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语,男人表情呼吸频率一成不变,只扣住的手极其细微紧绷住刹那间。
迅速捕捉的锐利眼眸暗潮湮灭于完美伪装的风平浪静,外人无法从中窥探一丝丝起伏,靳洛微微一笑,“繁华地段的私立幼儿园,无论是对家长还是孩子,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男人牢牢禁锢的面具终究显出了龟裂的痕迹,“她与整件事情无关,不要把她卷进来!” 愤怒的咆哮不受控制夺口而出,回音响彻空荡的黑暗房间,他脑袋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自曝其短,回天乏力,一条蛇只要被掐住七寸,无论如何挣扎撕咬,都将是死路一条。
情与义,到底不能相容。
男人已处于只差轻轻一推便会粉身碎骨的悬崖峭壁,靳洛却未乘胜追击,步步紧逼,进而踩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只让人分辩不出情绪地提了一个问题,“有一个人你想见吗?”
见与不见?由得了他?
的确由不了他,因为沉重的铁门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在他视野迅速被放大。
“你……是你!!!”迟疑至惊愕吼叫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男人像见到了鬼一样面容扭曲,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靳天身边如影随形的男子,刚毅英俊的脸庞不容错认。
全线溃败,他知道即使他选择靳天的那一方也于事无补,只是多一个牢底冤魂罢了。
第六十一章
行云流水的字迹一气呵成,正值收尾的最后一笔关键时期,突起哄闹声撞开了书房大门。
书法最讲究一鼓作气,一旦“气”断了再难补接,执笔的人当即面现不悦,眉头微敛。
“先生,他们执意要闯进来……”阻挡不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男子仍尽力想要解释。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神色未变,靳天轻轻一扬手,不似被进犯私人领域的气急败坏,依然是那副稍显漠然的姿态,不带一分情绪,“不知道赵局长带这么一帮人是什么意思?”
“这是逮捕令,靳先生涉嫌与一宗绑架案有关,必须配合警方回警局协助调查。”为首的中年人嗓音响亮,不怒自威,显然是有备而来,“情况紧急等不及慢慢通传,请您见谅。”
嘴上客气,手下动作一点不含糊,这位赵局长向后挥手,当机立断道:“马上把他带走。”
“赵局长。”从容不迫一字一顿,威慑意图可见一斑,靳天笑道:“我的律师很快就到。”
到底是几经风雨的睿智商人,处变不惊的强大气场效果显着,几位上前的警察都停住了。
“如果你指的是成律师,昨天他刚好出国度假,所以靳先生可以考虑重新换一个律师。”
靳天抬眸,不意外发现怡然自得缓步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承认的儿子——靳洛。
“绑架沦落到要用自己名下医院的员工,那么我想我靳天早就在十年之前死于非命了。”深居简出,不意味两耳不闻窗外事,靳天嗤笑,“配合警方工作我很乐意,倒是你们要彻查清楚,不然恶意诽谤的罪名赵局长可要多担待。至于律师……放心,这世上好的律师多得是。”
靳天的名气和手段并非浪得虚名,只是赵局在父子之间选择了如日中天的靳洛,闻言不禁额角一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事后靳天找他麻烦,以他小小一个局长的确应付不来。
局长岿然不当,手下的人员察言观色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众人一时间缄默不语。
“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并不重要,因为这跟另外一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对峙的双方中最放松自在的恐怕就是靳洛,他淡然一笑,“靳先生可还记得十年前建发的投资案?”
建发投资案是当年政府的一项大型工程,暗藏的巨大利益引得几个大型企业趋之若鹜,竞争十分激烈,最后是由靳天旗下一家房地产公司拔得头筹,短短三年下来靳天的名气已不可同日而语,如此庞大的利益纠纷,又岂全是正大光明见得了人的交易?斡旋的三方企业,一家与靳氏建立了长久的合作关系,一家一夕之间破产,几近家破人亡,其中猫腻可想而知。
纵然是运筹帷幄的靳天,声音也不由冷下几度,“难道不是如今当家人的你更加清楚?”
言下之意,揪出当年不为人知的内幕,靳洛同样逃脱不了干系,甚至赔上整个靳氏集团。
“十五号的董事会,靳先生可能没得到消息。”靳洛一手按在雕琢精美的古木,伏低了悠然道:“董事会一致通过旗下建发房地产公司停业整顿,所有账目明细,相关人员接受当局彻查。”顺利捕捉到靳天脸上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壮士断腕,这可是您教给我的道理。”最后一句只有两人听得见,靳洛成功见到靳天冷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缝。
“靳先生尚在盛年,记忆力不至衰退的年纪,应该可以完整回忆起当年每一个细节。”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短暂的情绪高峰掠过,靳天迅速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冷面。
“下一次见面,我们之间势必有一个人隔着铁窗。”从唇间吐露的每一个字都熟悉不过。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谈话,靳天仰头大笑,“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已经成竹在胸了。”与站立的靳洛笔直相视,他唇角溢出一抹阴狠的笑,“你以为我会留下证据让你抓住痛脚?”
