开了一个玩笑……” 萧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好像是在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谁会想到，莉莉丝生下的子嗣会是个人类。为了一个没用的杂种，牺牲了莉莉丝，这实在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所以，已经成为了元帅的上将，为此想尽一切方法，必须让莉莉丝重新‘复活’。” “然而，和血族比起来，人类的生命太短暂。几十年过去，他已经老了，他没办法再等待下去。所以，他必须加快步伐，即使要毁灭一切……由始至终，萧天一直是他最听话的棋子。” 萧臻合了合眼，哑声道：“这个剧本，你觉得如何？中将。” 眼前，萧静被包围在一群异兽中间，他的部下已经全数牺牲，现在场面和刚才相比，让人感觉到十足的讽刺。 萧静注视着老元帅，扯着嘴角笑道：“阁下你让我再次对你感到惊艳。”在对方被恶心到之前，萧静边挡着眼前时不时过来的攻击，边分神道：“也许你应该再满足我一个遗愿，你把孙彬带走的目的，应该不会只是要把我引过来而已，对么？我想说，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很中意他。”老元帅用陈述的语气而不是反问。 萧静有些轻佻地道：“谁知道呢？”他避开了一个攻击，慢慢地挪后，直到被逼近一个死胡同。 “他会是个不错的素材，而且……”萧臻机械地说道，像是一个毫无灵魂的躯壳：“当莉莉丝醒来时，需要大量的血液补充力量。” “哦，那意思是说孙彬还活着，而且莉莉丝即将复活。”萧静的语调突然轻松起来，他将披风往后一甩，道：“现在碍事的也没了，我的动作必须快一些。” 他转向元帅，一改原本被动的神色，别有深意地笑道：“萧臻，你今天为我解答了大量的疑惑。最后，我必须说，在第一见到你的时候，我也非常欣赏你。” 萧臻眯起双眼，像是在猜测对方要耍些什么花样。 忽然，一股诡谲的冷风在这个人造空间里刮了起来，而眼前那四面楚歌的血族却露出了放肆的笑意。他金色的双眼转为绯红，那是一种至纯至净的红色，犹若浸染在鲜血之下的艳丽。 那些异变种如临大敌地退了退，萧静也渐渐地站了起来，瞳孔紧缩。 最后，响起了一把极其嘶哑却浑厚的声音，“只是，可惜了。” 黑发血族坐在那张单薄的床上，不得不说，这是他来回被逮来逮去待遇最差强人意的一回，哦，他绝对不是被养刁了，他只是单纯认为他应该要求改善环境──诶，难道孕夫不应该有特权么？ 孙彬无语地揉了揉肚子。 在那些奇怪的军队闯进屋里的时候，他毫无犹豫地选择合作，毕竟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鲁莽而伤害宝宝，再说…… 孙彬抬眼静静地看向那安上了高压电的铁门，他始终相信萧九会找到他。 这种时候，孙彬忍不住有些懊恼，如果他现在能变成异变种，这个牢房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呆坐了一阵之后，孙彬又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太靠近门口，对着黑鸦鸦的外头喊了一声：“嘿，有人么？我饿了。” 回声响了起来。 孙彬想说，他只是太无聊了。 “嘿，今天来点鹅肝汉堡怎么样？朋友，不是我说，昨天的那道饭真的不怎么样？你们考不考虑换个厨子──” 某个血族开始一个人自娱娱乐。 “伙计，看过唐德的脱口秀节目么？他可以模仿十种不同的声音，其实这点不算什么。看我表演，放心，老朋友，演出费可以打七折。” 孙彬咳了咳，装模作样地坐回床上，佯装对着镜头微笑。 “铃铃铃铃──嘿，你好，朋友，现在是你自由发表意见的谈话时间，喂喂，这位观众，你已经接听到直播室了──” 不得不说，血族男人确实非常擅于模仿，从刚才到现在，他已经“接听”了超过十几个人的电话，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重复的，而且说的惟妙惟肖。 “嘿，5号线的朋友，你已经在线上了。哦。你想说说波克最毒舌的人是么？啊，你的上司？不不不，亲爱的朋友，我想那是因为你没有接触过某个家伙，当你跟那个家伙谈话之后，你会发现你的上司实在是太温柔了！” “那是谁？哦，我可以给你点提示，他可是一位超级大人物，他喜欢戴着一顶绿帽子，而且非常爱拉着人说话，我敢打赌他肯定活了上千年，因为他唠唠叨叨得像一个老爸爸，但是老爸爸不会有这么可怕的舌头，而且，最好不要惹他，因为他的心眼就跟针尖一样小。你说他到底是谁呢──” “是啊，到底是谁呢？” 一把突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黑发血族的动作一僵，下一秒，他回过神地迅速回头，在看到铁门的小窗口里一脸笑盈盈的中将阁下时，激动地站了起来，踉跄地跑上前。 “萧……阁、阁下！”孙彬第一次如此感动地看着眼前的血族。 萧静却慢悠悠地抱胸站着，语气悠然地道：“噢，看样子你过得很不错。确实，我早就领教过你的抗压力。” “阁下，只有你一个人么？那小……”孙彬探了探脑袋，在发现确实只有萧静一人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失望，不过他很快地振作，一脸期待地等待萧静为他打开门。 奇怪的是，萧静却动也不动地站着，用纯欣赏的眼光看着孙彬。 “阁下……？”某个血族轻轻催了一声。 萧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他非常注意自己的仪容，在发现到指甲裂了两只之后，他看起来有些心疼，嘴上依然漫不经心地说：“有一个超级大人物，他喜欢戴着一顶绿帽子，像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头一样喜欢唠唠叨叨，你说，孙彬──” 中将阁下笑容可掬地问：“他到底是谁呢？” 孙彬静默了片刻，低咳了咳，有些心虚地小声道：“只是脱口秀。阁下，那些只是──胡说八道。没错，胡说八道。” “噢？我觉得听起来挺真诚的。而且，看起来你非常喜欢这里，既然如此……” “不不不不，一定是你误会了。” “是么？我怎么不觉得。” 孙彬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示弱地叹道：“我错了，阁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萧静一脸诧异地挑眉：“难道我现在不够认真？” “……” 就在孙彬以为他会被这个心胸跟针尖一样小的血族将军耗上一个世纪后，对方的终端响了起来。在短暂的交谈之后，萧静回头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孙彬只看见一个刺眼的银光一闪，铁门咿呀的一声，缓慢地打开来。 萧静直接抓住男人的手腕大步离开，孙彬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在快步走出这个地下牢房的时候，一艘飞行机已经停泊在空地上。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嘿──” 孙彬被强迫着推了进去，坐在副座上。 “我建议你最好马上系上安全带。”萧静善意地提醒道，然后转过来插入一张磁卡。 紧接着，冰冷的机械声响了起来：“欢迎使用萧氏隶属埃洛公司为您独创的智能飞行系统服务──” 在听到这把魔音一般的声音时，孙彬露出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启用纯自动模式，攻击模式全开。”萧静也扣上了安全带。 孙彬闻言紧张地抓住他问：“怎么回事？！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萧静难得没有任何废话，在飞行机缓缓原地升起的时候，冷声道：“去阻止一场灾难。” 第五十四章（上） 宽敞阴暗的室内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灰，搁在茶几上的杯子孤零零地放置着，上头积累着尘埃，这个地方已经久未打理，自从最后一个奴仆也被当成饲料将血液献给了那个沉睡的怪物之后，这座塔里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那个疯狂的人类博士和一群嗜血的异类。 一袭宽大黑袍压在他的身上，已经布满皱着的手指慢慢地、一指一指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敲出破碎的音节。 月色从敞开的窗户映入，萧天缓慢地举目，抬手有些费力地拂去琴面上的灰，然后慢慢地将脸靠在上头。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是注视着此生的最爱，却又慢慢地被其他更为强烈的情绪填满，那是仇恨、不甘。 人类自由帝国的理想只是空谈，他从一开始就比谁都还要清楚。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即使得不到，也要破坏一切的理由。他的失败将有整个世界与他共同陪葬，包括他…… 萧天颤颤地深吸一口气，吐出的是已经腐朽的气息。他将已经濒临腐烂的手藏回宽大的衣袖之中，仅仅在这时候他才会羡慕血族，即便不是永生，他们也有比人类多出一倍的时间，病痛与他们永远无缘，至死也只是消散成灰，而不是变成一团无用的腐肉。 “阁下。”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划破此刻的宁静。 “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萧天背对着身后的大门，带着留恋的目光抚摸着琴身。 “阁下。”人类博士毫不以为意，他对这位病魔缠身、行将死去的老将军并无表现出多大的敬意，他现在只是想要找一位观众，与他共同见证一个奇迹：“仪式即将开始，阁下难道不愿意莅临观赏么？” 萧天合上眼，他仿佛是要亲吻这台钢琴一样，低声呢喃：“我会过去的，在跟它做完道别之后。” 门再次无声地合上。 遥望着天际，一艘轻型飞行机在半空中呈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往外抛了出去直直坠下，最后呈倒插的姿势半身埋在沙漠之中。 过了一阵子，“砰”的一声，那已经变形的机门被粗鲁地踹出一个口，一双手力大无穷地抓住边缘，使了一会儿力，把机门给整个拆下来扔了出去。 没多久，就从毁坏的一堆废铁之中钻出两个人。 “老天……我就说了这玩意儿绝对不能相信！”黑发血族坐倒在沙地之中，掐着脖子干呕了好几声，他现在还晕头转向的，可在一想到刚才那番惊险的追捕之时，他扭向那看起来也好不了多少的血族中将。 萧静显然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台阿努比斯二号的威力，到现在眉头紧拧地靠在机身上，一下子没法缓过劲儿来。 “嘿，你好多了么？”孙彬估计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幅模样，他摇晃地站起来，走过去作势要拍一拍中将的肩膀。 “别。”萧静连忙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别……碰我。”他一说话，又掩住嘴。 孙彬沉默地扭头看看这个已经报废的阿努比斯二号，不得不说，他突然觉得这玩意儿还是挺好样的，居然能把那个臭屁得不行的中将阁下折腾成这模样…… 也多亏这样，某位阁下在后来的一个世纪里，对于萧九经手改造过的飞行机都谈及色变。 “好吧，阁下，你现在应该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在休息了一阵子之后，孙彬对着那正在废铁堆里寻找东西的将军阁下问道。 萧静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一把狙击枪扔到孙彬手中。沈甸甸的金属差点让孙彬拿不稳，他在看清手里的家伙时愣住，拔高声音道：“阁下，你很缺钱么？” 