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之吻（生子）上——WingYing

 文案：

 高富帅人类对人妻吸血鬼大叔先上车后补票的悲剧史。 生子文。 普通文案： 这是一个血族和人类共同生存的扭曲时代。 人类掌握了繁衍的秘密，只有他们才能为血族生下强大的后代。 从此，血族成为了人类的奴隶。 文艺文案： 跨越种族的殊途恋。 2B文案： 高富帅人类对人妻吸血鬼大叔先上车后补票的悲剧史。 作者节操碎了一地的表示，此文生子有、重口有、娱乐圈有（非典型）、异形有，欢迎壮士们踊跃入坑。 属性分类：未来／都市生活／生子／正剧 关键字：孙彬 　萧九 　其他 楔子 “孙先生，您好，十分荣幸为您服务。” “您、您好。” 孙彬回过神地站起来，对着眼前笑容和蔼的男子伸手。尽管感受到对方充满诚意的一握，孙彬心里的紧张却没减少多少。 侍应生走了过来，问：“请问需要点什么？” “咖啡就好。”男子笑了笑，“请给我百分之四十的浓度。” “好的。”侍应生拿着菜单离开。 男子回过头对孙彬露出微笑，那是堪称满分的职业笑容，从那双金色的眼珠里，孙彬仿佛能瞧见自己的倒影，虽然这有点难度。他低下眼看了看茶水里自己的影子。 和男子相似的金色眼珠，属于东方人的精细五官，稍微蓄了点须的下颌，齐整的衣装，往后梳的刘海，是绅士该有的装束。 “这里的咖啡加入的血剂很纯正。”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对面的男子闻了闻香味，满意地说。 “是、是的……”孙彬为自己的口吃尴尬地笑了笑，他两手交握着摩挲几下，对着男子说：“抱歉，我只是——”他耸了耸肩，故作自然地道：“有点兴奋。” “我可以理解。孙先生您在私下给人的感觉和电视上确实很不一样。意外的，平易近人。” “是么？谢谢。”孙彬已经很习惯他人这么评价自己。不管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他依旧点了下头，笑得有些腼腆。 “那我们开始谈正事吧。”男子打开了笔记本，拿出一副眼镜戴上。抬头见孙彬疑惑地打量着自己，他笑着抬一下眼镜，“只是装饰，能让我进入工作的状态。而且这样有些像人类不是么？回头率会高一些，啧，你知道的，我们和您不一样，要找到伴侣愿意为我们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坦白说您非常幸运，天知道我多想知道人类的手牵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对了听说他们的体温很高，冬天的时候抱着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暖气……” 男子停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看了看孙彬，笑了笑，低头用笔记本翻着资料。 孙彬掩饰尴尬地喝了一口茶。 其实这很正常。现在，只要一谈到人类的话题，谁都会忍不住兴奋——如果再早几个月，也许他也会跟着一起感叹，如今，他实在无法对人类抱有太多的遐想。 不过，找一位能跟他生孩子组织家庭的人类，那还是每一个血族毕生的追求，虽然这曾经并不包括他在内。 “孙彬，亚裔血族，新世纪465年出生，新世纪498成年，当前职业是演员，收入稳定，在首都波克有一幢两层公寓，无其他家族成员，这些资料都正确么？” “嗯，是的。”孙彬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轻轻点头。 “唔，坦白说，你的条件不是非常理想……你应该明白，现在尚未有配对的人类数目已经很稀有了——” 孙彬有些匆忙地打断道：“我不介意年龄和长相，呃，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要求对方的条件如何，只要是合适的……健康的就行。” “哦，这我明白。”男子了挑眉微笑。孙彬的话无疑是多余的，试问这年头哪还有血族去挑人类新娘的份儿，就算是贵族也没这样的特权，当然，那几个长老级别另当别论。 男子快速地敲打着虚拟键盘，孙彬有些不安地不断地交叠拇指，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听说您曾经有过一个血族伴侣？哦，我不是有意打听您的私事，但是您的候选对象可能会在乎。您应该明白人类的神经很纤弱，他们很敏感，有些会要求自己的血族伴侣绝对忠贞。请放心，客户的秘密我们是不会——” “是的。”孙彬没等他说完就点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无名指，抿了抿唇，说：“很抱歉我不能透漏他的族名。我们在一起二十年，但是一年前，我们已经分开了。” 男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眼神，不过血族里能永生同乐的伙伴太少了，而且两只吸血鬼在一起没有结果，生不出孩子。 紧接着就是一段沉默。 孙彬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段时间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智又瞬间苍老了一个世纪。现在他有了成家的打算，对于未来可能有的生活，他仔细幻想了之后，还是隐隐有着期待的。 找一个人类伴侣组织家庭，生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就够了，毕竟那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生出来的孩子是血族，就能纳入他的族里；如果是人类……那就会被保护局给带走。尽管如此，孩子仍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后代，也会成为他们生存下去的力量，是让他们能够彼此相爱的最大支柱…… 在孙彬的杯子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红茶时，男子用力地敲了一个键，对着孙彬露出笑容道：“孙先生，我们为您找到了一位亚裔人类，您刚好符合他提出的条件，请您看看。” 男子挑了一下食指，将荧幕转向孙彬。 “是一位生物教授，哦，看起来相当睿智迷人。新世纪480年生，现在刚好三十五岁，以人类来说，虽然不算年轻，不过我想他如果愿意的话，和您拥有一个孩子是不会有问题的。” 孙彬往前方凑了凑，他瞧着蓝色屏幕上那长相温和的人类男子——人类和他们长得其实没差多少，不过他们的眼珠颜色会按照地域划分而有所分别。在大部分的血族眼里，只要是人类，他们都会觉得对方充满魅力，有专家研究说过，这是源于古早血族对人类血液的追求而产生的心理作用。孙彬现在差不多可以了解这个说法，不过人类的五官多数是如此，至少人类中愿意与非贵族结合的，都拥有这样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五官。长得像萧九那模样的，搞不好才是千年难得一见。 眼前的这个人来，长得也不错。人类和血族不同，没有那种由骨子里发出的颓废感，他们看起来总是非常干净，很纯洁的气息。 “那……先见个面吧。”孙彬短暂地考虑之后，敲定了主意。 “好的，那我就代您联络这位先生了。” 两人客套几句之后就各自离开。 孙彬穿着黑色大衣走在街上，波克毕竟是首都，街头大多是长相端正的血族，有个别五官异常华丽，这一类的多半有贵族血统，纯金的眼珠堪比月色纯净。 孙彬在取车的时候，几个模样精致的小孩在保镖的紧密跟随下，从他对面跑过。 街上有许多人瞧着他们，带着无法掩饰的宠溺和艳羡。在这个子嗣艰难的时代，孩子已经越来越少，他们对血族而言，是一种希望的象征。 孙彬有些出神地看了一阵，想起什么之后，他摇头，弯腰坐在驾驶座。 “您好，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整。”他扭开了收音机，然后转动着方向盘。 夜空中，月光皎洁。 孙彬看着前方，却不断走神。 这是一个停摆的世界。他想起某个政党的宣言。 他们在抗议，人类稀少，子嗣繁衍困难。能为血族生孩子的迷人人类大部分都被贵族阶层圈养着——说是圈养也不尽然，除了以血族长老为中心的政治圈外，人类的地位处在社会的最顶层，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政治阶层，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数目稀少的缘故。 经历了漫长时代更替、进化到这个世纪的人类，多半能力卓越。少数的人类，就掌握了目前全世界将近百分之三十的财富，血族赖以为生的血液制剂的技术就是由人类所创造的。 不同于人类，可以藉由男女两性结合而自然地拥有后代，血族就像是以他们漫长的寿命作为代价一样，他们难以拥有子嗣——女性血族即便存在，却无法受孕，而且数量稀少，异变的机率也较男性血族来得高。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世界并没有新生的血族。通过嗜咬感染而产生血族因为容易产生异变，而遭到严格禁止。而且大多数的血族也无法这么做，早在新世纪成立之前，人类就已经因为数量骤减而受到严密保护。对于生存在那段时期的血族而言，他们甚至终起一生都未见过那些名为人类的亲族。 一直到出现一名人类男性与血族交媾而产生受孕症状的情况出现之后，濒临崩溃的血族社会又出现了一个崭新的转机。 属于人类和血族共同的新后代产生之后，社会的秩序明显得以重建。而且结合了两个亲族的新生代明显更为优秀，不论诞下的是人类亦或是血族，在智商和样貌方面都保持在相当优越的水平。然而，这并不是血族迫切地想要后代的原因，比人类长上三四倍的寿命让他们长期地活在孤独之中，新生命的降生能让他们想起自己腐朽的本质，或者说，人类短暂却迤逦的生命，在他们眼里是何其的绚丽。 对于人类的渴求，渐渐形成了一种本能。 一如古早时期血族对人血的渴望，如今，人类依旧对他们存在着致命的诱惑，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 然而，血族的繁衍依旧是一项难以解决的问题。 人类在经过几百年前的末日之殒，存活下来的已是少数。血族的出现，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也许是基因异变、也许是末日之后的病毒感染…… 而能繁衍血族后代的，也只有人类男性。人类女性在新世纪成立初期已经近乎灭绝，当时人类也与血族面临了共同的危机，也就是那时候，人类找出了与血族共同生存的钥匙。 那是潘多拉的魔盒，是血族和人类共同的希望。 繁衍的秘密掌握在人类手中，尽管在体力、战斗力、寿命方面仍无法与血族媲美，但是依然无法阻止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主宰。 在现在的和平时代，人类虽然依旧稀珍，不过数量已经有所提升。他们可以选择属意的血族伴侣，并在合适的时候为对方生下孩子。但是对象多半是血族中的豪门贵族，对于其他平民血族来说，每一个人类男性都是活在睡前故事里的王子。 有多少血族渴望人类的体温，哪怕是拥有天生残疾的人类，接受配对之后，也会受到他的血族伴侣所深爱宠溺。 血族天生就像是人类的奴隶。为了人类的一个吻而生。 在对过指纹和眼珠之后，孙彬走进屋里。 水缸里的热带鱼拥有瑰丽的花纹，在蓝色的灯光照映下，散发着妖冶的气息。 孙彬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天花板上的天窗缓慢打开，暖和的月光洗涤着他金色的眼眸。 他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些疲惫地坐下。不知怎么的，他最近很容易就觉得疲劳。 这幢房子是他身上目前最自豪的财产，他想，他未来的人类伴侣应该不至于嫌弃这个住所。 『你真的很幸运。』他想起今天保护局的男子对他所说的话。 估计是吧。 如果说能够得到人类的青睐，那或许真的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 孙彬陡然轻笑一声。 有一个新诗派血族曾经赋予血族与人类的结合一个浪漫的说辞——德古拉之吻。 第一章 新世纪525年6月13日01：25。 孙彬站在镜前。 他来来回回在镜子前自我端详数次，领子的扭头敞开了又扣上，一会儿换掉领带、一会儿又拨弄自己那一头亚裔象征的黑发。 留意了一下时间后，他又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稍微摩挲自己清理光洁的下颌。 孙彬已经活了一个世纪，以血族平均三至四百年的寿命来说，还谈不上老迈，但是跟人类比起来，尽管外表还保持在三十几岁的模样，心智到底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孙彬沉默地抚平西装一角的皱褶。 他的相貌在血族里不算非常出众，可能是因为属于末日之前的亚洲人种分支而来的族群，他的五官有点偏向于人类的柔和。这使得他曾有一段时间在圈内很吃得开。 孙彬在走到玄关之前，瞧见了还挂在客厅墙上的海报。 海报上的他面目看起来更加地年轻，和现在比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幼齿。那是他参演的一部电影，那时候他才刚成年，海报里的他只占了一个很小的角落。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意外地靠这部电影夺得了最佳新人奖，演艺事业由此扶摇直上。 不过，他红的时间不长。 今晚的月色清明，是个好天气。 孙彬将车子的敞篷打开，冷风从脸上拂过。 不得不说，他总对一些事情产生疑惑──血族和人类比起来，在体力上无疑有绝对的优越感。他们不会受到古老的疾病侵袭，据说人类脆弱得会因为一个普通的感冒而丧命。但是冷、热、痛之类的感觉，他们就和人类一样，只不过忍耐的程度更高一些。 去思考这些没有解答的问题无疑是浪费时间，血族的生命过于长久，如果不去找些乐子或者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时间，每一分钟都会变得更加漫长。 那是一家会员制的餐厅。 孙彬向保卫员出示了自己的ID，跨步而入。 餐厅里的灯光偏暗，如果是不习惯夜视的人类，还必须通过服务生带领他们到位置上。 在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孙彬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不清楚这是因为他即将和一个可能成为他伴侣的人类见面，亦或是其他的缘由。 保卫局为他引见的那位人类男性在这段时间里有过几次简短的谈话，那个人类看起来行事干练，说话的语气温和有礼，但是并没有亲近的感觉。不知有谁说过，人类都是这副模样，犹如高岭之花，必须一层一层地剥开他们外表的尖刺，才能尝到他们深藏在内里的甜美蜜汁。 更早之前，他估计也会相信这种说法。但是自从碰上萧九之后，他发现他过去对人类有过的臆想，通通都是鬼扯。当然，不排除萧九是个异类。 “请问是孙先生么？” 清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孙彬一个激灵，忙抬头站起来。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休闲的男子，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孙彬依旧能清楚地看见属于人类标志性的异色眼瞳，亚裔特有的黑褐色眸子。孙彬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也许血族确实缺乏节操观念，但是人类、只要是人类，他们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清甜气息，的的确确对他们充满了毁灭性的吸引力。 孙彬的自制力算是很好的，他还不至于像其他座位的同族，打从这个人类走进来的时候，金色的瞳孔就紧紧地追随着对方。 尽管能来到这个餐厅的血族一般都属于中上、甚至是贵族阶层，这也毫不妨碍他们用露骨的眼神去欣赏一个人类。 血族缺乏对人类样貌的审美，只要对方体内流动的血液是红色的，他们都会视他们为尤物。 “您好……我是孙彬。”孙彬对着来人伸手。 “林凌。”男子与他简单地寒暄之后，坐下道：“我看过你的电影，在很小的时候。” “哦、嗯，谢谢。”孙彬翻开了菜单，这间餐厅有专门为人类订制的菜色。这是他选择在这里和林凌见面的最大原因。 餐点按着顺序呈了上来，尽管血族除了血液之外，对其他的食物都兴致缺缺。不过与人类共同进餐时，只要有点常识，也必须表现出适当的礼仪。 “林先生，很抱歉让你腾出夜晚休息的时间，希望这样不会妨碍你明天的日常工作。”孙彬绅士地为男子斟了红酒，他试图表现得更为自然。 人类和血族不同，比起月光，他们更喜欢在阳光下活动。这一点，血族完全办不到，普通的血族只要站在阳光下几秒，就会马上烤成炭灰。没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吸血鬼有这个胆子在太阳底下走动。 “这没什么，其实人类偶尔也需要一点夜生活。”林凌谅解地露出微笑。 晚餐进行得很顺利，也许可以说是愉快。这个人类男子意外地好相处，但对方也有可能已经对这样的饭局习以为常，不过孙彬对于他从千万个血族中挑中自己这点来说，自我感觉就算再良好，也不会傻乎乎地认为对方是真的看上自己。 现在没有配对的健康人类太稀少了，他相信除了自己之外，林陵必然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对象。 在甜点呈上来的时候，林凌终于切入重点。 “我想要一个继承人。” 孙彬拿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对面摇晃着酒杯的男子。 他以为人类都挺含蓄的……不是应该这样的吗？孙彬擦了擦嘴，礼貌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孙先生，如你说见。”男子黑色的双目透过艳红的液体看着对面坐着的英俊血族，他放低声量地轻道：“人类的寿命至多一百年，就算勉强延长，没有人能活过一百五十岁。而我们能保持年轻的时间也太短暂了……” “坦白说，以我的条件，可以选择更好的对象。” 孙彬觉得有些脸热地点了点头，无法否认地应道：“确实。” “但是人类其实过了相应的年龄，要拥有孩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不想让那些几百岁的老头子挑挑拣拣，也不想沦为生产的工具。”他毫不避讳地说。 孙彬有些怀疑这个人类是不是喝多了。 “作为人类，我们想要孩子的渴望并不比你们少多少，可能更强烈……”他轻声地喃了喃，仿佛在为同类越发稀少的命运而悲叹。 “我无意跟谁共组家庭，但是我必须有一个孩子继承我的研究室。我希望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和我一样是亚裔，这样即便生出来是血族，也会有一头黑发，让我感觉与我是相似的。当然，父亲的地位最好不要太高，我不想后半生天天为了孩子的抚养权而在法庭上与谁对薄公堂。” “所以你选择了我？”原本萦绕在内心的不安已经逐渐退出，在知道对方的目的之后，孙彬反而觉得更为自在了一些。 “嗯。”男子微微一笑，“你自然不是候选人里最糟糕的，作为血族，你长得非常有魅力。我相信我未来的孩子一定会有一张令我感到骄傲的容貌。” 孙彬差点笑出声，他像是非常同意地点点头，举杯一饮而尽。 “当然，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孩子出生之后，我不希望他知道谁是他的父亲。”林凌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条件，孙彬觉得他的眼里散发出一种锐利的锋芒。 人类很聪明、很狡黠，他们并不是什么柔弱的王子殿下。他一直都很清楚。 “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问我是否答应？”孙彬往后倚着椅背，挑了挑眉。 “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人类男子看起来胸有成竹，微上挑的眉眼像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血族。 既然已经摊开话来说，作为人类，就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优越感。 “的确是如此。”孙彬坐起来往前一凑，他压低了声音，看着对方的双眼勾起唇：“只是打一炮的事情，如果对象是个人类，我有什么理由便宜其他家伙？” 对方并没有怪罪孙彬的无礼，他笑意满满地举起了酒杯，做了一个碰酒的动作，也仰头饮尽。 饭局结束的时候，孙彬率先站了起来。他想林凌应该会主动联络他约下时间，但是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属于人类独有的温热感觉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下眼，金色的眼瞳看进那黑色的漩涡中。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人类男子扬了扬唇，笑容在红色的灯光下显得暧昧，像是一杯浓度纯正的血调鸡尾酒。 “我们可以去另一个地方。”他说。 孙彬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弯了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凌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连酒店套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孙彬在浴室内默默感叹对方的开放之时，脸上不由得扬起苦笑──他觉得他有必要好好改变自己对人类的看法，到底是哪个家伙说人类既纯洁又美好的，还是他最近烂桃花太旺，找上门来的人类都是非典型。 孙彬下身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他瞧见那坐在沙发上的人类男子正在往手臂用针筒注射些什么。 林凌合了合眼后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似笑非笑地低声说：“这是玛利亚的子宫。” 孙彬也跟着笑了笑，他听说人类男子要受孕，就必须先改变自身体质。在怀孕期间也要不断注射某种药剂，并紧密观察，如果发生排斥的话，孩子和孕者都有可能丧命。而且，这种意外，并不少见。 就因为生孩子是一件如此危险的事情，更能显出人类的重要。 这叫每一个拥有人类伴侣的血族，不得不对为他们剩下孩子的“母亲”产生名为爱情的强烈情感。 男子站了起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开始缓慢地解开衬衫的纽扣。 孙彬不知怎地别开眼，他试图冷静地说：“你不去洗一下么？” “不用。速战速决吧。”人类男子用一副“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道。孙彬在心底长叹一声后，向对方走了过去。 如果说血族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那么人类对于性爱行为，抱有着绝对神圣的忠诚，他们在床上永远如同处子般──这绝对是屁话。孙彬这么想。 对方显然对这方面非常熟练，当人类男子蹲下来为自己口交的时候，孙彬微微地倒抽一口气，享受地低哼一声。 吞吐时发出的声音在静谧的房内回绕着，孙彬遵循着雄性本能，不断地把自己的性器往那温热的口腔里深深送进，手掌安抚似地抚摸着男子的后脑勺。 恍惚之间，孙彬不知怎地想起了那张异常俊美的脸蛋，这让他的兴奋度又往上提了一个层次，甚至差点直接射在男子嘴里。 林凌边为他口交边自己用手指在身后做了扩张，在觉得这个血族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之后，他吐出嘴里的东西，主动将孙彬往旁边的床上推，面色潮红地直接就要对准那坚挺的部位坐下去。 房间的门在这时候猛然打开。 几个黑色劲装的保镖步伐一致地闯了进来，在发现床上那对活春宫的时候，脸色变也没变，直接在房里列成两排。 林凌惊得差点跌下床，孙彬眼明手把人抓着往床上一扔，下意识地用被褥盖住对方的身体。 他脸色古怪地看着那些不速之客，等到外头的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的时候，孙彬露出吃屎一样的表情。 那是一个衣着纯黑的青年。 他仿佛是要看清房里的状况，慢慢地将鼻梁上的墨镜摘下。同是黑色的瞳孔在瞧着前方的两人时似乎缩了缩，俊美得犹如雕塑出来五官无故地狰狞起来。 很显然的，这位突然杀出来的青年是个人类。尽管看起来很不像。 他给人的感觉极其锋利，面容是近乎华丽的英俊，对任何人都能带来冲击性。除了顶尖的血族，很少人类能生出这样的面孔。他看起来年纪很轻，但是非常高挑，看起来与孙彬相差不远，在黑色外衣下的身体也同样充满着力量──孙彬完全肯定，他用他的两颗獠牙对月亮发誓。 青年往床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在和孙彬对视片刻之后，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往旁边的人类男子一指。 “你喜欢他？”青年的声音说不上好听，却让人印象深刻。尤其这时候，让人仿佛置身在北国冰雪之中。 孙彬用眼角暗示林凌赶紧穿上衣服，回头对青年扯了扯嘴角，说：“萧先生，麻烦您先移架转个弯出门，记得要把你的爱犬们带走，去楼下喝杯咖啡，让我穿上衣服再说，您说这主意行么？” 青年也对着孙彬微微扬起笑容，下一秒，两边的保镖就上前去把衣衫不整的人类男子给架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我是──”男子脸色难看地挣扎着，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青年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个手势，眯着眼看着孙彬说：“他用舌头舔你？”弯了弯腰，看着孙彬金色的眼睛，他咬着牙仿佛极其艰难地恨道：“……那就把他舌头给我割下来。” 孙彬刷地站起来，眼看着那些保镖要把人类男子给往外拉走，却被青年一个手臂给使劲儿地甩回床上。 孙彬才刚要挣扎，却猛然对上那深得犹如夜色的眼孔。 “你再动，我就杀了他。”青年一翻身把孙彬压在床上，他低头森冷地一笑，再抬眼的时候，眼眶红得仿佛要滴血，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孙彬，抬起双手动作异常温柔地碰了碰孙彬的脸庞，发懵似地喃喃：“你知道么……我更想杀了你。” 孙彬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拥了上来，当青年用力地噙住他的嘴唇时，孙彬只觉得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呕吐感从胃里翻搅上来。 他一个使劲，猛地将青年给推离自己。人类的体力是如何进化却怎么也比不上血族的，青年被推得往旁坐倒在地。 “妈的一群疯子！”孙彬边低咒边把挂在椅背上的衣服迅速套上。才刚套上裤子，地上的青年就跟一道闪雷似地冲过来，把孙彬给拽过来，直接往浴室里拖，把人刚宽大的浴缸里扔进去。 冷水直接往身上淋的时候，孙彬被淋的一呛，他狼狈地闪避着，却让青年抓住了手腕，抬眼就是一个耳光。 “不要脸！” 孙彬被打的整个人往旁边偏了过去，青年拽住了他的领子，又是一个耳光，那嘶吼的声音都带了颤抖：“不要脸的贱货！！” 孙彬难看地歪坐在里头，脸颊痛得令他发出嘶嘶声，他低头用手小心地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只觉得两边脸颊都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麻痒痛处。 操，下手真狠。 孙彬头晕地想要爬起来，忽然又让人给拖起来压在墙上。 他气喘吁吁地往下看着那神色疯狂的青年。 青年两眼充血地紧盯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在想着要如何把孙彬生吃似的，眼里含着的一层水汽却又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孙彬顿了顿，跑到嘴边的咒骂又硬生生地卡住。 青年的眼珠子不断地在男人身上转动着──孙彬浑身湿漉漉的，衬衫紧贴在胸膛上，那红色的乳头若隐若现，似是诱人采摘。 在青年掂起脚尖再次凶猛地吻上来的时候，孙彬忍不住一翻白眼。但是当人类那温热的手掌猛然抓住自己的性器时，孙彬瞬间唬得两眼一瞪！ 那一晚的惨痛的回忆直接涌了上来，别说是他处于半硬状态的小弟垂软下去，连他的两条腿都忍不住软了下来。 呕吐感又袭了上来，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汹涌。 孙彬偏头一掩嘴，把青年从眼前给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地跑到马桶边，恶心地狂吐。 夸张的呕吐声让青年脸色煞白地站着傻看，但是他没有再发作的机会。孙彬抱着马桶吐得昏天地暗，吞进胃里的食物全部被吐了出来，之后便不断地干呕，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诡异地泛白，隐隐地有些泛青。 血族不会感染疾病。 除了缺乏血液，他们极少有虚弱的时候。 但是孙彬在呕吐之后，脸色痛苦地蜷缩在地，他的两手紧抱住腹部，微张的嘴连獠牙也收不起来，发出嘶哑的低鸣。 青年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迅速地上前，脸色惊慌地抱起了孙彬。 “孙彬，你怎么了？”他在男人耳边不断地小声急问，语气里是鲜有的慌张。 “痛……”孙彬的眼珠开始呈现红色，脖子的筋脉随着他的深呼吸而剧烈地跳动。 青年不知想到什么地突然一震，下一刻，他将这个血族男人从冰凉的地上打横抱了起来，冲出去以极快的语速对门外守候的保镖吼了些什么。 孙彬感觉到周围不断地颠簸，那紧紧环绕着自己的热度虽然没有减少他的痛苦，却让他有一股诡异的安全感。 彬彬、彬彬…… 孙彬睁了睁眼，却没看清什么。 他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叫他。 彬彬，你、你别怕，我们快到了…… 孙彬闭上眼。 他想起来了。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 第二章 新世纪524年4月06日21：40。 男人在镜前搓洗双手，洗手液在摩挲中产生了一层泡沫。 金色的眼瞳抬了抬，他沉默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黑色短发用发蜡固定着，这张脸不是那一种能让人一眼惊艳的脸庞，却出奇地很耐看──经纪人凯斯是这么对他说的。 但是观众也许已经看腻了，或者那些导演们已经丧失了从他身上发现惊喜的耐性。孙彬这么想着。 要是现实如他所想，那他也许不会如此丧气。 『孙彬，我们都知道你很有实力……大家都认为《黑暗帝国》的王太子非你莫属。好吧，至少我对此深信不疑。但是……』 『你站在荧幕前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久，这个圈里的事情，你不可能不了解。』 『我只是没想到让Nick那个婊子拿了这个角色，老天，如果投资方的那些老头贵族想看到一个在电影里搔首弄姿的王太子的话，一切如他们所愿。』 男人将双手放在烘干机下烘干。 他在镜前退了退，看着前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他的肤色和其他血族无异，都是病态的白色，不同的是，他的唇色也很淡。并没有其他血族因常年饮用血剂而呈现艳红如果实般的诱人色泽。 孙彬天生带了一股忧郁的气质，尽管他认为自己属于乐天派。他的唇色有时候使他看起来像个人类。 和其他五官华丽的血族比起来，他实在朴素得多。 这些过去被视为优点的地方，在现在这时候，都成为了导演和片方挑剔自己的理由。 『王太子忧郁但坚强，我们不需要一个病恹恹的老小子。Nick正合适，应该让他尝试看不同的角色，相信我他很有发展空间。』 孙彬在走廊上走着，昏暗的灯光是适合血族活动的亮度。他们不喜欢太亮的地方，这样就好像置身在阳光底下，会让他们的金色眼睛难以适应。 “孙彬，你在什么地方？”孙彬接听了手机，凯斯的声音在另一头响了起来。 “既然结果已经知道了，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不是么？”孙彬轻松地笑了笑，他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心境很快就能调适过来──老小子至少还有宽宏大量这个不错的优点。 “要我坐在那儿看其他人得意，请不要加速我心里的扭曲了朋友。”他开玩笑地道。 凯斯也识趣地发出笑声，不过他没有孙彬这样乐观的想法。他短暂的静默之后，说：“下星期还有一个选角会，是金导的《边境逃亡》里的男二号，公司想让你……” 孙彬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原先的阴霾顿时一扫而散：“去，怎么不去？这么好的消息你应该早点通知我。” “不不不，你先听我说完，孙彬……除了你，还有成安。你明白的，公司最近有意捧他。” 孙彬脸色的笑容退了退，他低头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嗯。我知道了。” 成安是他们公司新进的亚裔演员，他们打过几次照面，走的跟他是相似的风格路线。凯斯曾经为此不断地在他耳边唠叨──他要是近期再没有什么成绩，公司也许不会再跟他续约。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取代品。这次要他和成安一起去参加选角，无非就是要为电影制造一些话题性，而内部必然已经决定决定由成安来出演，估计再过两天就会出现他跟这个师弟不合倚老卖老等等的蛋疼报导。 作为混迹几十年的老前辈，孙彬已经不只一次成为他人的跳板。 “好了，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我再通知你。”凯斯叹了一声。他和孙彬已经合作许多年，比他有过的任何情人都还要长久。 “我会的。”孙彬结束了通话。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手机荧幕，而后拂了拂刘海，苦笑地一叹。 他是应该考虑退休了。 这个圈子更新太快，能在这里头打滚几十年的也算是奇葩了。他没什么恶习，也没有其他烧钱的乐趣，在最红的时期已经咬紧牙关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公寓。现在手头尽管不是非常宽裕，要维持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他正在考虑投资房地产，有晏冉在，他不需要担心会赔钱。晏冉会为他把关，他们的未来丝毫不用担心。 孙彬总是很乐观，这一点时常令他周围的人恨得牙痒痒。 “嗯……” 在孙彬正欲举步离开的时候，耳尖地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喘息声。 血族的视觉和听觉都进化得非常不错，听说某些上等贵族甚至会带一些特殊能力。 交媾时才会发出的粘腻水声让孙彬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子。 “萧、萧少，啊……好深、好、好厉害……” 孙彬无声地将手机收回口袋里，他镇定地抬脚往前走，希望那正在忙碌的一对不会发现到有谁路过。 “等、嗯、有人……！” 对方肯定是血族。 孙彬有点想掏掏耳朵。 血族的感觉很敏锐，尤其是对不包含善意的视线。 他顺从本能地往那道眼光看了过去── 金色的眼珠，确实是同类。而且他还知道对方──刚才这一位还跟他共同在几个导演和资助方面前角逐王太子的角色，他对他那张异常艳丽出众的容貌印象深刻。 呃……孙彬不太确定，那极其阴暗的角落沙发上，似乎只有一双眼是纯金的颜色。 另一个是人类？ 这么说的话，他从刚才就一直隐约闻到一股……嗯，有些不同的气息。 不过，这姿势好像不太对？ 他貌似看到，一个人类坐在沙发上，身上骑跨着一个幼齿的妖魅血族，在那自得其乐地、夸张地动着腰。 尽管孙彬脑海里蹦出各种想法，不过他的视线实际只停留了几秒不到。几秒的时间，对血族而言，已经足够让他们看清许多东西。 以血族为主导的社会，性爱开放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是孙彬也没有去窥视他人表演的癖好。 他……只是有些讶异。 人类确实很少见，他只有在一些大场合见过这些古老的亲族──人类多数拥有不错的社会地位，要形容的话，他们大半以上都处在与血族贵族相等的生活阶层。目前引领着血族社会除了十三个血族长老为中心的政治圈之外，就是个别的人类首领。 这些人类首领不多，却掌握着绝大领域的科研技术，据说他们还拥有自己的军队，与血族的异形军队不同，他们更善于研发一些超时代的兵器。 不过，血族绝对不会与人类为敌，这点是绝对的。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必须保护人类。 至少看在人类能为他们生孩子的份上。 从这点来说，人类无疑扮演着古早时期“妻子”的角色，至少对多数血族来说是这样的不错。所以…… 人类把血族压在身下，这个单是想想就觉得富有冲击性。 但是刚才让他本能地处于戒备的视线并非来自于同类，唯一的可能只有那个人类。这让孙彬陡然想起来，《黑暗帝国》最大的投资方，就是以人类为首的某个财团。 那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孙彬走远之后，那黑曜石般的眼珠才缓慢地收回来，发出的轻笑带着几分性事中的慵懒。 坐在他身上拥有少年般容貌的血族忘情地动作，兴致并没有因为适才的小意外而减少。 黑暗中的人类青年握住血族少年的腰肢，抿着唇狠狠地往深处一挺，快速地颠动十几下后，翻身把人给压在沙发上。血族少年原先还是意乱情迷的模样，随着人类的粗鲁疯狂的动作，就算是耐力强大的血族也露出了难过的神情，而后他更是无法忍耐地发出了隐含痛苦的呻吟，支离破碎的求饶声在黑暗中犹如魔音般回荡。 “亲爱的，你在事务所么？我……” 通话直接转到了语音留言。 孙彬留意着路况，转动着方向盘，在听到那冰冷的机械声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时，他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垂了垂眼，而后依旧用轻快地语气留言说：“晏冉，结束工作之后听到留言，请尽快赶回来。会有惊喜的，我保证。” 孙彬结束留言，他看了看副座上的一个红色礼盒，眉毛扬了扬，有些喜上眉梢的意味。 晏冉和他都是血族孤儿，亚裔。 血族孤儿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们是异变种的后代。 异变血族从古早就存在，据说是从嗜咬感染人类而成的血族转变而来。异变种在一般时候和普通的血族没两样，但是在情绪激动的时，他们很容易失控。 异变种会变成长着獠牙的丑陋怪物，极具攻击性，并且没有任何理智，他们对血液有原始的渴望，甚至同族相残。异变种可以与同类繁殖，诡异的是，他们不会攻击自己的孩子，也不会饲养，而选择将这些保持着血族外形的婴孩给遗弃在某个角落。 这些婴孩成长之后，也同样是异变种，在几个世纪前，他们就像是混迹在世界里的定时炸弹。 一直到疫苗被广谱地使用为止。 他和晏冉，以及大多数的血族孤儿，从出生之际就被注射了疫苗，以防止那些疯狂的基因再次觉醒。像他们这样的血族，构成了现今社会的平民主体，所以只要处在在这个阶层里也不存在什么歧视问题。随着藏在地下街道的异变种不断地被当作社会的毒瘤所猎杀，新生的血族孤儿也已经很少见。如今，所有血族都把繁衍的希望放在人类身上。 而血族中的贵族又是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存在。 据说，这些血族贵族的源头，是自愿转变为血族的人类。他们是保有了血族所有优良基因而改造出来的另一品种。 不过，这也只是传说。血族的存在，没有谁可以解释。这是一段缺失的文明。就好像人类永远也不能说清楚，他们究竟是由神所创造亦或是从猿猴进化而来。 现在的血族社会是由贵族们领导的，平民血族拥有各自的ID，上头会显示出他们归属的族徽，但并不是必须。家族之间存在着奇妙的平衡，他们会组建不同的政党，饲养能言善辩的政客为他们争取平民手中的选票。 晏冉和他是在同一家福利院长大的，后来分开了一段时间，在他成名之后，他终于又找到了他的初恋情人。 晏冉的脑筋很好，不输给人类。 孙彬资助他的情人读完了名校大学，之后还协助他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从那时候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在一起二十年。这对血族而言，实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比人类干血族更稀有。 血族没有什么节操观，对他们来说，做爱就跟打招呼一样。就算是已经有一个固定下来的对象，他们也难以改变偷吃的劣根性。这不知是否该归咎为血族性欲旺盛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生命过于漫长，必须通过其他事情来发泄精力。 孙彬在这方面表现的像个异类──他骨子里当然也喜欢性爱轰趴、也会欣赏模样漂亮的魅力男性，这些在和晏冉确定关系之后也并未改变。不过这与他对晏冉绝对保持忠诚并无冲突，为自己的伴侣守住贞洁，听起来很性感。 而晏冉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孙彬提了一下嘴角，又忍不住看了看小礼盒。 他爱他。 新世纪524年4月06日22：56。 孙彬回到了公寓，他总是能很快地调适自己的心情，一小时前发生的种种并不能阻止他在下一秒让自己保持愉快。他哼着歌准备晚餐，基诺公司的血液制剂是高级昂贵的原料，可以用来调制不同口味的美食。 对于人类所必需摄入的食物，血族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才会用来做做样子。他们会把血剂加入调味料里，好让他们的舌头能够感受出一点美味来。吃下的东西他们也会消化，这点跟人类没什么分别。只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孙彬留意了一下时间，晏冉一般会在这时候回来。 他用手心拂了拂小礼盒上不存在的灰尘，珍惜地将它放在餐桌上。 他点燃了粉色蜡烛，恶心一点地说，他觉得他的周围也正在冒着粉色泡泡。 孙彬两手撑住脸，挑挑浓密的眉。这种稍嫌俏皮滑稽的动作，诡异地适合他。 孙彬看着蜡烛瑰丽的火焰。他在幻想晏冉看到这一切之后，会是如何地惊喜。 孙彬很期待。 “您好，现在是早上五点整。请在外的市民尽快停止活动……” 孙彬从椅子上坐起，他抬头看了看即将亮起来的天色，接着有些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拿遥控器把天花板的天窗关上。 黑影逐渐淹没他，孙彬仰着脑袋站着，表情有些痴。 在他思量着要怎么处理桌上的那顿晚餐时，玄关的门适时地打开来。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从外头走进，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事包，看起来像是刚从事务所回来。他转头瞧见孙彬的时候，柔和的脸庞露出有些讶异的颜色。 “你还没去睡么？快天亮了。”晏冉虽是男性血族，但是他的五官有很明显的女性特征──偏向于柔美，给人温和舒服的感觉，无疑的，能用“漂亮”这个字眼来形容他。 “嗯，我在等你。你没听到我的留言么？”孙彬笑了笑，目光跟随着男子。晏冉将公事包放在沙发上，像是有些疲惫地甩了甩脖子。 “是么？抱歉我刚才都在忙。你知道我们最近有一个很棘手的案子要处理。” “看样子是的，你应该注意休息。”孙彬走到厨房，他谅解地打开浓度满分的红酒，为爱人斟满了一整杯，走到客厅去端到男子的面前。 晏冉自然地执起，他的唇色有些淡，正是需要一点血液来满足他的口欲。饮尽后，他将杯子放回盘子里。 孙彬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手指梳理着对方柔亮的发丝。他看着对方经过血液滋润的红唇，不由自主地凑到男子的耳边轻轻一吻。 “今天我有些累。”晏冉侧了侧头，别过眼轻声拒绝。 孙彬笑了笑，伸手环住了他，“那今天我来吧，宝贝你只要舒服地躺着就可以了。”他和晏冉没有规定谁非要在上，有时候也需要换点花样。不过比起用后面，他更喜欢展现自己的雄性能力。 “我说真的。”男子难得没有再调侃下去，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想要往房里走。 孙彬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愿意，他跟着站了起来──他不是没发现到最近晏冉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在思考是不是因为对方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不过男子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晏冉看起来总是有些冷漠。 在晏冉走进自己的卧室之前，孙彬终于想起了正事。 “晏……”他忙追了上去，叫出声的时候，他眼尖地瞧见男子脖子后的什么痕迹。 “怎么了？”男子回头问出声，孙彬这才感觉出对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淡。 “没、没事，没什么。”孙彬故作镇定地摇摇头，笑笑说：“你快去休息吧。”他冲着他摆摆手。 晏冉点了下头，冲他笑一下，掉头走进房里。 门砰地合上。 孙彬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走到了客厅的另一隔间。餐桌上的蜡烛已经融化，黑色的烛心淹没在一片稀烂的粉色中。 孙彬缓慢地坐到椅子上，他将桌上的小礼盒拿了过来，打开。 银白色的一对戒指，已经事先刻好了它未来主人的名字。 孙彬吸了一口气后，长长地喟叹。他像只被遗弃的大狗，落寞地眨眨眼。 但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第三章 “所以你为了这件小事，在这里喝闷酒？”拥有灿亮金发的男人目光尾随着从旁走过的妖冶美人。 “小事？你认为这是小事？”孙彬的声音扬了起来，凯斯忙回头做了个噤声，并对周围瞧过来的金色眼眸做了个举杯赔笑的动作。 孙彬往椅背倚了倚，仰头闭上眼，神情痛苦地说：“凯斯……我们在一起二十年、二十年，我以为他对我就像我对他一样……” “二十年，确实很长。”凯斯点点脑袋，他风流地眨眼：“对我来说，要是能跟一个家伙干二十天，就够腻味的了。” 孙彬抬起脖子，用无可救药地眼神满怀鄙视地看着对方。 “孙彬，不要这样看我，你可以想想，谁才是异类？”凯斯耸了耸肩，他属于欧裔独有的深邃五官和风趣的谈吐使他在社交圈中很吃得开。他终于露出想要认真谈话的表情，往桌前凑了凑，又帮孙彬点了一杯酒──血族不会醉酒，但是当酒精混入他们的血液之中时依旧可以暂时舒缓他们的神经，就跟抽烟一样，让他们减轻一点压力。 “晏冉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美人，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不瞒你说，只要是功能正常的男人，都会想跟他打一炮──嘿，不要瞪我，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凯斯摩挲着下颌，在发现孙彬的眼眸色泽越来越深的时候，他赶紧打住。 孙彬静静地扭过头，将酒保递来的酒牛饮入腹。 他是真的很难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凯斯识趣地收起了轻佻的态度，他沉默半晌后，缓道：“我觉得你们应该谈谈。如果你认为他这样是不诚实的表现，或者将成为你们持续在一起生活的障碍，你确实应该和他好好坐下来说一说。” 孙彬抬了抬眼，他看起来就像是迷途中的孩子。 “对了，你不是还没把戒指交给他么？”凯斯伸手揽住黑发血族的肩，重重地拍一拍道：“这是一个挽留的契机，孙彬，相信我。要是有哪个人也拿个戒指向我求婚，我……总之，你并不差。老天，你几十万的粉丝可以用他们的獠牙作证──” “几十万？这是三十年前的数字么？”孙彬终于咧嘴笑了笑，但是他的两眼依旧满是抑郁。 “啧，至少还有一位，他绝对是你忠诚的影迷。”凯斯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孙彬看着包装外上独角兽装饰，眼里总算溢出一点光彩。 他重新坐正一些，就跟以往的几年一样，先放在手里端详一阵一阵后，才含着微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 一旁的金发经纪人撑着下颌含笑看着黑发血族，每次看到孙彬这副模样，他就有种想伸手去揉揉对方脑袋的冲动。 这次送来的是一枚胸针，上头是繁复的雕刻，镶嵌着晶莹的蓝色晶石。 “这是银制的吧？嗯，做工真不赖，这应该不是真的宝石吧。”凯斯一如既往地刻薄挑剔。 孙彬白了他一眼，仔细地看着这份礼物，银饰的背面毫无意外地雕刻的一只漂亮的独角兽。 这份礼物是从十几年前在固定的时候送到罗尔斯剧团的──那是孙彬在出道前待过的一个剧团，他在那里头接受过演艺训练，并且参演过一部少为人知的小电影，他饰演的是里头在开头负责过过场的一个独角兽骑士。 就连孙彬也已经遗忘了自己这一部他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演出，一直到十几年前，一份神秘礼物送到了罗尔斯剧团，标明着是要送给《夏亚的甘露》开头的那一名骑着独角兽的骑士。 礼物经过漫长的辗转，终于到了孙彬手里。 “我看看这次写了什么……哦，给我永远的欧若拉，愿你能总是保持着无畏和坚强。还真是个永不过时的情话。”凯斯夺过盒子里的小卡片，用手指轻轻一弹。 孙彬利落地将卡片给夺回来塞进盒子里，“我高兴。” “这个人和你一样，绝对是个怪胎，孙彬。”凯斯如此评价道。他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且不说《夏亚的甘露》是四十多年前的作品了，放到十几年前，那也是一部堪称老旧的片子。孙彬在里头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在镜头前的时间就连五分钟都不到。不过那时候的孙彬还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血族，长相和现在比起来，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这一点就像是欧裔一脉的血族，永远不能用他们儿时的模样去猜测他们未来的长相，那很需要想象空间。 虽说当时他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影片的片末，如果这个人真的如此有心，要知道当初饰演骑士的就是孙彬这个事实并不算非常艰难，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孙彬并不知道对方是谁，而那个人仿佛也沉浸在这种自我满足的行为之中，执拗地在固定的时候，将一份礼物送到罗尔斯剧团。 不过，孙彬依然很开心。 他的演艺事业在短暂的灿烂之后，就迅速地走下坡。而且在最红的时期，也并没有凯斯所说的那么夸张。他得过几次奖，这是对他演艺能力的肯定，对于这点，孙彬已经很满足。粉丝是善变的，凯斯打从他们合作之后就总是告诉他，只要想着让那些疯狂的家伙甘心掏钱就行。孙彬却做不到这样，他至今为止还在这圈子里苟且残喘，其中一个最大的因素，是因为舍不得那为数不多死忠影迷。 “这个家伙只是一味地对他的欧若拉抱持幻想，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凯斯有些不解。这种家伙多半是诡异的偏执狂，他一厢情愿地做这种事，甚至完全不在意对方时候真的有收到他的心意。 孙彬看着空荡荡的酒杯，他认真地思考着卡片里留言。 用卡片书写文字也是很古老的沟通形式，他却觉得这比用全息图或是手机这些通讯工具直接传递的言语，更能让他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孙彬将礼物的包装重新包好，他接着站起来，上前抱了一下金发血族，拍了拍他的背说：“很谢谢你，凯斯，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应该找晏冉好好谈一谈。凡是都有转机。” 凯斯愣了愣，难得地露出无措的表情，不过他很庆幸孙彬不会看到他这副模样。在他要趁机回搂住对方的时候，孙彬却又很快地放开他。 “那我走了，这摊你请客，几天后的选角会我会好好表现的。”孙彬对经纪人不客气地一笑，像是充满电力地举步离开。 凯斯还来不及摸肩揩油，孙彬就跟飞兔似的不见踪影。他哭笑不得地啧了一声，对着孙彬离开的方向，旁若无人地喊着：“我才是你最死忠的粉丝行不行！真是──”他摇头笑了笑。 酒保走过来递了一杯红色冰沙，说：“这杯我请客，失恋愉快。” “噗。”凯斯哽了哽，忙用纸巾擦嘴低咒：“你妈的才失恋，你全家都失恋！” 孙彬确实需要和他的情人好好谈一谈，但是他在之后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 晏冉留下了留言──他会到第五街出差两周。 孙彬有些颓然地在沙发上坐倒，他很清楚晏冉的个性。他在忙的时候，绝对不会希望有人打扰他。 黑发血族在空旷的客厅里装了一会儿死之后，就从柔软的沙发上爬起来。他想起来一件事还没干。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宽大的地方只摆下了一张黑色的圆床和一台书柜。简单的色调透露出了主人的喜好。 孙彬的某些习惯像个大男孩，这是晏冉的评价。他会把自己珍视的东西放在床底下的暗格，偶尔睡前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看一看。 孙彬将留给“独角兽骑士”的暗格拉开，在把收到的胸针放进去之前，他坐下来看着这些年来收到的各样礼物。它们是不同的东西，都是一些小巧的装饰，只是后方都雕刻着一只高贵的独角兽，让人觉得这些小东西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太贵重的东西孙彬从来都不收，这些银制的小饰品刚好，比起凯斯所说的偏执狂，他更愿意相信对方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孙彬瞧着那些卡片上的字迹以及不同的祝福，他觉得全身逐渐灌满了力量。 “好好表现吧。”孙彬无声地喃喃：“也许哪一天他会发现他的欧若拉就是现在的孙彬，也不能太难看了，老小子。” 《边境逃亡》作为备受瞩目的冒险大作，试镜会场落在市中心的帝国大厦，男一号的人选一早就定下来了，是演艺界的一个贵族老前辈。由于导演本身的号召力，再加上各方砸下雄厚资金，有不少公司派出了旗下有潜力的新星去角逐片中的男二号，以便顺势靠着几个老戏骨的名声打响名号，大肆宣传。 凯斯负责的艺人并不只有孙彬一个，如果说当初他是依靠孙彬才当上大经纪人的，那么现在孙彬和他的事业就是一个两极化的例子。 除了孙彬之外，他手边还有好几个艺人，都是目前炙手可热的波克之星。凯斯作为总负责人，自然为他们找到能力高干的助手经纪人，迄今为止，他还亲自带着的也只有一名黑发的亚裔血族。 说老实话，孙彬的演艺事业能走得如此长久，这位绝佳损友功不可没。 然而，他也曾经跟孙彬坦言，他有能力为他找到适合他的好剧本好导演，却不一定能让他大红大紫。 他不想毁了孙彬。 不过还好，孙彬也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他向来都很知足，在年轻的时候也不会急功近利，这也许就是凯斯看上他的其中一个原因。 尽管如此，这仍是一个需要包装的世界，过于低调的话，哪怕怀有金山银山，也不会有几个人去注意。 “孙彬。” 孙彬走进会场的时候，金发血族便发现了他。 事实上孙彬一踏入会场的时候，其他人就已经留意到他──能在圈子里待上几十年的亚裔演员并不常见，而且孙彬本身带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气质，他虽然不如那些活上两百岁以上的老前辈沉稳内敛，却也有岁月洗涤而来的成熟韵味，这不是单靠外表包装就能拥有的特质。 凯斯走向他的时候，突然在他眼前止步，挑着眉不客气地上下打量。 “怎么回事？”孙彬看了看自身的装束，他笑着拧一边眉：“这样有什么问题么？”他穿着十分休闲，内里是一件普通的背心，外套是诺丽娃公司出品的春夏系列款。这个公司的服装对穿着者的要求很高，却意外地和孙彬的气质相合。 “不，帅呆了。”凯斯凑过去在黑发男人耳边调笑道：“你这样真性感，真想看看你什么都不穿的模样。” “谢谢，要是你希望待会儿看我出糗，现在请尽情地恶心我。” 两人笑着互捶了下肩膀，一块儿走向这次电影的导演。 和导演礼貌性地打过照面之后，凯斯让助手领着公司的新人过来。 “这个是成安，你们应该见过面了。” 孙彬看了看眼前比自己略矮的血族青年，他和自己一样拥有亚裔象征性的黑发，性格瞧起来也很温顺，对着自己的时候笑得腼腼腆腆，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在他们两个伸手交握的时候，瞬间有无数快门频闪。成安伺机对镜头摆了个微笑，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亲和笑容，孙彬也跟着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测的模样。 成安走开的时候，孙彬扭头对凯斯说：“你猜明天的波克快报上面会写什么？” “前辈对新人施压，老小子的新花招。”凯斯想也没想地说，孙彬笑出了声，摇摇头道：“我真怀疑那些头条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凯斯拍拍他的肩，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沉默一下说：“待会儿好好干吧。成安也是我带的新人，我不可能不帮他……孙彬，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孙彬的笑容没有减退，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场试镜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公司早就内定好了人选，他们需要的是媒体适当的关注。 “去准备吧，我诚心为你加油。” “基诺ghost系列，百分之七十浓度。”孙彬指了指他。 “……亲爱的，你确定你不需要考虑转行么？强盗很适合你！”金发血族挑眉。 孙彬走到了后台，在他经过那宽敞的走道时，他感觉到一道异样的视线。 孙彬停住脚步，回过头。 在另一边的尽头，一个人站着──确实是人。黑发人类。 打从第一眼的时候，孙彬就顿住了。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这个视线他不算陌生，前些时候的那个晚上，他也感受到同样的目光。 但是让他微震的是这个人类散发的气息，他清楚地感受到令人不舒服的压迫感。 他见过一些人类，他们尽管很少出门，但是都会选在白天的时候活动，肤色白到如此地步的还真是十分少见。而且……漂亮。 用“漂亮”这个字眼来形容也许不是非常恰当，但是孙彬一时之间还找不到用什么言语去描述眼前这个人类。血族的五官已经足够华丽，却时常让人感觉不自然。眼前这个人类想必是承袭了两位父亲最优良的基因。他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表情冷漠得犹如血族，幽黑的双眼却透出了属于人类炙热的灵魂。 这是一项堪称完美的结合。 他穿着一套贴身的黑色西装，年纪介于人类的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一些，人类总是成长得非常快。他安静地站着，像是一件静止的艺术品，却仿佛时时刻刻散发着强烈的气场。 他看起来很高，如果说跟一般人类的身材做比较的话，这应该是属于血族才会有的高挑强健的身材。眼前这个人类手里拿着墨镜，仿佛也正在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黑发血族。在和孙彬的实现交错的时候，他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轻轻勾了勾唇。 孙彬忽然感受到一股一种鸡皮疙瘩频频冒出的挫感。当下，他掉头，像是从没看过这么一个人类地快速离开。 试镜的方式和以往差不多，就是每个人负责演绎一段指定内容。 孙彬的表现不算是最出彩的，但是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事实上这部电影的男二本身就是类似参谋的人物，需要的就是能稳住场面的气质。那一头乱发的导演对这个总被人戏称老小子的亚裔演员是很中意的，不过在他两边的资助方估计不会赞同他的意见。 在试镜结束的时候，导演亲自走了过来，对着孙彬善意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还表示下一次他投资的一部艺术电影有意找孙彬来担纲其中一个角色。 孙彬感到异常兴奋，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晏冉发一封信息，让他的爱人感受一下自己的愉悦。 在他沉浸在意外的欢愉之中时，一个西装笔挺的血族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孙先生。” 孙彬在听到那毫无起伏的语调时立即回头，他抬眼望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高大血族──血族中极其特殊的一个分支，他们祖先源自于古早时代时的非裔黑人，进化到近世代，他们和其他华丽高贵的血族不同，他们就像是天生的军人，勇猛善战，据说过去与人类的战役之中，能以强劲的肉身之躯去抵挡人类所制造出来的激光兵器。在如今的和平时代，这些血族多是从事保镖一类的工作，他们是贵族、乃至于人类共同培养的一支生物军队。 能驱使这类血族的必然是贵族中上阶层的人物，孙彬不由得敛了敛神色，他礼貌地向对方点头示意。 这个血族并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像是一个正在运作的血肉机械，将一张黑色名片递到孙彬眼前。 孙彬有些迟疑地结果，在他碰触名片的时候，上头的银光字迹才显露出来。 “不管是迪奥还是科林，只要我想，没有你得不到的角色。”黑人血族像是一台留声机似的，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重复了这一句话，金色的眼珠带着金属般的冰冷感，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善斗的猎犬。 迪奥正是这部电影的男二，而科林则是已经内定由身价过亿的老前辈所饰演的男主角，而且，还是个中级贵族。 孙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指尖开始蔓延，他低眼看了看名片上的两字── 萧衍。 第四章 在波克市的中央地带有一块被独立地划分开来，和波克外围的群楼林立相较，这占地不算非常广的地区却显得更为繁华，大部分的建筑在外观上不同于外头那样充满着现代化的痕迹，而是保留了更多古早世纪的文明艺术。 这是首都波克的贵族区之一，属于血族当中高等贵族及人类活动的范围。 这里二十四小时都受到严密的保护，据说在保护区之内还张开了隐形的保护网，能让这里的高贵血族在太阳下活动而不受半点伤害。 孙彬向区外的守卫员出示了自己的ID，那些扑克脸的黑人血族在对比他的眼球和指纹之后，形如猎豹般锐利的金色眼瞳盯着他，用统一而冰冷的语调问：“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驾驶座里的黑发血族疑惑地拧了拧眉。 在发现到周围的其他黑狗们用利刃似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似地低了低头，从两边的口袋里迅速翻了翻，总算将那张黑色名片给找了出来。 守卫员接过名片，用细小的仪器对了一下真伪之后，便将名片完整地交还到孙彬手里。为首的黑人血族还弯了弯腰，说了一句“失礼”。 孙彬不自在地向他笑了笑，接着掉头快速地踩下油门。 从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孙彬摸了摸脖子，他无故地做了个吞咽，前些天接到名片时的冰凉感又隐约地笼罩上来。 萧衍是什么人，说实话，他听都没听说过。但如果是萧九的话，哪怕是常年隐匿在波克外围荒漠地带的异形种，也会知道这么一个荒唐的人物。 在这个血族与人类共治的时代，血族热衷于政治游戏，而人类由于数量稀少，他们对于军事力量的渴望远超于体力优越的血族。在这当中，也存在着人类与血族融合共治的家族，譬如亚裔一脉的萧氏。 对于他们的印象，孙彬只停留在每几年的政党改选时，军方领袖人物在大会上出现的那几张面孔。对他们这些平民而言，贵族的世界已经足够遥远，而这些掌握着世界中心的顶尖贵族，根本就像是存活在不同世纪的传说。 至于萧九这个人类，倒是一些八卦杂志、平民媒体新闻的常客。 他作为人类中顶级贵族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外界津津乐道的是这名人类有着比任何血族都还要荒唐夸张的私生活。和他沾染过的名人贵族，听说可以横排整座伯罗斯大桥。他偏好金发的少年血族，白天黑夜都在自己的私人豪宅开性爱轰趴，不过萧九最为人诟病的则是他古怪的性癖。 他喜欢性虐自己的做爱对象，热衷于群交，而丑闻曝光的原因，是因为他曾经将一名金发的人类少年近乎整死在床上──这事儿虽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但确实是让萧九的名声远播的最大因素。人类，居然是人类，而且还是路德维希家族美貌的小儿子，这禽兽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这是在当时候大多数血族共同的心声。 孙彬自从接过了这张名片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合眼。 他连续发了好几天的愣，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凯斯，他下意识地认为应该先瞒着凯斯会比较妥当。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孙彬按照名片后方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来到了这一个贵族区，在他的车子越深入里头，他才渐渐发现这华丽的外观下其实暗藏乾坤。 波克既然是首都，贵族区的数量自然也比其他城市还要多上不少。眼下的这一区是贵族区中的红色地带──说得通俗点，那就是红灯区。 孙彬才走到俱乐部的门口，就有一个经理迎了上来。 他还在微低头暗暗打量着这豪华得刺眼的地方，那个经理一开口就道：“孙先生，请跟我来。” 孙彬顿了一顿，索性把脖子抬了起来，露出绅士般地微笑。既然都到这里了，他怎么会蠢到担心有谁认出他来。 在走进电梯的时候，孙彬目不斜视地看着上头的数字。四面八方的镜子让他清楚地瞧见镜中的自己。 他很疑惑。 孙彬默默抬起手来摩挲自己稀落的络腮胡。他自认自己已经足够低调，而且…… 他看起来比那些幼齿的金发血族少年更加秀色可餐么？也许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他由心底期盼会是这样。 孙彬苦中作乐地一笑，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叮──”响了起来。 经理侧身让了让，空出一条宽敞的前路。 “前面尽头的房间，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到来。祝您愉快。” 孙彬踩在血红色的地毯上，他看了看周围墙上各式各样的诡异雕塑──他想起了许多年前拍的一部恐怖电影，饰演男主角的他闯入了一个千年异形种的巢穴，他当时觉得里头的布置已经足够阴森，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孙彬深深觉得那些充其量只是小儿科。 他在心里严重质疑主人的品味。 血族虽然不擅长在阳光下活动，不过不代表他们天生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至少孙彬不是。他喜欢下弦月、喜欢黑暗中的星光，比起能够生孩子，他更羡慕人类在阳光下不会变成烤肉串……好啦，他是异类。 孙彬停在门前，他还来不及深呼吸，门边的感应器对他迅速地做了一圈扫描之后，那犹如铁铜制的笨重大门就缓慢地打开来。 孙彬已经演练过跟对方见面的各种形式和画面，但是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萧九的修为。 那足有一个大厅宽的阴暗房里是统一的黑暗色调，在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孙彬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气味──是血液的香味，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例如，精液。 中央奢侈夸张地铺开一张兽族毛毯，上头正在进行着一场不甚符合孙彬审美的性交行为。 