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如果我忘不掉过去呢?
我说:没关系,我给你时间。
他说:别装了,我现在是无所谓,被谁操都是一样的,你能爱我什么,无非是喜欢操我罢了。”
“他这样说你,你也能接受?”我那个骄傲的父亲哪里去了。
“小和,你别忘了,当时的张清是被迫跟我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不爱我。”
“后来,他就爱上你了?”
“是的,他会爱上我的。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会报答我的,我们那一晚在河滩上睡的,虽然很冷,但是怀里有张清,就感觉全身热乎乎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怀里搂着张清,就感觉像搂着全世界一般的幸福,那时的我,整天不回家,眼中容不下你母亲,因为她总是向我吐口水,嘲笑我,挥着强壮的臂膀狠狠的敲我的头,说是让我开窍,可是她越发的敲,我就越发的迷恋张清。你母亲那时候经常发狂的打我,她打我,我也理解,谁会容忍这样的一个丈夫,不要她,不管家,每天与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可是,无论她怎么闹,怎么作,我都由她去,我知道是因为爱情让我是非不分,不计后果。”
“是的,爸,那时候的你不只不要妈,也不要我。我和妈吃烂的酸菜,你却和张清吃着艺术团分的豆油和白面!”
“小和,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可是,是张清,张清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啊,小和,他用一根手指从你母亲的手中,把我变成他真正的俘虏,成为背信弃义,人面兽心的负心汉。”
“他的手指不是被母亲砍下来的吗?”
“不是这样的,是张清在你母亲面前生生切下的,他说,他为了爱我,可以不要手指。”
这样血淋淋的真相,使我无法相信……
第十九章:回忆有限
“你也知道你母亲是个多么倔强,多么要强的女人吧。她带着一把刀来艺术团想与张清谈个明白,她要丈夫,要我回家,同时也想让张清死心,那把雪白寒光的菜刀,在张清的面前晃了又晃。以你母亲的胆量是绝对不敢对张清动刀子的。张清告诉我,你母亲在他面前吐他口水,抽他耳光,见他没还手,便又猖狂起来,开始扒张清的衣服,狠抓张清的阴茎。张清还是没有反抗,你母亲还是不依不饶。你母亲开始对张清拳打脚踢。打得张清站不起来,最后张清实在是受不了了,便问你母亲,怎么才能放过他。”
“母亲要他的手指?”
“她要张清的手指做什么啊?”
“她要张清离开我,张清不肯。张请说,别让我离开他,我承受不起,我受不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张清也开始痛哭,我好孤独,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张清不停的对你母亲说这些话,一遍,又一遍……我好孤独,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我伸出手,捂住耳朵,把那个声音护住,让它紧紧的贴着我的皮肤。父亲一直不停地说下去,既不轻一点,也不响一点,既不慢一点,也不快一点。我默默地听着,流了许许多多的眼泪。我的泪腺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你母亲也哭了,也快崩溃了,她也跪在张清面前,我真的爱他,真的需要他,他对我有责任,对孩子有责任,我也求求你,拜托你,离开他,你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男人的。”
“张清是怎么做的?我停住哭泣,擦了擦眼泪。”
“他捡起那把菜刀,剁去了半个手指。”父亲的语气平静得让我害怕,他是在讲述曾经的最爱最痛苦的遭遇吗?
“你母亲当时就虾傻了,都不会尖叫了。张清扔下刀,对她说,这根手指,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我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人的心是软的,是热的,我的心终于被他暖热了,我怎么会这样轻易放弃,还有,对不起,即使有一天我会后悔因为他而失去一根手指,我也不会让他离开我。”
这似乎是一个告别仪式,在父亲的胸腔里,会有什么在流淌进来,又似乎是有什么在流淌出去。是张清的浓浓爱意,还是母亲的苦苦哀求。我不知道。
“在这之后,我和张清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因为经过了你母亲这一关,我们算是经过最严峻的考验了。我们在艺术团里住,在那跳舞,练健美,吃白砂糖,很少争吵,苦心经营着让所有人都气氛的爱情。”
“爸,你们太放肆了,你们伤害了那么多的人。”
“张清是个好情人,他把我照顾得很好。朱和,张清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样的宠爱着,其实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个样子,是张清一直在照顾我,不是我在照顾他。张清为我准备好我所需要的一切,从无怨言,也不计较,每当我看到他用他的断指为我洗洗涮涮的时候,我真的会不寒而栗,同时又有种暖流涌上来,暖便全身。”
“可是,到最后,张清开始勾三搭四,这是全小城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你才会离开他,回到我和妈妈的身边的,不是吗?”
