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比胤俄大了几个月,长得尤为精致,模样像极了个雪娃娃,只是,“胤禛”眯眼一瞧,小九那桃花眼渐渐成形,却毫不掩饰透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胤禛”整了整表情,透着几分焦急,快步赶上去,靠近胤俄的时候,扯了些笑容,“十弟,怎么摔了?来,八哥看看,让八哥瞧瞧,痛不痛?”
伸手去拉胤俄的小手,哪知这死小孩这回真闹腾了,不像往日里他这八哥出面,一劝就好。
“呜呜……呜呜……”哭得有些累了,不再嚎啕大叫了,却是低了声音哭声仍不断,小手甩开八哥伸来的手,不依。
“胤禛”觉着额头青筋在蹦跶了,这死小孩,再用余光瞥见胤禟那看戏的模样,“胤禛”内心嚎叫了,三岁?
死小孩,两只死小孩,上辈子跟爷斗,这辈子还不让爷清净了不是?死小孩!
虽然杨嬷嬷吩咐了,不许八阿哥接近自家小主子十阿哥,可周围的奴才刚才出了差错摔着小主子了,眼下只盼着十阿哥能看在八阿哥的面上,消停些,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所以,伺候胤俄的宫女太监任这“胤禛”安抚十阿哥。
好在,这八阿哥的小院如此偏僻,否则,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看十阿哥的样子,快冬天了,衣服裹得不少,应该没摔破皮儿,不过是小孩子闹腾,若是能停了哭闹……于是,胤禟好奇地看着众人,这些奴才,从一开始见着八哥时不屑的脸色,变成了此刻一副“众望所托”的样子。
哪知?
“胤禛”不容拒绝地拉过小十,趁着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胤俄狠狠瞪了一眼,目光中寒气十足,说实话,笑脸什么的都是假的,唯有这冷峻的一眼,才是真真的他。
怒啊,死小孩,你就折腾吧,爷瞪……悄悄地瞪一眼。
“哇……呜哇……哇哇哇……”
这倒好,胤俄被八哥一眼看得小身子重重一颤,眼中泪珠子又狂飙了起来,刚刚渐渐低下去的哭泣声,再次高昂起来,小手更是重重一甩,甩开了“胤禛”。
八哥坏!八哥坏!坏、坏、坏!泣不成声。
胤俄不分轻重地蹬着一双小脚,自然,站得最近刚被甩开的“胤禛”被命中了,“嘶”,嘴角一扯,当爷是铁打的呀?爷不过也就是五岁的小身板,死小孩、死小孩,用得着踢得这么重吗?早知道,爷也该向你小子一般多裹些衣物再出门,天有不测风云啊!
显然,随意挥舞着的小腿踢到了实物,胤俄微微顿了顿,小胳膊抬起来擦了擦泪珠子,看去,才发现把八哥踢得都变脸了,糟了,做坏事儿了……
“呜呜,嗝儿……呜呜……嗝儿……”怕怕!
“胤禛”憋火啊,忍、忍、忍,一忍到底,“十弟,不哭了,来,八哥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啊!”
爷再窝囊,爷还是皇子阿哥吧?爷什么时候变成个死小孩的奶嬷嬷了?爷……
然而,“胤禛”的神情显然是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明明是自己被踢痛了,还得忙着给金贵的弟弟揉揉,果然,瞧着八哥的笑脸,被八哥伺候得舒服了,听着八哥不住地哄着自己,胤俄满足了,渐渐消停,不闹了!
奴才们松了口气,得救了!
只是,当十阿哥歇息够了,在八阿哥的亲自照顾下,洗了把脸,擦干净了,又过了会儿,几乎看不出哭闹过的痕迹了,奴才大胆提议,“十阿哥该回贵妃娘娘处”了,这寒酸的小院子,哪里是小主子能委屈的地儿?
从头到尾,胤禟这九阿哥就装作个不吭声儿的小娃子,十弟要留下和八哥玩,胤禟笑着点头,奴才们说要走了,胤禟还是笑着点头,然而,胤禟心中真的好奇不已,为什么刚才这些个奴才对着八哥一脸感谢,才过了一小会儿,又像是很嫌弃八哥的样子?