萧静手里也多了两个家伙，一脸严肃地答道：“没错，走吧。” 孙彬捏捏鼻子，跟上去问：“哪家银行开在沙漠中？哦，我不确定孕夫会不会拖你的后腿，你不觉得找错搭档了么喂──” 他们只走了一小段路，孙彬从上方俯视而下，在望见那座沙漠中央的灰色巨塔时，不由得一愣。 “阁下，请问我一定要跟你一块儿进去么？”孙彬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那是很不好的预感，他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家伙。 “我建议你和我一起进去，尽管里头很危险。”萧静从容地打开地图导航。 孙彬眉头收紧，他不愿意做一些冒险的事情，尤其是有可能伤到肚里的宝宝的事情。 “有几个理由，第一、外头也不安全，除了巡逻的杂兵之外，还有沙漠里饿坏的家伙；第二、我的手下最多只能再支撑一个小时左右，萧臻的追兵再过不久就会追到这里；第三、萧九在里头。” 孙彬猛地回头看他，睁大眼。 “他和他的军队在四十六个小时之前已经和军方断开联系，我认为，他现在的境况非常危险。”萧静补充道。 孙彬呆了一阵后，赶紧将狙击枪的系带绑好，像是恨不得马上冲进去。 “听我说完最后一个理由。”萧静拉住他，认真地说：“只有你能够救他。” 孙彬眉头高耸，他确实恨不得马上冲进去，不过他没想到萧静居然会给他如此大的评价。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莉莉丝也许会复活，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拖住他，直到援军来到。” “莉莉丝？”孙彬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曾经从萧九嘴里听过这个名字，研究院的人类院长有时也会提到这个名字。他虽然不清楚细节，却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血族。 萧静这回难得没有任何隐瞒地说：“他和你一样，属于异变种中的顶端阶层。不同的是，他已经完成第四阶段的进化。不过你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优势──” 孙彬皱眉，他可不知道自己跟传说中的血族相比有什么优越可言。 “你正在怀孕。”萧静一语中的。 这是优势？但是中将阁下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如果说莉莉丝的危险性是S级，那么怀孕中的你危险性就是SS级。” “……我该说这是一种夸奖么？” 萧静调出了好几张地图。那些看起来都很复杂，但是路线明晰。这是在整个大队失去联系之后，传到萧静终端里的地图。角落的来源者写着“萧衍”，这也许是他在最后一刻保持着意志传到总部的宝贵资料。 “这很正常不是么？一旦孩子有危险，作为生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萧静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嘴角，将导航仪收了起来，扭头看着孙彬，用耳语般的声音道：“放心，你的孩子很强健，你也不会有事。” 孙彬看着他将一个注射器交到自己手里。 “记住，如果莉莉丝确实复活，而且情况危急的话，才考虑使用它。它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能让你马上进入状态。” “进入怪物的状态？”孙彬毫无诚意地一笑，但是却将注射器安放好，虽然已经猜到里头可能有些什么，不过他还是尽量用充满干劲的语气道：“好了阁下，敢问我们能杀进去了么？” 萧静回以一笑，“那走吧，骑士。” 潮湿阴冷的实验室中只有中央的水槽散发着蓝色的灯光，沉睡在里头的血族周身插满着导管，他安安静静地飘浮在培养液之中，乖巧得就像是待在母体的胎盘之中。而那些导管往下延绵，直至前头的高台上，那被紧紧禁锢在椅子上的人类。 长时间的失水让青年的口唇干燥，他被注射了大剂量的肌肉松弛剂，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保持清醒。几个导管扎入他身体的各大动脉，脖子、双手、脚跟，再分出十几个分支链接到对面的培养箱里。 人类博士走了过来，用一种痴迷的目光凝视着他，在企图用手去碰触他的脸庞时，萧九使劲儿地别开了脸，用一种充满戾气的眼光射向他。 “实在太遗憾了……”亚当·路德一脸惋惜，“我听说你在矫正所里待了九年，那些没用的家伙根本发掘不出你的价值。脑部开发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新人类，啧啧，如果是我，我绝对会让你进化得更加完美，你不该只是这样。” 他叹声连连，却在看到对面的莉莉丝的时候，露出了让人由心底发寒的笑容，“不过你跟他比起来，完全算不了什么。我的乖孩子，你完全没办法想象，他还在成长、进化，他们居然用SS级来称呼他。这简直是亵渎，他是最完美的造物。” 萧九看向前方，在看到水槽中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面孔时，他感到一股窒息感。这是一种无法述说的感觉，他感到无力，愤怒…… “我们可以开始了，博士。”底下的人类将军用麻木冰冷的神情催促道。 “没错，他睡了足够了，是该醒来了。”人类博士恋恋不舍地回头走下台阶，来到控制台前。 他启动了装置，萧九感觉到尖锐的刺物扎进自己的动脉之中，然后就是血液从体内抽离的感觉。暗红色的液体迅速地充满了细长的导管，导向前方的培养箱之中。 人类被禁锢在把手上的双手逐渐收紧，他死紧咬住了牙关，一开始匀速缓慢地抽离到后来就像是受到了磁石吸引一样。他的喘息越来越剧烈，强撑着模糊的神志睁大着双眼。 只见，水槽之中那原本苍白若纸的肌肤逐渐转为健康的肤色，原本胸口那缓慢的起伏渐渐地以均匀的幅度上下着。 咕噜噜。 培养液里冒出了气泡，而且越来越多。这个变化让人类博士欢喜若狂，他发出了夸张肆意的笑声，萧天注视着那个方向，瞳孔逐渐收缩…… 咕噜噜噜。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响了起来，气泡有节奏地溢出。 萧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逐渐转为缺氧的青紫，他固执地睁眼看着前方，神色越来越悲痛。 他不能死。他咬住了唇，耳边响着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他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久远的记忆强行侵占他的意识，那时他缩在阴暗的角落，前方的虚拟荧幕突然出现一个画面。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晨光，还有一双金灿如冼的双瞳。接着是在议会里的审判，他得到了名字，同时，那个唯一和他拥有血缘的男人以危险之由给予他终身监视的判决。他给自己一个数字，用以记住他曾经活在黑暗中的九年时光。然后，是一次又一次危险的战役，没有谁不希望他死在战场上。他曾经靠着一只匕首在敌人的巢穴之中坚持了三天才等到了援军，那一次他才明白他的父亲比谁都渴望他死在战场上。 死了也好，他也这么想过，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他赖活着。靠着这种可笑的意念，他在接二连三的危机之中活了下来，他的军衔随之而越来越高，活得也越来越随意，一直到有一个血族男人像是偶然走过他眼前一样闯进他的生命之中。 仅仅数秒钟的对视，他想起了他的欧若拉，他的曙光。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命运，那该是如何的令人惶恐。他有无数的可能与孙彬错过，却终于遇到了他。 他不能死。他吃了多少他妈的苦倒了多少霉才能让老天开一次眼让他遇到那个男人，他费了多少劲儿才把他的彬彬给骗了过来，只再差一点，再差一点，他就能永远拥有他的欧若拉，他就能与他一起拥有幸福…… “啊──！！！”那一声由灵魂深处而发的悲鸣。 一双暗金色的瞳眸，仿佛是被唤醒一样，缓慢地睁开。 （下） 对孙彬来说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堪称噩梦一样的体验。 在那下水道似阴暗通道，水泥墙上到处是分崩离析的肉块，鞋下的粘腻感能仿佛能穿透过来一样，他的手指像是黏住了一样紧紧扣住了手里的黑色金属。 在不知第几只的怪物被身边的血族中将几枪爆头之后，他觉得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都是些不怎么样的小东西，还没到正餐。”萧静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边说边更换弹匣，他那表情就好像只是单纯带着孙彬出门郊游一样轻松。 “我很还要走多久才到核心？”孙彬简直难以直视那一地的尸首，有些已经面目全非，到处是黑色的血滩，恶臭的气味几乎要麻痹他的嗅觉。要不是知道萧九在这座塔里，他绝对没办法在这里待着超过十秒。 这一路下来，从萧静的嘴里，他知道了不少内幕。这时候他应该感谢中将阁下的唠唠叨叨，虽然说也许对方只是单纯地想要解闷。 SS级异变种，具有最高智慧、食物链顶端的可怕造物。军方的秘密档案里也曾经有过具有意识的异变种，但是它们都不是雌性，仅有雌性──就像是蜂窝里的女王，不同的是它们并不只单纯是个象征。只要超过五只SS级，它们要毁灭波克，仅仅在弹指之间。孙彬不清楚的是，SS级的异变种在新世纪成立以前就存在过，这是必须向所有血族与人类隐瞒的绝密档案。 目前孙彬了解的范围只在于几点，军方内部的问题和波克市目前的混乱脱不了干系；必须阻止莉莉丝复活；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孩子的爸被困在塔里的核心，他的宝贝现在有危险！ “搭乘前面的电梯，可以直达第十三层。”萧静的导航上出现了闪烁的警示，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那里有很多饿坏的家伙正在等着我们。” 孙彬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涌了出来。 就当作是组团刷怪好了，而且他的搭档也不赖，就是多话了点。 灰塔的内部实际就是一个庞大的迷宫，到处潜伏着异变的怪物，要是没有萧静手里的地图，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正确的通道。 多数的时候孙彬只要在中将阁下的后方，多亏了那一个多月的异变种生活，他现在在瞧见那些怪物往自己直冲而来的时候，也能见怪不怪地补上一发。 他们走进电梯，禁闭的小箱子让血腥味更加浓郁。孙彬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他的外套早就不翼而飞，衬衫也沾了不少污渍，血族中将看起来倒是好上许多，虽说少了能够耍帅的披风，不过身上的军服依旧完好无损，底层的那些杂兵虽然数目众多，却也没能靠近他们三尺步以内。 在电梯徐徐上升的时候，孙彬突然感知到什么地眯起眼。他定神凝听了一阵，一股诡异的冰凉感浮上心头，他拉住了萧静，急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萧静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他重新组装好了自己的枪械，扔掉了空弹匣，在电梯口打开之前就做出了射击的准备。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叮”响了起来，随着电梯口打开来，前方的灯光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在那条路的尽头，先是一双红色眼睛出现在视线中，很快地，像是闻到了美妙的气味，一双双恶魔的眼在黑暗中探出，空气中除了腐朽的气息之外，还有翅膀扑动的刷刷声。 