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炎育陵。”柜台收银员小哥面无表情地表示认出炎育陵。
“你好。”炎育陵向收银员点头微笑,把啤酒稍微推向前,“鲜奶我不要。”
“我女朋友很喜欢你。”收银员依旧一脸淡定,把啤酒条码凑向扫描器,“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说着就不知从哪儿掏出炎育陵的双封套精装版唱片和一支马克笔。
女朋友崇拜的偶像的唱片你有需要随身携带吗?炎育陵暗自纳闷,拿起笔在唱片封套右下角签下大名。
“明天傍晚。”芦绍宗再掏出钞票,把鲜奶推近收银员,“我来接你。”
炎育陵不解地皱起眉看向芦绍宗,正要开口问,芦绍宗便接道:“你有一班也很爱打球的师兄,我替你约他们。”
如拨开云雾,炎育陵扬起了嘴角,一脸期待之色:“那我也叫朋友!”
“可不可以……拍个合照?”收银员突然吞吞吐吐地打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已经脸红了。
崇拜炎育陵的人是你自己吧?芦绍宗这么想,一边把收银员颤抖的双手捧着的相机接过。
“地点时间我决定,可以吧?”炎育陵绕到柜台后,搭着收银员肩膀,亢奋地问:“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呃……我……”收银员面红如柿子,低头尴尬地道:“我没有女朋友……”
“来,笑。”芦绍宗举起相机。
“那我写你的名字好了。”炎育陵低头看收银员别在胸口的名牌,用马克笔在唱片封套加上名字,拿起来面对着镜头,绽开灿烂美好的笑容。
芦绍宗嘴角挂着浅浅笑意,按下快门。
炎育陵的笑颜,好看得可以瞬间融化人心。
昙花似地。
第六十九章:无法选择的本能
叶崇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啃瓜子,啤酒罐散落脚边,面前的电视正在播放恐怖片。
“噢,终于回来了。”他转头看向打开的门,见门外不只炎育陵一人,霍地跳起身迎上前,“真人都好可爱!”他指的是To Exit的三朵俏丽花儿。
“嗨!我是育陵的表哥。”叶崇杰笑吟吟地先向贝鲁伸出手,“可以叫我崇杰哥。”
炎育陵愣了两秒,随即张开双臂热切的拥抱叶崇杰,“表哥!”叫唤和动作一样热情,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憎恶。
“你们回房休息。”炎育陵转回身,搂着叶崇杰肩膀对女孩们说道。
“育陵,你也……”贝鲁想劝炎育陵也早点休息,炎育陵已带着叶崇杰回到客厅,这时她才注意到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还坐着一个男人。
“舅舅,要来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炎育陵边说边走向厨房。
贝鲁嘟起小嘴,向茜优和亚希比手势回房。炎育陵昨天和母亲不知为何突然吵起来,今天母亲的哥哥就出现了,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吧?贝鲁心里即纳闷又担忧,可炎育陵表现得这么大方,她亦不知道该不该多事?
待听见女孩们的房间传出淋浴的声音,炎育陵立即停止冲泡咖啡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立即消失。
“来做什么?开门见山。”炎育陵走到叶维利对面的另一个单人沙发坐下,表情冷硬。
叶维利放下手中的智慧手机,抬起右腿搁在左膝上,调整了一会儿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慵懒地瞟向炎育陵,缓缓道:“有话必须说的人,应该是你。”
“就是!你这个对亲妈动手的人在嚣张什么?”叶崇杰站到炎育陵跟前,双手叉腰俯视着他。
面对‘正气凛然’的叶崇杰,炎育陵不屑地撇过脸,“用龌龊手段维系家族名声的人,又凭什么嚣张?”
