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凉夏之老子捡了个将军——阑

作者:  录入:02-24

他又想到了齐卡洛,齐卡洛是个有情意的汉子。他在危难之际助自己脱困,冒险将他藏于帐中,使自己有了安身之所。那胡汉甚至处处对自己小心翼翼。曹禹不知他是否要自己有所回报。虽说未从齐卡洛身上看出他想要得到什么,但仔细思索,曹禹不信人会无所欲求。

东侧枝桠摆动,枯叶作响,曹禹露出警惕的神色。

林中黑影处走出一人,身形伟岸,脸廓刚硬,浓眉高鼻,双目漆黑内敛,黑发齐肩又固以银白钢箍,一袭墨色披风敛于肩头。此人手提酒壶,一脸霸气却气度不俗。他阔步行走时竟能有劲风拂过,令曹禹心生警觉。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曹禹,走到他在身前,威严地问:“汉人?”

曹禹未抬头,脸仍笼在镶着兽毛的帽中,低声回到:“汉人。”

男人又来到木牌前,高举酒壶,神色凝重,口中无声低语了什么,将半壶酒水撒在脚下黄土之上。男人敬了酒,再次顿在曹禹身前将他细细打量。突然,他把手中的酒壶伸到曹禹面前:“喝酒。”曹禹摆手拒绝。

“我以为汉族男人都好酒。”男人在曹禹前方坐下。

两人沉默不语。男人提着酒壶自饮一口,悠悠仰首遥望苍穹。寒冬的夜晚,星空绚烂,周遭峻岭荒木显得宁静安详。山间溪流,涓涓流淌,泛出点点星光。几抹枝头掉落的白杨叶,悄无声息地打着转儿,随着溪流顺流而下。山谷深处隐约浮荡着轻柔的水声……

他们各自靠在一棵白杨树前,彼此没有交谈,男人对着盈月自饮自酌,曹禹低头闭目养神。长风好似已然静止,流云不动,树影不摇,气息不绝。

男人望着明月,缓缓开口:“有人告诉我,天是一个人的心。人为了目标或者偶尔兴起的念头,就会将群星排列,星闪的时候就是人心在摆弄这些人的位置。”

“我同你说个故事。一个夏人与凉人的故事,”男人说,“凉夏之战,烽火连年。两人在一次战火后相遇,因缘际会成为朋友,无话不谈如遇知己。然而,他不知道这与他相知的人却是个要灭其国、占其家的男人。他救了他。”

曹禹心头震颤,他蓦然抬首提防地凝望眼前的男人。

对方依旧沉浸在回忆中。“夏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说当那凉人知道真相的那天,是不是会后悔救他,后悔与他曾经有过的一切?”

对方问了曹禹,却好像没有并期待他的回答,垂头喝着闷酒。

曹禹沉思,半晌,他说:“那凉人能将天比心,可见不俗。他会去救一头豺狼,必是知其食人本性。豺狼又何必自寻烦恼,整日想着吃还是不吃。”曹禹露出淡淡的微笑,悠悠开口:“不妄念,则心静。不妄求,则心安。”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微微侧首。

曹禹没有回答。

男人霍然起身走到曹禹近前,抬起他下巴,说道:“我是千里。”

“阿绿。”曹禹挥去其手。

“为何没有腰牌?”千里凝神问。

东面林地又有响动,黑脸大汉忙不迭朝葬绳处赶来,边走边掩嘴低声唤道:“阿绿?阿绿!”待看到前方曹禹,他抱着酒坛撒开步子,在高大的乔木林中恍如一匹烈马般奋力疾奔。瞧见在曹禹身边竟还站着一个正翻腾他衣襟的男人,大汉立刻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哪个鸟人,快快放开阿绿!”

千里见又有人来,望了一眼曹禹,几个健步提气跃上枝头。只闻林间一阵乌啼,千里顷刻失了身影。

齐卡洛气喘吁吁赶到曹禹身旁,上上下下将他瞧了遍,慌张地问:“你没事吧?那鸟人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把你……”

曹禹凑近他低声快语道:“齐卡洛,你将我一人独自留在此处,有没有想过,我如今虽在凉国失势,但毕竟是个汉人,且是朝廷曾经的凉军主帅。我入了夏营后,探得夏军军情或做什么与夏不利之事,也是极有可能的。你不曾想,我将你支走取酒,是否会是什么计谋?”

