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吴姨做了一大桌好菜,常年住在大宅的手下都聚到一起,简单帮他庆祝一下。
梁晋很乖的坐在薛平榛旁边,时不时给他夹菜、盛汤,还总是叮嘱他多吃些。
薛平榛出院了,但是梁晋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并不太开心,给人感觉就是一直在对他强颜欢笑,薛平榛捉摸不透,准备吃完饭再问问他。
饭后有人找薛平榛处理工作,一忙起来他就把找梁晋谈谈的事儿给忘了,那人前脚刚从书房离开,梁晋后脚就敲门进来,然后反手锁了门。
薛平榛想说梁晋来得正好,见那小动作便问他要做什么,梁晋却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用及其小的声音说:“哥,我不想走。”
梁晋今晚的不对劲儿总算找到了根源,他到底还是知道了自己的决定,难道是萧仲跟他说的?这萧仲也真是……还没等薛平榛埋怨完萧仲,就听梁晋对他说:“那天你和二哥在病房说话我都听见了。”梁晋抬头认真的看着薛平榛说,“我不想走,哥,你别把我送走,哥,我喜欢你,我不想走,我想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梁晋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薛平榛拿他眼泪特别没办法,只好冷着脸把他从身上分开,俯下身子对他说:“前几天看你情绪不对我就没跟你说,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是肯定要走的。梁晋,你也不小了,别总说傻话,你忘了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了?”
“我没忘,但是我就是不想走。”梁晋看既然薛平榛不松口,便一不做二不休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上去,双手还就势往下扒他的衣服,嘴唇从脸上离开后,见有所突破便又去亲他胸口。
大概只有老天才知道他在偷听薛平榛决定把他送走这消息有多伤心难过,他不想让薛平榛在病痛的同时还要增加一些无谓的心理负担,所以就装作不知情,尽心尽力的伺候薛平榛。但当薛平榛出院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梁晋在想,如果自己和薛平榛发生了什么,那薛平榛就肯定不会舍得他走。反正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还不如破釜沉舟,说不定会柳暗花明。
随着梁晋胡乱的亲吻薛平榛是感到胸口一悸,似乎有种不寻常的感觉涌入心间,软软的、暖暖的,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很怪。
这让一向冷漠自持的薛平榛突然间乱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慌乱,便急急想把梁晋从身前扒开,可这小子简直跟个小蛮牛似的,力道之大都让他汗颜,又因为他刚刚康复,反应总是有些迟缓,一旦用力猛了伤口还会扯的疼,他这边刚把梁晋从身上扒下来,小家伙就又扑上来,一点儿都不畏惧困难。
眼见着好好的一件衬衫就要被撕烂,梁晋又是这幅死缠烂打的模样,薛平榛顿时气上心头,扬起手就要打人,可他的手顿在半空中却怎么都落不下来。他是不怎么喜欢这般胡闹的孩子,可总不能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说打就打,再说要是真动手了,可能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梁晋在薛平榛身边呆了三年多,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那顿在半空的手掌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来似的,高高在上的他的脸上又密布一片阴云。梁晋自知自己太任性,可这是憋在心里好几天的委屈实在无从发泄才发了这样的疯,估计做过这种离谱的错事后薛平榛一定再也不会原谅他。
想到这里,梁晋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呜呜的声音鼓噪着薛平榛的耳膜,他心一软,赶紧把手放下来,庆幸自己没动手,俯身便把梁晋扶了起来。
梁晋抬眼与他对视,却没在他脸上看见任何火气,他低声说着对不起并把眼泪抹掉,然后哀求起了薛平榛:“哥,我不想走,求求你别把我送走,我哪里做得不对我改还不行吗?你要不喜欢我,我以后再也不说喜欢你了,以后再也不亲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我……我会把你放在我心里还跟以前一样,我就这么卑微的要求,哥你一定要答应。梁晋嘴上说着,还在心里祈祷,他明知事情无法改变,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薛平榛不忍看见梁晋这样,可他也没有什么选择。
他固然不喜欢被人左右,现状却暂时无法改变。养父的仇不能只报了一半就算了,梁晋的安危又不能不顾。房贺宁看起来就是个恋童的疯子,那家伙能做出什么真是说不准,毕竟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要保梁晋24小时周全得费太大心力。将梁晋送出去是个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再说这并不是坏事。
薛平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换做那一副冷漠自持的表情,用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语气对梁晋说:“我是为了你好……”
梁晋听见这话更来劲儿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薛平榛怀里钻,胳膊紧紧的箍住了薛平榛的腰,既然薛平榛执意让他走,那他就耍赖,反正能试的办法都得试试。“那我也不想走,我不走不走!”