一个金发白皙的血族背对着他，看起来刚成年不久，至少身形还维持着少年的模样。在他前后两边肆虐的是两个高壮黝黑的黑人血族，那两个大家伙异常兴奋地在金发血族身上粗鲁地动作着，孙彬甚至瞧见两根黑色粗长的性器一起贯穿少年的下体。金发少年似是欢愉又似痛苦地高声呻吟，他的十指露出了尖锐的指甲，在那两个粗壮的雄性血族身上留下许多抓痕。他疯狂地摇晃着脑袋，不只是因为激动，还是由于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如果血族会有反胃的情绪，那么孙彬此刻确实想找一个地方好好清空自己的胃。 他皱着眉转移视线，却同时感受到前头的好几道视线。 在前方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几个衣着稀少的血族少年慢慢地挪开，好让中央那如同帝王般的人类贵族能看清这刚进门的黑发血族。 当发现到那双异常幽深的黑色眼眸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孙彬强抑制夺门而出的冲动，他压下心中的讶异和远离危险的本能，有些勉强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对着那披着黑色毛皮大衣的人类简单地点头示意。 “萧先生……” “萧九。”黑发青年推开了靠在他大腿上的金发少年，他拿起了另一只酒杯，那艳丽的暗红就像是他嘴唇的颜色。 他缓步走到孙彬面前，微敞开的黑色大衣露出他同样苍白的胸膛，紧致的肌肉犹如经过雕塑一般。孙彬发现到这个人类确实拥有如同成年血族的精壮身材，而且身高很高，他有些愕然地发现对方居然还比他高出几公分，夸张地说，如果他再长得粗壮一点，那就是一根可以活动的古罗马柱子──孙彬在心里欢乐地吐槽着。 “叫我萧九。”他的声线很独特，偏低，而且有些沙哑。孙彬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对方纵欲过度的原因，当萧九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就像是磨砂纸似的，对于听觉敏锐的血族来说，让他忍不住想掏掏耳朵。 “好、好吧，萧九。”孙彬强作自然地点点头，他不自觉地避开对方那露骨的眼神，在他瞧着房里的其他同胞时，他又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儿放。 萧九将酒杯递到眼前来，孙彬笑了笑，有些僵硬地接过。周围溢出了笑声，属于少年尖锐的声音让孙彬觉得越来越热──其他人都穿得十分清凉，身上就算披了一块布也是若隐若现，他保证萧九那件价值不菲的黑色毛皮大衣底下肯定也什么都没穿。 和少年们的笑声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中央那越来越尖刻的哭喊，那就像是拉锯子一样，孙彬礼貌性地喝了一口那杯浓醇的酒，在一声惨叫扬起的时候，他脸色有些难看地停住了动作。 那两个黑人血族似乎已经完事，他们轻松地把中央的金发少年往前方一扔，各自站起来整理好仪容，没事一样地站到旁边去。 “大、大人……”满脸泪痕的血族少年滚了几圈，他颤抖地爬了起来，艰难地往前匍匐爬行了几步，最后抓住了萧九的黑色靴子。 他睁大泛红的双眼，难看地求道：“我、我再也不敢了……请饶、饶恕我……我会、会听话的，求您……我……” 孙彬这才看清了少年的面目，那不能说是顶尖的容貌，至少比不上萧九本人。不过瞧起来眉眼清澈，那样的容貌对他此刻的狼狈构成了强烈的讽刺。 萧九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似的偏了偏脑袋，他缓缓地矮下身来，眯着眼盯着抓住他鞋尖的血族。 那样的目光，孙彬觉得诡异地渗人。 “原本，我很中意这张脸……”萧九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他伸出那白的仿佛能瞧见血管的手掌，像是要去碰触少年的脸庞，却又陡然止在半空中。 “可惜，脏了。”他扔下了这一句。少年眼里的光辉随着他站起来将鞋尖抽离自己的动作，而渐渐染上绝望。 “不！不要赶我走！我只是想要引起您的注意，我比谁都爱您，我发誓！我发誓！我不会再背叛您！大人！” 萧九面无表情地由着金发少年任人拖走，其他少年虽然都噤声看着，眼里却各有各的情绪，唯一不变的是属于血族共同拥有的冷漠表情。 孙彬看着这一场闹剧，他开始在脑海里幻想各种前因后果。 听说，人类很善妒。 他们不太能容忍自己的伴侣偷吃，但是血族大多是没节操的家伙。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婚姻关系上，人类总是握有绝对的主导权，他们可以任意决定是否和他们的伴侣共同生活下去。当然，如果有孩子，孩子的抚养权多半是属于人类所有，除非另一方血族拥有与之相当的社会地位。 不过从刚才的血族少年嘴里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孙彬认为这应该可以归类于宫廷肥皂剧。拥有佳丽无数的皇帝发现自己的后妃有其他情夫，为此而勃然大怒动用私刑，但是他的妃子这么做的缘由只是为了让陛下更关注自己──孙彬淡定地脑补着。 “让你见笑了，我希望这不会打扰我们之后的兴致。”萧九回过头，他依旧用那直白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黑发血族。 “不，我，其实我是──”孙彬认为自己有必要赶紧解释自己的来意。 “你的眼睛很迷人。”萧九和孙彬对视的时候，发出一声感叹。 孙彬咬到舌头似的哽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眼角似乎在抽动。 萧九手持酒杯围绕着黑发血族打转，孙彬深深觉得那视线似乎具有着透视功能，他宛如被剖光了站在萧九面前，任君视奸。 犹如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似的转了两圈之后，人类青年终于在孙彬的身侧站定，他散发着热度的指尖去碰了碰孙彬的黑发，握了一小搓放在手心里摩挲着，惋惜地说：“可惜不是金色。” 孙彬一个激灵，他灵活得像只兔子般地转了个身，与旁边的危险源瞬间隔开一小段距离。在看见对方有些意外的表情时，孙彬眼皮直跳地强笑说：“萧、萧九，能否暂且回避其他人，一些事我想只有我们两人好好谈谈。” 为了顾全对方的面子，孙彬再次强调说：“只有，我们两人。” 萧九也许会错了意，他暧昧地眯了眯眼。 在彻底将孙彬恶心之前，萧九终于别过头，对着其他人传递了一个眼神。 孙彬看着后宫佳丽们有序地从两边退出房间，只有那几个保镖动也不动地站着原处。 “你们也下去吧。”萧九简短地一个吩咐。 如果没有任何武器，人类不可能战胜血族。萧九这样做，要不是过于自大，那就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保镖们整齐划一地行礼之后，便训练有素地退下去，这让孙彬产生一种处在军队之中的错觉。 “好了，碍眼的家伙都走了。”萧九边说着边缓慢向孙彬靠近，靴子踩在金属地砖上是发出一嗒一嗒的脚步声。他解开了身上的大衣扔到地上，庆幸的是他下身还穿着一条紧身的黑色长裤。 “等等，我、我说是要谈谈──”孙彬不自觉地往后退，对方显然没有太多的耐性，猛然伸手拽住黑发血族的手腕，将他往前一拖，往孙彬的小腿上技巧性地一踹。 孙彬吃痛地双膝着地，下巴马上让人给抬起来。 “脱。”人类青年收起了笑容，简短地命令道。 孙彬看着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忽然一手着地，灵活地伸长腿迅速旋转往对方的双脚一拐。萧九毫无预警地让往旁一滑，但是他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着地之前，他用手掌撑地，飞快地往孙彬脸上补了一腿，孙彬眼明手快地用手肘挡住了攻击，并且顺利地与萧九拉开了一个距离。 血族在认真的时候，行动反应会比人类快上几倍。 不过孙彬不得不承认，萧九的反应很灵敏──简直不像是个人类。 在从萧九手里挣脱之后，他迅速爬起来要往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人类青年却利落地往前一扑，直接拽住了孙彬的脚腕。在孙彬抬腿气势汹汹地要往他脸上踹的时候，萧九又快速地避开来，转而整个人压上去企图把这不停话血族制服住。 与人类相同的是，血族的脖子是他们致命的弱点，在和萧九不含任何技术含量的扭打之中，孙彬很快就落了下风。他为了演戏而学习的那些格斗技术在萧九面前完全是个门外汉，在萧九一脸兴奋地将他压在地上，扳过他的手腕从后方掐住自己的脖子时，孙彬抑制住露出獠牙的冲动，他放弃似地大喊道：“够了！我认输！” 萧九闻言竟然就这么松了手，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那笑声让孙彬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在孙彬起身之前，人类青年将他翻过身来面对自己。 孙彬看着满头大汗的人类，他嘴里差点溢出的咒骂霎时止住。萧九的汗水滴在他的脸颊上，那温热的感觉让孙彬不由得怔了怔。 他见过人类，却总是在远处眺望着他们。他知道人类在激烈动作的时候会流汗，他也知道人类的身体能自动散发着热度，但是他没想到连他们的汗水都是温热的。 有些意外的，萧九满脸笑意地看着他，这使得那张原本麻木的犹如血族的面容生动许多。他气喘吁吁地压在孙彬的胸膛上，目光热烈地看着黑发血族的双眼。 “他妈的真有意思，这样确实很新鲜……好了，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萧九似是异常欢愉，他兴奋得两眼泛光，就好像孙彬是一颗甜美的糖。他的掌心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孙彬的胸膛抚摸着，黑色的眼眸越来越深。 孙彬抢在对方发情之前，用毕生最快的语气赶紧说：“萧先生很荣幸得到您的青睐但是我对我目前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未来也不想要有什么变化如果现在您能放我走我一定会由身心满怀诚意地感激您！！” 萧九像是没听明白地抽了一下眉，孙彬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微喘地说：“好，萧、萧先生，请让我这样称呼您因为我们不是很熟，我们对彼此一点也不熟悉，对么？好，至少我是。” 他又扭头做了一个吸气，在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之后，孙彬看着对面说：“我……”他用双手指了指自己，“认为，我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帮助。我指的是我的工作。当然，请不要误会，这绝对不是鄙人狂妄自大，也不是欲擒故纵！绝对不是！绝！对！”黑发血族看起来没有他表现上来的冷静。 萧九也跟着坐起来，学着眼前的血族，盘腿坐在地上，偏着脑袋看着对方。 一个血族和一个人类一块儿坐在地上，一个衣衫不整一个上身半裸，却像是在讨论极其严肃的事情，要是有人在这时候闯进来，一定会觉得眼前的画面甚是诡谲。 在孙彬说完一大串的话之后，他别过眼燥热地扇了扇风，萧九一手撑着下颌，还是偏着脑袋，浅浅地笑了起来，说：“总之，你不愿意？” 孙彬回头看了看他，眼神里隐隐透出了对这个人类的隔应，他略带迟疑点了一下头。 “好。”僵持片刻后，萧九站了起来，姿态慵懒地走向酒台，“行，那你走吧。” 孙彬一脸神奇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以为萧九会出言为难或是扔下几句威胁的话──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法子，最糟、糟糕的话也就是插几下的事情，但是他觉得他应该扞卫一下自己的权利。虽然说活了一世纪的老小子也没有什么节操可言，他只是纯粹不愿意和一个变态打交道。 赶在对方反悔之前，孙彬摇晃地站起来，拿起地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掉头走了出去。 早在他转头的那一刻，萧九便回头来看着黑发血族离去的身影。而后，他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头有在和孙彬扭斗时他抓住自己留下的痕迹。 人类的肉体和血族比起来可以说是脆弱。 他久久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痕，慢慢地抬起来，静静地舔了舔。 孙彬心有余悸地抓着方向盘踩尽油门，关了一晚上的手机在重开的时候，突然跳出十几个未接电话。在他还没仔细去看是谁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孙彬点了一个按钮，一个全息画面跳了出来。 “嘿，你上哪儿去了！”英俊的金发血族突然凑近了画面，孙彬觉得耳鸣地甩了一下脖子，他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诡异地想笑，只轻松地说道：“如果我说刚才有一个人类想强奸我，你觉得怎么样？” “人类？天啊，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遇上！” 孙彬翻了个白眼，笑骂说：“得！下次我肯定向他引荐你！” “行了别瞎扯了，我是有正事。恭喜你朋友，弗洛凯尔你知道吧？那位导演打算拍《魔幻追踪》的续集，虽然还没有证实，不过听说弗洛指明要你出演这次的纳塔修──” 孙彬猛地踩了一下刹车。 另一边的凯斯都能明显感受到眼前的画面在晃动，他瞧见孙彬怔怔地看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 凯斯耸了耸肩，“弗洛一直很欣赏你，那个老家伙除了好色这一点，还是出了名的顽石。他要是做了决定，谁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你只管等着剃头吧。”电影里的纳塔修是个顶上无毛的修行者。 “凯斯，要是现在你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扑上去给你一个吻。”孙彬难掩激动地摇头笑着道。 “噢！快来吧宝贝！”金发血族对着荧幕风流地撅起了嘴。 孙彬挂了手机，他难抑惊喜地看了看周围，他已经遗忘了刚才那些令他恶心的事情。 孙彬回到了公寓，但是在他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屋里的灯是打开着的。 “晏冉？”孙彬瞧见男子匆匆地从书房里走出来。 “孙彬，你回来了？”晏冉把长发梳了起来，他正在把一个笔记本放进公事包里。 “你不是去出差么？已经结束了么？”孙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见自己的爱人，在经历这一晚惊悚满分的事情之后，他发现原来他的晏冉原来是如此地温柔可人。 在孙彬走上前来抱住自己的时候，晏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的不自在，但是孙彬并没有发现。 “孙彬，我现在还要赶去事务所，在天亮之前要离开波克。”在抱了一会儿之后，晏冉推了推男人，他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让人瞧不出什么破绽。 “哦，那真遗憾。”孙彬一直都很体谅他的爱人。 他退开一步，看着男子拿着公事包，匆忙地要离开。在晏冉走出门之前，孙彬突然追了上去，他挡住了门，“晏冉！” 晏冉疑惑地仰头，只见孙彬扔下一句“你等我一会儿”，快步地跑回屋子里。 血族男子站在门口，眼里有些不耐烦。 然而，在孙彬再次跑回玄关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对方手里握着的一个红色礼盒。 “这个……”孙彬有些喘喘地打开了盒子，里头的戒指似是在星光下微微闪烁。 孙彬紧张地吸了吸气，苍白的面颊似是有些潮红，这时候的他跟当年在福利院的少年如出一辙，“也许这样你会觉得很、很突然，但是，晏冉，从很早以前，我就只想要跟你在一起。” 晏冉沉默地看着那一对戒指。 在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多得让他的双肩不由自主地颤抖。 “晏冉、晏冉？” 血族男子回过神，他吓到似地抬头看着孙彬，猛然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晏冉──” “不！”在孙彬靠近自己的时候，晏冉猛地抽回手，好像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男子退了退，他脸色有些难看地别过眼，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这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孙彬，快要天亮了，我现在真的要走了。” “什么叫做没发生过？”孙彬忽然拔高了声音，他拉住了男子的手臂，不给予他逃避的机会。 晏冉使劲儿地挣扎，尽管他看起来较为纤细，但是血族的力量丝毫不能用外表来衡量。孙彬一时没抓紧手里的礼盒，里头的戒指在拉扯中掉到地上。 孙彬着急地放开男子，但是他没来得及捡起来，戒指便滚到了旁边的柜子底下。孙彬追了几步，他停了下来，胸口不断地起伏。 晏冉看着眼前明显受了伤的男人，他静默了半晌后，扭头说：“这不是我的错。” 孙彬沉默着。 “是你、你太奇怪了。”男子用无法理解的语气道：“有谁会把半个世纪以前的约定当真呢？孙彬，我不能否认，你是一个很棒的情人，但是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我需要的不是这一些。你难道没发现么？除了你之外，我还有其他的男人──” 晏冉蓦然哽住了话。 他背贴着门，震惊地将眼往上抬了抬。 血族只有在最激动的时候，金色的眼珠才会染成血色一般的艳红，大门的金属围着黑发血族的拳头形成裂痕。孙彬用力地呼吸着，他低垂着红色的双目，抿着唇想要把自己的獠牙给收出来。 他不能去伤害晏冉，所以拼了命也得把自己疯狂的基因给压制下去。 晏冉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微颤地喃喃：“孙、孙彬……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我真的必须走了，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孙彬看着恋人逃也似地离开，他闭上眼动也不动地靠着门，一直到天亮的通知响起来的时候。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孙彬关上了门，又把随时打开的天窗关上。他缓慢地靠着门坐倒，头痛地抱着脑袋。 在这个世纪，异变种的数量尽管随着军方的猎杀而越来越少，但是在城市的地下街道，却充斥着许许多多因为疫苗失效而发生异变的血族。他们虽然在稳定下来后能恢复成正常的模样，却依旧遭到驱逐、摒弃。 孙彬缩了缩双腿，他闭着眼两手和握──为了他自己，他必须学会控制他体内的野兽。 第五章 就如同凯斯所说的那样，在不久之后，波克最大的电影公司蓝色星球就发布了有关于两年前的大卖之作《魔幻追踪》即将开拍续集的消息，负责执导的依然是鬼才弗洛，但是演员方面尚未敲定由谁担纲。 这无疑会成为本年度的大热，消息才公布不到几个小时，官方论坛上就有十几万的粉丝展开热烈讨论。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好奇谁有幸成为这一次的纳塔修时，在后来的幕前访谈中，那已经两百多岁的大导扔下了一记炸雷。 “续集里的纳塔修不仅一个顶级的猎魔师，他同时还是一个父亲、一个爱人。哪怕他在上一秒满是肃杀的气息，但是下一秒在他的孩子和情人面前，他还必须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 “我想要的不只是拥有纳塔修外形的赝品，这不是演技，而是灵魂，知道么？像是人类那样迷人的灵魂。” “我一直在寻找我的纳塔修，很幸运的是，我终于找到了一位。遗憾的是在镜头前他不能保留他美丽的黑色发丝，但是我相信他能带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拥有黑发的亚裔血族演员不算少，不过能让鬼才看上的简直屈指可数。而这位大导曾经公开地赞美过一名演员拥有“人类一般的美妙灵魂”，那就是波克娱乐报上常戏称老小子的上百岁的亚裔血族孙彬。 一时之间，孙彬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各方都持有不同的评价。 这名亚裔血族素来洁身自好，鲜少爆出什么丑闻事迹，除了那些看图说话的报道之外，孙彬给予大众以往的印象都是绅士派的好男人，也就是因为这种毫无特色的形象，他时常为大众所遗忘。 各方对于孙彬即将出演纳塔修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赞赏这名亚裔血族的沉稳大气，也有人质疑对方是否能表现出纳塔修的热血和勇敢，当然大家不会放过揣测孙彬是否爬上了弗洛凯尔的床，要知道这为鬼才导演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过好在他的猎食对象都是小于百岁的血族青年，而且他的游戏规则是不会向即将合作的对象伸出魔爪。 得幸于这件事情，孙彬这段时间的通告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多，甚至还有公司表示，如果这次孙彬在《魔幻追踪2》表现亮眼的话，他们将筹资开拍有关于这名亚裔血族传奇的奋斗历程。 “喂，我是凯斯。哦，不好意思班纳，孙彬下星期的行程已经决定好了……是的很遗憾，好的，抱歉我还有其他的电话，下次再聊吧。” “是，我是凯斯──” 孙彬坐在镜前让两个助理为自己卸粉，他在一个晚上连续赶了几场的通告，而这样的生活自从弗洛凯尔的访谈之后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 血族拥有和人类截然不同的一点，他们要是在白天也在工作的话，体力会消耗得非常快。哪怕待在阴暗的室内，他们也会比在黑夜里来的疲累得多。孙彬已经连续超时工作好几天，他现在必须靠化妆才能掩盖他白的有些发青的面色。 凯斯挂了电话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跟孙彬一样，忙得连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他其实完全可以帮孙彬配一个能干的助理经纪人，然而，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 “明天的行程是什么？”孙彬有些麻木地问，他在镜头面前不断地保持微笑，他觉得他的微笑功能已经严重透支。 “明天？”金发血族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孙彬身边，他甩了甩酸痛的脖子说：“明天开始你必须休息三天。” 孙彬一脸疑惑地看着挚友，表情有些傻。凯斯对着两个助理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然后站起来拿起卸妆棉，弯下腰擦去孙彬眼角刻意遮掩黑眼圈的淡色眼影。 “孙彬，你难道不需要好好睡一觉么？”凯斯收敛起了玩笑的态度，他语气平静地问，动作细心地帮孙彬擦去那些对皮肤没什么好处的化学物品。 孙彬没有说话，凯斯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停了一下，转而笑说：“老家伙，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演完小王子的时候，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你忙得连白天都需要去卖笑，上妆的时候都能睡着。” 孙彬想起了几十年前的旧事，他扯了扯嘴角，笑笑。 “孙彬。”凯斯扔掉了卸妆棉，他看了看眼前的黑发血族，长舒一口气后说：“也许这样说有些残忍，不过就算你拼了命工作，他如果确实是那种人，你做什么也没用。说真的，很早以前，我就觉得晏冉那小子并不值得──” “别谈这件事情好么？”孙彬阻止友人继续说下去。 凯斯沉默了一阵后，他认输一样地点点头，“行。没问题。那我告诉你另一件好消息。公司想要和你续约，但是我觉得没必要这么快就答应──当然，我可不希望你跳槽，不过我们可以等到《魔幻追踪2》的新闻发布会之后再说。” “你来决定就行了。”孙彬停了一下，他突然诡异地转向凯斯，用奇怪的语气说：“凯斯……你难道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他金色的瞳孔透出一丝不安，“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觉得我有能力演绎纳塔修？” 凯斯以为孙彬要说些什么，他摇头笑了一声，揽着孙彬的肩，重重地拍了拍，看着镜中的他们说：“孙彬，事实就是这样，你的能力受到了肯定。坦白讲这确实是幸运得让人感觉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我们总不能怀疑天下没有掉馅饼的时候。” “但是──” “好了，你压力太大了，孙彬。”凯斯做出停止谈话的手势，他垂眸认真地说：“相信我，你很棒。真的。” 孙彬静默地看了他一阵，点头。 “工作暂时结束了，陪我去好好喝一杯。你要是不想回家的话就上我那儿，基诺paradise，人间极品。” 孙彬确实不太愿意回去，他还没想要要怎么面对晏冉。前提是，晏冉在家的话。孙彬现在有理由相信晏冉并不是去出差，虽然他没有证据。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幢空旷的公寓里，也没想过去找谁寻求肉体上的安慰。 凯斯的提议无疑解救了他。 在两人一块儿离开电台，在经过长廊的时候，孙彬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诡异地回头，沉默地看着走廊的尽头。 “孙彬？”凯斯在发现到后方的脚步声沉默下来的时候，他疑惑地扭头，却瞧见孙彬正出神地凝视着一个方向。 “没什么。”孙彬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紧张，他调回视线，向对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快走吧。” 随着孙彬近日频繁出现在荧幕面前，他的演艺事业也出现了死灰复燃的转机──说是死灰复燃可能不是很恰当，不过他常年处在一个不红不黑的尴尬状态，却又没有半点退休的意愿，总是接一些小成本的电影，就算是有一些大投资的巨作，孙彬的角色多半都是不怎么显眼的配角、甚至仅仅是客串。 虽然仔细回顾下来，可以发现孙彬的表现往往都让人指不出错处，甚至口碑还不错。他的作品大多数叫好不叫座，事实上他出现的荧幕的时间也足够长久，在这次奇迹出现之前，观众实际上已经对这个老小子失去了耐心。也因此，外界皆认为《魔幻追踪2》将是孙彬最后的希望，要是成功的话，孙彬的演艺人生将会重新书写。 这两个月来，孙彬终于再次体会到久别的忙碌。 由于合约结束在即，公司为了要留住他，不断地更改合约加重筹码，他们都从孙彬身上看到了广大的商机，各种广告和代言相继而来，凯斯毕竟是这方面的老手，他简直带了点报复心态地将那些急躁狡猾的商人们玩弄在手中，但是他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为了孙彬之后的发展着想，他有必要趁此抬高孙彬的身价。 《魔幻追踪2》的新闻发布会在即，弗洛凯尔承袭一贯爱搞神秘的风格，正式的演员名单至今还未透出半点风声。 孙彬不断试了好几套的装，最后敲定的是诺丽娃公司的设计团队特地为他们的长久合作伙伴打造的一套西服。 孙彬乘着休息时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男子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孙彬只觉得呼吸一窒。 “晏冉……”对方也沉默着，孙彬不知道对方是否和他用着一样的情绪。他很想他。 这两个月来他们连一面也没见着，只有在回去的时候，孙彬发现冰箱里的血剂有减少以及咖啡机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他才能由此猜测晏冉还没从他的屋子里搬出去。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跟我说话。”男子说话的声音带着嘶哑，他在这段时间里似乎也过得不是很好。 意识到这一点的孙彬觉得心脏仿佛又热烈地跳动起来，他开始和晏冉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很难得的对方这时候并没有以工作繁忙的缘由而急着结束这段对话。 “孙彬──”工作人员开始催他。 孙彬不得不结束通话，他带了点眷恋和不舍，静了静后说：“后天的发布会结束之后，我们能不能好好地谈一谈？” 晏冉安静下来，孙彬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 “好吧。”在挂断电话之后，他说：“正好，我也认为，我们是应该好好地了解对方。” 孙彬带着一丝悲哀的雀跃按下了结束键。 确实，凯斯说的没错，他很清楚晏冉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直都很了解。 在很久以前，他们在同一家福利院生活。那时候的晏冉很瘦小、很虚弱，完全瞧不出现在的美貌和干练，孙彬成为了他在那个地方唯一的庇护。他们的关系进展得很快，在成年之前就有过性关系，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第一次。晏冉小了他十多岁，在孙彬成年的时候，他终于步入了血族的少年期，并且有了很大的转变。 晏冉展露了自己的聪慧，他开始懂得修饰自己的外貌，在举手投足方面下足了功夫。在孙彬不得不离开福利院而去外头生活的时候，晏冉就凭着自身的优秀被一个贵族看中。孙彬回到福利院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恋人已经离开，他甚至听说晏冉是在拜访了那个贵族下榻的酒店之后，才正式地被收养。 那段时间，他和晏冉完全断了联系。 一直到他靠着饰演《星际传说》的小王子而得到新人奖，事业攀上巅峰的时候，晏冉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时候的晏冉很狼狈，他看得出来他的生活并没有非常如意。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他收留了晏冉，他们很自然地又在一块儿，他想起了他们少年时候共同的美好回忆，所以砸了一大笔钱买下了市中心那幢能看到星空的公寓。 孙彬必须承认，恋爱使人盲目。 谁都可以嘲笑他的愚蠢，但是只有晏冉不能。 事到如今，他也已经不明白，支撑着他的究竟是少年时候那美好的初恋，还是他内心隐隐的不甘。 孙彬清楚的是，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他自己。 《魔幻追踪2》的首轮发布会地点在波克影城，受邀出席的除了圈里称得上名号的众星之外，当中还有不少上级血族贵族。 真正的上等的、尤其是顶尖的血族贵族一般很少在人群前露面，这些出席发布会的贵族们多数是家族里纨！子弟，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平民们对贵族的向往。 贵族不仅是血统纯正的象征，他们天生具备能力，而且身边多半会携着充满魅力的人类伴侣──这也许才是贵族一直以来都非常受到各个晚会欢迎的最大缘故。 孙彬既然是被认定为纳塔修的扮演人，必定在晚会的受邀之列。他打从进入会场开始，就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他有些疲于应对，却又不得不撑起笑脸，当问及是否已经接到出演的通知时，孙彬一贯高深莫测地微笑。 晚会即将开始，不过黑发血族身边那像个保姆一样的大经纪人却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见踪影。 孙彬从侍从里接过酒杯，他的目光从未停止在人群中搜索。 凯斯不会又是找到了新的对象吧？孙彬不认为对方是那一种见色忘友的家伙……诶，其实也很难说。 此时，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来。 所有人将视线集中到台前，台上那超大的电影全息图在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异常瑰丽，波克的大投资家们在对这部电影的期望之高可见一斑。 “现在让我们掌声邀请弗洛凯尔──” 只见舞台右侧豪华的旋转阶梯走下那西装革履的国际大导，他的发丝已经花白，身边却挽着一个年轻妖冶的血族伴侣。他们一块儿从楼下款款迈步而下，欣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掌声。 孙彬笑着看向那众所瞩目的焦点，却在刺眼的灯光中瞅见了第二层的一个影子。 那双的眼眸是极致的暗色。 在注视他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仿佛成为了一道风景，犹如电影之中慢动作的灰色画面。 萧九。 孙彬微微睁大眼眸，萧九已经发现黑发血族的金色眼瞳，他冲着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红色的液体染红了属于人类的唇，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 孙彬恨不得马上掉头离开，但是他接下去想到了一个问题。 萧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想要做什么？ 一些诡异的疑问在孙彬的脑海里快速地串联起来，在得出结论的时候，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杯子。 “孙彬！”就在这时候，后方的一个声音压低声音叫住了他。 “凯……” 凯斯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脸色异常地难看，他面色紧张地看了看台上。弗洛凯尔已经和几位投资人结束了合照，他们已经在荧幕上输入了密码，很快的，这一次《魔幻追踪2》的演员列表就会呈现在波克的所有媒体面前。 “妈的该死的……！”凯斯低咒了一声。他拉住孙彬想要尽快将他带离会场，至少得赶在媒体的轰炸式盘问到来之前。 孙彬尽管已经猜到了什么，他执意地站在原地。 “纳塔修，饰演者──”主持人用宏亮的声音读着荧幕上出现的文字。 旁边已经有不少视线向孙彬望了过来，孙彬扬了扬头，他强作镇定看了萧九一眼，接着将目光转到台上。 “保罗·琼斯！” 惊叹声四起。 《魔幻追踪》的新纳塔修从幕后姿态潇洒地缓步而出，一头几肩的黑发使他看起来英姿飒爽。在上世纪这名亚欧混血的纯种血族是家喻户晓的影视剧王子，因为拥有了人类伴侣而得到中层贵族的头衔之后，就逐渐从圈子里淡出。 不得不说，今天晚上，弗洛大导演确实带给了所有人一个非常大的“惊喜”。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台前，孙彬只觉得前头不断闪烁的镁光灯灼得他双目一疼。他垂了垂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凯斯走过来紧紧拦住他的肩，尽管他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孙彬可以感受到那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正激动得轻颤。 孙彬抬了抬头，他望向了站在二楼的黑发人类。 一个金发的美丽血族上前来，黑发人类伸手环住他的腰，那黑色的双瞳却依旧紧盯着孙彬。他胜利般地勾了勾唇，挽着他今晚的男伴，满怀笑意地从孙彬的视线中离开。 第六章 相较于凯斯那种濒临疯狂的边缘，孙彬倒是镇静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发布会之后在凯斯的极力安排之下，孙彬得以在媒体所形成的人墙之间突围而出，只扔下一句“无可奉告”便匆忙地坐进车子之中绝尘而去。 孙彬的公寓外必然围堵了不少难缠的狗仔，凯斯将黑发血族暂且安顿在自己的居所。 “这里的一切任你取用，这用不着我说是吧？等等──”凯斯的手机铃声从头到尾没有停止过，他已经有把它给摔烂的冲动，但是他不能这么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尽快去处理。他可以避开了孙彬，走到另一隔间去，不过咆哮的声音依旧一阵一阵地传来。 孙彬即将沦为所有波克市民的笑柄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凯斯重重地挂掉通话时，上前来拍了拍挚友的肩膀。 “别担心。”黑发血族的声音极轻，这让凯斯有理由相信对方的镇定只是因为还没从惊吓之中恢复过来。 “我很好。”孙彬笑了一下，尽管那看起来很勉强，不知为何，他似乎异常憔悴，“只是打回原形而已，凯斯，不会比这更糟糕。其实我已经错过了很多天的《霹雳战队》了，天知道我多想一边悠闲地品尝着晚餐一边坐在电视机前……” 凯斯猛地张开手臂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他仿佛心痛至极地捶了孙彬的后背几下，咬牙说：“该死的……那些天杀的混蛋！他们居然这样对你……” 凯斯频频吸了几口气，他稍微镇定下来后，推着孙彬到房里，逼迫他坐倒在那张舒服的king size大床上。在出门之前他甚至没有忘记帮孙彬调一杯帮助安眠的饮料，他在床边对着孙彬犹如父亲对孩子一样安抚地道：“好好睡一天，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去联络公司的公关部门，对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凯斯头疼地轻摇了摇头，孙彬将脑袋枕在枕头上，他的脑子虽然也是一团乱，却也不忘给他的经纪人一些鼓励：“不用勉强自己，凯斯……” 孙彬猛然打住，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坐了起来，在身上摸索着自己的手机。他才想起来凯斯已经将他的通讯工具收了起来，为了让他免于那些没完没了的骚扰电话。 “凯斯，我的手机，我必须和晏冉──”他抬了抬头，看了看动也不动的友人。 他发现金发血族目光紧锁着自己，在孙彬满脸疑惑的时候，凯斯缓慢地单膝跪下，两手握住了孙彬同样苍白的手掌。他慢慢地收紧，低下头将孙彬的掌心拉近自己，极其虔诚地贴在额前。这是孙彬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他怀疑要是他马上将自己的手给抽回来的话，眼前这位金发血族会在自己面前掉泪。 “拜托你，孙彬。”凯斯的声音很沙哑，他带着微颤抬眼说：“今晚。至少在今晚，你待在这里，什么也不要想。谁也不要想。”他红着眼强调说：“……包括晏冉。”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不论孙彬是否在后方呼唤，凯斯就像是要急于逃离一样，拿起外套脚步匆忙地出门去。 孙彬连续叫了几声“凯斯”，却见对方越叫越走。没几秒他就听到大门砰地用力关上的声音。 孙彬简直怀疑对方开了加速器，他呆坐一阵后，疲惫地躺回床上。 他确实很累，连续两月的睡眠不足、操劳忙碌……当然，还有精神上的疲倦。凯斯收走了他的手机其实算是给予他逃避的机会，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晏冉，他以为他可以通过这次的《魔幻追踪2》来挽回些什么，这样做确实相当可笑。 孙彬扯了扯嘴角，他脸上嘲讽的笑意在想到萧九那可憎的微笑时，却又硬生生地僵住。 “操……”孙彬狠捶了一下床。 老小子这次不仅给波克市民带来了一个不错的饭后谈资，同时也再次博得了所有媒体的热烈关注。 孙彬在销声匿迹了数天之后，终于在一场记者会上露面。 “孙先生请问您对这次《魔幻追踪2》的演员列表有什么看法？” “孙先生，有人指出当初您即将出演纳塔修的消息是贵公司的恶意炒作，请问对于这件事情您能否给大众一个解释？” “您的长久合作对象诺丽娃已经发表声明将撤下您新近为他们拍摄的品牌代言看板，请问您们是否已经中止合作了呢？” 媒体纷纷抛出了尖锐的问题，这些完全在预料之中，毫无任何新意。 孙彬按着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说辞一一回答，尤其在谈及《魔幻追踪2》时，他故作好笑地挠了挠脸，无奈地说：“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说我即将出演弗洛导演的这部电影，当然我事前也没收到任何的通知，为什么各位的消息比我还要灵通呢？” 他从容不迫的态度让媒体们就像是一拳揍在软棉花上。 “我的官方论坛上从未发布过相关消息，我之后预订的行程中也没有安排相关的工作。”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经纪人，他们默契十足地相视而笑。“一切都是空穴来风，但是我没想到各位如此关心我是否能参与《魔幻追踪2》的演出，这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一个记者站了起来，激动地问：“那为什么在传言广布的时候，您不曾出来澄清呢？这难道是您自我炒作的一种手段么？” 孙彬故作轻松地靠着椅背，他微笑地答道：“这难道不是大家热衷的猜谜游戏么？要是我不顾游戏规则而擅自减少娱乐性的话，我想弗洛先生是不会放过我的。”弗洛凯尔在业界里是出了名的爱搞神秘，他总喜欢将观众包括演员耍得团团转。 这样的回答让深受其害的其他人都会心一笑，他又接着答：“至于自我炒作的说法，朋友，那我必须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巨大了。”他暗指了最近几日媒体的疯狂骚扰和大众媒体上对自己各种难堪的比喻。 这名亚裔血族毕竟是演艺圈内少有洁身自好的演员之一，在场的媒体人员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似乎也不再对孙彬穷追不舍，只在记者会的后半场象征性地问了几道无关痛痒的问题。 “琼斯先生比谁都还要适合演绎纳塔修，我诚心祝福他能为大家带来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的猎魔大师。” 孙彬做了一个简短的结语，就在保镖和公关人员的簇拥下，一脸从容地离开了风浪尖口。 坐进车内的时候，他和凯斯互相鼓励地击了个掌。 “虽然情况依然不乐观，至少出了一口气。”凯斯打开了笔记本，揉着眼说道。 孙彬一脸轻松地拿出了口香糖，边嚼边说：“只是一些还没谈拢的工作告吹了，朋友，难道你很缺钱么？” 凯斯扭头用一种恨不得掐死他的眼神望着孙彬，“亲爱的，你真他妈的乐观。” 孙彬一脸淡定地看着他，嚼嚼嚼。那表情仿佛是在说“我不是还有你吗？”。 “也给我一片。”凯斯揉了揉胸口，有些挫败地道。 也许是公司的危机公关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或者说是孙彬在记者会上正面迎击的表现，尽管这段时间频频出现代言公司欲与孙彬解约的不利传闻，这对孙彬来说反倒是挽回了他自身形象的一个机会──这使得观众有理由相信，他才是这个事件中最大受害者。 然而，危机并没有因此而解除，事实上，这对孙彬自身而言，依然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这暗中似乎有一双隐形之手，和孙彬前段日子堪称顺风顺水的发展比起来，目前这个状况简直就是一个两极化的现象。 一些原本就没说定的通告和代言临时取消算是情理之中，然而，原本以孙彬为模特儿拍摄好的四十年纪念作突然喊卡，决定将销售期限无限延后。除此之外，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表示友好的几个长期合作对象，在毫无预警的时候，相继表示有意中止合作，甚至不惜违约。 当中最令凯斯无法理解的是诺丽娃公司的态度，这家以男士服装为主的设计公司已经与孙彬合作了十多年，就算最近有许多不利的传言流出，但是就在今天，金发血族终于在一团混乱之中收到了对方有意结束合约的通知函。 凯斯百思不得其解，孙彬在知道消息之后，诡异的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难过。他只是瞧起来有点愤怒──对，是愤怒，还有无计可施的无奈。 然而，凯斯真正担忧的还有一个。 孙彬所属的娱乐公司巨头之一的哈迪斯的执行经理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叫了过来。 金发血族坐在沙发上，办公室内烟气云绕，他的双手合握抿唇不语。这是他在极其懊恼的时候一贯的表情。 “你们打算冷藏他？” 那已经发福的血族抖了抖烟蒂，眼里是几分狡黠的光芒：“不不不，凯斯，不要用那么尖锐的字眼。”他往前凑了凑：“我们只是需要观察的时间。” “这不是他的错，沃伦斯。你们不能──”凯斯词穷地顿住，他很了解圈子里的游戏规则，所以他找不到接下去的话。 沃伦斯揉了揉眉心，他看着自己的下属，有些慵懒地说：“凯斯，没有谁能够一辈子端着这碗饭，当然，有头衔的贵族老爷们例外，还有那些入赘给人类当按摩棒的小子们──噢，幸福的工作。” 凯斯无话可说地别过了眼，但是他在沉默了一下，突然扭头。 “沃伦斯，你在暗示什么？”他问。 这个肥胖的血族发现自己的意思已经成功传达，他坐正了一些，看着凯斯反问：“你说呢？” 凯斯的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 “凯斯，你应该去问问孙彬，他这段日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沃伦斯做出自己一贯揉眉心的动作，但是金色浑浊的眼球却透出锐利的光芒：“一个能随意将我们这些平民捏在手里，就连弗洛凯尔、诺丽娃的那些贵族老头们都不得不卖面子的大麻烦……” 凯斯越来越沉默，从上司的眼里他逐步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半晌后，他站起来，沉默地离开。 孙彬和经纪人约在老地方见面，酒保递给了他一大杯的加血啤酒，“这杯我请客，老友。” 孙彬向他笑了一下，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荧幕发愣。他试着去拨通晏冉的号码，却再一次收到忙音。 这样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他甚至有想过去事务所找晏冉谈一谈，但是他和晏冉曾经有过约定，他们互不干涉对方的事业，当然，最好不要出现在他们工作范围之内。这同时也是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孙彬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地重新审视自己和晏冉之间的关系。 他爱他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然而，这样的爱可能已经带给晏冉太大的压力。早在许久之前，他们两个除了固定的做爱之外，就没有其他共同的语言。他们已经两三年没一块儿出游，也有很长时间没有一块儿好好用餐，而事实上他们打从在一起，就没有太多共同的语言。晏冉也许曾经努力试着去爱他，但是他并没有达到对方的期望。 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并不能全怪罪到晏冉身上。 孙彬收起了手机，喝了一大口啤酒。 “孙彬！” 他闻声回头，就见凯斯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孙彬向调酒师点了一杯蓝色忧郁，回头要与友人寒暄的时候，凯斯却直接夺了他手里的杯子，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 “你很口渴么？需不需要再来一杯？这次我买单。”孙彬挑了挑眉。 凯斯坐了下来，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孙彬。 黑发血族发现友人的视线很不寻常，他拧了一下眉，凑近小声问：“难道我的齿缝里卡着海苔么？” 凯斯有些笑不出来，他摇了一下头，正色说：“孙彬，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务必老实跟我说。” 孙彬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他本来就不是爱说笑的人。他看了看友人，扯了一下嘴角，摊手说：“行……你问吧。” 就在孙彬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后方传来一个犹如机械般冰冷的声音。 “孙先生。” 两个血族同时扭过头，在看见那西装笔挺的高大黑人血族时，两人脸上都有不同的情绪。尤其是孙彬，他脸上的笑意尽失。 “我的主人吩咐我将这个交给您。”他不含任何起伏的语调，让人不由得想起一个传闻──传说这些黑人血族之所以异常强壮，是因为他们经过了体格改造，有传言他们依靠注射异变种的血液来增强能力，这也使得他们成为统一的生化兵器。 孙彬看了一眼那黑色的金属名片。他将它接了过来，上方的字眼在感应到他的指纹时显现出来，孙彬瞧也没瞧，就将名片扔进了调酒师正巧呈上的鸡尾酒中，顺道用吸管快速地搅了几下。 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孙彬将那被鸡尾酒转为递给了黑人血族，“这杯算我请客，请替我把它交给你的老板，感谢他的垂青，鄙人心领了。” 黑人血族的金色眼眸似乎缩了缩，他扔下了一句“我会如实转告我的主人”之后便转身离开。 直到那名血族融入黑暗之中，孙彬才僵硬地回过头，他故作无畏地笑了笑：“凯斯，不好意思，我再帮你点一杯吧。” “孙彬！”金发血族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看了看周围，回头压低了声音：“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孙彬缓慢地将手抽了回来，他沉默地垂眼，仿佛是在叹气。 “萧九。” 澄澈的金色眼瞳似是能从光滑的桌面上反光，黑发血族转头看着友人，他轻轻道：“那个萧九，你知道么？” 孙彬躺在车内，他两手叠在脑后，一整晚都在思考凯斯所说的话。 金发血族安静地坐着，他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无计可施的模样。凯斯总是有很多办法，他以为就算波克外围的异变种群起逆袭围攻而来，凯斯也能着急地揪着头发，下一秒变出个地道把他给塞进去。 然而，他告诉凯斯并不是想要依赖他。他没想要将凯斯牵扯进来，如果事情无法解决的话，他完全可以宣布退出，尽管这是最坏的打算。 贵族确实很棘手，尤其是古怪的人类贵族，他们绝对是一伙心里异常扭曲的家伙，大多数的波克市民都这么认为。当血族的政客们热衷于腐败的政治游戏的时候，人类的领导者们更倾向于发展军事，他们时不时对被逼到波克外围的异变种展开猎捕行动，当然，这有可能是为了拥有更多研究素材。 事实上，人类依旧是这个蓝色星球的主人，不管是从血液制剂的研发技术还是恐怖的军事力量，亦或是繁衍后代的秘密来说，血族无法脱离人类求生。 到了眼下的情况，孙彬开始认为萧九并不是要报复自己。那个变态只是要让自己意识到，他能轻易地操纵自己的人生。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萧九就能将他长期经营的一切搞得天翻地覆。 当上帝的感觉确实不赖。 孙彬坐了起来，赶在天亮之前发动引擎。 他偏不如他所愿。 孙彬回到了他久违的住所，这段时间他都住在酒店或是凯斯那儿。他已经开始怀念他的沙发，他冰箱里还有基诺的经典系列，他希望它们不会因为存放太久而变味儿。 在惯例的指纹和眼球扫描之后，房子的大门自动打开来。 孙彬在踏入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屋里是亮着的。他快步地走向客厅，无意识地带着笑容喊道：“晏──” 孙彬蓦然止住了声。 他怔怔地看着那好整以暇地半卧在沙发上的人类，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 萧九在感受到前方热烈的视线时，他拿开挡住视线的相框，对着黑发血族勾了勾唇。 “回来了？”萧九慵懒地坐了起来，那跟锯东西似的嗓音让孙彬的鸡皮疙瘩又开始蠢蠢欲动。 也许大部分的血族会认为这样的声音从人类嘴里出来会特别地有磁性，不过这当中绝对不包括他。 孙彬僵硬地转过身，但是前方的两个壮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去哪里，这不是你住的地方么？”萧九将相框摆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诡异地对着照片里头的相拥的两人笑了笑。他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打量着这对他而言寒酸的地方。他用手轻轻摸过柔软的沙发套，这个地方充满着生活气息──他不讨厌。 孙彬回头，挑一下眉，语气不算温和地说：“萧先生，我很高兴你知道这是我的家。虽然我不懂法律，但是擅闯名宅是不应该的我想哪怕是人类的三岁小孩都应该明白。” 萧九像是没听到一样地自顾自地摸索着周围，他拿起了一个小型遥控器，看了眼上方的天窗。 “喂，你拿了什么！不要按啊！喂！”孙彬突然怪叫一声。 萧九顺势地一按，顶上的天窗就打开来，刺眼的日光顿时流泻而入。 “啊！”站在距离较近的黑人血族被烈火灼到似的火速退开，孙彬赶紧绕了一大圈，快步冲到这个二逼的人类面前，将他手里的遥控器一把夺过。 “操，你知不知道现在是白天啊！你──”孙彬两只眼被阳光灼得发酸，看起来水汪汪的，就跟要掉泪似的。在发现萧九偏着脑袋盯着自己的时候，孙彬顿时又说不出话来。 当下，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上了萧九的当，跟送上门似的自动跑到了这个变态面前。 萧九侧了侧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矮桌摆着的相框，他语气极怪地说了一句：“……你那样笑起来真好看。” 孙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他跟晏冉去旅游时的照片，那时候，他还深信他们深爱着对方。 孙彬被踩到了痛楚似的沉默下来，他下意识地别过眼。 然而，萧九突然两手捧着黑发血族的脸庞，逼迫他抬高脸看着自己。 “你也对我这样笑一笑，好么？” 孙彬看着眼前那诡异至极的笑容，他忽然一来气，本能地伸手把人给推了出去。 萧九夸张地退了一步直接歪着身子坐倒在沙发上。 孙彬也讶异自己什么时候使了这么大的力气。 然而他一回头，只见那张漂亮得脸上笑容逐渐收起。 萧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次，孙彬终于看清了那双眼里的戾气。 第七章 黑发人类从沙发上脸色阴郁地站起来，孙彬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神经和肌肉都紧绷起来。他想要是这里只有萧九一个人，他勉强还是能从这个人类手里找机会逃走的，不过就在萧九变脸的时候，周围那几个黑狗就悄声无息地紧盯着他。 萧九一步步地往孙彬的方向走了过来，挡住他去路的阻碍全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翻，包括搁放着相框的那张矮桌。相框滑到了人类青年的脚边，他歪着脑袋，眯着眼看了看。 “喂喂喂……等等！停下来！我他妈的叫你停下来！！”孙彬止住了后退，他睁大眼咆哮起来。 萧九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抿着唇往相框重重地一踩。 黑发血族三步并作两步地踉跄跑了过来，他匆忙地俯下身要去将那对他而言别具意义的相片从萧九的鞋底解救出来。萧九垂着眼，在发现孙彬的脸色越发难看的时候，他眼里除了有几分快意之外，还有一些看不清的情绪。 “你！”孙彬猛然站起来揪住了人类的领子，他凑近萧九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两边的保镖见状准备抽出家伙，萧九却简单地抬了一个手，他们又硬生生地止住动作。 萧九缓慢地抬手，将温热的手掌搭在孙彬扣住自己领子的手上。他猛地一个使力，将这表情生动的血族拉近自己。 那张过份华丽的五官在眼前放大，但是孙彬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兴致，他简直恨不得往这臭小子脸上伺候一拳。 萧九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依旧偏着脑袋，对孙彬的愤怒丝毫地不以为意。他兀自地欣赏着这拥有典型的东方面孔的雄性血族──诚然眼前这个男人是英俊的，然而这对他而言并不值得一谈，他凝视着黑发血族那因为愤怒而怒睁的金色眼瞳，他仿佛能从这双眼里看到对方蓬勃的生命。 在孙彬毫无预警的时候，那几乎要和自己贴在一块的人类用力地捧住他的脸庞，强势地往他的嘴吻了下来。 萧九的行为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啃咬还来得贴切一些。孙彬被突如其来的冲劲撞得差点往后倒，萧九反应极快地两手紧圈住他的腰，紧追不舍地咬住他的唇。 孙彬仓惶地躲着，却还是避免不了被对方啃得一脸口水，当萧九在他的唇上咬出血的时候，孙彬吃痛地惨叫一声。 他像只兔子似的疯狂地踢腿，终于让萧九放开双手。 孙彬狼狈地退了好几步，在站住脚的时候，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疼得呲牙。他不断地擦着嘴，那种汹涌而来的恶心感，一瞬间让他先前的愤怒变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萧九却趁机扑了上来，孙彬连拔腿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让人给推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萧九粗鲁地抓住那黑色的发丝，又迅速往孙彬的脸上亲了几下。 “……！！”要不是碍于这是顶层而且隔音良好，孙彬估计会不计形象地大喊非礼，他用双手不断地推着压在身上的人类。 萧九拧着眉猛地拽住男人的手腕，那样的力气让孙彬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开了挂。 人类居然把血族压在身下？操！这不科学！ “你再乱动──”萧九俯下身来，那嘶哑的声音在孙彬耳边吹着气说：“我就在这里上你。” 听到这句话的黑发血族立马就不动了。 他睁大眼，用看变态的眼神惊恐地盯着萧九。 事实上，萧九也是费了好些劲儿才把孙彬给制服住。他见孙彬好容易安分下来，微喘着气轻轻笑了起来，那表情就像是第一次逮着了猎物的孩子，额前凌乱的刘海遮不住那黑曜石般的光芒。 “你真的很有意思、比那些家伙都还有意思……”萧九自言自语般地喃喃。 孙彬发现对方时常这幅模样，萧九仿佛特别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甭说了，但是在瞧着其他人的时候，就跟死人似的没有半点神采。 关于萧氏，外界存在着不少传闻。一般上一个家族里要么以血族或是人类为主导，萧氏在这方面倒是很别具特色──据说他们从不对外通婚，在上流社会的社交领域上也相当封闭，不过谁也没敢说他们什么，现在军方的总元帅就是姓萧的，炮弹往哪儿轰，他们家说了算！ 孙彬由此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血脉相近的人类和血族一起生出一堆变态，一堆变态近亲相奸生出一堆小变态，小变态们再折腾出一堆小小变态…… 瞧这二十几岁的小孩儿，从一个变态窝里长出来，能特么的不扭曲么？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萧九突然问出了声。 孙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类忽然又变了个脸色，他一使力，像是要活活把孙彬的头皮给扯下来。 “以前也有一个家伙老这么看着我。”萧九缓慢地轻道：“我不是很喜欢，所以我让人去把他的眼睛挖了下来。”那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当下，孙彬又明白了一件事情。 萧九待人的方式，只有两种固定模式。要么对你一脸猥亵地笑，要么让你生不如死，而且间中不会有任何过渡。这和他的情绪相同，总在高兴和愤怒两个模式间跳跃，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潜伏期。 这样的属性绝对少见，孙彬极其无奈地苦笑起来。 萧九轻拧一下眉，他凝视着男人的笑容，眉头又渐渐地舒展开来，他放开了孙彬的头发，甚至诡异地用手掌轻轻地抚摸。 跟疯子打交道绝对是门技术活儿。 “能否先放开我，我并不喜欢这样说话。”孙彬清了清喉咙说了一句。萧九也不知是觉得孙彬没本事从他眼里逃走还是如何，他缓慢地退了退，渐渐放开了手。 孙彬坐了起来，他摸了摸泛红的手腕，看了眼身旁的萧九， “我有一个不错的建议。”孙彬拿出了招牌微笑。 萧九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血族，似乎是在思考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他短暂地思考了片刻，便靠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你要强迫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黑发血族用劝慰的口气说：“这样其实会减少很多娱乐性，要是你有办法，能让我主动……”孙彬抑制住恶心的感觉，接道： “屈服于你。我的意思是，能让我心甘情愿。我想，那样绝对会比现在更好。对，那种感觉肯定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被那双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珠紧盯着的感觉并不太好受，孙彬撑着脸上的微笑，他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 萧九沉默着，他不发一语，仅仅偏了偏头，看着男人微笑。 孙彬在酒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忙快步上前将门打开来。 金发血族从门外快速地闪身而进，孙彬留意了一眼外头，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又迅速地把门给关上。 “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这是卡，放好。”凯斯将一张透明的磁卡塞到孙彬手里，“里面除了你交给我的数额，我也补上了一点，天知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这是船票。”他拿出了一张纸质票券，解释说：“在第三号站，去拉普的旅游船。” 他又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皮箱，将准备好远行的东西都交给孙彬，并且一一说明。 孙彬瞧得有些眼花，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外人总是说他有个好老妈。 凯斯在提醒一遍之后，又不放心地看了一圈，他想起什么地拍了一下桌，“晕船药。对，虽然血族不会晕船，但是我差点忘了你这家伙是异类。还缺少什么，让我想想──该死！要不是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我真他妈的想把我自己给装进去让你也一起带走。” 孙彬忙敞开皮箱冲他招招手，金发血族狠瞪了他一眼，两人相视片刻，最后都苦涩地笑了笑。 “我真不明白，孙彬，你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凯斯叹息地坐到椅子上。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孙彬挑眉看了眼皮箱里的东西，就将它给合上，“总之先避一段时间吧。” “他是个出了名的施虐狂。”金发血族看了看友人，用绝望的语气开着玩笑：“能把血族给干得半死不活的人类，听起来很辣。” “你要是想试试，我很乐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亲爱的，这太刺激了。你还留着自己享用吧。” 两人笑了笑。 凯斯先停了下来，他从来就没有孙彬那样的乐观精神，“你觉得你能躲得了么？孙彬，他不是普通的贵族。”他再次长叹一声：“我绝对不希望你跟他有什么关系，除了躲开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孙彬。而这可能只是无谓的努力……” 孙彬也静了下来，他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事实上，他也没有一个底。 自从那天之后，萧九就再也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过。 这和孙彬预料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以为这个人类会玩出许多花样儿，例如那些贵公子时常爱搞的把戏，装出深情款款讨好他让他放下戒心等到他上钩之后再狠狠地抛弃他等等等……孙彬摩挲着下巴。 萧九太安静了。从那天开始，他就没有任何动静。 相较于之前那样积极的玩转他的人生，萧九现在可以说是毫无动静。 这段时间的平静让孙彬有些怀疑萧九并不算重视这个无聊的游戏，那确实只是个骗小孩的手段，他刚开始也没有什么把握能乖乖哄住那个疯子。 孙彬揣揣不安地渡过了十几天，他一方面不断地草木皆兵，一方面开始暗暗地筹划自己的“长期旅行”。 如今他被雪藏已经是所有人认定的事实，这也成为了他停止一切演艺工作的一个不错的障眼法。尽管瞒不了多久，不过这样子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至少不用担心萧九把自己虎视眈眈地拖上床。 “孙彬，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凯斯停顿一下，说道：“你越反抗他，他就越不可能放开你。你急着想要离开，真的只是为了避开萧九？” 孙彬顿了顿，他看了友人一眼，点点头答道：“确实。不过是让他插几回的事情──”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我明白。”孙彬有些强硬地抢先说道：“我只是不想乖乖地爬上他的床，尤其是在那个人渣干了这么多无聊的事情之后。凯斯，自尊也许不值几个钱，但这不是随意践踏他人的理由不是么？” 凯斯再次静默下来，尽管他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 孙彬没有和他斗嘴的意愿，他开始自顾自地整理着行李，看那模样还真像是打算出去好好玩一圈。 “时间是四天后，晚上十点。你会在海上待三天，到拉普的时候，会有人去接你。是一个姓孟的亚裔血族，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孙彬把人送到门口，凯斯止住了步伐，他回过头，紧紧地抱了一下孙彬。 “……祝你旅游愉快。”他在孙彬耳边闷闷地说。 “我会记得给你买礼物的。” 凯斯静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后，放开孙彬扭头走了几步。 就在孙彬打算关上门的时候，金发血族又回过身来，他站在走廊上，一脸挣扎地冲着孙彬吼着：“好家伙，你到底是能有多迟钝啊！” 孙彬疑惑地扭头看着他。 “你……！”金发血族抬手指了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掉头气呼呼地快步离开。 孙彬莫名其妙地耸了下肩。 他回到房里，静静地看着那张船票发呆。 孙彬无声地拂面轻叹，在长久的静默之后，他的两手开始微微颤抖。渐渐地，孙彬的呼吸越来越快，他摇晃地站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杯子。 杯子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让他蓦然惊醒。他慢慢地往后看了看镜子，那双金色眼瞳越来越深，逐渐浑浊。 孙彬脚步凌乱地走到旁边，将自己带来的琐碎物品匆忙地翻出来。一个不起眼的瓶子滚到了脚边，孙彬忙将它捡起来，从里头匆匆倒出了三颗红色药物。 他迅速地将它们服下，吞下之后，灼热的感觉开始在腹中蔓延着。孙彬跌坐在地上，他咬紧了牙关，尖锐的獠牙随着呼吸平稳下来而逐渐收回。 犹如经过半世纪之久后，孙彬重新睁开眼。这时候，他的眼眸已经恢复以往的色泽。 黑发血族微微喘息着，他颓然抱住头吸了吸气。 药效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过去他只要每几个月服一次，慢慢缩短到每月一次，直到最近，他几乎每几天都要服用一次药物。他尝试着加大剂量，却毫无成效。 孙彬看着地上的药瓶，他将它拿起来握在手里。 他轻轻地摇晃它们，残留的几颗在瓶子里滚动着。 这是禁药，同时也是唯一能压制住他体内变异因子的解药。 他不知道是不是疫苗存在着缺陷，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出现他这样的状况。 