“老子真没想过,”齐卡洛大惊失色,慌忙问,“难道,刚才那人是奸细?”转而他又老实地说出心里话:“老子不觉得你是那种坏人。”

曹禹捶了下他的肩头:“你怎能没点防人之心?”

“老子觉得你没啥可防的!”齐卡洛认真地说。

曹禹轻笑。他摸到酒坛口,揭开封条,凑在鼻尖闻了闻。

“军营里禁酒!酒坛子都藏在中军大帐,大将军的眼皮底下,不好偷!所以,老子就走得久了点,”齐卡洛抱着酒坛跟在曹禹身后向前走,瞥见地上一滩潮湿,疑惑地问,“你刚才在这儿撒尿了?”

曹禹猛地顿足。齐卡洛见他一脸冷若冰霜,立即改口:“啊!老子是说,这一定是之前那鸟人干的!他奶奶的,太不像话了!竟在这地方撒尿!”

曹禹伸出手:“拿酒觞来。”

齐卡洛撅起屁股,亮出后腰的大袋子:“两个都在里面,自个儿拿。”

曹禹犹豫片刻,朝齐卡洛身下探手。

“你摸老子屁股干什么?”齐卡洛吓得向后一缩,过了会儿,将袋子的凸起处顶到曹禹手上,“在这儿!”

曹禹摸出一个酒觞。

齐卡洛替他斟酒。细流从坛口溢出,透明水柱贴着铜壁进入觞底。水流轻柔,叮咚作响。曹禹问:“齐卡洛,你后不后悔救我?”曹禹的声音很轻,就好像酒觞中晃荡的酒水,齐卡洛却恍如被人掏空了心肺浑身一颤,一肚子的难受。他拽紧手中酒坛,强装镇定,默不作声。

营里的火把逐个熄灭,周遭暗淡了下来,唯有天上明月与一河星辰仍映照出几缕柔和的光芒。曹禹手持斟满的酒觞,转身面向连绵似海的将士腰牌,背对齐卡洛又问:“那你后不后悔与我相识?”

齐卡洛大嘴微张,面如火烧,一对虎眼因无措而睁得浑圆。他紧紧环抱着肮脏的酒坛,紧绷着面孔,粗声粗气地回到:“老子,不后悔!老子不懂啥叫后悔!”

曹禹低声笑了。他双手持着酒觞,高举过头,碧玉广袖随风轻摆。满月清影的光色泄入杯中,荡出晶莹光泽。曹禹对着面前一排排木牌,庄重地洒下了杯中的酒水。

第十三章

波澜浩荡的夏国大军,悄无声息地沿着山路,穿越西南冷僻的幽径,绕过辰阳河寡妇渡口,进入古老而又寂静的南阳山地界。自凉国大将曹禹被焚于昌青之后,夏军势如破竹,七日内攻克曾被凉军收复的数片城池,直至辰阳。三日前,夏军主将赫连重下令绕过凶险的寡妇渡,以南阳山为据,再战凉军守将。

辰阳河从西方天际处仿佛一匹翠玉锦缎般连绵千里一泻而下,冲破七域关、寡妇渡、秦亥口,在南阳脚下如天上银河,璀璨无波,悠悠流淌直至东进。南阳山是辰阳河的一道折口,南阳山东,河水激涌河床起伏;南阳山西,河面宽整静如明镜。南阳山体垂直嶙峋,神奇险峻,令人感叹自然的造化无穷。

这般遗世独立的南阳古山,却环抱着世世代代在此耕作生活的善男信女。林间幽径中,不时可见一座座隐藏的简易古朴的草木民屋。一群山雀,停留在屋前支起晒稻的藤盘前啄米寻食。夏军浩浩荡荡驶进这朴素的南阳山,马蹄声与兵丁们甲叶摩擦发出震鸣声,响彻山谷,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山林小道中,齐卡洛带着骑队,由东向西,走马而来。他们手持兵刃,神情警惕,在民宅中细细搜索,发现粮草立缴,发现百姓押上战车带走软禁。夏军此次来得突然,山中百姓逃避不及,已被齐卡洛的队伍缴获粮草十石,擒得老头老妇与年轻女子十数名。

“出来!”齐卡洛大刀指向两个躲避在角落的女子威胁道,“再不出来,老子砍死车里的老头!”两名凉国女子抽泣着,哆哆嗦嗦挪步慢慢走出。她们刚离开掩体的橱柜,便被几个魁梧的胡兵擒住双臂,押解到屋外。女子吓得捂嘴流泪,呜呜地叫唤着什么。齐卡洛听到女子哭泣,心中烦躁,大喝道:“他奶奶的,哭什么哭!”

