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薛平榛认为,摆平了房贺宁的父亲就等于可以与房贺宁更近一点,反之亦然,因为人脉还是这老家伙手里多。这几件身外物舍出来走关系,他觉得还是划算的,但也不能任房贺宁宰割,他不可能没有准备。
薛平榛被佣人领进门的时候,房贺宁正坐在那儿陪父母看电视,电视机里演的就是琐琐碎碎的亲情伦理肥皂剧,年轻人没几个愿意看的,可他竟然还跟老爷子老太太讨论起了剧情。
房贺宁抬眼看见薛平榛来了,立马站起来拉住了他的手给他父母介绍:“爸妈,这是我同学薛平榛。”
老爷子见得世面多了,管你是薛平榛还是薛平假,人家反正连眼皮子都没抬,薛平榛并没有介意,顺着房贺宁的意思坐在了沙发上,直到他从手中的袋子里把那一件件的古物拿出来,摊开来摆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才把视线从电视上收了回来。
古旧的砚台释放着格外诱人的吸引力,老爷子的手缓缓的摸上去,小心翼翼的样子是生怕把它破坏了一般,他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是好东西啊,好东西。”
房贺宁见父亲喜欢,心情大好,笑容挂在了嘴角上。薛平榛陪着老爷子唠了一会儿古董文物的事儿,便被房贺宁带到书房里。
房贺宁的父亲喜欢古董物件,而薛平榛送的东西不说价值连城那也是价值不菲的,那块砚台加上那几件小玩意儿,算下来估计都上了六位数。薛平榛如此的大手笔,可见他这次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房贺宁亦不是省油的灯,尽管也在算计薛平榛,但他面上却满是热心地问薛平榛找他有什么事儿,毕竟拿人手短。
薛平榛欣赏直截了当的人,可他不可能直接表明来意,毕竟房贺宁的底子他不能确定。他只是问:“你对贾延宏这人熟不熟?”
“老贾?”房贺宁疑惑的反问,断然没想到薛平榛下这么大血本竟是问这么个人。
但这语气传入薛平榛的耳朵后,便立刻明白三分,如果想从房贺宁这边下手恐怕似乎并不太容易。
“有笔生意想跟他做。”薛平榛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说什么事儿呢?”听见这话,房贺宁就像松了一口气般继续说:“那老家伙,现在走得路是如履薄冰,也不太敢有什么大动作。”房贺宁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递给薛平榛,薛平榛摇了摇头,房贺宁燃了一根说:
“烟这玩意都不敢在我爸妈那儿抽,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玩意,所以就只能背着他们抽。哦,对了,你说老贾是吧,前段时间矮河子那边的农民因为土地的事儿上京上访,可给老贾坑苦了,当年那地方是他参与来的,现今上面的人注意到了,三天两头的查他。”房贺宁伸出一只手比划比划说:“五天,他整整在我家蹲了五天,我爸才脱口给他找了个关系,现在正帮他疏通着呢。那时候他也拿来一块砚台,但远没你这好,我看我爸是真喜欢你那块儿。”
薛平榛点点头,大约琢磨出来点儿其中的弯弯绕。当官的和他这种混社会的不一样,说话总喜欢露半分又藏半分,让你摸不到所以然来。不过房贺宁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也明白了一、二,现在贾延宏就跟那要落山的太阳似的,他只要使点儿坏,贾延宏就会倒掉了,但是房家能在风口浪尖儿上帮贾延宏一把,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仔细想想,那块砚台也没白送,至少他探了底。
薛平榛出去的时候见老爷子还在那儿摆弄砚台,便过去与他寒暄,这回老家伙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说话也敞亮三分,他还夸薛平榛年轻有为,薛平榛则顺杆爬的说以后见到什么稀罕玩意定然先孝敬老人家,给老爷子逗得心花怒放。
房贺宁年纪轻,却是市里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上面重视得不得了;而房家老爷子是德高望重,背后有的是资源。姑且不谈贾延宏的事儿,这房家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利用上,今天走这一遭必然是件事半功倍的好事儿。薛平榛他伸手摸摸兜里的录音笔,嘴角弯起来笑了笑。
二十三
薛平榛回家的时候都快半夜了,进门就看见梁晋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月亮和路灯的光交杂着从窗子中照进来,冷冷的撒了梁晋一身。
梁晋听见开门的动静便醒了过来,机警的看了四处,发现是薛平榛,他才吁出一口气。
薛平榛边脱掉外套边走过去,顺手拧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调成柔和的光亮,问梁晋为什么不上楼睡觉,梁晋揉揉眼睛说在等他。
薛平榛把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不解的看着这孩子,问他:“等我干嘛?”