他不是唯一一个出现这样的现象的血族，这里也有许多像他一样不愿意成为军方狩猎对象的异变种。他们自行研发了这一类能抑制失控的药物，并在黑市里以高价贩售。 孙彬并不清楚这个药物有什么副作用，他只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个药物彻底失去它的作用的话，他就会成为一个外貌异形、长着獠牙，形如魔物的异变种。他会被列入受拘捕的名单，在被狩猎之后被禁锢在死刑场上，等待日出的时候在凄惨的叫声之中灰飞烟灭。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孙彬用手心掩住了眼，他颤颤地长吁一口气。 孙彬重新站了起来，穿上外套。 他想再去见晏冉一面。 血族活动的时间仅限于黑夜，他们一般的工作时间只有六个小时，先进的科技大大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他们可以用余下的时间享受月光，因为在白天的时候他们只能乖乖地到被窝中入眠。 孙彬站在事务所的大门外的不远处，在下班时间过去、事务所的员工陆续离开之后，他才瞧见一个身姿挺拔的血族男子拿着公事包从大门走出。 “晏冉。” 在男子坐进车子之前，孙彬出口叫住了他。 晏冉怔了一下，他往后放瞧了过去，瞧见了久违的恋人──也许他们已经不能算是恋人关系，他在孙彬陷入炒作的丑闻时，已经搬出了公寓。 孙彬走到男子面前站定，他们安静地相望。 “这里不方便说话，上车吧。”晏冉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眼，他的两手不自觉地收紧，对着孙彬轻道。 在车内，他们两个人都富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孙彬坐在副座上，他无声无息地打量着晏冉──他看起来过得很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男子现在的那身行头少说也得十几万，最明显的是这台车子。很显然，一个普通的律师是绝对买不起女神系列的名车，而且还是罕有的限量款。 孙彬转过了头，看着窗外。 黑云吞没了月色，外头是容易让人不安的暗色。 他们去到了一家没什么人的馆子，选了角落的位置。 对话的开始没什么营养可言，无非就是一些久别的寒暄。 孙彬刻意避开了一些尴尬的话题，他尽量去说一些能够让两个人都感到轻松的事情，但是晏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断地低头看着手机荧幕，或是瞧瞧其他地方。 “不好意思……你很忙么？”孙彬礼貌上地问了一句，他想晏冉其实并不是很愿意见到他。 “不。”晏冉突然尖锐地出声否认。他顿了一下，又摇摇头，看起来心绪不宁。 孙彬无法不坦诚自己还对这个昔日的爱人抱着一定的感觉，他低头笑了笑，有些苦涩。 在简短的谈话结束之后，孙彬终于说道：“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晏冉疑惑地问出声。 孙彬清楚那并不是由关心而生的疑问，但他依旧悲哀地感到一丝欢欣，“我要休息一段日子，前些时候……你也应该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很好。” 他顿了一下，垂直眼轻声说：“晏冉，我们之间即使不再有任何可能，我依旧希望你能快乐。” “……” “我祝福你，晏冉。” 孙彬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不是很难看。他重新抬起头，温柔地冲着男子微笑。 在他站起来掉头转开的时候，一些始料未及的变故却陡然发生。 一大队穿着黑色劲装的血族闯了进来，往他们两人的方向快步而来。在孙彬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为首的军人做了一个手势，手下的人整齐地拿起武器对准了黑发血族。 “我说，这、这是什么意思？”孙彬一脸好笑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大阵仗，但是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ID SQ3402请你合作，你已经被列为可疑异形血族，按照规定，你必须马上接受隔离观察。” 孙彬脸色变了变，他扭头看了一眼男子，失声问：“……是你？” 晏冉不断地往后退步，他并没有辩解，只是一味地回避孙彬的眼神。 “晏冉？”孙彬不确定地出声唤了唤。 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 孙彬只觉得眼前晃了晃，他颤颤地看了一眼前方的人墙，还有那些对着自己的枪口。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在体内酝酿着，它们像是企图寻找爆发的出口，不断地在他的体内叫嚣着。 “逮住他。”为首的军人迅速地下了一个指示，抢在孙彬逃脱之前，一个杯口粗的金属环猛然抛出紧扣住了他的脖子。被擒住了弱点的血族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除非他想扭断自己的脖子。 孙彬被人快速地制伏在地，他藏在口袋里的药瓶滚了出来。 药瓶被为首的黑人血族捡了起来，他拿在手里一晃，目光锐利地看着地上那狼狈的血族一眼，“直接把他送到矫正所。” 第八章 矫正所是只有在首都波克才存在的一座特殊牢狱，对于大多数的市民以及所有异变种来说，这可以说是他们终其一生也不愿意靠近的地方。 矫正所归属于军方管辖，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相当特殊的监狱，它所关押的对象，以官方说辞来解释，就是“对都市安全存在着隐患、基因缺陷的危险分子”，换言之，即是发生变异的血族，俗称异变种。 除了每隔一段时间的固定狩猎之外，军方还不时清剿波克的地下街区，将那些徘徊在疯狂边缘的异形血族一拨一拨地送进这座恐怖的死刑场。 在每一年的新世纪成立纪念日，都会有成千上万的异变种在这一天公开处刑，于初升之阳下化为灰烬。 凄厉恐怖的哀嚎声响彻天际，而这样残酷的死法是军方一贯的坚持，数百年来从未动摇。 这就是丑陋的异形该有的下场——那是在千年以来的数次大战后，残存下来的顶尖人类给予异族的一个血淋淋的警示。 对于血族来说，尤其是平民，他们对异变种存在着相当复杂的感情。这个时期的平民血族很大一部分都是异变种遗弃的后代，尽管他们也许不愿意承认那些外貌恐怖畸形的生物是自己的双亲，但是在每一次的公开处刑时，他们也会因为那些垂死的呐喊而难以入眠。在那之中也许就有生下他们的父母，异变并非他们所愿，他们只是无法抑制体内最原始的欲望。 也因此，血族中贵族的地位无法动摇，人类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也必须承认这些血族贵族比起由异变种后代所构成的平民阶层，从血缘上应该更接近他们。 虽然这样的观念已经逐渐淡化，但是矫正所的存在依旧提醒着贵族阶层之外的血族们——对这个蓝色星球的另一个主人来说，他们仍然是无法信赖的异类。 孙彬在昏迷中转醒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被禁锢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被迫四肢摊开，用一个可笑的姿势躺着，满目的亮白让习惯阴暗的血族有些难以适应。 孙彬被牢牢固定在一个金属架上，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前头那看起来相当牢固的金属门板从未有人打开来。 孙彬不确定自己被关了多久，过度明亮的光线总是让他感觉到昏昏欲睡。有几次他试图挣动，但是只要他一开始有些大动作，强力的电流就会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孙彬舔了舔干燥的唇，他不确定这种感觉和人类的饥饿是不是相同的。他觉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补充血液，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正在折磨着他。 孙彬合了合眼。 就在他以为会这样活活被饿死在这里然后让人当作解剖素材之后，前头的门上的红灯闪烁一下。 “和其他的家伙比起来他安分许多，我们测了他的血液值变化，显示他目前处在第二期预变阶段，距离第三期还有一点时间。” “可以对他注射M4疫苗，虽然这还在实验阶段，我想应该可以杜绝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空气中有一股不同的气息，那是属于人类的、对血族而言充满着诱惑力的一种“香气”。 孙彬有些勉强地抬起眼皮，但是在他看见来人的时候，他又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 人类青年那一身黑色装束与周围统一的白形成了强烈对比，他身旁正在絮絮低语的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类研究员。 孙彬并不知道这个房间其实布满着隐形摄像头，他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任何变化都受到人类科学团队紧密的监视。除了他之外，这里还有许多相似的“牢房”，里头关押着无数与他拥有相似变化的其他同类。 事实上，人类从未去隐瞒将异变种作为实验素材的事实，但是他们从未向血族社会解释他们的意图，而血族的统治者们也不会对此太在意，他们更加关心人类在提供他们的科学技术之余，是否愿意为他们生下子嗣。 从很多角度而言，人类对武器的追求源于他们对自身体能远逊于血族的不安，他们的寿命短暂，尤其在人类女性完全灭绝之后，他们也同样面临了繁衍困难的命运。现在的人类和血族已经是命运共同体，所以不论人类做什么——那都是无所谓的，血族的长老和贵族们永远会包容他们这点小任性，而且这点个性在那些几百岁的老东西眼里也充满着别样的魅力。 能够征服一个人类、让那个人类爱上自己，让人类愿意为自己留下血脉，这比拥有上级贵族头衔都还要来的光荣。 至于人类怎么想，那就是个无法解开的谜了。 在发现黑发血族睁开眼的时候，萧九双手交叠地放在背后，缓慢地走了过来。 他依旧在用那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此刻的孙彬，尽管在孙彬待在这里的七十多个小时里，他也同样在荧幕前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孙彬的两眼随着萧九绕着圈，人类青年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块香喷喷的牛排，而对方正在拿着刀叉认真思考着要先吃哪一个部分。 “你先下去吧。”萧九这句话是对那名研究员说的，那名人类稍微迟疑一下，却还是恭敬地点头致意后，往门口走去。 “对了，把摄影机都关上。”那对人类来说也充满着诱惑的容颜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研究员稍微一怔，微红着脸尴尬地抬了下眼镜，转身出去。 在门合上的时候，萧九走过来在孙彬眼前笑了笑，他俯下身来对着黑发血族轻声道：“你这副模样真性感。” 孙彬已经没有力气去觉得恶心，他呼吸困难一样地频频吸气，在萧九凑近自己的时候，他的目光仅在那漂亮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之后渐渐地下移，在那过份白皙的脖子上瞬间打住。 孙彬觉得自己喉头的一团火突然烧了起来，萧九似乎又说了什么，但是他已经没办法听清，在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时候，他脸上的青筋顿起，猛地扑向前方。 “啊！！”触电的痛感让孙彬弹了一下，又被拉回了架台上。 电流的强度会根据他的挣扎而产生变化，这一次的痛感比以往都还要强烈，孙彬觉得自己的身躯似乎已经在冒烟，不过多亏这样，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难过地呻吟了几声，无力地瘫软着的时候，他慢慢地侧头，看着那微微偏头的人类。 萧九并没有觉得半分恐惧，尽管他清楚要是没有这些禁锢的话，在刚才眼前的吸血鬼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他直接坐在台上，肆无忌惮地矮下身，慢慢地挨近这个饥渴万分的血族。 他玩闹似的，手指从男人的胸膛缓缓地开始往上，撩到男人下颌，再稍微地上去一些。在孙彬充满疑惑的视线下，他的拇指抚了抚这名血族的尖锐獠牙——任何一名血族都不会随便显露出他们的生存工具，只有在异常兴奋的时候，它们才会控制不住地跑出来。一般上人类并不是很喜欢这对尖牙，这会让人类们感受到一股威胁。 “你想不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萧九眯着眼轻问。 孙彬抿了抿唇，在他打算扭头的时候，萧九站起来走到旁边。他的手在半空中不知碰触了什么按键，一个光圈闪烁一下，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个全息荧幕。 萧九看起来很熟悉这些东西该如何操作，他调出了一段影像。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正常的血族。 孙彬满脸不解地看着，萧九很乐意为他提供解说：“他和你一样。”他停了一下，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这是第一期。” 孙彬发现到影像是连续的，那名血族的眼球色泽逐渐变深，皮肤越来越苍白，青色的血管愈发明显，獠牙也慢慢变长，这使他的表情看起来越来越狰狞。 “第二期。也就是预变期。”萧九做了一个简单地解释。 孙彬两眼紧盯着荧幕。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连两手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渐渐地，画面中的人开始产生急剧的变化——除了那对獠牙，他的其他牙齿也变得尖利犹如兽类般暗黄浑浊，眼珠外围的红色越来越鲜明，中央的瞳孔确实诡异的白色，双眼大大地突出；他的脸颊往内深陷，脸部拉长，能明显地看见血管，像是刺青一样爬满整张面孔，头上的发丝脱落殆尽；最恐怖的是他的四肢像是拉长一样，指甲锋利得仿佛能撕裂一切，身形比正常的时候大了将近一倍，后背整个弓了起来，全身瘦骨如柴，看起来却充满着攻击性。 “变化期。”萧九一字一字地轻声道。 突然全息图里的血族动作起来，他眼珠颤动地往上转，嘶吼一声之后，弓起的背部张开了狰狞丑陋的双翅，他扭曲着脖子，突然往前扑过来。 孙彬整个人剧烈一震。 全息影像在他面前消失。 孙彬的胸口起伏着，他的脸上是毫无遮掩的恐惧。他看起来吓坏了。 “现在，我让你看看，你的模样。”萧九按了一个键。上方的天花板翻转着。 孙彬顺着声音颤颤地抬头，那一片镜面材质让他清楚自己此时的模样。 仅是一眼，孙彬就迅速地别过头。他颤抖得越发厉害，脸上的表情在呆滞之后，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神色。 萧九走了回来，他在孙彬身旁静默地看着这名血族，就像是不愿意错过孙彬的任何情绪变化。 “……我会变成那样？”黑发血族不确定地问，虽然他们都清楚答案。 “不会这么快。” 孙彬点了点头，脸上的难过稍微减少了一些。然而，萧九再次俯下身，凑近说：“但是在这样下去，最慢两天，你就会变成像是那样的怪物。” 孙彬闻言怔了怔，那一惊一乍的模样让萧九笑了起来，他喜爱地摸了摸孙彬的脑袋，像是要安抚这个可怜的家伙一样，他说秘密似的小声道：“他们不会给你血液，一滴都不会。比起人模人样的吸血鬼，他们更喜欢那种样子，这样更有研究价值。” 孙彬看着他，忽然道：“……是你做的？” 萧九理所当然地一笑。 “你……利用晏冉？你、你是为了逼我……”那一刻，孙彬终于明白杀人的冲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这不是你自己提议的么？”萧九故作讶异地问。他歪着头，用手背摩挲着孙彬的面颊。萧九的手其实也很冰凉，但是和毫无温度的血族比起来，这已经足够温暖。 他靠近孙彬，笑得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手指拨弄着那乱糟糟的刘海，“是你说的……心甘情愿。没有其他的游戏规则。”他轻声强调。 孙彬的两手慢慢握成了拳，除了愤怒之外，他的眼中还充斥着无助和慌张。他长久地沉默，在最后终于恍惚地抬起眼，看着眼前的人类，嘶哑地说：“帮我。” 不等萧九出声，他又挫败地低下了头，轻摇着脑袋哽咽地喃喃：“我、我不要变成那样……就算死也不要……你要、要我做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求你……” 萧九看着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他露出了怜悯的笑意，就像是心爱的宠物对自己可怜兮兮的求饶。 他站了起来，孙彬也跟着紧张地抬头。现在也只有萧九能将他从这个见鬼的地方救出去了。 萧九并未离开。 他的两眼紧盯着孙彬，将衣袖卷到了手肘的部分。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举动。 孙彬惊愕地睁大眼，他看着眼前的人类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牙齿用力地咬破了表层的皮肤，紧接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香甜气息逐渐在室内蔓延。 孙彬的鼻翼动了动，那是最为原始的举动，那是被埋藏在他们腐朽的灵魂之内的唯一欲求。 属于人类鲜红的血丝从萧九的咬破的部分，顺着他的手肘蜿蜒而下。孙彬的目光紧追着那艳红的血滴，见到它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甚至露出了极其惋惜的表情。 萧九在自己咬出的破口上吸吮着，血腥味盈满口腔的时候，他的唇离开了自己的手腕。 他的双眼始终未从孙彬身上移开过。他用堪称火热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血族，缓慢压在孙彬的身上，微微偏着头，吻上那不断张合的嘴。 那是孙彬从未尝过的味道，他极其饥渴地吸吮着萧九的唇，在萧九嘴里的血液完全沁润喉咙之后，依然贪婪地用舌头去疯狂舔舐着，从舌尖到牙齿，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萧九似是极其享受这个吻，他逐渐闭上眼，用更为热烈的方式去回应着孙彬。 分开的时候，他们微喘地相互凝视。 孙彬眼里的混沌已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以往那纯净的金色，在那里头映出了萧九的面孔。他也同样从对方黑色的眼眸深处看到了自己慢慢趋于正常的变化。 萧九用指尖碰了碰黑发血族的嘴，那颜色浅淡的唇染上了他的血色，他看起来为此感到满意。 “记住，这才是血的味道。” 萧九陶醉地微微一笑，他宠溺地低下头在孙彬的眉心亲了一下，蛊惑般地轻道。 孙彬怔怔地看着这个人类，他想，他永远也没办法遗忘的一句话。 孙彬知道萧九要把自己弄出来并不困难，不过他没想到对方根本连招呼都不用打，直接在控制板上操作了一下之后，他身上的束缚就解开来。 抢在萧九将他给打横抱起来之前，孙彬径自从架台上下来，摇晃地走了几步。在萧九抓住他的手臂时，他抑制住挣动的动作，被动地让萧九将他扶着往前走。 在萧九提出要不要参观这里的时候，孙彬想也不想就忙摇头。他扭头看了看青年，见那脸上满是快意，他死紧地抿着唇。萧九分明是故意的，他什么时候安过好心。 孙彬已经失去了和变态斗争的雄心，他现在只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萧九带着他走了一大段路，途中有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类经过，没有一个不向萧九点头致意。矫正所的规模比孙彬所知的还要大上许多，萧九走起来跟自己家似的，还时不时跟孙彬闲扯些有的没的，譬如说这条路能通到防护控制室，这里的地下室有一只变异种、军队损失了十几个人才把它给活捉住，四楼有一座射击场靶子就是异形等等等……孙彬有些意外他的多话。 “你很熟这里？”孙彬只是顺着他的话头问。他没想到自己一开口，萧九诡异的一脸高兴，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扶着他偏头满眼笑意：“小时候常跟过来玩，后来因为忙，就来得少了。” 忙？你还能忙什么？——孙彬在心底默默地嘲笑一声。 孙彬坐进了萧九的车，车子的外型比他想象的来的低调很多，或者应该说，他觉得萧九对车子的品味还不错，跟其他方面比起来感觉还蛮正常的。 萧九坐在驾驶座上，他按了一个键，全车就呈封闭式掩盖。 “现在是白天。”他解释道。 孙彬静静地点点脑袋，他看起来很累，累得连抬眼都懒得。 萧九的心情出奇地好，他瞧了眼混混欲睡的黑发血族，甚至主动帮他调整了一下座椅，好让孙彬能躺得舒服一些。 孙彬没有心思去品味对方的好意，白天并不适合血族活动，而且他在受到一连串的惊吓之后，比任何时候都还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孙彬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隔天的晚上。 他是惊醒过来的——血族一般不怎么做梦，孙彬已经十多年没做过梦了。梦里他和一群异变种一块儿用电铐铐着，他们的脖子用一条拳头粗的锁链绑着，被强硬地拖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他还来不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瞧见了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 孙彬睁着眼看了看周围，这依旧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过看起来不是矫正所、也不是关押罪犯的黑狱。 他躺在一张床上，他看着拉下来的床幔……他觉得这里布置得，还挺梦幻的。 孙彬站起身来，他身上就穿了一件睡袍，他眼尖地发现到自己的锁骨有一排牙印。 孙彬淡定地抬眼，他想萧九应该没趁着他睡死的时候上过他，从他还能下床这一点来推断的话。 孙彬走到房外，就见那个人类青年舒舒服服地半卧在沙发上，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他执着酒杯往后仰着脑袋，冲着孙彬勾着嘴，他的手腕还包着绷带。 孙彬觉得这地方应该是萧九的居所，但是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很……诗情画意？他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形容，他看着墙壁上精灵画像，在心里沉默地评价。 “过来。”萧九有些慵懒地了一声。 孙彬等过了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过去。在靠近萧九的时候，他将黑发血族拉到自己眼前，抬头看着那双金色眼球。 “我从来没有带其他人回来过……”他的目光潋滟，自言自语似的轻道。 孙彬不确定是不是亚裔人类都有这么一双黑色眼眸。也有可能是光线问题，看起来像是星空一样。 孙彬配合地笑了一下，他觉得他应该摆出受宠若惊的面孔，这样也许可以满足一下这些贵公子的扭曲心态。 萧九抱着孙彬的腰，在瞧着男人低头冲着自己微笑的时候，他猛地拉住孙彬的双手，将这个血族给用力地扯向自己。 孙彬就势和他吻在一起，说实话如果想象跟他亲嘴的家伙不是萧九这个变态的话，孙彬确实很有感觉——萧九的双手牢牢地嵌着他，在他的后背极其难耐地胡乱抚摸着。孙彬顺从地不去挣动，但是他也谈不上去迎合对方。 他确实妥协了。 比起矫正所，让变态捅几下似乎也不是这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萧九亲的很带劲儿，像是要咬掉孙彬的舌头。他将孙彬反身压在沙发上，看着他，目光如炬。 孙彬乖乖地躺着，他闭上眼，想象着压在他身上又摸又亲的是一个艳丽火辣的漂亮宝贝——萧九其实相当符合，遗憾的是孙彬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张脸就觉得严重吃不消。 显然孙彬没法如愿，萧九突然停了下来。他偏着脑袋看着被压在自己身下的雄性血族，不知何故，这似乎和他的期望不太一样。 他捏住了男人的下颌，力气大得让孙彬忍不住拧眉。 “睁开眼。”他命令道。 孙彬闻声，眼皮动了一下，抬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已经足够听话，这应该是他想要的结果。 萧九俯下身又亲了一遍，一手用力地抚摸着这成熟的身躯，另一手粗鲁撤掉孙彬身上的遮掩。但是在他亲吻着孙彬胸膛的时候，萧九又无声地抬眼看着孙彬的表情。 孙彬确实乖巧地睁开双眼，不过他只是看着天花板，神情淡漠。 萧九渐渐止住了动作。 孙彬在发现到身上的骚扰停止之后，他疑惑地低下眼，却突然让人给扯住了发丝。他被迫支起身，睁眼看着这喜怒无常的人类。 “我要你看着我啊！”萧九忽然尖锐地咆哮出声。 孙彬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唇抿的死紧。他们僵持了片刻，孙彬在发现到对方眼里的怒意时，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萧九又使了劲儿，孙彬吃痛地皱眉。 孙彬艰难地看了看对方，哑着嗓子反问：“这难道不是你要的？” 萧九顿了顿。 第九章 “你不是希望我和你的那些情人一样么？” 孙彬发誓他不是故意要去激怒一个神经病，但是在演戏之前都必须要先了解一下剧本，这是职业道德。 他见萧九傻了似的毫无反应，扯着嘴角淡漠地道：“说实话我不太擅长在下，虽然我不是没有经验。如果表现不够好的话，请你给我一些时间适应。还有我希望你做的时候能戴一下套子，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意见，当然可以的话请温柔一点，谢谢。” 孙彬看起来一脸无所谓，就好像是闲着没事找人吃顿饭一样随意。在他以为萧九会二话不说将他折腾地半死不活的时候，这个人类却脸色一变，将他使劲儿从沙发上给扯到地上去。 孙彬毫无预警地摔到地上，萧九却跟着站起来，连个缓冲期也没给就开始又踢又踹的。孙彬敢笃定这家伙肯定是练过的，出手实在是有够黑的，每一下都使了全部的劲儿不说，还专挑最痛的地方下手。他狼狈地闪躲着，直到下腹被狠狠踢中的时候，黑发血族吃痛地蜷在地上闷哼一声，翻着身子一阵干咳。 萧九站着喘气，两眼却睁得老大，一脸阴晴不定地看着孙彬。 “你骗我。”他眯着眼，冷着声音轻道。孙彬紧皱着眉侧了侧身，没听清楚地费力问：“什么……” 萧九迅速地矮下身来，粗暴地抓住那头黑发，逼迫孙彬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骗我！”他用控诉的语气冲着孙彬嘶吼道：“你说你什么都愿意做！你骗我！！” 孙彬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他哭笑不得地扬了一下瘀青的嘴角，“那你要我——” “你不是这样对徐晏冉的。”萧九的语气又轻了起来，他靠近孙彬的脸，阴阳怪气地轻声说：“还有那个罗哩罗嗦的吸血鬼……你对他们都不是这样的。” 孙彬看着萧九的表情变化，这个人类又陷入了诡异的自言自语当中。但是他从萧九嘴里听到了晏冉的名字，这再次提醒了孙彬遭到背叛的痛楚，他终于按捺不住怒意，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难不成你希望我爱上你？” 萧九又怔了怔，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用有些迷茫的眼神看着孙彬。 “拜托……”孙彬忍不住嗤笑一声。他看了看眼前的人类，那神情明显带了一丝嘲讽的怜悯，“朋友，你认为在你毁了某个人的工作、夺走他的恋人、还把他扔进矫正所再跟上帝一样把他放出来之后，他就会痛哭流涕地感激你对你以身相许么？” 萧九静静地听着，他慢慢放开了孙彬。 孙彬在人类青年放开自己的时候就快速地坐了起来，拧眉碰了碰自己瘀青的脸，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跟要散了似的。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萧九缓慢地站了起来，退了两步后，看着黑发血族问道。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确信我还没患上斯德哥摩尔综合症。”孙彬不客气地回道。 孙彬一说完话，他的理智告诉他，刚才的梦也许是已经透露了他接下来的命运——被电铐铐着，跟一群异变的家伙被送上人类的烧烤架在太阳下烘烤。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对人类的看法，他发现这些美丽的王子们的喜好相当重口。 在孙彬一脸抑郁地思考着自己的死状时，萧九的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滚。” 孙彬不确定地扭头向后，萧九已经走到原来的位置，将冰镇的一瓶酒直接打开来往嘴里灌。 孙彬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瓶酒的度数应该超过百分之八十，哪怕是血族，直接灌下去的话也会出现一些不太好的后遗症。他绝对不是关心萧九，但是听说人类的身体摄入太多酒精会生不出孩子…… 孙彬觉得这个担忧是多余的，能把这疯子压在身下的，指不定还没出生在这世上。要是有哪个血族愿意和萧九结为伴侣，那个可怜的家伙应该获得和平勋章，这个牺牲确实很不简单，足够壮丽、足够伟大、足够悲惨、足够—— 半空一个酒瓶飞了过来，孙彬匆忙地闪开来。 “我叫你滚。”人类青年用平静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孙彬楞了片刻，回神之后，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有些傻楞地又指着自己说：“你说我，滚？离开的意思？” 萧九连抬眼看他都懒得，直接扭头躺到沙发上。 孙彬干站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采纳萧九的主意——这个主意真他妈太棒了。他在心里真心呐喊，尽管他觉得相当莫名其妙，但是我们不应该用正常的思维去揣测疯子的想法。 孙彬才要走到玄关，却又僵硬地转回来。 他摸着鼻子，脚步放轻从远离萧九的位置地绕了一大圈往原先的卧室走。他在里头的垃圾处理机里找到了自己的衣物，虽然看起来很脏，还有些异味，不过总比穿着萧九的睡袍在街上走来的好——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血族都长了一个狗鼻子。 孙彬勉强收拾出个人样之后，又轻手轻脚地踏出房间。 他按着远离沙发的路线走向门口，当他把手搭在门上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萧九背对着门，用别扭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像是觉得冷。 孙彬在离开前又环视了一圈这个地方——坦白说，这里布置得很精细，连家具都很符合整个室内的意境。柱子有蔓藤缠绕着，墙上是各种繁复的花纹和在之间穿梭的精灵，孙彬多留意了一眼天花板中央一个圆盘，那是用彩色的玻璃拼接成的，看不出是什么图案。总之，整体感觉很不可思议，有一种独立于世的违和感。 他再次看了一眼萧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黑发的人类的背影，脆弱得就像是在幻境中迷路的孩子。 不用说，这肯定是错觉。呵呵。 门合上的声音响起。 室内的光亮逐渐黯淡下来，只有天花板上那些精灵的双眼镶嵌着的某种宝石在黑暗中泛着亮光。 萧九慢慢地转了过来，他静默地看着上方，嘴里不断地喃喃低语，那诡异的模样像是在和墙上的那些精灵对话。 此时，呼叫器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那刺耳的声音让萧九不耐烦地蹙眉，他慵懒地坐起，去接通了呼叫器。 “少、少将！” 沙沙声和不断跳动的画面显示那里的通讯情况非常糟糕，萧九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眼里的戾气又重了几分。他站起来放大了荧幕，用低哑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画面里突然出现炮火轰击的爆炸声，里头的人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话，荧幕就自动关闭。 萧九陡然怔住，下一秒，他脸色难看地飞速跑到走廊的另一头，在门前迅速地输入繁杂的密码之后，走进一个更为宽敞的暗室内，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个按钮，前头的墙翻开来。 那是一个能俯瞰全波克市的夜景的楼台，波克市到了夜晚的温度都会下达近零度。对于血族来说这个温度只要披一件外套就尚可忍受，不过人类显然无法如此。 萧九身上只有一件薄外衣，他站在寒风中看着远处那象征波克军政中心的高塔。 尽管距离很远，但是从他这个地方依然明显地瞧见黑色的烟雾不断从高塔的最顶层涌出。 孙彬坐在出租车内。 他时不时往外头望去，或者是冲着司机微笑。司机偶尔侧头看看他，似乎只是单纯觉得这家伙有些古怪。 孙彬很庆幸自己的ID卡和钱包都还留在口袋里，至少他用不着走几个小时的路回到家里。而且看起来他似乎没有出现在通缉列表上，这对孙彬来说是最为值得高兴的事情。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不管是不是萧九在后头使坏，他都会被正式列入危险分子的名单之中。 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孙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脸上的笑带了点自嘲的意味。 他吸了吸气，抬头看向窗外。 今天的夜色有些不对劲，孙彬静默地看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外凑。 司机忽然踩了个刹车，孙彬顺着惯性往前倾了倾，扭头听到司机暗咒一声，“操的这条路怎么回事！” 孙彬这才留意到高速公路上堵满了车子，吵闹的鸣笛声此起彼落。而且，看来这条路还要堵上一些时候。 司机摇下车窗，打开了收音机，趁着塞车闲适地抽根烟。 “这里是紧急通知，泰姆斯大厦发生爆炸，已经紧急封锁第四、十六、二十三号、三十九号公路，请市民采用其他车道。这里是紧急通知……” 临时广播响了起来，而且不断重复着同一个信息。司机啐了一口，不满地道：“这种事情应该早点通知嘛。” 孙彬却和多数人一样，打开车门走出来，站在车外仰头看着那作为首都波克的地标之一的泰姆斯军政大厦。 从远处望过去，高塔上黑雾弥漫，孙彬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自从出现异变的症状以来，他的嗅觉和听觉越来越敏锐，这些都不断地提醒着他的不同。 那似乎是夹杂在炮火之中，同族的血腥味。 “六天前的泰姆斯大厦爆炸事件警方已经要求介入调查，但是人类军方仍然不给予任何回应。” 所有电视台的新闻焦点依旧放在前些天军政大厦爆炸一案。 黑发血族从冰箱里拿出了两根血剂，在加热之后，打开包装将它们加进煮好的咖啡里。他机械地用汤匙搅动着那黑色的液体，脸上是一副胃口缺缺的表情。 基诺公司出品的血剂是目前所知最符合血族口味的圣品，他过去也层是它们忠实的推崇者，尽管这一个100ml的管子要价不菲。 然而，自打他尝过萧九嘴里的血液的味道之后，孙彬发现他对这些用人工生产出来的代替品逐渐失去了兴趣。他的舌头失去了品味它们的作用，那感觉就像是尝过一个极致的美味之后，其他的食物都味同嚼蜡，甚至是难以入口。 『这才是血液的味道。』 孙彬将整杯咖啡当白水似的一饮而进，喝完之后还露出有些反胃的表情。 他有些难以想象，血族一直以来都在喝这么个难以下腹的玩意儿——看样子他们的舌头已经被训练成能嚼出哪一种蜡更适合自己。 这感觉像是一场大骗局。 但是，要他们去喝人类的血液？那是异变种才会干的事情。这是作为血族长期以来的观念……长久以来，被灌输的思想。 孙彬有些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电视荧幕里的血族政客们正在热闹地剖析着六天前的爆炸时间。 “他们也许在做什么实验，这是人类一贯的兴趣，我们不应该干涉他们。这是遵循了几百年的绅士条约。” “我们有理由质疑那是一项恐怖活动，他们封锁了能通往大厦的所有道路，阻止我们的保安部队协助他们，这很值得怀疑不是么？” 血族政客们争相发表高见，不过他们看起来更关心这次爆炸事件的伤亡人数——里面最好不要有人类，人类的数目已经够稀少的了，而且能出入泰姆斯高塔的多半是人类中的顶尖层次，他们对血族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尤物。 荧幕又跳回了棚内。 “刚才我们收到独家消息，陆军装甲部队总元帅萧臻在这次爆炸事件当中受到了重伤，目前还在抢救当中……” 一个模样老迈的人类出现在画面上，孙彬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位可是军方的总司令，从资料上来看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几岁，以人类来说，这个年龄已经足够长寿。单看模样还真看不出什么不对，到底是怎么样出这么个变态的儿子？不过两父子瞪眼的感觉还真是颇为相似，而且从年龄来算，这老家伙活了一个世纪才把唯一的儿子给折腾出来，这得做多少孽才能养出这么个神经病。 值得好奇的是，这个老先生是用什么方法生出孩子的，难不成是找个血族为他生宝宝？这确实很骇人听闻。 孙彬一边从药瓶里倒出几颗红色药片，一边看着电视在脑内好笑地脑补着。 他低头数了一下掌心里药片的数目，然后含入嘴里。 这几天他都待在家里，不断地猜想着萧九这一次要整出什么花样来。不过看样子对方已经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背后的靠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萧九估计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听说萧氏里有百来个族人，不论血族还是人类，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随便一个都能把那个纨絝子弟给甩几条街去。 孙彬在心里小小地幸灾乐祸了一把。 此时画面中转到了一个会议厅，中央坐着一个黑发金瞳的亚裔血族，只列出一个将军头衔，没有名字。不过从眼眉来看，一瞧就知道和萧九是一家人。 “元帅的伤势还在观察中，我们会在近期内重新召开大会，届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解释。其余无可奉告。” 对方简言意骇地说了几句话，完全没有真正切到问题中心。见识过媒体死缠烂打功力的孙彬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些记者们老老实实的模样。上级贵族的魄力果真非凡，而且既然是这一位出来提供说明的话，那么老元帅一走，眼前这名血族极大可能就是未来的萧氏首领，对于向来抵触吸血鬼掌权的人类军方来说，姓萧的血族是唯一的例外。 不过这一些都和孙彬毫无关系。 他现在完全切断了和外边的联系，包括凯斯，他的老妈子可能还以为他已经在拉普休闲地渡假。他买了机票，再过两天就会离开。 孙彬没有把握自己还能保持这样的模样多久，他现在一天服用一次抑制药物，他身上剩下的药物还能支撑两个多月——只要他对它的依赖不再增加。 孙彬将电视关上。他想趁着这时候多去外头走走，欣赏一下首都的夜景，还有晒一下月光。 现在，波克市的街头到处可见关于爆炸事件的小报。 报纸这种东西就和书本一样，不管世界如何进步，它们的地位从未动摇过。 孙彬将外头拢紧一些，他猜测现在的温度应该在零度以下，这种白天和黑夜极端的温度差从他出生就已经存在。据说千年前这个蓝色星球还存在着四季之分，这听起来很神奇，孙彬只有在小时候参观科技馆的时候，从模拟的空间里感受到那迷人的四季变化。 孙彬摩挲了一下手掌，在经过一个小咖啡车的时候，过去买了一杯加血黑咖啡。 他没有喝它的欲望，只是单纯将它捧在手心里取暖。孙彬靠着电线杆，垂眼看了看那纯黑的颜色，恍惚之中，他想起了那双犹如黑色漩涡的眼瞳，还有那异常白皙的肌肤下温热的血液…… “……孙彬。” 孙彬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微微一顿，他慢慢回过头。 长发男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微喘地看着他。 孙彬抿了抿唇，掉头就要离开。 “孙彬！”晏冉快步追了上来，挡在了黑发血族眼前。他看起来急着要说些什么，却一脸挣扎，仿佛一言难尽的模样。 孙彬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想开口。 “我……”晏冉拂了一下刘海，他稍微调整了呼吸，说：“很高兴你没事。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们要那样对你。” 孙彬低头挑一下眉，还是面无表情。 “刚才，我去你家找你……”晏冉的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合眼，他看着孙彬有些茫然地哑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幸好没有……”晏冉渐渐沉默，他也感受到孙彬明显的淡漠。 许久之后，孙彬终于开口说：“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在他越过自己的时候，长发男子脸色又变了变，他忙抓住孙彬的手臂，欲言又止。 孙彬没有甩开他，这样做很难看。 晏冉静默地睁眼看着他，忽然又放开了手，别过眼低头抬手抚了一下额头。 眼泪是致命的利器。从来都是。 就算男子做了许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看在和对方同睡一张床二十年的份儿上，孙彬忍不住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似。 男子在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孙彬没有犹豫很久，他点了点头。 孙彬跟在长发男子的身后，他环视着这条隐蔽的街道。 他有想过这也许是另一个陷阱，不过他觉得要是这样的话，那样他会严重质疑萧九的智商。这样很没意思，而且他觉得无所谓，最多是把他关进矫正所——孙彬几乎自暴自弃地想着。 这条街很老旧，属于波克市早些年的开发区，现在已经遭到废弃。只有生活困难的血族才会蜗居在此处。 晏冉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他像是感觉到孙彬的疑问，突然转过来说了一句：“我从那个变态老头手里逃出来之后，在这里待了十几年。” 孙彬静默不语。 晏冉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情，哪怕他们在一起生活二十年，孙彬也对他离开福利院之后的事情所知甚少。在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孙彬隐约发现，他也许从未走进晏冉的心里。 他们走到深处一个更为隐蔽的小巷，晏冉从头到尾都在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那模样似乎担心会有人跟踪他们一样。 “到了。”最后，他停在一扇生锈的铁门之前。 一路来，孙彬的鼻尖都充斥着恶心的腐朽味，但是越发靠近这扇门，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就越来越重。 这是…… 『血液的味道。』 孙彬的鼻翼动了动，他赶紧别过头捏了捏鼻子。 晏冉打开了那古老的锁头，快速地闪身而进。孙彬也跟着弯腰从那生锈的铁门走了进去。 这个地方很潮湿，孙彬耳尖地听到许多鼠类唧唧的叫声。这样的生活他不难想象，在他成年刚从福利院里出来独自生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段苦日子。 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一直走到一个地下室门前。 血液的味道扑鼻而来，孙彬难耐地甩了甩头。 晏冉推开了门，里头的灯是亮着的。 孙彬的眼睛越过他往里头的一张床瞧了过去，在看清的时候，他怔在当处。 第十章 一个人类蜷在床上，背对着他们躺着。 那股浓厚香甜的腥味无疑是从他身上的伤处发出来的，孙彬在门口止住步伐，他突然想找些棉花塞住鼻子。 晏冉显然没有注意到黑发血族的异样，他渐渐放轻了步伐，几乎是掂着脚尖走，仿佛是怕吓着了床上的人类似的。他回头瞧见孙彬在门口磨磨蹭蹭，拧眉对他无声招了招手，还不忘指示孙彬把门给关了锁上。 孙彬有些郁闷，但是他一直以来都很有绅士风度。他关上了门，回头见晏冉已经走到床边矮下身来，正在轻轻地摇着那个人类的肩膀，那模样小心得像是对老婆似的。孙彬别过眼耸了耸肩，他还没搞清楚晏冉把他带到这个地方干什么，看他和一个不知打哪儿捡来的人类相亲相爱么…… “啊！”孙彬蓦然闻见男子的惨叫声和一连串的巨响。 他忙回头一看，却被眼前的画面弄得一懵。床上的那个人类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醒了跳起来，把男子给推到了地上去，压在他身上双手掐住了那细嫩的脖子。 “喂！”孙彬忙冲上去要把那个人类从晏冉身上拉开，但是在他靠近的时候，那个人类灵活的闪身避开他的碰触，矫健地跳到旁边的墙角，整个人缩进了黑暗里。 孙彬蹲下来将不断咳嗽的男子给扶起来，他有些懊恼地看着那个角落，想看清楚这跟泼猴似的人类究竟是什么家伙。但是那个人类抱着腿缩在墙角处，把脸给藏了起来。孙彬觉得血腥味似乎又重了几分，可能是对方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我、我的口袋……咳……”晏冉摸着泛红的脖子艰难地指着外套。 孙彬忙摸索着他外套的口袋，他认为那应该是镇定剂之类的东西…… 在孙彬看到那亮丽的彩色包装时，他的眼角默默地抽了一下。 晏冉已经顺过一口气，他将孙彬手里的糖果包装夺了过来，从里头抓出了一大把，往那个人类躲藏的墙角膝行几步。 “来、来。”男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用糖果把那个人类给钓出来，“看，是糖果。甜甜的糖果。我买糖果给你了，乖……” 孙彬傻冒地呆看着，晏冉滑稽笨拙地晃着手里的糖。不过那个人类显然不买账，还在男子试图靠近自己的时候，做出了要攻击的模样。 “乖乖，过来，你看，很好吃的糖果……”男子还打开了一颗糖果放进嘴里。 孙彬有些看不下去地揉了揉眉心，他想起来了，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他们所有人之中，就晏冉最不懂得哄孩子。 黑发血族走到男子身旁拍了拍肩，示意他往后靠一靠。 孙彬拿了一颗糖，在距离墙角不远的地方蹲下来。 “来来来，小朋友，看叔叔这个地方。哦，我手里的是什么呢？看看，哇，是糖果。”孙彬做出了夸张的表情，其实在他去拍戏之前，他还当过一阵子的搞笑演员。这事情估计只有他的老妈子才知道。 孙彬瞧见了阴暗处的那双深黑色眼眸，他想自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是么？糖果没什么稀奇的？哦，确实是这样——”孙彬将拿着糖果的掌心慢慢地在前头晃一下，逐渐收拢，两只手快速地晃过。 他在那双黑色眼眸的注视下慢慢打开两手，那颗糖果已经不见踪影。 “诶？不见了？奇怪了，糖果跑到哪里去了？”孙彬对着他眨眨眼，那个人类也好奇地眨了几下，盯着孙彬的两只手来回地瞧，似乎也不知道糖果怎么突然不见了。 “糖果去哪儿了？你想知道么？来，我们一起找找看……” 孙彬慢慢地、逐渐地、往前挪。 那个人类的黑色双眼也好奇地四处转，寻找着那颗消失的糖果，对于孙彬靠近自己也没有露出抗拒的动作。 “哦，我知道了。”孙彬突然笑了一声。 孙彬的手小心缓慢地靠近对方，然后从他的耳边拿出了什么。 “看看，这是什么？原来它在这里。”孙彬露出惊喜的表情。 那个人类瞧着孙彬手里的彩色糖果，又眨眼看看这个黑发血族，眼眉渐渐弯了起来，仿佛是在笑。 “来，乖孩子。糖果在这儿，过来拿吧。”孙彬在他眼前抛了抛糖果，渐渐站起来再次慢慢地往后挪。 那个人类也跟着他的动作爬了起来，就要向着孙彬走过来的时候，另一个人却突然一脸雀跃地出现在前头。 那个人类一见到晏冉，立马又警戒地缩回角落。 孙彬冲着晏冉摆摆手，长发男子难得露出了挫败的模样，有些不甘地往旁边退了退。男子才刚刚退开，躲在墙角的人类就往孙彬的方向扑了过去。那速度快得让两只成年血族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孙彬只感觉到腰部让人紧抱着，他顺着冲劲儿往后跳了几下，最后重重地靠在墙上。 “嘶……”孙彬吃痛地揉了揉后脑勺，他艰难地看了看那像只无尾熊似地紧贴在他身上的大家伙——好样儿的，还是高个子，看样子比他还高上几公分。 孙彬安抚地拍了拍人类的后背，轻哄着道：“好了，乖孩子，站好了。坏人不会过来的，我在这儿，这是你的糖——”那个人类逐渐从他的颈窝里抬头，与黑发血族拉开了一点距离，在他面前渐渐站直。 “……果。”孙彬从那脏兮兮的脸庞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再次楞住。 萧九？ 萧九一会儿看看孙彬，一会儿看看他手里的糖果，然后小心地去掰开孙彬的手指，把糖果捧在手心里，偏着脑袋端详了一下，接着打开来含进嘴里，眯着眼露出了幸福的模样。 孙彬僵硬地歪一下头，看着对头干站着的长发男子，一字一句地用口语无声传达——你最好跟我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晏冉看着他们，有些心虚地点了下脑袋。 这狭小潮湿的房间只有一张椅子。 黑发血族坐在那硬邦邦的床上，缩在他旁边的是刚才的人类青年——只要孙彬一动，他就会扑上去抱住男人的手臂，不论孙彬怎么甩也甩不掉。 孙彬在挣扎了几次之后就妥协了，他翘着一只脚，脸上是说不清的烦躁和无奈，扭着头看着那正在吃着糖、抚平糖纸的大号儿童。 “发生爆炸的时候，我也在那里。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也很危险……”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孙彬打断道。 男子静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我受到里面一位人士很大的照顾，很抱歉我没告诉过你，现在我的其中一份工作是军政处的法律顾问之一。” 孙彬不置可否地点头，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男子继续。 “当时，我昏迷了一段时候，没有很久。我醒来的时候，大部分的出口都堵住了，周围就像是打过战一样，到处都是尸体，身上都有枪伤，他们看起来很不一样……”晏冉拂了一下面，看着孙彬，斟酌了片刻之后，才犹豫地道：“和我们很不一样，像是异变种。” 孙彬拧了拧眉。 “但是他们身上穿着军队的制服，他们是军人，在我昏迷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一场恐怖的事情。我逃过了一劫，孙彬……”男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孙彬静默地听着，他不难想象晏冉所说的一切。一些不好的预感开始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在上世纪的时候就有人类培养异变种生化部队的传闻，看样子这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这似乎也足以解释为何军方一直执着于猎捕那些对他们而言，已经毫无威胁可言的异种生物。 “我想要赶紧离开那个地方，尽力寻找出路……然后，在那一堆废墟之中，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脚。”晏冉模糊地陈述着，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诡异地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至少对孙彬而言是如此。 “他被倒在他身上的尸体压住了，所以我想这是他还活着的原因。他受了一些伤，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着。我扶着他，我们一起找到了出口，我们看到了救援队，但是他说不可以过去，他让我带他马上离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晏冉做了一个停顿，他将目光转向孙彬旁边的人类青年，像是想要伸手去碰碰他。但是萧九似乎对他毫无好感，只要男子一靠近，他就会像是害怕一样地躲到孙彬身后。 晏冉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讪讪地收回了手。 “那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孙彬蹙着眉头去扯了扯萧九拽住自己袖子的手。 长发男子忧郁地轻摇脑袋，他看起来相当痛心，“我将他带回我住的地方，他醒来之后，就已经是这幅样子。” “你为什么要帮他？你应该知道事情也许……够了、够了，不要再拉了，坐好。对，乖乖坐着，安份点。”孙彬绷着脸把身边的大号儿童教训一顿，萧九被迫与他推开了一点距离，他委屈地含着糖果，可怜巴巴地缩着腿偏头看着黑发血族，一只手却还是执拗地抓住孙彬外套的一角。 孙彬回过头，一脸懊恼地接着说：“你应该知道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简单。这可能是人类之间的一场争斗，我说的是……”他停了一下，严肃地说：“叛变。” 晏冉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他在沉默之后应道：“这显然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藏在这个地方么？我想他们可能注意到了什么，最近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孙彬……” “其实这事情很好办。”孙彬抱手冲着旁边的人类青年挑一下眉：“把这个大麻烦扔在大街上，你过你的生活，我也继续过我的生活，我们今天并没有碰面，也从来不认识一个叫萧衍的人类，就是这样。” 晏冉脸色白了白，他想也没想就尖锐地否决：“不行！” “为什么？现在他能给你什么好处？他的脑子有病，从以前就有病，现在只是间歇性退化而已。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你爱上这他妈的疯子了？”孙彬想也没想地回嘴，然而，他却没想到男子垂下了眼，居然没有出声反驳他。 “晏冉——等等，我说，你该不会……真的？”孙彬指了指那歪头盯着自己的人类，他差点咆哮出声。 长发男子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类，孙彬敢保证，他从来没见过晏冉用如此深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操，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黑发血族头痛欲裂地哀嚎出声。他已经有几十年没这样失态过，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掩面撞墙。 “你说过的。”男子静了一下，说：“你以前说过，我们这辈子都必定会爱上某个人……说真的，我以前觉得这句话很幼稚，在遇到他之前。孙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感觉。我这几年一直都很努力想要接近他，我原本只是想要能时常看见他就行，我真的没有奢望什么。” “但是那一天，他终于和我说话。”晏冉的金色眼球仿佛注入了灵魂，他出神地道：“像是梦一样，孙彬，你不能想象他是谁……” 不就是个神经病——孙彬在心里欲哭无泪地答道。 “他让我按着他说的去做，所以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才会……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长发男子露出了极其愧疚的表情。 孙彬几乎麻木地听着，最后，他看了一眼得寸进尺地玩着他的头发的大号儿童，道：“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找我又是为什么？” 男子沉默下来，半晌后，他低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孙彬。” “恕我拒绝。”孙彬想也不想地应道，顺道拍开萧九那正在骚扰着他的爪子。 “你必须帮我。”晏冉慢慢地抬眼直视着黑发血族。 孙彬站了起来，他无意在这里浪费时间。天知道他还能光明正大地晒多久的月光。 萧九从后方紧跟上来，但是眼前的雄性血族却回头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站在这里，不要跟上来。” 萧九乖巧地站在原处，像只听话的小狗，只是两眼冲着孙彬直瞧，蓄势待发。 在孙彬要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站起来，激动地喊道：“难道你不想要疫苗么？！” 孙彬的动作一顿。 “能阻止你异变的解药，孙彬，难道你不想要么？” 孙彬慢慢地回过头，他看见了男子的脸上，勾起一抹似是胜利的微笑。 第十一章 孙彬敢说，他从徐晏冉那家伙还是个瘦巴巴的小奶娃时开始打交道，两人至少也算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乡了，但是他到今天才总算见识到大律师的狡诈多诡。 孙彬面部僵硬地从出租车的后座踏出，一只手急忙从后方拽住他的衣角，那手劲大得让孙彬往后倾了倾，他回过头忍住咆哮的欲望，对着里头那用大衣蒙住头的黑发人类指着冷道：“给我下来。” 前头的司机不断地偷偷瞟着照后镜，在孙彬将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又状似自然地嚼着口香糖。 孙彬抿了抿唇，将萧九从车上拉了下来。 在孙彬主动拉住他的手腕往前走的时候，那个表情呆板的人类眨了眨眼，抿嘴微微一笑，在后方安安分分地跟着孙彬往住宅大楼里走去。 孙彬一回到家里就瘫软在自家沙发上，纠结地翻身看了一眼那正在傻站在门口，用好奇探新的目光环视着这个地方的大号儿童──当下，孙彬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 “我操──”他坐了起来，双手掩住眼，还是忍不住后悔得哀嚎出声。 在孙彬发出凄厉的叫声时，旁边的萧九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接着，他灵活地跳到男人身边蹲下来，偏着脑袋上下快速地看着孙彬。 “别碰我。去、去……！”孙彬又拍开了人类伸过来的爪子，跟赶狗似的冲他摆摆手。 萧九已经很习惯男人这样的态度，他毫不在意地坐在孙彬的脚边，眨巴着那双黑色眼眸，两手在孙彬充满威胁的瞪视下，暂且安份地收回来抱着腿。 孙彬在暗自纠结了一阵子之后，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孙彬拧眉抬起头，他看了看四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咕噜噜…… 黑发血族捏了捏耳朵，他遵循着越发敏锐的听觉，往旁扭头一看。 蜷着身子缩在他脚边的青年默契地跟着抬起头看着他，那有些脏污的脸庞很快地垂下去，沾满了黑垢的手指正无聊地抠着地毯，在那“咕噜噜”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青年歪着脑袋，无意识地伸手揉一下肚子…… “！。” 孙彬弯腰翻了翻冰箱，除了十几管的血剂之外，就只剩下啤酒──这些足够一个单身男人的生活需要。但是…… 孙彬静静地往后瞥了一眼。 萧九跟着他到厨房里，不吵不闹的，就咬着刚才晏冉塞在他口袋里的糖。孙彬打量了一下，说实话，他先前一直觉得这个人类看起来不太健康，皮肤白的跟抹了一层粉似的，高高瘦瘦的模样，没想到衣服下是一身肌肉，瞧着也没多夸张，力气却大得跟开挂一样。 现在的萧九还是瘦──比几天前看起来瘦得更厉害，脸上也不知是脏的还是怎么的，感觉肤色都黯淡下来，那锥子脸似乎都有些凹进去了，露出的手腕看起来就没几斤肉。 孙彬想了一下那满腹子坏水的昔日恋人，他默默地合上了冰箱，认命地去找外卖单子。 一小时后，门铃响了起来。 “您好先生，这是您点的不加血零浓度熏烤纯鸡肉比萨，这是附赠的橙汁，一共是……”外送员在看到眼前的画面时静默了一下。 眼前的亚裔血族正一脸麻木地拿出钱包，他的腰上正牢牢地圈着一双手，后方一双黑色眼珠诡异地冲自己眨一眨。 孙彬烦躁地扯了一下腰上的那双手，还不忘恐吓地瞪一眼萧九，但是这家伙在看到外人的时候就跟刺猬似的，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孙彬身上。 “一共是多少？”孙彬认命地回头问。 “哦，一、一共是六百三十元五角。” 孙彬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抽出几张现金，“不用找了。” 外送员还盯着抱着黑发血族的人类，他有些呆愣地收了钱，尴尬地看了看孙彬，结巴地说：“先生，您看、看起来和某个演员长得很相似……” “是么？很多人这么说，谢谢。”孙彬皮笑肉不笑地提一下嘴角，接着就把门给关上。 男人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饿鬼风卷残云地扫荡那16寸大的比萨。 孙彬瞄了一眼账单，又看看塞得满嘴是渣的萧九一眼──他在想晏冉到底把这死小子关在小黑屋里饿了多少天。 他默默弹了一下账单上的数字。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保护局在为人类安排配对的条件上会如此严苛。如果只是平民，要是没有点本事和积蓄，还真供养不起一个人类。他们不能像血族那样，只要一根血剂就能了事，吃入胃里的食物还不能是人工处理出来的材料，肉类和蔬菜都必须是天然饲养和种植──人类吃的一根胡萝卜，就够买上二三十个普通血剂了。 孙彬看了看掉了一桌子的食物碎屑，还有萧九那张花猫似的嘴。 萧九感受到了黑发血族热情的视线，他扭头看着孙彬，再看着手里咬到一半的比萨，他眨眨眼挣扎一下，还是依依不舍地把比萨往孙彬的方向递了过去…… 孙彬僵硬地咬牙说：“你留着自己吃吧。” 萧九就跟小媳妇儿似的垂眼抿着嘴，在确定孙彬确实没有任何食欲之后，他下一秒就把剩下的比萨直接塞入嘴里，还噎到地捶了捶胸口。 孙彬毫无同情心地翻了翻白眼。 在萧九吃饱之后，黑发血族毫不温柔地将这个人类拎着推到了浴室里去。 他将换洗的衣物扔在篮子里，回头对青年冷淡地道：“把你身上那些脏衣服扔进垃圾处理器里，这个是淋浴。”他不客气地拍一下开关，热水就从莲蓬头上洒下来。 孙彬指了一下放置沐浴露的地方，出去之前说：“这些，任你取用。” 孙彬将浴巾扔到萧九身上，就掉头走了出去。 萧九挣扎地拿下那遮挡住视线的浴巾，偏着脑袋疑惑地冲着孙彬的背影眨眼。 孙彬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不放心地在门外徘徊一阵。等到浴室里传出水声的时候，他才揉着眼走到客厅──那家伙毕竟只是年龄退化，还不至于变成个傻子。 孙彬乐观地扯一下嘴角，摇摇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他转了好几个电台，眼神时不时往浴室的方向瞧去。 没有任何动静。 孙彬耸一下肩，继续懒懒地看着电视荧幕。 又一个小时过去。 孙彬几乎陷入沙发里，他瞥了一眼通往浴室的走廊，将手里的遥控器往桌子重重一搁，吸足一口气后站起来。 他走到浴室的门前用力敲了敲，但是除了源源不断的水声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声音。 孙彬不知想到什么地脸色变了变，他唰地直接打开了门。 浓厚的水汽让孙彬一时之间没法瞧清，他一踩进去浴室，就砰地差点滑倒。男人手忙脚乱地抓住了门才幸免于难，在看清眼前的画面时，孙彬无言以对的仰头望天。 坐在那宽大浴缸里的青年在听见声音的时候抬起脑袋，他的手还在不断地往水里倒沐浴露，制造出许多梦幻的泡泡。 “你……啊──”孙彬又嚎了一声。他快疯了快疯了快疯了！！ 萧九游到了水池的边缘，他靠在那里，捧起一堆白色泡泡，冲着孙彬轻轻一吹。 孙彬用力地扭过头，用从未有过的凶狠目光直视着他。 萧九仿佛被瞪得有些心虚，他往旁边看了看，慢慢地、悄悄地，潜进水中…… “你给我死出来！”孙彬粗鲁地把人给拉住来，去把萧九给摁在地上，逼迫他乖乖坐好。黑发血族去打开了抽水钮，把水池里的那一池泡泡都抽干净，接着又把莲蓬头给扯下来，将水力扭到最大，直接冲在萧九的头上。 “给我坐好！” 孙彬边咒骂着边蹲下来搓洗着青年的身躯，他看着上头那些疙疙瘩瘩的污渍，简直恨不得将萧九给扔进洗衣机里。 “……操我肯定是疯了，算了让我变成怪物吧！” “别动、他妈的再动我就淹死你！” “噢够了──放下那瓶东西！给我放下！OMG──！！” 从浴室里不断传出男人濒临崩溃的嘶吼声。 外头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孙彬梳洗过后，脑子混乱地回到房间里──他必须好好休息，他觉得这一天已经用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他的精神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疲惫过。 “……” 在孙彬关上门之后，他一回头瞧见眼前的景象，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人类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扑到了床上，他在孙彬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舒服地滚了几圈，最后呈大字型地仰躺着。 在注意到孙彬的视线时，萧九翻过身来趴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雄性血族。 事实上眼前这个画面相当香艳──一起来想象一下，一个容貌漂亮得能闪瞎眼的男人，穿着一件不甚合身的睡衣，除了肩膀稍微窄一点，手脚都露出一大截，还少扣了好几个钮扣，一大片胸膛露在外头，紧致的腹肌和充满着诱惑力的线条，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迷蒙表情…… 确实，秀色可餐。 孙彬挑一下眉。 砰！ 孙彬将人给扯到了房外，接着把萧九毫不客气扔到地上。 但是他也不是完全无情，他指着对面的另一扇门，“那里也有一张床，你要么就去睡那个地方，要么就睡沙发，随你高兴，但是请不要再来打扰我，我虽然已经答应要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并且在你恢复身份之前照顾你，不过这不代表我必须当你的爹地，懂？” 萧九从地上坐起来，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词，眼里闪烁了一下，猛地冲着孙彬轻唤一声：“……爹地。” “爹你妈的地！！”孙彬毫无形象地怒吼。 萧九被吼的瑟缩一下，但是他似乎不知自己错在哪儿，在孙彬关上门之前，不死心地追了上去，还可怜兮兮地唤道：“爸爸……” 孙彬真的快哭了。他转过来，郁郁地对萧九认真地指道：“我，也不是你爸爸。不要再叫我爸爸，爹地也不行，要不然我现在马上把你丢到大街上。就这样，给我滚远点。我要休息，早安。” 不等萧九反应，孙彬眼明手快地把门给合上，他当然没忘记上锁。 门开始劈劈啪啪地响着。 孙彬装作没听到似的走回床上。 “开门……我怕……”萧九的声音从门外忽强忽弱地传来。 孙彬拿被子蒙住了头。 脑子里晏冉对他说的话不断地回绕着。 『那天在萧先生昏迷之前，他让我去军政处找出‘夜鹰’，他说那是老元帅的心腹，只要找到他，萧先生就会安全……但是我还不知道谁是‘夜鹰’，他来不及告诉我。』 『有一些内幕我暂时还没办法告诉你，我只能说，你必须保护好他。要是他能成功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也绝对不会吝啬将疫苗赐给一个对他有恩的异变种。』 『孙彬，我可以向你保证。能让你恢复正常的解药绝对存在，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孙彬垂了垂眼。他其实知道晏冉嘴里所说的解药……他被关在矫正所的时候，曾经听到那里的人类研究员和萧九之间的对方，似乎是什么M4疫苗。 如同晏冉所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孙彬用力地闭住双眼，这个噩梦，只能用他自身的力量去终结。 第十二章 门口的拍打声已经止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血族翻了翻身，他懒懒地瞥了一眼床边的时钟——下午一点整。