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常遵先是一喜,后又微微敛了笑容,有礼说道:“容兄说的哪里话,你若不嫌弃,直接退了客栈,来寒舍居住便是。寒舍虽寒微,但几间媲美客栈的住房还是有的!”
书生一惊又一喜,最后面带犹豫的说:“这,这怎么使得?”
“怎么不行,我今日与容兄你确实一见如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几间住房而已,容兄莫不是不拿我当朋友?”屈常遵板下了脸。
“怎敢,屈兄真真是严重了!”书生说的惊慌,后又为难的与齐盖几人对视一番,最后做不得已状说道:“那,那就叨扰屈兄了!”
屈常遵一乐,立刻摆着手道:“不叨扰,不叨扰!”说罢,又指使了自己身后的一个随从给他们,“让他跟你们一道会客栈,我先回家吩咐一番,让他领着你们来便是!”
书生又是一作揖,谢过屈常遵。
第三十五章:屈府
在众人回到客栈房间内收拾行李之时,几人乘机凑到了书生房中,支开了屈常遵派遣过来的侍从。
“阿卿,你想做什么?”凌园端着长辈的架子问道。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东西。”书生说着,看了一眼齐盖。
齐盖若有所悟的回视,“你看到了藏宝首饰?”
书生摇头,“不是,你把已经找到的两样首饰拿出来……”
“你看,这两样首饰用料和式样都并不相像,若不是你告诉我它们是一套首饰,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书生指着齐盖拿出来的两样首饰对众人说。
“但是,一旦知道它们是一套首饰之后,我曾刻意的留心了一下,它们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结果,就发现了这个。”
书生将两件首饰唯一相同的地方都指了出来,摆在众人面前。
“这是……”众人齐声。
“对!就是这个图标,镯子是直接嵌在了暗纹上面,不仔细看,只会当做一种花纹的一种;而这个簪子,花饰部分,其实就是这个图标的立体形式。”书生对着众人点头,认可众人的猜测。
“而这个图标,我今天在那位屈常遵身上也看到了!”书生笑吟吟的将自己今日尤其反常的原因给道了出来。
齐盖却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我怎么没注意他身上又什么首饰,虽然他穿的甚为……华美,但,却没有什么女人的首饰啊!”
书生看了看齐盖,又去看其他人,发现众人脸上都是皱眉回想的表情,便轻声笑了笑,道:“不是首饰,是他扇面上一组图纹里暗合的一个图形。”
众人都恍然,之后立刻崇拜的看向书生,没想到书生观察力如此之细腻!
书生摸了摸鼻头,甚为不好意思——其实,他是贪念上人家的扇子了,要是他没看错,扇面上的题字可是出自一位大家的手笔啊!
“这么说来的话,那这位屈常遵势必与我要找的首饰有关了!”齐盖好笑的看着书生难得露出的尴尬表情,“这个图标,二师父虽没有特别说明,但应该是宁师公家族的图标没错了,宁师公一脉自他便已经绝了,按理说,除非是见过藏宝首饰之一,否则这个图标是绝不会流传出去的。
齐盖才这么一想,就看到众人同样露出了然的表情,不由高兴的一拍书生的肩膀,“小书呆,几日江湖没有白闯荡啊!”
书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催促众人赶紧下楼,那位侍从应该把他们的马车都侍弄好了。
难得有了小厮可以使唤,凌园第一次有幸和众人一起窝在了马车内。
马车哒哒的前行,虽然街上的人流依旧穿往不息,但车辙上驾车的小厮对这些却像早已司空见惯了的,不受丝毫影响,该行的行,该停的停,没一会,众人便感知到马车是真正停下,再不行走了。
几人在车内,交换了最后一个眼神,在车外小厮掀起车帘的一刹,都不约而同的挂上了和气温润的笑靥。
而屈常遵也早已换了一身更为正式和华贵的衣袍等在了大门前,看到书生下了车来,立刻有礼而又欣喜的凑上前来。
“容兄,你到了?”屈常遵拉着书生的手,亲热的说道,显然已经将书生视为知己待之。
书生不待回答,便听到身旁一阵微不可查的嗤哼,他隐蔽的递了个眼神过去——干什么呢?不是说好要哄着他的吗?
齐盖皱眉抿唇不甘愿的瞄了瞄两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撇开了点眼神,示意——快点进去。
书生在心里暗暗的咬牙,面上却依旧温和的对着屈常遵说道:“屈兄,你待我如此热切,宛如亲兄弟一般,若不嫌弃,便叫我的字敏之吧!”
屈常遵立时像得了天大的恩赐,脑袋点个不停,嘴中也说道:“如此,敏之便唤我箜阙吧,这是我的字。”
书生几人出现一阵奇异的静默,也是一瞬,书生立即回神应声道:“那我便不客气了,箜阙,此番真是套叨扰了!”