眼见梁晋变得不可理喻,薛平榛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他故意又把语气冷了三分,说:“你不听我的话了?”
梁晋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因为他察觉到薛平榛似乎已经生气,结合刚才差点被打的经历,他吭哧半天终于不再折腾了,唯唯诺诺的回答道:“哥,我听……”
“那你就走吧。”薛平榛说。
三十六
梁晋的出国手续是在这个秋天办好的,要走的那天宅子周围的树叶全都黄了,飘飘洒洒落了满地,梁晋拉着个小行李箱恋恋不舍的坐上车,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跟薛平榛说,场面真挺凄凉。
事实上薛平榛出门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当初说好会赶回来送他,结果却只打电话来说生意临时出了点儿问题,可能回不来了。
梁晋心里在想薛平榛这是不太愿意见自己,因为自从他答应要走之后,薛平榛就对他特别冷淡。要说以前也不见得会亲密到哪里去,但敏感如梁晋,他真的觉得不同了。
比如晚上他也会送宵夜上楼,以前薛平榛如果有空还会听他说说话,可现在连头都不愿意抬;他主动跟薛平榛说话,薛平榛也就简单应付几句,最后就自己讨了个没趣;梁晋后来也不去学校了,薛平榛说让他去念语言班,他乖乖的去了,可薛平榛再也没接过他下课;后来他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之后,薛平榛甚至连晚饭都很少回来吃……当然还有很多,直至今日,梁晋连想都不愿意想了,这真是太伤神。
梁晋之前听过萧仲说薛平榛已经把那边安排妥善,只要他去到那边就什么都不用怕,就连照顾他的陪读都找好了,可是梁晋却觉得薛平榛根本用不着这样,他要是不想要自己也不用费那么多心,直接把他丢过去自生自灭不就行了,何必让他一边惦念薛平榛的好,一边又要告诫自己薛平榛根本不喜欢他,这只是着急摆脱他而已。梁晋在想这么走了也好,没见到薛平榛最后一面,也不怕恋恋不舍的不想走。可他知道,无论怎么宽慰自己,他还是喜欢薛平榛,说什么也放不下。
通往机场的路虽然远,但老王一路急速行驶还真没用多长时间,这次是阿金陪他过去。到了机场,阿金负责给他办好了登机手续和行李托运,两个人便往候机大厅走,梁晋一步三回头,可怎么都没见到承诺来送他的薛平榛。
他深深叹了口气,拉低了头上戴着的帽子进了候机大厅,快速隔绝了与他熟悉的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
飞机延误了不少时间,梁晋等的都已经睡了一觉才听到登机的广播。这时候阿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梁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人,打电话也不接,他便自己先进去了。
冗长的路是他一个人走的,有好几次都想回头,他甚至还在想不要去了,薛平榛不要他他可以自己生活。毕竟都在一个城市里,至少也能离得近一些,但他没有回头,唯一往前走的理由就是他不想让薛平榛对他失望。
薛平榛为他安排的是头等舱,被空姐带到里面还是惊讶了一番,坐在那里感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趁飞机还没有起飞他又给阿金打了电话,阿金的手机干脆关机了,他叫来空姐问,空姐也表示无能为力。
他看向窗外,心想这么漫长的飞行就要自己渡过了。
正在想着,却听见旁边有些声响,梁晋还以为是阿金,正要开口埋怨,刚回头谁知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薛平榛。
薛平榛疲惫的对他笑笑,又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梁晋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一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所笼罩。