这对血族来说，是最不适合睁开眼的时候。 孙彬呻吟地重新用被子蒙住脑袋。 一阵静谧。 黑发血族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睁着惺忪的睡眼甩了一下脑袋，在稍微清醒的时候，他的双眼渐渐移向门口。 房门打开的时候，一点光线从房里透出去。从那黑鸦鸦的客厅里，孙彬瞧见了光线上自己的影子。 他粗略地看了眼偌大的客厅——看起来和几个小时前没什么区别，没遭到任何破坏。 孙彬长舒一口气地点点脑袋，准备回房睡回笼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什么。 男人止住了步伐，他低下头，拧眉看着那在他的房门旁边，抱腿蜷缩着的人类。那黑色眼眸在和自己的视线交错的时候，又快速地扭了过去，似是在赌气的模样。 在孙彬打开门的时候，萧九就已经睁开眼盯着他。 人类青年的声息太安静，藏在黑暗里的时候，还真不容易让人察觉。 孙彬看着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一阵，指了对面的门，有些头疼地说：“怎么不去那里睡？” 萧九依旧将脸埋在双膝里，动也不动地缩在那个地方。 孙彬疲惫地扭了扭脖子，无奈地站在门口。他其实大可不必理会这个死娃子，但是……黑发血族用脚尖去轻轻踢了踢人类，“起来，别蹲在这儿，要不然就去沙发上睡。” 萧九闹别扭地将身子往旁边一侧，背对着孙彬，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米粒。 对着那无声的控诉，孙彬忍不住烦躁起来。他走前两步，直接伸手去拉住人类青年的手臂，“给我去——” 孙彬陡然止住了声音。 大部分的血族都习惯在黑暗中视物。萧九在与他拉扯的时候抬起了脑袋，孙彬还没瞧清楚，青年又使劲儿地挣了一下，将手臂从孙彬的手里力大无穷地抽回来。 孙彬往前倾了倾，差点顺着力道往前摔下去。他扶着墙勉勉强强地站稳了，两手叉腰地看着这个麻烦。 好吧，他只是受迫于现实才必须暂时照顾这个臭小子，只要提供吃住和保障安全，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孙彬耸了一下肩，在为自己找足了借口之后，他又心安理得地准备回房里去。但是就在他踏出一步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力道扯住了自己的裤脚。 男人在微顿之后僵硬地回过头。 萧九在感受到那股视线的时候缩了缩手指，却又鼓起勇气似的，掌心牢牢地拽住了孙彬的裤脚。孙彬眯了眯眼，那双黑色眼眸似乎包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萧九眨巴着眼低垂着脑袋，隐忍地吸一下鼻子，嗓子比先前更哑：“我怕……” 在孙彬在轻轻踢腿的时候，人类青年抿着唇使力，孙彬弹了几下脚才把裤脚给收回来。 他忙抬头看着黑发血族，只见男人掉头走向厨房，里头的灯打开来，不知在里头鼓弄着什么。 没多久孙彬就拿着两杯东西走过来，还冒着热气。 他停在门口，一脚踢开了门，对着萧九没好气地一扬下颌，一脸麻木地说：“我数到三，死进去。” 孙彬根本没来得及数数，眼前的人类突然就扑上来抱住他的腰。孙彬勉强平衡地摇晃几下，拿着杯子的两只手高举着，他侧头看了看埋在自己颈窝里的黑色脑袋，又翻了一次白眼。 厨房里还有蜂蜜罐，有时候熬了太多白天，血族也需要这些润润喉。 孙彬看着那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轻啜的人类，他身心俱疲地往后仰倒在床上。在他拉过被子的时候，他听见对方咕噜地一口气喝完的声音，接着，床的另一头微微倾斜。 男人翻过身去看着那正在往床上爬的人类。 萧九止住动作，对着孙彬讨好地笑笑。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 “你既然进来了就要做好睡地上的准备，你放心，我已经调好了室内温度，你不用担心会感冒，我是一定不会让你的身体有机会出毛病的。要我和你一起睡在床上？哦呵呵不要想了亲爱的。总之，给我滚去地上，枕头就不用谢了。我要继续睡，不要烦我。” 孙彬飞快地说了一大串的话就翻过身蒙住头，当然，他没忘记把灯给拉上。 萧九干巴巴地站在床边，他抱起了孙彬扔过来的枕头，傻看了一阵后，放在鼻子用力地吸气。那精致的脸庞诡异地红了红，他像是怕让人给抢走似的把枕头给搂紧，接着蹑手蹑脚地跑到孙彬的那一侧，在床边蹲坐下来。 孙彬慢慢地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眼睛睁一下，又立马闭上。 嘤嘤，饶了他吧。 黑发血族默默地将那些各式各样的外卖盒给打包起来，当客厅里吸尘机的声音弱下来的时候，他抬头对着外头吼道：“吸好了就把机器收起来，放在仓库的第二层，然后去把桌子给擦一擦，要吃饭就给我好好干活儿！” 孙彬将一大袋的垃圾袋给绑好，一手将它给提了到客厅去。 客厅里，青年正在弯腰卖力地擦拭着沙发前的矮桌，那细致的程度连专业的钟点工都要自叹不如。 孙彬满意地瞥了一眼，将垃圾袋先搁在玄关处。 他走回房里为自己多加了一件外套，他看着镜子默默地清算了一下这些天的消费…… 孙彬扣上了纽扣，撇撇嘴。 单是一个人类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甩去他一整个月的花费。他在遭到冷藏前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通告费和一些稀稀落落的片酬，综合起来也算是个不错的收入，只要没有异常的开支，基本上能让他愉快地享受生活。然而，自从他对抗异变药物的需求越来越强烈的同时，他的资产也跟着不断在缩水。 孙彬从门口看了一眼在外头撒欢般做打扫的萧九，这样的画面也算是足够经典的了，谁能想到萧氏的皇太子正窝在他家中擦桌子掸灰尘呢？不过孙彬依旧希望能将这尊大神给早些送走，越快越好。 与其指望晏冉找到“夜鹰”，不如让萧九的脑子恢复正常还更加省事。 “好了，不用打扫了。”黑发血族站在房门口，青年缓慢地直起腰来，充满稚气地冲着眨眨眼。“换件衣服，跟我出门去。” 黑夜时的温度很低，这样的低温并不适合人类行动。 在电梯里的时候，孙彬瞥了瞥身旁的人类青年——不得不说，萧九确实是天生的衣架子。孙彬一直觉得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阿诺娃公司制作出来的服装，而大部分的人确实都这么认为。但是那件紧身的大衣穿在这个人类身上的时候，孙彬的脑子里霎时浮现出了那个狗腿的设计师老是冲着他嚷的三个句子——完美、完美、完美。 萧九拥有天生华丽的五官，不需要依靠化妆之类的人工技术。他绝对符合任何一个血族的审美，哪怕他不是人类，孙彬相信依旧会有许多像晏冉那样盲目的家伙对他趋之若鹜。对此孙彬不由得回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传闻——只要用石头往贵族厅里一扔，随便砸到哪一个都曾是萧氏王朝皇太子的入幕之宾，尽管有关萧九的性癖已经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但就是有不少人愿意在他身下痛快地死一死。而且，还包括人类。 青年似乎感觉到孙彬正在热烈地打量着自己。他微红着脸垂了垂脑袋，摸了摸身上的那件大衣，有些傻乎乎地微笑起来。 “第十二条，不准对着属于我的任何东西笑得一脸下流。”孙彬很不客气地甩了一下人类的后脑勺，冷着脸提醒道。 萧九摸着被打疼的地方，紧跟着雄性血族，委屈地小声地唤：“彬彬……” “第二条，不准叫我爹地、爸爸，还有——”孙彬打开自家车门，在弯腰之前指着对方的脸语带威胁道：“彬彬。” 关上车门之前，他又催道：“上来。” 萧九快步走到副座，还听话地系好了安全带。 这些生活技能他倒是都记得清楚，孙彬点点头发动车子。 波克市有一个别名，即是永夜之城——这里的夜晚比任何地方还要绚丽，月色似乎也比外围城市看起来更加清澈。孙彬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波克市不会受到沙尘爆的影响。 这颗蓝色星球大部分的面积已经被黑色海洋所覆盖，深海里头也已经没有多少生物，只堆积着过去战争时期坠落的战机残骸以及各种工业废料。多数陆地已经沙化，末日之殒之后，人类和血族共同经历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刻，为了争夺仅有的资源而发生数次交战，一直到人类数目减少到百万不到，战争才有减缓的趋势。 这只是他们所知的历史，仔细推敲下来的话，不难发现里头还存在着许多漏洞。 新世纪成立了五世纪以来，异变种的存在被视为秘密档案。从都市逃到保护圈外的异变种潜伏在炎热的沙漠之中，它们遥遥地望着首都瑰丽的灯光，却怎么也不敢重新跨国那堵黑色的城墙。人类所建立的重装甲部队在城市外围严密防守着，从这个层次来说，陆军总署其实就是都市最牢靠的护身符，而总帅的职位不同于每隔一段时间的总统改选，当上总元帅就意味着他掌握着绝对的权力，而且不会有谁对此抱有异议。 孙彬忍不住看了一眼副座的青年。 萧九仿佛对外头兴致缺缺，他只是为要和彬彬一块儿出门而感到高兴。孙彬认为这是一种奇怪的雏鸟心态，不过要是萧九雏的对象是晏冉，也许那还好办得多。但是考量到徐大律师照顾动物的能力，萧九估计还没被自家中的叛徒给逮住，就先被晏冉给活活折腾死了。 车子逐渐远离波克市区，距离市中心越远，周围的街道就越凌乱，建筑也老旧不少，人口虽然依旧密集，在外观和穿着上也与市区的血族们相差甚远。 在波克市市区以外的部分，是大多数贫民聚集的地方，而当中总有那么几块属于治安缺陷地带，那就是俗称的地下街道。 地下街道其实就是被繁华社会所摒弃的群体所围聚的地点，孙彬按着设置在导航上的路线驾驶着，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孙彬将车子停在一个小巷口前方，他对萧九说了一句“下车”，跟着打开车门。 周围的路灯时不时地闪烁一下，为这个地方增添了不少阴森的气息。 在萧九悄声无息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时，孙彬难得没有斥责他，反是低声嘱咐道：“跟紧点。” 在出现异变的症状之后，孙彬的感觉出奇的敏锐。 他总是能听到或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譬如说阴暗的角落里那些忽明忽暗的视线——有时候还是红色的眼球。他将另一只手搭在外套里的手枪上，里头的银制子弹是用来对付异变种的利器，这是前来地下街道的每一个血族必备的自保武器。 孙彬带着萧九来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推开门的时候就是往下的窄阶梯。 “彬彬。”萧九小声地唤了唤，那个地方很暗，一点光线也没有。 孙彬没有多想地握住他的手，“别跟丢了，抓紧。”萧九赶紧死拽住男人的手掌，十指紧扣。 到底是个孩子。孙彬挑一下眉，这么想的话，他内心的抵触减少了许多。 从楼梯走下去，下面居然是宽敞的通道。 孙彬带着萧九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扇门钱。 黑发血族敲了敲门，耐心地等候片刻，门板上那用于投报的横孔突然露出一双灰色眼球。 “喝！”孙彬不可避免地又被吓了一跳。 他身旁的人类青年及时地拦住他的肩，像是要把孙彬推到自己身后，目光猛地锐利起来，和一开始害怕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噢。你来了——”一把老迈的笑声从横孔中传出来。 门被打开来，拿着步枪的老先生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看着孙彬他们笑了笑，灰色的眼珠似乎泛着诡谲的光芒。 他将客人给带了进来，边赔罪道：“你知道的，最近外头管得很严，听说是大选要到了。我们不得不仔细一些……” 孙彬依然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他不想说他总是被对方那双灰色眼珠给狠狠地吓着。 萧九紧跟着孙彬走了进来，那张漂亮的脸都绷了起来，跟只猎豹似的紧盯着前方，抓住孙彬的手越来越紧。黑发血族显然没有在意，他甩了一下手，走到老人面前跟他礼貌性地伸手交握。 “先生，我以为你上次拿的那一批药还足够你支撑上半年。”老人眯着眼说道。他那老得快垂下的脸皮让人感觉有些狰狞。 “不、不，呃，查理斯先生，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知道你是一个顶尖的人类医生，今天我前来拜访是为了……”孙彬扭过头，对着萧九僵硬地招招手。 人类青年站在原处，脸上面无表情，一直到孙彬开始冲他瞪眼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这是……”老人看不清似的往前凑了凑，“人类？” 孙彬也看了眼萧九，为了掩饰萧九人类的身份，他让他戴上了一副有色隐形眼镜。只要没有仔细去看的话，以萧九那华丽的五官和白皙过头的皮肤来说，确实像是一个长相标致的贵族血族。 “是的。因为一些原因，所以……”孙彬清咳一下，转过来道：“我想请你帮我看一看他的脑子，事实上他前些时候受了一次伤，醒来之后心智就退化成了一个孩子。查理斯先生，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老人看了看黑发血族，又转眼瞧着眼前的人类。他的灰色眼眸再次眯成一条缝。 第十三章 查理斯是在地下街头颇有盛名的人类医生，他藏匿在这个复杂的乱巷数十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来历，只能猜测他曾经属于人类的科学团队的成员之一。 他在地下街头贩售武器，偶尔还贩卖一些禁药，譬如说能暂时减缓异变的药物。 孙彬在五、六年前开始产生症状的时候就积极就医，但是那些血族医生却告诉他，他很健康，毕竟血族不会患病，医生存在的目的并不是治疗疾病。一直到孙彬产生一次明显的症状，当时他实在很幸运，替他做诊断的是一起在福利院生活过的朋友──除了矫正所，他给了孙彬另一条选择的道路。 人类医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拿起了眼镜，吹了吹镜面之后戴上。 “把病人带过来吧，哎，除了对着镜子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人类了。”查理斯发出一句感叹。 孙彬强拉着人类青年过来，又把萧九给强压在椅子上。萧九看起来很不乐意，他不断地扯着孙彬的袖子，小声地叫着“彬彬”，接着又用满是戒备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老东西。尤其在查理斯伸手要碰触他的时候，人类青年充满攻击性地对着老人发出兽类般的低叫声。 “不好意思他很抗拒陌生人，平时的时候他很乖，可能需要一点耐性。”在萧九发出诡异的声音时，孙彬不客气地往他的后脑勺赏了一个巴掌。人类青年被打疼似的摸摸脑袋，委屈地对着男人扁扁嘴。孙彬低下眼，眯着眼无声警告──安份点。 “我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很有趣，好了，如果你不希望我提高收费的话，就让你的甜心合作一些。”老人笑了笑，拿出了古老的听诊器。 孙彬在听到那句甜心的时候，挑了挑眉，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忙自顾地解释：“不不不，你肯定误会了什么，他跟我不是那样的关系。绝对不是。是么？臭小子你最好快点点头。” 萧九原先只是拉住孙彬的袖子，在闻言后该抓住孙彬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撒娇似的要把脸埋进孙彬的腰。孙彬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脸。 查理斯为人类青年做了简单的检查，萧九在黑发血族的淫威之下表现得还算安分。 在观察过对方身上已经处在痊愈中的外伤之后，人类医生做回椅子上，揉着额头微叹一声。他这一动作把黑发血族吓得差点逼出冷汗──如果血族会流汗的话。 “查理斯先生，这究竟是……”千万别跟他说没法治！ 要是这样……他就马上把这臭小子甩大街上！孙彬垂眼看着萧九恶毒地想着。萧九悄悄地抬一抬眼，他像是感觉到了男人的险恶心思，两只手更用力地抓住孙彬，大有一副“跟你跟到天荒地老”的决心。 “不。”人类医生站了起来，背手说道：“我其实还没查出什么具体的问题。我跟你说，先生。人类的脑子比血族还要复杂得多──” 孙彬听着这句话，有种说不出的刺耳，但是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深究的好。 “我解释的简单一些，人类在承受剧烈刺激之后，会出现各种情况，可能是记忆倒退，就像是记忆退回了二十多年前，也有可能是性格大变，或者是成为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这种例子其实在人类之中并不少见，但是要追究原因并进行治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孙彬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在故弄玄虚，不过在这之前他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静了一下，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治疗需要多少多少时间？” 查理斯摇摇头，“可能一天、可能一个月、一年，或者是……” 孙彬低头看着萧九的眼神越发恶毒。 “噢，别这么悲观，我还没为他深入检查呢。这毕竟是很古老的一种病，我要给他检查一下大脑，也许只是里头多了血块还是怎么的。”人类医生转了个话锋，边说边走到旁边打开另一扇门，回头对青年道：“好了，跟我进去吧。” 孙彬把萧九从椅子上带起来，在他打算跟着萧九走进去的时候，查理斯突然堵住门口，指着人类青年道：“不好意思，在诊断的时候，家属不需要陪同。里边并不宽大，只要病人跟我进去就行了。” 孙彬闻言合作地止住脚步，但是萧九显然很不乐意。他挡在孙彬前方，又对着前头的老人满怀敌意地瞪视着，任是孙彬拍着他的脑袋或是推着他，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孙彬头疼地抚了抚额，声音尖锐地说：“只是进去检查一下你的脑子，他又不会吃了你。” “彬彬。”人类可怜兮兮地低唤一声，拉住孙彬的手心小声说：“一起……” 孙彬看了大夫一眼，老医生摇摇头，又做了一个请他出门的手势。 孙彬懊恼地抿着唇看看天花板，最后他吐了一口气，拦着萧九的肩转到旁边去，用这几天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小九，你听我说……”小九那还是顺口叫出来的，和孙彬活过的年岁比起来，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幼龄儿童。 孙彬拿出从前在福利院带孩子的常用套路：“你现在生病了，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每一个乖孩子都知道这么做。要是你好不了，可能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萧九原先还一脸坚决，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里的水光闪烁一下，不解地问：“为、为什么？我不要……！”他整个人抱住孙彬的手臂。 孙彬像个疼爱孩子的长辈，摸着青年的脑袋，继续胡说八道：“要是你不看病，那你就治不好，治不好就会死，那样我们就不得不分开了是么？你希望这样么？” “我……”萧九的脸色染上了一丝惧意，见惯了对方耍赖使坏的表情，孙彬不得不说，看到这张漂亮的脸蛋露出这种模样，倒还真是容易让人心生怜意的。 他揉着人类青年的脑袋，终于带着几分真心地说：“没事的，小九……只是进去检查一下，我不能陪你，这样会妨碍治疗。但是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好么？检查完了我带你去吃冰淇凌，你知道那东西么？我肯定你没试过。” 孙彬笑了笑，再一次保证，“进去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不对，你就大叫，我会进去救你的。”孙彬不负责任地说道。 萧九在挣扎一阵之后，终于妥协地点点脑袋。他用力地握了握孙彬的手，也用一副认真的语气，盯着他低低地说：“彬彬，要是你有事，你也大叫，我会出来救你……” 孙彬笑了。 他毫无诚意地呵呵两声，扭头就把萧九给推了过去，催促地冲他摆摆手。 萧九在跟着人类医生进去的时候还不断地回头看着他，一脸忧心，也不知是担心他自己还是孙彬。黑发血族完全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悠闲地看起了杂志。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孙彬瞄了一下腕表，看起来还没过去半小时，但是这里的空气他不是很喜欢，总让他觉得时间特别难熬。 水滴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 孙彬拧了拧眉，！头看了一下那一头紧闭的门，摇摇脑袋，又将视线转为杂志上。 水滴的声音越来越大，孙彬捏了捏耳朵，屏息去听，似乎……有一些不是很寻常的脚步声。 他放下了杂志，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他越靠近门口，就能感觉那些脚步声距离这个地方越来越近──孙彬悄声无息地靠近了门口，他听到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 他靠在了门上，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暗暗地将手搭在外套里的枪柄上。 脚步声停住了。 孙彬深吸一口气，横下心撩开横孔往外睁大眼瞧去！ 诶？什么也没有。 孙彬眨眨眼，又仔细地瞧了瞧。确实。 他松了口气地一笑，也许是他多心了。他回过头走到房间的中央，无聊地环视这个老旧的地方。 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眼前。 孙彬低下头来看着地上的诡异液体，他渐渐往下腰，伸出手指，去碰了一下那浑浊的粘稠液体。一股腐朽的恶臭瞬间扑鼻而来，他吸了吸鼻子，又不知想到什么地突然一顿。 孙彬慢慢地仰头。 天花板的抽风机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来，只见在上方，一个身形较成年人还要巨大的异形物靠在上头，那尖锐的黑色指甲成为他支撑的支点，身上还披着几缕破碎的布帛，白得近乎泛青的皮肤血管犹如刺青般遍布，瘦骨如柴的四肢蕴含着破坏的力量，它正用那双赤红的眼睛看着黑发血族，接着犹如瞧见美食般地呲牙裂嘴，那尖锐恐怖的牙齿淌落浑浊的唾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在天花板上攀爬的异变种灵活的避开了孙彬发出的子弹，它张着爪子的手冲着孙彬用力一挥，男人边叫边狼狈地闪开来摔倒在地，手里原本就握不住的手枪滑到了地上去。 孙彬在地上迅速匍匐了几步，那个异变种像是也不急着要撕裂他似的，犹如猫抓老鼠地看着孙彬到处逃。 孙彬爬到了人类医生带着萧九离开的门，他仿佛找到生路似的慌忙站起来，眼看着往自己不断逼近的怪物，赶紧去转动门把。 哢。 孙彬难以置信地又转动一下。 哢哢。 锁的？！──哢哢哢哢哢哢。 孙彬还来不及绝望，正在往他逼近的异变种就冲着他伸出利爪。 “啊啊啊啊！”黑发血族抱着脑袋迅速蹲下来，不得不说尽管他的准头很烂，但是反应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 利爪插进了门板之中，在那个狰狞的大家伙挣动的时候不断有木屑落下。孙彬忙从旁边爬出来，跌跌撞撞地逃到了出去的门口。 这一次他终于打开了门，但是当他将头往外探出去看一眼之后，孙彬又迅速地将脑袋给缩回来接着用力地把门给甩上，顺道上了好几道锁。 “我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发血族低咒一声。外头那一双双艳红的双眼正在朝这个房间逼近，而前头的异变种正使劲儿地抽出自己嵌在门上的爪子，轰轰轰的声响一阵又一阵。 孙彬紧贴着门近乎绝望地坐倒在地，眼看着前头的异变种近乎破坏了门将手给抽回来，而在他后方的诡异的步伐声逐渐靠近，孙彬觉得他的前方已经开始亮起了人生走马灯…… 砰──！！ 突然烟尘四起。孙彬用手扇了扇眼前的尘灰，在看清眼前的画面时又楞在当处。 黑发的人类青年站在近乎四分五裂的门上，木屑和尘灰交杂着，那强壮的异变种被他给隔着门板踩在脚下。他身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一开始不存在的装备，青年轻蔑地看了一眼那被压制在地上冲着他张牙舞爪的异变种，！着手上的步枪，利落地连开十几发。 萧九擦了擦脸上的黑色血渍，转头瞧见呆坐在地上的黑发血族时，失声地叫了一声“彬彬”，连忙蹦了过来，蹲下来紧张地查看男人是否有任何伤势。在发现到男人毫发无伤之后，青年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得遍地花开的模样配搭这这样一个血腥的背景，孙彬只觉得眼皮突突跳着，双腿禁不住发软。 砰砰！！ 男人后方的门突然受到猛烈的撞击而发出巨响。 孙彬吓得跳了起来，萧九忙将他推到自己身后，带着孙彬往后退了退，提起步枪摆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在门被撞开一个窟窿的时候，萧九就开始疯狂扫射，顿时惨叫声四起。在出现空隙的时候，他一手环住了孙彬的腰，另一只手在几秒间极其迅速地更换弹匣，直接往前冲了出去。 黑发血族跑在前头，人类青年边跑边往后边开枪，在这样光线不足的地方，他射出的每一发子弹几乎都能崩中那些丑陋的异形。尖刻的嘶叫声伴随着枪声在后方作响，孙彬回头发现萧九根本就是泄愤式扫射，那疯狂的劲儿简直跟他没出事之前如出一辙。但是他也没时间去觉得隔应，只扫了一下萧九的脑袋，吼道：“够了别玩儿了！快跑啊！！” 萧九委屈地扁扁嘴，不过他手里拿着凶器摆出这种脸，实在是毫无说服力。 在孙彬拉住他要往前逃跑的时候，萧九喊了一声“等一下”，接着将系在腰上的轻型榴弹摘下，动作熟练地用牙齿扭紧活门，接着往那些正在挣扎着要爬过来的残兵扔过去。 孙彬简直看傻了眼，下一秒就拉着这傻冒的人类疯了似地往前冲。 后方的爆炸声响了起来，整个地下道都在震动。 另一边，年迈的人类医生抚着额头的血窟窿，极其勉强地蹒跚走到了呼叫器前，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暗线。 “我、我是查理斯．克里斯多夫……”他对着冰冷的机械声说出自己的ID，几乎虚脱地倒在椅子上。 “中、中将，是我──”在听到另一头的声音时，人类医生眼里顿时注入光辉：“我、我要求减免刑期，我可以、可以马上提供你目前最需要的情报──” 尖锐的笑声在黑暗的地下街道里蔓延开来。 第十四章 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碎屑和落石不断地砸下，孙彬在抱头的同时，本能地伸手将旁边的人类拦住，将萧九的脑袋强压下去好挡住那些飞过来的碎石，接着两人狼狈地一块儿爬上阶梯。 在他们成功闯出来的时候，孙彬气喘吁吁地半蹲在地上，身旁的青年倒是还保持着脑袋缩在他怀里的姿势，别扭地靠着他。 萧九的胸口也是一起一伏的，激烈的奔跑让他出了一身的汗，他的手紧拽着黑发血族胸前的衣襟，抬起眼看着孙彬的时候，黑幽幽的眼眸除了厉色之外似乎还夹杂了什么，眨也不眨地看着男人。孙彬被瞧的莫名心慌，他别过头拍了拍大腿，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用手扫了一下青年的后脑勺：“给我起来。” 他这一拍萧九又恢复正常似的委屈眨眨眼，摸着脑袋拉着孙彬的手摇晃地站起。 孙彬两手叉腰地看着他，说了一句：“头低下来。” 萧九闻声两眼眨得更卖力，不遗余力地卖着萌。但是很遗憾，这一套对孙彬来说完全不管用。他直接抬手戳着萧九的脑袋，教训道：“臭小子，麻烦你扔炸弹的时候看看情况！要是下面塌了我们也玩完了，你用不用脑子啊？用不用啊？” 萧九乖乖地站着不动，让男人尽情地戳着他的额头。 “还有，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情况不对别给我逞英雄，跑啊，跑你知不知道——好吧，你确实很牛逼就是了，得了……” 孙彬戳到后来，看着萧九抿着嘴安安分分的可怜样儿，他内心一虚，静了片刻之后，反是伸手去轻轻揉了揉萧九的那一头乱发。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青年的肩，这时候也管不着对方过去是什么样的家伙，看在萧九刚才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孙彬叹了口气，扭头看着青年，语气轻道：“总之，谢谢……做得很好，好样儿的。” 孙彬疲惫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看了看萧九那一身重武器，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点头说：“……挺酷的。” 萧九在听见黑发血族赞美自己的时候，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悄悄瞧了一眼男人，在瞥见孙彬的笑脸的时候，他又诡异地垂下头去，古怪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面色潮红。 “好了，我们快走吧，这地方不宜久留。”孙彬看了看这阴暗的乱巷，对着萧九说道。 萧九“嗯”了一声，重新装了个弹匣，动作快得孙彬几乎看花了眼。 黑发血族静静瞧着走在前头开路的人类，心里隐隐有种自己似乎做错了某种严重错误决定的感觉…… “彬彬？”萧九回头，歪歪脑袋疑惑地催了一声。 “哦，没、没事。我们走吧！你想要吃冰淇淋是么？”孙彬甩了一下脑袋，快跑地跟上去。 “嗯！” “你没试过，那玩意儿很棒，有一家小店的香草很不错，虽然只是人工制品，不过我想人类偶尔吃一两次这些东西没什么……” 孙彬握着方向盘，他留意了一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一些时候。 副座上的青年已经开始犯困，他缩在座位上不断地揉着眼睛，却执拗地不肯先合眼睡下去。 孙彬看了看萧九，他身上的那件大衣已经不翼而飞，身上的T恤沾了不少黑色污渍，这提醒着孙彬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潜入地下街道之后产生的幻觉。 也许就是因为太惊险了，在事后反而更加冷静，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很显然这是人类医生设下的一个陷阱，孙彬想不出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在地下街道生存的家伙除了异变种之外，大多都是一群疯子。让孙彬真正大跌眼镜的是旁边这个看起来纯真无害的人类——这小子其实是一台人形兵器是吧？这太犯规了有没有？晏冉那狐狸确定这小子需要他的保护么？ “彬彬……？”在孙彬缓下车速的时候，萧九敏感地坐起来，他的神经似乎一直紧绷着，藏在副座下的黑色金属让黑发血族隐隐看得心惊肉跳。 “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去加满油，还有，你不想试试冰淇淋么？” 萧九没有回话，他从车窗往外看了看，瞧了一阵之后，诡异地笑了一下，松口气似的对孙彬乖巧地颔首。 孙彬耸了耸肩，关上车门。 在帮车子加满汽油之后，孙彬走到加油站的小店里。 里头没什么人，看起来很冷清。毕竟在临近天亮的时候，血族们都应该准备爬回被窝里。而且，在波克市区外围的区域人口分布本就较为散乱，治安也存在许多漏洞。 孙彬很了解这些地方，在他加入娱乐公司之前，他一直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这是每一个血族孤儿共同拥有的人生经历，在成功之前，市区都是他们所神往的地方——那是一个集结财富、贵族、还有被称为希望的人类的梦想之地。但是在那里生活了半个世纪之后，孙彬觉得其实所有地方都差不多，只是外观上的华丽与否。 他从冰柜里取出了两根冰淇淋，这些制品一般只添加了拙劣的血剂，味道不是很浓厚，应该不会对人类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你好，我刚才加了油，还有……这些。”他把冰淇淋放在柜台上。 店员懒懒地从电视机前面移开眼，站起来走到柜台前。 “这里为您插播一则消息。”荧幕里突然跳出一个画面，那是只有紧急通告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广播。 “军方在今日凌晨3点15分发布了一项一级通缉令，犯人是从矫正所逃亡的危险异变种……” 店员和黑发血族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荧幕。 “其身份是知名艺人，ID 为SQ3402，为亚裔血族，名字是——” 店员缓慢地将视线转回来，盯着眼前的黑发血族。 孙彬立刻垂下了头，刻意压低声音问：“一共多少？” 店员被动地看了一下收银机，说：“一百四十二元。” 黑发血族快速地抽了两张钞票搁在柜台，“不用找了。”拿了冰条快步往外走。 店员怔怔地看着人迅速走了出去，走到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前，坐进，倒车，开走。 他又回头看了眼荧幕上放大的通缉人犯，默默地挑了一下眉。 孙彬咬着冰棍，用力地踩着油门，一旁的人类往前倾一下，又滑回座位上。萧九挣扎地坐直了一些，打开了外头的包装纸，看了看眼前还冒着雾气的冰淇淋，伸舌舔了舔，拧眉。 孙彬在道上告诉行驶着，脸色黑得连萧九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眼看着距离市区的检站越来越近，孙彬脸色难看地猛然在半途踩了一个刹车。 萧九又往前一倾，手里的冰条没抓稳，直接飞到了座位下。他觉得自己闯祸似的小心看了看孙彬，却见男人靠在方向盘上，头疼欲裂似的抱着脑袋。 “操，我操——这到底是、是搞什么！我……”孙彬仿佛要嘶吼出声，他看起来极其痛苦。 萧九被男人的模样微微吓着了，他目露担忧地冲着孙彬猛瞧，想问问彬彬是不是哪里觉得痛，在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触男人的时候，孙彬却陡然抬起头冲着他吼了一声：“不要碰我！” 青年的手缩了缩，被吼的脸色泛白，似乎也吓了一跳。 孙彬让那副模样看得心里一刺，但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安慰青年。他烦躁地拂了拂刘海，看着前方的检站，静了半晌后，对萧九下决心似的说了一句：“系好安全带。” 萧九仿佛也感受到了严肃的气氛，他隐忍地看了看孙彬，还是乖乖地把安全带给系上。 前往市区的检站一般只有普通的保安队把守着，这里的几条道路都是单行道，孙彬就算想回头也不可能。而且，他也不可能带着萧九长期在市区外逗留，这里不见得更安全。 他慢慢地将车开到了前方，检站的保安员向车主比了一个手势，按照惯例地必须出示ID进行检查。 孙彬瞧了一眼身旁的人类，握紧方向盘，看着前头说：“抓紧了。”他微颤的手显示他此刻相当紧张。 萧九向他点了一下头，那双黑眸似是深不可测。 在保安员要向驾驶座走过来的时候，黑发血族猛地将油门踩尽，车子毫无预警地往前冲了出去！ 在撞上电子围栏的时候，车子剧烈地震动着，孙彬扭转着方向盘使劲儿地踩下油门，将马力开到了最大，不多时就直接闯了过去，铁条还砸到了车镜上，随着震动发出一阵巨响。 周围响起了尖叫声，孙彬没有减速地疯狂超了好几辆车子，一旁的萧九已经悄声无息地拿起了座位底下的步枪，面色冷峻地从窗口看着后方，蓄势待发。 孙彬在慌忙中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你你你敢开枪我就先把你给踢出去！给我放下去！放下！！” 萧九不情愿地看了看男人，但是在他们还没超出多远，后方就开始响起了警鸣声。 孙彬没想到他们的手脚居然这么快，他慌张地闪避着前方的车辆，时不时与什么擦撞上，接二连三的碰撞让车子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眼看着后方的警车越来越近，甚至有刑警拿出了家伙，瞄准车子的轮胎接连开火。 这种事情孙彬毕竟很不擅长，他仅有的勇气已经用在了闯关上，现在他急得脸色惨白，没命似的胡乱闪躲。 一旁的人类青年也露出了紧张的面色，他来来回回地看着孙彬，又瞧着后方的警车，终于受不了地凑到旁边直接抢过了方向盘！ “你！你干什么！别捣乱——”孙彬不断地拍着萧九的脑袋，青年却难得强硬地将男人给推搡到旁边去。 孙彬被他吼的一懵，转眼瞧见了前方路口停下的一辆警车，抓着萧九尖叫道：“前面！！” 萧九反过来冲着黑发血族吼道：“彬彬！快趴下！！” “啊？” 只见萧九眯起双眼，踩着刹车利落地转着方向盘，侧着车子要直接往前方的警车撞上去，尖锐的摩擦声让孙彬侧头蒙住了耳，在他以为就要撞上的时候，萧九却冷静地重新将油门踩尽，车尾撞上了前方挡路的警车，后方的车镜瞬间破裂，萧九迅速地转动方向盘，将车身控制住的时候，往另一个方向加速飞去，后头追上的警车闪避不及，直接与前头停下来的车辆撞了上去。 孙彬傻楞地眨眨眼坐直了一些，看着被甩开一定距离的追兵，他由身心发出一句感叹——专业！这才叫专业啊！！ 然而他们不能高兴得太久。 车身后方已经破烂不堪，爆开的轮胎使得控车更加艰难。后方破碎的玻璃似乎微微地泛着光，孙彬猛地往后放一瞧，就匆忙地回头抬手遮住了眼。 “现在是早上五点三十分整，距离天亮还有半个小时，请在外的市民立即停止活动……” 安全播报已经响了起来，但是远方的天际已经可见微亮的光芒。 “彬彬！” 萧九慌忙地看了一旁紧张得几乎要缩到座位角落的孙彬一眼，警鸣声又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他咬着牙横下心踩下了刹车，一手紧抱住孙彬，喊了一声：“抱紧我！” 车子直直地撞上了旁边的灯柱。 与此同时，一双人影从敞开的车门跳了出去。 在地上滚了数圈之后，萧九拉下孙彬的外套紧包住这个血族男人，拉着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旁的巷子的同时，还不忘往警车前来的方向扔出了两个藏在口袋里的手雷。 剧烈地爆炸声响了起来。 前方的道路被堵住，碍于逐渐升起的太阳，车上的血族也无法下车，他们看着那无人的道路上一片狼藉，还有那在大火中燃烧的车子，与同僚相视无言。 萧九带着孙彬在巷子里奔跑着，阳光仿佛无所不在地追随着他们，哪怕仅有一点光线，都能灼伤血族的肌肤。 一直到他们闪进一个阳光照不到的暗巷里头时，他们才终于停止奔跑。 青年喘喘地看着上方，他们的位置背着光，在这个时间，阳光是绝对照不到的。那张素来满是戾气的双眼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低头看看那紧缩在自己胸膛里的男人，在瞥见孙彬手背上的那几片灼伤时，人类青年似是极其心疼地握在手里，快速地亲了好几下那些伤口，抱紧那还在微微发抖的血族，两人一起虚脱地坐倒在地上。 “嘘、嘘，彬彬……没事啦、没事啦……”萧九笨拙地安抚着，还稚气地抬起手臂要帮孙彬挡住照不到的阳光。 孙彬虽然不断地点头，但是他的眼里不减恐惧——比起被异变种或是警察追赶，阳光才是血族最为害怕的利器。遭到阳光追逐，那就如同遭到死神的召唤。 血族男人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地紧缩在青年怀中，双手微颤地紧抓住旁边仅有的热源。 他们不能忍受半点的日照，只要一点微弱的阳光，就能在他们的肌肤上烧出一个窟窿。 萧九紧紧地握着血族男人被灼伤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包住，低头一直不断地亲着孙彬冰冷的脸。 “嘘。我吹一下，不痛啦……”人类青年紧挨着男人的额头，轻柔地摸着那狰狞的烧伤，犹如唱着摇篮曲地小声哄道：“别怕、彬彬，小九在这里，不怕……” 第十五章 波克市很难得下起了雨，不过这对市民们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黑色的云层覆住了月光，使得整座城市看起来更加森冷潮湿。 在市中心的一座高级公寓大楼前被军方围起了一个封锁圈，几个拿着新型兵器的黑人血族在公寓大楼外守着，那锐利的金色眼瞳机械性地扫视着周围，使得路人经过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一个高壮的军人突然将目光转向一个地方，在他眯着眼打算靠近的时候，一只黑猫从那阴暗的角落跳出来，迅速地跑开。 那个黑狗转移视线之后，藏匿在角落的黑发血族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 此时，一辆豪华的军用轿车在大楼前方停了下来。那些黑人血族在雨中赶忙立正站直，看来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孙彬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瞧见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 那绝对是个纯种的上级贵族，不论是从对方那让人感到压迫的气势还是那拥有着黑暗气息的华丽五官。在他踏出车子之前，随扈已经先行下车来为他撑开伞。那负责带队的队长在男人走出来的时候，就上前来严肃地做了致敬的动作。 孙彬确认自己知道这名血族──自从陆军总元帅遇到恐怖攻击以来，他俨然成为了人类陆军军方唯一的发言人，频繁出现在各个军事会议上，颇有即将成为萧氏未来族长的架势。 当那名血族走进大厦之后，男人也跟着转过身快步走开，裹紧大衣压低了帽子，将自己藏进了来往的人群之中。 波克市的公共信息中心是个不错的地方。 孙彬坐在角落的位置，他打开了搜索页面，快速地输入了“萧静”二字，一秒之后千百万个结果迅速跳了出来。他点选了军方的百科内容，刚才那名血族的照片就从荧幕中显现出来。 萧静，萧氏第十二代长裔，身份是血族。 在新世纪500年成年，然而远在他成年之前，因在各个战役中表现优越，已经取得上尉头衔，后来在511年到524年间分别连续获颁少将至中将头衔，升官速度就跟开了金手指似的。 对于这家伙大大小小的功绩孙彬毫无兴趣，从资料上来看，萧静不论在萧氏这古老的家族中亦或是军方，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而且，他不仅是个优秀的军人，还是个诗情画意的诗人、文学家、艺术鉴赏家……可以说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物，典型的超级贵族。 孙彬将荧幕往下划拉，他看着那一大堆的赞美字眼，无聊地耸耸肩。就在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时候，一行字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新世纪505年，与萧氏末子萧衍订立誓约。】 誓约？这是贵族婚姻的通用词，据说上级的血族贵族会在成年之后，选择属于自己的人类新娘──当然，与他们订婚的对象通常年龄不大，甚至有些基因不错的人类，在还不到几岁的时候，就有不少血族贵族争相送帖要求“相亲”，要是让他们的小小新娘看上眼的话，那么他们就不用担心自己未来后继无人。 这是上等贵族热衷的婚姻游戏，至少孙彬觉得这样做简直充满着恶趣味──对一个小奶娃儿发情？他难以理解贵族老爷们的心态。 但是……孙彬忍不住拧拧眉，萧衍？萧氏末子？那不就是…… 孙彬关掉了百科，看看其他的词条，果真瞧见一些有趣的字眼──绿帽子的将军阁下。 那是一个八卦杂志的网站，这看起来是他们两三年前的头条新闻，孙彬向来不是很愿意关注这一些，作为公众人物，他们往往是被八卦的人员之一。 孙彬点进去一看，红色标题是相当犀利的词语：风流王太子床上4P，未婚夫阁下带兵抓奸。 孙彬哽到似的咳了两声，幸好他的位置很角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关于绿帽子阁下的“丰功伟绩”，包括了中将大人和财务大臣的小公子为了“太子妃”之位而在总统会议上差点大打出手的新闻，而当中点阅率最高的则是在去年的贵族舞会上，萧氏王太子撇下未婚夫当众搂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少年贵族耳鬓厮磨。 看样子，将军大人尽管事业如日中天，但是在感情上却严重受挫，而萧九的各种不检点使得萧静被媒体私下戏称为“绿帽子阁下”。 孙彬双手交握地靠在椅子上，他看着画面中的高富帅将军，正酸味十足地斜眼盯着黑发青年左拥右抱──这么说来，他背叛萧九抢下族长之位，当中除了权利斗争之外，也许还夹杂了些情感报复？ 孙彬稍微脑补了一下两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情事：原本是一枚祖国好青年的萧静阁下，迫于族中压力而不得不跟还是小屁孩的小堂弟订婚，后来小堂弟渐渐长成了一个小妖孽，将军阁下某一次回老家与小妖孽邂逅从此在坑爹的爱情中沦陷。但是没想到萧衍是个施虐狂，把未婚夫S了一遍又一遍，虐身虐心双管齐下，阁下为爱牺牲赴汤蹈火毫无怨言，不想亲亲堂弟居然还是个王八蛋负心汉，招惹一个又一个，将军阁下次次原谅次次心伤，萧衍依然风雨不改，天天把美貌少年往家里带。终于某一天，阁下怒了。后果很严重。 孙彬关掉了搜索画面，无言地合目。 无聊的幻想完毕，现实依旧很残酷。 细雨没完没了地飘着，黑发血族从小便利店里抱着袋子走出，他脚下踩过的传单印着一个亚裔血族的面孔，上头的“通缉”二字用猩红的颜色标明着。 任何一个标志性的大楼前的全息荧幕横列着一个通缉人物的小标题，“孙彬 SQ3406”赫然出现在最前方。 军方大费周章地要把他给逮住，当然不只是将他送到矫正所这么简单。 在连续数日的躲躲藏藏之后，孙彬总算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接下了怎么样的一个麻烦。 孙彬停下步伐，压低帽子频频地吸气，在感受到身体的异样的时候，他咬着牙抱着手里的袋子快速地前进。 住在市区的不只是有钱人，富人的生活需要底层的劳动人民去支撑。 在客源稀少的隐蔽小旅馆里，孙彬迅速地钻了进去，柜台的服务员正在和另一个血族男人调笑，没有谁注意到他。 走廊的灯光不断闪烁，孙彬对着门口，按着说好的节奏敲了几下。 不到几秒门口就唰地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个人类，但是他做了一些伪装，有色的隐形眼镜让他的眼眸呈现晶莹的金黄色。他看起来已经守在门口很久，所以在孙彬敲门之后他能迅速地反应过来。 孙彬赶紧闪身进来，他没忘记把门给牢牢带上。他将手里的东西塞到青年手里，边走边脱下身上湿漉漉的大衣，并没有理会后方不断叫唤着自己的人类，而是快步走到那悬挂的外套前，将里头藏着的一个药瓶取出。 他匆匆地倒出了几颗，还来不及倒水就直接含进嘴里。 黑发男人做了一个吞咽，腹中的灼热感比以往持续地更久，他虚脱似的缓慢蹲在地上，面色痛苦地抱住自己。 “彬彬！”萧九赶紧将东西搁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跑到孙彬身边担忧地环住男人的肩，孙彬突然睁开眼眸，鬼使神差地盯着青年的脖子，尖锐的獠牙藏也藏不住。但是他一个转眼，却瞥见了镜中自己的倒影，这让孙彬猛然回过神，伸手用力地将这个人类给推离自己。 “走开！走开！”孙彬挣扎地吼了两声，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缩。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萧九坐在地上，安静地守在男人前方。他微微偏着脑袋，和前阵子的傻气任性比起来，人类青年在这些时日已经有了不少成长。他没再给孙彬添乱，虽然黑发血族出门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系在男人的腰上，但是只要孙彬回头看着他，萧九就会乖乖地留在原处。 “……”孙彬在缓过气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每一次发作过后，他看起来很辛苦，也很疲累，情况和先前比起来严重不少──孙彬不确定这是不是和晒伤有关，但是自从他在前些天接触了阳光之后，他体内的异变因子仿佛更加活跃了一些，对药物的需求正在攀升。 他抬起头看看萧九，无话可说地拍拍腿站起来，顺道走过去把青年从地上拉起来。 “我……刚才不是故意吼你的。”孙彬烦心地解释，他静了一下，又摇头说：“过来吧，吃点东西，你应该饿了吧。” 袋子里是一些日用品，还有能补充体力的食物。 孙彬动作麻木地将两管血剂加进了黑咖啡里，现在他已经品尝不出血剂的味道，它们现在只是作为血族的他活下去的生存必须物。 萧九打开了食盒，便利店里提供的人类食品很有限，或者说，人类的食物素来都被列为高级品。一般的血族不会购买，只有一些高收入的家伙，虽然他们没有人类伴侣，但是也会买些天然食材，然后将血剂加进去，他们认为这样生活会更有格调，平民血族一直都对人类抱有不一般的憧憬。 萧九吃的很急，他看起来饿坏了──如果不去专属的人类超市或是个别餐馆，要买到能让人类吃的东西，其实很讲究运气。血族们食用的人工制品对人类来说简直难以下咽，因为对血族来说，唯一能刺激他们味蕾的仅有血液，但是他们热衷于模仿人类的饮食习惯，所以市场上贩售的各类食品都会添加一定浓度的血剂。 孙彬坐在青年对面，他对杯中的咖啡兴致缺缺，目光却总是转向人类青年的脖子或者手腕……孙彬简直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巴掌。 萧九抬头的时候，他尴尬地掉转视线，在他注意到萧九满嘴的污渍时，孙彬站起来去拿了纸巾──说到纸巾，这间破旅馆连卫生纸都没供应。 “过来，擦嘴。”孙彬现在可以说是个称职的好爸爸，他走到萧九面前替青年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边碎碎念着：“好家伙，你能不能斯文点，真是……” 萧九抬着脖子，冲着男人眼眉弯了弯。 孙彬直接往青年头上劈了一记手刀，“第二十六条，不准对我笑得一脸花痴。” 萧九默默地揉着脑袋，扁嘴。 旅馆房间的床铺很硬，还有一些古怪的霉味。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没法去挑剔什么。 天亮之前，孙彬将窗帘紧紧合上，一点光线都不让它透进来。 他走到自己的床上侧躺下来，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药瓶。 瓶中的药物，颜色深得像是人类的血珠……孙彬甩开脑中诡异的想法，他发出一声长叹。 他觉得应该庆幸，那天离开家的时候记得把其中一瓶抑制药藏在外套里。但是药瓶里已经没有剩下多少，至少还不够他吃上一个月。孙彬无法想象自己变成那些瘦骨嶙峋的尖牙异形，他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自己晒伤的手背──血族的恢复力很强，任何外伤对他们来说，只要不伤及要害，基本上能在短时间痊愈，而且不会留疤。除了被阳光灼伤之外。 那种痛楚难以形容，孙彬可以理解那些异变种被强行拉到阳光下时的绝望。 他想起来幼年时参观美术馆的时候看过的一幅画。那是古早时期的人类留下的一副画作，题目是《破晓》。明明是如此迷人的晨光，对血族来说，却是死亡的威胁。 孙彬合了合眼，他难以入睡，他脑中有无数个难解的烦恼。 他不晓得他要带着萧九躲多久，他现在和晏冉已经完全失联，孙彬简直开始怀疑对方自己只是想要将麻烦推给自己，其实疫苗什么的并不存在，根本没有能让他恢复正常的解药……那他至今受的折磨和惊吓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其实完全可以抛下这个人类，去安然地渡过自己剩下的时光，如果没有萧九，他的人生原本不会如此糟糕…… 在孙彬感受到一股热源靠近的时候，他微微怔一下，接着一双手就搭在他的腰上。 温热的气息在他的后颈吐纳着，孙彬觉得痒地扭了扭脖子，皱眉踢了一下身后的青年，却没有出声。 “彬彬……”那嘶哑的声音在孙彬后方唤了唤，凑近孙彬的黑色发丝闻了闻。 这几个晚上，这臭小子都会爬到自己床上。孙彬在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坚持不懈地把这粘人的家伙给踹下床，但是他低估了萧九的执着，来回几十次之后，孙彬就放弃了和一个大龄儿童较真。 孙彬尽量往床角缩了缩，萧九却紧靠上来，这下子干脆也把两条腿也挂在孙彬腿上。 孙彬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正要去给萧九来一记手刀的时候，却发现那双黑色眼眸正凝视着自己，那黑色深得仿佛没有任何焦距── “萧衍……？”孙彬猛地坐了起来，看着青年久久，试探性地唤出声。 萧九闻声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疑惑，还看了看旁边，接着揉着眼说：“彬彬，没有其他人啊。” 孙彬有些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青年凑过来抱住男人的腰，偏着脑袋，讨好地看着孙彬，小声地道：“彬彬，我会保护你的……”他像是怕孙彬不相信似的，又抬眼强调：“真的。” 孙彬静静看着他，没说什么地躺回床上，背过萧九。 萧九从后方搂住孙彬，得寸进尺地在孙彬的脖子上亲了一下。他在黑暗中单纯地微笑着，满足地挨着男人合上眼。 大半个月过去，有关于知名艺人遭到通缉的事情，逐渐被其他的新鲜事所掩盖。而在近期，关于老元帅的伤势情况不断传出负面消息，军方却诡异地没有任何大动作，一直负责主持大局的中将阁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迟迟不召开将军会议。然而，他对外界的解释也合情合理──老元帅还在昏迷当中，等他醒来再做决断也不迟。 另一个让群众非议的是从出事以来从未露面的萧衍。 对于这点，各方有不同的说法，毕竟萧九纨！子弟的形象在市民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也许这小子还流连在某个情人的怀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个揣测的逐渐在群众心里萌生──他们开始意识到，人类军方可能正在上演着一场军事谋权，这样的戏码几乎每隔几十年都会发生一次，而血族政府往往不会对此多加干涉，只要没有影响新社会该有的秩序，人类之间的权利纠纷，血族长老们对此不会有任何兴趣。 毫无疑问，萧九虽然私生活异常荒唐，不过却不能改变他是老元帅独子的事实。尽管他们父子之间看起来不怎么热络，但是老元帅已经不止一次在大会上表明让独子深入军政内阁的决心，哪怕在他的后辈之中，还有一个能力更为出色的萧静。 这当中曲曲弯弯的纠葛，也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 那原先遭到封锁的公寓大楼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把守的军队已经离开，也许他们觉得通缉犯不会无聊到回到自己的住宅附近让人逮住。 穿着统一工作制服的两名血族走进大楼，他们对大楼前头的管理柜台亮出了自己工作证。 “你好，我们是来惯例检查空气过滤器的。”戴着帽子的金发血族富有涵养地说道，他虽然留着胡子，不过却不难看出那帅气的痕迹。 工作人员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在将工作证交还的时候，甚至对男人富有暗示性地勾唇笑了笑，但是在他转头的时候，却看见旁边的另一个血族青年用满是敌意的眼光狠瞪着自己。 “谢谢。好了走吧，好好去干活儿。”男人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狠拍了一下正在瞪眼的青年，拉着他往前方走。 工作人员怔怔地转回视线，他摸了摸胸口，刚才那家伙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似的…… 两人一块走进电梯，扫描了一下工作证，前往最高层的控制室。 青年不断地转着眼球，站在他旁边的金发男人低低地警告一声：“不要露出破绽，安份点。” 在抵达最高层的控制室，他们锁上了门，金发男人却搬来了梯子，将墙上的抽风扇给拆下，灰尘顿时扬了起来。 “过来。”男人看了看那黑鸦鸦的通道，对着抓着梯子的青年说道。 青年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闹别扭，他白了白眼，装作没听到地扭过头。 “你要是不过来，就在这里守着好了。”男人也不等他，自己爬了进去。 青年一见顿时急了一眼，三两下就蹦上去紧跟在男人身后。 “彬彬……”青年在后方小声叫着。 男人用手电筒照着前路，“嘘”了一声。 青年睁大了眼，两腮委屈得似乎要鼓起来。 在那安静的厨房里，隐约传来一些震动声，接着，那个抽风扇从里头让人给踹了出去，摔到地上时发出声响。 通道里的两个人爬了出来，那在前头的金发男人扇着眼前的灰，狼狈地跳到地上。在他身后跟着出来的青年倒是不遗余力地跃下，动作堪称完美。 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两手插腰环视着自己的房子。他惊喜地发现这里并未遭到什么破坏，看起来就跟他们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好了……你现在先在客厅里等着，我去拿些东西就──”孙彬回过头，只见萧九表情闷闷地站在一边，不断地擦着脸上的灰。 他摇摇头，上前去摘下对方头上的帽子，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去洗把脸吧。小心别把妆给洗掉了，知道么？” 萧九抬起了头。 孙彬不得不感叹，得罪化妆师确实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情。一个普通的妆容就能让一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同，除非是遇到对其相当熟悉的人。他暗暗赞叹了一下自身的化妆技术，至少能把萧九这妖孽给折腾成了一个路人甲。 潜入这里其实是迫不得已的，孙彬毫无选择，他手上仅剩的现金已经不足以让他去买药，他也不可能用自己的ID从账户里取钱，而且萧九才把地下街道给炸了，他已经不知道要从什么门道才能搞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只能选择冒一次险──只要赶在抑制药吃完之前让萧九恢复正常就行。为了保障安全，这整幢大楼到处都装满了监视器，孙彬不得不采用如此麻烦的方法。 想到这里，孙彬不由得同情那两个被萧九给打晕的可怜家伙，另一方面，孙彬觉得很庆幸，他在少年时期曾当过维修工，对他来说在抽风管里爬来爬去啥的不算是一件难事。 孙彬拂了一下自己的那头金发，得意地挑眉。 第十六章 除了一些鞋印之外，屋里完全无杂乱的痕迹，许久未使用的家具上都蒙上一层薄薄的尘埃。 孙彬并没有耽搁太久，他直冲自己的卧房。身后的青年尽管还在生闷气，一旦这个血族男人一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就会马上紧跟而上。 孙彬放置东西的习惯只有一个。 他走向卧房中央的那张大床，快速地蹲下来打开其中一个暗格。 显然军方对他的私人物品毫无兴趣，这么明显藏放东西的地方居然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 孙彬翻了几下，就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盒子。 他输入了一个密码，盒子便自动打开来。里头安然地躺着两个满罐的红色药瓶，孙彬默默地预估了一下药物的数量，这些应该足够他再支撑上两个月……孙彬忍不住微笑一下，尽管眼前的情况并没有改善多少，但至少他又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 孙彬将那两个药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藏进了自己的衣服里。接着他又开始翻着抽屉里的东西，他得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先折现。他现在身肩饲养一个人类的重责大任，每天的开销简直难以预估── 说实在的，血族还真是人类天生的奴隶。任是孙彬再怎么觉得恶心，他也绝对不会真正亏待萧九……这当中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厉害关系之外，其实还出自于本能的呵护。确实可以说是呵护。他宁可省下自己的这一份钱买些拙劣的血剂，也得给萧九找些新鲜的食物，这是每一个血族的本能，就算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只要身旁还有一个人类，也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 孙彬必须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很难做到这样，但是和现在的萧九相处久了，他不得不说服自己，现在的人类青年和先前的那个神经病不能放为一谈。至少在萧九恢复前不能这样做。 故此，血族男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多出一个孩子的老子──有时候他还真有这样的错觉，当然，他依然觉得对方是个大麻烦。 不过、其实…… 孙彬还没来得及去深究他心里的那一句“不过”，他就瞧见了那几乎被遗忘在深处的红色礼盒。在他拿出来的时候，那个鲜艳的包装瞬间刺痛了他的某根神经。孙彬缓慢地打开来，里头的两个银白色的戒指还搁在原处，它们的光芒丝毫未减──这是用相当昂贵的罗尼亚宝石铸造而成的，价值比古早时代的钻石还要珍贵，它的光芒就算历经千百年也不会消减。 为了这一对戒指，孙彬的存款可说是缩水了好一些，虽然这不是最高档的，却也已经价值不菲。 一旁的黑发青年偏着脑袋盯着男人，他一会儿看看孙彬，一会儿瞧瞧他手里的礼盒，原本就盘绕在他心上的怒气诡异地节节攀升。但是他显然不是很理解自己现在的怒气从何而来。 萧九闷闷地轻轻拉扯一下男人的袖子，但是孙彬已经很习惯忽略他幼稚的行为。 人类青年只好挪到旁边去，无聊地歪着脑袋看看其他地方。在他看到床下的另一个抽屉时，他好奇地眨了一下眼，缓慢地打开来…… 那里头放置的东西就更少了。 但是萧九在看清里头的东西时，明显动作一滞。 那个抽屉是孙彬藏放他这十多年来，从那位忠实粉丝收到的各式礼物。那些精致小巧的东西都被孙彬细心地用柔软的布帛包起来，放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下面都搁着与礼物相随的小卡片。最远久的那一个看起来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雕刻，看那粗糙的制作，像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手工作品，而底下掂着的卡片也仅是一张白色小卡──这就是为什么孙彬认为对方应该是个可爱纯真的血族少年，而不是凯斯嘴里所说的变态偏执狂。 从时间来算，那个血族孩子应该还未成年，最多是步入少年期。血族成长的速度稍微慢一些，他们成年的时刻也各有不同，一般是以獠牙的成长为准。成年血族的獠牙看起来会更加锐利，而且这种变化是在一夜之间产生的，那一夜对每个血族来说都弥足深刻，他们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化，有种原始的冲动在体内酝酿──每个血族会用不同的方式对待这一夜晚，大多数会找一个交情不错的成年雄性血族疯狂干上一整晚，而这样的行为也已经被默认为一种步向成年的必经仪式。 萧九出神地看着这些东西，他眼里的暗色忽而清明忽而迷茫，在恍惚之间，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抚摸其中一个饰物──那是孙彬不久前才收到的一枚胸针。 胸针的材质像是普通的银质矿物，上头的雕刻相当地精美，足以看出雕刻者的用心之深。其实如果仔细发现的话，这里头的每一个雕饰都是出于一人之手，而且手工越发精致，显然是经过了长久的磨练。 萧九缓缓地打开了胸针下的那张卡片。 “好了……我们走吧，就按我说的路线走下去，不能通过大门，那里对外来访客都会进行扫描，要是被他们查出我身上有什么，那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孙彬自顾自地解释道。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黑发人类正蹲在旁边，失神地瞧着什么。 孙彬悄悄凑近，在看见那些每年都会收到的小礼物时，也不禁会心一笑。 他跟着蹲下来，微笑轻道：“这是我的一个……可以说是老朋友送给我的礼物。虽然我没见过他。”孙彬怀念地看着这些年来收到的小东西，也不管对方是否听不听得懂，接着说：“这些年来，我其实也遇到不少挫折。有时候我也想过要放弃，就连周围的人都希望我能退出的时候……” 他顺手抽掉了萧九手里的那张卡片，弹了一下，轻声道：“多亏了它。” “……” “已经有好几次，这是说服我努力下去的动力。这真的很神奇，每次在我沮丧的时候，它都刚好出现，激励着我。 我过去时常在想，等我再次成功的时候一定会去见见我这个老朋友。他可能会吓一跳，我和那时候比起来差距很大。”孙彬玩笑似的拨了一下自己染成金色的头发，挑挑眉道：“他肯定猜不到那个骑着独角兽的金发骑士，就是老是出丑的老小子……” 孙彬想到此处也不禁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他感慨地叹了一声，将卡片重新塞回萧九手里，还顺道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黑发，站起来说：“也许现在我应该觉得庆幸，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独角兽骑士原来是个通缉犯……把它们放回去吧，我们应该走了。” 孙彬转过身走了出去，这使得他错过了人类青年那双紧紧地追随着他的目光。 在离开之前，孙彬看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房子，一股无法言喻的萧瑟陡然萌生而来。他站在客厅的中央转了一圈，环视一下这个地方，他高仰着头看看天窗，那色彩迤逦的彩绘玻璃是用特殊的材质制造出来的，只有在月光下才会透着和暖的微光──这是孙彬当初一眼看中这个房子的最大原因，他当时就爱上了这样如同在月下接受洗礼的感觉。 “欧若拉。” 突兀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孙彬被那声音惊得突然回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萧九，没听清似地拧眉。 萧九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或者说那表情和平常都不太一样，眼神也是孙彬从未见过的清明，不知是不是月光的错觉，孙彬觉得眼前的人类在此刻比过去的任何时候──包括还未出事之前，都看起来还要清澈。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毫无掩饰地站在自己眼前，让人由心底觉出一股别扭的诡谲。 在孙彬思量着要不要过去把这小子给一掌拍醒的时候，萧九的眼色又突然一变。 孙彬还没反应过来，人类青年就迅速地蹦到眼前，拉住他的手急匆匆地要跑。 “喂！怎么回──” 此时，门口的传来了扫描开锁的声音。 孙彬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和萧九直接冲到了厨房。 这时候要爬回去也不可能来得及了，孙彬紧张地四处乱看，萧九倒是镇定地拿起厨房的一个水果刀别在腰上，接着直接打开窗户，探头往外迅速地看了看之后，就回头对着孙彬喊道：“快过来！” 孙彬赶紧跑了过去，他似乎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再不走就要被逮个正着了。萧九已经先跳了出去，在孙彬跟着探出头的时候，底下刮上来的冷风让他眯了眯眼，当他往下看的时候，差点两腿虚软地坐倒。 萧九在那狭窄的墙道上稳住自己，在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绳索的时候，孙彬隐约猜到了对方要干什么。 “你疯了么！这是三十楼！三十！！”孙彬咬着牙急急低声道。 萧九俐落地将钩子搭在窗上，这野外求生专用的装备看起来颇为牢固，孙彬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东西。 萧九将身子圈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对着孙彬喊道：“过来啊！” 孙彬紧张地看着他，这时候厨房的门口已经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这里怎么是锁着的。” “有人……！” 孙彬咬咬牙，站到椅子上爬出窗口。 萧九忙抱紧他，也在他腰上迅速圈了两圈。 “彬彬，你闭上眼……乖，别怕啊。”耳边传来了那嘶哑的声音，孙彬手忙脚乱地抱紧对方，恐高地紧闭上眼。 他感觉到萧九似乎笑了一声，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在他们跳下去的时候，厨房的门正巧被人用钥匙打开来。 “天啊……” 那像是房屋中介的人模糊地看到两个蹦下去的人影，呆滞在原处。 但是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金发血族却推开他快步冲了过来，跑到窗口那里，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没入轻雾之中的影子。