胤禟虽小,却是懂得,有疑问,可以回去找额娘解答,所以,只顾着好奇地看着,额娘说,多笑笑总没错的……天知道,胤禟这笑,愣是把“胤禛”看得心中怒火更旺,却无可奈何!这两死小子,一定是上辈子没完没了,这辈子来讨债的!
“主子,奴才帮您上药吧。”林立见着九阿哥十阿哥等人都走了,这才急急拿着伤药伺候自家主子,脸上还很是不甘,凭什么都是皇子阿哥,自家小主子还是哥哥兄长,却要隐忍受气。
“胤禛”不介意地笑笑,“无碍。”
却还是坐下,任由林立帮着上药,还好方茴一早就出了院子没回来,否则那女人又得罗嗦个不停了。
然而,就在林立刚刚为主子上完药,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音,自然不是方茴的,“胤禛”眼中闪现疑惑,林立赶紧扶着主子站起来,下一刻,院门被踢开,却是对上杨嬷嬷不掩狰狞的怒容。
“胤禛”微微低头,眼中杀机乍现,这不知死活的老妇,再抬头时又换上略带木然的神色,他可以学着当初老八那般对这底下的奴才和颜悦色,但是,面对这个从小就暗中虐待自己的老女人,“胤禛”哪怕再隐忍的性子,也无法笑颜以对,这不是温饱的问题,这是他最后无法抛却的尊严和原则。
早晚都要撕了这奴才!
杨嬷嬷瞧着,一次又一次,总觉得看这八阿哥不顺眼,哼,如今贵妃主子有了亲生的十阿哥,眼前这贱婢生的种,还有何用?
“八阿哥,请吧,万岁爷正在贵妃娘娘处,见着十阿哥伤着了,正问罪呢!”
杨嬷嬷心里乐啊,平日即便再看不顺眼这八阿哥,她却也有一点点分寸,今儿个,若是万岁爷问罪定罪了,她心里掂量了一番,得抓紧机会给万岁爷上上眼药,狠训这八阿哥一番,最好是从此失了万岁爷的宠。
杨嬷嬷出身钮钴禄氏,虽是做个奴才,却是贵妃娘娘的奶嬷嬷,原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照理,八阿哥养在贵妃处,将来也该是十阿哥的助力,可杨嬷嬷实在看不惯八阿哥是“辛者库贱婢”所生的底子。
“胤禛”闻言,是真的愣怔了,皇阿玛?不禁有些自嘲,自打出生,这皇阿玛正眼瞧过自己几回?
这正正经经传话要见自己的,眼下,怕是头一回吧?
是,问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时间,百感交错,难以言诉。
林立听着急得要跳脚,小主子这回遭难了,方姑姑又还没回来,没法拿主意,该怎么办?心下一横,大不了……
“胤禛”没有忽略身旁小太监的情绪,看林立的眼神,这小子十二三岁,却越发能担事了,可此刻,还是太嫩了,什么心思都显在脸上了,“胤禛”一是感念林立真心伺候自己这没权没事的主子,二是这小子难得调、教得像个样子了,若是今日毁了,有些不舍,暗下反手捏了林立一把,“嬷嬷稍等片刻,容我进屋稍稍整装。”
说着也不等杨嬷嬷答应,自顾拉着林立进屋,任着林立帮忙整装,又轻声点播了一番,去了林立心中杂念焦躁,这才带着林立赶去面见康熙。
大不了,是担下一番罪过,还能如何再不堪?
这八阿哥自出生以来,被康熙爷忽视了整整五年,“胤禛”心中念想再多,也冷了、淡了。
这辈子,他内里是个老家伙了,何必再眼巴巴凑上前,去讨那根本得不来的父爱恩宠?