门前几人又是客套一番,最后被屈常遵给迎进了府中,众人往里走的间隙里,也慢慢从屈常遵口中套了大部分信息。
屈府现在就是有屈常遵当家,家中还有一个幼妹待字闺中,父母已经仙逝,倒是祖母还在,只是年事已高,常年呆在府中的小佛堂里,吃斋念佛,基本不过问尘世了。
府中规矩也算是多,但是对他们这些被主人家奉为上宾的几人却也没那么严谨,只要不是太触碰人家底线,那些个规矩对他们来说,有和没有都是一般。
而这种种,唯一让他们吃惊的就是,这个屈府的占地,他们跟着屈常遵从大门走到中庭,少说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而落座了之后,才从屈常遵身边的管家口中得知,这大门到中庭只不过是他们屈府的十分之一罢了。
几人在心中暗自咂舌,这一路走过,各种雕廊画栋的布局和摆设,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却也同时生出疑惑,若这屈常遵这么有钱,那藏宝首饰对于他应该没有多大吸引力才是啊!再说,这一路试探下来,他却实在不像是通晓江湖事的样子啊!
看来,其中还真大有文章在啊!
众人坐在客厅中,稍稍寒暄几句,屈常遵就让管家安排人送他们去客房处稍作歇息,晚间在饭桌上,众人再把酒言欢也不迟。
几人又一路跟着管家,走了近一刻钟才到了休息的客房处,道谢过后,几人又是默契的辗转到了书生的客房,房门一关,面色肃整的围着圆桌坐了一桌。
“这个屈常遵……”谈清声音轻轻的开口,“要么真是赤子之心常在,要么就是城府太深!”
凌园与齐盖齐齐点头称是,唯有书生还一副丈二和尚的模样。
“怎么说?”
“书卿,你觉得这屈常遵对你态度如何?”谈清微微叹了口气,问道。
书生想了想,只吐了一个字:“好!”
“对,好!不但好,而且好过头了!萍水相逢之人,天下何其多;我相信凭他这份家业,每日借着各种由头找到他,来个偶然或必然的萍水相逢之人,一定多如过江之鲫。但是他却这么轻易的就邀请你来了他的府邸,还安排了如此豪华的院落给我们……”说着,谈清示意众人好好打量一下所处居所的摆设。
“我本以为,这次可能是双方各有所图的一次举动,却不想,我们这么一路走来,除了书生起先还隐蔽的探问几句以外,之后的事情,包括他家目前内部现状,几乎全是那位屈常遵自己倒出来的!不说其他,只这一点,便能说明,这人若不是真赤子,就是伪君子了!”
谈清一通深入浅出的分析,令书生顿时恍悟,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我觉得,这个屈常遵……”
说了一半,书生又谨慎的闭了口,几月江湖行走,让他学会不能妄下判断。
对于他此番变化,凌园倒是显得万分欣慰,倒是齐盖暗暗恼在心里,这书呆是越学月精明了,以后,难办了啊!
“我们还是再观察几天吧!不管屈常遵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们能探听到首饰的事就可以了!”书生最后如是说。
第三十六章:夜火通明无心睡
书生一行人收拾了一番后,由管家带着移步去了客厅,客厅里屈常遵又换了一身华光异彩的常服端坐在主位上。
几人一进去又是被晃得眼都难以睁开,心中也稍稍升起了无声的感叹:这屈常遵,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箜阙(孔雀)!
众人忍着眼前这异常刺目的光华,强迫自己将视线和注意力放在了同样华美异常的一桌食物上——起码,这些能聊慰他们的胃!
一行人的表情和动作没有丝毫遮掩和掩饰的意思,看得一旁的管家都忍不住抽搐了嘴角,但屈常遵却依旧没有注意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书生身上。
几乎是书生一踏进客厅里,他的视线就胶着在他身上,就差没有一根尾巴可以讨好的摇一摇了。
“敏之,来,来这边坐!”屈常遵热情而不失礼仪的将书生拉到自己主座的旁边。
书生直觉看向齐盖,发现他只是面色暗沉了几分,却不再像之前有怪异的举动,也便放心的坐了下去。
随后管家也适时的上前将几人引入座位,拍了拍手,客厅偏门处,一水溜的走出了姿色姣好的一群丫鬟,端着热菜给众人上菜。
在众人有意迎合和客套之下,一顿晚宴也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尤其是屈常遵,看上去确实高兴的有点过头,直接喝高了,最后还是由管家派人将摇摇晃晃的他给扶了下去。
“这个屈常遵……”在回去的路上,几人以要自在的走走,遣走了跟在他们身边的下人。
“书卿怎么看?”谈清适时的接过书生的话。
“我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书生眼神闪烁,说得犹疑万分。
齐盖不由的哼哧了两声,没有接话,倒是谈清依旧温和的接口问道:“为什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书生抿了抿嘴,吭吭巴巴说道:“就是……就是感觉,感觉他今天真的是很高兴,不像装的……”
齐盖和凌园、谈清都不由沉默起来,平日的屈常遵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都不知道,但是起码一定不会是这般模样,一副得一知己此生无憾的模样也着实过了些,毕竟,他与书生才在进入堪堪见了一面罢了!