绳子突然弹了一下，失去重感地随着冷风摇了摇，显然他们已经切断了绳子。 凯斯靠着窗对着他们跳下去的方向，嘶声地呐喊：“孙彬──！！！” 正在遛狗的血族少年突然停住步伐，他仰头看着上空，在还没看清的时候，有什么巨物就从高处直接飞到了旁边的草丛里，哗啦啦的好大一声。 “汪！汪！”那只狗被吓到地吠叫起来。 草丛里传出了细碎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呻吟。 “嘘嘘！快走吧！”少年赶紧拉着自己的宠物远离这个地方。 趴在人类青年身上的血族男人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在发现自己没直接蹦到天堂的时候，“呼……”他松了口气似的长呼一声。 孙彬艰难地撑起身，低头却发现那黑发人类成了自己的垫板被压在身下。 “小、小小小小九！！”孙彬看着萧九一脸吃痛的模样，那漂亮秀气的脸蛋几乎皱在一块儿。 他紧张地看着对方身上的伤势，却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也许是骨折了，最怕是伤到了内脏！ 孙彬赶紧蹲下来要把人给抱起来，但是萧九长手长脚的，没法打横抱起来。孙彬只好改为背住他，将萧九牢牢地挂在身上。人类青年恍惚地睁开眼，弱呼呼地叫了一声“彬彬”，看了看孙彬完好的模样之后，又像是放心地笑笑，可怜巴巴地说：“还好，你没事……” 这句话就跟刀子似的割在孙彬的心尖上，他回头看了看萧九，几乎红着鼻子急急道：“你你你你撑着──我、我带你去医院，亲爱的你千万别出事，撑着……” 孙彬小题大做地真要犯傻地把人往医院带，萧九可还清醒着，赶紧拉住道：“不、不可以……” 孙彬这才想起来，他要是大咧咧地带着个人类去医院，不是摆明着让人来抓他们么？ “彬彬，我睡一下就好了……”萧九两只手悄声无息地攀上孙彬的脖子，他贴在男人的背上，气若游丝地说。 孙彬心烦意乱地想了想，最后也只能自责地点头，背着萧九往旁边的巷子里接着跑。 人类青年将下巴抵在男人的肩头上，闭着眼偷腥似地勾起唇。 第十七章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这是每一个血族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务必对这些柔弱的亲族小心对待，跟皮糙肉粗的血族比起来，人类简直可以说是弱不禁风──孙彬在和萧九相处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差点忘记了这档事儿。 这并不能完全怪他。你有见过能空手一招撂倒两只成年血族的人类么？至少孙彬没见过。要不是对方背后没张两只翅膀，孙彬简直怀疑这家伙能带着自己飞天遁地，他们至今为止还未被军方发现的缘故，还多亏了萧九那跟红外线似的敏锐感应力。 在萧九发高烧之前，孙彬几乎要重新审视他长久以来对人类的定义。 但是在他这么做之前，人类青年终于病倒了。 孙彬将自己的衣服被子都铺在床上，叠得厚厚的，好让萧九能躺得舒服一些──他怀疑这床能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咯出青紫来。 他背着萧九跑了一路，回来的时候也就发现对方的脚踝肿了一圈，孙彬想起了当时萧九在割断绳子之前，还使劲儿地在墙上蹬了一下，也许就是那时候腕到了。 这种看得见的外伤对血族来说还是很好处理的，他先把萧九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拿了干净的毛巾为他冷敷。 萧九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就是微微拧着眉。孙彬拿出了从柜台花钱要来的伤药，他不知道这些药物对人类的效果怎么样，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孙彬不断地说着“忍一忍”，萧九果然一点呻吟都没有，安分得跟什么似的，似乎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孙彬眼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擦拭着那红肿的部位，只觉得越看越狰狞，每揉一下就问“痛不痛”，那小心翼翼的程度就跟对老婆似的。 萧九闷闷地摇头，在孙彬看他的时候还微笑一下，只是在偶尔没法忍耐的时候，才小声地痛呼一下──这招完完全全击到了孙彬的心坑上，在脚踝上的瘀血看起来稍微褪去之后，他才小心地把那只脚移到床上，又帮萧九整理掉脸上那些妆容，连衣服也帮着换换好了，让萧九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萧九躺了没多久，孙彬才刚把自己整理出个人样了，从浴室里出来一看，就瞧见床上的人类面色潮红，一脸不太舒服地皱着眉头。 这模样把男人给吓着了，他手忙脚乱地跑到萧九身边，去碰一下他的脸──他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似乎比平时还要高。他认为萧九是生病了，听说人类只要一生病，身体的温度就会比平常高出一些。 这对孙彬来说是一件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他紧张地摸着人类的脸庞，轻轻拍着他：“小九、小九！” 萧九迷迷糊糊地睁一下眼，他下意识覆住孙彬搁在自己脸上的手掌，那冰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舒服地摩挲一下，在瞥见孙彬急得快掉泪的模样时，他很不厚道地轻喘一下，虚弱地往孙彬那里凑了凑，说：“我没事……睡一下就好啦。” 孙彬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他眼下也毫无办法，他对这种事情毫无概念。 “彬彬。”每次只要孙彬一站起来离开床铺，床上的人类就会睁开眼，目露不安地轻声叫唤。 萧九一出声，孙彬就会立刻回到床边。他原本想出去走走，或着到附近的信息中心查询一下，也许会有血族知道人类生病的时候，他们该做些什么以减缓人类的痛苦。但是萧九现在看起来很无助，孙彬完全无法抗拒那柔弱乞求的目光。 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伸手摸了摸人类的额头，看着萧九脸蛋上几道已经结痂的刮痕，心里再次升起了自责感，他勉强地扯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说：“你睡吧，放心……我不会走的，一定不会。”他又握着萧九的手掌，在手背上快速亲一下，诚恳地哄道：“宝贝儿，你安心睡，我在这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 萧九发怔似看着男人，那小眼神儿弄得孙彬忍不住自省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最后，青年终于点一下脑袋，抓着孙彬的手掌侧向他的方向，安心地闭上眼。 他从来没睡得这么沈过，像是完全放下了什么，安心地紧挨着男人。 孙彬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瞄了一下搁放在桌子上的两个药瓶，叹了一口长气，又低头帮萧九掖牢被子。 他倚在床头看着窗口的方向，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本能地拍抚着青年的背，轻轻一下、又一下。 就跟萧九说的一样，在床上乖乖地睡了两天之后，身上的热度果真降下去了。除了脚上的伤还没全好之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 但是就这个小伤，孙彬就得跟孙子似的把萧九当大爷给伺候着。 倒水喂饭当然是用不着说了，萧九还一会儿喊着腿麻要男人给他捏捏脚，一会儿又要嚷着孙彬给他捶捶肩，说是躺着酸…… 孙彬在头几天都乖乖照着做了，后来也渐渐觉出不对劲儿来。 “彬彬──”青年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在孙彬耳里，那嗓子就跟闹铃似的，每叫一次，他心脏就要多跳一回。 坐在凳子上算钱的黑发血族拍拍腿站了起来，走到浴室拉开了门，靠在门上抱着两手问：“又怎么了？” 萧九在那老旧的浴缸里翻过身，靠在边缘仰着脑袋说：“帮我洗澡。” 孙彬顿了片刻，摊手扯一下嘴角：“亲爱的，我现在很忙，自己来行么──” 人类青年将挂在旁边的腿有意无意地往孙彬眼前抬了抬，孙彬目不斜视地看了一下那还包着绷带的脚踝，眼角抽了抽。 萧九偏着脑袋靠在浴缸边缘，冲着男人无辜地眨一下眼。 孙彬眯着眼默默低咒一声“死小鬼”，卷起袖子走过来，将挂在壁上的莲蓬头哗啦地用力取下来。 牢骚归牢骚，男人还是尽责地试了一下水温，搬了小凳子坐下来。 青年舒舒服服地调整一个位置，两眼弯弯地抿嘴微笑，心安理得地让孙彬服侍着──算起来他也救了孙彬好几次，享受这点福利应该不算很过分。当然，只要不去深究这些麻烦的源头究竟是谁，孙彬理所当然是应该好好照顾着他的。 孙彬不是不知道萧九这是在得寸进尺，但也许是前些天晚上萧九那一病，弄得孙彬至今还是心惶惶的。 不过和晚上那档事儿比起来，只是帮忙洗澡什么的，实在是让孙彬心里轻松得多了…… 说到晚上什么事儿，孙彬拿着肥皂的手都忍不住抖一下，抬头瞥了一眼萧九的后颈。 之前就觉得这个人类是个神经病，再加上那些恶心人的行径，所以就算那模样再怎么好看，孙彬硬是没往邪念上拐。 至于这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孙彬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用“脑子进水”来形容了。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行为。 就是、就是两个成年单身男子互相打打炮…… “彬彬。”那沙哑的声音在窄小的浴室里响了起来，弄得孙彬又被吓着似的猛地抬头。 萧九侧了侧脑袋，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脸好红。”那语调懒懒的，唇一张一和的，让孙彬脑子一热，直接拿起莲蓬头冲向妖孽的脸。 萧九灵活地躲着，然后就不断地偷瞄着孙彬，笑得一脸贼兮兮，还偷着在孙彬的脸上咪两下，有一次还正中嘴上，让孙彬防不胜防。 孙彬都弄不清这小子是真犯傻还是装糊涂，但是他现在宁愿相信萧九是真的砸坏脑子了，至少千万别是清醒的……孙彬自暴自弃地想。 至于这种弥漫着粉红色氛围的堕落关系是怎么开始的，还是要归咎在萧九的那一场病上。 当时萧九躺到第二天晚上之后就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粘哒哒的很不舒服。 黑发血族就跟二十四孝老爹一样，喂了饭后又是脱衣服又是擦身体的，萧九依然弱呼呼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眼下的这幅身体可以说是孙彬见过少有的漂亮──匀称的肌肉、完美的线条，撇除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之外，基本上是任何雄性都渴望拥有的黄金身材。 男人原本心无旁骛地擦拭着对方的身躯，直到毛巾移到大腿之间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萧九抓着他的手使了一下劲儿。 孙彬没有多想，拿捏着力道划过那两条白皙的大腿之间。 咳，那个……意外，就是这么来的。 作为一个成年了几十年的男人，萧九身上的变化，孙彬就是闭着眼睛闻都能闻出来。 他故作镇定地帮萧九擦过了一遍小腿，然后冷静地帮他拉住被子，还贴心地备好了纸巾，对萧九拍拍肩说“我出去走走”。 这其实很正常，他们两人也凑在一块儿有两个月了，只要功能正常的家伙不可能不需要释放一下压力，就算萧九现在的心智只相当于人类的几岁孩童，但是他的身体显然已经发育成熟。 在孙彬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力道猛然扯住了他。那力气很大，大得能把孙彬直接给拉得坐回床上。 他一转头就对上那双深幽的黑色眼睛，但是这和平常不太一样。 萧九抓住他的手温度很高，高得跟烧了火一样，这对孙彬来说感觉很陌生。血族没有体温，他们在互相接触的时候，只能从激烈的摩挲和抚摸之中感受心中的热度。 人类完全不需要，这就是为什么每个血族男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跟人类来一炮，最夸张的说法，就是只要被人类一碰，他们就会硬起来──这当然是扯谈，他们又不是热敏感应器。 “你、自己弄一会儿，我这就出去。”孙彬被看得有些没了底气，他企图转开视线赶紧逃离，但是萧九却从后方用力地搂住他。 “彬、彬彬……”萧九的声音有些慌，连呼吸都是乱的。 孙彬要是这时候不回头，一根心肠硬下来走出门去，也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了。 他回过头的时候，人类青年脸颊跟充血似的泛红，在和孙彬的视线交错的时候，他又跟触电似的放开手，缩起双腿往墙角挪了挪…… 孙彬怔怔地看了一怔，当心里的某个想法升起来的时候，他难以启齿地问：“你……不知道？” 萧九的表情很茫然，他垂下了眼，抿着唇在隐忍着什么。 孙彬被那纯情的模样弄得也尴尬起来──他简直没办法把这个软绵绵的萧九跟之前那个，动不动就搞4P5P开性爱轰趴的滥交大使联系在一块儿。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差距？！可以再狗血点么？！ 孙彬来回踱步几下，最后他还是坐回床边来，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开始开导着萧九。譬如说这种事情很平常，每一个男孩都会这样之类的云云。 在给萧九认认真真地上了一堂“爱的教育”之后，孙彬看着对方越来越难受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关掉了床头灯，在黑暗中往前小心地摸索…… 血族的夜视能力一流，而处于异变阶段的某人，哪怕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对他来说根本毫无差别。 萧九的那一根处在半硬的阶段，不上不下地处在那儿，看着都肉疼。孙彬伸手环了环青年，萧九就忙纠缠上来，怕孙彬临阵脱逃似地两手紧抱着他。 孙彬吸了一口气，在青年的耳边低声说：“这次我帮你弄出来，你好好学着……” 萧九将下巴抵在孙彬的肩膀上，他点点脑袋，那模样像是羞得不敢抬起头。坦白说，在任何一个雄性眼里，这样的动作都能瞬间将他们萌杀。 孙彬鬼使神差地在青年的耳边亲吻了一下，很快的一下，带着安抚的意思。 萧九却激动地颤了颤，两手抱得更近，孙彬觉得对方的那一根仿佛轻弹了一下，慢慢地抬了起来。 孙彬抿抿唇，小心地、慢慢地，将爪子搭了上去…… 就算不去看，孙彬也能感受到手心里的东西尺寸有点、有点惊人，笔直地一根，相当烫手。 “彬彬……”萧九哑声地唤，孙彬知道那里头的含义，那是催促他快碰的意思…… 孙彬两手并用地按摩着那个地方，用粗俗的言语来说，这个人类确实有一个能让任何一个男人都爽死的巨根。不过这对于习惯在上的孙彬来说，他忍不住头皮发麻。幸好当时这个凶器没插进他的身体里，照着萧九凶残的程度，要不在床上死个千八百回也是假的。 孙彬一边暗暗庆幸一边细心地去服侍着对方，从顶端到柱身，包括两颗鼓鼓的球囊也没冷落。萧九的呼吸越来越急，抱住他的两只手在他的背后跟溺水似地乱抓着。孙彬能感觉到萧九的腰跟着动了起来，在他的双手主动地模仿交媾的动作……你懂的，天赋异禀就是这么回事儿…… 孙彬忍不住舔舔舌，他之前都不知道，手淫都能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萧九抱着他的脖子迷乱地又亲又舔的，孙彬也不知怎的没去推开他，他不是没感觉到萧九的两只手摸进了他的衣服里，跟中邪似的又捏又摸的。但是，这种感觉确实他妈的带劲。 孙彬敛了敛神，加快了双手上下摩擦的速度，萧九的喘息声意外地性感，还能跟上节奏地哼哼。 第一次出来的挺快，射了孙彬满手都是，还弄脏了床。孙彬赶紧抽身去拔了十几张纸巾，在沉默地帮青年擦拭精液的时候，萧九突然扑了上来，反身将孙彬给压在身下，抱着他的头乱亲着。 “够、够了，别闹了──”孙彬有些惊慌地躲着，但是在被萧九抓住腿间的弱点时，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孙彬几乎屏息地看着黑暗中的那双眼，在他要把萧九给推开的时候，坐在他身上的青年却俯身下来，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吹气地说：“彬彬……我会了。” 那、那很好啊──孙彬嘴角抽了一下。 “……让我帮你好不好？”萧九轻吸了口气，吐出来的时候，还不知廉耻地说了一句：“你好硬。” 孙彬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彻底停止运作。 雄性血族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孙彬一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在年轻的时候也只有固定的一两个炮友，从来不会无故发情。 在萧九手里匆匆射了两次之后，孙彬一脸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又垂下眼看着人类披着一件浴袍单脚跳着去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后，又跳跳跳地跑过来捧住他的脸用嘴喂给他…… 孙彬回过神来，直接一掌往那脸上拍了过去。 过了这一晚，萧九出了一身汗，病算是彻底好了。 但是在之后的几天，孙彬都没办法好好地面对白天──尤其在某一次他在萧九嘴里被舔得射出来的时候，孙彬彻底对自己的定力感到绝望。 黑发血族帮青年冲掉了身上的肥皂，无视对方要求擦身的眼神，直接将毛巾扔到他头上。 在萧九从浴室里跳出来的时候，黑发血族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彬彬，你要去哪里？”萧九瞄了一下时间，歪着头天真地问。孙彬会在固定的时间出去买东西，现在已经过了三点，距离天亮也没多久，男人还对之前的晒伤心有余悸，基本上一到这个时候都没敢出门去。 孙彬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一脸“你管我”的鸟样儿。 萧九跳了几下到孙彬面前，看着对方齐整的装束，不知想到什么地一个瞪眼，抓住孙彬的外套，急着道：“我、我跟你去！” 孙彬低头看了看对方的脚伤，勾唇别有深意地坏笑一下。 他抬起手拍拍萧九的脑袋，故意暧昧地说：“大人有大人的时间，你受伤了应该待在家里。对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不会这么快回来。” 第十八章 孙彬其实没打算出去干什么。 他只是必须在固定的时间间隔之后，出去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还有想办法和某个大律师联络上，天知道徐晏冉那家伙究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事务所他已经交给其他人打理，孙彬也不晓得他搬到什么地方去，而对方留下的联络电话已经是个空号。 孙彬算是明白了，什么爱啊都是唬人了，那混小子就是变着法子来坑他，估计是怕军方盯上自己，所以拣了麻烦不好处理就扔到他身上去。 这确实很像是徐大律师做事的风格。 孙彬在街上溜了两圈，留意了一下最近的新消息──军方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从两周前开始就毫无动静，包括他的通缉公告，似乎已经渐渐从风尖浪口中淡出。 黑发血族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到了靠近年末的时候，波克市的夜晚温度就会降到零下十度，等到最冷的时期过去，那就是新的一轮狩猎季，也就是波克治安最混乱的时候──当然，生活在繁荣地带的贵族老爷们是不会感受到这样的变化的。 孙彬在走过一个展示柜前的时候，斜眼瞥见了自己的模样，在瞧见头发后方凌乱地翘起来的时候，他赶紧靠近窗子用手拨了拨头发，仔细一瞧，才发现嘴角也破了一个口子。 臭小子。 孙彬轻轻碰了碰嘴上的伤痕，懊恼地在心里默默低咒。 事实证明，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对于萧九突飞猛进的变化，孙彬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将小豹子当成了猫咪养，结果含辛茹苦地将那畜生给带大了，这混帐就开始反扑噬主了。 被人类青年压在门板上吻到腿软之类的丑事，孙彬打死也不会承认。 在重演这几天各种堕落的悲剧之前，孙彬终于找回了理智，一脚踹在萧九的腹上，然后逃也似地夺门而出。 那一脚似乎踢得不轻，萧九整个人都往后飞到地上去了，会不会不小心伤着了肋骨？ 孙彬越想越不安，最后他什么样也没干成，只是到了附近自动贩卖机买了一包烟。 男人数了数手里的零钱投进了机器中，他顺便看了一眼干瘪瘪的钱包，烦恼地望天轻叹。他已经有多久没为生计而烦恼了，孙彬也说不上来。他在回去的路上点了一根烟，抽了没几口就连带着烟包一块儿扔进街道的垃圾处理器里。 先前因为担心抽烟口气不好，所以在接受艺人训练的时候就逼迫自己戒掉了。这几十年来烦心的时候也有抽上一两根，但是孙彬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股味道，只是在少年的时期养出的习惯，戒了也就没了。 黑发血族止住了步伐。说实话，他选在这个时段出门，也不是真有正事要做。他只是被萧九缠得有些心里发毛，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那种恣意纵欲的人……孙彬忍不住挠挠脸，脸上似乎有些发烫。虽说他每次在清醒之后都这么说服自己，但是当他和人类青年无所事事地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的时候，脑子总会浮出一些旖旎的画面…… 这实在很要不得。 好吧好吧──他承认萧九的学习能力很不错，跟那个前滥交大使比起来，孙彬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太纯洁了，他过去从没想到打个炮都能折腾出各种花样来。 在天亮之前，孙彬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回巷子里。 在柜台缴了接下来一周的住宿费用之后，孙彬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掏出电磁卡扫描之后，打开了门。 房里黑漆漆的，黑发血族尽量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孙彬解开围巾边挑眉思忖着，那混小子估计是睡了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什么撞了过来。 “啊啊啊啊──！”孙彬失声尖叫地往前一扑，在他即将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之前，身后的人又反应迅速地将他给硬生生地扯了起来。 孙彬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最后他仰面对着那放大数倍的漂亮脸庞，身上大部分的重量都落在萧九的一只手臂上。在回神之际，孙彬急急忙忙地从青年的怀中站稳了，拍了拍胸口说：“呼，拜托。朋友，你应该体谅一下我的心脏，我发现它最近变得很脆弱……” 在孙彬摊摊手准备掉头的时候，萧九却猛然扯住了他的领子，一翻身将他强压在墙上，没等孙彬出声就猛地凑到孙彬身上使劲儿地闻。 “……”萧九闻得很专注，在孙彬企图挣动的时候还气凶凶地白了他一眼，那气势把男人硬是给震住了。 人类青年就跟要抓奸似的，不断地雄性血族的身上嗅嗅嗅……从头发脖子一直到胸膛，萧九的脸色一变，猛然抓住孙彬的外套将男人用力地拉近自己，咬着牙问：“是谁！” 那表情实在太凶狠了，孙彬一脸呆滞地眨眨眼，下意识地摇头，“什、什么……？” 萧九仿佛在隐忍什么地频频吸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两眼睁得老大。他看着孙彬久久，眼里渐渐泛起了诡异的雾气，最后使劲儿地一甩手，扭过头气呼呼地跳到床边，扑通地倒在床上，蜷着身子用力地拉过被子蒙住头。 孙彬疑惑地看了看床上那一圈东西，拉起自己的外套低头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孙彬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一下，这小子难不成长了个狗鼻子…… 黑发血族兀自挣扎了一阵，最后还是摸着鼻子走到床边。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床上突出来的一团被子。 “臭小鬼。” 没反应。 “小九。” 还是没反应。 孙彬扭了扭脖子，外头天都亮了。他摇摇头，干脆将手靠在那团东西上，悠悠地唤：“亲爱的。” 怪了，还是没反应。 孙彬决定用最后的策略，他转过身隔着被子，慢慢地抱住青年。 萧九明显地挣动了一下。 孙彬忍不住窃笑，他不得不说，这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宝贝。”男人摸索了一下对方脑袋的位置，故意凑近轻轻唤了唤。 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人类青年慢慢地拉下了被子，眯着眼危险地看着男人。 孙彬被那眼神儿弄得心里“咯！”一跳，他舔舔嘴唇赶紧老老实实地交待说：“我绝对不是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就算不相信我的小兄弟也该相信我的人为。这个香水味是刚才在街上的一位先生跌倒，以绅士的品格来说，我必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对么？” 人类青年还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男人用手肘撞了撞对方，表示自己光明磊落地摊手说：“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继续闻。” 萧九慢慢地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闷闷地扭头说：“……我知道。” 孙彬挑挑眉，你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深究，人类青年就垂了垂脑袋，微微拧眉抱住肚子。 “你、你怎么了？”现在只要萧九一皱眉，孙彬觉得自己的血压就有上升的趋势。 萧九抿着唇，那小眼神儿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孙彬做了个吞咽，难道是刚才他那一脚……他赶紧跟着坐直了，拉着青年身上的T恤，“快给我看看，你不是很能蹦的么？刚才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他将萧九的衣服卷到胸膛上，紧张地看着对方腹部的伤，果真是留下了一小片青紫，和周围的嫩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疼、疼么？”孙彬微微抽了口气，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块瘀伤，萧九仿佛是痛得躲了躲，嘴上却闷闷地说：“也不是很疼……”那语气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孙彬慌忙地爬起来要去找之前的药膏，萧九的反应倒是比他还快，在男人背过身的同时就从后方抱住他。 “……真的不疼。”孙彬感觉到青年的气息笼罩着自己，那两只手牢牢地嵌住他的腰，让他难以动弹。萧九将下巴抵在雄性血族的肩上，手掌似有似无地在孙彬的腰部和胸膛游移，温热的唇轻轻地啄了啄男人的脖子。 这种明显的诱惑只要是个正常的雄性都会发情，孙彬在脑子充血之前，赶紧抓住那正在非礼自己的两只爪子，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准备再给萧九上一堂名为“贞操观”的人生大课的时候，青年却顺势将唇凑了上来，对准孙彬的嘴啄了一下。 偷袭成功的青年眯着眼笑了起来。说实在的，这笑容有些情色，却让人觉得灼目，也许是因为那双眼里的感情太深了，这让孙彬忍不住产生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他毫无反应地微张着唇，表情有些傻。 趁着眼前的血族男人发愣的时候，人类青年伺机捧住了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跟只饿狼似的狠凑上去。 先前几次，他们仅限于互相打炮的阶段，孙彬就算隐约决出了不对，却没想到他们俩不纯洁的关系直接在这一晚得到了一个大跃进──也没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是互相在对方嘴里射了一回，尤其在萧九将他的精液一口吞下去、用舌头卷着他的性器，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白浊舔干净的时候，孙彬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吞食对方的精液，这种事情就连晏冉也从未对他这么做过…… 但是就在萧九将手掌摸到孙彬的臀部时，黑发血族一个激灵，挣扎地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我、我去洗澡……”男人直接逃进了浴室。 床上的青年傻怔地看着男人溜个没影儿，他翻过身趴在床上，心情极好地像个孩子一样摆动着两腿，红着脸贼兮兮地看着孙彬离开的方向，傻笑。 突然，他眼神一厉。 青年从床上缓慢地坐了起来，他拿起浴巾掩住下半身。 窗帘唰地一下拉开来，萧九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轻型手枪，刺眼的曙光让那深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拉开了窗子。 他对着不远处在半空中的一个细小追踪器懒懒地竖起中指，帮手枪装上了消音器后，迅速地往哪个方向开了两发。 追踪器被击落的时候，他冷傲地静静微笑。 “什么声音──！”黑发血族的声音从浴室里惊慌地传了出来。 萧九俐落地关上窗子拉上帘子，随手将手里的黑色金属扔到地上踢到床底下，乐颠颠地跑到浴室门前。 “彬彬，我帮你擦背。” “我操给我死死死死死开！！！！” 两个黑发的身影坐在椅子上，桌前一个拿着微调放大镜的肥胖血族看着手里的那枚戒指，啧啧出声。 血族男人两手么指交叠着，在对方“啧啧啧”了将近一小时候，他终于憋不住地说：“这是我半年前用三十几万买的，是将近百分之九十纯度的罗尼亚宝石──” 负责鉴定的当铺老板做出了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孙彬讪讪地闭上了嘴。一旁伪装成血族的人类青年一手撑着下颌，微微拧着眉看着那对戒指，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当然，孙彬并没有留意。 “六万。”老板终于敲定了一个数字。 孙彬差点咆哮出来，“怎么可能！” 老板强调地比了一个“六”的手势，解释道：“只要不是百分百的原石，这种金属就没有太大的价值，你自己也应该明白。” 孙彬一下子又没了声音。他看起来有些尴尬、无奈。 这种名为罗尼亚的珍贵矿物价格相当昂贵，尤其是原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卡拉，也要上百万，对于孙彬这种不红不紫的艺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奢侈了。尽管他的存款里不是没有这一笔数目，但是他当时考虑到未来和晏冉准备领养孩子的问题上……好吧，现在都告吹了。 但是，六万还真的太少了。 孙彬捏了捏眉心，狠下心来，指了指道：“十二万。” “七万。” “十万、十万行了吧？！” 老板站了起来，将戒指搁回盒子里，摆摆手说：“你们走吧。” 孙彬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类青年，只见萧九同样看着他，天真地眨一下眼……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死小鬼。 孙彬在僵持一阵后，考虑到他肩上的这个负担，血族男人默默地将桌上的盒子给推出去，摇头摊摊手，有些肉疼地说：“好吧……七万。” 老板挑了挑眉，得意地说：“早该这样。” 孙彬默默地点算了一下手里的钞票，坦白说，要是到正规的典当场所，这对戒指至少能换上十几万，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 在确认数目无误之后，血族青年面部僵硬地拉着人类青年站起来。但是在萧九起身的时候，他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那鹅蛋似的东西直接滚到了桌前那肥胖老板的脚边。 他和孙彬同时低下头，两人皆是一顿，不过眼里的情绪显然不同。 在老板低下头颤颤地伸手要去把那枚胸针捡起来的时候，忽然冷风在眼前扫过，那枚胸针又回到了青年手里。 青年脸上噙着别具深意微笑，但是孙彬显然没注意到，他直接一巴掌拍向萧九的后脑勺，“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他低低地质问道。 萧九摸着脑袋，装傻地看向别处。 在他们两人转身离开之前，老板却急忙拦住他们地唤道：“等、等等！那个……” 他们同时止住动作。 只见眼前肥胖的血族指了指黑发青年手里的胸针，用难以置信地语气说：“再、再让我看看，我只是看看……” 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大方地将手里的东西用手指弹向前方。 “啊……”胖老板难得灵活地接住了它，还露出了侥幸的表情。不等前头的二人回座，他就匆匆地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了桌上的微调放大镜戴上。 这一次的鉴定比刚才慢上一倍的时间。 萧九歪歪地靠着孙彬，撇撇嘴打起了哈欠。 孙彬抱着双手，静静蹬腿，疑惑地思考──那难道还能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不就是普通的银矿么…… 老板终于摘下了右眼的放大镜，他像是休息似的拂了一下面，还喝了一口水，才抬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二人。 孙彬清咳了咳，准备开口说“抱歉浪费了您这么多时间”的时候…… “这块原石……我出两、两百万！” 黑发血族缓缓拧起眉。 第十九章 黑发血族拉着青年迅速地从地下当铺里走出，那个老板还不死心地追出来，在他们后方穷嚷着：“我再加十万！三百二十万！喂！” 三百二十万？这鹅蛋大的原石至少也要千万了吧？！ 孙彬权当没听见似的，手里紧紧揣着那枚胸针，另一手拎着萧九的领子赶紧走远。 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男人靠在墙上，头疼似的抱头蹲了下来，发出一声哀嚎。 萧九也跟着缓慢蹲下来，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看男人。 孙彬抬起头来，抚着额看着手心里的东西。他觉得匪夷所思地眯了眯眼，细细地打量着，实在瞧不出这种暗淡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居然是什么未打磨的原石，这样的东西他抽屉里还有十几个，而且这上头镶着这些颜色亮丽的小石头，不会是真的宝石吧…… 一瞬间，孙彬突然觉得手心里的东西沈甸甸的，差点就握不住。 他不是没看过钱的人，只是一想到长年来他都以为这些价值千万的东西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小银饰，还若无其事地收了下来，而且对方还将这些珍贵的珠宝当成小玩意儿般地每年送到剧团去，也没想过这些礼物是不是确实地送到了他的手里。 孙彬突然觉得金发血族说的也许没错，这得是什么样的一个偏执狂，有这么雄厚的财力还不怕找不到当年的独角兽骑士么？最重要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在这十多年里已经收了对方价值将近上亿的东西…… “啊～～”血族男人一想到这儿就禁不住又长嚎一声，欲哭无泪。 萧九抬手摸了摸孙彬的脑袋，然后头挨在孙彬的肩膀上，趁机吃点小豆腐。 血族男人在自行烦恼了一刻钟之后，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将那胸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心神不宁地两手插进口袋里，站起来掉头就走，人类青年俐落地紧跟在后，理所当然地勾住男人的手臂。孙彬一张死人脸地甩了甩，他又缠上来，孙彬再甩，他再缠，不亦乐乎。 波克市区周边的街市是平民找乐子的好去处，整条小巷子到处可见窑子窝和酒吧，属于治安缺陷地带。 两人在绿灯虹影之中穿梭着，萧九扭头不知瞧见了什么，拉着孙彬停住脚步。 孙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旁边的一幢楼亮着一个显眼的招牌。 那是赌场。 旋转门开开关关的，出入的人瞧起来都不大正经的模样儿。 “走了。”孙彬拧了拧眉，人类青年却早他一步放手往那方向走了过去。 “喂、喂！站住……喂！”血族男人拦也没来得及拦住，萧九就跑了个没影儿。他二话不说赶紧跟了进去。 “不好意思、抱歉……”在狼狈地避免和人擦撞的同时，孙彬急急地在那烟气弥漫的阴暗场地内搜索着人类青年的身影。 在他开始急眼的时候，终于筹建了不远处的一台赌桌前，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正饶有兴趣地探头探脑。 孙彬忙上前去，往萧九脑后挥去一个巴掌。 人类青年回头瞧着血族男人，就跟平常一样揉揉脑袋。孙彬嚷了些什么，但是很快就被旁边的哄闹声掩盖过去。 孙彬拽住了萧九的手腕要将这小子往外拖出去，但是萧九却不让走地站在原处，两只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移也移不开。 孙彬很清楚这个家伙是什么货，那就是个披着人类外皮的终极兵器，要是萧九真不想动，他就是找车子来拖也拖不走。黑发血族只好抱手站在青年身边，无奈地撇着嘴。 “彬彬，他们在玩什么？” 萧九指着那一头，赌桌另一边的红发血族手气极好地连胜几局，得意地笑着双手揽下全部的筹码，开心地对着两旁的俏美少年狂亲几下。 “梭哈。”孙彬忍不住捏了捏鼻子，他甩了甩头，这里乌烟瘴气的，他有些担心人类的呼吸管道承受不起这么浓郁的烟气，但是转念一想，这家伙什么场合没待过，孙彬不知想到什么，转头上下瞄了眼萧九，最后诡异地停在了人类的两腿之间……哼。 梭哈是从古早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这种桌上的纸卡游戏从未被淘汰过，它的玩法就算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变迁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对于这个世代的贵族来说，他们更热衷于赛马跑车之类的赌博游戏，就算是桌上博彩，在上流社会里最流行的也是一种名为“金钻石”的卡牌博弈，古早年代的扑克几乎沦为了下层人士的闲暇娱乐，为上流人士所不齿。 在感觉到身旁的人又要往前凑的时候，孙彬赶紧拉住他道：“好了，我们应该走了。不要忘了我们现在──”黑发血族扭头突然瞧见旁边将头毛挑染成五颜六色的血族，惊得他忙僵硬地甩开手，在孙彬一脸尴尬地微笑说抱歉的时候，对方还娇笑了两声，手指有意无意地从男人的胸膛划过去。 孙彬终于从那企图非礼自己的魔爪之下挣脱的时候，赌桌前放又暴起一阵哄闹声。 对面的红发血族似乎又胜了一回，孙彬抬着脖子瞥了一眼，却在瞧见桌台前的另一个人时，差点咬到了舌头。 只见黑发青年看着摊开在桌前的手牌，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完全没有输钱的懊恼。 孙彬当下直接推开挡在前路的人，艰难地挤了进去，但是远在他阻止人类青年之前，下一局已经开始了。 “我操你在干什么！”孙彬过来就要往青年脑子劈一掌，萧九却灵活地侧一下脑袋，不偏不倚地躲开，还扭头瞥了一眼孙彬，还扔下一句“别吵”。 黑发血族危险地眯起眼。 “嘿，兄弟，别打扰我们之间的游戏，是吧各位──”前头的红发血族朗声说道，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 孙彬脸色难看地抿了抿唇，只能一脸肉疼地看着萧九先前输掉的筹码，边心下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跟这死小子算这笔帐。 荷官熟练的洗牌的时候，萧九的两只眼死盯着那些牌子，神色是孙彬从未见过的认真。 红发血族看起来胸有成竹，下注的时候连眨都没眨一下，萧九跟缺心眼似的，傻傻地跟着。 开局的时候，红发血族开出了同花，孙彬瞄了眼萧九的牌子，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心。 这样一来二去，孙彬就快在萧九的腰上捏出青紫来了，人类青年偏生不为所动，茅起劲儿地连玩三局。 在最后，孙彬坐在旁边一脸麻木地估算着损失，想把这败家的死小孩直接扔大街上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对面的红发血族简直笑咧了嘴，围观的人都看着桌台前的亚裔青年发出窃笑。萧九倒是雷打不动地坐着，不管输了多少都一脸淡定地看着牌局，在洗牌的时候，眼神尤其锐利。 “亲爱的……你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知道么？最后一次。听到我说的话了么──”孙彬几乎要吼烂嗓子。 在荷官发牌的时候，萧九静静地摩挲着下颌。 红发血族看了看手里的底牌，和身边的几个妖媚少年调笑几句，接着豪爽地将桌上的筹码清盘而出。 孙彬眼皮跳了跳，扭头凶狠地盯着青年…… 千万别跟、千万别跟…… “跟。”萧九豪爽地喊了一声。 孙彬翻了个白眼，不忍再看地扭头站起来。 他走到旁边的酒台去要了一杯啤酒，直接牛饮一口，擦嘴重重地搁在桌上。 “哇──” 那里发出一阵哗然。 孙彬绝望地坐倒在椅子上，两手么指快速地交叠着。 转眼二十分钟过去，那一头的喧闹声再次扬起，黑发血族望着上头的水晶吊灯，默默地转着椅子…… 等他发现到周围越来越静，而在沉默之后的喧哗声越来越高的时候，男人一脸困惑地翻身坐直。 诶……？ 不知在什么时候，那一桌赌台的人群开始往萧九的周围靠拢，原先一直处于胜利姿态的红发血族却一脸严肃地瞪着手里的牌子，就连他身旁的妖媚佳人也是面露难色，不断地相互交换着眼神。 孙彬挑了挑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喔──”惊叹声又响了起来。 孙彬忙站起来，往赌桌的前方凑过去，在看清眼前的画面时，他立即瞪直了眼。 人类青年的两边不同颜色的筹码堆成了两座小山，他眼前他开出来的的牌子居然是四个黑桃A的同花顺。 被人潮围住的青年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对头脸色发青的血族，像个王者似的手里抓着筹码轻轻地甩呀甩，还顺其自然地从旁人接过一杯鸡尾酒，装模作样地呷了一口。 直到瞧见黑发血族的时候，萧九才迅速地挺直身子，讨好地冲着孙彬眨眼邀功，那模样就跟一只恶犬突然瞧见主人匆忙地把尾巴给夹起来…… 孙彬怀揣着十几万元──他的心情还有些无法平复。短短两小时不到就入账了七万多元，这确实很激动人心，孙彬到现在还觉得这很不真实，就连萧九悄悄地牵住他的手的时候，他都浑然未觉。 在一开始的时候，萧九显然是个生手，连规则都弄不清楚。但是在之后的几局，从旁人口述来听，这黑发青年就像早看穿对方手里的牌似的，叫牌看牌都没再失误过，接连几局下来，几乎盘盘皆赢，那眼神就跟看穿一切似的。 孙彬想到此处，不禁沉默地侧了侧头。 人类青年勾着他的手臂紧挨着他走着，五指紧紧地缠着他的手掌，在发现孙彬的目光时，也满脸笑意地看了过来，只是简单的掌心相贴，仿佛对他来说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情…… 孙彬的脚步渐渐缓下，怀疑的种子其实早就在他心里埋下，他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吞咽，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我问你……”男人挣扎了片刻，不知如何开口地张了张唇，看了看别处后。 来来往往的人群经过他们，孙彬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各种杂音之中。 孙彬一脸纠结的将手从青年的手心里僵硬地抽出来，他欲言又止地发出一个音节，最后烦躁地拂了一下刘海。 “萧九。”他改变了对人类青年的称呼，下意识戒备地退了退：“你是不是……” 青年看似一脸不明地拧眉，双眼的光彩却隐隐地暗了暗。然而，抢在孙彬问出口之前，他的表情猛地一变，大喊一声“小心”，忙抱着孙彬往旁边扑了过去。 在他们双双滚到地上的同时，一连串的炮弹扫射而来。 “啊啊啊啊啊！！”周围的群众尖叫地抱头四处逃窜。 萧九抱着孙彬滚了几圈，两人同时爬起来，只见前头走来了好几个黑色劲装的黑人血族，手里皆拿着新型热兵器。他们看起来明显和一般的军人不同，双目赤红不说，身形看起来似乎更加高大，面部表情木然，完全像是个虚有人形的杀人机械。 其中一人的眼球呈三百六十度地转了转，最后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双亚裔男性身上。他格式化地举起手里的兵器，也不顾周围是否有其他市民，直接连开数十发。 男人和青年被迫分开来，孙彬惊慌地随着逃窜的人群四处躲藏，萧九却在闪躲的同时，抓起了旁边可攻击的任何东西，阻挡他们继续前进。而那几个黑人血族的目标显然是他，他们的眼珠机械化地随着萧九的行动而转动，再次发起新一轮的攻击，炮弹声伴随着周围的惨叫声响起，场面一时难以收拾。 转眼间炮烟四起，孙彬慌忙地爬起来，紧张地搜索着萧九的身影。 “小九！小九！”孙彬抬手掩住那卷起的烟尘，他才踉跄地往前没几步就突然被脚边什么东西绊倒。血族男人挣扎地爬起来低头一看，却见一个还未成年的血族少年瘫软在地上，他浑身发颤地捂住肩膀的位置，伤处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色的血渍。 孙彬连忙矮下身手忙脚乱地将少年拖到角落去避开枪弹，双手捂住他的伤处，紧张地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救援马上就到了，深呼吸……”见少年颤颤地点头喘息，孙彬又摇晃地火速爬起来跑向前方，在他看清楚萧九的位置时，黑发青年似乎隐隐处在劣势中。 那些家伙很不寻常，他们的速度比一般正常的血族还要快上很多，而且在他们动作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越发僵硬，脸上的青筋仿佛要突出来，简直触目惊心。 正面硬碰硬的话，面对这些强化过的特殊兵种，人类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在先前的好几次袭击，萧九几乎都是以速度取胜，眼下这样的情况，他明显露出了吃力的模样。在他好容易割断其中一个家伙的脖子时，他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武器。 对萧九而言，只要手里操着武器，他就能扭转局势。 然而，在萧九开枪扫射的时候，他背后那原本躺在血泊中的血族挣扎着爬了起来…… 等到萧九意识到的时候，黑影已经笼罩下来。 就在青年回过头睁大眼的同时，一个像是铁杆的尖头猛然穿过那个大家伙的胸口，接着又使劲儿地抽了出来，黑色的污血直接溅了人类青年一身，那黑人血族抽搐一下，在他往前栽倒的时候，青年转了一圈灵活避开，在抬头的时候与孙彬的视线交汇。 “喝！”孙彬醒了似的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凶器，腿软地往地上一坐。 “彬彬……！”萧九赶紧跳了过来，抬手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来。 孙彬惊魂未定地喘息着，他看着青年，眼珠的金色越来越深，六神无主地慌张说：“我、我杀了他……？” 萧九却笃定地摇头，他拽紧了孙彬将他挡在身后，看着前头慢慢退步说：“……他们没死。” 没、没死？ 孙彬跟着那黑色眼眸瞧了过去，当下，他明白了萧九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胸口被刺穿的黑人血族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而前头那些中弹的家伙也在血泊中全身颤动，他们的身体不断有烟气冒出来，他们的身体开始产生一些难以想象的变化，四肢像是拉长一样地张开，身体的肌肉却不断地往内陷，那跟泻了气一样的面部越发狰狞，脸上的皮仿佛褪掉了好几层，原本动也不动的红色眼球蓦然一转，盯住了他们！ 『孙彬，他们看起来很不一样。』 『和我们都不一样，像是异变种……』 男子清冷的声音在孙彬耳边诡谲地回荡。 第二十章（上） 那些家伙在短时间里经历了一场完整的异变，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腐朽的气味。孙彬惊心地看着那落在地上的铁杆被那些污浊的血液渐渐腐蚀、融化。 萧九紧紧地拽住他往后退，眼看着那些异变种仿佛是接受新生一样，扭动着四肢从地上缓慢地爬了起来，眼白成了黑色，赤红的眼珠直直盯着前头的二人，不断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人类青年扭头看了看几乎被吓呆的血族男人，他猛地一发狠，拽住孙彬的领子将他拉扯起来，迅速地往孙彬的唇上重重地吻下去。 孙彬连挣动都来不及就被萧九给往后一推，他拿出从原先那个大家伙身上摸到的弹匣，边换边平静地说：“跑。” 男人怔怔地站在原处，那些足有他们两倍大的异变种已经开始逐步地、缓慢地向他们逼近。 “快跑。”萧九摆出一个准备射击的动作。 “小九……”孙彬不确定地无声地轻唤。 “我他妈的叫你快跑啊！！”萧九厉吼出声，与此同时，那些异变种整齐划一地往前扑了过来。 跑。 跑啊……！ 孙彬惊恐地往后挪了挪，终于在那源源不绝的枪声和异形的嘶吼声之中，疯狂地拔腿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整条街的供电已经被摧毁，月光已经被黑云所笼罩，暗无天日。 黑发血族没命地往前狂奔，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恐惧驱使着他远离危险，身后仿佛还有什么正在追赶着他，他惊恐地掩住双耳。 在暗巷之中，他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摔去。 他趴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着，吃痛地慢慢坐起。 黑发血族艰难地爬起来往后靠着墙，他的手脚到现在还止不住颤抖，一种熟悉的灼热感开始在体内苏醒、叫嚣着。他慢慢地抱住自己，紧咬住下唇，在稍微清醒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迅速地在他心里蔓延。 那些、那些是怪物……！他留下来什么也不能做，除了跟着被撕碎之外，什么也办不到…… 但是、但是，他居然把萧九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 孙彬颤颤地吸气，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失禁了，胸口连呼吸的时候都是痛的。他难受地抬起双手用力掩面，发出宛如哭嚎的鸣咽。 体内的灼热越来越甚，孙彬用手肘发抖地擦了擦脸，在黑暗之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十指指甲开始长出，掌心的血管像是刺青一样盘绕。他本能地去伸手挖掘着口袋，在他的指尖碰触到一股冰凉感时，他再次颤了一下，接着将那个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那是他的胸针。 他手心的黑色血渍使得胸针弄脏了，孙彬忙拉着身上的衣服，慌忙地擦拭着它。 不知何时，掩住月光的云层逐渐散开，那暖和的光亮从前方开始伸延而来， 给我永远的欧若拉。 孙彬瞧着上头的独角兽雕刻，他痴痴地看着。 愿你能总是保持着无畏和坚强。 男人的掌心慢慢收紧，他将手抬了起来，放在唇边，喘息着，虔诚地吻了吻。 黑发血族扶着墙，蹒跚地往回去的路前进几步，当月色再次隐没的时候，他的眼珠已经是狰狞的赤红，犹如人类的鲜血。 人类青年隐在转角，他看起来异常狼狈，身上的衣服都染成了诡异的深色，他将那碎步似的上衣用牙撕下一小条，用力地系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好止住血。 那些特化兵种就算被摘下脑袋，也同样还能动作，它们已经不能算是生物，应该是让人远程操控的生化机械，除非有炸弹能将他们炸成碎肉。萧九拿出最后一个弹匣，动作俐落地装上。 刚才他已经解决了两只，人类青年苦中作乐似的笑了笑，他默念了一句悼词，猛地冲了出去。 那一条路几乎形成了火海，前头的四只异形种在闻到鲜血的气味时，不约而同地往人类青年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它们跳跃地冲过来的时候，青年再次举起武器。异变种的运动规矩很不正常，萧九显然对此相当熟悉，子弹尽管射中了它们的胸口，但那也只是拖延时间，它们只要再一段时间，就能死而复生、没完没了。 这种拖延时间的战术只能再勉强维持一段时候，人类的体能极限萧九自身再清楚不过。 砰砰砰砰──哢。 人类青年暗暗地咬牙，他看着那些匍匐在地攀爬的怪物，它们的血液像是有生命一样的，将被子弹截去的断肢重新接上，而且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 天杀的。 萧九将手上的枪械一扔，掉头跑进暗巷。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额上的血几乎糊住了他的双眼，那香甜的气息正是将那些怪物引来的诱饵。 忽然，黑压压的前头突然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下。 他难得被唬到地往后一跃，在感觉对方向他靠近的时候，萧九本能地拿起藏在衣服里的小刀子，直接扎在那只往他伸过来的手掌上。 “嗷──！！”一声突兀的惨叫响起。 萧九再次让那声音给唬得怔住，只见前头的大家伙将小刀子拔出，痛得不断甩手，动作有些滑稽。 在他弄清之前，他感觉到一直有力的手臂环过了他的腰，直接将他扛到肩上。 萧九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这个扛着自己的家伙用那长着尖锐利爪的手，在他的背上安抚似地轻轻拂过。 “彬……彬彬？”青年不确定地开口，这里实在太暗了。 萧九感觉到那双狭长的耳朵灵活地动了动， 他禁不住地轻笑一声，发呆似的喃喃说：“你变得好高……”他在黑暗中眷恋地抬手揉了揉那头浓密的黑发。 不远处传来了紊乱的步伐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迅速地爬过的声音。 萧九的脸色变了变，挣扎着要从孙彬肩上下来。但是孙彬却将他抓得更牢，发出了一个嘶哑的音节，那是异变种惯常发出的声音。 萧九却像是听明白一样，他仰头看了看上方，喊道：“快跳上去！” 孙彬一手固定在萧九的腰上，他提了提气，直接跃到了一个二楼的阳台上，四肢富含力量地固定在墙上，扛着萧九迅速地爬到了高楼上。 后边的异变种已经追了过来，跟着要跃到墙上。萧九将藏在腰间的另几把小刀，就着那模糊的月光对准它们的眼珠尽数抛出。 “我去挡住他们！”他厉声喝道。但是他才一喊出来，抱着他的血族异形就跟强化过似的，压住他的脑袋，跟一团飓风似的往前狂奔跳跃。 那速度之快，连萧九都几乎有些傻眼。就连距离甚远的高楼之间，孙彬都能抱着他直接飞跃而过，萧九艰难地抬头眯眼看着后方，那些追兵已经被甩到另一个大楼上，它们显然不具备这种优越的跳跃能力，只能在傻跟着血液的香气跳出来的时候，直接从十几楼上摔下去跌成肉碎。 人类青年在风中侧了侧头，他从那忽明忽暗的月色之中，瞧清了这个紧抱着自己的血族男人。 男人的面部因为那爆起的青色血管而显得狰狞，尖锐突出獠牙致使他没办法把嘴给合拢上，双眼呈着暗红浑浊的颜色，这些是变异种共有的特征，但是萧九愣是从那恐怖的面目之中瞧出了血族男人先前的模样，他恍惚地伸手搂了搂异形的脑袋，将脸轻轻地贴了上去。 异形血族的眼珠侧了侧，又将视线转向前方，两只爪子小心地搭在萧九的背上。 那巨大的暗影渐渐地没入夜色之中。 继陆军军方总署的泰姆斯大厦发生恐怖攻击已经过了六十多个月夜，现在最高层的总帅室已经恢复成爆炸前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任何痕迹。 站在窗前俯瞰全市景色的男性血族在听见步伐声的时候回过头，他穿着一身合身紧致的黑色军装，那纯金的双眼曾经被誉为“月亮之神的泪滴”，哥特系的华丽五官凸显出他作为顶尖血族的优良基因，他肩上的三颗暗星显示着他的地位何其不凡。 “阁下。”那快步走进的亚裔尉官疾步而来，男人直接免去他的礼，示意他马上报告。 “属下已经截下了布兰斯·格温的飞船，第二三队回报，他们已经成功将逆反一族全数剿灭。”尉官停了一下，想了想刚才的布局，还是忍不住道：“阁下确实料事如神。” 萧静回到位置上，低低说：“这可不是我能想得出来的。”那语气仿佛带了点自嘲的意味。 “这怎么……”尉官下意识地接道。 呼叫器不识时地响了起来。 萧静打了一个手势，前方的全息图就跳了出来。 “阁下。”画面里的人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在三十二分钟二十秒之前，市区外围第六十二号至七十九发现到隶属于格温手下的特种精英部队。” 萧静当下望向了旁边的尉官，尉官的脸色白了白，似乎没想到会有漏网之鱼。 “封锁十公尺以内所有区域，遣第四搜查队清理现场，让保安队处理伤员，只有这样。”他强调：“警告媒体，让他们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全息图突然跳转，另一个血族出现在荧幕前，而且看起来相当紧张。 “阁、阁下！”他正欲开口，萧静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头瞥了一旁的尉官一眼，那个上尉收起了不安的表情，弯腰致敬之后，退步出去。 等到门合上时，荧幕里的血族便等不及地道：“在四十分钟前我们收到了强烈的电波干扰，与那位大人暂时失去了联系！” 萧静在沙发上变换一个坐姿，他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他看起来无所谓地应：“所以呢？” “阁下，在干扰之前，那位就在波克市外围……” 萧静的动作微顿。 “信号是在第六十二号街区左右断开，我们有理由怀疑，格温派出的部队目的是为了暗杀那位大人──” 萧静静了片刻，冷静地站起来， “让第四搜查队待命，我亲自过去。” （下） 波克市国家博物馆的大门前，一个血族导师带着十几个未成年的血族少年走下游览车，边走边介绍说：“这里就是存放了新世纪成立之前所保存下来的各种文物，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在千年之前，并不存在‘血族’这种说法，其实一直到新世纪成立的两世纪之前才出现──” 血族导师在发现到后方的静默时，猛地回过头。 十几个少年正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上空。 在血族导师也跟着抬起脖子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刮过。他眯了眯眼，博物馆的圆顶上方什么也没有。 “孩子们，你们看到了什么么？”导师疑惑地皱眉。 少年们慢慢地转回视线，面面相觑之后，又颇有默契地慢慢摇头。 在月下跳跃的巨影渐渐地降下速度，也许是因为他已经累了，或者说是因为他们已经彻底远离了危险，最后血族异形支撑到他们暂时藏身的地方。 砰！ 窗户被人从外头给用力砸开，一个较一般血族大上一倍的家伙扛着一个黑发青年从外墙跃进。 一跳进房里，他就匆忙地将人类给扔下，在黑暗中跑到了房里的桌案前。 他的手劲很大，只是拉开抽屉的动作，就能将整个桌子给掀翻。 那个庞然大物正在匆忙着寻找什么，在他瞥见那从抽屉里滚出来的药瓶时，动作慌张地直接将它拿在手里，他笨拙地使用自己的利爪将瓶盖给扭开来，接着就将里头所有的红色药物往嘴里猛灌。 被扔在地上的人类青年已经爬了起来，他推了推遮挡视线的窗帘坐了起来，就着外头泄入的月光看着那正往墙角里缩的苍白异形。 那个大家伙正背对着他，身上的衣服被撑破了，那类似兽类般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室内回响。 萧九摇晃了一下，悄声无息地站了起来，拉长脖子看着那个方向。 孙彬的模样确实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样的血族男人看起来像是一只落寞的大狗熊，和刚才威风地拽着人类从那些特种部队里逃开的模样大相径庭。他蹲在墙角紧缩着，药物似乎已经失去了它们的效用，他看起来并没有恢复的迹象。 人类青年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像是害怕把孙彬给吓着一样地，在靠近的时候，轻轻地碰了碰他。 孙彬却做出要攻击的低吼声，在黑暗中看清萧九的模样时，他又赶紧收住獠牙，别别扭扭地缩回他的角落，红色的眼珠低低地垂了下去，胸口跳动得很厉害，声音大的连萧九都能听见似的。 很显然，孙彬并没有像其他的异变种，完全失去自主的意识，不过这也仅是时间的问题。 从孙彬的眼神来看，眼前的世界就跟一片红似的，体内似乎还有力量要往外涌，让他时刻都处在煎熬之中。他颤颤地看了看一旁的人类，紧盯着萧九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凝固的血液痕迹让他喉头越来越干燥…… 萧九瞧见异形血族猛地爬了起来，越过他似乎要往窗口跳出去。 人类青年眼明手快地跳起来，直接挂在了孙彬的脖子上，表情比刚才生死一线时还要来的慌：“彬彬！你别怕！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的！！” 孙彬在甩了几下之后，在听到萧九的话时，果真慢慢地停止了动作。 萧九揉着那丑陋的脑袋用力地左右各亲了一下，然后就从孙彬身上跳下来，三两下跑到窗子前方，把地上破碎的玻璃碎片被拿起来。 黑发人类站在窗口前方，他微喘着看着前头已经不具有正常模样的异形，抬起自己的手臂，毫不心疼地直接用锐利的碎片，从手腕的位置划开一条血痕，延至上臂。 血液的腥香气息迅速地在室内蔓延开来。 眼前的那双红色眼珠明显睁了睁。 这无疑是相当冒险的行径，异变种与一般血族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灵魂对于鲜血的渴望已经获得觉醒。血液制剂只是过往时期人类为了安抚血族制造出来的代替品，这些赝品永远无法与真正的血液相比肩，但是已经足以欺骗大部分血族的舌头。 所以，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只要和一个异变种共处一室，就要随时做好被吸干血的准备。 孙彬缓缓地往前凑近，他的两眼紧盯着那从萧九的手臂上渗出的血液。 萧九毫无畏惧地站在原处，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凑近自己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地将手献了出去，另一只手爱怜地抚摸着异形血族头上的黑发。 湿黏的舌头从他的伤口上慢慢舔过，刺麻的感觉传了过来，人类青年抱住了血族的脑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偏着脑袋深深地吸口气。 “彬彬，我的血就是你的解药，唯一的解药……以后，你只能接受我的血液，你知道么？你已经是我的了，我一个人的了……” 当獠牙刺入手臂的肉时，萧九吃痛地微微拧眉，但是却又很快地舒展开来。他发出满足和欣慰的喟叹，甚至奖励地亲了亲孙彬的头发，着迷似的喃喃道：“我的欧若拉，除了我之外，谁也不会看到你现在迷人的样子。” 他慢慢地将脸贴在身旁这贪婪地吸吮着自己的血液的异形血族上，瞧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在对方的耳尖诅咒似地低低说道：“你逃不掉了，再也逃不掉了。你要是敢逃走，我就把你锁起来、关起来……你敢背叛我的话，我就杀了你、吃了你，让你完完全全变成我的一部分。”萧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神色从未如此认真。 血液迅速从身体抽离让人感觉到危险，萧九脸上的红晕褪去，逐渐转为苍白，甚至是缺氧的青色。他用一只手抱紧了孙彬，呼吸困难地频频吸气，突然又开心地笑起来，轻轻哄道：“彬彬，只要你爱我一个人，我就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好。” 等到孙彬突然甩开他的时候，人类青年已经站不住脚。 萧九往后退了几步靠到墙上，他当机立断地撕开自己的衣服止住手臂的血。 孙彬疯狂地在地上滚了数圈，抱住身子开始狂啸。 旅馆的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也许是柜台的人听见了许多不寻常的动静。 萧九踉跄地往前紧抱住了地上剧烈挣扎的血族异形，他的身体正在冒着烟，体温也相当高，那些吸入的血液在他的血管流动着，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门外，柜台的员工已经找来了人用备用的电磁卡开锁，但是就在他们开锁之前，门口就本人给突然打开。 一个黑发青年站在门前，手里打横抱着一个昏迷的血族男人。青年那毫无经过修饰的漂亮五官让门前的两个血族都愣在当处，他直接往其中一个人身上扔出一张卡。柜台的员工低头一看，疑惑地皱眉──付费卡的种类很多，而这种黑色金属的付费卡等级全波克市除了血族长老的氏族之外，也只有少数的顶尖贵族在使用，里头的数额据说至少可以买下一艘飞船，不过一般的平民也许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萧九恍惚地想起来这档事，低头从昏迷的血族男人身上摸索了一下，他应该庆幸孙彬藏在身上的现金袋并没有遗失。他原本想直接将它给交出去，但是一想到血族男人咆哮的模样，他赶紧打住，从里头抽出了一部分现金，有些疲累地说：“给我们重新准备一个房间，要这里最好的，确定给我们一张能睡人的床，剩下的就当作是维修费。” 两名员工的视线越过这对诡异的住客，他们瞧见了屋里的一片狼藉，又静静地打量一下眼前二人的模样。 一个浑身是伤，另一个身上的衣服被扯得跟破布似的，这……会不会玩得太激烈了点？ 孙彬又做了一个恶梦。 他梦见自己被锁在一个台子上，刺眼的灯光打下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类研究院走了进来，他们正在低语着，然后各自走到他的旁边，戴起口罩。 他们拿出了剪子和手术用小刀，在孙彬的眼前测试性地划拉两下。 在被当成素材肢解之前，黑发血族吓得坐了起来。 男人愣愣地环视整个房间，这房间看起来宽大干净得多。他在稍微清醒的时候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怔怔地发现的两手已经恢复原状。孙彬难以置信地碰了碰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自己身上毫无异样。 孙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三天。 他火速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镜前。 镜中的黑发男人只穿着一条长裤，头发跟鸡窝似的，还有些惺忪的眼睛是纯净的金色，下颌余留些许胡渣──看起来很正常，孙彬如此想着。 在他傻乎乎地站在镜前的时候，门口突然打开来。 提着两大袋子东西的青年在踢开门的同时瞧见了男人，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青年做贼心虚似地垂了垂眼，默默地走进来、再默默地关上门，从孙彬旁边走了过去，把买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歪了歪脑袋，看着孙彬扬起嘴角：“你……醒了？” 萧九讨好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他拉着还处在恍惚中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主动去给他烧水泡了一杯咖啡。 孙彬傻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忙里忙外，又是给他放热水，又是将换洗的衣服叠好放在浴室里。 在萧九将加了血剂的咖啡端到面前的时候，孙彬猛地抓住了人类的手腕。 他怔怔地看着那缠着绷带的手臂，怔怔地哑声地问：“这是、是我做的……？” 