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然,准备一下,一会上镜!”宝军——新闻部主任,不什么时候回来了,一身的雪花还没有打落完。
“哦,肖丽姐今天???”我有点措手不及,原本安排的是我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上镜的,现在还进行简单的后期配音和文字整理工作。
“她,今天可能回不来了,她和江子在采访18作业区的路上,被大雪堵住了。我已经和局长说过了,你准备一下!珍惜这次机会!”今天晚上的新闻你来主持。
“好,好的!”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虽然是录播新闻,没有直播要求那么高,可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上。是开心还是恐惧?
很快,编辑部的新闻稿件快速的送到正在化装间化装的我的手中。
我把目光从打量镜子中自己刚弄的发型中收回,专心熟悉稿件。
当我走进录制大厅,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原本空旷暗淡的录制大厅几十盏光灯同时打开的一瞬间,我的心竟出奇的平静,好像这个位置我本来就应该坐着这里,是发自内心的亲切感的熟悉。
“准备,开始!”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您收看****晚间新闻,我是见习主播暮然!连日来的大雪,以造成我市历史性上绝无仅有的雪灾,市各级领导,亲赴抗雪救灾一线———”
录制完节目已经晚上7点了。
节目播出的时间是央视《新闻联播》之后。
当我一如几日来,晚上在街边小饭馆吃晚餐的时候,店里的客人都在谈论着这场大雪,店的主人看看时间很识趣的,把电视打到了本地台看本地新闻。
时间刚好,本地新闻的片头——电视画面上出现了我:剪掉了轻松随意偏长的头发,微短发式,棱角分明的五官,一身西装打着领带的传统主持人造型——“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您收看****晚间新闻,我是见习主播暮然!连日来的大雪,以造成我市历史性上绝无仅有的雪灾,市各级领导,亲赴抗雪救灾一线———”
“哦,换新的主持人了!呵呵,还不错!”
“诶,帅哥呢!什么时候换的主持人啊!”
“———”
“———”
“———”
我在电视屏幕上的出现,让原本许多关心大雪情况的人,同时也关心起来了我。
“小伙子,你的面来了!呵,今天把头发剪了啊!”几天来总在这里吃饭,服务员已经熟悉了,她把面放下,转身就走了,“恩???”她快速的转过身来,“你,你,你就是——就是刚刚电视上的新闻主持人???!!”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低下头吃面。
我知道当时所有的人几乎都把目光盯向了我。
第二十章
2004年11月26日
录制完这周最后一期的新闻节目已经是晚上5点多了。
北方冬天的黑夜来的很早,这个时间大街上已经到处亮起了昏黄的路灯。
从制作间出来,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点了一颗烟。
想着很多的事情,烟也在两个手指间慢慢的燃着。
一条长长的烟灰成弯曲的形状拿在手中的时候,我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收拾了一下思绪,站起来,放下手中办公室的钥匙,没有卸妆就直接披上了大衣,朝和秦飞扬租住的地方走去。
当手把办公室的门轻轻的关上刹那,我坐了三年的办公桌上那串带在我身上三年的办公室的钥匙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在那有刻我仿佛看到了我努力奋斗的点点滴滴。但这一切就要在我的身后化为回忆的往事——
当我慢慢的终于把办公室的门锁上的时候,隔壁的录播室还是灯火通明的,同事们还在加班的加班的,值班的值班的——
门关上了,我的脚步快了起来,既然选择了又何必后悔!
天空中有点时有时无的雪丝,不知道是天空中飘下的还是风卷起来的,在昏黄的路灯的照射下,有些戏谑的味道。
身后的广播电视大楼,已经空空的耸立在我的身后,确也深深的埋葬了我的记忆当中。
我没有回头,只是把自己的头更高的抬了抬。
还没有进家门,就听见房间里笨熊已经隔着房门在欢快的叫着了。
我的嘴角浮起一丝的笑容。
我知道我打开门,笨熊就会双腿直立的扑到我的身上,那是我下班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好好的和笨熊疯闹一会儿!