靳天谨小慎微,处事滴水不漏,若不是如此,靳洛何必熬上多年处心积虑,费尽心机。
“我手里的证据或许不足以定下你的重罪,但是加上一个强有力的证人绝对事半功倍。”
“证人?”靳洛冷哼,他从不过度信任手下做事的人,谁能够抓住确凿的证据来扳倒他?
笃定的自信在熟悉的身影自门后出现犹如狠狠被扇了一个耳光,靳天用力得指骨泛白,鲜少表露情绪的双眼淬刃般阴寒彻骨,咬牙切齿般的难以置信,许久才碾出两个字:“是你。”
“是我。”从来只敢站在他身后,跪倒在他威严下战栗的男人平静地重复了他的话语。
靳天或许会对别人设防,但眼前的男人从十岁跟在他身边,足足三十几年,他就像他的影子,无时无刻,只要一伸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无可撼动的位置,深入骨髓的可怕习惯。
左膀右臂、兄弟、情人、禁脔、伴侣……无论哪一个词似乎都无法准确概括他们的关系。
“为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才能够得以继续,问这个连“不”都不曾对他说过的男人,究竟为何站向了他的对立面?金钱、权利、女人,抑或者是靳洛承诺给予他所有。
除了女人,他自认大方,从不吝啬,靳洛继承集团,剩余的一切将来他死后都属于他。
男人有着健美的身形,英俊的面容,然而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挺直腰板站在靳天面前。下定决心的前几月日日夜夜受着蚀骨的煎熬,良心的谴责,他自十二岁来到靳家,被命名“靳诚”,定义为“必须诚心诚意服侍少爷”,似乎从此失去了自我,丧失了作为独自人格的自由。
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死去,警方认定为事故责任方,不仅拿不到一分钱赔偿而且必须支付对方的医疗费用,父母葬礼草草结束后家里的房子折现用于赔偿,他被亲戚们推来推去,居无定所,最后不得不流浪街头,靠捡垃圾变卖和翻垃圾桶里的残羹剩饭来填饱肚子,整天蓬头垢面,大人见到他不住摇头,小孩子捏着鼻子厌恶地用小石头砸他,他只能四处逃窜。
一次阴差阳错,他被送入了奉安孤儿院,不再流连失所,担心受怕,忍饥挨饿,还可以穿得干干净净上学。梦寐以求的机会他格外珍惜,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到有一天,一辆奢华的轿车停在了孤儿院门外,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奉安孤儿院是一名着名的企业家资助开办,所以这一名企业家的到来受到了孤儿院上上下下的热烈欢迎,包括他带来的一名小男孩。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孩,五官像极了玻璃橱柜里的洋娃娃,纯白色的小西装和发亮的皮鞋如一个小绅士,与他们那群只懂爬树掏鸟窝的泥小子天壤之别,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结果被百无聊赖的男孩逮了个正着,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到晚上他就被带回了靳家。
离开孤儿院之前反复被交代要听话,到靳家整整学了一年才允许和靳天一起生活学习。
靳天的父亲不是简单为儿子挑选玩伴,而是未来事业生活的双重帮手,无所不能的助理。
事事以靳天为先,没有自己的爱好,没有自己的性格,没有自己的生活,更没有自主的选择权,从小到大他做得最多的就是妥协,放弃心仪的学校,放弃喜欢的专业,放弃志同道合的朋友,放弃心爱的女人……他甚至不是一个同性恋,只是因为靳天为了确定性向就跟他上了床。然后还得为他挑选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作为妻子,筹划一场最盛大最完美的婚礼。
隐忍退让,直至退无可退,从噩梦中惊醒,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靳天的任性跋扈、自私霸道、自我中心,某种程度上与他毫无底线的让步脱不了关系,可是他拒绝的权利,全在那一个寒冷冻昏的夜晚被抱进温暖的车厢消失殆尽,他永远记得,饥寒交迫的朦胧视野里模糊的面孔,与第一天在靳家书房见到的威严俊美的男人完全重叠。
一次救他于危难,他必须换上一生来偿还。
又一个惊醒的夜晚,他注视着镜子里眼角眉梢镀上了岁月痕迹的自己,恍然发觉,他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整整三十年的日日夜夜,难道不足以抵消一次伸过来解救的手臂?