萧九静静地站着看他，也没点头或是摇头。那模样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啥的，总之，孙彬硬是被他看得觉出一股愧疚来。 黑发男人脑子混乱地想了想之后，握紧青年的手，有些无助地哽咽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我不是真的要伤害你……小九，我不能控制我自己变成一个怪物，我只是想要回去救你，我很抱歉、我……” 在孙彬掉泪的时候，换成萧九被吓到了。他这下终于知道自己装得过火了，忙在男人面前蹲下来，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手去擦着男人眼角的湿润。 “彬、彬彬，我没事，我、我好着呢，我骗你的，你别哭啊，别哭行不行啊──”萧九难得露出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内疚地摸着男人的腿，小心地凑了凑，环着孙彬的肩头，侧头用舌头舔了舔孙彬的眼角。 孙彬被他弄得身子一僵，却也没将这个人类给一把推开，不知是呆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尽管孙彬已经止住了泪，不过萧九显然是吃豆腐吃上瘾了，抱着孙彬的脖子，从他的眼睛开始一点一点地慢慢亲下去，在吻住男人的唇之前，他们凝视着对方。 孙彬在看着青年往自己凑近的脸庞时，他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阔别了几十年的萌动驱使着他的心跳，他觉得有一种陌生的灼热在他的脸上燃烧着。 萧九亲上来的时候，孙彬跟赴死似的闭上了眼。青年的唇在他的嘴上舔了舔，耐心地在那坚固的防守上找出一丝空隙，等待着这个老小子彻底软化下来的时候，才将舌头给探了进去。 萧九吻得很仔细，跟之前的霸道粗鲁丝毫不同。孙彬整个人被压制在椅子上，萧九不断地跻身过来，捧住他的脸加深这个吻。孙彬带着三分心慌、七分心动──也许还有点刺激的感觉，第一次伸手回搂住青年的背，卯起劲儿来去回应青年的吻。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喘喘的，萧九又伸舌去勾了勾男人嘴角的银丝，然后轻轻地与男人的鼻尖相抵，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孙彬的胸膛。 孙彬抿了抿唇，他突然抓住萧九搁在他胸膛上的手，垂着眼，有些豁出去地问：“小九，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样。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现在……是不是装的？” 人类的黑色眼瞳波光微敛，他对着孙彬，慢慢地点了一下脑袋。 孙彬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一颤，但是下一秒，那嘶哑的声音却传到了他的耳边：“装君子太他妈的坑人了，我发现还是当禽兽好啊……”接着就捧着孙彬的脑袋一通乱亲。 孙彬哭笑不得地躲了躲，互相推搡着从椅子上跌下来。萧九就跟饿鬼似的扑上来，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对着孙彬又亲又咬，异常凶猛。但是过了一阵之后，他的动作明显放轻许多，这种事情另一方是很容易感觉得到的，尤其是在萧九从他的喉结开始，慢慢地吻下去的时候…… 孙彬看着天花板，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什么很不得了的决定。 他总觉得有一些事情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但是他并没有想去推开正在他身上肆虐的人类──他能感觉到嘴里还残留着那股香甜的味道，那是他品尝过最美味的佳酿。这是一种会上瘾的毒，不得不说，在想到这一层面的时候，他对萧九的态度明显比过去柔软了好几分。 孙彬不太确定这样的情感是什么，他们已经共过许多患难，昨晚更是处在生死濒危之间，而萧九永远都挡在他的前方…… 他不是毫无感觉的石头，恰恰相反的是，他比任何血族都还要重视感情。 射在萧九嘴里的时候，孙彬突然爬起来，抓住青年的发丝，恶狠狠地吻了上去。对于男人的热情，萧九似乎相当受用，他紧紧地抱住孙彬，力道大得要把血族男人的骨头给捏碎一样。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孙彬凝视着人类的眼，自言自语般地说。 萧九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燥热地脱去上衣与他赤裸相贴，啄了啄男人的唇，撒娇似的蹭了蹭孙彬的脖子，叹息地闷闷说：“是么？那为什么我觉得只有在对着你的时候，我才是清醒的……” 两具身体相互摩挲着，孙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激动过──那种感觉有些像是刚刚接触性爱的小伙子，急着要跟对方融为一体。孙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九身体的温度，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副躯体很热、很烫，接触到自己的时候，连自身都要融化了一样。 当他们彻底裸呈相对的时候，孙彬忍不住瞄了瞄人类两腿之间的傲人凶器，他突然有些怕、又有些诡异地兴奋……萧九的裸体很性感，只是单看着就让人觉得血脉泵张，而且那张脸确实过份漂亮了些，孙彬从没见过这么秀气的人类，简直有些邪门儿…… 萧九正在舔着他的脚趾头，孙彬跟触电似的抖了抖，已经发泄过一次的小兄弟渐渐地抬了起来。孙彬半卧在床上，他的两只手肘撑在床上，看着萧九时不时飘来的色情视线，心里乱糟糟地想着──应、应该是他当零号吧……他有点不能想象对方的巨根埋进自己体内的感觉。但是…… 男人猛地想起自己在成人礼时，第一次在下的时候，那种撕裂的痛楚确实不怎么好受，而且万一不小心还会拉肚子。萧九这样的人物，估计还没体验过这种感觉，而且今天是他们俩严格意义的第一次，他私心希望这不会是个糟糕的回忆。 孙彬吸了吸气，在萧九从脚趾舔到自己的小腿时，他抬了抬身子，主动地将手指探到自己的后方去。为自己做扩张还是很考验技术的，孙彬专心致志地用手指撑开自己的肉穴，然而在他发现到萧九用欣赏好戏的目光紧盯着他的时候，血族男人差点一脚往着这禽兽的脸踹过去。 萧九利落地闪开来，往前不偏不倚地扑到孙彬身上，亲得孙彬一脸口水，低低地在他耳边说：“彬彬，你这样真性感……” 孙彬终于明白萧九这嗓子的好处了，这声音平时听着怪刺耳的，这时候还真他妈的撩人。他感觉到萧九用力地揉着他的臀，长着茧子的手指灵活地钻到他微微张开的后穴。孙彬发出一声喘息，被迫用别扭的姿势撑开两腿，萧九趁机挤入他的两腿之间，手指在后方长驱直入，伟岸的性器和孙彬的事物相贴着，互相磨蹭。 自己弄和别人来弄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孙彬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一开始还颇不舒服，手指在他的嫩肉上刮动的感觉有些刺痛，却也很刺激。这种体验很陌生，孙彬在脑内追索着自己数次在下的经验，似乎没有一次比现在还要让他无措…… 萧九胡乱地抚摸他的胸膛，含着他的乳头用力吸吮，在他两腿间不断摩擦的性器颤动着，仿佛忍得很辛苦。仅用口水和精液润滑的后穴已经可以承受三根手指的进入，情色地模仿着交媾的动作进进出出，指尖不断地刮着柔软的内壁，孙彬紧紧拽住被褥，隐隐地有种被人彻底摆布的感觉。 “彬彬，让我进去……好不好？”萧九凑到男人耳边诱惑地轻问，他甚至带了几分小心地说：“我不会太过火的，嗯？” 孙彬倏地睁开眼，瞪着一脸贼笑的青年，咬咬牙说：“你再扯蛋我就──嗯！” 硕大的阳具闯入的时候，孙彬窒息似的倒抽一口气。 我操@#￥×&……黑发血族在心里默默问候了某人类的祖宗十八代。 萧九在顶入前端的时候就有些收不住，事实上他能忍着帮男人扩张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事情。他深深地吻住孙彬张开的唇，高高抬着男人的腰身，将阳具慢慢地推进──等到彻底进去的时候，他得偿所愿地重重一喘，激动得像是要马上射出来似的。 被用力地顶入的时候，孙彬只觉得胀得快吐了一样。他难耐地紧攀住身上的人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火热的东西捅穿似的，前所未有的刺激让他恍如沉浮在梦中。 萧九安抚似地在他的脸上吻了吻，搂着男人的腰，开始动了起来。 孙彬溺水似的抓着萧九的手臂，他弄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会儿空虚一会儿填满，只觉得体内的肉棒越捅越深，越来越用力，尤其在萧九撞击到前列腺的时候，孙彬突然爆出一声“操”，前端颤得射在青年的腹部上。 “够、够了……慢、慢点……”当腰身以一种他未曾尝试过的姿势弓起的时候，孙彬挥着手去推了推男人。 萧九却伺机抓着男人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低着眼边抽插边看着孙彬说：“彬彬，我的心跳很快……你感觉到了么？感觉到了么──” 孙彬已经被操弄得说不上话，他只要一睁眼就瞧见青年那健壮的身体在眼前摇晃，萧九的身上都是汗，激动的时候，全身就跟充血一样，白皙的皮肤都泛起红晕。孙彬自认自己的身材已经算是很赏心悦目，但是他必须很下流地说，对着萧九这样的尤物，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勃起。 在变化了几个性爱姿势之后，孙彬已经被干的晕头转向，他跪趴在床上撅着下身，承受着后方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萧九已经在他身体里射了两次，后穴的精液已经盈满出来，随着萧九的进出被带出来，从大腿根部淌落在床上。在青年的种子再次喷射如体内的时候，孙彬激动地浑身颤了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后被萧九的东西完全填满，没顶的快感让他近乎失禁。 萧九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满目的吻痕，他抱着黑发血族迷乱地不住说──彬彬，你好棒、你最棒了。 孙彬觉得自己在这家伙身下已经死了不少遍了，他在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地抬头问：“死、死小子，你、你不是说不会太过火……” 萧九果真停了一下，他看着孙彬，那表情有些匪夷所思，好像是在说“这样很过火么？”…… 孙彬彻底蔫了。 嘤嘤嘤嘤这个禽兽…… 第二十一章 孙彬仰躺在那张双人床上，双手整齐地搁在胸前，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事实上，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有一阵子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而在棉被下的身子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士，连翻身都会浑身酸痛。因为在前个夜晚不断地让人翻来覆去，体力严重超支，他的身体现在基本处于瘫痪的状态。 除此之外，那些让人脸红的吻痕从脖子开始一直蔓延直到全身，尤其是大腿根部，孙彬觉得除了自己的后庭之外，就连他的小兄弟也虚弱地躺在那里，全身的精力都在一晚之间被彻底榨干。 旁边的浴室除了洗刷的声音之外，还传来了欢快的哼哼声，听起来走了不少调，这也许是一个大发现，至少媒体并不知道某滥交大使居然还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 但是孙彬已经失去了调侃他人的心情，他正在默默地、认真地……反省着。 他隐约记得过程是这样的──他们在市中心外围遭到一伙异变种袭击，接着他也变成异变种，然后他突然又变回来了，而且似乎还咬伤了萧九，他昏迷了几天，醒来之后情绪很不稳定，和萧九亲亲热热地就折腾到了床上去，并且被那个禽兽这样、那样，还让萧九射在他体内三次…… “啊……”孙彬忍不住低声哀嚎。 萧九在听到声音的时候紧张地从浴室里探出脑袋来，迅速地蹦到孙彬的床边，蹲下来凑近问：“彬彬，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肚子饿了？你等等，我晒好衣服就给你泡咖啡。” 晒衣服？ 孙彬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个人类，只见萧九乐呵呵地跑回浴室里，提着一大桶洗好的衣服跑到阳台去。 他打开阳台的门时很小心，尽量地不让阳光探进来。 等萧九忙完进来的时候，孙彬揉揉眉心，沙哑地说：“你可以把脏衣服拿给柜台，他们会处理的。”亲自动手洗衣晒衣，除非是波克市之外的沙漠游民，一般上他们已经失去这项生活技能。 萧九却别过眼拉上窗帘，嘀嘀咕咕地小声说：“我才不让别人碰你的衣服。” 血族的五感很敏锐，青年的这番话毫无遗漏地传入孙彬的耳里。血族男人僵硬地挑挑眉，默默地摸了摸手臂上泛起地鸡皮疙瘩…… 在两个多月之前，萧九对于生活上的一切繁琐事务一窍不通，是很典型的顶尖贵族。 现在，孙彬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那忙里忙外的青年──拿着吸尘器打扫、将被褥床单重新更换过，在房间里喷洒着清新剂…… 孙彬善意地提醒他，这些事可以交给旅馆的清扫员来处理。 萧九却露出了有些嫌弃的嘴脸，扔下一句，脏。 孙彬被堵得无话可讲。 不再装傻子的萧九过得很讲究，孙彬真不知道这小子先前到底是怎么忍的。碍于他们的经费有限，没法招摇地去住更好的地方，萧九只好在这小地方穷折腾，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从他的种种行为里，孙彬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打算把这房间当成新房来布置…… 萧九用咖啡机煮好了咖啡，小媳妇儿似的端到孙彬跟前。 黑发血族勉强地往前挪了挪，老实说，虽然萧九已经帮他的身体清理过了，腹部却还是有一种奇怪的饱胀感，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留在他的体内，孙彬庆幸的是这比他当初的情况好上许多，那时候他在隔天就蹲在厕所里蹲上一天，整个人都拉得虚脱了。 孙彬拿起矮案上的咖啡，习惯地放在鼻尖闻的时候，一股血液的清香气息传了过来。 黑发血族顿了顿，他抬头看着正擦着杯子的人类青年，哑声地喊了喊：“小九。” 萧九一个激灵，回过头，不等孙彬传唤就听话地放下杯子走了过来。 说实在的，孙彬很不习惯──他潜意识地清楚这个萧九和先前那个顾人怨的混帐是同一个人，但是萧九在他面前老实巴交的听话模样，让他总是觉得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发生变化…… 在萧九走近的时候，孙彬直接拉过他的手腕瞧了瞧。 他的另一只手上果真添了一道新伤痕，只用绷带缠着，上头血迹斑斑。 孙彬有些失神地轻轻碰了碰那道伤痕，他觉得这样渴望鲜血的自己也同样陌生。 男人别过头，抬手拂了拂面，他喟叹了一声，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萧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人类青年坐在床上，伸手环住男人的肩膀，将下巴抵在孙彬的肩头上，亲昵地说：“我愿意的。”他闻了闻孙彬发间的气息，眷恋却认真地说：“就算是你，吸干我的血也没关系……只要是你。” 孙彬抬手握了握青年抱着他脖子的手，在听到萧九的话之后，他有些鼻酸地抿了抿嘴，哑声道：“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怪物么？小九……你不怕么？” 萧九在男人的后方挑了挑眉，他重重地在孙彬的脖子上亲了一下，说：“彬彬，你不明白。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有多帅气……”他歪着头看着男人，用手背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胡渣，似乎只要是孙彬的一切，都能让他爱不释手。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眼眸很深。“拥有那个形态，才是真正的‘血族’……那才是在千年前与我们相匹敌的强大生灵，那是人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战胜的力量。如果不是所谓的疫苗，那么这个世界，人类已经不复存在。” 孙彬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适者生存，这是这个世界的定律。宇宙之神没有规定谁天生就是地球的主宰。彬彬，相信我，拥有这种力量的你是最棒的……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和那些还要经过改造的家伙完全不同，你才是纯正的血族。” 萧九说得很入迷，甚至带了点痴狂的神色。 孙彬不由自主地想躲开那样的视线，他从未被人如此高度地肯定过，这让他的老脸有些发热。但是萧九却又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以虔诚的态度啄了一下。 “……” 孙彬毫无疑问地再次被灌了迷汤，在萧九再次将他放倒的时候，孙彬的肠子已经悔青了。 黑发血族在寒风之中摩挲着双手，九月的时候，波克市夜晚的温度会降到最低。他在这地方待了几分钟，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在发现到背后橱窗的倒影时，男人侧了侧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黑发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圆润起来的下颌，镜中的血族现在拥有一副很不错的气色，那滋润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个遭到通缉的罪犯。 他毫无缘由地微微一笑，却在看见店铺里的员工对他掩嘴轻笑的时候，孙彬赶紧压下帽子，快步地走到灯柱旁继续等着。 “彬彬──” 拿着两杯热牛奶的青年冲着男人喊了喊，这个身姿挺拔的青年惹来了不少视线，但是他将大衣尽数拉上，让人难以看清他的模样。 孙彬往青年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纸杯。 萧九拿出了口袋里的零钱，摊开来重新默数了一下，眯着眼看着男人，邀功地说：“找的钱没错吧。” 那刻意讨好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巨型犬，孙彬怀疑自己看到了萧九那不断摇晃的尾巴。 孙彬抬起手揉了揉青年的脑袋，挑眉赞了一声：“嗯，还不错。”至少比先前直接扔出张千百元大钞，还不收找钱的坏习惯好上许多。 萧九摸了摸被孙彬揉过的地方，表情纯情得连孙彬都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转手往萧九的后脑勺甩出一个巴掌：“看你得意的，真欠。” 人类青年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依旧乐在其中地满脸笑意，快步走前勾住孙彬的手臂。 他们一起在公交车站等着。 萧九拉长脖子好奇地张望，要不是知道这家伙的本质，孙彬估计也会让那稚气的模样给骗得一愣一愣的，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着杯中冒出来的烟气。 前些日子，他逮着萧九来了一场三审会堂。 照着萧九的口供，这小子似乎是从地下街道的袭击开始，就渐渐地恢复记忆了。完全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近期的事情。 孙彬在心下算了算，也觉得颇有道理，不过只要一想到萧九装傻看着他出丑的险恶心思，孙彬尽管说了不予追究，但是心里还是就恨不得将这人类给踹下床去。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夜晚的最后一班车。 两个亚裔男子坐在公交的最末尾，周围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旁边瘦高的青年挨着男人坐着，将脑袋靠在黑发血族的肩上，那个姿势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这样的画面却能令人会心一笑。 孙彬将脸转向窗外，旁边的人类青年安安静静地用手指卷着他的发丝，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从那双眼里看到这年轻男子的强烈爱意。 这种毫不掩饰的情感一开始让黑发血族还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在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孙彬也已经习惯这种为人所依赖的感觉──这确实很古怪，他总觉得萧九比一开始的时候还要黏着他，简直恨不得跟考拉一样地挂在他身上。 跟前阵子的提心吊胆比起来，虽然还不能算太松懈，孙彬却隐隐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他在初始还颇为纠结自己对萧九的感觉，后来他发现，这种爱欲夹杂的感情，也许只能用爱情来解释。 孙彬想到这个名词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他已经不算年轻，也到了应该安定的年龄──这时候大多数的血族男人都会找一个伴儿安定下来，当初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考虑向晏冉求婚。为此，他策划了婚后的许多事情，包括淡出圈子、找一个新的工作，稳定下来之后领养一个血族少年等等。 虽然目前的状况已经和他的计划背道而驰，但是孙彬在后来仔细想想，似乎……还是可行的。 而且── 黑发血族侧侧头看了看人类青年，萧九的睫毛很长，像是古早时期名画中的女性──浓眉大眼，但是更漂亮。人类青年在发现到男人的视线时，微微地勾唇。 孙彬突然觉得，也许他算是因祸得福。 他确实失去了原有的一切，但是却收获了一个人类。 好吧，虽然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咖，至少、至少……孙彬挠挠发热的脸，这个人类对他还挺痴情的。 就冲着这一点，他就足够让千万个同胞羡慕嫉妒恨了。 “在想什么？”萧九亲了一下男人的脸颊，小声地问。 孙彬看了看他，将脸转向窗外，他思考了一下措辞后，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孙彬并没有注意到人类青年脸上的变化，他像是也有些不好意思，“小九，你看……这里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安全。我也很担心，万一有一天、你、你被发现了……现在军、不、我是说你家里，已经是另一个人在做主了，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不会容下你。”他刻意避开一些敏感的词汇。 只要想到未来还有可能发生先前那些惊险的事情，孙彬简直恨不得扛起萧九马上跑路。 “我知道要你放下这一些有点困难。我……我也不能保证，以后能不能给你像过去那样优渥的生活，但是我可以发誓──”孙彬并没有事先演练过，以至于在这时候有点语无伦次，他只是脑子突然发热，想给这个深爱着自己的人类一些承诺，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对得起萧九的深情。 在他回头看着青年的时候，却见萧九呆呆地瞧着他。 那表情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被吓到一样，他看起来像是从未料过孙彬会说出这些话。那双黑色眼眸转了转，看着男人，重复道：“离开……这里？” 孙彬被瞧得有些慌，他掩嘴拂面，想要掩饰一下心里的尴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的意思是、是我们也许不能再待在市区，这里很危险。如果你考虑好了，之后的事情我可以再想办法……” 孙彬认为对方至少要考虑个几天，毕竟离开市区的话，未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他们没有合法的ID，不能登上飞船或是邮轮，是不可能到其他的都市的，唯一的选择只有市区之外的地方。 这阵子和萧九接触之后，孙彬发现这个人类的心思很细腻，有时候甚至会考虑到一些他不会留意到的事情。尽管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这让孙彬意识到，萧九并不只是个知道享乐的纨！子弟，虽然萧九从来没提起自己的事情，不过孙彬依旧对他改观不少──当然，这也有可能归咎于那该死的爱情，这坑爹的玩意儿能一瞬间让人变得很盲很傻很天真。 这一路上，他们没再说什么话。 他们一起回到了小旅店，孙彬一路忐忐忑忑的，他搓着手心──萧九居然忘了牵他的手。 一直到孙彬拿出电磁卡的时候，一只手突然砰地搭在门上。 孙彬的手抖了一下，手里的电磁卡掉在地上。 但是在他捡起来之前，后方的青年却猛然将他扳过来，仿佛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孙彬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就跟先前的许多次一样，搂住青年的双肩张着唇深深地回应着他。 他们从房外折腾到了房内，一路热烈地亲吻着彼此，直到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孙彬才推了推压着他的青年。 “小九……？”他怔怔地看着萧九眼里的异彩，要是现在是一幅漫画的话，萧九的眼里的闪亮简直可以灼伤不少人的眼。 “彬彬，你要带我离开？真的？”萧九饱含着惊异地问。 孙彬莫名其妙地挑一下眉，僵硬地点头，答：“呃，嗯。”难道他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 萧九突然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那表情就跟中了大奖似的。 他又像是要确认地回过头，跑到孙彬面前蹲下来，抓着男人的手放在嘴边快速地亲了几口：“真的？你要带我走么？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一起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是不是这个意思？彬彬彬彬你要跟永远我在一起是么？是这样的意思么彬彬彬彬──” 孙彬被青年的“彬彬彬彬”喊得有些头晕，但是在他拍醒萧九之前，青年已经乐癫癫地冲到阳台，对着外头大声喊着：“听着，我要结婚了！你们妒忌我啊──！” 孙彬连忙跳起来跟着冲出去要把这不要脸的混帐拖进来，萧九却力大无穷地拉着他，对着外头黑压压的巷子自顾自地疯喊：“听到了没有！我死也不回去了！我的老婆向我求婚了──快妒忌我啊──！” 孙彬应该庆幸外头没什么路人，萧九也不知是对谁喊得这么欢腾，还捧着他的脸在阳台作秀似的来了一个舌吻。 黑发血族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被青年打横抱起来冲回房里。 当萧九禽兽地撕着他的裤子的时候，孙彬忍不住用脚踢了踢他，笑得快岔气，骂道：“妈的死小子你要干死我？啊……” 也许是这一个月做的很勤，萧九在突然挺进的时候也没多大的障碍，他抓着孙彬的腰，迫切地想将自己送进男人的体内，他越推越深，接着大力地抽插着，边兴奋难耐地撒娇说：“彬彬，之后你给我生宝宝吧，好不好好不好──彬彬彬彬──” “……我操……我又不、不能生孩子……”孙彬哭笑不得地迷乱喘息着。 萧九捧着他的脸亲了亲，满脸坏笑地顶到最深处。 第二十二章 首都波克是一座建立于沙漠之中的堡垒，或者说，这个蓝色星球早在好几个世纪之前，大部分的陆地已经为荒漠所覆盖。 除了波克之外的其他都市分布甚远，而且繁荣程度远不及首都，要远渡那一整片的黑色海洋、对抗时常变换的气流，就需要乘坐飞船。而乘坐飞船一般是贵族才享有的福利，且不说票价昂贵，船票的销售对象也有所规定，所以各城的市民大多数终其一生都不会远离自己生长的都市，除了那些因为犯罪也遭到放逐或是自愿离开都市到荒漠生存的少数人群。 在都市城墙之外的沙漠，不仅遍布着流民，还有不少从都市里逃出的异变种。它们潜伏在这个贫瘠的沙地，倚靠流民的血液为生。而在沙漠地带流浪的沙民就像是遭到摒弃的羔羊，他们的安全并不会受到保障，包括自愿离开都市到沙漠地区的市民，政府也同样不会为他们的人身安全负责。 事实上，只要离开都市，那就和自杀没什么分别，那里的紫外线和辐射都很强烈，为此而潜逃到都市外的通缉犯，政府也不会费劲地去追击──他们迟早会因为沙尘暴而死或是成为异变种的食物，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那些失去理智的怪物，军方会在固定的时候出去扫荡，以保证它们保持在不会威胁到都市安全的数量。 离开都市这个选择很不明智──这也许是大部分的群众的看法。 在阴暗的街角，黑发血族将一早备好的现金袋交给了一个矮个子的血族，他们仅交换了一个眼神，矮个子将两张票券模样的东西递给了男人，低低说道：“一周后，时间显示在上面。只有一次上车的机会。带好家伙，这是几个小时的路程我们不保证会遇到什么……到了塞外绿洲，我们会再收一笔尾款。还有，到那里记得准备多一点现金，相信我，你们会需要到的。” 黑发血族票券收好，放在胸口前的口袋。 那个矮个子在将票券交给他之后就迅速地躲进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孙彬沉默地碰了碰胸口的位置，他的心跳有些快，那是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 这段时日军方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有街道上的全息显示器上偶尔出现他的脸时，他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作为一个合法的公民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而且，他现在还有一个人类需要照顾，也许不能说是照顾，这些日子萧九很懂事，不仅不会给他添麻烦，还…… 孙彬觉得脸庞微热地拂了拂面，他脸上无缘无故泛起笑意。 要是现在有人看见这个笑容的话，估计会觉得这爽歪歪的乐呵样儿，让人恨不得想一掌拍醒他。 要离开都市的话，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孙彬将手上还算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折现，包括他一直戴在手上的腕表，这是晏冉和他一起选的，他们各有一款。晏冉那一只很多年前就不戴了，说是样式过时了，现在孙彬也没有理由把它留在身边。 他筹了一笔款子，数额不算多，不过不管再怎么拮据，孙彬唯一不动的就是那一枚用罗尼亚原石制成的胸针。在萧九问及原因的时候，黑发血族露出暖和的笑容，微叹地说：“它帮了我很多。我没办法把它的兄弟们带出来，这已经是唯一一个。小九，这是我的守护石，它对我很重要。” 萧九眨眨眼，诡异地脸红起来。他把打包到一半的东西搁在旁边，磨磨蹭蹭地走到男人身边挨着他坐下来，侧身用力地抱住孙彬。 孙彬像平常一样揉揉青年的脑袋，萧九很喜欢撒娇，老是黏糊糊的，说实话孙彬很享受这样被人依靠、主动去疼爱的人的感觉。 “谢谢你。”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孙彬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低头将点算好的现金放好，轻松地问：“谢我什么？” 萧九眯着眼偏头勾勾唇，在孙彬的脸颊上偷了一个香，靠着他的肩头，语气平静地说：“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孙彬无所谓地甩甩脖子。 黑发血族看起来对之后的生活虽然表现得有些茫然，但是依然颇有计划地做着每一项准备。 萧九在这上面也帮了不少忙，甚至可以说，他就像是常常去到那片沙漠似的。他将孙彬身上大多数的钱换成保暖的衣物，还买了一些昂贵的空管种子──塞外绿洲是一片与都市隔绝的自治地带，在那个地方，血剂是一种奢侈品，但是听说那里可以种植出植物，可以由此与市区的一些商人交易，这是他们唯一的金钱来源。 “彬彬，那里到了晚上会很冻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 “冬天？”孙彬很少听见这个词，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四季已经是消失在千年前的奇迹。 萧九边说着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色大箱子：“有冬天的，不会下雪，但是水会结冰。我们得准备多一点东西，最好能建一个小温室。当然，还不能忘记这些──”他这段时间总是会说一些孙彬不怎么明白的话。 孙彬疑惑地走了过来，只见人类青年蹲坐在地上，三两下就解开了电子锁，那玩意儿看起来挺高级。 箱子自动地打开来，黑发血族好奇地蹲下来一看，有些腿软地坐倒。 萧九拿起了里头的其中一支黑色枪械，冲着前方摆了一个射击的动作，然后摆出一副“一般般”的表情，“现在时间紧迫，只能搞到这种货色了。”他两手撑着脸，眨巴着眼睛一脸惋惜地说：“哎，彬彬。只要有一把激光Q547，就算几百只异形冲过来，那就跟一群羊跑过来给我们晚上加菜……” 孙彬闻言哽了一下，他默默地将萧九手里的枪支拿过来迅速地塞进箱子里，把想起重重关上后，然后像是觉得烫手似的赶紧把双手抽回来，摸摸鼻子，故作镇定看着萧九说：“宝贝，我说──你对这些很在行？说实话，我以前、嗯，我的意思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其实我还真看不出来。” 他简直没办法把那个滥交大使跟这个人形兵器联系在一起。 萧九却顿了顿，看样子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静默地看着男人一阵，手指下意识地抠着地毯──那是他心虚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 “彬彬，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类青年看起来很小心，他说完一句，又停顿了片刻，一脸难以启齿。最后他简直带着讨好得可怜语气，低头用手指扯了扯孙彬的裤脚说：“你别怕我，彬彬……我知道我那样有点疯，我、我想保护你，你别怕我。” 孙彬瞧着他一阵，挑挑眉轻叹一声，将青年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解释说：“亲爱的，我不是在怪你。你这样很、很──”孙彬想了想先前几次的袭击事件，他主动将头埋进萧九的颈窝里，真心地说：“很酷、很厉害。因为有你在，现在我一直觉得我自己很安全……我只是感到好奇，你还很年轻，和我比起来。我很讶异你会这一些，我还以为人类都是需要被保护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纽带并不紧密，多数的血族并不会特别在意情人的过往，更不用说去追究。他们认为这是一种礼貌，除非对方愿意说，否则他们并没有这个权利过问。每个人都需要保留一点隐私和秘密，这是尊重对方的表现。所以当初对于晏冉离开福利院之后经历过的一切，孙彬实际上并不知道多少。他总想着对方总有一天会主动告诉他。 但是，他比他想象地还要在意萧九。有时候他会认为萧九只不过是一个缺乏关爱的孩子，有时候他又觉得萧九存在着许多的秘密，尤其是在那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外头的夜空时，孙彬会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和萧九在一起。 萧九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彬彬，在萧氏里，不管是人类还是血族都需要学会这些技巧，接受训练，不管是谁……” “你也是么？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么？”孙彬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类孩子，年纪还很小，瘦巴巴的，黑发黑眼，才几岁大就一脸厌世的模样。 “嗯。”萧九点了一下脑袋。 “那……你父亲呢？不是那一位，我是说，生下你的父亲。”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但是孙彬却不自觉地脱口问道。 萧九回答得很快：“死了。”他平静地轻声说：“因为难产。但是他还没断气，他们就割开他的肚子把我抱出来，让他死在手术台上……” 孙彬觉得萧九抱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收紧。 “别说了。好了，都过去了，好孩子。”孙彬忙结束这个话题，他使劲儿地抱住这温热的躯体，好给予萧九一丝安慰。 萧九双手紧环着男人，他的表情有些木然，还有些呆滞，在孙彬安慰他的时候，他默默地将脸贴在男人的额上。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孙彬并没有闲情和这座城市道别，他和萧九各背着两大个包裹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他们乘坐的是一辆沙漠货车，后方堆放货物的地方腾出了给几个人的位置。 除了这两个亚裔男子之外，其他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眼神也不太友善，双目的色泽很深，而且在萧九走过的时候，鼻翼不断地动着。一直到萧九那双用隐形眼镜掩饰的金色眼瞳突然瞪过来的时候，那个血族才有些怯懦地收回目光。 “小九，来。”孙彬已经将包裹先放置好，他弯着腰将青年从底下扶到车上来。没想到萧九连撑脚都不需要，抓着男人的双手一蹦就蹦了上来。 在孙彬走到里头时，人类青年并没有跟上，反是对着那几个还未上车的人居高临下地眯了眯眼，警告的意味十分浓烈──这些要么是罪犯要么是面临异变阶段的血族对危险的气味相当敏感，他们都识相地低下头去，看样子没敢再打什么主意。 孙彬拣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这个货车挺大，但是因为前头塞着货物的原因，让人感觉有点拥挤。而且外头的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温度开始升高，身后的金属板使得热气穿透进来，让人极不舒服。 在启程没多久孙彬就浑身燥热，他解开了衣领的扣子，看起来有些难过，其他人也是一样，只能不断地往嘴里灌水。 萧九也流了不少汗，这里头一片黑暗，人类的夜视没这么发达，他只能紧挨着孙彬，体贴地将水倒在手帕里，不断地给孙彬敷面──比起人类，血族更不能忍受高温，他们从来都不是阳光的宠儿。 “水……” 孙彬隐约地听见了一把声音，他往旁边看了看，只见对头的一个紧包着披风的血族，正在试图跟旁边的几个人要求一些水。孙彬留意到了他探出的手，指甲已经呈黑褐色，黑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在那双浑浊的瞳孔转向自己的时候，孙彬不由得做了一个吞咽。 萧九猛地将半瓶的水往另一个地方扔过去，那个血族忙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捡起来。 “他要是在车里异变了会很麻烦，不过在那之前，他们会把他给退推下去。”萧九将黑发男人拉向自己，让孙彬靠着他的胸膛，低低地说：“……彬彬，我会保护你。” 孙彬看着那有些癫狂的血族，心有余悸地在萧九怀里点了点脑袋。自从他饮下萧九的血液之后，已经不再出现异变的现象，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正视自己已经成为了需要倚靠人的血液才能活下去的异形血族。 他们在几个小时之前已经离开了都市，那些搜查关卡早已经被打点过，而且上头根本不会仔细去追究──对他们来说，这些动乱分子主动离开波克，也不是一件坏事。 车子在沙漠中行驶着，一直到走到中段的隧道关卡时，车子又停了下来。 孙彬记得他们不会在任何地方停下来歇息，除非是要进行搜查。他耳尖地听到了外头司机被人带下来的声音，那血族正在努力地胡说八道，那紧张的语气让人觉得这次的搜查和前几次都不太一样。 孙彬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本能地去看了看萧九。与此同时，挡住他们的货物沙袋开始被人往外卸下，除了孙彬之外，其他的几个血族都露出了有些惊惶的眼色。 萧九神色严肃地看着那个方向，一脸若有所思。 就在挡住他们的最后一层沙袋要被人卸下的时候，动静突然停止了。 孙彬听到了类似于呼叫器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模糊的对话，接着被扔到外头的沙袋又重新地堆回到车厢里。 不久之后，货车后门被砰地关上。 等到车子重新发动的时候，孙彬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他在萧九的怀里重新调整一下位置，小声地凑近青年的耳边说：“老天，我的皱纹快被吓出来了。” 黑暗之中，人类青年在血族男人的脑袋上亲昵地磨蹭，“我在呢，谁敢动你。” 孙彬笑了笑，脸上却不怎么轻松。他握紧了萧九的手，心里突然觉得，只要抓着这只手，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塞外绿洲并不是单纯地指一个地方，而是针对于沙漠地带里那些由流民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小村落，数目不多，分布也很零散。 那里之所以被成为绿洲的缘故，主要是因为那里存在着少量的地下水源，在贫瘠的土地上能勉强地种植出一些耐旱的植物──凭借这些农作物，他们可以与都市的商人交易，毕竟这个时代，那些毫无人工制剂的天然植物价格昂贵，有时候他们也需要一点稍微廉价的代替品。 然而，这些绿洲的土地依然贫瘠，如果想要在一片绿洲上扎根，那么他们也还需要一些智慧，例如用有限的材料制作出肥料，还有，他们需要共同抵御异变种──种种的事项来看，每一个绿洲上组建的小村落，都必然存在着领导人。 孙彬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好是深夜两点，是适合血族活动的时候。 但是货车后门一打开，他就能感觉到冷风刮过，那感觉就像是刀从脸上划过一样，又痛又冷──他总算明白为何萧九在车子一停下的时候，就赶紧翻出几件衣服让他给穿上。 “好了，下车吧，伊甸园已经到了──”司机冲着他们嚷嚷。 在孙彬扛着包裹从车中跳下来的时候，他发现司机说的显然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反语。他眼前的是一个生锈的铁栅栏大门，上头歪歪地挂着一个牌子，写着“B5区”。而让孙彬觉得恶心的是每个栅栏的尖头上头挂着东西，也许别人看不清，但是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些属于异变种的头颅。 在他有些反胃地拧眉时，萧九从旁边环住他，冲着他古怪地扬着嘴角──他看起来也很冷。 孙彬勉强地回以一笑，但是他觉得他的心是暖的。 在他们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好的时候，司机就领着他们到一个房子前。这里的房子都差不多，多数是用石料搭建的，虽然很简陋，但是看起来很稳固。而这个房子和其他的又有些不同，看起来更大一些，估计是这片绿洲的首领。 “啧，算我拜托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选在我在床上运动的时间来打扰我，哦，小骚货在床上等会儿，我把这些土狗们处理好我们再继续。” 孙彬听着那把不算难听的声音，他觉得耳熟地转头看过去。 在那个穿着绒毛大衣的高壮血族从屋里走出的时候，孙彬在冷风中看清了那家伙的模样，登时跟遭到雷击地顿住。 和其他几个寒酸的家伙比起来，中央那两个扛着大背包的两个人显得异常显眼。 门口的高大血族将视线转过去一看，与孙彬的视线对上。 他先是皱着眉，然后往前推开了挡住路的家伙，走到孙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因为另一个黑发的青年已经挡在孙彬前面，那表情冷峻得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大冰山。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那个血族用毫无忌惮的眼光打量黑发男人。 “你是……小彬？”他难以置信地一唤，露出惊喜的表情。 小……彬？ 萧九就跟点到某个开关似的，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孙彬的眼皮不断跳着，他完全没想到在这破地方还能碰上旧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狗屎运？ 在萧九炸毛之前，他赶紧把那黑毛给摸得顺服了，幸好那个红发血族还记得必须做点正事，他对孙彬打了一个“待会儿再聊”的手势，招呼着所有人进门。 这个B5区的首领是个俄裔的红发血族，和孙彬也算是半世纪前的老乡了。 在惊喜过后，萨沙并没有摆出和老乡叙旧情的模样，只是将几个初来乍到的外乡客请到屋里的客厅，跟他们简单解释了情况── 很简单，他们必须先做一个血液测试。要是他们之中有处于异变阶段的家伙，就必须马上滚蛋。 萨沙刚说完这条规矩，同来的其中两个就猛地一颤，被两边跟着进来的像是卫兵的大个子给抓住。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带了很多钱，我要留在这里──！”其中一个疯狂地咆哮着。 红发血族舒服地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勾勾唇挑眉说：“很好。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然后把人扔出去。” 咆哮声渐行渐远。 孙彬的脸色不太好，他两么指迅速交叠着，看着那向他们抽样的血族走过来。 他一开始没打听到还有这一个测试，他想那些人是故意的，存心让一些正在异变阶段的血族倾家荡产来到这里，然后将他们打劫一番之后，再扔到沙漠中自生自灭。 想到这一层面，孙彬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他握住萧九的那只手越来越紧……萧九眸里的色泽很沈，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前头的难区首领。 轮到孙彬的时候，黑发血族强作镇定地吸了吸气，在要把手指伸出来的时候，红发血族却坐起来摆摆手道：“哦，他们两个不需要。” 诶？ 其他人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萨沙摊摊手，一脸理所当然，“我是首领。你们最好记得，我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 孙彬看着那负责抽样的血族走开，他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在结果出来之后，又有一个血族被强制带了出去。跟一开始的人数比起来，现在只剩下了五个人。 除了萧九和孙彬之外，留下的另外两个血族看起来就跟走过一边死刑场似的。在“面试”开始的时候，他们按着位置一个一个走到难区首领面前。 在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第一个血族将自己一直牢牢抱着的箱子提起来，在萨沙面前打开──在那里头是各种珠宝和现金，粗略估算那些数目，至少有好几百万。 萨沙只看了一眼就把箱子合上，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很满意。他对着旁边的血族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说：“把这老东西带到第六区，那块地现在已经暂时属于你了。”他转向眼前这个血族，微笑地说：“欢迎来到伊甸园。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很容易，只要你每个季节固定上缴一定数目的税金，我保证你可以过得很惬意。” 孙彬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血族看起来都如此寒碜了，他们已经将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换成了金钱，好收买这里的巨鳄以换取更有利的生存条件。 他默默地算了算自己身上的现金，头都大了。 眼看着其他同来的血族都已经被带走之后，就只剩下了两个亚裔男子。 萨沙两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对，对着旁边的手下摆摆手，那是让他们退下的意思。 孙彬静静地看着人都走出去，他拍了拍萧九的手背，回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现金袋──这和先前几个比起来，已经不是用“寒酸”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萨沙低头看了一眼，果真挑一下眉。 “现在我们手里只有这么多……萨沙，呃，请不要怀疑，我不是要跟你套关系，只是我们现在确实有点困难，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红发血族坐起来，将现金袋打开来看了看，又扫视一眼黑发血族和他身边的青年。他陡然古怪地一笑，将现金袋扔回桌上，拍了拍大腿站起来：“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我必须说你们太幸运了，刚好有一个没用的家伙被咬死了，他在这里有一间豪宅。” 孙彬疑惑地看着红发血族。 萨沙回过头来，指了指他们两个，提了提嘴角说：“保管好你们的东西，这里有很多疯狂的家伙。快把那袋钱收好，哦，还有那个人类小子……” 孙彬警戒地站直，下意识地挡在萧九面前。 萨沙仿佛觉得这画面很新鲜，他摸摸鼻子摊手说：“不好意思，我的鼻子很敏锐，远远就闻到了一股人类的臭味……” 黑发血族抢在青年上前之前拦住他，场面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好、行了。现在不适合争吵。小九，安分一点。”孙彬头疼地打了个圆场，他扭头僵硬地对红发血族说：“萨沙，我很感激你愿意帮助我们，麻烦带我们到能够暂时歇脚的地方，欠下的数额我一定会偿还……” 萨沙微笑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这一双亚裔男子走出屋子。 这里的每一间房屋都隔开一小段距离，在他们的屋后粗糙地搭起了棚屋，红发血族边领路边简略地解释了这里的情况。 那些和孙彬了解的差不多一样，这里的居民大部分是以种植为生，用卖出的庄稼换取金钱购买血剂，他们各自拥有一小块贫瘠的土地生产不同的作物，还要在固定的时候缴纳税金，以保证他们可以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那些高压电包围的栅栏是很重要的防卫，一旦有异变种前来袭击，这个区域的自主军会负责抵抗那些不速之客，当然，他们也要有适当的自卫能力，能撑到救援来到的时候。 “这点可以放心，那些怪物虽然很疯狂，但是它们不是傻子，不会主动来送死。只有个别饿得失去理智的家伙……那种软绵绵的废物很好对付，一把菜刀对准脖子，几秒钟的事情，傻子都会。”从萨沙的语气听起来，这种事似乎很平常。 孙彬一直一言不发，他正在试图让自己尽快接受这个地方。等他们来到萨沙所说的“豪宅”之后，孙彬并没有表现得太失望，他当然不会以为这里能有什么像样的住所，但是那房子看起来崭新牢固，重点是，屋后的棚屋已经自带了温度控制器，这可以说是最棒的地方。 虽然土地已经荒废了一段时候，屋子里也积了灰尘，不过已经比孙彬预想的好上不少──他刚开始还担心他和他的宝贝至少要挨几天的冻。 “好了，祝你们愉快。我相信时间久了，你们会喜欢这个地方，至少我是这样。”红发血族走出去之前，孙彬忙上前去送他。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之后一定会……”在孙彬说完话之前，这高大的血族却像过去那样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像他们是老朋友一样──他们确实是。 “啧啧，小彬，别老在我面前装样子，这可一点都不适合你。要真的感谢我，有时间就去我屋里喝一杯，我们应该好好叙叙旧，说说这七十年发生的蠢事。”萨沙回头拍了一下黑发血族的后脑，指了指后边，“你最好快点进去，要不然我担心那小子会用眼睛把我射成筛子。” 血族男人回头去看，果真瞧见人类青年正一脸阴郁地守在门边，配搭上这阴森森的房子，活像只怨鬼。 孙彬心惊了一下，他匆忙地和老友道别之后，赶紧快步地往自家太太的方向小跑回去。 小型地质探测器的卫星不断转圈，在绿灯亮起来的时候，人类青年从地上站起来，拔出了探测器走进屋里。 这房子隔绝阳光的设施还算不错，从屋子后门一直延绵到外头的种地，基本上只要一个按钮，就能形成一个完全封闭式的空间，方便血族在白天的时候也能劳作。 很显然，黑发血族还没学会该怎么当个农夫。他对植物的知识仅限于它们需要浇水，然后必须晒点太阳，所以他负责将屋子给打理干净，至少得整理得像个家，而萧九就负责研究该怎么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变出东西来。 孙彬正拿着锤子钉着椅子，在青年进屋的时候，他将修理好的椅子放下来，“怎么样？它还能用，小九──” 萧九看也不看他的就从孙彬身边越了过去。 孙彬的话嘎然止住，他讪讪地收起了兴奋的笑脸，在萧九后方老老实实地跟着。 萧九去卧室里翻出了他们带来的东西，他找出了一个金属匣子，打开来。干冰跟着冒出来，他从里头抽出了两个管子──这里头是天然的植物种子，在先前这一个管子少说也要一两万，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现在这个玩意儿的价值已经无法预估。 “外面的土地没问题么？……那太好了。我说，你需要帮忙么，我这里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小九，我──” 孙彬在后方越说，萧九就越走越快。在他要追出去的时候，萧九却砰地把门给带上，在窗口那里淡淡地扔下一句：“我把棚子打开了，你不要出来。” 孙彬连忙把要伸出去的脚尖给收回来，他从窗口那里瞧着青年扛着一把铁锄，赤脚踩在干燥的地上。人类青年看了看这一片荒芜的土地，对着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接着弯腰挥着手里的锄子，好将这干硬的土地弄得松软一些。 黑发血族两手插腰地在屋里踱步，最后觉得头疼地缓慢坐倒在椅子上。 他们已经来到这里两天，萧九自从来到的那个晚上开始就是这副样子，一双眼老是斜着盯人，就像是个正在闹别扭的孩子，却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还要棘手。 他揉着脑袋无声叹了一口气。 在忙活了几天之后，孙彬总算把这个小房子给收拾得有模有样了。这几天为了侦察土地的情况，人类青年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孙彬被迫跟着爬起来──虽然萧九什么也没说，孙彬自觉要是他要真把这小子放着不管的继续睡死的话，那么萧九身上的怨气估计要再加重一层。 孙彬困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对大多数的血族来说，这应该是起来做早操的时候…… 炉灶上的汤锅突然滚了起来，汤水不断地往外冒。 孙彬瞬间回过神来，关掉了火恍惚地用手直接去抓锅柄，结果被烫得发出一声夸张的叫了起来：“嗷！”锅盖滑到地上，正正地砸中了他的脚趾。 黑发血族痛得跳了好几下，就在他发出惨叫声的同时，还在屋外的萧九火速地冲了进来，却见孙彬滑稽地在那里跳脚。 “彬彬！”他快步过来扶着孙彬坐在椅子上，蹲下来紧张地看着男人泛红的脚趾头。 “我、我没事，没事……”孙彬在心里默默地骂爹。 萧九神情担忧地察看着，那表情看起来似乎比孙彬还疼。他不断地用手揉着那只泛红的脚趾，一脸心疼地吹了好几口气。 疼痛的感觉渐渐消退之后，萧九还在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脚背，孙彬也没急着把脚给抽回来。 他们默默地看了对方一阵，最后还是萧九按捺不住地扑上来，跟野兽似的捧住男人的脸蛋在他的嘴上乱啃着。孙彬在短暂的呆怔之后也紧攀住了青年，抓着他的背火热地去回应那急躁的吻，两手似有似无地在萧九背上暧昧地摩挲着，不遗余力地在青年身上点火。 砰砰砰！ 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小彬──！有没有人在！”红发血族粗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热心的难区首领来得很勤，他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带一些日常用品──这些普通的东西在这里异常珍贵。 外头的声音传来时，孙彬被惊得一颤，但是在他推开萧九之前，人类青年猛地眼神一厉，直接扒下孙彬的裤子，二话不说就含住了血族男人的命根子，不给孙彬任何机会就深深地吞吐着。 孙彬扶住了桌子才没从椅子上滑下来，他呼吸紊乱地抓住萧九的头发，好几天没发泄的部位迅速地在那温暖的口腔里胀大。人类青年带着挑衅意味地睁眼看着男人，红色的舌头灵活地卷着顶端，脑袋在孙彬的两腿之间一进一出，在孙彬颤动的时候，故意用力地吸吮着，小眼神儿勾人地直盯着男人。 外头的敲门声再响了几回之后就再没动静。 孙彬忍不住射出来的时候，人类青年跨坐在他腿上，捏着血族男人的下颌粗鲁地含住孙彬的唇。精液的腥味让孙彬皱了皱眉，甚至还有一些从他们的嘴角溢出来，淫靡地滑至那性感的喉结。 “你跟那个家伙什么关系？”萧九的声音很冷，那语气都带了点审讯的意思。 孙彬头晕地甩了下头，他有些傻气地眨了眨眼，也许是因为萧九转变的太快──而且，萧九这样的神情让孙彬不自觉地想起先前的他…… “他为什么叫你小彬？你们以前就认识？很亲密？亲密到什么程度？你跟他睡过是不是？是不是？！”萧九的手劲越来越大，孙彬紧拧着眉，终于忍不住用双手一推。 成年血族的手劲很大，尽管孙彬不觉得自己使出多少力气，萧九依旧被推得往后坐倒在地。 “小九！”孙彬连忙上前去蹲下来，伸手要去把青年给扶起来，但是在他要碰到萧九的时候，对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将孙彬的手给甩开，赌气地抱腿坐在地上，恨恨地扭头，低吼了一声“滚开”。 孙彬这下终于明白萧九这阵子究竟在发什么脾气了。说实话他有些意外。 “亲爱的……”孙彬拂了一下面，弯下腰来单膝着地，用缓和的语气说：“我跟萨沙、我们确实是旧识，你知道的，除了贵族之外，多数的血族都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我也是。” 他停顿了一下，做了一个吞咽，仔细地斟酌着话语：“萨沙是我们那一批里年龄最大的，他是一个不错的大哥，他离开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络。我跟他、我跟他其实没什么。” 那双黑色眼眸从膝盖里抬了起来，他盯着孙彬久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撒谎。” 孙彬一哽，脸上安抚的笑容有些把持不住，“我们真的……” 萧九发出一声冷笑，眼里含着讽刺。 孙彬觉得自己开始耳鸣，他们沉默地僵持了片刻，血族男人终于投降地拂了拂刘海，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最后回过头一脸“如你所愿”地说道：“是，我们是睡过。” 萧九猛地抬头，眼睛睁得老大，让人无故觉得心惊。 “拜托。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而且那是一个意外。你知道每一个血族要是想要变成大人需要经历一场该死的折磨。那时候他只是刚好在我身边，没有其他的意图，他只是想要帮我──” 萧九咻地站了起来，孙彬看着他跑到卧室里，里头传来了不少动静。 他赶紧跟进去看，只见萧九扛了一支枪，全副武装地像是要去找杀父仇人。 孙彬吓得连忙挡在门口，“你要去哪里！” 萧九一脸平静地说：“他睡了我老婆，我去崩了他。” 我操！ 孙彬赶紧去把这疯子给强硬地推回房里，萧九像是铁了心要去寻仇，他要是来真的孙彬还真挡不住，最后孙彬终于濒临崩溃地说：“萧九，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跟你有一腿的可以从这里排队排到波克去绕个三圈再排回来──”孙彬收不住地摊手说：“对了，我怎么忘了，你还有一个合法的婚约者。好，那你跟他该怎么说？你们做了么？我想这连白痴都知道。这些事我从来没跟你计较，你有什么理由因为几十年前的旧事发神经，老天，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萧九闻声猛然顿住，他的脸色白了白，两肩颤颤的，不只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孙彬抱着双手站了一阵，萧九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难过。末了，他叹了叹，留下一句“我们一起好好冷静”，就走出去，当然，他没忘记夺过萧九手里的家伙──他想，他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深夜的时候温度骤降。 黑发血族蜷缩在客厅的破沙发上，他这几天的作息相当不正常。有哪个血族像他一样在晚上合眼呢？ 孙彬勉强翻了翻身，这张沙发对他来说不算宽大，他的两只脚得高高挂着。 他两手撑着脑袋，闭着眼却睡不着。 在模糊之中，他想起了以前参加的某个电台节目。一个正在和人类闹离婚的血族在节目上大爆料── 『人类的太敏感，他们总是神经兮兮。』 『没错，他们很迷人……但是相信我，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一条狗，必须彻底服从、而且保证对他永远忠心。连用右手打个炮，他都会跟你的右手吃醋──这绝对不是因为他爱你，对他来说，你只是他的财产之一，以及，一根味道还算不错的黄瓜！』 当然，最后这个可怜的家伙被隶属于人类的协会控上了法庭，理由是恶意诽谤。这件事在当时成为了所有市民的饭后谈资，但是大多数血族男人对人类依旧抱持着旖旎的幻想。 夜晚很漫长，孙彬不禁开始思考他和萧九之间的关系。 有时候，他确实觉得这份感情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是萧九对他，还是他对萧九。 这有点不寻常，也许是宿命，也许是一种错误…… 孙彬想得太入神，以至于他完全没发现到一个人影逐渐靠近他。 在萧九挤到沙发上抱住他的时候，孙彬整个人震了一下。他差点将身后这鬼鬼祟祟的家伙给踹下去，但是萧九早先一步用四肢紧攀住他，孙彬相信那姿势肯定很不雅观。 “彬彬……”那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要是放在平常的时候，孙彬会毫不怀疑萧九又在试图博取他的同情，他…… 呃，好吧，他确实很吃这一套。 “我……”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以前过得很乱……但是我只爱你一个。”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知道我很脏，彬彬，我以前觉得活着没意思……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他的手慢慢圈紧，在发现孙彬沉默的时候，他的语气越来越急。 “我会改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彬彬，我很难受。”他说话的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很难受，彬彬，我觉得我快死了，我好想去死。” 孙彬挣扎地慢慢翻过身来，在黑暗中，他隐约瞧见了萧九眼里的那层水光。 一瞬间，刚才在脑海里萌生的古怪念头都被他抛到了外太空去。他搂住了萧九，安慰地在青年的脸上吻了吻，轻声说：“我也有错。我刚才很不成熟……不要再说什么想死的话，这样我也会很难受。对不起我没发现你一直都很不安……” 他们紧抱着彼此，这个夜里只有接吻和说话的声音。 在地里长出嫩绿的新苗时，青年疯了似的跳起来，跑到屋里把睡眠中的血族给拉起来。 孙彬站在屋里，透过窗口看着阳光下的青年乐癫癫地跟个孩子似的指着那小小的苗子，“彬彬彬彬，你看到了么？发芽了！它发芽了！我试了一整个月，我还对它唱歌、跟它聊天说故事、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它他妈的终于给我面子了！你看你看！” 孙彬抱着双手，眨着惺忪的睡眼，歪歪脑袋，傻笑。 晚上的时候孙彬多开了一个罐头，给他的宝贝加菜。他坐在餐桌的对面搅着咖啡，一手撑着下巴含笑地看着萧九狼吞虎咽。 他发现萧九黑了不少，但是肤色看起来更加健康，眼里的阴霾似乎也比先前更少了。 看起来更漂亮、阳光……迷人。 萧九慢慢停止了咀嚼，突然爬到桌上，凑过来在孙彬嘴上偷来一个吻。 “臭小子，给我好好吃饭。” 萧九人来疯似的开始解孙彬的纽扣，一脸无辜地冲着孙彬眨眼：“可是你看起来很想要……” “我操操操操──” 在两个人从餐桌上亲热到餐桌下的时候，门口又不识时地响了起来。 这次孙彬还没爬起来，萧九就先从他身上蹦起来，“我去开门。”接着就轻飘飘地跑到了门口去。 来人是难区首领和一个金发血族，孙彬从后面赶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萧九规规矩矩地把客人给请进屋里。 “瑞恩一直吵着要来看看，我已经告诉他我没有在偷吃──嗷！”金发血族毫不客气地在萨沙脚上踩了一脚，他亲亲热热地走到孙彬面前与他握手，白了一眼自家男人，说：“别听他乱说。我是瑞恩，来自金赛。” 金赛？那可是一座偏远的小城市。 金发血族看出了孙彬的疑惑，他没有刻意隐瞒地解释：“我们那里太穷，我偷了一个贵族的钱包，被他们扔到了沙漠，很不巧遇到了这个家伙。” “是啊，那时候的他比现在可爱多了。”萨沙揉着腰碎碎念。 萧九从屋里拿了用于招待客人的甜酒，在递给红发血族的时候，他还礼貌地微微一笑，弄得萨沙忍不住怀疑这小子跟先前的那个杀气腾腾的人类是不是同一个。 人类青年就跟贤内助一样，搁下杯子就安静地退下去，在厨房里洗碗擦桌子。 “他真的是人类……？”瑞恩打从萧九一出来就一直瞧着他，眼神跟到了厨房去，忍不住拉拉萨沙说：“噢，原来这就是人类。萨沙，人类都这么好看么？他的眼睛是黑色的，真漂亮，萨沙──” “小麻雀，那可不是普通的家伙。”红发血族对着孙彬挑挑眉，意有所指地说：“玫瑰越漂亮，带的刺就越毒。” 孙彬尴尬地笑笑，从某个方面来说，萨沙说得也没错。 这对客人待了一阵子就离开了，在临去前他们向孙彬提出了守月祭的邀请──就算是一群坏家伙也需要点乐子，在每年最寒冷的冬天来临之前，这里都会办一场热闹的派对。孙彬作为这里的新成员，理所当然地要去露露脸。 孙彬没有理由拒绝，他将他们送到门口，向他们拥抱道别。 在回头的时候就见萧九正贤惠地收着杯子，孙彬忙上前抢过他手里的盘子，“我来吧，你先回房里休息。” 萧九却抱住他的腰，将孙彬给带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啃着他的嘴。孙彬狼狈地闪躲着，最后还是妥协地勾着青年的脖子。 金发血族在一路上勾着萨沙的手，唧唧喳喳地说着话。 “我从来没见过人类，我听说他们一出生就是贵族。是真的么？那他为什么要逃到这里？你居然把弗兰克的房子给他们，他可是你的好帮手，我听说他气死了。难道他们付了大价钱？唔。” 萨沙突然用手掩住情人的嘴。 “小麻雀，记住，我们只需要表达我们的善意，其他的不需要多说，明白么？” 瑞恩看着男人严肃的神情，乖乖地点头。 第二十四章 黑发血族闭着双眼平躺在旧沙发上，他的长腿高高地挂在沙发的另一端，人类青年坐在他头端的小凳子上，正认认真真地使着那把古老设计的刮胡刀。 落日红色的余辉从窗口探入，孙彬睁了睁眼，才刚要稍微转头就让萧九警告道：“别动。” 萧九反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刮掉了男人脸上的那白色泡沫。他虽然是第一次帮人服务，但是技术已经没得挑剔，孙彬不晓得是不是所有人类的智商都保持在这么高的水平线上，萧九这样的人才放在血族社会里，完全可以用天才来形容。 遗憾的是，人类的寿命永远不及血族的二分之一，这是人类至今仍无法打破的定律。 孙彬忍不住用手指勾了勾萧九的下巴，那里收拾的很干净，孙彬发现除了这小子脑子刚傻的那段时间，他就没怎么看过萧九难看脏乱的时候。而且，这个人类还特钟爱黑衣，过去就是一身黑漆漆的，跟只乌鸦似的，还是一直爱卖弄风骚的乌鸦。 