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听着暗自唏嘘不已,江湖,江湖,原来这个世界里还真有这种东西,快意恩仇看来也没有那么令人欣羡了!
“哦!那你师父要你找的到底是什么啊?”书生偏着脑袋问,“不会是藏宝图什么的吧?”话本里都这么说啊,江湖血雨,永远离不开的钱、权、女人啊!
齐盖微微颔首,书生双目瞪得老大,还真是藏宝图啊?“里面得有多少银子啊?”
齐盖又微微摇头,“那是我二师父的一套首饰……”
“啊?里面只有一套首饰啊?”书生失望。
齐盖塌肩,“不是,他们要找的是我二师父的一套首饰,那套首饰集齐了,拼合上面的花样就能画出一副图纸……”
“顺着那张图就能找到宝藏?有很多金银财宝吗?”书生怀疑。
齐盖笑而不语。
书生了解的点头,“看来是假的!那你师父还让你找这些做什么?”肯定不只是首饰这么简单。
“这套首饰是我二师父的亡夫亲手为她打造的,我三师傅等了她十二年才等到她松口,只要能将这套首饰重新聚齐,她就答应我三师傅的求亲。”齐盖解释了一番。
书生听的心里疑窦丛生,怎么这种人生大事要靠一套首饰来定夺。
“很奇怪吗?”齐盖笑着看他,“我二师父比较信天命,这套首饰是她家破人亡时失散的,如果能找回来,她就当做是她亡夫在天之灵应承了她和我三师傅的事……”
书生点头,总算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天命,天命,其实不过是求一个自己心安罢了!
第十章:解惑
两人边走边说,回到客栈时,书生心里基本已经理清了今天所得到的各种消息了。
甑一刀就是这个泗水城现在的城主,也就是早年的江湖一霸,而那个王老板当年为了能有一方落脚之地,便拿了人人贪图的首饰之一和甑城主做了交易,他提供一方净土供他养老,他就献上这人人渴求的宝藏。
不得不说这个王老板还是个聪明人,起码能迷途知返。
这要搁到其他人身上,在被灭门之后,不是更加疯狂的想收集齐所有的首饰以找到宝藏,就是了无生志,拿着首饰直接陪葬。
不过他献出了首饰之后,这么多年里也没听说甑一刀有什么大肆搜寻其他首饰的举动,还是一直做着他泗水城的城主,要说奇怪,也是近来颁布的几项法令着实令人奇怪。
王老板不知道,可是书生凭着那天在屋顶上听到的一些话,却能猜个七七八八,这无非就是一些家族里的嫡庶之争的问题。
这个甑一刀也算是百炼钢化绕指柔的一个典型了,自他娶了这泗水城老城主的女儿以后,不但退隐了江湖,还成了惧内专业户,基本上只要是有他夫人在的地方,都是他夫人说一,他绝不会说二的。
这却不是说他夫人是个河东狮,恰恰相反,他夫人反而是个扶风柳,身体极弱,和甑一刀成亲多年也只在十年前给他生了个女儿。
而更早在二十年前,他们良缘缔结之初,他夫人就担心自己不能给甑一刀留下子嗣,硬是将他的表妹给纳为偏房,正是当今的如夫人。这在当时也是被传为一段佳话的。
不过,很显然,不管外人怎么欣羡,牵涉到权力和嫡庶问题时,内部的肮脏事宜远远不是说书人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啊!
今天也算有了一项意外收获啊!起码知道,那个乞丐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很显然他本身就是奔着他二师父的那套首饰来的,说什么查明真相,匡得就是他这个傻书生。
呵!难怪他要叫自己书呆呢!确实够呆!
书生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这是他一焦躁就有的习惯。
这一趟苗疆之行,总有一层迷雾遮着他的眼,拨不开,也穿不透,层层叠叠的绕着……
娘亲变得很奇怪,那个叫凌园的也古怪,最古怪的还是要数那个乞丐……
第二天一早,书生是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的,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正上方的纱幔都在微微鼓动,房门也被拍的震天做响。
“阿卿!阿卿!”是凌园的声音,书生微微有些起床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得知门外吵醒自己的是凌园之后,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书生快速的穿上自己的衣物之后打开了房门,看到凌园一张脸上满是惶恐和后怕。
“怎么了?”书生不解,凌园,这个人,怎么说呢,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是书生就是在心里认定他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莽撞的人。
凌园看到书生安然无恙的打开了房门后,毫不避讳的当着书生的面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跟夫人交代!”