孙彬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但是他更加在意那一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尖叫。 “看样子我们得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萧静瞥了他一眼，“准备好你的家伙，我想它现在已经饥渴难耐了。” “你确实应该给点我表现的机会。”孙彬故作镇定地道，他凭着多年打全息网游的经验，攥紧了手中的枪械。 在感觉到前方的暗影逐渐挪进的时候，萧静低声补充道：“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范围。” 孙彬却看到了前方挪向他们的怪物长着扭曲的面孔，它们的形态各异，手里还抓着什么，定睛一看，似乎是同族的残肢。对血液的渴望已经让它们开始自相残杀，进而异变成更恶心的生物。不仅如此，它们当中的一些身上还残留一些破碎的布料，那是军部的服饰。 黑发血族听见了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他暗暗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重新灌满勇气和力量。 轰炸声重新在塔内响起，但是这并不能干扰实验室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在莉莉丝在睁开眼的第一刻，血液的抽流就停止了。他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用充满着好奇、迷茫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企图运动身躯的时候，他发现那些导管阻碍了他的活动，他先是笨拙的扭动身体，然后仿佛是渐渐抓到了窍门，他伸手扯住了那些细管，直接将它们从身上扯了下来。 亚当·路德已经沉浸在疯狂的喜悦之中，他原先要去打开培养箱的装置，但是不等他这么做，猛地一声剧烈的撞击，那坚固得足以抵挡炮弹的玻璃就出现了裂痕。 “噢，不，不，孩子，别这么心急──”人类博士心疼地大叫，却不能阻止莉莉丝将水槽箱给破坏。 那浑身赤裸的血族赤脚踏在碎片上，用无害而纯净的目光环顾着四周。那个模样就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使，黑色及腰的长发垂落在身后，就如同博士所言，这绝对是最完美的造物──他的身体完美无暇，仿佛每一处都经过上帝精心的塑造。那张脸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美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魔性魅力。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迷惑任何一个他想要拥有的人。 莉莉丝，上帝创造给人子的第一个伴侣。 即便是萧天，在这一刻也禁不住摒息，他站立不动，宛如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像。 莉莉丝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眼前那个像是跳蚤一样激动地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类博士。 “这是奇迹！孩子，看你恢复得多完美。哦……老天，我知道你现在一定饿了，别担心、别担心……”亚当·路德用安抚的语气说道，直到看向对方的眼里，他渐渐失去了声音。 早在莉莉丝苏醒拔去导管的那一刻，萧九就脱力地脑袋倒仰在椅子上，这使得他错过了一场血腥的画面。 莉莉丝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博士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从他的耳垂轻柔地抚摸而上，然后按在他头发稀疏的头顶上。博士发出了一声变调的“孩子”，那搁在他脑袋上的手掌却慢慢地收紧，轻易地像是捡起地上的布帛一样，将他的头皮紧紧揪住抓在手里，鲜红的血很快地在那苍白的手心里凝聚，黑色的指甲浸染在暗红之中。 那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犹如撕裂布匹一样，迅速、凶残。 血花如雨般溅开，利刃般地划过萧天的脸庞。 “啊！！！！”定格了几秒之后，皮肤被直接撕裂开来的人类博士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他扭曲地转过脑袋，脸部的肌肉的纹路清晰可见，突出的眼球逐渐渗出血。他求救地向萧天迈出几步，啊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最终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以扭曲的姿势倒地。 萧天静默地杵在原处，他的眼里毫无波澜，似是早有预料一般。 眼前披着美丽外皮的恶魔将手里的人皮甩开，他怔怔地看着沿着手心淌下的血液，凑近来闭眼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轻轻地、优雅地舔去。 直到死神的双瞳转向自己的时候，萧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平静地道：“你不过是个丑陋邪恶的造物，你就像是吐露着信子的毒蛇……” 那冰凉的手逐渐轻柔地抚上他的面孔，莉莉丝偏着脑袋仰视着对方，手指轻轻地勾勒对方的轮廓。 “你迷惑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让他们成为你卑微的臣下、心甘情愿地为你献上血液。”当那双纤细的手环住自己的时候，萧天仿佛被定神一样无法动弹。 在脖子感受到冰冷的触感时，他猛地伸手揪住了对方的长发，用狰狞的神情发出疯狂的咆哮：“去破坏吧！破坏一切！记住我、永远记住我！该死的婊子！恶魔！记住萧天！记住──！！” 咆哮声越来越低，却不住地回荡，犹如延续千年的诅咒，久久不灭。 金色的瞳孔静静地悠转，然后，落在前台那被禁锢在椅子上的人类。 被挣断的导管散在地上，里头的血液已经凝固。 人类青年犹如已经死去一般，面目灰败，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眼睛茫茫地睁着。渐渐地，一双白皙如玉瓷般的手臂从后方徐徐地环住了青年的双臂。 他悄声无息地凑近萧九，在闻了闻对方身上血液的气味之后，他用一种带着困惑的目光凝视着萧九。突然，沾在唇上的血液低落在人类那张犹如艺术品般精致的脸上。他像是自己心爱的收藏弄脏了一样，微微慌张地抬起手去擦拭着，却不想越弄越脏。 接着，莉莉丝似是感觉到萧九的不对劲，在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片刻之后，他一点一点地拔去了扎入青年动脉的管子，在看到那些血窟窿时，像个爱护幼兽的母亲一样，伸舌去舔舐那些渗血的伤口。 在眼前的生命流逝之前，他露出了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上的指甲渐渐扭转成锋利的利爪，感觉不到痛楚般地直接在手臂上，顺着青紫的血管慢慢划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暗色的血液很快地渗出，最后，一滴一滴地落入萧九微张的口中。 渐渐地，青年身上的伤口开始拢合，迅速再生一般地覆盖，就连颈部动脉上的血孔也慢慢地凝合。只见，青年脸上的血色慢慢地恢复…… 恍惚之中，萧九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就像昏迷之前，他先是看到了那双金瞳，唯一不同的是，那里头闪着微微的柔光。 “莉……莉丝……？”萧九发出了嘶哑的呢喃。 在被呼唤的时候，恶魔扬起了甜美的微笑。 跑，不断地奔跑！ 背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在手里的狙击枪弹用完之后，孙彬发出了一声低咒！ 那些怪物根本杀不完，他们刚解决完一批，很快就会有下一批，而且越来越难缠。萧静几乎被一群怪物困在中间，无暇顾及孙彬这里。孙彬在狼狈地避开几次攻击之后，被翅膀扫到水泥墙上，他下意识地先互助自己的肚子，背后的撞击让他吃痛地挤出一声闷哼。 “孙彬！”萧静喊了一声，在发现到一只庞大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孙彬那儿的时候，他双目的瞳色迅速转为深红，腾出一只手来，暗暗凝聚着力量。 就在黑发血族紧闭双眼准备承受重击的时候，眼前的恶兽突然发出一声哀鸣。 咿呀──！ “那里的！快开枪！”在不远处一个看不清面目血族冲着他们的方向喊道。 萧静忙拿起了枪，对着孙彬面前的怪物的脖子，连开十几发。 在眼前的恶兽被爆头之后，孙彬还没法回过神来。直到一只血迹斑斑的手将他从地上带起来，他才心有余悸地吸了吸气，指尖颤抖地与他交握：“谢、谢谢。” 不想，对方往他的脑袋扫了一个巴掌。 “臭小子，你在这地方干什么！” 孙彬一阵恍惚之后，带着几分傻气地道：“萨沙……？”他看着前面的这个血人，说实话……记忆里的那个红发血族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走的丧尸。 萨沙原本还要说什么，在低头看到孙彬隆起的腹部时，傻怔了一下，略带夸张说：“嘿！你带了颗球来沙滩渡假么？” 孙彬被他一堵，所有感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中。 “那里的，快过来帮忙！”某个被遗忘的中将快被怪物淹没了。 萨沙摸摸鼻子，拍拍他的肩，低吼地冲到前方直接用枪柄去砸怪物的脑袋，虎虎生威。 “抱歉，子弹快用完了。”红发血族冲着萧静流里流气地一笑。 萧静趁着空隙回头冲着孙彬喊道：“核心就在前面，直走到尽头！” 孙彬来回看着他们迟疑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踉跄往前跑了上去。 在后方的脚步声渐渐隐去之后，被留下的两人也解决完了这一批守门员。但是脚下的振动告诉他们，还有下一批正在往这里直赶。 萨沙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靠着墙坐倒在地，抬眼看着那个正一脸嫌弃地扔去手套的血族。 “喂，兄弟，身手不错。”红发血族笑了笑，他在这座塔里不知待了多久，现在能看到除了异变种之外的活人，实在该好好地感动一把。 “能撑这么久没事，你也不赖。怎么办到的？”萧静挑挑眉，只是眼里少了几分诚意。 在振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萨沙站起来拍拍大腿，看着前方，眼里藏着一丝凶狠：“我没怎么，就想宰了这些狗娘养的，妈的！”他吐了一口血水，低头摆弄着手里陪着他共患难的家伙，“给你一个忠告，尽量不要被它们吻到，否则就马上把那块肉扯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前头越来越近的一群怪物，这一次里头居然有四个是完成进化的异变种。 “狗屎，好家伙……”他戒备地说道：“我来断后，你──” 忽然，红发血族没了声音，在往下栽倒之前，被血族将军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后边去。 “碍事的终于没了……”萧静合着眼优雅地运动一下脖子，热身般地运动手指。 在他慢慢地重新将双眼睁开的时候，赤红的目珠如同火焰般艳丽。 在他从容地踏步往前之际，一只手伸出抓住了他的鞋。红发血族艰难地抬头，在昏迷之前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冲着他抬起了食指，放在淡红色的薄唇上。 “嘘，祝你好梦。”他说。 孙彬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通道的最深处，最后停在一道坚固的闸门前方。 诡异的是，那道门并没有上锁，就像是陷阱一样地诱人踏入。 黑发血族并没有犹豫很久，这一路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又重新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上，几次的有惊无险让他浑身带着一股血气。不安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前，他猜不到这扇门后有什么，他只知道萧九正在里头。 闸门慢慢地打开，入目的是科幻恐怖电影里常见的场景。 琳琅满目的、夸张的导线，有些横在地上，延绵向前，这是一座宏伟的实验室，规模完全不下于波克地下研究所的中心试验区。 孙彬先是看到了中央那裂开的水槽，偶有触电似的爆裂声，碎片散落一地。 在脚下踩到湿濡的异物时，孙彬的步伐顿住。这个血族男人低下头，缓慢地弯下身去碰那地上像是一团皱起来的布帛，在执起它的时候，扑鼻的血腥味让孙彬拧紧了眉头。 尽管人类的血液对血族存在着先天的吸引力，但是眼前的东西实在太冲击视线。孙彬吓得甩开了那张破裂的人皮，摇晃地往后连退数步。 这时候，他才留意到前方的两具尸体，不过他没有机会去细看，一声细微的呼唤就像是天堂传来的声音。 “彬彬……” “小九！”孙彬惊呼了一声，扭过身看去，他终于见到了萧九！ 人类青年看起来还很虚弱，他的四肢都被牛皮带禁锢在椅子上，不能动作。 孙彬直接抓住桥栏越了过去，三两下就跑到了萧九身边，两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的脸，一脸心痛地唤：“小九、小九，你怎么了？” 萧九的脸上是干涸的血渍，他看起来无力说话，只是固执地抬眼看着孙彬。 对萧九来说，出现在这里的孙彬就像是个幻影。他不确定是不是体内的毒素还有残余，直到孙彬托住他的脸时，他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爱人是真实的。 孙彬看起来比他好不了多少，惊恐的双眼夹满血丝，脸上还有数道擦伤，下巴是来不及打理的青色胡茬，原本总是整齐地梳在后方的黑褐色头发也成了跟鸟窝似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给他的彬彬一个微笑。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亲吻他、拥抱他。 “小九，你等等！别怕，我马上帮你！”孙彬像是哄孩子一样地急急在萧九额上重重亲了几下，然后匆忙地摸索着对方的腰间。在摸出一个手柄之后，孙彬暗下一个按键，锋利的刀身闪烁着微光。 孙彬蹲下来小心地去割开那个紧扣的牛皮环，他的动作不快，他得要小心避免伤了萧九。 他拿着匕首的手发颤着，一直到解开最后一个环的时候，孙彬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要跟着停顿一样。 黑发血族捞起了青年的手臂，萧九却猛地变了脸色，扯住孙彬的衣襟，嘶哑地喝道：“……快走！！” 孙彬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在几个呼吸之间，孙彬就像是被拎着一样地甩飞了出去。 好在的是他这次反应得快，在滚下去之前先抓住了上方的桥栏，抬头的一刹那，孙彬瞬间止住了呼吸。 孙彬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影子，慢慢地、无声地在他的眼前徐徐降落。 背后的双翼是灰白色的恶魔羽翼，优雅地张开着。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描绘出的美丽面孔，那实在是过于华丽、精致，不管是谁，都会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被夺去灵魂。 莉莉丝缓慢地着地，他的步态优美得犹如一个绝世的舞者，他倨傲地俯视着那用一只手紧抓着桥栏的血族，暗金色的瞳孔缩了缩。 这一刻，孙彬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接近。 第五十五章（上） 那充满着魔性之美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宛若堕入世间的天使──如果不去看他肩上那诡异的、逐渐突出来的尖锐事物。 那渐渐长出的长物与背后的恶魔肉翅一样，在突破皮肉的时候发出了嘶嘶的骨肉交错的声音，然后在猎物瞠目的时候，迅速地发动攻击。 孙彬忙放开了手，从那不算高的地方直直坠地，两脚着地的时候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一次的失手并没有让眼前的恶魔觉得不快，他用一种充满着好奇、玩味的目光瞅着下方的黑发血族，就好像一个已经饱食的猎豹在吓唬误闯进禁地的麋鹿。很快地，在孙彬站稳的时候，他的右肩上又长出那像是触须一样的长物，将末端化成尖锐的锥刺，向血族的方向鞭笞而去。 孙彬开始了没完没了的逃命，在他发现到对方的那两个触须尖锐的足以穿透任何障碍的时候，孙彬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与敌人的天差地远！ 这哪是异变种，这根本就是一个异形！ “呵呵。”在看到对面的血族像个老鼠一样狼狈地抱头逃窜的时候，莉莉丝发出了清脆愉悦的笑声。 孙彬好几次化险为夷，但是他发现那不过是眼前的怪物想要玩弄自己。只见他翘腿坐在桥栏上，两手托着腮用充满兴味的目光紧追着孙彬，那个表情带了一股孩童般的无害天真，一直到那个黑发血族被他逼回到中央，绊倒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莉莉丝似乎在这时候才留意到这个血族腾出的腹部，他渐渐地眯起眼，在桥栏上站了起来。 孙彬吃痛地在地上用两手撑起，他默默地粗喘着，抬头想去搜索萧九的身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翻涌而来……这样下去，他根本什么也没法干。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地把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它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帮助你进入状态。 血族中将的声音在耳边适时地响了起来。 孙彬无声地吞咽，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使用它。谁也不希望当个怪物，但是眼下的情况，唯有这样…… 在黑发血族摸到怀里的注射器的时候，一把强而有力的拉扯将他从地上直接带起来。 “啊──”随着孙彬的一声叫喊，他眼前的世界迅速地来了一个翻转。 一只触手圈住了男人的脚踝，将他从地上毫不温柔地扯了起来，让他一晃一晃地倒挂在眼前。 更糟糕的不是这样，孙彬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口的暗袋滑了出来，在他一惊想要伸手抓住的时候，注射器却无声无息地从他的掌心中溜走。 “不……”他嘶哑地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清脆的破裂声。 莉莉丝由始至终都在紧盯着他的腹部，一种诡异的神情逐渐袒露，带着露骨的敌意、厌恶…… 孙彬并不知道，对任何一个雌性的异变种来说，他们拥有比雄性更强的领地意识。这就是为什么在千年前SS级异变种能在与人类和血族的共同抵御之中消失在历史之中，因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合作，甚至会在看到相同等级的同类时互相残杀。 这是出于一种独占的心态，对每一个雌性异变种来说，这是刻画在基因里的天性。他们的势力范围之中，绝对不能容忍第二个雌性的存在，这关系到他们的荣耀。 以及，他们害怕敌人会抢走自己心爱的雄性。 孙彬在注射器破碎的那一刻就觉得力气被抽干了，但是在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胁的时候，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寒意让他再次睁眼。他倒看着那张用乖觉的眼神盯着自己腹部的恶魔，紧张地开始晃动身躯。 那个恶魔要伤害他的孩子！──这种危险的直觉让孙彬开始使劲挣扎，神情近乎疯狂。 猎物的不安分彻底让莉莉丝失去了耐性，他的眼中渐渐地染上一抹猩红的血色…… 一道黑影蓦然从旁边冲了出来，只不过是眨眼之间，萧九蹬着桥栏借力往前一跃，手刀快狠地一划，再张开手臂搂住了孙彬，和他一块从半空中摔下去之前，把自身当作肉垫让血族男人压在他的身上。 触手被割断的同时，暗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你、你怎么样？疼不疼？哪里伤了？”孙彬慌忙地扶着人类坐起，萧九的脸色太吓人，他在摔下来的那一刻手里的匕首就脱了出来。他目光茫然地看着上方，双肩微颤。 疼痛让莉莉丝的面部扭曲起来，他将触手收了回去，翅膀毫无目标地拍动、泄愤似地鞭笞着空气，在往下俯视着的时候，他姣好的面容出现了裂痕，看着人类青年的目光充斥着悲伤的情绪──没有谁能拒绝如此哀戚的目光。 萧九在孙彬的搀扶下摇晃地站了起来，他咽下了嘴里的腥气，暗暗地对孙彬说：“你快走……” “你呢！”孙彬拉住他。 萧九深深地看着男人，在撞进那双金色的眼瞳时，他慢慢挪开了眼。 “我不能走。”他望向莉莉丝，失神地说：“……我要待在这里。” 孙彬瞪大了眼。 萧九就像是失去了一般的灵魂一样，他在沉默中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不能走。 要是他现在跟着孙彬转身，莉莉丝绝对会杀了孙彬。 “你走吧。”他作势退了孙彬一把，然后一步一步地迈向前，身影决绝。 在人类慢慢走向自己的时候，莉莉丝显然露出了欢喜的表情，他从上方缓缓地飞跃而下，张开手臂和飞翼，慢慢地包住了萧九。他眷恋地用抚摸着青年的脸庞，亲昵地与他耳鬓厮磨。 “小九。”孙彬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 血族男人抹了抹脸上的灰，深吸一口气，嘶哑地道：“亲爱的，你自己不知道么？你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 “……” “如果你不是一幅要哭的表情，相信我，刚才你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我一定会狠狠地揍飞你。” “……” “过来吧，我们一起走。” 莉莉丝慢慢地瞧了过来，眼里带着明显的窃喜。 静待一会儿之后，孙彬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他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喃喃自语般地说：“好吧……这次我真的生气了。” 周围的气压隐隐地出现细微的变化，在前方的黑发血族迈开步伐的时候，莉莉丝突然警戒起来。 孙彬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他直视着前方，没有了刚才的畏首畏尾，取而代之的是眼里的一抹暗色。 “嘶──”莉莉丝张开了那艳红的唇，露出了獠牙。 黑发血族眼眸的色泽越来越深，在距离他们十步不到的时候，莉莉丝猛地扔开了怀里的人类，冲着孙彬发出威胁的磨牙声。 黑发血族止住了脚步，他像是听不到萧九喊出的那一声心碎的“彬彬”，眼里只剩下了眼前的另一个雌性异变种。 在那坚硬如钢的肉刺挥动而来的时候，孙彬猛地跃了起来，他的双脚稳稳地落在墙上，攀住了墙面。 