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醒来!醒来!
身体被摇晃,明白自己又陷落了,但意识却有自己的想法意愿,拒绝着不愿清醒,
两边都是深渊地狱!
终于,挣扎不过,费劲了全身力气,张开的眼被雾气掩盖,像是木偶一般魂魄被抽离的空洞。
乍然起身,衣裳湿透,梦中的点点滴滴清晰而深刻。脸上还残留的恐惧和木然扭曲了面容。没有人可以信任,谁也不知下一次相见是何种面貌。
真心如何?假意如何。
血缘,又如何。
到醒来,皆是虚空大梦。
不过一碗孟婆汤就可以洗刷了过往,牵绊疼爱?屁一个!什么都不是,
权力,欲望。这才是实质的生者所追求的。更是无形的杀人利器。
“禛儿!禛儿!”肩膀一痛,木然的眼神中溢出一丝神采瞬间扩散开来,胤禛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醒来。眼帘轻抬间,飞速收敛起的最后一丝空洞恐惧被康熙看在心底。
熟悉的气味充斥,对准的焦距中是方才梦中出现的频繁的面孔。疑真,疑幻。空间的错落感让他头疼欲裂。
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似厌恶。“咳……做什么。”甫一开口,喉间明显的感觉到不舒服,轻咳两声。胤禛不悦的低声质问。喑哑的嗓音,尤带着三分恍惚和虚弱。
被惊惧压制,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汗水顺着脸部的线条流进眼中,苦涩难当,却连伸手抹去的力气也没有。
世宗,宪皇帝。
到底是自己,夺了胤礽的位子。
你呢,你想做什么!报复麽?灰暗的想法冒头,思绪一旦展开便再也收不住,因之前的对谈松动的心房被那久违的梦魇侵占。
此刻的胤禛脆弱的不堪一击。
“禛儿。”看他晃神的模样,康熙表情不变却透出毫不掩饰的担心,至于他心底存在的同样的灰暗一面却被他压制。他看的出禛儿是真的不舒服,他怎么可以只顾自己心中的不悦呢!
“无事,只是贪看你的睡颜。”凑上前抵住额头,康熙眼微微眯起,笑的温柔。只对他的温柔。
温柔是罂粟!
什么高处不胜寒,便是因为心太过渴望所以才陷入梦靥不能自拔。因为迟疑,心在矛盾间的徘徊,两边角力拔河。苦痛,翻倍。
眼神一冷,胤禛暗自想抽身却无法,太迟了。
指尖微曲,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闭上的双眼。
感受着,空气中呼出的是热气,感受的不再是满目漆黑,光芒,星星点点地投进了灰暗的心。正待伸手将额际的汗水擦去却已经有人代劳。
该定下了。因这举动。
自己不该如此怯懦的。指尖微微收紧,眼底褪去了一层朦胧,清亮的眼熠熠生辉看的康熙呼吸一窒。
“你……我饿了。”害他陷入梦靥的却是如今唤醒他的人?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想说。
心潮鼓动,怎能瞧不懂他隐藏在温柔背后的霸道心思。
重新竖起的心房仅将梦魇排拒在外。有一点,不受外物影响的开始相信,只是不知……
不想再被掌控!被消弱的抗拒还在做着最后无谓的挣扎无法立时交出心来,沉下眼帘,胤禛无意识的轻咬唇瓣。
眼神一暗,明明迫切的想了解但最后还是吐出一个“好。”
爱他,尊重他。直到他告诉自己,康熙告诉自己不许多问。指尖轻轻抚过,不让他再虐待自己,离去前探下身,舌尖在胤禛的唇畔留恋直到被他吮的红肿,似是在发泄,又像是在传递着。
明明眼底的欲望灼人像是要连天的地狱业火,为什么唇上的轻柔竟不带丝毫犹豫。这样极端。
被动的接受,无法否认,无法忽略心底的惊惧奇异的被抹平了。
住进去便,赶也赶不走了。无赖!心底掀起微澜,终于有了一决意。
十指扣在床榻上偶尔微微弹动,胤禛仰着脸思考着,却不打算立时告知康熙……
……
“胤祚见过皇父。”才踏出房门便听到有人向自个请安,康熙眼底掠过不耐,尤其见到胤祚眼底阴暗不明的目光脸上更不觉挂上浅笑。
“嗯,平身吧。”略显柔和的眼昭示康熙的心情尚可禛儿身上排拒的气息,弱了!
