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佟远林这晚的怒骂起了效果，老天真是露笑脸了，一场雪下过，转天就阳光普照，可天却是更冷，没之前那么湿冷湿冷的，也反正够呛。
阳光普照的天气一直是延续到农历年。
佟惜惜央着武淼淼跟她一起过年，武淼淼却只笑笑摸摸她的头，不吱声。佟惜惜十分沮丧。
到了年三十那天，武淼淼在姑姑家吃了中午那顿饭就回来了。表弟已经结了婚，钱之前他也给了，家里多了一个表弟媳妇儿就更显得他格格不入，久待也不好。
姑姑看见他脸上那道疤痕，正好也算给了他理由合理解释退出娱乐圈的事情，也不算说不通。姑姑知道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奶茶店，也没多说，不过心里也大概明白这几年他是真没赚到什么钱了，一劲儿说以后会还他会还他。
本就够生分，他再跟姑姑推三阻四更显虚假，便笑笑应了。不管那么多，真还他就要；不还也没什么要紧，奶茶店够他温饱了。
逢年过节，店员都放了假，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武淼淼在店里转了一圈，怎样都挡不住咖啡香奶茶香扑鼻，闻着就心情不错，很温暖。
从开店到现在他一直懒懒散散的宝贝着腿，整天就是坐着看几个店员忙活，还没亲自动手干过呢，此时倒来了兴致。
路上行人真的不多，估计都已经在自己家中团圆。零零散散熬到天黑，他也就卖了七杯奶茶，看着单独放在一边的几十块钱，他摇头笑，能凑个吉利数字多好，八杯也比七杯强啊。
路上最终还是没有了行人，这个城市被万家灯火所包围，武淼淼心里一时没着没落，惶惶然不知所措，给自己冲了杯香郁的奶茶，也没说关上店门，就那么两手抱杯，呆呆坐在平日的角落里，有些出神，不知是看外面的万家灯火，还是等着什么。
53.
佟远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一个人孤零零蜷缩在一角的画面，心里又酸又涩，也大为光火。
“抽什么疯呢？！大晚上一人坐这儿！手机为什么关了？？”
武淼淼给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掏手机，一看屏幕都是黑的，没电关机了。
佟远林一下给噎的脸色发青。
反倒武淼淼问他，“你来干什么？”
“买奶茶，行不行？！”佟远林没好气。
“要什么口味？”武淼淼还真就起身要给他调奶茶，八杯还差一杯呢，正好。
佟远林咬牙，一把抓住人，“又跟我装傻演戏是不是？”
武淼淼默然垂首。
佟远林没了脾气，抬起他下巴，说，“我这叫做‘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今晚在你这面吃年夜饭。”
话落，就见门外管家带着佟惜惜到了，然后还有两个佣人从车上从善如流的端着托盘下来。
武淼淼一脸错愕莫名。
佟远林这时候又突然出声，咳了下，“这丫头死活要跟你一起过年，我也没办法。”
佟惜惜进门来听见他这句话，脚下差点儿一趔趄，她真想拧着她爹耳朵吼，问问到底是谁在家里面说如果淼淼赶人就让她撒泼打滚装无赖的？！
没一会儿，武淼淼就见他面前的小圆桌上摆满了食物，样式精致、香味扑鼻，光闻着就知道是管家着人费工夫的。
“淼淼，我好不好？我过来陪你吃年夜饭。”佟惜惜无视佟远林，雀跃地跳到武淼淼跟前拉着他胳膊晃悠，两眼无辜，一脸讨赏的样子。
武淼淼神情别提多复杂了，看了眼佟远林，摸摸佟惜惜的头，什么都没说。
管家带人布置好一切，就功成身退了。
为了放下那么多菜，桌子拼了两张，佟惜惜把她爹跟武淼淼安排坐在一起，她一人坐对面。
武淼淼愣愣看着这一桌子菜，再看看玻璃窗外无人的马路，竟诡异的在镜子里看到一家三口的和谐宁静吃着团圆饭的情景，抿了抿唇，彻底安静。
佟远林这种人永远不会有客人的自觉，更别提这一桌子菜还是他带来的，吃饭途中，他很坦然自若的给武淼淼布菜。
武淼淼开始没能适应，后来也就习惯了，佟远林给他布菜，他就给佟惜惜布菜，视线范围内完全无视掉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佟远林的佟惜惜戏谑的目光。
饭毕，父女俩也不走。
佟惜惜自然而然的跑一边开电视看春晚，佟远林坐在原位酒足饭饱的翘腿。
武淼淼看看那个把春晚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笑两声的佟惜惜；再看看一副大爷样等人伺候的佟远林，心里认命。秉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原则，先冲了杯奶茶送给佟惜惜，又磨了杯咖啡给佟远林。