他不太舒服的扭了扭脖子，脸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他逆重力地慢慢站了起来，衬衫的后方突起一个古怪的形状。筋骨肌肉摩挲衣料的嘶嘶声让人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直到那尖锐的部分刮破了衣衫…… 新生的双翅渐渐地张开来，上头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在阴暗的光线中微微闪烁着异光。那双翅翼在完全铺开的时候轻轻地扑动了一下，一阵不小的飓风就刮了起来，除了前方与他对视的美丽怪物之外，周围的所有一切都被卷飞出去。 莉莉丝没有再露出吓唬猎物的小戏码，他的瞳孔已经转为兴奋的猩红色，原本站直的身板也微微躬了起来，脖子微微扭着，用古怪的姿势紧盯着对面那刚刚完成进化的同类。 “嘶……”莉莉丝发出了诡异的嘶叫声。 然而，回应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优雅含蓄。 当震地的吼声响起来的时候，血族将军整个人一晃，手里的终端只剩下刺耳的“一一”声。 站在一堆尸首中间的中将阁下怔怔地望向声音传来的远方，挑眉自言自语了一句：“所以说，千万不要惹怒一个孕夫，后果很严重……” （下） 目前都市的混乱已经受到了初步的控制，频繁出现的异变新闻对市民来说已经屡见不鲜，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之下，除了激进分子每一天都围堵在市政厅外头、以及怂恿着革命思想的年轻人们不断惹些小麻烦，基本上大多数的市民还是选择继续日常的生活，尽管他们心底感到极其不安。 媒体每天定时广播一些无关紧要的报道，而对都市的异常的现象三缄其口，没办法，就连超级名嘴科拉威尔都屈服在军方的双管狙击枪之下，这些聪明的家伙已经明白事态非常严重，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选择。 金发血族拿着一杯黑咖啡走出店铺，冷风将一张纸刮到他的脚边。不用低头看都知道那是一些激进组织的宣传广告，末世的舆论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地扩散开来，而他们提出最好的证明就是──人类都被隔离开来了。没错，人类消失了，为了安全，他们就像是稀有动物、或者是博物馆里的毕卡索名画一样被保护起来。 在凯斯走向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的时候，副座车门自动打开来。 大卫正在把一张宣传单揉成纸团，在凯斯坐进来的时候对他面露微笑。 “你相信这些么？”凯斯突然问了一句。 大卫发动车子，乐观地道：“我相信有末日，不过不是现在。” “我不是要向你打听什么内幕。”凯斯有些敏感，他可不希望他们之间牵扯到一些严肃的话题。呃……好吧，虽然他还没真正点头答应和对方在一起。 大卫注意着路况，边道：“事实上我昨天才见到爹地。说真的，前阵子我也很担心，我和父亲有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你不知道，我父亲快疯了，他上次还悄悄问我要怎么潜进实验室。” 金发血族不由得一笑，“他们的感情很好。” “那当然，我父亲八十岁的时候才跟我爹地定下誓约，然后乖乖等了二十年，可惜他们结婚之后，还是只能一个月见几次面……啊，我想说的是，昨天我爹地看起来很好。”他突然侧过头来，用说秘密似的语气小声道：“他之前简直糟透了，可是昨天却不是这么回事。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 “什么解决方法？”凯斯忍不住追问下去。 大卫却突然猛踩刹车，他们顺着重力往前一倾。 “嘿，在搞些什么！”凯斯扬声喊道，他拉下车窗探出头，想看看前面那突然停下来的好家伙是什么模样。 然而，他却发现在更前方，已经拍成了一条长龙，隐约可见最前面的黑色军服在高速路上。 “该死，我没听说这里有检站。”大卫也有些不耐烦，现在军部在各个地方设立了检哨站，每个人都要定时做简单的血液检测。虽然这遭到了市民强烈的反感，不过却也让意外事故大大地减少。 “不对！大卫，你快下来看！”凯斯先打开车门。 大卫顿了顿，在听到什么声音的时候，也跟着下车。 不只是他们，也有其他车主或是探出脑袋，或是走出来看着夜空。 一艘艘的军用飞行机整齐划一地从夜空中飞过，那个场面实在是过于壮观，就像是战争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特效画面。这完全不像是过去普通的空军演习，或是真么特技表演，看那驾驶他们似乎正急着赶往什么地方。 “哇，酷毙了。”一些年轻人拿出手机狂拍，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 四周中弥漫着鼓噪的气息，连空气也让人感觉不安起来。 波克的全民广播响起了那把甜美的声音：“早上好，现在是凌晨三时整，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灰塔里的电力设备已经完全被破坏了，以实验室为中心，破坏的范围正在不断扩大。 现在环顾一遍此处，都难以从那些残骸之中追溯它们过去原有的样貌，毫无疑问它们被破坏得太彻底了。 站在废墟中的恶魔已经褪下了自己的美丽的伪装，跟一般的异变种比起来，他的身形小上不少，基本上和披着人皮时的形态相去不远，只是他的身体微微拱起，皮下的肌肉筋骨像是在蠕动的，形成管状似的突起，豁开一道血口的脖子渐渐拉长了几公分，露出了皮下那管轮成节的条状肌肉，只有那张迷人的脸蛋毫无变化──那就像是贴在一个怪物上的面皮，也许将它撕开的话，会是一张让人难忘的恐怖面容。 几个长突状的触手从他的腰部后背伸出，毫无疑问，它们可以撕碎任何一个想要的猎物，蕴含的破坏力可以横扫眼前的一切。 但是，不管战况再激烈，他都没有离开那个范围半步。 看向恶魔的背后，可以看见一个靠着墙半窝着的人类，他的周围可以说是这一片废墟中唯一尚存的地方。他睁着眼，并没有昏迷，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在清醒着──他的目光从刚才就不断地追随着另一个影子，现在那个影子正藏匿在上方角落的暗处中，导线被切断而时不时发出的电光让他能看到他的模样。 血族男人已经经历了完全的异变，他的形态又出现了一些改变。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上一次那看起来笨重庞大的形态，他覆盖着细小鳞片的容貌出现了一丝变化，除了还能看出他先前的轮廓之前，五官也出现了细致的改变。深红色的双眼如同跳动的火焰，宽大的骨架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加畸形，如果以另一种角度去琢磨，这无疑会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审美体验。 没有谁会说他难看，尽管有些恐怖。他拥有人类躯体的形态，但是却在各个方面出现了改变──那就跟他的前辈们一样，将在一次又一次的异变中完成进化。 全身覆盖的鳞片使他看起来很坚韧，他和他的敌人拥有差不多的体型，可以说这方面他们谁也不占优势。从破坏力来看，他背部蔓延而出的尾部和双手的利爪是很好的利器，而且他极具爆发力和速度，这就是为什么莉莉丝的触手始终没办法逮住他。 莉莉丝的触手在几次被对方扯断之后，化成地上的一滩血水。不过他的复苏能力很快，不用太久，新的触手就可以再长出来，所以他们之间的恶斗一直没办法分出胜负。 莉莉丝就像是个牢牢护住宝藏的守门员，一点也不容许眼前的这个雌性靠近一步。而孙彬也很小心，他们在这方面形成了良好的默契，避免波及到那个还很虚弱的人类。 萧九的目光紧随着孙彬，他从一开始的慌张，到后来的愤怒，最后是哀求！ 萧静的预估并没有错误，撇除实战经验来说，从许多方面来看，孙彬应该有能力和莉莉丝一较高下──如果是几十年以前的莉莉丝，或许存在这个可能。 但是现在的莉莉丝已经不能说是异变种、更不是血族。 这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生物。 数十年来用血族的血液喂养而出的怪物。对异变种来说，人类的血液才是他们真正的供料，而血族的血液虽然能让它们的体力恢复，却不能消除饥饿感。换言之，同族的血液对异变种来说，是另一种毒药，让他们越来越饥渴、更快步入疯狂的毒药。 人类的稀缺让亚当·路德使用血族的血液长期让莉莉丝的细胞保持活性，却也让他渐渐地发生无法预知的异化──这就是那个疯狂的博士嘴里所说的‘进化’。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九不止一次想对孙彬咆哮──快走！他妈的快逃！ 莉莉丝现在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就像一开始他在被萧九隔断一根触手的时候还会扭曲的嘶叫，在发现他可以自由操控身体的每一处细胞，而这样的损失完全不值得一提的时候，战况渐渐地出现了不利的局面。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是势均力敌的话，那么现在沉默的莉莉丝就像是一个已经稳拿胜利的猎豹，他开始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敌人，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要用如何残忍的方式教训这个该死的雌性。也或许，他正在困惑自己的力量，站在进化的最顶端，莉莉丝的智慧就跟他的力量一样，他很快就能适应这些崭新的能力。 前方再次传来动静，在莉莉丝学会怎么很好地去运用新长出的触手的时候，孙彬也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背后的双翅。他知道该怎么让它和自己的速度良好地配合，并在适当的时候发出攻击。飓风随着他的冲刺刮了起来，莉莉丝快速地环顾四方，但是孙彬的速度很快，他只能依靠风向和声音来判断敌人的位置。 坚硬的触手狠穿过钢硬的墙面，再直接横扫而过，不断有烟灰和粉尘落下。 莉莉丝运动着狭长的脖子，他突然像是看穿了什么，触手第一次跟上了对方的速度。不过很可惜他再一次追丢了，触手再次被扯断的时候，他晃晃地退了退。孙彬在他对面的墙上降下，黑色的利爪刮过金属墙面，发出了咿呀刺耳的声音。这一次孙彬不再给他恢复的机会，而是选择直接迎面冲上前。 吼──！ 莉莉丝的眼里突然闪过狡黠的颜色，那原本截断在地上的触手不再化成一滩黑色的血水，而是迸发出尖锐的肉刺，快而迅速地直穿过敌人的双翅，像个钉子一样将他直接钉到了墙上。异变种的双翼布满着血管和神经，对每一个异变种来说，翅膀即是他们有利的武器，同时也是他们最脆弱的部分之一。 暗色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痛楚让孙彬嘶吼出声，而莉莉丝就像是破解了一个难解的难题一样，他露出了笑容，两眼开心得都微微弯曲起来，动人而恐怖。 在他用自以为优雅的步姿迈开步伐之际，背后传来了人类破碎的呼喊声：“莉莉丝……！” 莉莉丝止住步伐，脖子上的肌肉运动着，用扭曲的姿势慢慢地扭向后方。 “莉莉丝……”萧九已经站了起来，他步伐虚脱地向前迈了一两步，用一种央求的姿态向对面的恶魔张开手臂，轻唤着：“过来，来我这儿，莉莉丝……” 莉莉丝看着他的兽目中明显蕴含着强烈的感情──如果真要寻找一些词汇来形容的话，那是惊喜、眷恋…… 但是他迟疑了。他又回头看向那挣扎不止的雌性，看样子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先把威胁彻底抹去。 “莉莉丝！”萧九似乎看穿了他的一切想法，他高声地呼唤，摇摇欲坠的身体再往前一步，呼唤道：“来我这儿，抱住我，莉莉丝……” 莉莉丝终于输给了诱惑，他回过头走向人类。他宛如处于热恋中的恋人，慢慢地将自己丑陋的形态隐去，回复成人类般的无害模样，仅到青年双肩的身高让他用仰着下颚看着萧九。