“还有何事。”先是招来随侍的内监吩咐几声,这才回头对等在原地的胤祚出声问道。
也不知他在门外等了多久,稚嫩的皮肤被阳光灼的赤红一片。
“皇父,四哥呢!”踌躇片刻,身形如松挺得笔直。胤祚回以对方坚毅的目光,不在自卑的执着于与他对视。他没有想象中的高不可攀!
胤祚始终在意着胤禛与他在銮驾边过于亲密的举止,尤其他们同住一间房!
往日看似寻常的举止,在抓牢四哥后有了观望的闲情却没了平静以待的心。
脸上的笑意加深,但眼底布上寒冰。康熙的声音暗藏嗜血。
“胤祚你很关心禛儿啊。”一顿,“他累了才起身。”
暧昧的笑意。夕阳的余晖披落,幽冷的月华流窜进胤祚的心底。
是吗。
双拳握了又松开,不愿深思康熙语焉不详的话更拒绝看清对方上扬的嘴角。
“那儿臣便不打扰四哥了。儿臣和十三弟想趁着还有几日空闲邀四哥游玩,而今时辰已晚,是否可以请皇父转达。”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房内的人听到。
胤祚一径的自欺欺人,无法立时相信自己崇拜的四哥会,会……拳被握得死紧。
任何人都可以,但为什么是他!
真的除了他都可以吗?没有听到自己心底的反问,胤祚心底对康熙的小小怨恨此刻被无限放大。
在心中摇头,此子还是太嫩了,与胤礽或许在伯仲之间,却是同样的锋芒过剩。
“无法做到处之泰然?你,不配护他。”带着笑意,康熙靠在胤祚耳侧说道,出口却是毫不留情的刺伤。
面上的冷峻掩饰心中的无奈,康熙不禁扪心自问思索自己的教育到底出了何岔子。
一切虽是为了禛儿,但这群小子如今是否太过放肆。
十三明目张胆的破坏,是无知?胤礽自儿时的争夺战,是无意?如今连胤祚都‘隐晦’地质问起自个。他们是太不将自个放在眼中当回事儿么?
是他对禛儿太过注意在乎以至于他们忘了自己皇帝身份?他们对禛儿的护犊之意是否过于病态?若非禛儿,不,雍正的心中除了十三留下一笔淡淡痕迹,自己概是会忍不住因醋意折了所有人吧。
心中百转千回,康熙亲手接过随侍端来的清粥小菜复又回房去。
“退下吧。”淡声说道,康熙早就瞧到胤礽立在不远处相信他会接手。
今日的胤禛可是古怪的紧,是攻城的好时机呢。不在乎放任自私的心,只在不伤及他的范围内为所欲为。
……
进房的一刻康熙察觉到温度中细微的变化。
屋内多了一盆炭火靠在离枕边不远的一角,胤禛手里同时拿着一个木匣子,眼神显得有些涣散心不在焉,却不是方才梦醒的后遗症,听见他推门的声音也只是懒懒的侧了侧头低声一语。
“回来了。”
端盘的手一颤,心底淌过暖流,康熙发现自己的眼眶刺刺的疼,润红了。
平平的一句像极了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相濡以沫多年。
唉唉唉,遇上雍正自己就开始犯傻了不是。瞧瞧眨去眼中的湿意,康熙随手将饭食放在一边,伸手轻触胤禛的额际再次试探他的体温担心他被噩梦惊吓过度。