梁晋答:“哥,明天是你生日,你都忘了?我想第一个给你过生日,结果没熬住就在客厅睡着了,因为……因为明天肯定会很热闹。”那时候会来很多人,薛平榛就变成大家的了,这样自然而然就没有他的份了。
听梁晋这么说,薛平榛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个小蛋糕,上面已经插好了蜡烛。他最近太忙,神经绷得也紧,反倒把这微不足道的事儿都给忘了。哎,这转眼间,自己又老了一岁。
薛平榛宁宁神,终于从这岁月如梭的感叹中回到现实中,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便坐在了沙发上。虽然他已经很累了,但梁晋的心思总是好的,一个人在这等他这么久,总不能辜负了。
梁晋立刻来了精神把蜡烛点好,然后便关了灯,这时候莹莹的烛火顿时把两个人的脸庞都照亮了,短短的影子在沙发上交织在了一起。梁晋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眼睛里写满了期待,他郑重其事的让薛平榛双手合十,认真而又虔诚的说:“哥,你许个愿吧。”
说起愿望,薛平榛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整垮贾延宏,其余的一概不想理。于是他顺从了小孩儿的要求摆个样子,煞有介事的闭起了眼睛,此时耳边响起了梁晋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梁晋刚过变声期,声音已经比小时候粗了一些,可这歌声在薛平榛的耳朵里却依然很稚嫩,他脑海里浮现的仍是三年前那个瘦弱小孩子的模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结束,薛平榛睁开眼睛,眼前却是长大了几乎一倍的少年,他留着利落的板寸,浓黑的眉毛下面是写满认真的双眼,嘴角弯弯的在看着他笑。
真是变了好多,和以前不一样了,薛平榛想道。虽然自己疏忽了照顾,但这孩子不论什么时候对他都很真诚。
薛平榛也笑了,现实与梦境相交织的分不清的心情也随着这抹微笑回归。
他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对什么事儿都喜欢认真,过生日要吃蛋糕、要许愿、还要唱生日歌,这些这些,在梁晋知道他生日前几乎从来没有完整的经历过。因为每次都会有一群人过来热闹,借着他生日的借口巴结他、靠近他、总想捞点好处,过生日的本质反倒是没人去注意了。
“吹蜡烛……”梁晋把小蛋糕举到他面前,对他说。
既然开始了,当然也要有个好的结束,薛平榛把蜡烛一口气吹灭,客厅迅速陷入黑暗中,还没等他适应,却感觉到嘴角被吻了一下,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还真是让他愣住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梁晋转身拧亮了落地灯,这过程中他始终没抬头,直到切了块蛋糕递给薛平榛,才说:“哥,这蛋糕是我上次给你拉二胡赚的钱买的。”
薛平榛接过来,思维还有些漂浮,但蛋糕在他手里,梁晋又满怀期待在看着他,纵使他不太喜欢甜食,也不想辜负了孩子的一番好意,毕竟准备这些似乎也是用了心思的,所以他只是捡着没有奶油的地方吃了几口。
梁晋也给自己切了一块,坐在薛平榛旁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吃,时不时偷看他两眼,似乎在等什么一般,整个人显得特别心不在焉。