佟远林接过咖啡，拉住转身想走的人，一个用力，就把武淼淼直接拉坐怀里了。
武淼淼惊了下，忙看了眼佟惜惜，佟惜惜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笑的更大声了，也不知那春晚是有多好笑。
这样一来，他反倒不再挣扎，事情都这样了，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人家兴师动众的跟他过个年，怎么会让他吃白食。
处变不惊的跟佟远林四目相视，佟远林用力抱着他，时隔几个月，头回把人抱怀里，他有些心速不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摸上武淼淼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惧怕过他、厌恶过他、也依赖过他、甚至向往过他，他亲历了这双眼睛所蕴含的种种情绪变化，无论哪一种，都让他的心跳乱过节奏。
就是此时的平静无波、沉静安然，他也能看的失了心跳。事到如今，佟远林早已知道，其实哪管眼睛什么事，都是人的错。
“就这样，让我抱你看会儿电视。”
武淼淼默不出声，视线飘向不远处的佟惜惜。
佟远林贴上他的耳朵，下巴垫他肩膀上，低低地笑，“她会喜闻乐见。”
火热的鼻息喷在耳朵上，武淼淼身体不自禁抖了下，睫毛发颤，佟远林笑着又摸摸他的脖子、耳朵，武淼淼没动，任他上下其手，跟检验什么宝贝是否完好无缺似的。
过了会儿，佟远林停了手，却始终不放开人，没办法，武淼淼便主动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眯起眼睛看电视。
没多久，竟觉得电视里的声音越来越远，画面感也越来越不清晰，身边人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竟十分催眠，一个抵挡不住，睡着了。
佟远林低头一看怀里人睡着了，忙伸手把之前他一直盖腿的毯子拿过来把人包住，一丝缝隙没露。
佟惜惜半天没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过头来一看，先是对佟远林很不屑地撇嘴，后实在忍不住的弯了眼睛。
佟远林瞪她，让她转过去，眼神却柔和。
像个小孩子窝在人怀里的睡觉姿势并不是十分舒适，武淼淼没多久就醒了。刚睁开眼来就看见外面某处放的烟火直冲飞天，煞是好看夺目、耀人眼球。
他第一反应是叫佟惜惜看，可眼睛转了一圈没见人，电视里主持人在新年倒数，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到了。
“新年快乐。”佟远林越发抱紧了他。
武淼淼问，“惜惜呢？”
佟远林皱眉，“你该跟我说新年快乐。”
武淼淼懒得理他。
佟远林这才不甘不愿说，“……她困了，我让她上楼去你房间先睡了。”绝不承认人是被她故意赶走的。
他太渴望两人的独处，这样夜深人静、举家团圆的特殊日子，能静静抱着武淼淼在怀里，那种由心发散到骨子里的满足感真是无法名状。
武淼淼没睡醒似的哦了声，玻璃窗外依然能清楚看见烟火不停，一声声爆响，一次次绽放，夜晚星空中一时间璀璨夺目，他看的有些出了神，突然笑着对佟远林说，“新年快乐。”
佟远林很久没有见他笑了，一时没控制住就亲上他的嘴。刚一沾到，就离开，像只偷了腥得逞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武淼淼摸摸嘴角，瞥他一眼，心想，至于么。
继续看着外面的夜空，待再没有烟火飞天的时候，待一切安静俱寂下来，躯体相拥间只听闻彼此的呼吸，他问佟远林，“你爱上我了？”
瞬间，抱住他的两只臂膀僵硬的跟石头似的，好半天才听头顶沉沉的“唔”了声。
“看到我疼，你比我还疼，是不是？”
佟远林在毯子里摸着他的膝盖，下巴蹭着他脸颊那个小疤痕，说，“不会了，以后我自己疼，不让你疼。”
“想悔改？”
“想。”
“知道后悔了？”
“嗯，后悔。”
“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不折腾了？”
佟远林气弱，“以前也是好好过日子的，孩子不一直你带的嘛，我可主外的啊。”
武淼淼在毯子里狠狠掐他的手背，佟远林没讨饶，完全由着他。
武淼淼不再说话，安静的窝在佟远林的怀里，好一会儿，突然要求佟远林说句好听的给他听。以前都是佟远林这样要求他，今天他也想这么做一回。
佟远林说，“我爱你。”
武淼淼双手放在心脏那儿，捂着半天，问，“有多爱？”
“很爱很爱很爱……”佟远林把手跟他一块儿交叠在心脏那儿，“这里需要多少爱我就给多少爱，多了不用退，少了一直补。”