为了这点‘小事儿’红了眼眶他也越来越无用了。
面上的强势也不过是掩饰心底的患得患失。
‘啪——’的挥落康熙的手,胤禛不悦被当做易碎的玻璃娃娃。
如果懦弱也是原罪之一,那他必定找回原来的自己。掀开被角,胤禛才想下床却已经被康熙制止。
“放开。”眼前的男人于自己而言不是皇帝也不是父亲,自己,再也无需对他客气了。
“呵呵呵,”不知为何想笑,康熙端起膳食撩开衣摆做到床边轻轻搅动手里的勺子,放在嘴边吹凉的凑到胤禛嘴边。明知道下场是被拒绝也忽然想闹闹他。
眼神一冷,胤禛垂下眼掩盖满目复杂却没有如康熙所料的立时拍开。
轻轻的放下木匣子显示了主人对他珍而重之。胤禛抬头以不容拒绝的姿势作势拿过碗勺。
侧开身将碗移开,康熙又换了一勺吹凉递过,眉眼上挑,微勾的唇角显示了他的好心情,摆明了无视胤禛的拒绝。
“给我。”
“真的不要我喂你?”戏谑一笑,一抹异样的光彩转瞬即逝,为胤禛乍起的固执强势。若是先前,这人大抵只会别扭的任由自己胡来吧。这是禛儿与雍正最大的不同不管禛儿说的再狠却从不曾真正拒绝过自个啊。
幸哉?不幸?失笑。
用鹰来比喻,雍正是自幼被推落悬崖侥幸存活,而禛儿是被他圈养用蜂蜜喂食而大……
一个能够翱翔九天,一个,却与雏鸡无两样。虽然一样的吸引自己到底有了高下之分。
固执的伸手,发出一个‘哼’音,胤禛瞪他。
“好好好,给你。”宠溺一笑,康熙无声的张口念,眼底的柔波渐浓。
雍正。
冷声一笑,将康熙的做派看在眼中,上挑的眉拉长了眼角的弧度,不觉染上三分不屑。接过斗争得来的碗勺轻轻搅动,优雅地食用。
“痴子。”和着口中的一口粥,胤禛撇嘴嫌弃意味颇重。让康熙忍不住伸手敲了一记他的额。
这一顿饭,胤禛吃的很慢,不时搅动的勺子像是在思考。偶尔目光滑过身边的木匣子,眼底的光芒愈发的坚定。
康熙瞧在眼底却不知他想做什么。
那个木匣子不是什的珍品,但里面的东西。心底泛起一丝柔软的同时也升起淡淡的不安。
一碗粥吃到底,床边的炭火也弱了许多,将碗递给康熙的刹那,在他措手不及间将木匣子扔了进去!更是不容自己有反悔的机会!
陡然蹿起的火苗印在眼底与冰寒碰撞,璀璨且炫目。
“你在做什么。”锢着胤禛的手,康熙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重生以来第二次忍不住对他大声到!他以为那东西对他是稀世的,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合该,收在心底一辈子。就像他一样!
不断地的忆及那一天,阳光是从未有过的灿烂。然,眨眼之间风起云涌,天崩地裂。
“为什么。”康熙沉声问道,眼里有一丝失落与痛然,心微微收紧、抽搐。
“毁了它,你就不再我掌心了麽?”反手扣住对方,胤禛冷声道。“如果这么肤浅,你最好现在就离我远点!父皇!”因为我下的决定不会变,说离开,我今回定会离开。要追,你便追!