“谁?你说谁?”书生惊奇了,眼珠子都瞪圆了。
凌园看着兀自好笑,推开了书生,慢悠悠的朝他的房里走去。
书生呆立在门口半晌,才像惊蛰了一样,弹起来又落下,落了门闩之后,立刻疾走进房间里。
凌园正端坐在圆桌前,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那份笑意,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
“怎么?真认不出来?”凌园突然换了个声音,音色里满是苍老的意味。
“冤伯?”书生惊的差点跳了起来。
凌园颔首,对着书生招招手。
“夫人还是不放心你,就让我跟来了!”书生落座在凌园身边,“本来不准备让你知道的,但是我刚刚从齐盖口中得知你们昨天遇到了两拨人,今天在客站附近又看到了其中一拨人的踪迹,心里总是不放心,你今天又着实睡的晚了些,所以……”
书生本来听到还算认真,一直到最后一句,脸颊不受控制的飞上两片红霞,被长辈抓到自己偷懒,心里总有几分羞赧。
“冤伯……”对着这样一张不足四十的脸孔,这样的称呼让书生满心眼里的不自在,“你到底多大了啊?”
凌园听了这个问题,又抑制不住的开始发笑,“你要是觉得别扭,就叫凌叔好了,辈份不是论年纪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想你小时候啊……”
“凌叔——”书生羞窘的喊道,他平生最怕的除了他娘的眼泪,就是冤伯的唠叨了!
“呵呵……”凌园笑呵呵的表情里喜欢性的带上了慈爱,虽然现在知道他是冤伯了,但是这样不熟悉的脸庞带着他熟悉的表情,还是会让他心生怪异感。
“凌叔,娘为什么不放心我啊?不就是给她送给东西吗?我虽没有出过远门,也不至于丢掉的!”突然,书生话锋一转,满目的认真。
凌园也收整了表情,眉目之间夹杂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愁绪,“阿卿……”
声音里犹犹豫豫,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一时半会还真衡量不好。
“你身上是不是出现了一个蓝符?”
书生反射性的抚上自己的锁骨附近,再抬头时,眼里带上了求知似的询问目光:“凌叔,你怎么知道的?”
“夫人说的,”凌园也伸出手去,轻轻拉开了儒衫的衣领,那个小小的蓝色的印符立即映入眼帘,“那天你在市集上摔倒的那一次,齐盖也看到了,所以才找到了我们府上。也是因为这个蓝符的出现,夫人才让你去苗疆换一样东西。”
“可是,那个……”“流氓”二字在舌尖滑了一遭,又吞回了肚中,当着长辈的面,不好说脏话,“齐盖,来我们家时,是为了找什么蓝采蝶的,这又是谁?”
书生确实不呆,一个问题直接契中核心所在。
凌园的眼神闪了闪,目光沉着的盯着书生看了一会,才说道:“……是……你娘!”
“娘?你是说,这是娘曾经用过的名字?还是说,这才是娘原本的名字!”书生有所顿悟的疾声追问。
凌园脸上掠过一丝庆幸的表情,而更多的是一种书生读不懂的悲哀,深沉的如一潭静水,能观能感,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对,那是你娘……原本的名字。”凌园点头,“本来这印符应该是在你娘身上的,但是,你娘……用了一个方法去除了这个印符。
“这个印符是传承用的,但凡有此印符的人,就是苗疆的主人,这个印符,一次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直到这个人死去,才会出现在下一个人身上,既然出现在你身上了,应该就是上一任苗疆之主——你的舅舅,他去世了……”
“怎么会——”书生不能接受,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可以接受,这么一说,好像就能明白为什么娘亲一直不许自己去考功名,居庙堂。
考了功名,坐了庙堂,不就和苗疆之主的身份冲突了吗?
也好像可以明白,为什么娘不让自己去认那个男人了!应该是他先抛弃他们的吧?就应为娘的苗疆儿女的身份。
就是那么一瞬间,书生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是一点也不呆,凌叔这么一点拨,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所有的疑云都拨开了。
“那,凌叔,娘让我拿的那个东西到苗疆到底是换什么的?那个‘纳多’到底是什么?”书生自觉想通关键所在之后,立刻又缠上了凌园追问相关的各种事情!
“那个‘纳多’啊!这是苗语,你去了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把这个东西换回来的!”凌园伸手摸上书生的脑袋,言语闪烁,不欲多说。
书生在这方面一直是个聪明人,别人不愿意说的事,他从来不追问,该他知道时,他自然会知道!这是娘一直教给他的东西。
所以他也顺着凌园的话转了话题,“凌叔,你说我身上的蓝符代表我是苗疆之主,那怎么没人来找我回去统领大局啊?”
凌园听了这个问题反而笑了出来,惹得书生一阵不满,连连安抚好了之后才将如今苗疆现状说与书生听。
苗疆地势复杂,山水相间,多丘陵,少平川。虫蚁横行,多蛊多毒。内部支系繁多,大部分地方游志中有关于苗疆的记载,都是以“有族属,无君长,不相统属”概而论之。
而今所谓的苗疆之主也不过是个尊称而已,实际上不过是被朝廷推选出来的挡风靶子罢了!根本没有统领全苗疆的实力和威严。
但是这苗疆之主也确实是苗族中最凶悍的一支——红苗的当家人。
红苗的当家人一直以来都是靠蓝符来选定,虽然蓝符选定的人基本都在书生母系这一家族里产生,早就让红苗和其他支系的各家苗人心生异议。
但这么多年来,被蓝符选定的每一任当家人都确实勇猛异常,武力强悍,作风果断!