“危机发生在夏天。张清开始拒绝与我亲热,我以为是过强过频的性爱让张清吃不消了。可是并不然,我看到过张清晚上自己解决的时候,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回答。那个夏天时光走得非常慢,每一天都像是经历一场艰难的跋涉。我想与张清亲热,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张清开始莫名的脾气暴躁,还有你的母亲,她也在一刻不停的向我施暴。内忧外患的困扰使我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性情烦躁火气很旺。我想,这是长期性压抑造成的一种功能综合症,除了张清没有别的方法能治愈它。可是张清不给我医治,这个困苦不堪的夏天我学会了散步。散步是摆脱烦恼的一个好办法。”
父亲说,他几乎每天散步都是一条路,从他住的地方向北穿过两条长长的古巷直插到护城河河边,然后沿着河滩向西漫步,到田健飞长眠的地点坐一会儿,在落日里看小城护城河的景色,天黑以后再回家,活者会艺术团看一会儿书,让自己感到有些疲乏的时候才上床睡觉,那时张清已经睡着了,这样就可以减少与张清的接触,少一点精神折磨。
“是什么原因让张清变了?”
“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由于张清的特别,他总是会受到骚扰,这些人不怀好意,纤细的张清经常受到恶意骚扰,特别是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你是说,张清经常挨打?”
“比那还糟。”
“他被强奸了?”
父亲点了点头。“当我发现的时候,是因为我发现了张清下身的异样,是性病。还有就是张清身上的伤。他拒绝跟我亲热,是害怕把病也传染给我。”
“那么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是你,我的儿子。”
“我?怎么会呢?”
“就是你,张清经常能看到你因为我的缘故,被邻里们欺负。有一次,你的书包被同学们抢来抢去,扔来扔去,最后书包被扔烂了,书本也掉了一地,你哭着蹲在地上捡书本。张清看到了,想帮帮你,你推开他,你还记得你对他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很多年了。”
“可是他记得,张清一直都记得,你说,张清你等着,等我长大,拿刀杀你,把你剁成一段一段的,将来你要是有孩子,我祸害死他,把你欠我的都还回来。”
“我说的?”我突然翻开了自己脑子里那一年的记忆,我的眼中噙着眼泪,脸上也又泪水流过的痕迹。我蹲在地上拾起一本本被扔烂了的书本和一个同样破烂不堪的书包。张清看到了,走过来安慰我,但是被我恶狠狠的骂走了,临走的时候,张清还帮我把书包,书本重新收拾好。我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眼前的张清,透白的皮肤,唇红齿白,特别是他的眼睛,的确有一种媚气,就是他的一双眼睛,暴露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的美丽,他的气息,他的性感,还有他破碎的人生,在他的眼中都可以一眼望到底。这一天的记忆永远是矛盾的,我恨张清可又被他的双眼深深折服。这个矛盾的记忆时不时地窜出来扎我一下。
“张清在那一晚跟我提出分手,我们爆发了自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张清为我准备的饭菜我一口也没吃。
他说,我们散了吧,必须得散了。我听了他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木呆呆地坐在桌前,惊恐的看着张清,泪水哗哗地流淌。
他说,你别这个样子,你回家吧,我没有再能给你了,我生病了,我不想传染给你。朱和还那么小,他太需要你了,你回家吧,我替你老婆求求你,你回家吧。
我正犹豫着,我想让张清回心转意,突然天空中一道电光闪了一下,接着便雷雨大作,暴雨轰然而下。天地顷刻间融为一体。这时,张清狠狠地抱住了我,狠狠地吻住了我。对我说,回家吧,求你回家吧。全身倒下,只有这里还是干净的,他们还想亲我,我死也不肯,再让我亲亲你,最后一次亲亲你。”父亲又哭了,也许那段记忆也在深深的折磨着他。
“小和。我爱张清,我知道那是禁忌,可我还是爱他。”
“你们就这样分手了?”
“嗯,不过张清还想跟我一起去看看田健飞的坟。我陪着他上了山。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小城,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山上走着。太阳在我们身后慢慢地滑下去,我们的影子越拉越长。眼前的景物开始由明亮变成了枯黄。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那山坡上的那座孤坟,里面睡着那个为张清自杀,一生荒唐的田健飞。我们望着夕阳里的坟茔。张清走了过去,坟上被雨水冲出了一道长长的沟,他蹲下去用手把沟压平,又从旁边拔了些草根栽在沟槽的松土上。他说,等下雨草就能活了。他做完这些才抬起头,发现他早已经泪流满面。张清抹了抹眼泪说,回去吧,天黑了。看着张清当时的样子,我的眼泪也不停地往外流淌。心里有种被人掏空了的感觉,我想了想田健飞,看到了那座枯坟,那里埋葬的仿佛不是田健飞,而是我自己。后来,我回艺术团住,与张清分手了,而你也适时找我回家。我回到家,看到你母亲病得躺在床上,家里乱七八糟,朱和,你知道你当时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子吗?完全的陌生,完全的不信任。”
“所以,你是因为张清才会回家,一直扮演父亲,丈夫的角色到今天,直到你无法扮演下去?”