孙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我手抖了痛的是你自己。”萧九拧眉咕哝地抱怨。他安静了片刻，又按捺不住地小声问：“彬彬，你笑什么啊？”他用下巴去蹭了蹭孙彬伸过来的手指。 “我在想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孙彬挑挑眉，做状无奈地叹息道：“我怎么就摊上你了，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执着，说真的， 你以前还真是个人渣……嗷。” 萧九咬了一下男人的手指，提起最后一刀。他静静地没说话，转到旁边去将刮胡刀浸在水盆里。 孙彬在沙发上翻过身，看了看青年有些落寞的背影，讨好地从后面抱上去，揉揉青年的头发深深地闻了闻，微笑地说：“宝贝，我开开玩笑……别生气了，嗯？今晚我们要一起参加派对，要表现的恩爱一点，是么？” 萧九稍微软化地侧了侧头，在孙彬安抚地主动亲他的嘴的时候，黑发青年才提起嘴角，语气还是闷闷的：“彬彬，为了你我会改的。我说真的，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 萧九的声音突然小心起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原谅我？” “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孙彬不以为意地反问，做出有待斟酌的模样。 萧九的眸光幽幽，那漂亮的薄唇紧抿着。他主动去握住孙彬的手，请求似的执起孙彬的掌心将脸贴上去，眷恋地轻轻磨蹭。 孙彬整颗心都柔软下来，他发现自己对萧九完全没辙。 萧九说了，这天的落阳颜色特别艳红，晚上会是个好天气，温度也是这下半年最暖和的一次。这种事情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 在这一对亚裔伴侣来到派对的地点时，篝火已经烧了起来。在他们走近的时候，瑞恩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冲着他们俩兴冲冲地摇晃着双手。 孙彬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少说也有百来人数，而且尽管都是些城市逃出来的罪犯，他们看起来也没怎么凶神恶煞。 “我们把烧烤架弄好了，血剂在那边的冰桶里，随便拿，萨沙负责买单。”瑞恩指了那个方向，只见红发血族正在和几个高壮的血族喝酒说说笑笑。 孙彬带着萧九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穿着火辣的妖媚血族拿着托盘过来。孙彬拿了两杯色泽艳丽的葡萄酒，对着他微笑。那名血族顿时红了脸，正欲冲着这黑发男人抛媚眼的时候，却被旁边投来的视线弄得一僵。 只见一旁的青年跟只狼似的盯过来，俊美的脸庞醋意横生，这名血族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往黑发男人靠近一分，这小子就会冲自己咬过来。 孙彬将杯子递给萧九，轻轻捏了捏那简单上了妆的脸庞──萧九的长相是万里挑一的标致，孙彬嘴上说是要减少一些麻烦，实际却带了一点私人因素。他的醋劲儿其实也不小，只是比萧九更善于掩藏。 “里头的血剂浓度很高，你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孙彬小声地嘱咐。 萧九将杯子凑到鼻子闻了闻，没什么异样的喝了一口，咂咂嘴，紧接着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孙彬噗地笑出声，骂了一声“活该”。 此时充满着异域风情的音乐响了起来，十几个舞者围着篝火随着音律舞动，身上的布料仅遮住了重点部位，材质也是属于较薄的类型，诱人的臀沟若隐若现，将现场的气氛瞬间炒热起来。 萧九看起来兴致缺缺，他默默地用烧烤叉子搓着那些人工造肉，时不时扭头瞪着看着前方一脸微笑的孙彬，咬咬牙道：“花心。” “嗯？什么花？”孙彬没听清地问，眼睛还似有似无地盯着前方。他毕竟是个健全的成年雄性。 萧九扔掉了手里的叉子，跟打了鸡血似的侧头去拉扯住血族男人的发丝。在将孙彬吻的晕头转向之后，萧九才满意地放开他，色情地啄一下孙彬的耳垂，吹气说：“彬彬，你要是喜欢我穿那样，我们等会儿就试试……” 孙彬在后来的时间都乖乖咀嚼着萧九喂来的烤肉，眼睛没敢再到处乱瞟。 “──我们待会儿再喝。”红发血族和酒友们说了声就往两个亚裔男子走了过来。 萨沙和孙彬两人碰了碰酒杯，红发血族就在他旁边坐下来，用手勾住孙彬的肩膀重重拍了拍。 萧九扭过头盯着那只放在孙彬肩上的厚掌，看那模样好像随时准备用叉子钉上去。萨沙冲着他挑眉一笑，说：“小朋友，再去拿点肉来。” 抢在萧九炸毛之前，他又道：“你不知道么？小彬最喜欢吃烤肉了。” 人类青年讶异地眨了一下眼，看了看孙彬，见男人没有否认，忙搁下叉子小跑到前方跟一群彪悍的吸血大叔抢生肉去。 “怎么样？这里的生活。”把萧九支开之后，红发血族出声道。 孙彬扯了扯嘴角，他环视着周遭的血族──他们分成不少的小团体，那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同的家庭单位，看起来感情挺融洽。 “还不错。”孙彬缓慢地答道。 他们两人各自喝着酒，静默一阵后，萨沙缓缓说道：“半年前，我收到了你的通缉令。S级通缉犯，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藏匿这个等级的犯人，整个区域的大伙们都会遭殃。” “……”孙彬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那些人类的走狗鼻子很敏锐，好家伙，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孙彬静了静，低头看着火苗答道：“我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萨沙，说老实话，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萨沙点头不语。 “要是你觉得我会连累你们的话，我们会尽量找时间离开。但是不是现在，很抱歉，我拜托你……”孙彬很少低声下气地求人。 萨沙毫不客气地甩了一下黑发血族的后脑，他嗤笑一声：“啧，你怎么回事？说话老酸不溜丢的。你是不是老了？老小子？”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萧九已经满载而归地回来，他两手抓了一大把，嘴里还叼了几根，看样子战绩辉煌。 “萨沙，要是我吃烤肉吃到撑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孙彬看着往自己跑过来的青年怔怔地说。 “那还真是幸福的死法。”红发血族大笑着拍着他站起来，但是在他走开之前，他突然回头，扔下一句：“你知不知道守月祭什么意思？” 孙彬疑惑地微笑摇头。 萨沙冲着他抬一抬酒杯，含笑看着这两个亚裔男子，倒退走地说：“请尽情享受这美丽的一夜。” 萧九挨在孙彬身旁坐了下来，他还顺便猫了一把高级血剂，虽说这玩意儿跟他的血液没得比，但是当当调味料也不错…… 萧九烤肉的技术很不错，孙彬不由得问：“你这一手哪里学来的？” 萧九转着叉子，毫不在意地说：“小时候被扔进训练场待了一个月，什么吃的也没有，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 “……那时候你多大？” 人类青年转一下脑袋，突然将手里的烤肉往一个方向扔出去。那一头的黑暗的角落，猛然有什么东西跳蹿出来，抓起地上的烤肉就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孙彬看出了那是一个小孩子、血族孩子。 “是……孤儿？” 萧九点一下脑袋，同样看着那个方向，轻声说道：“异变种之间生下的小孩，只要没打过疫苗，在成年之后，就会变得跟他的父母一样，被驱逐、被捕杀。” 孙彬有些不忍地说：“那太残忍了……” 萧九静静地看着男人，他慢慢地将男人拉向自己，单手环住他说：“彬彬，我们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孩子？”孙彬必须说，这个词能让他的心脏感受到一股前所有为的悸动，他禁不住地扬起嘴角：“我听说生孩子很危险……”他不希望萧九出什么事，但是要是他们能拥有孩子的话，他无法想象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嗯。”萧九亲吻他的脖子，“很危险……我很担心，我真舍不得……” 孙彬以为萧九是怕自己出事，他更加心疼地抱紧了青年，然而，拥有孩子的梦想迅速地在他的内心里扎根，他们后来的话题几乎都围绕在孩子身上。 “小孩刚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很小？我听说，只有大概这么大。”孙彬比了一个手势，他又忍不住赞叹：“那真是个小宝贝──” 萧九认真地想了想，“我以前在保育所里看过，这么大吧。”萧九暗暗露出一丝贼笑，说 “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可爱的。” “嗯。”孙彬傻笑地脑补。 “生孩子很辛苦的，但是我觉得生两个比较好，三个也可以……”萧九继续放长线。 “嗯。”孙彬开始想象被几个孩子围绕的幸福感。 “以后我负责带孩子，但是你要帮忙做家务……”萧九牵着孙彬站起来，他们走到了无人的草丛附近，远离了人烟。 在这种各自玩乐的时候，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离开。 等到孙彬稍微回神的时候，萧九已经掀起他的上衣，舌头濡湿了那深色的乳首，温热的手掌正在他的臀部颇有技术性地揉捏着。 孙彬尴尬地推拒，“臭小子，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跟我老婆生孩子。”萧九勾着唇一笑，一边解开孙彬的腰带。 “你才是我老婆──”孙彬其实更想说，要生孩子的话，这上下搞错了吧？ 但是孙彬来不及分神去深究这件事，萧九很快就带着他进入状况。在那粗大的男根埋进来到时候，孙彬两手撑在树上，说不出舒服地低喘──在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适合做个零号，至少和晏冉在一起的时候，他更享受握有主导权的感觉，被人随意摆弄的时候他总会失措。 和萧九做爱的时候这种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更强烈，孙彬却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地那样抗拒，相反地他有时候颇享受看着黑发人类为他迷乱的神情，萧九对他的渴求总让他有一种这个人类“非他不可”的强烈自豪感。 孙彬将身体的中心往前推，身后的青年冲撞得很激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希望让他们比先前还要激动，男人一脸禁欲咬着下唇压抑呻吟、臀部却随着抽插而晃动的模样让青年更加热情地在那性感精壮的身躯里横冲直撞，夸张的交媾声和肉体碰撞的声音在密林里弥漫。 黑发血族趴在青年身上往回去的方向前进。 孙彬不断地打着哈欠，距离白天还有三个小时多，但是也许是因为刚做完运动，他的体力流失得很快。 萧九原先想打横抱着他回家，但是孙彬说什么也不让，最后只好各退一步。 萧九边走边时不时侧侧脑袋看一看身后的男人，他眼里深刻缠绵的爱意连瞎子都能感觉出来。 如果是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这样的爱很沉重。 孙彬眨了眨眼，他心里突然诡异地泛起一个想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萧九爱自己一样那么爱他。 他总觉得萧九的爱来得很猛很突兀，而他则是顺着那股猛浪而逐渐妥协的感觉。虽然他现在确认自己也爱着萧九，但是有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他们的将来。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而不对劲的人到底是他还是萧九……？ “彬彬？” 孙彬闻声对着青年微微一笑，“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萧九向来是不好敷衍的，但是他不想因为自己造成萧九的不安。孙彬转开话题说：“今晚大家都玩得很疯，看看那些血剂，还真是个大手笔。” 萧九露出“一般般”的表情。 “说真的，我之前也没打听到这里有这样的日子。比尔……他是我们的邻居，我没花心。我上次问过他，他说他也来这里不到一年，没听谁提起过。” 孙彬无意地说：“小九，这晚上的东西太丰富了，那看起来还真像行刑前的最后一顿，你说是──” 萧九猛地停住步伐。 他突然转头看着男人，问：“彬彬……现在是几号了？” 他们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对时间的观念已经迟钝了很多。孙彬细想了一下，模糊地说：“十月上旬吧。”孙彬又补充一句：“你那天在厨房里没听到，萨沙说这是守月祭，小九，你听过这个么？” 萧九的脸色蓦然恐怖起来，背着孙彬快步往前冲。 “小九、小九──” 孙彬在背后嚷着，萧九却像是来不及解释一样，他不断地看着阴暗的天色，只见那一抹黑色的云层距离月光越来越近。 他们没多久就跑回到屋子里。 萧九一带着孙彬进门，就迅速地将门给关上，还脸上了四道防卫锁。 “小九，发生了什么事情？怎──”在孙彬发出疑问的同时，一个类似号角的声音响了起来，划破宁静的夜空。 窗外的月色已经被黑云所遮掩。 萧九从屋里拿出了两把步枪，他将其中一只交给孙彬，接着又在外套上系好了补充的子弹装备，他的模样就像是个准备上战场的军人。 他拉着跑到了厨房，一脚踹开桌子，将底下的暗门给拉开来。 “彬彬，快过来！” 孙彬忙爬下阶梯，在他到地下室的时候，对着上头的萧九伸手。 萧九定定地看着男人一阵，他蓦然对着孙彬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彬彬，你乖乖在这儿等我……不要出来！一定不要出来！除了我，有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回答，知道么？” 青年握住了孙彬伸高的手掌，跪下来急促地亲了几下，说：“乖，别怕、别怕……想想我们以后的孩子、我们未来的生活。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我的欧若拉。” 欧若拉……？ 孙彬还没反应过来，萧九就把地下室的门给带上，他甚至从外头将门给反锁起来。 “小九！小九！！”孙彬用力地拍着门。 他能感觉到桌子被归回原位，以及萧九走出门的声音。 孙彬慢慢地坐下来，他担忧地两肩微颤，在他满脸不知所云的时候，他感觉到地板微微震动起来。 摇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是地震，由好像是一群东西从地面上跑过的震感…… 孙彬突然明白什么地抬头。 那么多高级的血剂、如此浓烈的血腥味…… 『你知不知道守月祭什么意思？』 『请尽情享受这美丽的一夜。』 第二十五章 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烈，似有一大群的兽类正在逼近。 孙彬渐渐地退到了地下室的角落，在感觉到上方有什么东西突然闯进来的时候。 上头不断地发出“砰、砰、砰”的脚步声，腐朽的臭味传了过来，孙彬能透过狭窄的细缝看到那几个巨大的影子。 他轻喘地攥紧了萧九扔到他手里的枪械，冰冷的金属感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安全感。 忽远忽近的惨叫声开始蔓延，那些在这空屋里晃荡的异变种也许是闻到了血腥味，发出一声低吼之后，从屋子里跳蹿而出。 上头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孙彬扶着墙腿软地坐倒在地，他有些哆嗦地自言自语，不断地暗示自己镇定。但是那伴随着枪声的尖锐惨叫提醒着他现在外头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屠杀。 “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孙彬闭着眼双手捂住耳朵像是做祷告一样，天知道他只晓得耶稣是公的之外其他什么也不懂。 孙彬嗫嚅着低喃了一阵，他仰了仰头，抬高双手。 白皙宽厚的手掌，修得圆润的淡色指甲──他睁了睁眼。 为什么……没有任何异样。 铿！ 剧烈的声响又从上方传来。 孙彬又往黑暗中缩了缩，他听到了靴子踩在木板上步伐声。 “他没在这里……” “也许已经被撕碎了，这次引来的那些怪物简直饿坏了，那些新来的眨两眼就没剩了。” “中……不，我是说，首领说过，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被逮住，那个人类很狡猾，他破坏了这附近所有的监视器。那可是个好家伙，首领让我们活逮他。” “活逮并不稀奇，既然是人类，不过做了什么都一定会有他的用处……” “别看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找找吧。说真的，我真想换换工作──” 声音越来越远。 那张倒翻的桌子算是解救了孙彬，将这个地下室的入口给完全掩盖住。孙彬摸了摸这粗糙却崭新的水泥墙，他有理由相信这只能容纳下两人的逃生处是萧九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凿出来的，这些追兵并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在确定他们离开之后，孙彬疲惫抱着两腿往后倚靠。 他硬是从一片混乱之中整理出一条模糊的线路来── 所谓的塞外绿洲，根本不是什么栖身之所，而是真实意义的贼窟。他们将城市里那些有钱的冤大头们引出来，得到他们身上的财物，利用他们进行作物生产，等到了年末收成之后再引来沙漠中饿慌的怪物，将这些新来的血族收拾干净，以方便他们继续接收下一批的羔羊。 这是孙彬粗浅的猜测，但是他却不知道这距离真相还有一些距离。 在意识到是他将萧九带入这危险的境地时，孙彬除了自责和懊悔之外，再无任何办法。而且，从那些人的嘴里听来，萧九也许已经发现到了什么，他却从来不告诉他，是因为怕他担心还是认为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孙彬痛苦地掩住脸，他深深地吸着气，再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突然恨恨地猛捶着地面。 “你有什么用……该异变的时候你办不到，你为什么要带他走……”他的拳头被粗糙的水泥地划破，黑发血族像是觉不出疼痛一样地收拢双手，他绝望地意识到，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他和萧九能够安全生存下去的地方。 萨沙的背叛并没有带给孙彬多大的痛苦，对他来说，那只是过去的一个旧识，这种事情的发生对他来说只是有点意外。但是令他感到无措的却是萧九和他之间的未来，就算他们能在今晚生存下去，那么明天呢、将来呢？ 藏匿在沙漠之中、或是回到波克。 结果是一样的，一边是异变种、另一面则是军方。 根本、根本……没有将来。 在孙彬陷入无望的臆想之中的时候，时间已经渐渐过去。 外头还是一片黑暗，这是城市中的居民所不知道的事情──沙漠地区在年末冬日的时候，一直到这一年的结束，否则不会再临来白天，这其实就是守月祭的由来。故此，年末也是异兽繁殖的好时机，它们除了热衷于交配之外，对血液的渴望也会更加猛烈。为了控制异变种的数量，军方往往会在年末的时候展开一系列的捕杀行动。 黑发血族从昏睡之中突然转醒。 “……”在看到旁边的四堵墙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神之后，他在浑然想起数小时之前的巨变。 外头悄然无声。 黑发血族扶着墙缓慢地站了起来，他看着那紧闭的入口处，舔了舔干燥的唇，有些恍惚地将两手搭在阶梯上，艰难地爬了上去。 他试着去推了推板子，但是他站着高举双手的姿势实际上使不出太多力，跟别说外头还让一张桌子给挡着，萧九临去之前甚至还加了两道锁。 在孙彬苦恼要如何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随风传来，有点……像是哭声。 孙彬勉强地往前凑了凑，闭着眼仔细去闻。 ……呜。 细尖的哭声，像是、像是小孩的声音。 孙彬抿了抿唇，他陡然想起了前一晚那从他和萧九眼前一晃而过的血族男孩。听说异变种不会攻击小孩、尤其是它们的孩子，这和人类短暂的寿命一样，就算经历了千百年，也依旧是不解之谜。 那么他应该在昨晚的屠杀之中活了下来，他现在就在他们的屋子里藏身。他的哭声听起来很难受，也许是因为受了伤。 “喂……”孙彬用干涩的喉咙喊出声，“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孙彬又舔了舔唇，他将背在背上的枪械拿在手里，用枪柄去用力地撞一下入口。 砰！ “喂──”孙彬再次喊道：“我在这里，听得到我说话么──” 那个哭声突然止住，孙彬能感觉到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往自己的上方靠近。他不由得面露喜色，又使劲儿地用枪柄去撞击木板。上方挡住入口的桌子只稍微震了震。 “你好，我、我不是什么坏人……”孙彬从那没被挡住的细缝中看到了一个孩子的影子，他放轻了声音，游说道：“孩子，帮我个忙，把我把这该死的桌子推开──我、你看起来受伤了，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孩子蹲了下来，孙彬能瞧见他金色的眼珠。 孙彬很着急，他恨不得背上长出一双翅膀。但是在那之前，他得让这个孩子相信他，把他给放出去：“请你帮我，孩子，只是推开桌子。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血族男孩在呆呆地看了男人一阵子后站了起来，他费力地去推着那张桌子。这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来说需要一点时间。 在渐渐感受到从细缝之中流泻而入的月光时，孙彬感激地看着那个孩子，又嘱咐说：“乖孩子，你尽量站得远一些，我得弄毁这天杀的玩意儿。” 说罢，黑发血族就从阶梯上跳下来。 等到男孩跑开了，他笨拙地举起枪。 一连打出几发子弹之中，门锁从里头被打穿。 在孙彬爬上来的时候，血族男孩还跑过来拉了他一把。 “谢谢你，亲爱的。”在男人好容易爬上来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个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有着一头杂乱褐发的男孩眨动也不动，在孙彬撕下袖子给他包扎肩上的伤口时，他才抬头看着男人，有些呆傻。 孙彬环视了一下这已经不成样子的房子，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到遗憾。 他抓紧了枪柄，战战兢兢地往外挪。 高挂于夜空中的明月透着一抹妖冶的光芒，卷起的尘沙带走了血腥味。 外头除了破坏的痕迹之外，仿若一处废墟，不见半点人烟。 孙彬牵起那只有他膝盖高的男孩，他精神紧绷地观察着四周，就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蹿出来…… 血族男孩跟着男人走到屋外，他眨也不眨的眼珠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转，猛地甩开孙彬的手，往前头跑了过去。 “喂！”孙彬急急地喊了一声。 男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黑发血族。 “……你是要我跟你走？”孙彬在和短暂地对视之后问道。 男孩点了点脑袋，又开始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孙彬毫不怀疑地追了上去。 外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孙彬只觉得挂在脸上的风越来越强，他艰难地跟在那个血族男孩的后方──周围的沙尘越来越大，甚至隐隐开始起雾。 “等等我、孩子，喂──”孙彬在后方狼狈地喊着。 又一阵冷风刮过，男人的脸上已经有几道浅薄的刮痕。他随着强烈的风势退了退，等到他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时，那个孩子已经不见踪影。 周围是陌生的风景，几幢石房孤零零地掩于迷雾之中，这里就像是一座死城。 “孙彬。” 冰冷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 孙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背后遭人重重一击。 他直接扑倒在地上，但是这一重击，却让他的脑子撞的清醒一些。 模糊视线的迷雾诡异地散开，他看见了那高大的红发血族──违和的是，他两边并不是时常跟他在一块儿的乌合之众，而是那一些训练有素的黑色军犬。 “这里是B5区，我是凡多夫中尉。报告，扫荡已经结束。以及，ID SQ3402，成功逮捕。”萨沙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被压制在地的黑发血族，对着通讯器报告道。 在昏迷之前，孙彬看见了那藏在一大队军人后方，捡起他们抛出的食物的血族男孩。 男孩狼吞虎咽的动作诡谲一顿，他转过来面向孙彬，纯净的金瞳冲着他眨了眨。 黑发血族在面对着眼前的一片白色的时候，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镇定。 他从那张不知道该说是床还是平台的东西上坐起身，微带茫然地打量着周遭。 他也许应该暗暗庆幸，这看起来不像是矫正所，反倒像是一间普通的住房──他看了看自己，他身上只套了一件式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手术服。 难道是要被肢解之前的准备？ 孙彬捏了捏眉心，他在勉强整理一下思绪之后，醒来时的那些乐观逐渐褪去，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他记得他被军方逮捕了，而且在昏迷之前，他看见了萨沙──也许应该叫他凡多夫中尉。他根本没有料到从前在福利院的大哥居然会成为军人，而且还是中尉，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孙彬会由衷地恭喜他。 他必须为一开始的猜测做一些修改。 塞外绿洲并不存在，或者说，那只是一个军方的陷阱──好让他们更简单地抓住异变种，而逃到那里寻求庇护的罪犯都是用来吸引怪物的诱饵。等到一轮的狩猎季结束，他们会重新建造这片绿洲，再收留一批新的诱饵，周而复始。 在绿洲里负责秩序的那些干部应该都是军方的走狗无误，所以在当时他们才会回头去找他跟萧九。 萧九…… 孙彬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开了，他现在只能祈祷萧九逃过这一劫──对，最好是这样。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抓不到萧九，才需要活逮他。他们可能想利用他知道萧九藏身的地方，或者说想利用他抓住萧九。 孙彬做了不少思想准备，他带着几乎要为爱赴死的浪漫情怀自我安慰，他只希望那些家伙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之后，能让他痛快一点。 呃，其实死在阳光下也不错，他一直很想看看日出，那一定很壮观。 萧九一个人过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那死小子最好再被砸傻一回，他还真想看看这次又有哪个心软的家伙中招、摊上这个一个讨债的。 按照这死小子先前的滥交程度，再找上另一个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但是，这次孙彬希望那个倒霉的家伙能比他更聪明一些，至少别跟他一样没脑子，这样的话萧九也能少吃点苦头。 至于家庭、孩子…… 孙彬忍不住抬手缓缓地揉眼，他的内心感到一股荒凉的酸涩。 说、说真的，他还真他妈的想掉泪。 黑发血族仰着脑袋，他可不想活了一百岁还哭红鼻子，这太难看了，老小子。 就在孙彬自怨自艾的时候，前方突然有什么一闪。 孙彬一顿，就将原来空荡荡的地方凭空弹出一个完整的人──确切来说，是一名亚裔血族。 影像很清晰，简直就像真实的人出现在眼前。 当那张和萧九有三分相似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孙彬愣得连眨眼都忘了眨。 中将阁下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张红色的大沙发上，POSE摆得很威，这骚包的劲儿让孙彬肯定萧九一定不是他们家捡来的。基因比什么都诚实，大家懂的。 “孙先生。”萧静的声音跟萧九的鸭子嗓比起来还真是顺耳不少，但是在他开口的时候，孙彬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别扭，尤其是那句“先生”，听起来特别隔应。 “在切入正题之前，我必须先为我的手下不得不采取强硬的手段将你请来而感到遗憾。”中将阁下连稿子都不用地打着官腔。 没有你在后边儿使坏，他们敢这么嚣张么？他们敢么？嗯？嗯？ 孙彬敢这么吐槽中将阁下同时也是他太太的前未婚夫以及未来有可能成为元帅大人的萧静么？他不敢！ 于是，他选择用柔软的方式，缓慢地坐到中将阁下示意的位置前，暗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大人。”黑发血族人模人样地点头致意。 大红沙发上的男人用手指摩挲着下颌，金色的眼瞳带了点玩味的笑意。 第二十六章 孙彬起先认为像萧静这样的人物，应该会摆出一副不屑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模样而直奔主题。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各种被威胁、利诱、套话折磨等等等的准备，不过实际情况却和他预想的有那么些差距。 萧静同志先从黑发血族的背景开始忽悠，悠着悠着就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都是萧静在问、孙彬在答，都是一句来一句去，听起来简洁明了，实际完全是在扯蛋。 一旁的侍者还过来添了两次红茶，将军阁下还顺道自夸起了将军府的茶叶是从哪哪哪地方运来的，香味醇厚，还充满善意地表示有机会得让孙彬试试。 说到后来，孙彬隐约开始怀疑这算不算另一种精神折磨──人生最苦逼的其中一件事，无非就是你明明不想继续聊，可偏偏有个家伙拉着你要跟你说个天荒地老……将军阁下难道是太寂寞？从电视上还真看不出这货是个话痨。 在孙彬开始头疼地捏眉心的时候，阁下终于说到了关键字。 “跟阿衍说的差不多，你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阿衍？萧衍？那就是…… 孙彬顿了顿，慢慢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影像。 中将阁下缓缓搁下了杯子，看那模样似乎真要谈点正经的了。 “孙先生，看在你帮助我消磨了不少时间的份上，在我的休息时间结束前十分钟，我觉得我务必让你了解一些事情。” 萧静打了个响指，孙彬的旁边又跳出了一个屏幕。 十几个3D画面瞬间跳出来，几乎要占满整个房间。孙彬不自觉地站起来，仰头看着那些画面。 画面清晰得像是过往重现在眼前──画面里的尽是他跟萧九的影子。大多是他们在波克的时候，包括在旅馆的房间、市区外围 …… 孙彬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你们早就知道……？”但是他下一秒他又没了声音。 萧静带着恶趣味似的将其中一个画面放大，那在床上交缠一双影子一览无遗，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充斥在整个房间。 “够了！”孙彬难堪地对着男人嘶吼一声。 萧静做了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又动着两根指头，将屏幕放大数倍，眯着眼示意孙彬往前看。 孙彬迅速地回头，只见画面中放大的青年诡异地转过来，面对着荧幕，微微勾唇──他仿佛早就知道了镜头在什么地方，那眼里除了欲望之外还带着些得意的神色…… 接着画面又迅速地消失。 孙彬僵硬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在感觉到空气都凝滞下来的时候，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也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哆嗦。 萧静翘起了一只腿，他华丽的脸庞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孙彬只觉得那双眼神似乎带了一点危险的成分，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干巴巴地说：“这和萧九有什么关系？他……你们难道不是……” 不是敌对关系么？他记得剧本上应该是萧静中将有意要篡位，在带兵炸了泰姆斯大厦软禁了老元帅之后，正千方百计地对萧家太子爷下手。难道不是这样么？ 萧静轻轻地敲了几下椅子的把手，他说了一句：“我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剩下的东西，我留给另一个人向你说明。” 黑发血族坐在位置上。 他感觉时间流失得很慢，他内心的忐忑越来越强烈。 孙彬觉得他的手里像是捧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它给打开。 然而，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孙彬犹豫不定的时候，前方白色的墙突然间出现一道门。 门打开的时候，两个壮硕的黑人血族拎着一个人进来，然后直接将他给扔到孙彬面前。 那个人在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又跌跌撞撞地扑向消失的门口，拍打着嘶吼：“放我出去！我要见萧先生！我要见他！求求你让我见他！” 孙彬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不同的是，那人身上穿着隔离用的囚服，被剪断的头发已经不复过去的飘逸，那尖锐的声音透着一股孙彬不熟悉的疯狂。 “……晏冉？” 那拍打着墙的动作突然停止住，就像是机械停止了电供似的。男子僵硬地回过头，他大的几乎突出来的两眼怔怔地看着黑发血族。 他缓缓地翻过身来，贴着墙挪了几步，神智似乎不是很清醒。 “是、是我。”孙彬试图不去惊吓他，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但是在要触及徐晏冉的时候，那个亚裔男子却猛地想起他似的，两手拽住了孙彬的手腕。 孙彬反而被吓了一跳，他“喝”地一声，被男子给直接拉扯下去。 “孙彬……？”男子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急速消瘦的脸蛋已经看不见往日美丽的痕迹。孙彬眼尖地发现那紧拽着自己的双手满是伤痕，而对方露出脖子也有一些诡异的痕迹…… 孙彬几乎可以肯定，男子在这段时间里也许遭到了无法想象的虐待。 他一手反握住晏冉的双手，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男子的脑袋，就像他还是孩子的时候。 “别怕，晏冉，是我、是我……”他狠下心问：“晏冉，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冉却受惊似的往孙彬怀里一缩，他紧拽住孙彬的领子，害怕地看着在两边监视的黑人血族，对孙彬不断地发出“嘘”“嘘”的声音，还喃喃地道“不可以说、不可以说”。 孙彬搂紧那颤抖不止的身躯，就算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但是晏冉的模样依旧让他感到痛惜，毕竟这曾经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情人。 “乖，冉冉。”他叫出晏冉的乳名，满怀敌意地看着那两个黑狗，低声说：“你悄悄告诉哥哥，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冉逐渐地平静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孙彬，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 “孙彬……”他哑声唤了换，又沉默了片刻，定定地看着男人。 他抓住孙彬衣襟的那只手越扭越紧，眼中却慢慢地染上一股扭曲的恨意。 在将孙彬使劲儿地推开时，男子背靠着墙偏头古怪地笑出了声。 “是么？你被他抛弃了？他玩腻你了……？”晏冉露出了悲悯的笑容，却又含着一丝快意，“孙彬，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爱上他了？你爱上他了是么？” 孙彬跟着他站了起来，带着疑惑地怔怔出口：“晏冉，你在说……萧九？” 男子的目光垂了垂，他颤颤地喘了喘，看着孙彬扭曲地笑说：“他已经让你爱上他了？是么？孙彬，你真可怜……” “晏冉，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笑了！徐晏冉！” 在被男人给压制在墙上的时候，晏冉终于止住了笑声。他仰头看着孙彬，缓缓地用指腹划过那英俊的脸庞……他凑到孙彬的耳边，说秘密似的附耳碎语。 那是泰姆斯大厦发生爆炸的夜晚，火势冲天，长发男子跌跌撞撞地在那尸首遍布的废墟之中前行。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咳……』腐朽的气味他控制不住地干呕。 大多数的路口都已经堵住，他艰难地扶着墙前行。 他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一直到，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男子惊喜地爬了起来，却在靠近的时候，听清了说话的内容。 『叛军首脑萧睿当场处决，我这里已经清剿完毕。』 站在黑暗中的是一个黑发人类，他正踩在一个不断挣动的男人头上，在他的周围横卧着不少尸体。那在地上挣扎的男人颤巍巍地看着青年，『萧衍……我、我是你的亲叔父……还有，我是上、上将！你不能对、对我动用私刑！』 青年偏了偏脑袋，用手指掩住另一只耳，轻轻地说一句：『哈？什么？我听不见。』 一发子弹打穿了男人的口腔。 人类青年抬着脖子叹息一声，满足地喃喃：『总算安静了……』 藏在角落的男子惊恐地掩住嘴，而就在他想要远离这危险的地方时，人类青年转了转脑袋，只说了一句：『把躲在那里的老鼠抓过来。』 男子根本没机会逃跑，不知何时，他后方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给扯了起来。 男子被带到了人类面前，在他以为自己会被灭口的时候，人类青年却慢慢地蹲了下来。 『哦，原来是你啊……』 男子颤颤地看着青年，他希望他能放过自己，看在他曾经为他做过一些事情的份上。 『也不是不行。』青年爽快地说了一句。 他矮下身来，黑幽幽的眸子比夜色还要深，他用手指勾住了男子的下颌，说：『上次的方法失败了……他并没有‘心甘情愿’。』 『徐晏冉，你们在一起二十年，你应该很了解他……』 于是，他告诉他，有关于那个黑发血族的一切、详尽的、一点不漏──当然，他也不知道人类青年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他只是负责配合。 晏冉缓慢地从孙彬身上滑下，他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一脸错愕的男人，静静地勾了勾唇。 也许是时间到了。 两边训练有素的军人走了过来，将男子从地上拉起来。 一直到门拉上，孙彬觉得自己仿佛还能听到那一阵一阵的狂笑声。 孙彬不确定自己在这个牢房似的地方待了多久。 但是他可以肯定他的福利应该是所有的囚犯里数一数二的──不仅三餐丰富，还有一个吃饱闲着没人说话的中将大人陪他解闷。 在那些像是研究人员的人类科学家对他进行了固定的抽样检查之后，床尾上方的荧幕又跳出一个画面。 “孙彬，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孙彬皮肉笑不笑地扯扯嘴角，心道──阁下，您今天看起来还是跟以往一样闲。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绿帽子阁下跟他已经交情好到可以用名讳来称呼他。 总之，孙彬认为这位绿帽子阁下有点恶劣，属于那一种看你急他就乐、看你过得不好他就睡得特别香的类型。 “你不相信徐晏冉所说的话？” 孙彬别过眼，在他发现到阁下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抿抿嘴说：“疑点太多……而且晏冉的神智不太清醒……” “孙彬，你在自欺欺人。” 孙彬嗤笑一声，他看了看眼前那面容出色的男人，低声道：“因为你们并没告诉我真相。” “不，我说了一部分。”萧静优雅地微笑，他停一下，转头似乎在对下属吩咐说：“我的休息时间延长十分钟。”他看起来很享受和孙彬说话的时候，或者说，他就像是闲来无事在逗弄一个新弄到手的玩物。 孙彬沉默下来。他背着萧静躺了下来。 说不过你，装死我还不会么？ “好吧，我必须承认你让我很愉快，为此我可以再向你透漏一些讯息。”萧静站了起来，影像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 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独立出来的空间，仿佛没有重力似的。他将手搭在一个空间键盘上，调出了几个画面。 那是类似战争的场面，看起来有些古老。比如说那些被破坏的建筑架构、那种天昏地暗的景色，仿若末日。 “这是在末日之殒之后的地球。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母星就已经被判了死刑。大部分的土地沙化，海水涨潮，各种生物离奇死亡，病毒变种──之后就出现了它们。”萧静认真地看着那些照片边提供解说，他将画面的中心转到另一张照片上。 那些长着獠牙、弓着背部，四肢粗长躯干瘦如干柴的丑陋异形在画面中放大。 “异变种……？”孙彬不知何时已经翻回身来，他看着画面下意识地答道。 “现在是，过去不是。”萧静露出了一抹玩味的微笑，“它就是我们真正的样子。” “……” “而且，那时候的他们比现在大部分的血族还要优秀，它们拥有最初突变的基因，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始祖基因。它们凭空出现在这片大陆上，可以自行繁衍，也拥有与人类同等的智慧。它们就像是天生凌驾于人类的造物，在残杀之下人类近乎灭绝。” “将军阁下，冒昧打断您，您现在是在跟我上历史课么？不好意思，我的历史从来没考过满分以外的数字，另外，现在距离您的休息时间结束还有剩下三分钟左右。”血族男人毫不客气地道，孙彬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耐性。 萧静挑一下眉，他猛地对孙彬笑一下，老实说，那笑容就跟萧九一样，简直能闪瞎眼。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他点出一个荧幕。 孙彬眯了眯眼，看着那个画面。 那是他自己。他被滑稽地禁锢在一个架台上，脑袋歪斜地昏迷着。周围的背景孙彬可谓印象深刻，半年之前他才因为萧九的恶作剧而被逮进那个见鬼的矫正所，当成咸鱼干似的晒着。 将军阁下不知是报复还是怎么的，回头看着黑发男人，说：“就是这样。” “不好意思？阁下，这样是哪样？”孙彬的眼神跟着他移动。 “我已经长话短说了。”阁下走回沙发坐下。 孙彬终于明白，网路上的流言蜚语不一定都是空穴来风，绿帽子阁下还真挺小气的。 他扭过脸深吸一口气之后，回过头看着萧静，用尽量诚恳的语调说：“阁下，我很抱歉刚才的无礼……我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萧九对他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怎么跟异变种扯上关系。 “始祖基因。”萧静再次说出了那一个孙彬从未听过的词。 孙彬回到椅子上，诚心地希望憋坏的话痨将军能说下去。 “一个能彰显血族强大血脉的基因，现在大部分的异变种只保留了当中的其中一环。”萧静阁下难得好心情地露出一副“你猜猜看”的表情。 孙彬很想告诉对方：噢绿帽子阁下您真调皮。但是理智阻止他这么做。他假装思考了一下，说：“吸血？” “你不需要血剂吗？” “獠牙？” “认真点好么？” “金眼？” “……” 中将阁下看了眼腕表，最后决定揭开谜底：“生孩子。” 那确实挺好猜，一般的血族和异变种只有这个差别。 “所以阁下，请问这有什么问题么？” 萧静终于没打算卖关子，他直言道：“研究所发现你的基因有异常。基因的排序和我们所掌握的始祖基因有不少相似之处。” 孙彬闻言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肚皮。 萧大将军难得轻笑起来，锐利的犬牙亮白亮白的，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黑发血族，又开始用那深不可测的语气道：“我大概可以明白阿衍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于这个游戏了。” 第二十七章 绿帽子阁下每次只要一提到重点内容，总是有上一句、没下一句，在欣赏完黑发血族摸不着头脑的怂样之后，他老人家的休息时间也就结束了。 而自从提到“始祖基因”这个严肃的话题之后，在之后的数日，孙彬除了那些在固定时间进出的研究员之外，就再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当一个人长时间地独处时，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太多。 孙彬两手叠在脑后，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在这种时候，他会试图将这段时间所得到的一切信息和先前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 然而，他所掌握的东西实在太零碎，而且他并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目前所知的是，萧九也许一开始就在对他撒谎，孙彬简直没法想象这该是多恶劣无聊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另一种情况，晏冉在撒谎，这小子可能遭到了军方的洗脑或是胁迫，但是军方为什么要离间萧九和他的关系？还有一种情况，绿帽子阁下在撒谎，他是萧九的合法婚约者，还是个人尽皆知的大醋缸，他有充分的理由对付他这个小三—— 好吧，如果他是爱吃醋的绿帽子阁下，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把自己爱人的姘头关在一个地方养着，更不可能还三不五时地来串串门子，而是想尽法子把这该死的第三者酱酱又酿醸，再不着痕迹地让这家伙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另外，最后一种情况，也就是那个他从未听过的“始祖基因”。 从萧静的说法来看，他有可能是这种基因的携带者，而且从中将阁下的口气听起来，这样的血族很稀有—— 『只有极少数的血族带有这种基因，他们可能从这些基因身上得到一些较为特殊的能力，例如说天生的怪力、超乎于常人的五感、非凡的行动能力……』 简而言之，那相当于是个开挂神器。 如果只是这样还行，但是萧静偏生又补充了最后一句。 『……最重要的，这些拥有始祖基因的血族，能繁衍出相当优秀的后代，我的意思是，超越于人类和血族的新后代。』 孙彬现在只要一想到中将阁下用一种难以述说的暧昧眼神瞄着自己的肚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心惊肉跳…… 不过，从这一点似乎已经足以说明，他为什么被安然地圈养在这个五星级牢房里，而那些人类研究员们看着他的炙热眼神也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释——上帝，这是多么罕见的研究素材啊。 而从这个现象的另一面去考量现实，孙彬几乎可以确认，将军阁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他这里得到有关于萧九的任何信息——换言之，他们本来就已经掌握到了萧九的行踪，或者说，萧九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和军方保持联系。 孙彬慵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台那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看着滑面玻璃材质的水壶，在无聊地惊叹这样的工艺之余，孙彬也看到了那倒影之中异常狼狈的男人。 干燥微卷的头发、蜡黄的面色、跟杂草似的胡渣、带着眼屎的两只眼，还有那像是皱纹一样的细横。 皇太子殿下确实是没什么理由看上他，如果说是为了要执行公事、顺便泡泡大叔找找乐子，感受一下为爱走天涯的浪漫情怀，享受地看着那一开始不知好歹的老男人被操得嗯嗯啊啊爽死的模样…… 孙彬猛地将手里的杯子扔出去，还泄愤似地狠踹了几下桌子。 玻璃碎裂的时候，警铃就响了起来。没多久看守员就走了进来，看也没看男人地就过去把那些危险的碎片收拾起来。 黑发血族有些颓然地坐回床上，他张开两手躺下来，两腿晃晃晃，默然无声地看着天花板。 他一直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孙彬表情木然地扯一扯嘴角。 荧幕跳出来的时候，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还没离开。孙彬正用一手拿着小汤匙搅着咖啡，伸出另一只手让他们抽血。 “孙彬，别来无恙。” 那些研究人员在看见阁下时都有些惊惶地致敬，孙彬保持着翘腿坐在单人沙发的闲适坐姿，有些不习惯地挑挑眉，扭头见萧静大将军威威地用那带着白手套的手掌轻飘飘地摆一摆，那些人类又惊惶地收拾收拾退了出去。 萧静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而且身上还穿着那件帅气的将军制服。他必须说，那件黑色披风为他加了不少分。 “我听说你的情绪不太稳定，你故意打破杯子？孙彬，我认为你不像是会做傻事的人。”阁下难得露出想要关心他人的表情。 孙彬一手撑着下颌，无聊地看着那没有多少诚意的男人，只是说道：“阁下，我提出的要求，不晓得您是否能够同意。” 萧静从手下手里接过一张单子：“我现在正要看。” 孙彬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在过了几分钟之后，中将大人将单子转交给下属，两手合握地看着血族男人，静默片刻后挑挑眉说：“怎么样，诺可可山产的咖啡豆？” “真的很不错，感谢阁下的推荐。”孙彬轻啜一口后说。天知道他的舌头除了萧九的血液之外其他都味同嚼蜡。 他让人交给萧静的单子上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想多几套不一样的衣服，他身上这件像是连身裙一样的布料对他而言太前卫；他需要一点合理的娱乐，他要求安装电视，电台可以由军方过滤，但是他想要观赏凌晨2时的《霹雳战队》，另外还要一些漫画、时尚杂志、游戏机……除此之外 ，他希望在这里能有自己的小厨房，他绝对不是对这里的伙食感到不满，下厨是他的兴趣，仅此而已。 如果他是一只重要的实验小白鼠，那么他务必要当一只快乐的小白鼠，而且他仔细想想之后，觉得这样也不是很坏，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的退休生活，住在这里也不需要还物业费和管理费，只是他偶尔也想晒晒月光，有碍于他们提供的白纸空间有限，孙彬打算将这个要求暂时挪后。 总而言之，他不能无所事事地一个人待着。 “你的要求我会认真考虑。”绿帽子阁下带着点“意外”的神情说：“我以为你吸引我的注意是为了其他更有趣的事情。” 孙彬装傻地扭头喝着咖啡，品不出什么地咂咂嘴。 孙彬以为对方累积了这么多天，那么这一次至少要从波克的百年不变的气候开始说起，但是他应该庆幸，绿帽子阁下看起来确实有在好好做事。他忙得连沙发还来不及捂热，又被一个紧急通知给叫了出去。 “孙彬，我必须说，你确实是一个聪明人。” 孙彬在听到这声赞美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受宠若惊，果不其然，萧静下一句便道：“保持适当的无知确实是一种很有用的生存方式，而不去做一些无谓的妄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在影像消失之前，黑发血族冷不丁地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不经意地问出口一样。 将军大人露出一抹看不透微笑，只留下了一句话：“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 在影像完全消失之后，男人长久地维持同样的姿势。 后来，他低头看了看杯中的黑色液体。 孙彬抬头，执起一只手，揉了揉眼。 血族的平均寿命是三百五十年，孙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渡过余生。在他默默地估算军方为他节省了多少养老费的时候，一个像是管家一样的血族领着奴仆，带着他单子上列出的各种东西来到了他的牢房。 “三十套迪诺娃公司最新季的休闲服、兰瑟科技出品的六十款经典系列游戏还有明年即将发布的大作若干……”以下省略千字。 在孙彬开始打哈欠的时候，管家收起单子，清咳一声，看看这个宽大的顶级牢狱，对着仆人扬一扬下颌，他们便开始着手收拾。 “关于您要求的小厨房，主人让在下向您表达歉意……” 孙彬醒过来似的连忙摆摆手，“不不不、不需要这么麻烦——”他一开始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找找大将军的乐子，他没想到那家伙还真当一回事。 “不，孙先生。主人的意思是，现在他们正在打穿另一个房间连接到这里，这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他保证那些噪音不会打扰到您，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孙彬眨一下眼，乖乖地收起摆动的两手，低头摸摸鼻子。 “如果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不不不，我很满意很满意……” “那或是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不不不不，没有要求没有要求……” 管家先生满意地微笑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老小子很识相。 那些人飘飘地来了、又飘飘地走了，孙彬站起来慢慢环视着这焕然一新的地方，他走到那新安装的调控键盘，点了一下，一个墙壁大小的立体荧幕就跳出来，孙彬在看到里头设置的《霹雳战队》全集时，包括电视台还未上映的内容。 黑发血族的嘴角默默地抽了一下。 于是，孙彬认认真真地过起了他宅而堕落的米虫生活。除了每天要定时捐血之外，基本上他也没有什么不满。 孙彬悠悠闲闲地看电视、吃饭、打游戏，各种品牌的血剂任君挑选，在半个身体都陷进那柔软的沙发时，他看着白亮亮的天花板—— 呃……其实吧，待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然而，孙彬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很久，至少他还来不及等到他的小厨房落成的时候，意外就轻巧巧地上门了。 那是孙彬刚起床不久之后的事情。 他在浴室里默默地挤着牙膏，两眼惺忪地照着镜子。就在他思忖着是不是该修一修下巴的络腮胡的时候，一队重装军队就从外头一涌而入。 黑发血族楞楞地看着那些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他眼尖地瞄了瞄外头那倒地的保卫员，眼皮开始突突地狂跳。 “……”孙彬慢慢地放下牙刷，淡定地举起双手。 为首的黑人血族盯着孙彬，拿出了通讯器，“长官，我们已经抓住了他。” 在双手被扣上高压电铐的时候，孙彬忍不住问：“请问我能知道，我这是要被带到什么地方么？还有，能不能先让我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我认为我这样子有些失礼……哦，我们还是走吧。”当他的背后感觉到那不舒服的金属感之后，黑发血族安份地闭上了嘴。 被推搡出去的时候，孙彬完全没有想过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在波克市军政大厦的最顶楼，是一间可以处于密闭空间式的会议大厅。这个最高会议室的前端树立着象征军方的黑色雄鹰旗帜，能在这个地方得到一席之位就代表着他在这里拥有说话权，而在新世纪成立以来，这里的三十二个席位近半数以上都由萧氏的族人坐在上头。 波克媒体对于在此处召开的会议赋予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将军会议。 这是与血族建立的人民政府截然不同的政体，军方长期以来坚持拒绝一切的媒体对于会议的访问，更不用说公开讨论议题。 跟以宣称民主的血族政府比起来，人类军方从来就不会刻意掩饰他们的霸权主义。 而这一天的会议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还要来得严肃紧张。 除了元帅的主座是空荡荡的之外，其余的三十一个席位都坐满了人。 “根据本将掌握的消息，矫正所在半年多之前捕获一个SS级的异变种。”一个皱纹遍布的人类上将站了起来，他双手合握地扫视着众位将军，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末位的黑发青年身上。在他说到SS级的异变种时，所有的将军皆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如果说以目前大部分藏匿在沙漠和地下街头的异变种来说的话，那么它们大概是徘徊在C级到B级之间的范围，军方日前正积极发展的生化军队所需要的改造制剂就是从这些B等以上的异变种身上取得。但是打从新世纪成立初期，A级左右的异变种已经被大肆屠杀——那些都是保留了自主意识的危险生物，也是和千年前的那些生灵血脉最相近的血族。 也因此，后来生还下来的那些丑陋怪物因为缺乏了优秀基因，而有逐渐弱化的趋势。渐渐的，它们已经不配称为血族，而是用富含了贬义的“异变种”来代表它们。 在新世纪成立之后的五个世纪以来，存在于官方记载上的A级异变种还不足五个，一直到近百年的时候，矫正所悄悄建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档案——SS级异变种。 那是军方的最高机密之一。 SS级异变种，代表着它携带了更为完善的始祖基因，如果单单只是破坏力强大，也许还不至于让军方如此重视，然而，人类从这千年来唯一的SS级异变种身上实现了一个不可能的梦想。 对知道内情的人来说，上将阁下的这一句话包含太多意义。这可能是更新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契机。 “遗憾的是，这个资料延后了一个月之后才传到了本将手上。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异变种的下落。” 这句话几乎让整个会议炸开了锅。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就像是饥饿的沙漠旅人好容易抓到了一只鸟儿，却在煮熟之前，又让它不小心从手里飞走。 “肃静。” 老上将站了起来，他双手合握，居高临下地看着第二层座位上的年轻少将——在这个将军会议之中，他所持有的军衔无疑是最低的，同时，他的年纪也是所有在席将军之中最年轻的。 “萧衍少将。”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一直到老上将直接点名的时候，他才静静地抬一下眼。那冷淡慵懒的模样和往日无异，眼下的青影很深，像是长时间缺乏睡眠——当然，在座的各位毫不怀疑这是由于纵欲过度所致。 老上将在高位上负手而立，他高深莫测微笑道：“这件事，我想只有你，才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二十八章 在被关进那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密室的时候，孙彬突然觉得原来中将阁下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小气，至少他不会苛待囚犯。 黑发血族在站稳之后，就静静地观察这个地方。周围的四堵墙都是用漆黑的钢面制成的，他慢慢地绕了一圈，最后站到了中央。 他抬了抬自己被紧铐住的双手，尝试着使一下力，触电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颤一下。 “这感觉真他妈的熟悉……”孙彬扭了扭被电麻的脖子。 他站了一阵子之后，缓慢地蹲下来，先用手掌碰一碰地面，觉得没什么机关之后才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之后，黑发血族抬抬脖子，发出一声：“喂──” 没有人回应。 连个回音都没有。 “有没有人──”孙彬又喊了一声。 过了片刻，他站起来，抬起双手做出呐喊的动作：“我想上厕所──” 没人理他。 黑发血族放下双手。好吧。 军政处最高会议厅里的气氛很不寻常。 在座席围绕的中央圆盘上是各式各样的立体画面，坐回上座的老上将点出了当中的一个影像，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异变种扛着一个黑发人类在四十层大楼之间跳跃的画面。在经过锁定之后，影像的清晰度提高了很多，至少能让在座的所有人看清那个人类的模样。 “预备队将从现场采取的DNA带回来，检验的结果，跟那个名叫孙彬的血族符合度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老上将点到了另一个画面上，里头的人类正挽着一个血族男人的手臂。那颜色浅淡的眼珠转向座位上神色冷漠的青年，“在那之后，他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 在座的众位将军颇有默契地将目光转向萧九。 在青年座旁的中将阁下沉默地冲他瞥了一个眼神，他们的视线简单地交错一下。 萧九缓慢地靠到椅背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代为发言的则是一直为他护航的婚约者大人重新站起来：“阁下，B级以上的异变种在变化过后，有一定的几率能转变回正常时期，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诚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萧衍少将是在执行一项秘密指令──” “萧静中将，本将理解你袒护少将的用心，哪怕这是元帅大人的密令，少将有意私自藏匿SS级异变种的事实并不会改变，如果本将掌握的消息无误，少将大人在先前的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待在波克市境内。”老上将的声音蓦地低沉起来，他瞅着萧九危险地眯起眼，缓缓说道：“这可不符合我们先前定下的规矩，少将，本将希望你没有忘记，除非经过军政处的批准，你终其一生都不能踏出都市的范围──！” 老上将在那双黑眸直视而来的时候止住话，他们隔空相视久久，周围的气氛都随之而更加凝重。 “我没有忘。”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间挤出，他维持着同样的坐姿，眼神却很犀利，他诡异地勾一下唇，眼睛眨也不眨。 老上将纹丝不动，他静默之后缓缓说：“你有申辩的机会，少将。” 萧九坐直了一些，他看了看周围的同僚，说：“SS级的攻击性很高，虽然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是对于‘莉莉丝’的英勇事迹，我想各位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众将军相互交换了眼神，他们对半个世纪前的暴动还心有余悸。 “这种怪物一旦觉醒会很难对付，要是惊动了长老院的那些老东西，他们会对人类的隐瞒抱有什么想法？他们会容许我们用他们的血脉最亲近的同胞当作试验品么？还是说……”萧九两手靠在桌子上，他看起来有些兴奋，用一抹艳丽的微笑扫视着众人：“你们想要发动战争。” “少将。”萧静在旁边警告地唤了一声。 萧九在看到他们脸上明显带有忌惮的神色之后，他像是觉得无趣地靠回椅背上，强调说：“我只是在用一个‘温和’的方式试探他，顺便开发他的潜能。” “那敢问少将，你的结论？”老上将低声问道。 萧九看着他，暧昧地笑笑说：“味道还不错。” 老将军砰地一掌拍在桌案上：“萧衍少将，这是神圣的会议，请你严肃。” 萧九脸上的笑容直接褪下，这让人觉得他有些喜怒无常。他盯着人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他不是你们要的工具，很遗憾。” “少将，这就是你潜伏在他身边半年的答案？” 上将阁下点点头，轻道：“但愿你的答案是正确的。” 说罢，他击了击掌。 孙彬感觉到一阵摇晃，如同发生了地震。他下意识地蹲下来，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护住脑袋。 周围的墙开始移动，上头的天花板慢慢地打开来，在渐渐感觉到刺眼的光亮的时候，黑发血族仰了仰脖子，他觉得自己正在随着地面上升，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头顶上透射下来的光芒让他先看到一阵白光，在稍微适应的时候，他仰面瞧着那刻着繁复雕纹的天花板。中央的圆盘是两只雄鹰，一黑一白。 在感受到四周透射过来的目光时，黑发血族慢慢地将视线转了下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么多人类围观，而且老少皆有，这还真是会让不少血族男人羡慕到死的奇遇。 孙彬僵硬地将转了一圈，他就像是等着被法官审讯的犯人一样，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们。那些夹杂着探究、好奇、审视的目光让孙彬相当不自在，一直到他和那坐在第二层的人类少将的眼神正对上。 萧九在瞧见他的时候就跟不认得这个男人一样，看一眼就转过头去，那小样儿还真他妈的欠揍。 倒是他旁边的萧静阁下还有些表情，金色的瞳孔缩了缩，嘴角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好像是在苦笑。 “萧衍少将，在进行测试之前，你还需要更改你的结论么？我想你应该清楚，如果事实与你所说的有任何偏差，你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萧九勾一勾嘴角，淡漠地说：“请便。” 老将军对旁边的心腹示意。 “我说等……”孙彬还二丈摸不着头脑，他才刚要发言好表示存在感，地上的突然架起四个钢玻璃的透明板，呈四面墙地将他给罩住。 孙彬踉跄地退了退，他碰了碰那透明的墙，然后用手掌拍了拍。 他在里面张嘴说了些话，但是传不到外面来。 上将阁下负手从高处缓慢地走下来，站到困住黑发血族的笼子面前，含笑说：“诸位放心，就算是处于完全觉醒的‘莉莉丝’，也没办法破坏这个空间，更何况是这样的半成品。” 笼子里头的黑发血族面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本能地退了退，但是他无处可逃。 “那，我们开始吧。”老上将刻意对着萧九说道。 高伏特的电压犹如激流一样地涌了上来，笼子里的黑发血族被击中地抽搐惨叫。电压持续了足有一分钟多，在整个空间里跟闪电似的紧追着男人，就算他滚到了地上也于事无补。 刺耳的惨叫声被完美地隔绝开来，在座的将军们仅仅是看到一阵白光雷闪之后，那倒在地上的血族男人一脸痛苦扭曲地抽搐着，他除了眼眸的眼色变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在耐心地观察一阵之后，老上将对着后方又使了一个眼神。 当同样的折磨再来一遍的时候，地上的血族男人挣扎得更加厉害。他使劲儿地撞上玻璃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巨响，使得旁边的那几位将军警戒地同时往后一退。在血族男人开始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的时候，周围的警卫队都训练有素地执起了枪，那些黑人血族眼里难得染上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就算他们没有听到男人的嘶吼，但是从那交错的闪电和在撞击玻璃的时候发出的震动依旧让人感到悚然。 一般来说，血族只要不被砍掉脑袋，他们的生命力就相当顽强。