筋骨交错的沥沥声隐隐作响着，在皮下形成诡异的蠕形，在走到萧九面前的时候，那散开的触手似乎还来不及收回去，与他艳丽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视线冲击。 他抬起手背轻轻地摩挲着萧九的脸庞，目光带着微微的疑惑，却在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以及血液的香味时，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他伸手慢慢地环住了萧九的腰肢，在感觉到青年回搂着住自己的时候，他充满依恋地将脸贴在对方的胸前，眼里充斥着幸福与满足。 “莉莉丝、莉莉丝……”萧九用力地抱紧了他，在他耳边深切地呼唤。 莉莉丝陶醉地慢慢合上眼。 这个画面犹如一个血腥却又绝美的童话──要是这样的温情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对不起，父亲。 当寒光在背后闪过的时候，莉莉丝随即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 多重声线重叠的吼叫让人毛骨悚然。 背部的翅膀被狠狠地割裂开来的痛楚对每一个异变种来说犹如剜心般痛苦！ 在被甩出去之后萧九快速地爬起来跑向前方，在莉莉丝受到重创的时候，钉住孙彬的肉刺也跟着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化开来。 此时孙彬的脚下已经累积了一滩血洼，萧九触目惊心地抱着他的双肩，将他扶了起来，喊了一声：“快走！” 孙彬却没有再犹豫，他忍着剧痛，直接把人类给抱起来，往天花板上的巨大的窟窿振翅飞了上去。 咿呀──！ 莉莉丝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挽留，却只是徒劳。 他呆怔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背后淌着血的翅翼慢慢地、缓缓地融化，诡异的沥沥声不断作响。他过份圆睁的眼眸慢慢地坠下红泪，形成两道红色的痕迹。 在将萧九带到看似安全的高处楼层的时候，孙彬突然脱力地将萧九放了下来，然后跟着腿软地栽倒。 “彬彬！”萧九紧张地看着那逐渐恢复成原样的血族，在他发寒似的颤抖似的时候，他赶紧脱下了身上的那件外衣把赤裸的紧紧地包裹住。 “彬彬、彬彬，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萧九不断地捏着男人的掌心。 孙彬摁住了自己的腹部，强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来。他“喝”的一声，像是抽搐一样发颤，萧九低下头，瞧见了由男人的大腿开始延绵而下的血丝…… 欠操的老天！ 在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时，萧九快速地将随身的匕首拿出，对准自己的左前臂避开神经划开一道口子，在血淋淋的肌肉之间抠出藏着一个极其微型的仪器。 这对每个军人来说，原本是个可以让敌人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利器。现在，它终于体现出了其他的价值。 此时，灰色巨塔外停着一艘天空战舰，一位血族将军在控制室内。 “是，元帅，大队已经准备就绪。我们的军队已经围堵在外，随时就能──” “阁下！” 一声惊呼猛地插入进来，掐断了他与元帅的通话。将军暴躁地吼道：“发生什么事！你们在搞什么！” “有、有异状！不、不──！” 刺耳的惨叫声让将军的脸色陡地苍白起来，他走到控制台前方，从那个方向往外看去── 这绝对是一个永生难忘的画面。 只见那月色之下的灰色巨塔渐渐地有什么东西从中渗出，那是暗红色的、像是喷发的火山熔岩一样，渐渐地从这幢建筑中部开始的细微夹缝中渗出，犹如用血液做成的帘幕一样，似乎要把整座灰塔都包裹住。 发出惨叫的是在塔外待命的军队，那些淌留而下的暗色液体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地猛地袭向周围的生命体，将他们迅速地淹没。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将军愕然地喃喃出声。 “是潘多拉的魔盒。”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在将军猛地回头的同时，他撞进一双红色瞳眸。 “这是人类违逆造物主创造而出的恶魔。”中将阁下的声音低沉而遥远，他的手慢慢地搭在眼前这个将领的额头上，用催眠般的轻柔声道：“别害怕，因为你、还有我。我们都是违背了自然的存在。” 当萧静收回手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将军已经成为一个无神的傀儡，慢慢地走到旁边去。 这时候，宏伟的巨塔塔顶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中将阁下没有浪费时间，他转过头迅速地拿起了控制台上的传令筒，“空中部队注意，这是首要命令，立即移向塔上352×23方位救出萧衍少将！” 在看到塔顶那被炸出的一个大洞上的一双影子后，萧静的眼中也出现了喜色。 在那诡异的暗红色液体往上蔓延之前，萧九抱紧了怀里的血族男人，一跃抓住了那落下来的攀绳。 在人质安全之后，就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忌了。 萧静走到控制台前，打开了通讯荧幕。他拿出了一张不起眼的磁卡，扫描一遍。 荧幕中央只有一行白色字幕──【SENATUS】（*注）。 输入了繁琐的密码之后，全息荧幕里立刻跳出一张人脸。 “早上好，奥古斯都·佛列·克伦威尔猊下。” “好久不久，雅各，你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美丽，我们有五十年没见了吧？”萧静用老友似的语气与他打招呼。 名唤雅各的生物电脑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是的，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五十一年四个月又二十三天十小时两分钟五秒之前，猊下。” “哦，我很高兴你的脑袋还是这么清晰。好吧，雅各，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们叙旧。现在我要启动‘耶和华’，你能帮我么？” “您的权限完全允许您这么做。吾很荣幸为您服务，伟大的猊下。” 没有等待多久，画面中跳出了这个蓝色星球的地图，萧静快速输入了灰色巨塔的方位，眼前的定位系统瞬间准确定位。 “地点重新确认，确认无误。Jenovah发射前两小时准备，进入待命──” 萧静关闭了荧幕，他缓慢地走到了前头，将眼前犹如末日般的画面一览无遗。 铺天盖地的血色逐渐吞噬整座灰塔，军队慌忙狼狈地撤退，而看样子那个怪物似乎还不懂得扩大自己的攻击范围，或者说，它其实只是要阻止谁离开呢？ 怪物的心思……谁知道呢？ 在飞行机停在战舰的甲板上的时候，萧静跟着微微一笑，转过身大步走出控制室。 第五十六章 原本围绕在巨塔之外的军队已经匆匆撤退，远方的天际渐渐地浮现一抹鲜艳的红色。 一轻型飞行机缓缓降落，走出的老者在尘沙之中静望着那座巨塔，晨曦的光将它拉出一个狭长的黑影。 “阁下。”驾驶员禁不住出声唤道。 老元帅闻声回头，哑声说：“你也走吧。”不过他又向这个忠心的年轻人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过一阵子再来吧。” “……是，阁下。”虽然他依旧放不下心。 覆盖住灰塔的暗色液体已经凝固，形成了坚固的堡垒。在感觉到生命体逐渐靠近的时候，它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却不是像先前那样伸出触手将周围的一切腐蚀吞没。 慢慢出现的通道显示他并没有被这里的主人拒绝。 老元帅的步伐有些蹒跚，却没有畏惧和犹疑。他就像是踏入了恶魔的口中，只有一条前进的道路。 他没有走多久就开始微微喘气，自从遇到袭击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的步伐没有缓下，越往前前方的一点星光就越发灿亮。 他走过的每一步，脚下的道路就会被那逐渐伸延的暗色帘幕吞噬。 一直到最后的尽头时，在他眼前的是一扇大门。 它看起来完好无损，金属色的门把雕塑着精致的花纹。充满皱褶的手徐缓地搭了上去，萧臻轻轻地吸了吸气，他很清楚，这并不是通往天堂的大门。 打开的细微门缝之中溢出一丝光亮，像是绣在国王冕服的金丝线一般。 在他完完全全将门敞开的时候，他看见在最尽头的位置放置着一台黑色的钢琴。一个少年坐在琴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琴键。他在听到声响的时候缓慢抬头，充满着魔性的容貌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随即漾起一丝微笑。 就算是全世界任何的一处美景，也比不上那抹笑容。 敞开的窗户流入暖和的阳光，这一切不真实得恍如在梦中。萧臻慢慢地将目光转向窗口，如果他走过去，就会看到一大片浸沐在阳光下的花圃，他知道，在花圃之间还会摆上一张桌子，托盘上会有一些小巧的点心，还有他钟爱的伯爵茶…… 晶莹的地面照出了老元帅此时的面目──那老迈的五官慢慢地变化，像是一个快速倒带的影像，最后停留在他最英俊的时候。 毫无疑问，他的独子承袭了他的面貌，因为太过相像，以至于有时候在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常常有一股年轻时的自己在以一种怨恨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错觉。 在他再次抬头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站在他的眼前。 少年并没有靠近，与他保持在几步远的地方，带着讨好的笑容。在男人看着自己的时候，少年抬起了微微合住的双手，然后在他的面前缓慢小心地摊开。 一只细小的蝴蝶在少年的手掌里微微振翅，它张开了绚丽的翅膀，慢慢地从少年的手心中飞了起来。 萧臻静静地看着那美妙的生命在他们之间打转，他的视线回落在少年身上，并没有丝毫的迷茫。 少年的笑容渐渐凝注，然后，周围美好的幻影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消失的魔法，温暖的阳光迅速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封闭的黑暗，腐臭和毁灭的气息慢慢地将他们笼罩。而眼前的少年也褪去了迷惑猎物的外皮── 那是一个骨架畸形的异兽，他微微躬着比元帅庞大的身躯，十几公分的脖子由几十个细轮长管的肉筋组成，那还披着美丽面貌的面部缓缓地凑向老迈的男人，艳红色的兽目中心是诡异的白点，由身躯散发出的肉刺悄悄地将眼前的男人围绕住。 恐怖的沥沥声不断地在耳边回响，周围的暗稠黏浆是莉莉丝的一部分，从他背后那被割裂开的翅翼中慢慢地溢出。 “零，已经够了。” 他叫出他的另一个名字，或者说，那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 莉莉丝仿佛是顿住一下，他的瞳孔里映出男人此刻的神情。老元帅也在注视着他，眼神远比一开始的时候还要温柔、深切。 在萧臻伸手的时候，眼前的恶魔想起什么似的却往后退了退，他还在淌血的翅膀快速地在遮住了自己丑陋的模样。 他慢慢地垂下眼，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老元帅却将手轻放在他受伤的翅翼上，那总是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眼里，此刻却带着怜惜：“那孩子伤了你？” 老元帅轻叹了一声，哑声呢喃：“不要怪他。” 