“怎么了?”薛平榛坐下来,若无其事的问梁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出现带给梁晋多大惊喜。
“哥……你……”梁晋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阿金临时有事儿,我也不放心别人,还是去亲自送你吧,怎么不喜欢?”薛平榛问道,见梁晋连忙说喜欢,这才又笑了。他揉了揉太阳穴,面色有些苍白,“好几天没睡好了,我先睡一会儿,你要是无聊就先看看电影。”
薛平榛只是简单的解释了自己出现的原因,对于一切他怎么忙碌、怎么往回赶的细节一概没谈,没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
飞机要起飞,是梁晋帮忙给薛平榛系上的安全带,还找空姐要来了毯子给他盖好。
梁晋老老实实的坐在薛平榛的旁边,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捉住了薛平榛的手掌,在毯子底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即使什么都不用干也不觉得无聊,只要有薛平榛在身边就一切都好。
三十七
薛平榛在确定梁晋要走之后并不是故意冷落梁晋,事实上他对被房贺宁牵着鼻子走这点很不悦,他让梁晋离开也只是暂缓之计而已。他刚准备有所动作,房贺宁却把他约出去吃饭,席间不再提关于梁晋的任何事,反而和颜悦色的说自己给他揽了份生意,是本市要与外地合作投资建厂,他可以给薛平榛开后门参合上一脚,因为这里面油水多,市里面的很多大人物都挣破了头都想占一席之地,他这边好不容易打通了关系,让薛平榛一定要接受他的好意。
明明前段时间还在不真不假的威胁他,而这突如其来的示好不由得让薛平榛警惕起来。
他打量房贺宁半天也未从这人的眼睛里看见一丝欺骗,反而格外真诚的看着他笑,薛平榛有点不明所以。
房贺宁见薛平榛犹豫不决,便从包里拿出了一份项目企划书递给他,说:“只要咱们能合作,这项目一定稳赚不赔。你养父再大的仇咱们也算报了,我敢保证贾延宏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但人总得向前看,不能一直想着过去,你手底下毕竟还养这么多人呢,大家跟着你也是奔着好日子去的,现在市里经济形势不大好,你单纯靠那些从贾延宏那边夺来的生意和看场子能有多少捞头?你面前摆着块肥肉你都不接受,我就真不知道你还能赚什么钱。”
房贺宁说得是一脸坦诚,那样子就好像从来没逼他把梁晋弄走过,更是不提这件事儿,就好像他们从同学会那次起,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薛平榛越来越看不明白房贺宁这亦正亦邪的抽风劲儿,他依然有些犹豫。
房贺宁始终等不到答复,气馁的叹了口气,他收回了那份企划书摆在桌面上,说:“怎么?你还气我呢?有什么好生气的,像薛总你这种做大事的人,不就送走一孩子吗?至于吗?要是说难过,我还难过呢,都不知道有多久看不见那小家伙了。”
这下房贺宁总算是把话说到了点子上,薛平榛心想这罪魁祸首还不是你,现在得了便宜又来卖乖,净放那些没味儿的响屁,纯粹没事儿闲的膈应人。但他没说什么,这要就这事儿来回掰扯,还得让房贺宁觉得他有多小心眼儿,于是便说:“我回去再考虑考虑,说实话你说这生意我很感兴趣,说不定换个人我都立刻就答应,但是一想起要和你合作我还真得琢磨一下。”
薛平榛拿起企划书起身便走,自然也没看见房贺宁那张略显阴郁的脸。
他并不觉得房贺宁那一席话说得有什么错,他是混社会的,下面有无数兄弟要养,还有很多生意要顾,有钱赚谁不乐意靠上去。可单就和房贺宁合作那几次就觉得这事儿不那么单纯,总跟有陷阱似的摆在那儿。
薛平榛回去研究了一下,又开会和底下几个负责运营的高管商讨了下,他们一致认为可行,都劝薛平榛跟房贺宁合作。这些人从头到尾只为生意着想,根本不知道薛平榛和房贺宁之间的渊源,做出的评价自然也是客观的,薛平榛考虑了一晚上,决定答应房贺宁的提议。