我打开门,笨熊没有以往的那么兴奋,只是围着我的腿低声的嘶叫着。
房间里的炉火正烧着,但房间里依然很冷,我知道这是因为今天买的煤不好的原因。
房间里充斥着很大的烟味,那种烟味在冰冷的房间里更是明显的很。
笨熊已经先我一步跑到里面,但又很快的从里面跑到我这里,来往几回。
我叹了口气,进了里屋。
秦飞扬穿着大衣蹲坐在沙发上,头埋在双腿间,手里还拿着带着半截烟灰的烟,没有动。
我走了过去,把他手中的烟拿了过来,放在口中吸了一口,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你真的决定了!???”他还是那个样子,低声的问我。
我又重重的吸了一口,故做轻松的喷吐着烟雾。点头说是。
马上又回过头,笑着对他说:”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回家吗?机会来了!可以回去了,可以摆脱你一直讨厌的我了!”
“呵呵!是啊,呵呵,呵呵!”秦飞扬把头抬了起来,笑着,凄惨的笑着。
一直蹲坐在我们两个面前的笨熊,看见我们笑了,竟也开心的跟着大声的叫了几声,又站起来,欢快的摇着尾巴。它怎么能知道它的两个主人在说的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安心的回家吧!”我一边脱下脚上的皮鞋,一边叼着烟有点含糊不清的说,笨熊已经把我的拖鞋给掉来了,放在我的脚边,有颠颠的去叼另外一只。
“你知道你到了今天,我有多么的自责吗?要不是我,你不可能到今天!”秦飞扬竟哭了出来。
我有点意想不到。
“是吗?呵呵,你不是一直说我”脚上的泡是自己磨的”吗?怎么到了今天又变了呢?呵呵!”我的语气带着挖苦。
他没有看我,用手使劲的揉揉眼睛,”呵呵,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说那些没有用的做什么?算了,是我对不起你!”他说完穿起拖鞋去把晾在火墙上已经干了的毛衣,拿了下来,放在炕上叠了起来。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四周,这是我和秦飞扬又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悲欢离合都在眼前浮现。
两个大大的皮箱摆在地上,各种日常用品还是如同往常的一样摆放在他们原有的位置上,两床被子整齐的对方在炕的一角,两个枕头已经好久没有重叠的放在一起,现在它们重叠的放在一起。
电视柜上的电视显示屏幕还是那样揪心的映入眼帘。
我知道这是飞扬今天在家收拾的结果。
昨天晚上吵完架以后,我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已经打包装好了,天一亮,我就去上班了,留下了一个凌乱的家和一个在那里无精打采的秦飞扬。
他叠好了毛衣,又去洗洗脸。然后站在我的前面,提了提裤子,对我说:”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时间不多了——”
我看了看他,还是我5年前认识的那个人,只是当年嘴角上的绒毛现在已经变成了粗硬的胡茬,曾经就是很迷茫的眼神,现在更多的是成熟。
“去把三哥的钱还给他,还有王老板的几个饭费条子给他结了!”我从随身的包里掏着钱说。
“三哥的,我上午已经给他送去了,王老板的那我现在去!”他说完没有等我给他拿钱就走了。
笨熊跟在他的身后,他回过头一站,给笨熊吓的立刻往这里跑。
我笑了,笑的无力和彷徨。
我站了起来,出了门,穿过一个小院子走到房东的房间,告诉房东,我要送秦飞扬回家,这几天,麻烦他帮忙照顾一下笨熊。
他们一家人正在吃着晚饭。
男房东很痛快的答应了。
女房东送我出门的时候,低声的说:”昨天晚上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小秦,不错了,别老那样,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多不容易啊!”
我低头笑了笑,说没有什么事情。
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秦飞扬骑着摩托已经回来,看见我和女房东在院子里,他热情的打着招呼:”嫂子,还没有吃饭呢啊?”
“吃着呢,呵呵,小秦回家明年还回来吗?”女房东问。
“恩,啊——呵呵,回来!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回来的!”