莉莉丝又呜咽了一声，萧臻仿佛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用仰视的姿态看着眼前的异兽，说：“……很奇怪，对么？以前我总是不了解你的意思，你‘死’了之后，我却又慢慢明白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在你活着的时候，我却为自己不断寻找借口。” “是我让你变成这样。”他的手轻抚过那丑陋的翅翼，轻道：“你应该恨我，你明明应该‘死’去……萧天带走你之后，我已经知道他的目的，却依然纵容他。我知道，他比我更执着、更疯狂，他会为了达到目的牺牲一切。” 他们相视着，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 “我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我总是借由其他人的手，给我自己许多的理由。萧天用你作为筹码让我协助他，我看似被迫，却比谁都希望他这么做，我早就想要毁灭一切。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我才明白所有的罪孽都源自于我。” 他抚摸着莉莉丝的脸庞，即使那看起来如此令人不寒而栗，“我从不承认自己受你蛊惑，我漠视你的爱，我告诉我自己，你只是不断地欺骗我，甚至直到你为了我们的孩子而选择死亡的那一刻，我依旧不相信……” 萧臻的声音越来越弱，在缺氧的封闭环境里，他唯有依靠意志才能强撑到现在。或许早在许多年前，这个男人就已经随着莉莉丝的陨落而死去，现在游荡的只是他执着不灭的灵魂。 恶魔美丽的脸庞坠下血红的泪，他的手攀住了已经老去的爱人，在听到萧臻最后的告白的时候，他爱怜地将脸与他紧紧相贴。 从相弑到相爱，只有在这一刻，才是永恒。 地下研究院现在是一片混乱！ 白色的床褥已经染成触目的鲜红色，血族男人急促地吐息着，现在他的两边围绕着是波克市最优秀的医生──这几个人类医生感到非常头痛，要知道他们确实帮不少人类父亲成功接生过，但是他们的经验之中并不针对于血族。 院长最卓越的研究团队放下了手边所有的工作，他们正在忙碌地观测孙彬的生命体征，天知道在那对灰溜溜的夫夫赶到这里的时候，他们都吓坏了。 忙得焦头烂额的一名研究员看了一眼那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军服的血族中将，对于对方还在悠哉地拿着红酒杯的举措感到非常不满：“阁下，您要知道，生孩子是一件大事。” 中将阁下持续地晃着杯子，好像没听到一样地维持着相同的坐姿。如果了解他的人会发现，阁下是很少把眉头拧成如此典型的“川”字形的。 那充当成临时产房的实验室的床上已经血迹斑斑，孙彬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后背还包着绷带，两只手被紧扣在床的两边，锐利的指甲已经划破了被褥，刮动着担架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 “彬彬、彬彬！你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萧九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他从来没有离开床边半步，孙彬只要一痛苦地嘶喊，他就像是也跟着被人狠戳了几刀一样。 “唔啊──！！”孙彬猛地一睁眼露出了獠牙，这一次他甚至睁开了扣住他两手腕的扣带，开始疯狂扭动，这让一边紧按着他的医疗人员吓得差点跟着尖叫。 “妈的给我滚边儿去！！”萧九爆吼了一声，他去用力摁住了孙彬的双手，一低头面向他又露出了心慌的笑容。 “老婆、彬彬，再加把劲，别怕……”萧九的声音都抖了，孙彬的指甲嵌入了他的肉里，他也不知道疼。 孙彬在恍惚之中像是清醒一些了，他赶紧放开了萧九的手，虚弱地喊着：“把我、把我绑着……” 萧九凑到他的身边在他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几乎哽咽地说：“彬彬，我在这儿。” “我知道……”孙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在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他又拧眉，嘶哑地说：“我操……还好不是你生！嘶！” 忙得满头大汗的医生们喊着让他用力，萧九都急的眼红了，他恨不得自己伸手进去把彬彬肚子里该死的小子给拖出来狠狠暴揍了！ 萧静的呼叫终端在此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低头一看，上头显示着一行字幕：【警告，‘耶和华’发射前两分钟，现在开始倒数，请在发射区的工作人员尽快撤离。】 【发射前一分钟，进入最后倒数，59秒、58秒……】 一阵刺眼的白光划破天际，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毫不起眼。 突兀的震感传了过来，不过这里的所有人却没有机会去深究它的来源──此时，婴儿的嚎哭声响了起来。 崭新的生命降临的那一刻，欢呼声随之响了起来。 血族中将也跟着站了起来，等到双脚自动走到那扇隔离镜前。当然，里头还是乱成一团──这绝对是很稀有的画面，不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围绕着一个孩子打转，还来不及把小宝宝身上的血污擦干净，他的父亲就把他接了过去。 萧九仿佛是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他先是用有些恍惚的眼神看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颤抖的手缓缓地拂过宝宝的脑袋，垂着眼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小脑袋。 床上已经累瘫的血族男人在听到孩子的啼哭声的时候，还是执拗地睁开了眼。这个可怜的血族尽管已经严重缺血，在研究员们忙乱地去找纯净的血包的时候，萧九将孩子抱了过来。孙彬一看到孩子，眼睛都瞪圆了，就跟一开始的萧九一样，眼里带着无措、悸动，甚至是紧张。他只是茫茫地伸出手，用苍白的指节轻轻触碰小宝宝皱巴巴的脸蛋…… “是个人类，阁下。”欧文院长走了过来，他的眼里带着欣慰，“虽然我不知道当年莉莉丝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但是现在的结局也不坏，不是么？” 萧静透过镜面凝望着那对父亲手里的孩子，一些陈旧的回忆不可抑制地浮现上来。他点了点头，在转身之前说：“看样子是如此，相信那个孩子也会和阿衍一样。只要不是一个太大的麻烦，事情就不会难以解决。” “我相信这对父亲可以很好地看顾他。”院长用笃定的语气道。 “也许是吧……”萧静想起什么地转头，道：“疫苗的研发进展得怎么样了？” “噢，可能要再缓一两天。您知道的，夏娃还需要时间回复。” “给他带点菠菜汤吧，他的恢复力是血族里最顶尖的。”阁下带了些微调侃的意思。 “哦，阁下。和您随行的凡多夫中尉以及参与战役的军官们都已经催眠结束了，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小小的噩梦。请问接下来您还有其他的命令么？” 萧静满意地一笑，摩挲着下颌，喃喃：“刚好我最近缺了一名副官……” 新世纪526年1月1日。 紧接着疫苗的问世，新一届的大总统顺利在今日继任，宣布都市又踏上了正常的轨道。 在几个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像是个不大不小的恶作剧，虽然目前为止还有一些刻薄的家伙对这些事情紧咬着不放，不过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他们。啊，生活确实需要来点不一样的调剂品，不过这是在不妨碍他们享乐的前提上。 目前让市民们极其在意的事情，并不是新元帅的上任或者是沙漠中突然出现的诡异大窟窿，而是大卫·安柏斯在电影《异变》的首映会上，一脸幸福地袒露自己将会在近日结婚，并且决定急流勇退，退出演艺圈专心致志地相夫教子──呃，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谁会想到这个正当红的超级天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让波克市的年轻少男们乃至于三百岁的老吸血鬼都伤透了心！ 至于天王的对象，那更是令人大跌眼镜，有谁会想到敢于吞下整个螃蟹的家伙会是圈内老小子──的金牌保姆呢。 一时之间，不仅仅是天王的论坛被刷爆、使服务器完全瘫痪，就连老小子也跟着无辜受到牵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和凯斯·威尔难道不是一对么！】 【凯斯，孙彬喊你回家吃饭！PS：快放开你手里的大卫。】 【这一定是阴谋！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黑发血族镇定地点了右上方的叉叉，他叹了一口长气，走到旁边的婴儿床上。在看到那含着手指睡觉的宝宝时，孙彬简直要跟着融化一样，他慢慢地弯下腰来，伸出手指去轻轻点了点宝宝的鼻头。 哎，怎么说呢……就像是复刻版的萧九啊。 孙彬一想到生下这个小宝贝的过程，就觉得眼皮开始狂抽。说实话，这还真是个甜蜜而又不堪回首的体验。谁会想到孩子会从，嗯，那个地方直接出来呢？难道孩子不都是剖腹生产的么？缺乏了地球时期生产常识的血族感到异常懊恼，所幸的是宝宝的身体很健康，而且成长得非常快。 孙彬还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只比他的巴掌大一些，可是在昨天的时候，他的孩子已经能扶着墙站起来了──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惊喜，不过孙彬也有些寂寞，他就跟每一个拥有人类宝宝的血族爸爸一样，开始担忧他的宝贝长得太快，一眨眼、一眨眼就……哦，不！ “彬彬，彬彬──” 在听到那阵鬼嚎声的时候，孙彬虎着脸瞪过去，原本拿着一条领带飞奔过来的人类青年瞬间刹住脚步，乖乖地闭嘴，轻手轻脚地凑了过来。 “你差点把他吵醒了！”孙彬小声地教训道。 萧九跟着看过去，宝宝睡得很香，雷打不动的，是孙彬这个爸爸当的太紧张了。 “彬彬，帮我打领带。”萧九讨好地黏了上去。 “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了么？唉，拿来吧。” 萧九笑眯眯地站直，悄悄低眉看着帮他圈着领带的黑发血族──他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孙彬，会异常的英俊帅气…… “小九，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孙彬替他抚平衣摆，无奈地上下打量他。 一般的人类不是过了二十岁就不太能长高了么，他依稀记得先前萧九和他还差不多高，什么时候这小子又蹿个子了，简直快成了一根电线杆了。 萧九装傻地眨眼，想要乘机抱住男人的时候，却听到孙彬故作夸张地叫一声：“糟糕，我们快迟到了！” 萧九只好讪讪地放开手，没好气地把宝宝从婴儿床里抱出来，看着揉眼的儿子说：“彬彬，那俩家伙都结婚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 正抓着车钥匙的黑发血族一顿，僵硬地回头。 说实话，他在接二连三的忙碌之中，已经渐渐遗忘了这一件事情。啊，要知道照顾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人类宝宝──这是个非常需要心力的事情。故此，他不得不再请上一段时间的假期，这对孙彬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没办法，这个黑发血族到现在才知道，他所属的经济公司的董事长先生每天早上都在他的面前灰溜溜地泡奶粉。 