“是责任,我对你,你母亲有着无法割舍的亲情。”
直到听完父亲的讲述,我才明白。原来让我重新拥有家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当年抢走父亲的张清,当年的楚父……
第二十章:无法言说
父亲用张清的故事把我深深折服了,我现在想得更多的是那双双曾经流过泪的眼睛,父亲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张清的眼睛,田健飞的眼睛,那么双闪着泪花的眼睛,都有着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在那段岁月里,好似每一个人都是错误的,又好像每一个人又都是正确的。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它见证了父亲的无情和父亲的痴情;它见证了母亲的可怜和母亲的可恨;它见证了张清为了爱情可以狂妄占有,还有当爱情危在旦夕的时候张清表现出的深沉大爱。张清,这个我第一次听说,但是却早已在我心中生根发芽的人物,他的爱情是如此的惨烈,他为父亲所付出的一切,真的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少。我甚至有种冲动,我想知道关于张清的更多的事情,我想询问楚儿是否还记得你的父亲,是否还记得你父亲的眼睛,深邃而悲壮。
我看着父亲,无论他曾做错了什么,他还是我的父亲,也是一个老人。
“小和,我心里难受,出去走走。”父亲批了件外套往外走。
“爸,我陪您。”我牵住了父亲的手。
我和父亲一直走着,也不说话,父亲带我来那条充满故事的护城河,河的对面是一片广袤的荒原,放眼望去却不见一片绿色,满眼都是沉重的铅灰色。天空是铅灰色的。远山是铅灰色。脚下的大地是铅灰色的。连眼前的父亲也是铅灰色的。整个世界像是一幅早期的黑白电视的画面。河面并不宽,但咆哮的河水使我和父亲不敢再往前再走一步。
“我记得当年这河水,水流平缓,清澈见底,河两岸长着茂盛的植物。可这儿一棵植物都没有,眼前只有这张牙舞爪的岩石河咆哮的浪花。”
“爸,这河水如同有怨气一样,有怨气了,必定会向人们伸冤的,可是,不了解真相的人是不会明白这河水的语言的。”
“是吧。”父亲点了点头,不再说一句话。
晚上,我和父亲回家,母亲已经准备好饭菜了,饭菜依然是我最爱吃的,可是看着那油腻腻的饭菜怎么也吃不下,总觉得心里少点什么,有个东西在胸口堵着,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真希望那东西是一根毒刺该多好啊,瞬间拔出,仅仅是瞬间的疼痛,可是,我知道那东西比鱼刺要难处理一万倍,那是一种久别的感动和伤感,那种感动不是我最爱的父亲,母亲,楚儿给我的,而是我恨了二十年的楚父。我好像挖出张清的骸骨,用最崇高的祭拜方式,为他的一生昭雪平冤。
“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吃饭啊?”楚儿问我。
这个美丽的少年,他究竟爱不爱我,在他的心里究竟我是什么位置,我也想像《大话西游》的女主角一样,钻进心上人的心里,找他的心问个明白。人,真的只有心才不会骗人。
“你哥,心情不好,你先吃吧。”父亲为我解释一下。
“哦,那么哥一会儿,我给你拉段小提琴吧,随你点什么?一会儿我去你房间好不好?”楚儿向我眨眨眼睛,他在向我暗示,我显然读懂了他的暗示,但是怎么也没有兴致跟他进行偷情一样的欢爱。
“好啊,一会儿,等你完成作业再说吧。”我变相的拒绝了楚儿,这是我第一次拒绝楚儿。
“哦,可是那可能很晚啊。”楚儿显然没听明白我在拒绝他。
“别打扰你哥了,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吗?”母亲训斥了楚儿。楚儿向我做了个鬼脸,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笑。
这顿晚饭谁也没吃好,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晚上,陪母亲聊了会,母亲一直在跟我讲述着这两年多来的关于信仰的种种心得,我想父亲的那句话真的是很对,母亲有了信仰,的确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娴静起来,不再爱抱怨,把很多事情看得都淡然了。也许信仰真的可以帮母亲解脱不幸的婚姻,从而会得到更多的幸福,从我这里得到,从上帝那里得到。我知道我也可以忘,我也可以放。但是像母亲一样那么淡然,真的做不到。
“妈,您做忏悔吗?不向上帝,不向别人,只对自己。”
“有,当然有了,很多。”
“有没有一件事是您到现在还在后悔莫及的?”
“有,我做错了一件事,断送了一个人美好的前程,几乎断送了他一生的幸福,现在想想,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么丑恶,那么血腥,当初自己怎么会……”
“是什么事?”
母亲沉默了,不说话了。母亲在回忆。
如果人没有记忆,那将是最幸福的事情,人就不会痛苦,不会惦念,不会因为美好的记忆而开心快乐,永不见风雨。
当母亲睡着的时候,我才离开母亲的房间,突然很想念静寒,发信息给她:我现在千头万绪,很想离开,却又不忍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