“我看过你的歌迷会官方网站。”叶维利不急不徐地道,一边又拿起了智慧手机,“似乎可以在讨论版上传影片。”
炎育陵骤然刷白了脸,垂下眼盯着某处墙角,胸口因极度用力地克制情绪而颤抖。
“我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我的专业,就是应付麻烦。”叶维利的手指在手机屏幕点了一下,手机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崇杰,坐下。”他写意地朝沙发指。
手机持续发出类似金属物互相摩擦的嘎吱声,炎育陵好奇地看向叶维利,见他脱下了眼镜,蹙眉貌似有些辛苦地看着屏幕。
“这视频,唯一不足……就是灯打得太亮,刺眼。”叶维利把手机稍微拿远一些,“不过,画面清楚是最大的优点,怎么压缩都认得出是你。”
炎育陵心脏仿佛被锤子猛砸了一下,垂死挣扎似地激烈跳动,血液冲上大脑,太阳穴紧绷。紧箍咒,或许就不过如此。
当炎育陵有所意识,发现自己正抱着头,捂住耳朵,颤抖的唇断断续续传出呼吸般的恳求。
“停下……关掉……快关掉……”
叶维利的手机声量还是很小,却已依稀听得出内容。金属锁链磨擦声、不同的男人发出的粗鲁喘息、肉体被拍打揉捏的声响、舌头舔舐和吮吸、湿润物进出窄小管道的声,还有某人因嘴巴被捂着而无法顺利透出的痛呼和呻吟……
叶崇杰表情暧昧地扬嘴窃笑,叶维利则神情淡定,像在看国际新闻报导。
“你要知道,这片子就算流传出去,我们叶家只要大方表示会包容你所有不堪的过往,就不会招来太棘手的麻烦。”叶维利终止视频播放,将手机塞回外套口袋。
客厅只剩下炎育陵的哭泣。
恐惧、无助、怨恨,令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炎育陵脑中出现两把声音——‘坚强一点!’,和‘谁来救救我……’
“喂喂,你好歹是个男人,哭什么啊?那天跑来我们家闹的魄力呢?”叶崇杰戏谑着道,说完还抬手拨了下炎育陵脑袋。
身体的自卫能力被唤醒,炎育陵迅速从沙发站起,几下起落就把叶崇杰反手制服,双膝跪地,上身按趴在沙发上。跟了韩封那么些日子,防身术自然学了不少。
“现在引起骚动对你没有好处。”叶维利趁叶崇杰还没还手,急着说道。
“对啊,吵醒了里面的美女,让她们有幸欣赏你娇媚的一面?”叶崇杰搭腔。
直到现在为止,三人在客厅里都轻声细语,炎育陵也在极力克制,可此时已忍到了极限。
炎育陵把叶崇杰放开,转身拿起钥匙径直往女孩的房间走,敲了敲门,没多久,刚洗完澡,还裹着毛巾的贝鲁打开门。
“我带我舅舅和表哥出去吃宵夜,很快回来,你们把门锁好。”炎育陵愉快地道。
贝鲁愣愣地点头,想问炎育陵眼睛为什么有点红,就被炎育陵抓着肩膀转过身推入房间。
“早点睡,明天还要练歌!”炎育陵关上房门。
“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谈。”叶维利冷静得过分的话语,像块薄得划破皮也看不见伤口的玻璃。
炎育陵怕自己随时要抄起菜刀砍人,看也不看客厅的二人一眼,说了句‘天台泳池’就夺门而出。
一个和非亲非故的人和乐融融同住不满一年的家,混入了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居然让自己想要立即逃走。
炎育陵走进楼梯间,确定身后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跟着,便加快脚步一直爬到位于顶楼的游泳池。
泳池二十四小时开放,公寓管理室的保安会透过闭路电视监看泳池水面,泳池四周则不会被人窥看。
三更半夜,泳池空无一人。炎育陵站在泳池边,除下拖鞋,把右脚掌伸入冰凉的水中,再换左脚,这么毫无疑义地来回好几轮,叶维利和叶崇杰才气喘吁吁地抵达。花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中途想改搭电梯,却发现电梯没有房卡识别就无法通往天台,于是只好脚踏实地地爬上来。
一阵快感涌上心头,稍微消除了内心的慌乱,炎育陵转身,冷着脸,眼神凌厉:“那个人的遗产,我可以不要。”
叶崇杰还扶着膝盖弯腰喘气,叶维利掏出纸巾拭汗,挺直背脊恢复一贯的高傲,走近炎育陵,手环着胸道:“你很聪明,可惜,不识时务。”
叶维利瞧不起自己的睥睨视线令炎育陵愤恨地攥紧拳头。
“带子给我,我马上签字,遗产要怎么分随你,以后我和你们姓叶的,再无瓜葛。”炎育陵努力迫使自己不把头低下。
“那不可能。”叶维利沉着地道。
炎育陵怔呆。
这些人,是要逼死自己吗?如果真那么讨厌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我?”炎育陵不自觉问出了口。
“那个人坐月子的时候,我在你们家,差点要饿死,为什么不就这么让我死?何必浪费那些营养针?”回忆自己刻意想要遗忘的过去,画面居然清晰如昨日。比自己的手臂还粗大的针筒,连续好几日给自己因为内出血而青紫一片的臂弯一番折磨,比罚跪痛,比鞭打痛,比日以继夜无人理睬还痛。
那时以为自己做错事要受罚,不停地哭、不停地道歉。
不停地求——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会改……我会乖……我真的会……
“我到底做错什么?”炎育陵放弃逞强,垂头颤着声问。
“对还是错,没有探讨的意义,事实是,你的出生导致我们家的不安宁……”
“那关我什么事?我没有要求任何人生下我!”炎育陵厉声打断。
叶维利不耐烦地哼鼻,走到泳池边的躺椅坐下。