“他,早就不存在了。”在那一夜就不在了。“留着他的牵绊也无用。”或者,禛儿,一开始就是自己勾画出的虚无,只为卑鄙的留下所有。眼前不是最好的证据么。呵呵。
所以,“你说,我想如何?”收起脸上的一丝嘲讽压抑着心底的激狂,胤禛淡声问道。
精芒一闪而逝心神微微震动,康熙收起怒容将被扣住的手腕提到唇边以齿厮磨,偶尔舌尖轻舔动作轻挑至极。
“不过是有悖人伦之事。是否?”他拿他的话来反问他。笑的邪佞。
“……是。”
这一局,朕,又赢了。
……
三日之后,康熙留在京城的暗卫传来信息。
胤禛养的造化在半夜猝死。
死因不明。
第五日,太子身体不适,猝然晕倒。六日,太子高烧不断,祭祀筹措之事进度推缓。四阿哥六阿哥随侧,十三阿哥掌理祭祀事宜。
七日之后,康熙一行已潜然行往江浙之地。
五十三
“四哥,不管怎样胤祥都会等你回来。”少年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
江南多庙会,苏锡常地区尤盛。尤以农历三月为最。
三月初一的新桥庙会、清明节毘山顾山斗山庙会、三月初八青阳庙会、三月初九长寿庙会、三月十五璜塘庙会、三月十八峭歧庙会……不过比起京城却又是差远了。
每月逢九、十、一、二是隆福寺,逢三是土地庙,逢五、六是白塔寺,逢七、八是护国寺。再加上正月初一开庙的东岳庙和大钟寺,初二的财神庙,十七、十八的白云观,三月初三的蟠桃宫等等。各类庙会几乎天天有,有时一天还不只一处。
所以,京城在外还有一个名号便是‘庙会的天下’。
而借着这些庙会的名头,在经历了重生这等诡异事儿,如今四散在野的真正得道之人却是少的可怜,零星几个未被康熙收纳处理的,不管存了什悲天悯人的心思。也,绝技翻不出浪头来。
康熙可不愿拿他和胤禛的未来来赌传说中的‘法海’!
所以这一趟出门,胤禛倒是稀罕的没有往庙里跑。
修心远比修身重要,读了这许久的佛理,他岂能不清楚自己心魔未尽。况且研读佛理也不过是静心凝神,他怎可能当真理的痴了?又不是当真凡夫俗子窝囊的借托信仰过活。
……
这一日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水雾笼罩四野,更给如水江南添上一抹倩丽。
自然,并非所有人都有欣赏的闲情逸致。
“四弟,你说这江南到底有什值得人夸赞的。”行在路上甩着袖袍,胤礽一脸的不愉。用他的话来,对这所谓江南水乡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娘!
古人语: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习惯了北方的凛冽豪放,胤礽初到此地立时便中招了,这还真应了他对外的借口,身体一向康健的他居然水土不服!在床上躺了两日,筋骨都松了。只能眼睁睁瞧着胤禛被康熙一人拐着四处游玩,心里好不郁卒。
这不,病一好立刻便又黏上来与康熙争抢。
“哼。”扯开一个冷笑,胤禛斜眼觑了他一眼。丝毫不理会他的耍宝。视线,总是不经意的掠过一角。
“十三会很乐意听到你这番话。”亲力亲为的为胤禛撑着伞,康熙一脸的闲适。
江南,比得过京城的大抵也就这空气吧。
清清凉凉,淡淡的芳草夹杂着薄荷的气味。没有过多的尘埃。心也像被这江南雨水洗涤变得轻柔。
“禛儿更不喜欢的是乱扔责任的人吧。”意有所指,邪气地笑开,胤礽的手搭上胤禛的肩膀硬是挤进那方小小天地。
二人皆未曾注意到胤禛那莫名专注的目光。
“礽儿你可真有自知之明啊。”云淡风轻的一扭卸了胤礽搭在胤禛肩上的狼爪,康熙笑的很温柔!
“及不上父亲!”闷骚的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掩唇角笑意,胤礽挪揄。明明康熙之前早已下令在外以结义兄弟为名胤礽偏偏要犯此忌讳。说起来他与康熙胤禛在一起的最久,又有什么是瞒的过他的?况且这二人还是自己。罢罢罢!
谁让这人先前嘲笑自个来着。想起打小至今自己被他抓了小辫子无数,唯今日这个最令胤礽郁卒。不打击打击康熙以报夺弟之仇他怎么也咽不下心头闷气。
一如胤礽所愿康熙果然变了颜色,不过短短一秒恢复如常,只是扫向胤礽的目光待了一份凶狠凌厉。
“保成,难道父亲没有交过你实话不可信么。”以他如今的面貌,除了识得他们的人,谁会相信他年近半百之数是身边二人的父亲?
所以心头虽怒却不至怒不可遏。自然不会在意胤礽的‘诽谤’。学着胤禛一贯作风只冷冷觑了他一眼,不过口中唤着早年胤礽的小名,可见康熙不只是威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