女子听到他雷鸣般的怒喊,又见他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泪如雨下,瑟瑟发抖。齐卡洛见她们这样更是心烦,朝属下兵丁大手一挥:“带走!快带走!”

待被押解的女子们走离木屋,齐卡洛挖着耳朵,头痛地说:“娘们真是麻烦!”回头不见查查,他对着身后布帘高声问:“胖子,咱们前面还有多少路?”

查查在另一屋翻腾宝贝,听齐卡洛问话,隔着帘子回到:“头儿,咱们才到半山腰!”

曹禹没有与齐卡洛一队,令此时的齐卡洛焦灼不已。进山前,齐卡洛本想将他留在山脚,让亚克带着他在山下留守。曹禹却再三坚持,一定要一同进山。齐卡洛不同意,两人起了口角。齐卡洛一气之下,带着人上山,不再理会曹禹。听紧随而来的查查说,自己一走,曹禹便与蓝亦杞一队走了北边的山路。

红日只露了一下脸,很快隐入了云后。天空云层厚重,似乎要下雨。齐卡洛不敢把自己担心曹禹的焦急情绪显露在查查面前,只得大声催促:“胖子,走了!老子不想一会儿被雨浇个透!”查查闻言,意犹未尽地抱着一个瓦缸,从帘子后钻了出来,跟在齐卡洛身后走出木屋。

南阳山虽因长时间的战乱略显破败,但满山碧野的高林茶枝却令它有了另一种秀美的风貌。这片丰茂的土地在南阳人的耕读下变得生气勃勃。齐卡洛一路走来,亦不愿破坏其草木人家。

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突兀地打搅了山中的宁静。一个兵丁从下而上,追赶前方大步行走的齐卡洛。“头儿!头儿!不好了!出事了!”兵丁一路奔跑一路叫喊,“阿绿哥出事了!”

“什么!”齐卡洛刹住脚步,慌忙回身:“曹……阿绿出什么事了?”

兵丁气喘吁吁奔至齐卡洛身前,说道:“阿绿哥和北营查干巴日的人打起来了!查干巴日扬言要杀了阿绿哥!”

齐卡洛听完兵丁叙述,愤怒的声音一下震遍了整个山头:“他奶奶的!这茂才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碰上查干巴日?阿绿是老子的人!查干巴日敢他妈的动他一根头发,老子要他的命!”齐卡洛大声命令:“兄弟们,咱们走,去北山!”

大伙儿见齐卡洛神情激动,不敢怠慢。一群人马带着马车上的囚徒与搜来的粮食,火烧火燎疾步狂奔地赶往北山。

山谷中寒风盘旋,吹得脸上如刀割般疼痛,齐卡洛却已焦躁得满头是汗。众人越过数个高坡,隐约能看到前方淡淡的人影。正是曹禹与查干巴日的一干人马。

齐卡洛见到曹禹,早已顾不得两人之前的不愉快。他丢开缰绳,冲向前去,却在半途被站立在一旁的蓝亦杞扯到一边。“头儿,等一下!”蓝亦杞叫道。

“等什么?查干巴日敢欺负到老子的头上,老子要和他拼命!”齐卡洛大吼。

放眼望去,篱笆围起的院中,查干巴日与手下五名凶汉双眼血红,警惕地瞪视着面前手持一对短匕的曹禹。曹禹云淡风轻地直立在中央,铁甲军服外一袭火红披风,不见喜怒。再细望,就见角落处横卧了一具身首异处的男尸。无头男尸身着夏军北营军服,身体不着寸缕,长物歪斜地垂在腿间,脑袋滚落在查干巴日脚下。齐卡洛微微一抖,深觉有异,问蓝亦杞:“出了什么事?”

蓝亦杞挪动一步,露出身后囚车。囚车内,几位被擒得年轻女子将一个衣着破碎、肚皮微隆的女人围在中间嘤嘤哭泣,那女人头发凌乱、面色惨白,赤裸的双腿间殷血不住地向下流淌。“小生已经遣人到营地找军医去了,”蓝亦杞说,“北营查干巴日的部下在这南阳山腰木屋里擒了有孕女子欺辱,被我们发现。阿绿哥当场砍下了其中一个兵丁的脑袋。查干巴日得了信,从山顶下来,护着属下要杀阿绿哥!”