武淼淼安静了很久，突然轻声说了句，“佟远林，我心疼。”
佟远林心颤的打摆子，说，“我爱你。”给他揉着胸口问，“这样，还疼吗？”
“疼……”
“我爱你。”
“还是疼……”
“我爱你。”
“越来越疼了……”
“我爱你。”
……
武淼淼紧紧缩进他怀里执拗地一直说疼，佟远林也一直在重复那三个字。这一夜的光景，武淼淼脑海里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这四个字上：疼。我爱你。迷糊间，他觉得以后肯定会极其不待见这四个汉字了。
——正文完——
番外
题外话一：
新年第一天，武淼淼还没来得及给佟惜惜发红包，反倒先收到小丫头一份儿大礼，小丫头说从今天开始她改了名字，叫佟惜淼。
武淼淼错愕的把嘴长成了“O”型，一时劝说的话也不知怎么开口，佟惜惜却像主意已定那样，再无可能更改。等武淼淼回过神来想劝她时，她只轻飘飘一句，身份证上都改好了，还怎么改回来。
这事儿是管家一手带她操作的，连佟远林都不知道。不过佟远林现在知道了，只是点头赞许的笑，佟惜惜可不稀罕他的赞许，暗地里不知给他多少白眼。要知道，她只是不放心她爹那别扭性格办事的稳妥性。加她，才是双保险。
佟惜惜改名好久，武淼淼都适应不过来，而佟惜惜很有耐性的培养所有人叫他惜淼，佟远林第一时间就适应了，其次是管家，然后是家里其他佣人，破了格的不叫大小姐，一律叫惜淼。
武淼淼是真的败了。
等几个月后，他看见佟惜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上那标准的三个加粗加黑的楷体字——佟惜淼时，他算是兵败如山倒。
他可以不管佟远林的死活，却不能不顾及佟惜惜的感受。
题外话二：
被佟惜惜死磨硬缠、强逼利诱重新回到别墅的那个晚上，武淼淼被佟远林拉着去了家里楼顶，那里不知何时建起了一个巨大的室内草坪。
佟远林不知动了什么开关，头顶的天花板缓缓向两边移开，繁星满天的夜空就这么突然砸尽了视野里，晴朗的夜空美的不可思议，真真是暗夜无垠、浩渺无边。
“呐，以后想怎么看星星你就怎么看，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天冷天热都没人拦着你，这顶上还有个防雨玻璃板，保温隔热又隔音，还防潮，起雾都耽误不了你欣赏！”
武淼淼下巴都要惊掉了，复杂的心情在这情境里颠簸来颠簸去的荡漾，还没颠簸完，后槽牙就气的酸疼，到底是谁要看星星？！到底是谁要看啊？！还有！还有！！谁见过下雨打雷闪电晚上星星还出来的？！
做出这种举动佟远林本就尴尬，再看武淼淼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立刻身上一团正经气，高声嚷着，“我就说你不喜欢搞这种事！佟惜惜那倒霉玩意儿能出什么好主意！搞什么搞啊！”
武淼淼这下下巴彻底掉了！
挑高了眉，他就不信两人之间统共就这么点儿稍微带有浪漫色彩的事情佟远林还能拉的下脸跟佟惜惜提过！
屁个馊主意！
默默转头不停撇嘴，却悄悄回望着眼前这个自私、任性、霸道、别扭，甚至连爱人的方式都蠢笨到可笑的老男人，竟也渐渐控制不住心里波澜。一时间，真是感动与恶寒并存、眼泪与笑容齐飞。
题外话三：
某个阴雨天的晚上，腿脚都不太舒服的两人躺在床上，武淼淼摸着佟远林右腿，若有所思。
“如果我当初连惜惜都不愿再见，你打算怎么办的？”
“不会，你舍不得。”
“就你们父女俩这一个鼻孔出气的德性，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佟远林笑，“你能一时舍得了我，却一时片刻都舍不得她的。”
武淼淼一下给堵的哑言。
“那丫头一哭二闹、撒泼打滚、卖萌邀宠、装病博同情，什么招数都想好了，总有一样会让你投降。”
武淼淼不相信的睁大了眼，佟远林亲他的眼角，笑叹，“可惜，她哪个招数都没用上你就心软了。”
武淼淼一时倍觉难堪，合着他一个大人还抵不过一个孩子有心眼儿？
“你教她的？”武淼淼愤怒。
佟远林冤死了，这是佟惜惜自己想出来的，甚至还传授于他，他虽然想用，可实在没好意思啊。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能再提从前心动的茬，面上力撑不屑，“我用得着那样儿？？我真忍不住也是活绑了你回来！谁会干出那种娘们儿兮兮的事情啊？！”
武淼淼拿眼睛斜睨他，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当初他就应该再坚持坚持，这样就能验证这老男人此番话的真假了。唉。
番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