靳天不可能放他离开,所以他只能尽力一搏,为仅剩一点少得可怜的自由努力争取一次。
为自己……至少为自己一次……
迎上怒火的眸子,靳诚扯开淡淡苦涩的笑,平心静气回道:“少爷,我累了,真的累了。”
记忆里永远不知疲惫,默默耕耘的男人,没道过一声苦,现在也只是一声“累了”。靳天满腔的怒火嗤一声全部黯灭,胸口疼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艰难地喘气,恍然不知如何回答。
“既然有证据又有人证,请靳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耳边的声音他全然不理会,紧盯着男人,然而男人恭恭敬敬向他鞠了一躬就此走出门外。
只有戏中人放知其中滋味,靳洛冷冷睨视完这一场对峙,收回目光同样迈动脚步离开。
踏出书房最后一步,他听见靳天放肆的笑声,“靳洛,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是相同的下场。”
他与靳诚接触之前,专门雇佣人详细查探过,靳天的父亲,他的爷爷,同样在疗养院。
驱车回到住所,灯光掩映中奢华的房屋竟有几分不真实,靳洛久久伫立,察觉凉意方才握紧掌中的车钥匙,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解决了多年的夙愿,心情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靳洛。”早早听见声响的人等着他,他上前一把紧紧拥住,压抑道:“老师,我想做。”
第六十二章
低沉的嗓音敲击耳膜,林昔有些发愣,靳天的事情解决他刚刚听韩宸说过,但是靳洛一进门就提这种要求实在是出人意料,收紧的双臂箍得他发疼,凝视的双眼宛如黑夜般深沉。
怀孕进入第四个月,情况较稳定,反应也过去了,适当的性生活有益于胎儿健康发育。
回忆起医生的建议,林昔并没有强烈的抵触,可是以他对靳洛的一贯了解不能不担心。
那样的强度和深度,他的身体状况可能没办法承受……
或许是察觉了他的忧虑,靳洛抚慰性放轻了音量,热气融融滑过他的耳尖,“我不进去。”
暧昧的话语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格外撩动人心,林昔点了点头由靳洛牵住他的手往里走。
他们以往每一次偏于激情的碰撞,肉欲占据上风,这是第一次温情而旖旎的前奏准备,卧房的壁灯调转到恰到好处的柔光,两人相对站立,安静无声彼此默默解开衣扣,呼吸相闻。
“老师,你帮我好不好。”流泻暖光的睫毛轻轻一眨,在靳洛的注视目光中,林昔缓缓抬起手,指尖微颤地解开已经除去了领带的衬衫,自顶端的第一颗开始,全神贯注屏住气息。
往常意乱情迷中被撕开衣物,这一回意识清醒地去脱对方的衣服,心境完全天差地别。
与其说靳洛迷恋他的身体,不如说他们互相迷恋,一层层卸下束缚的伪装,显露最原始暴虐的模样,他每一次望见靳洛的身体,都不敢坦坦荡荡肆无忌惮,只能眯起眼偷偷打量。
即使同样是视觉动物的男人,由于性格的差异每一个人表达喜爱的方式都不同,但这不代表林昔没有占有欲,他一样想锁住靳洛的目光不移开,一样想触摸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老师,你再不吸气就要缺氧了。”顺势带住林昔的手往下,靳洛低头吻住了淡色的唇。舌尖轻启开微张的双唇,捕获对方的舌尖,厮磨缠绵,贪婪地汲取对方口中的温度与湿液。
紧紧相贴,一阵莫名的酥麻自尾椎直升而上,迅猛扩散到四肢百骸,林昔攀紧了靳洛的肩膀,不由自主开始主动追逐,不知不觉中辗转到了床边,林昔后仰被推倒在绵软的床铺,双手像有自主意识勾住了靳洛的脖子,短短一秒钟的分离都不允许,迫切渴望炙热的温度。
被深爱的人所需要莫过于最丰厚的奖赏,靳洛双手撑在林昔身侧伏低,加深了这个吻。
“今天这么主动,我要是不进去,老师能满足吗?”
林昔的主动除了氛围推动,更因为感应到靳洛的躁动不安想安慰,听了他的话不禁往后一缩,“医生说过,不适宜激烈的……”后面的词语在喉间流连辗转,最终没有说出声来。
卧房里的床属于特别定制,尺寸比一般的大上许多,在林昔确认怀孕之后,床单和窗帘一样换成了自然清新有助于睡眠的蓝色,此时此刻如陷落蓝色海域,肤色格外白皙透亮。
靳洛的视线渐渐下滑,直至来到凸起的腹部,就四个月而言不算大,但已经初现雏形。
发现靳洛紧盯着自己,赤身裸体的林昔随手抓过床单想遮盖,比他动作更快的靳洛先于一步,将床单远远抛开,自上而下俯瞰着他,语调轻柔地问道:“让我好好看一看,好吗?”
不愉快的记忆曾给他带来浓重阴影,下意识的抵触是本能,然而不同的是,靳洛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所以尽管心里难免些许异样,林昔仍默许地点了点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血缘是相当玄妙的东西,熔铸了双方血脉的新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延续他们的生命。
“老师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靳洛俯身,将耳朵慢慢贴近了,试图听取些许的声响。
“五个月才能听得见它的心跳。”林昔见他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发笑,“男孩女孩都喜欢。”
想起一塌糊涂近乎冰封的父子关系,靳洛眼色一沉,“我比较喜欢女孩。”
林昔只见过靳天一次,彼此都没好感,但父子间闹到这种地步,对谁都不算一件好事。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发觉林昔的担忧,靳洛当即低头咬他的唇,“我现在打算吃我的晚餐。”
“喂——”来不及抗议已被严力镇压,技巧高超的吻技使人发不出半点无关的声响,从清醒到沉沦不到一分钟,神魂颠倒,肌肤上游走的掌心像有魔力,带起流窜的酥麻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