齐卡洛点头,低声道:“这帮畜生!”

“咱们要不要帮帮阿绿哥,”查查凑过头来问,接着他又轻声叹气道,“其实,咱们也不好出手。都是夏军的兵,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合适啊!”

“老子和畜生才不是自己人!”齐卡洛闷声道。

“阿绿哥叫我们别出手!他说这是汉人的事。”蓝亦杞露出欣赏的表情。

说话间,原本静止不动地双方再次动起了手。查干巴日忽然暴喝一声,飞蓬似的乱发在狂风中耀武张扬,他重整气力,带着五个魁梧壮硕的粗汉,抡起手中大刀,轮番击向曹禹要害。曹禹闻得气流变化,倏忽侧身向后,手中匕剑与大刀相交,瞬间电光火石,煞气云涌。查干巴日腾空而起,大刀逼向曹禹胸前。曹禹飞身越过其头顶,悬空一个侧身筋斗,轻巧落下。五名粗汉举刀大步上前,借曹禹落地之际,架起五星阵势直刺阵中的曹禹。曹禹凌空再跃,脚踏星阵,潇洒弹起,掷出手中匕剑。匕剑旋转画出大圆,速度极快,五名大汉不及躲闪,胸前被锐利的剑锋划破一道深深的血口。五人捂着胸口,单足跪下。曹禹轻盈地足回大地,抬起广袖收回匕剑。

查干巴日健步前跃,追击曹禹。他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突然一个横劈,要取曹禹的脑袋。曹禹微微后仰,扬手飞剑,刀尖擦过他白净的脖子,领口一片火红碎布顺着查干巴日大刀的劈向应声而落。

齐卡洛在旁看得心惊肉跳,急得提着大刀就要冲进院子。

山风呼啸,火色碎布随风扬起,在空中飞速翻转数下,猛地掩在了查干巴日眼上。查干巴日一时辨不清了方向,满目血红令他气极。他连忙拉去碎布,甩头再望。曹禹已不见踪影。查干巴日左右回顾,突然颈后传来一丝带着清香的气息。这气息如山间茶香清淡幽雅,却又隐藏着一股杀戮的戾气。他慌忙扭头,已为时过晚,一柄冰冷的短剑带着寒霜般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后腰。随之而来又一股赫然的劲道,查干巴日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按倒在地。紧贴在地上的伤口鲜血直流,他喘着粗气瞪眼望去,眼前是曹禹黑白分明的厉目与他手中一柄无情的短剑。

“住手——!”

马蹄阵阵,自东而来,数队整齐划一的银甲战骑簇拥着中间一骑高头大马上的将领。此人五十开外,面相端正,体态壮硕,身披银灰战甲,一顶青铜头盔铮亮粗犷,盔矛硬朗精致顶部红缨随风飘荡。他策马前行,一对豹子般狠烈地眼睛注视着院中情景。数名亲兵紧随其后。

“阿布鲁将军!” 齐卡洛、蓝亦杞、查查等人纷纷为他让行,下跪行礼。倒在地上五名大汉也忍着伤痛,跪地垂首。

曹禹慢慢扔下手中的查干巴日。瘫软在地的查干巴日,立刻捂住伤口朝着阿布鲁将军,翻身跪下。曹禹原地站立,亦不下跪亦不行礼,火红衣袂在猎猎寒风下张扬地拂动。

阿布鲁端坐于马鞍上,凝神打量眼前这个异常俊美的男人:“你是何人?为何不跪?报上名来!”

齐卡洛见曹禹不动如山,吓得直冒冷汗。他着急地窜到曹禹身前,大手拉扯他的衣角,低声催促:“跪下!快跪下!”

曹禹用眼角扫向齐卡洛,目光闪烁不定,犹豫片刻,他单膝着地,缓缓跪下。齐卡洛看他跪了下来,长出一口气,又急忙回禀阿布鲁:“将军,他叫阿绿!他……他……”

“到底何人?竟如此猖狂,砍杀北营兵丁!中营骑队从无汉人,你从何而来?”阿布鲁目露凶光,瞪视曹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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