康熙爷这才三十出头,正当年轻气壮,依旧是“胤禛”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皇阿玛,然而,即便心中一再提醒自个儿,哪怕是再坚固的心防,瞧见皇阿玛神采奕奕地坐在那里,嘴角噙着笑意……
“胤禛”站在门口,觉着脚下像是有千万斤,迈不动步子,怔怔盯着康熙看去,没有刚才想象中的不问青红皂白训责一通、或是为了贵妃的面子略带犹豫着小惩一番……“胤禛”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不是眼下这般?
杨嬷嬷也失了仪态,呆呆不解地瞧着万岁爷的反应,刚自己离开的时候,万岁爷不是动怒了吗?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教训八阿哥不懂兄友弟恭的不孝子吗?怎的?
“八哥、八哥,你来了,八哥、八哥,快进来……”气氛很是诡异,胤俄那小东西却是忍不住了。
刚才奴才们劝着,九哥也说要回翊坤宫,便是不甘不愿地离了八哥的院子,此刻,皇阿玛把八哥叫来了,正好。
康熙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也不说什么,宫中的一些事,他不做评论、不去干涉,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八阿哥在储秀宫过的什么日子,康熙爷大概是知道胤禩受委屈的,也就像是“胤禛”猜测的那番,康熙爷不过是顾着温僖贵妃的面子,不出面干涉而已。
“胤禩,怎么还站在门口?外面风大,不怕着凉了?”康熙爷自然瞧见了自家老八红了眼眶、还泪光点点,瞧这孩子有些瘦弱,心下不忍,又被儿子这般盯着,康熙爷平生第一次对着儿子觉着有些愧疚了,“还不快扶着你们主子进屋来?冻着了朕的阿哥,是谁给你们这些奴才胆子的?”
这话,愣是让康熙爷身侧一同坐着的贵妃也惊了,赶紧站起身,亲自上前拉过八阿哥进门,心中揣测,难道万岁爷看重这孩子?以前也不见得啊,“万岁爷,您看这孩子,见着皇阿玛都乐坏了。胤禩啊,还不快给你皇阿玛见礼?还愣着呢?”
钮钴禄佳韵笑着打哈哈,缓和了气氛,“胤禛”在康熙爷很是温和慈爱的笑脸下,慢慢回神,赶紧着行礼问安,规矩做的分毫不差。
“八哥、八哥……”这胤俄还真是喜欢“胤禛”这个哥哥,一刻都不消停。
“万岁爷您看,这兄弟俩儿!”佳韵跟着康熙爷有些年了,琢磨着这位爷的脾气,此刻故意把胤禩胤俄说得像是亲兄弟一般。
杨嬷嬷低头,咬牙切齿,实在没想到,竟是这小子得了万岁爷的青睐。
胤俄刚才对着康熙爷这皇阿玛有些怕怕的,拘束着,这会儿见着八哥了,反而大着胆子腻在“胤禛”身旁闹腾了,康熙瞧着,倒是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像是刚才胤俄说的,最喜欢八哥,可不这瞧着,朕都嫉妒了,哈哈……”
原来,适才杨嬷嬷在皇上跟前给八阿哥上眼药,事后,是胤俄这小祖宗不知不觉解了紧张气氛,还不住地对皇阿玛表现得和八阿哥这兄长亲近,才消去了康熙爷的薄怒,接着,反而对“胤禛”这从不待见过的八阿哥有几分兴趣了。
“胤禛”内心再度嚎叫了,爷刚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奢望了,胤俄你小子就知道给爷坏事儿,死小孩,要你帮衬着说好话了?哼!
再有,皇阿玛您是怎么回事儿?死小孩不懂事叽叽咕咕几句,您怎么就对我这出身低下的儿子上心了?啊?
为毛,爷觉着心下动摇了呢?