更不要说,这还是书生有意迎合之下所推动的局面,他们存着疑心和小心在与人相交,而相交之人,光是偌大一个家业的承袭就不是一个纯挚赤子可以做到的,又怎么能叫他们相信,这样的人,今日所为会真的是天性流露。
这不是为了放松他们警惕,就是对他们又所求的表现啊!
书生顿足看了看几人的表情,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也都带着犹疑和担忧之色,显然是认为自己被表象所欺,觉得自己历练不足,对自己心带担忧。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气闷,不愿再多说,埋着脑袋直直的往前走。
几人互视一眼,知道自己把他给惹急了,不禁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快步跟上书生——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能防则防!
又是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客房,不是他们不想去书生房中就今晚的事宽慰一下他,而是他毫不留情面的当着众人的面,将门甩上之后还落了栓,一众人只好摸摸鼻头,讪讪的离开。
这个小书呆,脾气真真是不好!三人暗叹在心中。
而书房中的书生虽落了栓,将三人挡在了门外,可是在门栓落上的那一刹那,他心里就已经冒起了后悔的泡泡——这些人,毕竟才是最记挂他的!是不是太由着性子了?
可是死要面子的那份尊严感又让他拉不下脸,怎么也无法再打开了门把三人给唤回来,于是也便呆呆的守着屋中的烛火犯傻,无心睡眠。
“扣扣”!一阵轻敲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书生先是一惊,后又不住的想咧开嘴去笑。
“吱呀”一声,书生开了门,看着倚在门旁的齐盖,先是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得眼都眯起来。
“这么开心?知道我会来啊?”齐盖没好气的拿手去戳了戳书生的脸颊,书生一个机敏躲了过去。
“不知道啊!”书生摇摇脑袋,把齐盖给迎了进来。
“那你还这么开心?不怕我找你算账啊?”齐盖坐到桌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书生又朝外面探了探脑袋的样子。
“凌叔和谈清呢?”书生确定没有看到人,才缩回脑袋问。
“正洗澡呢,估计一会来!”齐盖回道,心中不由气结,这个小书呆,认定了他们不会和他计较是吧?
“哦,那你怎么不洗?”书生应了一声,把房门给半掩着,有人来,一推便开。
“不是陪你吗?我若洗了,就只剩你一个人臭烘烘的了,不更加凸显了你的邋遢?”齐盖悠悠的回答。
书生鼓了鼓腮帮,本想回嘴,可一想,他本来就是乞丐,很不要脸的,就脏不脏,邋遢不邋遢上和他争赢了,也没什么趣味,最后只对着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两人斗嘴间,凌园和谈清已带着洗漱过后的清爽走了进来,两人默契的卡到正在争闹不休的书生和齐盖之间坐下。
“好了,先聊聊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吧!”谈清温和的插话,既打断了两人的斗嘴,又提出了迫在眉睫的话题。
书生和齐盖都住了嘴,摸着下巴开始沉思。
“还是要先弄清楚他扇子上的那个图纹是从哪里看到的,若只是别人帮他画的,那我们可能就要换个打听的方向了,若是他自己看到的,然后动的笔……”谈清先开口说到自己的想法。
“是他自己画的!”书生插话,打断了谈清的话。
“你怎么知道?”齐盖问。
“落款,他扇子两面的字画落款都是箜阙,是用小篆雕的印章。”书生解释。
其余三人不由露出佩服的表情,关于印章什么的,他们还真没有留意,不过话说回来,即使留意了,他们也认不出那两个字,小篆……谁知道那一团鬼画符一样的红印印的居然是字?
书生谦逊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们可能要先想办法把他从哪看到的这个图纹给打听出来,如果是他自家的东西,可能就好办了,若是从别处看到的,估计又难了!”
“小书呆,你说反了吧?若是他自家的东西才难办呢!”齐盖诧异的反问。
书生抿抿唇,撇开眼神不欲作答。三人看他的神色,心中了然,看来,他还是认为屈常遵今日所为不为有所求也不是做戏。
于是四人聪明的跳过了这个话题不再多做纠缠,直接敲定明日的试探之行。
就在众人要离开书生房中之际,一阵锣鼓声响彻云霄,几人顿足,仔细辨认时还可以从锣鼓喧嚣里听到整齐的呼喊声,类似于“警戒”、“刺客”之类的。
书生齐盖等人齐刷刷的互相凝视了片刻,脑中不由浮起同样的念头:“这么巧?!”
“去看看!”凌园发话,几人迅速点头,齐盖凌园谈清形成一个三角之势,将书生护在中间,朝喧哗处疾速走去。
除了他们居住的院落,穿过阻隔庭院的假山,在夜幕中,一眼就能看到发出喧哗声的地方,那一处,实在是太过亮堂。
虽然一眼就能看到事发之地,但屈府中院落回廊实在是太过繁琐,若真顺着廊道行走,到达那一处少说也要一刻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