有异议者,杀无赦!
书生听着只觉津津有味,直到听闻自己母亲也曾那么勇猛刚断之时,才略略感到咂舌,真看不出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娘亲就是一个优雅的贵妇人,没想到,她年轻时也曾这么威武过!
“其实蓝符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命之在……”正当凌园慈爱的看着书生准备把红苗传承多年的秘密透露给他的时候,房门外面又响起了震天的敲门声。
书生不情不愿的对着房门喊道:“谁啊?”
“小书呆,是我,快出来,看好戏!”
“什么好戏?”书生一边给齐盖开门,一边不甚在意的问道,再好的好戏也没有凌叔现在给自己讲的这些事情有劲啊!
“大义灭亲的好戏!”齐盖看到门内坐着凌园,先是一怔,后立刻反应过来,看样子,这个老人家是主动来摊牌啦!
可惜啊可惜!本来还准备拿这个凌园的身份说事,想着要挟一下他的,看看能不能探出更多关于小书呆的事,没想到,这个老人家也不是白活那么久的,直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啊!
“什么大义灭亲?”听着很严重啊!书生支起耳朵,心里的好奇心又生了起来!
书生好奇心重,这一点,即使是相处不久的齐盖也能一眼看穿,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承袭而来的!
第十一章:一场闹剧
齐盖忍着笑,把像猫一样满目好奇的书生拉出了房间,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示意他向下看。
书生先是清淡的瞟了一眼,咦了一声,手快的攀住栏杆,伸着脖子朝下看。
楼下大堂的正中央的一张桌前端坐的正是上次他们看到的父子两人,此时正被一群人给围着,为首的是一个仪表清秀的青年,眉目之间满是坚毅,正跪在那父子两人面前。
“……秦大人,在下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秦大人明断!”
端坐在桌边的那位长者眼睛微阖的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在他喝茶的瞬间,周围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在等他指示。
咯噔一声,茶盏被放下。
“你自报是甑一刀的长子,若你所说属实,那你父亲就坐实了欺上瞒下,伪造政绩的罪名了!你可知这其中的后果?”秦大人眼若利刃,直射所跪之人。
跪着的青年恍若未觉,只是凄然一笑,方道:“大人,自古忠孝两难全!庶子亲见父亲荒唐之行,自觉无法违抗父命,但是也不能拿这一城百姓作伐;自得知大人路过此处之时,心下煎熬万分,日思夜想,直至今日,庶子才明白,明知父亲所为不利百姓社稷而不谏言,已为不孝;再不上达庙堂,又为不忠。庶子无才,但是清明正义还是会分的!
“是以,今日才斗胆拦了秦大人的尊驾,回禀了近日来城中的各处扰民的法令和现象。庶子所为,不过是求一方百姓安生罢了!”
客栈中已陆陆续续围了好些人,对于近日来城主新颁发的各种法令早有不满。现今听闻城主的长子来客栈里拦了一位京都高官告发这种种行迹,不管是出于看客心理还是真的想为自己讨个说法,起码,对于这一事件的兴致还是十分高昂的。
里里外外围了三圈,而且人数还有增多的趋势。二楼的住客们也都被外面的喧哗声吸引,一一开了房门,依着栏杆向下眺望。
书生是一边看还一边同身边的齐盖与凌园探讨局势走向,这真是太精彩了,话本情节也不过如此啊!
“齐盖,这个好像就是我们那天……的那个男的吧?”幸好临时反应过来,夜探城主府不是一件可以宣扬的事,模糊了过去。
齐盖正出神的看着下面,一时未对书生的话做出反应,等到书生的气息都喷到了自己颈项之间才反应过来。
“你看!”齐盖示意书生向下看,书生以为自己一不留神错过了精彩局面,可是看过去之后,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看什么啊?”书生不解。
“是挺有意思的!”站在书生身旁的凌园突然发话。
书生看过去,“凌叔,你也看出来什么了?”
凌园没有回答,反而隐晦的看了一眼齐盖,恰恰与齐盖的眼神交汇,齐盖笑意吟吟的对着他挤了挤眼,凌园淡漠的收回了眼神。
齐盖暗叹在心里,果然和小书呆是一家的,都这么难搞!
旋即不再多想,凝神向着楼下望去,好戏正开罗。
秦大人还未及多言,周围的群众已经纷纷喧哗成一片了,交头接耳之际,所论无非就是这个所谓的少城主到底是忠还是孝?
忠,大义灭亲还不忠啊?就是不够孝,我要有这样的儿子早打死了!
孝,咱们甑城主早年都是好的啊!只是现在犯了糊涂,这个少城主是在及早帮他父亲勒马,百年之后才不会遗臭万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