05.变卦
康熙爷在储秀宫见了八阿哥胤禩,小阿哥应对得体,年纪虽小、颇有皇家阿哥的风范,深得万岁爷喜爱。当晚,居储秀宫偏院的良贵人卫氏得隆恩宠幸,次日恩赐接踵,贵人卫蔷晋位“良嫔”。
不出一日,这储秀宫关于八阿哥与其生母卫蔷得宠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后宫每一个角落。
“真真假假,好一步棋,就不知,这是皇上的意思、亦或是贵妃娘娘的盘算了?又或是,哪知黄雀在后?”“胤禛”关起门来揣测,不得头绪。
原本藏拙,日子虽清苦些,却是安稳,温饱即可,然而,如今这么一闹腾,“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上辈子就明白的。
方茴伺候着小主子茶点,因着门外有林立那小子守着,也就不忌讳,“主子,清者自清,若是有心,那些个在院子外张望的,难道都瞎了?若是主子您真的颇受圣上喜爱,堂堂皇子又岂会屈居于这么个落魄院子?甚至连伺候的奴才也就仍是奴婢和林立两个?”
“胤禛”看了方茴一眼,明白她是替自己不甘,摇摇头,像个大人一般反而安慰道,“其实,就你们俩在,才正好清静些。”至少,耳目是没有的,可以少费些心思。
“嗯,不过,再有两个月,主子您就该搬去阿哥所了,这破院子如何,的确无所谓。”其实,方茴心中还有一个想念,此次主子生母良贵人晋位良嫔,未必不是一个希望,若是等哪天良主子升了妃位,说不定小主子就不用再委屈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胤禛”虽也意识到了,却并不十分在意,良嫔若是还能再进一步,自然好,不过,后宫危险环伺,他眼前浮现出那个外柔内刚的生母……只盼她安好,并不期盼自己这儿子能要一个“子凭母贵”。
此时,“胤禛”信奉,时机未到仍需韬光养晦,而三天后,在储秀宫花园的假山上,听到那一番对话,饶是他有老成谋算的灵魂,也不禁为之一颤,倾覆了他早先的谋划,逼得他要改用险招求胜。
近日有关于八阿哥和良嫔的串串谣言,方茴暗查了几日,不见分毫线索,谁知,却让“胤禛”撞了个正着。
他闲来无事,又不愿被人打扰,自顾爬了花园的假山,因着身子小,靠着山石一侧坐在顶上,竟是无人发现。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后又是一阵“恩啊”之声,虽然山下之人特地压制了情绪、压低了声响,然而,“胤禛”稳坐于假山顶上,他前世即便节制有度,但男女情事,又怎会不通晓?
“好个混账!竟然在宫中淫、乱至此……”“胤禛”心下愤慨,然而,此时也不便发作,只恨眼下遇上此等龌龊事儿,实在晦气,爷还真找不到清净的地儿了不成?
好一会儿,底下翻腾之声渐消,却又混着重重的呼吸声,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姐姐真乃妙人,真真妙不可言……呵呵……”讨好之意显然,却还是装作斯文一般出言。
可“胤禛”脑中轰的一声,这、这、这……刚还在琢磨,储秀宫外哪个侍卫敢进来勾搭贵妃宫中的婢女?却原来,是储秀宫内的阉人秦淮在作乱!
“死相!油嘴滑舌,你小子也就说得好听些,”这女子的声音,却很陌生,不像是储秀宫的,“哼!若不是看你这差事办得好,姐姐我有的是耐心,偏让你馋着吃不着,咯咯……咯咯咯……”笑声轻起。
“嘿嘿,是、是,都是姐姐瞧得起奴才不是?”秦淮赶紧着赔笑讨好,顿了顿,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姐姐,不是我说,这么暗里陷害皇子和嫔娘娘,我可是冒死犯下的,姐姐不给点甜头,我哪有动力啊,嗯?嘿嘿……”
瞧着小太监的脑袋又凑过来,那宫女娇笑着轻声“呸”了一句,“哎哟,今儿个就到这儿,我可得回去了,不然咱两个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像是推开了秦淮,赶忙着整了衣物。
小太监急了,“诶……诶……就这样?姐姐也太急了吧?这后花园,我打包票,今儿个这时辰,保准没人来打扰。”其实,秦淮这小太监,平日里的确能说会道,颇得这储秀宫太监总管的青睐,尤其是那贵妃乳母杨嬷嬷也甚为待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