萧九抱着儿子揉揉脸，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他郁郁地扁嘴道：“宝宝，怎么办。你爹地要对我们父子始乱终弃了……” “呀……？”宝宝眨了眨惺忪的眼。在一个月前已经学会发声的宝宝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PA……PA……？” 孙彬走了过来，把儿子接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问：“亲爱的阁下，请问我们能马上出发了么？” 萧九非常识趣地见好就收，从孙彬手里拿过钥匙，在儿子和老婆的脸上各亲一个，“那我们走吧。” 露天举办的婚宴来了不少宾客。 比起不断到处跟人秀戒指的大卫不同，凯斯在这时候显得受欢迎多了。在瞧见孙彬的时候，他赶紧走了过来，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锤。 “好小子，你们的动作真快。”孙彬揉揉肩膀，无视一旁暗暗猛盯着他们看得某个人类。 凯斯却一脸坦然地笑笑，瞄了一眼在后方找人亮无名指的伴侣，耸耸肩道：“我有什么办法？他太难缠了。再说……”他若有所思地瞄向萧九，“如果我们先前的约定还算数，我一点也不介意马上悔婚。” 孙彬挑眉道：“是么？那么大卫的眼泪会淹没整座都市的。为了世界和平，请你一定要认真考虑。” 凯斯“哈”地一笑，胳膊拦着对方说：“宝宝呢？你应该把他带来，我简直太爱他了。” “他现在……”孙彬摸摸下颌，有些担忧地看看萧九，“小九，虽然我问了很多次，但是你确定阁下能照顾好他？” 萧九一脸无所谓地道：“搁他那儿三年八个月都没问题，他比我们还会带小孩儿呢。” “是么？”孙彬很意外萧九究竟是哪来的自信。他现在一想到萧静看到孩子的时候，那双狂抽的眉毛……怎么说呢，实在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哦，我先过去了，婚礼就快开始了。啊，他实在很烦人。”在发现到大卫搜索着自己的时候，凯斯摸摸鼻子状似无奈地道，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眼里的得意。 在那刚脱下实验服的院长大人来临的时候，婚宴总算是能开始了。 走到台上的两位血族在所有人充满着祝福、艳羡或妒忌的目光下，交换了一辈子的誓言。 孙彬在感到开心之余也不禁有些寂寞，一只温暖的手却悄悄地握住了他。那是只有人类才有的温度。 萧九从后方静静地搂住他，眼里含着对美好事物的浓浓羡慕。 这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经历了多少事情。在事情看似落幕之后，军方临来了一次重大的变革。现在，暗流依旧波涛，新任元帅是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物，他就像是个临时的傀儡。每个人都有预感，内部的政变势在必行。 这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正在推进这一切。 至于莉莉丝，或者是失踪的前任元帅，任何还未解答的事情，萧九从未在孙彬面前提起过。他们现在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单单是孩子，就能耗去这对夫夫的精神……没办法，宝宝实在是太聪明了。现在欧文院长看着他们的孩子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变成异变种时的孙彬一样热切。 没错，孙彬偶尔还是会情绪失控，在几次之后，他已经稍微懂得控制变化的能力。不过他的控制力还有些拙劣，有时候附近的住户会抱怨，说他们会听到怪物般的嘶吼声，甚至还会看到一个朦胧的巨大黑影。 咳，有谁能想到会是一个大家伙正无奈地蹲在地上，让他的好奇宝宝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呢…… 萧九现在已经愿意跟孙彬提起过去的经历，虽然孙彬有预感这个小子隐瞒了不少。但是谁没有秘密呢？萧九想要得到的并不是怜悯，他只是慢慢地放下了一些不快的回忆。 “也许，我们也应该办上一场，这也不坏。”孙彬看着这场无比梦幻的婚礼，不由得出生呢喃。 萧九两眼一亮，打铁趁热：“那我马上叫人去办，这点算什么，我办他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孙彬闻言猛地严肃起来：“……我突然觉得，我还需要考虑。” “彬彬……”萧九苦着脸。 据说，血族就像是人类天生的奴隶，为了人类的一个吻而生。 ──人类又何尝不是呢？ 在前头的新人拥吻的时候，血族男人轻轻地拦过人类的肩，温柔地吻在他的唇上。 这是个无法挣脱的魔咒──德古拉之吻。 尾声 那是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现在正进行着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餐会。 一张高雅古典的红色橡木长桌前，十二张席位难得坐满了人。餐会里没有刀叉交错的光影，也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白色蜡烛上雕刻的繁复花纹正在无声地溶解，微亮的火焰不足以让人看清在座宾客的容貌，只有桌上那一杯杯红色的液体发出盈盈微光。 “所以说，事实与我的剧本相差不远，只是中间出现了一点小纰漏。那就是──萧天确实对萧臻忠心不二，或者说到最后还是如此。他比萧臻自身更了解他自己。” 另一把不同的声音接着道：“萧天后来选择背叛萧臻是什么原因，这实在很有意思。我一直很感兴趣。” “我猜是……”前一个声音带了点玩味说：“求而不得？” 主座传来了一把低哑的声音：“奥古斯都，你应该先向我们报告，你监管的那个‘新人类’和SS级，以及他们的子嗣，是否会对目前的情况带来影响。” 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个声音回道：“我想还需要一些时间观察。‘夏娃’跟我们以前碰到的家伙比起来更容易控制，目前来说，他们很安分。” “有一件事我很疑惑，原本应该由我接替你作为‘监视者’的工作，来扮演‘萧静’这个角色。我记得你过去一直吵着要假期，亲爱的奥古斯都。” 在锐利的目光下，那个声音选择坦诚，毕竟他们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是老朋友，“也许是我还有些良知？……啊，马修，即使睡了三百年你还是一样一点都不风趣，我希望这不是你的起床气。”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金色的眼睛看着杯中漾起的红色水波，道：“莉莉丝是非常完全的异变者，他对这个好不容易重建的秩序带来很大的威胁。彻底铲除这样的异端，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么？二十六年前，他之所以会难产，并不是意外。” “一次又一次的追杀，他以为是萧臻的授意，这让他身心俱疲。事实上，我原本的意愿是希望他和他腹中的孩子死在那次‘难产’之中，可是我发现我低估了母爱的伟大。庆幸的是，他的孩子并不是异变者，而只是人类。我们刻意将他进行隔离观察，除了脑部发育更为完全之外，他不具有什么危险性，只是爱惹麻烦。”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个无奈的父亲。 另一个声音突然问：“你感到愧疚么？” “不。”他回答的斩钉截铁。在沉默之后，他又接着说：“2063年病毒扩散之后，我们经历了第一次末日。紧接着由这些病毒感染者中完全进化的异变者所导致的第二次末日，我们都为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后来漫长的几个世纪，这个世界几乎成为了人间炼狱。直到新世纪成立，当年参与末世拯救计划的一千多人之中，还活着的只剩下我们……” 他平静地说：“我们不仅仅是作为‘记录者’活下去，同时也是‘监视者’。我们已经维持了感染者和人类之间的平衡，地球已经禁不起第三次的摧残。” 他们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其中一个发出叹息，“无论如何，莉莉丝已经灰飞烟灭。奥古斯都，你的任务已经达成，现在我们应该讨论下一个‘监视者’由谁来担任，这次该由──” “哦，不用这么麻烦。”他镇定地抢道，“我可以继续扮演‘萧静’。” “奥古斯都，你一开始不是一直吵着要进入休眠么？” 在奥古斯都回答之前，一个低低的声音插入他们的谈话，“因为那个‘新人类’和异变者去度蜜月了。” “噢，阿贝尔的，我以为你睡着了。”有人小小地吓了一跳。 奥古斯都没有否认，阿贝尔的继续用他阴沉沈的声音说：“所以奥古斯都要照顾孩子，这个万恶的娈童者，可是我好羡慕他……” 沙漠中有时候会有一些旅行者，他们一般是其他小城的商旅。这个世界的发展很不均一，除了几座城市之外，大多数的地方还相当贫穷落后。 这支商队已经在沙漠中走了一个多月，不过还好他们当中有一些可靠的老血族，致使他们不会在这片荒漠中迷路或是成为异变种的食物。 “嘿，快看！” 一个皮肤黝黑的血族少年指着前方，他的导师看向他所指的方向，伸长脖子看着那个方向。 那里有一个东西，应该是人。 “我们过去看看。”那个导师向其他人打了招呼，和血族少年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走近一看，那确实是一个人。在他们慌忙地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绝对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只要看到那张脸，所有人都会这样感叹。 “艾米，快去拿点血剂过来。”导师很快地回神，他让这个黑发的美丽少年靠着他，使唤他的学生去拿点东西。 导师很快发现到这个美丽少年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也许他是遇到了异变种的袭击，可能因此和他的家族失散了。真是可怜的孩子…… 帐篷里，饮下血剂之后，那个少年缓慢地睁开眼。 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商队里的血族们都露出了喜色，美人总是让人受欢迎的，他们争相对他露出关怀热切的态度。 “你还记得你的家在什么地方么？” 少年原先一直沉默着，直到他们说到这个，他才有了一些反应，指了一个方向，说：“家。” “那个方向……哦，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叫诺拉的小地方，距离这里不远。”一个血族说道。 “刚好我们也需要填补一些东西了，也许我们可以绕到那里去。” 始终守在少年身旁的导师用温柔的声音询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么？我们可以带你回去。” 少年闻言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大方地点头，静静地微笑。 这让他身边的这个血族男人顿时红了红脸，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招呼着其他人走出帐篷。 “柯维先生，你怎么了？哦，你的脸就跟着火一样，啧啧，你可怜的艾米，他一定会很难过。不过这个孩子确实是个美人……” 转身出去的人，并没有看到少年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舔了舔艳红的唇，垂下眼把贴身的一个戒指拿出来在手里轻轻抚摸。 阿臻肚子应该也饿了吧…… 少年露出甜美的笑容。 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带食物回家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