梁晋并没吃多少就放下纸盘子就说困了回去睡了,那架势颇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这时薛平榛也把纸盘子放下了,他揉揉皱得有些紧的眉心,整个人都舒展的靠在沙发上,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么晚还吃东西,胃又开始难受起来,他用手揉了揉,眼神飘到楼梯那边,看见梁晋急速上楼的身影,心里有股奇怪的情绪在萦绕。
这种情绪大概是刚才那个青涩的亲吻带来的,但是这吻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他不愿意往深了想,怎么说梁晋都还是个孩子,自己再怎么忙,他也都是经由他这里养大的,姑且只当做感激之类的含义吧。
梁晋上了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他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过去亲了薛平榛。虽然薛平榛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这做法也实在是够胆大包天了,之后他脸上红得像是烧炭,更是根本不敢与薛平榛对望,只能偷偷的看他,就连后面准备的小节目都顾不上演,匆匆逃上了楼。
真是太丢人了,梁晋想着就把脑袋埋在了被子里,甚至在想憋死自己好了,也不用去想明天该怎么面对薛平榛。
二十四
不出梁晋所料,第二天老宅这边果然是热闹的不得了,因为每年在薛平榛生日这天大家会过来,按照以往的经验要热闹上一天。人是络绎不绝,认识的不认识的挤得满屋子都是,晃得梁晋眼晕。
平时梁晋经常是帮着忙活忙活,闲下来的话就会猫在角落里看薛平榛在人群中应酬,反正薛平榛也不会注意到他放肆的眼神,但这样已经心满意足。
可今天梁晋破天荒没下楼,大概是因为人多,暂时没人顾得上他,所以他坐在书桌前写了一个上午作业都没人来敲他的门。
楼下一直都是闹哄哄的,他偶尔分神就会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印在薛平榛嘴角的那个吻,然后便开始埋怨自己,所以他连下楼的勇气都没有,他怕见到薛平榛会尴尬。
不过,梁晋也有想过今天的薛平榛一定很帅,他站在人群中肯定会是最耀眼的那个,挺拔的身姿,得体的穿着以及淡定自若的神态,还有那嘴角偶尔会露出的微笑……这些都是会令他心动着迷的因素。
可这些今天梁晋都见不着了,因为他根本没准备下去。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却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便听见萧仲急冲冲的喊他让他下楼,说大哥找他有事儿。
梁晋的心脏立刻漏跳了两拍,与之相呼应的是脸上烧得滚烫,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想要出去,但走了两步却退了回去,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胆怯了,于是冲着门口喊:“二哥,我不下去了,作业留了好多。”
萧仲也不管那套,先礼后兵的直接冲了进来,看见梁晋还穿着一身睡衣,大手就冲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臭小子,猫这儿干什么呢?快点儿换衣服,大哥让你赶紧下去呢,对了,穿得立整点儿,别给大哥丢人。”
梁晋捂着脑袋瞪了萧仲一眼,转身慢吞吞的打开衣柜,找出套像样的衣服,边换边问:“二哥,我哥他找我干什么?”