但薛平榛是何许人,他可不能傻呵呵的任房贺宁摆布,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跟房贺宁留着后手,更何况他手里还攥着好几次与房贺宁的对话的录音,房贺宁要敢坑他,他不介意与这家伙玉石俱焚。
于是薛平榛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睡眠时间越缩越短,应酬也越来越多,一旦回家看见梁晋又总觉得有点抱歉,所以不如不见。薛平榛在繁忙的同时,让手下尽可能在国外把一切都给梁晋安排好,别让他出去了还要吃苦。
还有半个月梁晋就要走了,薛平榛也答应他会去机场送他,可这时候一直忙着的项目必须得他过去才行,因为这条线是房贺宁牵的,他不去就是不给房贺宁和那边老板的面子,所以就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心想要尽快完成,也好兑现一个小小的承诺。
而薛平榛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家里这边有萧仲盯着,那边就他盯着,除了很累还是累。房贺宁三不五时的会过来一次,因为他在这里也投了很多钱,但俩人除了谈公事也很少说什么。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薛平榛原本都订了机票打算回来,房贺宁却在去往机场的半路把他拦住了,薛平榛一下车就被房贺宁扯住了衣服,薛平榛没动,不知道房贺宁要做什么,只是对他说:“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可房贺宁却早已没有往日的淡定和温和,怒气冲冲的低吼:“薛平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他妈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明白,故意把你支走你还要回去,而梁晋那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你为什么对他那么上心?我是怎么留你你都得回去呗?”
原来竟是这层面的原因,薛平榛总算是明白。当天上午薛平榛就说要回去的时候,房贺宁已经跟他说道一番了,只是没把话说透,可薛平榛还是执意要走,于是他趁房贺宁出去办事儿就出来了,结果还是被拦在半路。
此时薛平榛已经两天没睡过整觉了,眼见飞机又赶不上,所以脾气非常之差,他也没管房贺宁对他是存的什么心,毕竟这段时间他被房贺宁缠得够烦了,于是果断挥掉房贺宁的手,冷冰冰的说:“这不也是你自己乐意的吗?我遂了你的心把梁晋送走了,你他妈还想怎么样?”
“他走就走,你就非要回去?”
“是啊。”薛平榛吐出这两个字便转身上了车,房贺宁见根本没得到回应,被气得双眼赤红,他也上了自己的车。
薛平榛让司机开车,谁知房贺宁却直冲冲的朝他的车撞过来,司机躲避不及时,两辆车头对头的就碰上了。
其实房贺宁还算有理智,这次车祸也没酿成伤亡,但是车都不行了,而且周围有人报了警,他们又身在外地,惹了这等麻烦就只能等警察处理。薛平榛是鞭长莫及,但他相信房贺宁不是,房贺宁故意拖延时间他也没办法,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因素都得顾虑。
薛平榛被交警问了半天话,这一夜又没睡成觉,他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再被这么问下去指不定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儿来,所以也没搭理警察抛来的下个问题,直接开门出去找房贺宁理论。
房贺宁正靠在窗边打电话,得意的样子想让人打他一顿,薛平榛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一拳打在房贺宁的俊脸上。他这一拳可是用足了力气,一下子就把房贺宁都打愣了,嘴角不光渗出了血丝,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和电话一起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