“我不可以死……我还有……要等的人……”炎育陵喃喃自语,突地双膝跪地。
“省省吧,我不吃这套。”叶维利抢先开口,随即微偏过头,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神情。
炎育陵怀疑是自己看错。这是他第一次从叶维利身上感受到失落与彷徨的气息。
“你妈有精神疾病,病情起伏不定,从知道你不是炎允赫所生,直到你离家出走的那么多年,她无数次要我们想办法让你消失,但是一转眼就会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叶维利再看向炎育陵,痛苦的眼神中多了七分憎恶,冷冷道:“因为你,我们家的噩梦延续不断,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
这又是什么逻辑?炎育陵瞠目结舌。
“那笔遗产本来就不属于你,是你妈硬要给你,你妈想要你回来,我们一家都没有意见,可是你竟然在现场直播的节目作出那种事。”叶维利的语气越显愤怒。
炎育陵觉得已没有下跪恳求的意义,叶维利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求得再可怜都不会得到同情。他慢慢站起身,听叶维利接着说。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兴致和你玩要挟游戏,你妈说要用那带子威胁你,我代劳,可是她完全忘了,只当你终于还念母子之情,又回到她身边。”
“忘了?”炎育陵难以置信。
“对,彻底忘了。”叶维利站起身,朝炎育陵走近两步,惋惜着道:“如果你可以安分地和你妈一起生活,我想我会无条件把带子归还给你,但你做了愚蠢的决定,所以现在得付出愚蠢的代价。”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叶维利把双手插在裤带,略昂起下巴,“你如果再反抗你妈,大明星炎育陵的性虐视频马上就可以让全世界免费收看。”
炎育陵脑袋一阵晕眩,耳朵嗡嗡作响,想到自己未来至少得被这梦魇纠缠上十几年、或二十几年,直到威胁自己的人死去,或者自己死去,他几乎忘了要呼吸。
“看在你刚刚下跪的份上,我姑且让你知道一件对你来说应该是好消息的事。”叶维利续道。
好消息?炎育陵心想大概除了叶家的噩耗就没有更好的事了!
“这场戏,你不需要演一辈子,长则十年,短则……三年。”
见叶维利的面容又出现了悲伤之色,炎育陵突然有所预感,开口要问,叶维利便接了下去。
“你妈脑内有恶性肿瘤,我过来就是要告诉她诊断结果,要她尽快回去接受治疗。”
“什……这……什么意思?”炎育陵顿时陷入了混乱,伸手要抓住叶维利手臂,要他把话重复一遍,叶维利却侧身避开,不掩饰一脸的嫌恶。
“你妈不想让你和你弟弟知道,我希望你可以如她所愿。”
叶维利接着似乎还说了些什么,炎育陵却只觉耳鸣越来越重,听不清楚。
当突然因冷风吹袭而打了寒颤,才发现泳池只剩下自己一人。
‘你妈睡在你房里,我明天会来接她。’—— 依稀想起了叶维利好像说过这话。
炎育陵脑袋一片混浊,没个焦距,下错了几次电梯,终于回到自己家门前。机械式地开门进屋,把鞋子摆上鞋架,到厨房打开冰箱,随手开了瓶饮料,喝进去才知道是醋,立刻吐了出来。
这一吐,又一发不可收拾。炎育陵冲到洗手盆前,把还未消化完全的清淡晚餐都吐了出来。
浑身已挤不出多余的力气,想到母亲睡在自己房间,炎育陵便要到韩封房里,见门缝透着光,轻轻推开门,果然是怕黑的弟弟睡在里面,于是只得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客厅沙发倒。
明天怎么办?
不敢。炎育陵不敢面对那个……不知道是爱自己,还是恨自己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选择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才是正确的。
炎育陵抱着沙发抱枕,困难地在狭窄的沙发缩起身子。
客厅挂着的时钟提醒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刻不间断。
“妈咪……”炎育陵发觉自己的内心不知何时已填满了悲伤。
“妈咪……”他用手背擦拭无法停止的泪。
“妈咪……”
“妈咪……”
“妈咪……”
往日叫过了千次万次,如此亲昵而独一无二的称呼。
在‘妈咪’二字后面,十次有九次是接着‘对不起’。
剩下的一次,想学着弟弟说,我爱你。
但从来不曾说的出口。
如果爱与恨只是个选项,选了就能贯彻始终,人生应该就会简单干脆很多。
但炎育陵这一刻已经领悟,爱与恨,是本能。
没得选。
第六十二章:学习忘记
“鳗鱼,虾子,肉松。”叶雅把三个捏好的饭团分别放在三个并排着地饭盒,三个裹着紫菜、形状似模子印出来般一模一样的三角形饭团,稳稳地站立在饭盒里。
“就这么分吧,待会儿再在盒盖做记号。”叶雅抬首向站在自己身边捏着饭团的儿子说道。
“嗯。”炎育陵点头,眉头稍紧,看着手上不成形的饭团,再看看母亲捏好的范例。
不待儿子开口请教,叶雅主动伸出手握着儿子宽大的手,像抓着幼儿的手练习写字般,指导儿子怎么把饭团捏成可的爱三角形。
不一会儿,炎育陵端详手中的成品,满意地扬起嘴角。
“很容易吧?”叶雅边说边开始捏一个新的饭团。
“嗯。”炎育陵将饭团放进饭盒,自己做的饭团和母亲相比还是有些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