“下去不就知道了吗?”萧仲从梁晋的桌子上的糖罐子里拿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甜度一时间让他牙都疼了,不由得吸溜起凉气来。
梁晋趁这会儿功夫把衣服换好,怎么都不觉得这次薛平榛找他下去会有什么好事儿。再说他哥还会理他才怪,谁让他昨天做事这么莽撞。
梁晋下楼之前还做了心理建设,深呼吸了几次才往下走,萧仲在前面催促着他,梁晋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慢腾腾的下楼。
可只下了一半楼梯,却看见一幅自己不该看的画面,他那往日不苟言笑的哥哥薛平榛,此时正与一个穿着贵气的男人有说有笑,还到了脑袋碰脑袋的程度。
梁晋的小脑袋轰的一下断了线,明明是温度挺高的春天,他却感觉自己的手冰凉冰凉的,心里更是酸涩的紧,他攥紧了扶手,可是那硬邦邦的木头没给他带来任何安慰。这时候他也走不动了,双脚就跟被什么定住一般,要不是萧仲见他不动弹又上来把他揽在怀里拥着他,恐怕他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办?还是觉得很难受,也有点想哭,他伸手摸摸眼睛,幸好没有眼泪,要不然会给哥哥丢人了。
萧仲揽着梁晋一路将他带到薛平榛跟前儿,也没注意到他情绪不对。薛平榛更像是忘了昨晚的事一般,只是像往常一样看了他一眼,便拉着他的手便跟这人介绍:“贺宁,这是我弟梁晋。”
被称作贺宁的人低下头打量起他来,梁晋不自觉挺直了脊背,那人似乎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了,嘴角弯了一下,说:“哦,这小孩儿挺有意思。”说完话,还伸手揉了揉梁晋的头发。
梁晋不太喜欢不亲近人的人对他有什么碰触,可是又不能在薛平榛面前表现的太失礼,只是在手上使了点力气,忍了过去,薛平榛又说:“小晋,以后管他叫宁哥就好。”
“宁哥。”梁晋小声喊道。
房贺宁听见就笑了,拍拍薛平榛的肩膀说:“我怎么都没想到薛平榛你还养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这弦外之音梁晋没有听懂,但他明显感觉到薛平榛攥着他的手紧了紧,估计也是不乐意了,薛平榛的喜怒哀乐左右着梁晋,他知道薛平榛不高兴就抬头瞪了房贺宁一眼,对这人的第一印象特别不好。
房贺宁没注意到这怨念的一眼,薛平榛却察觉到了,他低头责备了梁晋一句,就把梁晋的手交给了一直站在身后的萧仲,说:“去和你萧二哥呆着吧,别不懂规矩。”
梁晋低头支吾一声便和萧仲走了,心里当然是万分不情愿的,所以也没注意到房贺宁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他身上。
待房贺宁把目光收回来,薛平榛的面色已经非常不悦,要不是房贺宁听说他有个弟弟执意要求见见,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见面。
他是有目的的接近房贺宁,但不代表可以把身边的人舍出来,这房贺宁能在市里混得如鱼得水,可见心思不是一般的深沉,现在就连他站在那一边都看不出来。薛平榛在想自己还好没把关于贾延宏的事儿挑得太明,否则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指不定是谁的呢,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二十五
生日宴在很晚才接近尾声,客人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现在就剩下薛平榛还在和房贺宁喝酒。他们这一晚上也没功夫谈什么正经事儿,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说说话。
即使薛平榛看不透房贺宁,下午的时候又发生了些小插曲,但他毕竟是主人房贺宁是客人,房贺宁在这里他就得把里子面子都得照顾到了,房贺宁不愿意走,他也不能把人撵走。
房贺宁晃荡着酒杯中的红酒问薛平榛:“你舍出那么大块儿砚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吧。”
薛平榛笑笑,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续了一些,他依然没有说实话:“市里的钱好赚,搭上贾延宏那根线儿,自然出路就多,虽然以前我们不干净,但现在也是守法商人。”
房贺宁显然不相信,径直说:“但是我可听说你这几年总抢贾延宏的买卖。”
“呵呵。”薛平榛干笑两声,凑到房贺宁耳边轻声道:“跟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就鼻子好使,哪有钱味儿就都往哪儿凑,贾延宏离政策近,捞头必然大,我当然得闻着钱的味道前进了。”
这情景正被起床上厕所的梁晋看见,就见薛平榛和房贺宁挨得那么近在说话,薛平榛有意无意的晃着酒杯,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大厅的水晶灯将冷冷的灯光投射到二人身上,似乎还有些微妙甜蜜的气场。这画面刺目得让梁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时间脚怎么都挪不动地方了。
房贺宁抬眼看了楼上一眼,正巧看见梁晋在那儿看着他们,故意又往薛平榛跟前凑了凑说:“想找我帮的忙你也不把事儿说清楚,这让我真挺为难的,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们家那小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