在这样的高压电之下还能生还的血族虽然不少，但是这样做能至少让他们尝到不小的苦头──尤其是一些人模人样的异变种，比起长时间地解读他们的基因排序，这是一个能让他们直接现形的捷径。 在第二轮的放电结束之后，血族男人虚弱地趴在地上。他的身上甚至已经开始冒烟，用于铐住他的手铐早已经被破坏。他的眼睛已经成了赤红色，这是所有的血族在激动的时候都会显现的目色。但是，除此之外，他依然没有其他的变化。 众将军在认真的观察之后都面面相觑，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中央的上将阁下，他们需要一个解释。 老将军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看了一眼后方操作的下属，咬牙地低声吩咐：“加大一倍伏特。” 这已经是变相的公然施虐。 那个可怜的血族男人再次疯了似的拍打着玻璃，然而，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哀泣的眼神，以及他的不断张合的唇形，如果认真观察的话，会发现他总是捶打着同一个地方，而那个方向正好正对着萧衍少将的位置。 青年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方向，他的表情已经麻木，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人偶。 加大电压之后，众将军依旧没有等到他们期望看到的变化，然而那个血族男人已经瘫软在地，他在吐出一些东西之后，就动也不动地躺着，看样子已经昏迷过去。 萧静适时地站了起来，他稍微整顿了心绪之后，发言道：“阁下，看样子少将所说的确实属实。他甚至不是一个稳定的异变种，而且从矫正所日前解读出的后续基因谱来看，他和莉莉丝的基因重合率根本不足百分之五。很遗憾，他不是SS级的异变种，更不可能成为继承莉莉丝的夏娃。请各位理智地看待此事，我们应该马上停止这种愚昧的拷问行径。” “不可能！！”上将激动地实出言否认，他转向萧九，严厉地指道：“你使了什么诡计！这不可能！不要停止！把电量调到最大──” 另一个血族将军站了起来，他以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笼子里的亲族，说道：“我支持中将阁下的意见。”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同僚们。 事实上，最近他们都在为这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受到各方的试探，他们确实也感觉到有些疲累，对他们来说，这俨然只是萧氏之间矛盾激化而带来的一场闹剧。 莉莉丝已死，保留下的基因无法复制出另一个他，而他们从未奢望过在短短的二十几年间会出现另一个夏娃。 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他们都选择站在眼前所见的真相上。 “萧天阁下。”黑发青年也跟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有些不稳地摇晃一下，说出口的话却很轻：“会议应该结束了。” 在将军们鱼贯地走出之后，老上将已经恢复了常态。毕竟是看过了大场面的人，他从下方用倨傲的态度仰视着萧九，之后便拂过披风，带着他的幕僚大步离开。 萧静在下一秒就呼叫了急救人员，萧九却直接从高台上蹦下来，在那坚固的防护罩打开的时候，他直接冲上去把昏迷的黑发血族紧紧地抱住，两眼睁得跟金鱼眼似的，颤抖的双手牢牢地锁住，那模样得像是怕怀里的人被抢走一样。 黑发血族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清醒了，或者是来到了天堂──总不是地狱吧，地狱的灯光打这么足么？ 他试图爬起来，但是就连稍微动一下指头都觉得有些吃力，一阵痛麻感瞬间就让他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过了一段时间后，孙彬决定再试一下，他的小强精神这一次至少帮助他稍微撑起了脖子，但是在他看到对面那闲适地看着他的萧静将军时，他所有的力气登时又泄了出去。 孙彬疲累地喘了喘，当然，他突然泄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绿帽子阁下给吓着的。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待在那个地方…… “大概是在你清醒的时候，准确来说是半小时之前。” 哦……孙彬猛地疑惑地拧眉，他支起了脖子，看看对面的将军阁下，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他确定他没说出口，而且他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萧静毫不吝啬地答道：“我是上级贵族，这个头衔跟家族的实力无关。” 上级贵族的人数也不过百来个，就算是一个千年大家族，也不一定能出一个获得顶尖头衔的血族。这和泛滥的中级以及一般的贵族不一样，据说上级贵族天生具备一些特殊的能力。 不过幸好阁下又补充道：“我的这个能力并不成熟，只有在一个人极度虚弱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对方在想什么。” 如果在一般的时候，孙彬应该挑挑眉。 萧静阁下负手走了过来，这里除了一张架台之外什么也没有，孙彬觉得自己能听到他的鞋跟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你昏迷了五天。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个SS级的好家伙，这点电量充其量只能让你美美地睡上一觉。” …… 孙彬不禁无言，他突然很有一股踹人的冲动。但是他没忘记从阁下看似“无意”的话语之中搜索关键词。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坏习惯，就在萧静不断地忽悠他的这段时间里。 SS级？ “就跟特等牛排差不多一样的意思，这可是军事机密。你只能知道这么多。” 孙彬沉默，他选择默默地斜视他。 “孙彬，让你遭遇了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必须承认，是我的过失。”萧静阁下在静默一会儿之后说道。孙彬不想去追究这当中包含了多少诚意，但是这绿帽子将军恶劣地撕开了他的疮疤，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不能随便刺激病人么？嗯？嗯？ 孙彬别过了眼，那股痛感毕竟已经过去，他现在只是不太愿意看到那一张和某人有几分相似的嘴脸。 “老实说要不是阿衍一直用血液饲养你，你即将面对的情况只会比现在还要糟糕。满足口欲之后异变的阈值会不断提高，这还真是一个新的发现，不过也许因为是他的血液比较不同……总之，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地方。” 孙彬由着将军阁下自说自话，他现在只要听到跟萧九有关的事情就觉得膈应，全身一阵一阵地疼，胸口尤其，他觉得他应该去检查一下心功能。 “放心，你的数值一切正常。” 孙彬很想告诉他不要随便读取他人的心思。 “这可不是我自愿的。”阁下诚心地表示他是无辜的。 孙彬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探视你，孙彬，我为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萧静站在架台边，看着黑发血族微笑地轻道。 好……消息？ 对于孙彬怀疑的眼神将军阁下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他抱着双手说：“你有重获自由的机会。” 哦，是么……诶？诶诶？ 萧静露出一个大度的模样，那表情让孙彬觉得就好像这家伙做了多么伟大的牺牲。 “你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你原来的生活──而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你只是孙彬，我们会消除你这段时间，包括你前段日子遇到的各种不愉快的记忆，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对你的记忆进行一些修改，保证不会让你之后的生活出现任何差错。” 消除记忆……？ 孙彬的眼里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在他消化完毕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脑子渐渐地陷入当机。 萧静的意思是，有关于那些始祖基因、该死的异变种、还有各式各样让人作呕的蠢事都会从他的脑子里被永久排除，当然，这当中还包括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小九。 “你不用担心你的通缉令，我们会发表声明，对了，就当作一个不错的宣传，新电影的造势活动怎么样，媒体方面我们会打点好，他们‘绝对’会很乐意配合。”阁下又开始自说自话，从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早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 孙彬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他的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看着那与萧九三分相似的面孔，他赫然发现，在他们眼里也许自己完全不值得一提── 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可以随时改动自己的人生，而不需要考虑他的意愿…… “孙彬，你不需要觉得自己很悲哀。”萧静停了一下，他的笑容稍稍褪去，“难道你认为在你知道牵涉在这么多事情当中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踏出这里么？” “得幸于你是这些事件中唯一‘受害者’的牢固形象，这为你博得了不少同情票。但是，这已经是军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他接着说：“你不需要怀疑我们的决定，遗憾的是，你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孙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脑袋已经放空。 在他找回自己的声音的时候，时间像是已经过去很久，而萧静并未离开。 “我……”孙彬的声音断断续续：“想见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萧九。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事实很明显。他一头栽进了萧九恶劣的游戏当中，而且糊里糊涂地牵扯进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当中。他现在有点没办法将自己从这个角色扮演中抽身，但是萧九的立场已经很决绝。 那个时候，他痛苦地向萧九求救，那个人类却不为所动。 其实……其实见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难道他能抓住萧九的领子，控诉他对自己始乱终弃么？老天……别开玩笑了。 在萧静说出拒绝的话语之前，孙彬又闭上眼，虚弱地说：“请无视……我刚才的话。” “我知道。”萧静继续撒盐道：“就算你请求我也没用，他不可能见你。” 他静默了后，又说：“你可以提出其他的要求，只要它不会让军方感到为难。” “……我希望可以尽快。” 绿帽子阁下微笑说：“如你所愿。” 孙彬必须由衷地感叹萧静的办事效率，如果他说话的时候也能这么简洁了当的话，他对他的好感会提高不少。 在过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他就躺在这担架上被推了出去。 他被带到了一个非常宽大的研究室，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类研究员正在操作着一个有两层楼高的大型机器。 孙彬被人从担架转移到另一个金属平台上，用金属铐禁锢住四肢。 从他的方向，正对着站在高处的血族将军。 “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它的第一个使用者。”萧静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里，但是他并没有开口。 孙彬毫不怀疑这是绿帽子阁下另一种无聊的能力。 看在未来他不会再记得这个话痨的份儿上，孙彬想了想之后，还是在心里说：“感谢阁下这段时间的照顾，很遗憾没机会使用您的小厨房，让阁下破费了。” “不用介怀，有人已经帮你买单了。而且那些东西并不是出自我的好意。另外，在你的记忆消除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异变种在接近年末的时候处于繁殖的全盛时期。” 孙彬抬抬脖子，在他还想追问下去的时候，那个消除器已经开始运作，他感觉自己被慢慢地罩入一个密闭式的狭窄空间。 他没来得及再仔细探究将军阁下话中的玄机，刺目的灯光亮了起来。 他顺势地闭上眼，尽量平复心跳。 这个过程没有他想象中的难过，在他再次陷入睡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浸沐在月光之下。 他觉得自己双手像是正抱着一个温暖的躯体，温柔的吻仿佛雨滴似地一点一点地落在他的脸上。 孙彬想，这会是个不错的美梦。 “好──一切正常。” 人类研究员交换了眼神，他们按下了屏幕上的启动键。 在仪器运作的时候，似乎有风跟着卷了起来。 血族将军背手而立，他眯眼一脸享受地看着这难得的景观，身后的披风随风微飘。 “中将。”一个军人匆忙地小跑过来，在萧静耳边附耳说了些什么。 萧静无所谓地微笑，他将目光转回到前方，说道：“叫禁闭所的那些废物想办法挡住他，损失多少人都没关系，我现在就过去。”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了。” 血族将军缓缓转过身，卷起披风噙着微笑大步离开。 第二十九章 新世纪525年1月1日。 波克市最受欢迎的谈话节目仲夏夜之梦的摄影棚内，留着一头微卷黑发的血族男性正由着化妆师为他做上镜前的最后准备。 金发血族快步走到后台，对着亚裔血族招了一个手：“孙彬，该上场了。” 孙彬在镜前自我端详一遍，在走到凯斯面前的时候，金发血族又拉住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地简单地上下看看，拨了拨那用发蜡固定成型的黑发。 他满意地用手背拍了拍孙彬，贴在男人的耳边说：“完美。绅士，新年的第一场show，好好干吧。” 孙彬勾起唇微笑地挑挑眉。 节目主持人安娜珀丽是相当少见的女性血族，以独树一帜的主持风格和大胆的穿着而闻名，这个被媒体称为性感小辣椒的女性在今夜打扮成了嗜血的贵族夫人粉墨登场。然而，他们今夜的焦点则是放在号称本年度最备受期待的一部的冒险血腥电影《异变》。 这投资了近四十亿的超级大作之所以会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原因在于其前所未有的造势手法──就拿当中的主要反派来说，那是一名在半年多前曾被列为“危险份子”而在通缉单上榜上有名的亚裔血族。这曾经让不少市民难以置信，但是就在去年十月末的时候，那个被誉为“鬼才”的魔幻片大导演弗洛凯尔却携着这位应该被关在矫正所里的亚裔血族，出现在波克三年一度的克斯顿电影节上。 这无疑震惊了整座都市，他们似乎难以相信半年多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居然会是鬼才导演与投资方联手制造的一出“阴谋”。而在半个月之后，弗洛带着全新的精英制作团队，以及新电影的主要角色，共同举办了一个旷世的电影发布会。仅有两分钟的预告片在发布之后的一小时内就被疯狂转发，关注人数超过百万，这样的盛况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而在那段时间受人瞩目的除了饰演主角的天王级演员大卫·安柏斯之外，还有负责饰演异变种帝国邪恶将军的亚裔血族──预告片中那神乎其技的特效化妆加上前阵子已经深入群众心中的S级通缉犯的形象，大大地提高了市民对电影的期待度。 然而，这部电影虽是未映先红，却也惹来不少非议──其中当然包括《魔幻追踪2》的档期无限延后，以及那令人诟病的造势手段。有一些过于认真的市民谴责这样的造势手法是在愚弄大众，就像是“狼来了”的故事，他们绝对不希望未来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但是大部分的年轻群众认为这种史无前例的造势手法令人感到充满新意。 不管怎么说，总之，这部电影总算是挽救了老小子孙彬那岌岌可危的演艺事业。 仲夏夜之梦的美女主持人在带给观众一个新奇的开场白之后，节目的嘉宾便一个接一个地以空降方式入场。 在被誉为最性感男星的大卫·安柏斯穿着黑色军服帅气的从直升机上空降而下的时候，粉丝的疯狂几乎要让场面失控，这使得在后方下来反派主角被暂时性地冷落，不过在那亚裔血族一身低调内秀的紧身劲装坐在王座上，由一群经过特效化妆的异变种奴仆抬进场中央的时候，场面也是空前盛况。 作为今夜的主角之一，孙彬并没有表现得异常高调，也许是因为另一个主要角色的光芒太强烈，毕竟只要大卫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微笑表情，都能让粉丝发出尖叫。毕竟这一位的从外貌到身材都可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阅历无数的安娜珀丽甚至在访问他的时候，也忍不住露出了小女孩般的娇羞模样。 相较之下，另一个主角孙彬自然免不了成为花瓶的命运。但是在主持人问及一些题目的时候，黑发血族的柔和谈吐和绅士风度依旧得到了不少赞赏。 “孙先生，我们接到民众的疑问，请问你看到自己被列在通缉单上的时候，心情是怎么样的呢？当时你是否已经接到即将出演《异变》的通知？” 孙彬看了一眼旁边坏笑的导演答道：“老实说，在第一时间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通知，你知道的，在看到自己是以那样的模样出现在洛克非大楼的荧幕前的时候，我确实是吓坏了。” “看样子不只是我们栽在了这场可爱的恶作剧里头。”观众发出了笑声，安娜珀丽又问：“在这部电影之中，你必须饰演沉睡了千年的异变种将军，这和你过往的角色都大不相同，从预告片来看，你在电影中的模样将会和现实相差甚远，有传言这个与真实的异变种极其神似的模样是出自于你的想法，这是真的么？” 黑发血族大方地点头承认，但是在问及这个灵感从何而来的时候，他却耸肩摇头说：“这很难说……不知道为什么，它就像是突然蹿出脑海一样，我认为真正的异变种应该是这幅模样，而且它们的行动方式、各种习惯都很不一样，这是很需要注意的部分，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在谈及异变种的话题时，孙彬显得对这方面很有心得，让人感觉他对此必然下足了功夫。就连弗洛大导都忍不住说：“合作的期间，我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披着人皮的怪物，那动作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我相信他一定能为我们带来一个很棒的恶魔将军。” 两小时后，节目以电影充满着哥特风格的背景音乐作为结束。 总体来说，大家还是对大卫·安柏斯饰演的将军大人更有兴趣，但是黑发血族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至少大家都认可了这名二流演员拥有能诠释邪恶将军的演技。 工作结束之后，哈迪斯的王牌经纪人长袖善舞地帮忙黑发血族挡掉了各式各样的邀约和饭局，在把工作人员都请出休息室之后，凯斯拿着点心盘往沙发上的男人走了过来。 “朋友，你挂了么？起来补充点体力。”凯斯用鞋尖去踢了踢那歪倒在沙发上的老小子。 还穿着那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揉揉眉心坐了起来，看着盘子里的精致点心，有点兴致缺缺地拿起小叉子。 “多吃点，再掉磅的话，连特效化妆都省了。”凯斯用叉子戳了一下孙彬的腰。 孙彬敏感地“嗷”一声，边咀嚼着边问：“什么意思？” “瘦得跟那些怪物一样。”金发血族咕哝道。 孙彬抿唇笑了笑。 凯斯搁下了叉子，他凑近孙彬关心地低声问：“还是没什么胃口？我一个老朋友认识一个医生，他也许可以帮上忙……” “不不不，没事、我不需要，凯斯。”黑发血族抽了几张纸巾擦擦嘴。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凯斯无奈地跟着孙彬站起来，抱手看着男人穿上外套，“好吧，那我们谈点工作的事情。爱博尔有兴趣找你为他们新季的化妆品做代言人，你认为怎么样？” 孙彬的动作稍微停顿，接着又看着镜子拢拢外套，应道：“你看看就行了，我没有什么意见。” 王牌经纪人轻叹一声，走了过来，站在在孙彬后方习惯性地帮忙整理领子。 他们共同看着镜中的倒影──黑发血族看起来除了有些消瘦之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让人觉得优雅帅气，这样的五官虽然不会给人惊艳的感觉，却能让人产生容易亲近的好感。只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好像少了一点干劲，不过在镁光灯前他会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 “如果你需要充足的休息可以告诉我，专心拍电影也是好事。别去在意一些脑残粉所说的话。” 在《异变》的官网上，有不少粉丝带着一种“完全是为了大卫·安柏斯”才关注电影的态度去评论，甚至有一些无知的家伙认为老小子并没有这个资格跟他们的安柏斯天王演对手戏。再者，饰演反角虽说很能彰显一个演员的演技，不过有时候其实并不讨喜，一切只能等电影拍成上映之后再说。 “我没在意，我只是……”孙彬转过头对着凯斯高声否认，在发现到凯斯微怔的表情的时候，他不由得停顿一下，接着垂下眼摆手说：“我说不上来。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不在状态，凯斯。工作的事情你来决定就行了，我会全力配合。” “孙彬……” “今天我自己开车回去，好了，别太担心了，你希望别人老是说你是我的老妈子么？我很好。”黑发血族笑了起来，跟凯斯亲吻脸颊道别之后，抢在对方唠叨之前，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新年的第一天，整座波克市都非常热闹，街上还有戴着面具的年轻人正在搞游行。 孙彬坐在车里，他含着微笑看着游行队伍前方的一群小孩子──他依稀记得过去在福利院的童年，噢，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很值得怀念，他们没有父母，却有不少小伙伴，每一年的新年他们会一起参加游行，还会得到一份政府发给的小礼物。这一天可以说是他们一年当中最期待的日子。 孙彬看得太出神，以至于在后方催促道鸣笛声响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绿灯已经亮了起来。 黑发血族回到了他在市中心的那幢顶层公寓，他打开了天窗，往鱼缸里洒了一些饲料，再到冰柜前拿出一根血剂。 他将血剂加进红酒里，然后拿着酒瓶和高脚杯到客厅。 他为自己倒了大半杯，轻呷一口。他的舌头感觉不出一丝甜美的味道。这样的状况从去年年末──在他从矫正所里醒来之后，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没错，他确实曾经遭到通缉，并在矫正所里待了一小段时间。 但是后来的检查发现，他的数值一切正常，所以在几个月之后，他又被糊里糊涂地无罪释放。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几个人，而且也不会被其他有心人士查到，矫正所的顾问表示会销毁一切记录，他们还给了他许多补偿，除了归还他原有的财产之外，还让他报销了一辆崭新的跑车。 孙彬并不想追究什么，他只想要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孙彬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补偿内容之一，总之在他离开矫正所的隔日，弗洛凯尔就前来邀请他加盟新电影，而哈迪斯公司已经表示会与他续约，而公司的王牌经纪人依旧是他的战友。 对于在矫正所的记忆，孙彬感到十分模糊，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他唯一庆幸的是，他和凯斯之间的信任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裂隙，而大导演弗洛更利用这件事情为电影添加了许多噱头──当然，这位导演一直以来跟许多高层关系密切，而且这件事严格来说是一件乌龙，他们不介意卖点面子给这个富有的怪咖。 孙彬有点不敢相信天上能砸下一个馅饼，他甚至有点疑神疑鬼，希望这不是另一场恶作剧。不过大导演却在发布会过后的宴会上，神神秘秘的对他说──我们必须按照剧本行事，其实我也只是负责饰演其中一个角色，真正的导演并不是我。 那时候的弗洛凯尔并不是非常清醒，他服用了点能助兴的迷幻药，以至于孙彬不确定对方这句话是否仅仅是无心之辞。 总之，没有谁知道内幕，也没有人会提供答案，他们只要各自做好工作，演出一部可以赚钱的电影，这就是结论。 孙彬凝视着夜空中的新月。 自从和晏冉分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发泄。 血族男人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时间，其实……现在时间还早。 第三十章 波克市是这片大陆上的一颗不夜之星，而且在这一天，大多数的血族都会选择疯狂一整夜。 找乐子的地方很多，孙彬在稍微装扮之后，来到了他平素不怎么来的俱乐部。递出会员卡之后，保安就恭敬地为他打开门，甫一踏进就能被里头充满着狂欢气氛所感染，节奏极快的舞乐配搭上台上正在上演的性感钢管舞，确实相当能炒热气氛。 孙彬选择了吧台的位置，这是适合他这种单身男人的好地方，而且他发现他拣的位置还不错，能刚好瞧见那一头黑发的漂亮宝贝抱着一个管子扭动他的性感臀部。 这段时间他一直感觉到精神上的疲惫，他好像丧失了一部分的活力，但是孙彬希望在新的一年能有一番改变──去年对他来说真的太糟糕了，今年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接下来，他需要好好地善待自己。 在酒保递上鸡尾酒的时候，孙彬接住酒杯的动作顿然止住。 他猛地回过头，目光在周围搜索一遍。 除了在频闪交错的彩灯下跳舞拥吻的各式人群之外，孙彬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他近来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总感觉似乎有谁正在看着他，有时候是在片场、有时候是在公寓的走廊上、还有摄影棚的休息室等等，他的老妈子经纪人认为这是一种精神紧张的表现，一直暗示他应该去好好和医生谈谈，还摆出一副“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的死样。 在孙彬挑眉调转回视线的时候，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腕伸了过来，夺走他手里的鸡尾酒。 孙彬转头一看，那穿着性感的血族男子正咬着杯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个前几分钟还在台上搔首弄姿的宝贝儿突然跳蹿到自己面前，只要是绅士都应该摆出优雅的微笑，再转头要两杯浓度精纯的酒。 在和这个名叫“小丹尼”的漂亮男子闲聊的时候，孙彬同时也在暗暗打量着他的曼妙身材──没办法，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这样的通病。只是在过去孙彬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在为晏冉守身如玉二十年之后，他需要让自己的小兄弟好好地开开胃。 孙彬对一夜情的对象还是很有原则的。首先，他绝对不睡还未成年的小子；其次，他拒绝金钱上的性交易，他不想当一个嫖客，他希望对方跟他一样只是单纯地需要一点肉体上慰藉。除了符合以上两样，拥有一头黑发更能得到孙彬的青睐，这是一个没有理由的偏好。如果说他的经纪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应该不会介意为了这个迟钝的呆驴将他那头金丝染成墨汁一样的颜色。 小丹尼在孙彬因为笑话而轻笑的时候，突然凑过来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那迷人的气息吹到孙彬的脸上：“你笑起来真帅。”他转头瞥了一眼另一个方向，带着惋惜地说：“可惜今晚不是很方便，但是我们能在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互相感受一下对方。”他在孙彬耳边吹气，充满性暗示地在他的口袋里塞下一个保险套。 孙彬轻晃着酒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黑发血族走进洗手间，他站在镜前往手心里挤了挤洗手液，搓洗着双手。在细细地察看着脸上的妆的时候，洗手间的灯突然闪了一下。 一片漆黑。 孙彬顿了一下，摇摇头扭开水喉冲洗着两手的肥皂泡。 但是就在这时候，一股力道将他猛地拉扯到了旁边去，然后把他狠狠地压制在墙上，毫无预警地扑上来噙住孙彬的嘴。 孙彬怔了怔，在挣扎失败后，他终于放弃地放软身体。他不甘落于人后地主动抱住那霸道地压住他的人，他能强烈地感觉到对方的热情，孙彬觉得自己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感受到这么棒的接吻感觉，他甚至觉得胯下已经迅速地进入状态，但是对方显然比他还要更加饥渴。 在被推进隔间里的时候，暗红色的灯又开始一闪一闪。孙彬被吻的有些腿软，他晕头转向地攀紧了身上的人，而那个突然袭击他的家伙正埋在他的颈窝不断地种草莓，双手有力地揉捏着他的臀。 我是零号？孙彬脑子闪过这个疑问，不过他很快又释怀了──看在这人这么容易就把他放倒的份儿上，他不介意试一试他的功夫，只好和刚才的漂亮宝贝有机会再约了。 孙彬模糊地看着那头黑色短发，脖子传来刺痛的感觉时，他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猛浪。 坦白说这种感觉很不赖，孙彬发现自己没有非常抵触。这个人的手掌很大，按摩着他臀部的力道很让人心痒，但是孙彬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胸前的吻却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是在对待自己重要的人，这一点让孙彬一开始的不满消退了不少，他有些享受地仰着脖子闭上眼。对方的身体似乎很热，孙彬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错觉。 对方抚摸的手法很纯熟，仿佛对男人的身体了若指掌。在那狭小的隔间内，孙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他觉得全身都快被点燃一样，胯下的凸点鼓鼓地胀着，紧贴着那黑色长裤，抚摸的时候能清楚地画出那漂亮的轮廓。 “快……”对方还在执着地亲吻着他的脖子，孙彬却有些急不及待，他平时很沈得住气，也许是因为禁欲太久，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渴望得到滋润。 在得到那情色的邀约的时候，这个高挑精壮的男子难忍地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孙彬抱了起来，将那两个性感的长腿！在自己的腰上，粗暴地扯开两人的腰带，然后深深地吻住男人红肿的唇。 火热的性器抵在入口的时候，孙彬迷离地低骂一声“操”，这家伙的玩意儿还真大，这样捅进去肯定要爽爽地死上一回，在那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灯光下，孙彬拉扯那头柔软的黑发，提醒道：“嘿，进去前戴上套子，嘶啊……”对方突然用力掰开那丰盈的双臀，就这样将前端顶进去。 孙彬眯眼倒抽了一口气，他呼吸困难地张合着唇，一种陌生却又撩动着他的心尖的刺痛感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双腿间的性器胀得更加厉害。 这个男子抱紧了他，看那样子似乎也很激动，捧住孙彬的脑袋跟疯了似的乱亲一通，在提着腰将柱身顶入的时候，他在孙彬的耳边尖锐地唤一声：“彬彬……” 彬彬？ 孙彬就跟遭到雷击似的猛地睁大眼。 在他的脑子转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 也许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男人会在这时候反抗，孙彬双手使劲儿地一推，就把人给直接给推得撞上隔间的墙，发出一声突兀的巨响。 与此同时，那该死的灯光亮了起来。 在孙彬！头看着那怔怔地靠着墙站着的男子时，他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 那个长相妖孽的人类青年扶着墙有些不稳地歪站着，他和孙彬一样气喘吁吁，苍白的面色还泛着情欲中的潮红，黑色的领子在刚才激烈的拉扯之中掉了两个纽扣，漂亮的锁骨露出了一大截。那薄凉的红唇还在微微地张合着，墨黑的眼珠由一层水光包裹着──孙彬敢说，大卫·安柏斯跟他站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一堆马赛克。 但！是！ 孙彬在瞄到对方还露在外头的巨鸟时，赶紧将裤子给哗啦一声提起来，尤其在萧九站稳了试图靠近的时候，他跟个被调戏的高门公子似的尖叫：“别别别过来！……去！去！”那模样就跟赶狗似的。 在明确地看到黑发血族眼里的忌惮的时候，萧九猛地顿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傻了似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孙彬。 孙彬头疼欲裂地拂了拂刘海，他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他转眼瞥了一眼萧九，再次扭过头：“你、你你你快快快拉上。”他的舌头都打结了。 后方悉悉索索的声音了响起来，孙彬将脑袋靠在墙上……上帝，他突然很想撞墙。呃，好吧，情况还不是很糟糕，至少、至少他们临门收手了…… “啊……”孙彬夸张地哀嚎一声。 “彬彬，你、你怎么了？”萧九紧张地靠了过来，孙彬赶紧吓得急忙躲开。 萧九干巴巴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可说是多姿多彩，不过孙彬并没有兴趣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确定两人衣装完整之后，他忙拉开门箭步而出。 萧九在后方紧跟而上，一脸挣扎地嘶哑轻唤：“彬彬……” 孙彬猛地转过头来，他背对着镜子冲着萧九指着说：“okay，停。我的意思是，不要叫我彬彬，萧──” 萧九的两眼忽然一亮，他又往孙彬凑前一步，但是黑发血族又尖锐叫了起来：“停停停！对！不要过来！很好！站在那里，对！” 萧九僵硬地止住脚步，凝视着孙彬──那张脸仿佛又削尖了一些，眼下的黑眼圈重得难以掩饰，要不是在刚才看到他胸膛的肌肉，孙彬也许会跟大多数人一样被那看似瘦高的身材所欺骗。 “我说，萧先生──”孙彬捏捏眉心，准备为他们两人今晚的小乌龙做些解释。 “你真的不记得我？”萧九忽然打断道，孙彬发现萧九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就好像、好像带了点……控诉和、和哽咽？ 看着对方的模样，孙彬不由得挑挑眉，下意识应道：“不不不，萧先生，你应该知道，呃，我想整个波克市的人都不可能忘记你，是么？”要忘记这么一个变态还真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萧九的两手慢慢地攥紧，他看起来很难受，难受得……像是要落泪。 他将头扭向旁边，犹如懊悔万分地！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发丝。 孙彬不自在地看着，他琢磨着自己是应该马上开溜还是给对方递一张纸巾。可以的话，他想选第一个选项。 “我说过了……我说过了，叫你等我、叫你不要出来……”萧九的脸几乎要皱在一块儿，他看起来还真是苦逼到极点了，“我没办法，彬彬，他们拿你威胁我，逼我回去……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萧九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脸埋进膝盖里，低低地哽咽道。 孙彬一脸莫名其妙地听着那些话，他的眉头拧了起来，用看待疯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类。 “彬彬，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我那时候宁愿是我关在里头，但是如果我阻止他们，他们一定会发现你是……”萧九的声音猛地止住。 在孙彬已经开始往门口凑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两大步走上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孙彬──那力道像是要勒死他似的。 “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像对待莉莉丝那样对你……！”萧九的表情逐渐阴狠起来，他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用恐怖的语气哑声轻道：“是他们逼我的，我根本不想要当元帅……是他们逼我去争的！” 孙彬的眼皮开始狂抽，他真心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大声呼救。来人！谁来拉开这个神经病！ 萧九在黑发血族身上赖了一阵子之后，一直到一个诡异的声音呼叫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慢慢地站起来，那眼神要有多深情就有多深情，直把孙彬的鸡皮疙瘩逼来一波又一波。 “彬彬，我要走了。”萧九缓缓地矮下身，他几乎要在黑发血族面前跪下来。 他眷恋地抱住孙彬的腰，亲昵地将脑袋靠在孙彬的胸膛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哑声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但是已经差不多了……我会尽快。我知道现在我还不能常常来找你，这样会给你带来危险，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他仰起头，强硬地执起孙彬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亲吻一下，用一股仿佛在撒娇的语气轻喃：“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你要来娶我。” 孙彬快爆炸了。 娶？娶你妹！！！ 第三十一章 “表情再自然点！不对！”摄影师抱着手站直了，对着前头的黑发血族摆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一旁看不下去的金发经纪人赶紧走了过来，拍拍摄影师的肩膀，讨好地说：“坎特，不好意思。先休息会儿，我去跟他谈谈。” 摄影师摊摊手。 孙彬从沙发上坐起，那与他搭配的妖冶模特儿不耐烦地从他身旁站起来掉头就走。 “孙彬。”凯斯走到沙发旁单膝蹲下，在看到男人脸上明显不太舒服的模样时，他不由得担忧地问：“……怎么回事？你今天──” 孙彬摇了摇脑袋，他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低声道：“抱歉。凯斯，我只是有点……不在状态。再试试看好了，再一次。”他给出一个保证：“我这次会好一些。” 凯斯并没有出声。 事实上，孙彬这几天的状态确实不太理想，好像有些魂不守舍。但是不管他怎么问，孙彬总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凯斯坚信对方一定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和孙彬好好谈一谈。 “我去和坎特说一说。如果今天不行，我们可以再找一个时间。”这样子其实很为难，但是这次的摄影合集是哈迪斯每一年的重要企划之一，只有公司的重要艺人才有机会被选上，作为公司每年在艾伯特大厦前的全息看板上的形象代表。 这回孙彬很难得被列为人选之一，没有谁希望将它给搞砸。 看在凯斯的面子上，他们又重新拍了一组照片。好在是孙彬的情况比先前好了许多，至少让挑剔的摄影师不再紧皱眉头。 黑发血族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的么指交叠着，就像凯斯所想的一样，他确实……确实一直在走神。 这可不能怪他，这一切都是因为── 孙彬仰着脖子掩面长叹一声。自从那天晚上的一场“意外”之后，他叹气的次数与日俱增。先前从矫正所里出来的时候，孙彬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直到那个该死的晚上…… 萧九！那是个神经病！绝对是的！ 孙彬都快忘了，是这个变态打乱他原有的生活，还把自己给搞进矫正所里！他以为那个家伙已经玩腻了，没想到那个晚上自己差点跟这变态打上一炮──呃，好吧，他承认萧九的技术其实很、很不错，但是孙彬坚决认为这只是因为他长期单身的结果。 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把萧九一脚踹飞的事情，孙彬就觉得心有余悸。 这就是他这大半个月来一直魂不守舍的主要原因，他最近一直疑神疑鬼，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个变态会怎样报复自己。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萧九又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动静，以至于孙彬都忍不住怀疑当天晚上只是他的错觉…… 黑发血族看着天花板，他有些出神地抬手，指腹缓缓地拂过唇瓣。 他渐渐地闭上眼。 他想起了人类的吻，那个神奇的热度仿佛还残留在他的唇上。坦白说，那个吻让他觉得很舒服……很、很热情。还有挑逗的手法，这让他产生一种对方对自己的身体了若指掌的感觉，就像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的爱。 上帝，这种假设简直太可怕了，幸好，只是假设。 孙彬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他住在一个小房子里。他正在做什么？噢，他在做木工，他做了两张小椅子，还有一个小圆桌。 诶？那是给谁的呢？ 在他疑惑的时候，通往院子的门突然打开来，有阳光探了进来，跟着就有两个孩子往他跑了过来。他们在他的身边打转，不知道为什么，孙彬确定他们应该是他的孩子。 在他要叫住他们的时候，一双手从后方抱住他的腰，亲昵地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上，偷偷亲吻他的脖子。他舒服地抬了抬头，扭过头去和他接吻。他想那是孩子们的另一个父亲，是一个高个子，呃……比他还要高。 他睁了睁眼，想看看他恋人的模样。 在孙彬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时，他蓦然睁开眼坐起来。 “……”助理怔怔地看着黑发血族，他被突然醒来的孙彬吓了一跳。 孙彬却腾地站了起来，神经兮兮地环顾四周。 他那表情就跟见鬼似的。 在看见助理一脸奇怪地打量着他的时候，他不自在地问，“……刚才有谁进来过么？” “没有，先生。”助理慢慢地摇头，看着男人说：“除了我。” 孙彬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头痛地点点脑袋，解释说：“抱歉，我想我，呃，我做了一个噩梦。” “那您可能需要充足的休息。” “我会的，谢谢。” 在助理放下咖啡离开之后，孙彬怔怔地再次看了眼周围。 刚才这里有这股香气么？他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孙彬很庆幸他糟糕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到《异变》开机的时候。 “Cut！”鬼才大导演又吼了起来。 大卫·安柏斯和孙彬两人共同止住动作，只见弗洛一把扔掉了手里的剧本，头疼地拂了拂脸，最后对着大卫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孙彬看着这年纪轻轻就红透半边天的后辈暗暗地做了一个翻白眼表情，扭过身走向导演重新进行一次私人辅导。 金发血族安排了完其他经纪人的工作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诡异的场景──还保持着特效化妆的大家伙坐在旁边滑稽地用他的爪子拿着保特瓶，含着吸管静静喝水，旁边只有一个助理在帮他扇风。另一边倒是热闹得很，天王大卫抱手神情不虞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经纪人正一脸严肃地和导演沟通。 “孙彬，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场景不是应该在12点之前就要结束了么？”凯斯快步走了过来，按照行程，孙彬现在应该准备好马上前往出席一个代言活动，而不是维持着这身异形的模样傻乎乎地坐在这里。 那长手长脚、怪物模样的男人抬起脖子，用他那张恐怖的脸做了一个眨眼的动作，凯斯居然还能从那赤红的眼里看出一点无奈来。助理倒是迅速地凑了过来，小声地说：“今天大卫一直进不了状况，从早上拍同一个动作拍到现在，刚才因为导演说错了一句话，天王现在耍大牌不干了……” “什么话？”凯斯拧眉问道。 孙彬拉住助理表示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但是碍于上司的淫威，助理还是脱口道：“导演当着全部人面前这么说‘外头都说老小子没有资格给你搭戏，在我看来，你应该好好感谢他不会让这部电影变成一颗烂苹果！’”助理模仿得惟妙惟肖，结果却遭到了凯斯的一个瞪眼。 “你再去拿点冰袋过来。”凯斯把人给支走了，就拉着一张椅子坐在孙彬的旁边，拿出帕子小心地替他擦汗。 弗洛凯尔是出了名的严格，事实上大卫的表现未必不好，有可能就是差了点火候，毕竟这个天王本职是个歌手，近几年才转战影视圈，虽然也获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从演技上来看，自然是比不上那些老戏骨。 “这样子不行，我们也有自己的行程。”凯斯看了眼腕表，拧眉说道。 孙彬用自己的大手掌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有些疲累地眯着眼说：“再等等吧。”他从白天的时候就被迫爬起来画了快五小时的妆，一会儿卸下来还要三小时，然后顶着这巨大的形体到现在，这确实很折磨人。 最后的沟通结果，是让孙彬先拍后边的几个场景，毕竟他们的进度已经很落后了。还好那几场镜头花的时间都不长，有的只是露出一个表情、说一两句话，这样一来二去的折腾就匆匆地过去了两小时。 眼看天差不多要亮了，剧组的人都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孙彬在结束今天的最后一个场景拍摄后，弗洛掐掉烟头走了过来，少见地和蔼地拍了拍他，叹道：“我发现，你是个挺不错的家伙。” 孙彬试图微笑，但是他知道只要一运动脸上的肌肉，不管怎么样，带着这幅妆容都会使他看起来很狰狞。 在卸妆之后，孙彬几乎要累瘫了，其他人可以好好休息，但是他还有接下来的工作。 孙彬从椅子上昏昏欲睡地被人给带起来，凯斯的指尖在他的脸颊旁划过一下，还咕哝着说“皮肤都粗糙了”。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虽说大多数可以依靠电脑特效完成，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得需要演员亲历亲为。 从《异变》开机到现在，由于导演挑三拣四的个性还有随时更改的剧本，让所有的演员都吃尽了苦头。诚然，一部好电影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但是孙彬还是觉得这样子有够呛，再加上他的胃口一直都不怎么好，体力总是流失的异常迅速。 “凯斯，我觉得我也许已经老了。”在走廊上，凯斯扶着他的肩膀向前走。孙彬的底盘有些虚，好像随时会往地上栽倒。 “朋友，你在比你大十岁的人说笑么？噢，别闹了。我告诉你──” 孙彬渐渐止住步伐，这使得凯斯停住了调笑。他看着黑发血族微微垂着眼，有些难以启齿地摩挲一下嘴，哑声低喃：“没错，我们确实都不年轻了……” “孙彬？”凯斯疑惑地轻声问。 “凯斯，有一件事我最近一直在打算，但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孙彬的声音顿住。 他猛然转向后方。 走廊上的灯光闪了一下，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孙彬？”凯斯提高了声音，他和孙彬看着同一个方向：“那里有什么么？” 孙彬回过神地摇了摇脑袋，他摸摸鼻子摊手说：“不、没什么……看样子是。” “那我们赶紧走吧，你已经迟到太久了。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金发血族挑眉问道。 孙彬看着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最后他扯了扯嘴角，挑挑眉说：“噢，那没什么重要的。我想我们还是快走吧。” 二月初，波克的气温已经回升。 日子已经归于平常，政客们又在开始为了即将来临的选战拉票，并且互相爆料丑闻，而除了这个让市民们异常关注的事情，就是人类军方过于频繁的动作。自从去年的军政大厦爆炸事件，老元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在人群面前露面，军方的各种动作一直受到各界的默默地关注，但尽管是无所不能的媒体，面对军方的强硬做派，他们也只能乖乖地按规矩行事。 总而言之，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人类军方正在进行一场内部战争，以及，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毫不怀疑，在这一两年之内，军方将会推选出他们新的领导者。 和过去没什么分别的是，血族政府对此并不多加干涉，这是他们与人类之间在五个世纪来和平相处所产生的良好默契。 同样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孙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比平时都还要早，那是因为大卫·安伯斯翘了班──这个新一代天王彻底拖延了他们的拍摄进度，要不是大卫的人类父亲是科学院的高官的话，孙彬绝对相信弗洛凯尔会废了他。 孙彬拒绝了剧组其他人员的晚餐邀请，他可以想象他们打算在吃饭的时候将大卫给数落得一文不值，但是无论如何，弗洛凯尔都不会将主角的人选给撤下去，理由很简单──还是跟天王的父亲有关系，他的血族爸爸是最大的投资商之一。 大门打开的时候，黑发血族走进屋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准时回家。他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点了一个按钮，天窗正在慢慢地打开来。 孙彬好心情地哼着小曲，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泡个澡，要不是最近他的舌头有点问题，那来点基诺的高档血剂会是不错的享受，话说他从刚才就一直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你唱歌真好听。” 那当然，其实他以前练过歌剧……诶？ 黑发血族唰地回过头。 月光从天窗照了进来，萧九在沙发上懒懒地支起身，颇怨念地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照片。那是哈迪斯娱乐公司即将推出的形象全息海报的样本，其中一张是孙彬大特写──黑发血族敞开了胸前的几个扣子在沙发上优雅地半卧着，一个妖冶的男子靠在他的胸膛上舔着红唇，一只手暧昧地搭在孙彬的腰带上，整个画面带了点朦胧的性暗示，看起来性感迷人。 萧九显然不太满意，他拿起照片，冷着脸说：“丑。” “那你就别看。”孙彬僵硬着脸大步走了过来，一手夺过那张照片。 青年连忙拽住孙彬的手腕辩解，他的表情似乎有点慌：“彬彬，我、我不是说你……” 孙彬不自在地用力将手给抽回来，迅速地退了几步。 萧九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深情款款，他垂下眼，落寞地哑声问：“你没有想起我，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愿意想起我。” “想起什么？你么？”孙彬抱着手，一脸不耐烦地干脆道：“你太多虑了。萧先生，我一点也没忘，请问这一次你打算玩什么把戏？还有，麻烦请不要再擅闯民宅，虽然我知道半个波克是属于你们姓萧的，但是你现在脚下的这片范围是我的私人财产，然后我现在希望你能马上离开这里，懂？” 萧九的脸色微微泛白，他擦了擦眼，小声地说：“我很想你。天天都在想。” 孙彬沉默地翻了翻白眼。 “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人类青年倒回沙发上，他慢慢地躺下来，闭上眼喃喃：“我嫁给你了，我不走。我要死在这里。” 那你尽管死在这里吧──孙彬头痛地扭身走开。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娶了这个神经病。这他妈的会不会太重口了？ 孙彬决定无视这个不速之客，他走到厨房里忙着自己的事儿。 黑发血族故作悠闲地磨了咖啡豆，煮了一壶咖啡，他还顺便把厨房的杯子擦了一遍──总之，他希望他出去之后，那个变态可以自动消失。 在孙彬回到客厅的时候，很显然，他失望了。 他无语地看着背着他蜷在沙发上的人类，突然觉得手里的咖啡简直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 他将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走到萧九面前，用强硬的语气说：“萧先生，你这样子已经妨碍我的作息，干扰我的生活，减少我的休息时间。可以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萧九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装死装得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孙彬几乎要咆哮出声，他上前来抓住萧九的肩膀：“你──” 萧九让他拽的翻过身来，直接滚到了地上去。 孙彬猛地一顿。 他瞧见了人类手掌上的血渍，以及从他的腹部那里渗出、滴落在地上的艳红血珠。 第三十二章 孙彬被硬生生地吓傻了，一直到偏头倒在地上的人类拧眉低低地呻吟一声，他才被砸醒似的慌忙蹲下来。 “喂、喂，萧先生、萧九──”孙彬紧张地用手拍拍那张惨白的脸蛋，他这才注意到萧九的额上冷汗遍布。 在听到男人叫着自己的时候，人类青年茫茫地抬了抬眼皮，那双唇嗫嚅地动了动，沾着血渍的手掌忽然用力地拽住了孙彬的衣服。他主动爬到孙彬怀里，气息文弱地吸了几口气，接着把脑袋靠在孙彬的胸膛上，才像是心满意足地合眼。 “你、你别睡啊！喂……！”孙彬做了一个吞咽，他极其费力地将萧九打横抱起来搁回沙发上，喘喘地站起来，匆忙地拿出手机，结果一时手滑让手机摔到地上去。这一摔还摔得特别彻底，直接让手机的壳子和电池分家。 “该死的！”孙彬手忙脚乱地蹲下来，狼狈地去掏滑到沙发下的手机壳子。最后他决定放弃这么做，横跨一大步要去拿起无线电话的时候，才刚要按下紧急通话按钮，一只手却猛地拽住他的手臂，力大无穷地将他给拽回到沙发上。 孙彬傻看着萧九气诈尸一样地跳起来，夺过那只无线电话，呈抛物线地将它给抛出，于是他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四分五裂的声音。 然后，萧九又慢慢地歪倒在沙发上，脸色跟死人一样。 “看看看你你干了什么好事！！”孙彬终于冲着他咆哮。 萧九睁了睁眼，弱呼呼地说：“……我不去医院。” “你是三岁小孩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你受伤了！你受伤了知不知道？给我起来，我马上送你去──”孙彬将他的双手拉起来，要把这家伙给背到背上。 萧九却反握住男人的手腕，他顺着孙彬的力道支起身，与孙彬的面孔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的时候，他的表情痛苦地轻道：“彬彬，我不能去医院……我没事，子弹我已经拿出来了，现在睡一下就会好了……” 子、子、子、子弹──？！ 孙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萧九在他的嘴上轻啄的时候，他也对此毫无反应。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向萧九问清楚，人类青年这一次直接歪倒在他怀里，总算是彻底地晕过去了。 黑发血族傻怔地看着怀里的人类，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严格说起来，这神经病的死活跟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现在最好的方法是去找管理员，将这个麻烦从他的屋子里弄出去。 至于其他的，跟他无关。是吧？对不对？你也这么觉得是么？他们非亲非故，而且认真追究的话，萧九这样的人渣应该他妈的死一遍再死一遍死他个千千万万遍── 『彬彬……』 他低低地垂眼瞧着萧九，慢慢地眯起双眼…… 唉。 在将萧九给扔到自己的床上时，孙彬也差不多累瘫了。他坐在床边晃着手扇风，看着这四肢修长的人类，从外表来看还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居然这么沈。他并没有休息很久，接着就摇晃地站起来，去厨房把紧急药箱给翻出来。 黑发血族坐在床边，他先将萧九的那件黑色皮制外套给脱下来。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鼻翼不自觉地动了动，他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很古怪，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孙彬用力地甩了一下脑袋。 在提起精神之后，他摒息着将萧九的黑色紧身衣缓缓地卷起来。 在左腰处有用绷带包扎起来的地方，鲜血已经渗透出来，看样子是已经处理好的伤口裂开了。这时候血还不断地渗出来，染红了床单，让人觉得惊心。 孙彬抿抿唇，他看了看萧九的脸色，深深怀疑对方到底怎么样拖着这样的身体闯进他家来的。 难不成萧九还真打算死在这里？孙彬想到这样的假设就膈应得慌，他低咒了一声，接着就专注地去解开绷带。 他们这些在福利院长大的平民血族大部分都具备简单的伤口处理知识，在那么一个大家族里生活，并不是和谁都能相处融洽。遭到欺负、和谁谁打斗、或是卷进斗殴事件里，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孙彬从来就不是好战份子，不过他也确实有过那么一段黑历史──好吧，这些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糗事了，他现在是一名品行端正的绅士。 然而，在瞧见那白嫩嫩的皮肉上的一道狰狞的缝合痕迹时，孙彬的眼皮就开始狂抽。 老天。孙彬小心地将那条血染的绷带给换下来……他用毛巾擦拭着边缘，萧九的胸膛不断地起伏着，汗水从额头上淌落，孙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难受的模样。 水盆里几乎成了一滩血水，在重新为萧九的伤口缠上绷带后，他才算告一段落地抿唇擦脸。之后他帮萧九换上了新衣服──孙彬必须诚实地说，这小子的身材还挺有料的，该长肉的地方都有长，腰部却又细得跟什么似的，除了一些浅浅淡淡到几乎看不见的伤疤外，基本上可以打上九十几分…… 黑发血族翻了翻白眼，他最近是不是太饥渴了？犯得着意淫一个伤患么？ 在孙彬疲累地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他耳尖地听到那一把嘶哑的声音。他转回头，果真瞧见床上的人类开始糊里糊涂地说梦话，原本搭在两边的双手也不安分地轻微动一下。 孙彬弯下腰来，碰了碰萧九的脖子和双手。他不确定这样子的温度对人类来说会不会太高，但是确实是有点烫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发烧症状？ ……黑发血族默默挑眉。 冰袋！冰袋！ 孙彬冲到厨房里，他在冰箱的自动制冰机上取了一大杯的冰块，装进了冰袋里后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里。 “老天，你可千万别出事，至少别死在这儿……”孙彬边碎碎念边拿着冰袋盖在萧九的额头上。他又拿了几个冰块自个儿用两手搓几下，然后用自己被冻僵的双手去摩挲着萧九的脸颊和脖子。 萧九仿佛让他冻着地瑟缩一下，接着爪子又动作起来，猛地抓住孙彬的手掌。 孙彬抖了抖，想将自己的手给抽回来。但是萧九抓得很紧，尤其在他挣动的时候，这小子又开始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 孙彬并没有兴趣去打听对方的私事，他保证他不是有意听到的。 “莉莉丝……”这是萧九从开始就挂在嘴边的名字，接着就是一连串的乱码，然后信号又正常起来，“我不是怪物……我不是……彬彬……” 孙彬稍稍一怔，他的眉头高高地拧起──他不敢肯定萧九嘴里的“彬彬”是不是自己。 “彬彬…是真的……是真的……不、我没有骗你……” 萧九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慌张。 最后，他惨叫似的喊了一声“彬彬”，从床上坐了起来。 冰袋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他昏迷了几个小时，现在外头已经快天亮了。 萧九的脸色难看得像是个瘾君子，两眼的黑眼圈就跟画上去一样。他眨巴着眼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怔怔地看着左手抓着的一个洗澡用的黄色泡泡鸭，在他捏一下的时候，鸭子还发出“呱呱”的惨叫。 萧九偏着脑袋，看着鸭子，傻兮兮地轻笑起来。 滴滴滴滴。 呼叫器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那个声音其实很小声，但是对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这点不算什么。 萧九眼里的暖意顿时褪去，他习惯性地摸索一下衣服，后来才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洗衣篮里。 他将泡泡鸭小心地安放在床头上，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脚步有些虚地走到篮子面前，将那别在外套内里的小型呼叫器用力摘下，靠着墙应了一声。 【少将，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欣慰。】 萧九的嘴角勾了勾，轻飘飘地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活得好好的。那个老东西现在怎么样？” 【你说呢？】 “萧静。”萧九的声音很轻：“不要用你耍别人的那一套来对我，你玩儿不过我。” 那一头静了几秒，接着又响起来：【你那里有电视么？】 萧九走到客厅，熟练地跟自家似的，点出了沙发前方的萤幕。 画面一跳出来，就是全波克市强制性的紧急广播。 “2月5日晚上23：00整，前往克里恩的飞船在空中发生爆炸，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消息，全船一千二百名乘客无一幸免，而最令人遗憾的是，波克市陆军军方代表团在21：00时也乘坐了该艘飞船……” 【在你威武地杀进萧天将军的防守基地时，他最得力的几个属下已经在夜空中化为灰烬。虽然你任性地从联邦军政医务室里擅自离开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在下依旧必须恭喜你，少将……哦，不。】呼叫器里的声音一改，恭敬地响起一声── 【元帅。】 萧九轻道：“萧臻还没死。” 【军方可以向外发布消息，他已经昏迷了将近一年，医生说过了他已经处于脑死状态，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实际上，所有将军都知道，自从那个懦夫眼睁睁地看着莉莉丝死去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萧臻这个人物──】 “萧静。”萧九拿起客厅桌上的那张样本照，用指尖弹了一下那靠在黑发血族身上的妖冶男子：“有时候你废话很多。” 【……行，我会注意。】萧静接着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方位，直升机过半个小时就会到。】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要休假。”萧九将照片折好，撕成两半。 【我很遗憾必须拒绝你，你现在应该马上回来。趁这时候取得其他将军的支持──你只需要露露脸，其他的交给我，然后军方会在这半年内向枢密院提交元帅交接的申请。】 “假期，一个月。”萧九将孙彬的照片藏在口袋里，至于另一半，他折了一个小纸飞机。 【抱歉，你已经把未来十年的假期赶在去年都用掉了，少将。】 “我是元帅。你说的，只要我当上元帅，我能得到一切。” 【……阿衍，你好好想想你一开始的目的。】 萧九将纸飞机瞄准一个方向，他轻轻地道：“萧静，我不想报仇了。” “他死了。我报仇了，他也不会活过来。我也想不起他，我根本不记得他。我一出生他就死了，他也许也恨着我。我只要现在，我已经找到我的欧若拉了。我不想当元帅，我想跟我的欧若拉在一起……不，就算他不是欧若拉，我也喜欢他。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 萧静彻底沉默下来，萧九却还是接着说：“那时候他看也不看我，我其实很难过，可是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他……他怕死我了，还是个心软没用的圣父，但是我就是喜欢他。我只要他一个。跟他是欧若拉还是夏娃都没有关系。” 【阿衍，你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你要的东西。】 “他爱过我，是你让他忘了。” 【那个时间点是异变种的发情期，他的属性是雌性，对方只要是个公的，他都能对谁发情！】 “萧静，如果你在我面前这样说，我会撕了你的嘴。” 【他如果爱你，那么他迟早会想起来。阿衍，事实证明他对你没有感觉，他对你的感情连个破机器都能消除，你相信这种幼稚的错觉？】 “那这一次我只要让他真正地爱上我就好了。”萧九突然天真地微笑，尽管那看起来有些悲惨。他将小飞机瞄准一个地方。 【……你的假期只有十天，好好珍惜。我拭目以待。】 萧九将小飞机给抛了出去，但是那个存在着设计缺陷的纸飞机在飞上半空的时候就开始不稳地摇摆。 在转了一圈之后，它飘到了门口。 与此同时，门打开来。 萧九眼皮一跳，将呼叫器扔到了鱼缸里。饿了一个晚上的热带鱼合作地张口，将这小东西跟吞进去。 只见黑发血族抱着两个购物袋走进屋里，结果那只纸飞机好死不死地直接戳到了他的脑门上。 孙彬被戳得醒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那坠落在地上的玩意儿，然后慢慢地蹲下来，摊开来。 “……”他抬起脑袋，看看那正在不断退后的人类青年。 萧九冲着他心虚地眨一下眼，“你回来啦……”那讨好的语气都赶上旧时代的小媳妇儿了。 孙彬眯起双眼，默默地说了一声“你好样儿的”。 操劳了一个晚上的单身血族男人最好别惹，而且还是个快天亮冲出门去偏远的人类超市买了一堆退烧药和营养补品的血族男人…… “你他妈的有种别跑！我丫的掐死你！” “我操！给我下来！别爬上去！喂！你是猴子么？很危险你知不知道！O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