“呵呵——
三个人笑着,我想笑的肯定不是一件事情。
帮秦飞扬把摩托车并排挨着我的那辆摩托车停放好,看着两辆摩托车,我笑了笑,眼前浮现出刚学会摩托车时候一起和秦飞扬一起在乡村的大路上兜风的情景。
进了房间,秦飞扬的脸都已经冻的很通红了。
他一边噤着鼻子,一边把手放在火墙上取暖,一边看着我,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他想什么,但我没有去做。
笨熊很是不理解我的趴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我们两个。
它似乎更愿意看到,我把手放在秦飞扬的耳朵上,帮他捂着耳朵,然后在狠狠的揉搓着他的红红的脸蛋。但我没有。
我走到沙发上,笨熊站起来,围蹭着我。
秦飞扬跟了过来,笨熊嗖的跳到地上,远远的瞪着秦一眼,笨熊很怕飞扬,因为飞扬总是有点近似虐待似的的逗它。
看着笨熊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腮边大颗大颗的落下。
笨熊低声的吼叫着,从喉咙深处发出凄惨的声音,可怜的望着秦飞扬。
在它的眼中似乎这个时候,秦飞扬应该把我紧紧的拥抱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擦掉我的泪水,但是,他没有,没有。
笨熊终于忍不住了,跑到我的身边,伸出舌头,舔着我脸上的泪水——
飞扬的手,在笨熊的头上轻轻的抚摩着,抚摩着,眼神中应该是满是落寞的神色吧。
当我们心照不宣的各自拎起自己的行李的时候,笨熊没有以往要跟着我们一起出去的举动。
独自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睛直直的望着我们,望着我们手中拎着的行囊。
汪,就那么一声,就不在有任何的声音。它的眼睛还是那样的直直的望着我们。
我完全不顾刚刚洗完了的脸,任泪水再次汹涌的流出,跑到笨熊的身边,紧紧的把它抱在怀里,任凭眼泪尽情的发泄着。
我知道这些泪水中,都含盖着什么。
笨熊没有在舔我的脸,感觉有些疲惫的微微的闭拢着眼睛,似乎他也在分担着我内心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放开笨熊,我站在房间里,向着父母家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真的要走了,当把手中的行囊再一次拿起来的时候,笨熊没有继续在那里蹲着,而是耷拉着头,不时的会一下头看着我们一下,慢慢的朝着里间走去——
房门被秦飞扬关上的瞬间,笨熊的扑到了房门上,大声的吼叫着——
大街上,一路走着,遇到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他们看着这个每天晚上在电视屏幕上一板一眼播诵新闻的人,充满着或者是羡慕的或者是惊讶的神色,我微笑着,虽然内心是苦的,虽然眼睛里有太多的泪水,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在这个地方,我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此时此刻是最后一次的直播我的微笑,完成我人生中最虚伪与不舍的一次直播!
登上开往哈尔滨的长途客车,我久久的没有放下我手中的行囊,呆呆的站在客车拥挤吵杂的车厢内!
秦飞扬低着头坐在卧铺上,我知道他在哭泣。
客车开动了,我手中的东西,一下子掉落在车厢里。
我走到车门前,看着车外那我熟悉的一切,由慢变快,有熟悉逐渐到陌生,眼泪偷偷的滴落——
到了哈尔滨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5点多了。
客车里的人都已经下的差不多了,虽然我不就这样结束和秦飞扬在一起的感情,但是一切到了今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穿上大衣。
秦飞扬看我穿大衣的时候他也把自己的大衣穿上了。
两个人就这样拎着沉重的行囊,在寒冷的哈尔滨的火车站附近的街头默默的走着,沉重的不仅仅是手中的行囊。
我们说好的,天亮就各自分开。我们都答应了。
灯火渐渐的多了起来,已经走到了火车站了。
各色的人,在人流中穿梭。
我点了一只烟,递给秦飞扬,自己又点了一只,吸着,不知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什么?
秦飞扬突然伸出手,把我大衣上的帽子给我戴在头上。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不想哭,真的不想哭。
但我知道,我和他这次一分别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面,更不用谈什么以前总挂在嘴边的生活在一起。
“时间真快啊!”我悠悠的说。
“是啊,我们在一起已经5年了,一转眼真快!”他接着说,眼睛望着东方微微有点发白的天空。
“对不起!让你和我在一起5年了!”我也望着发白的东方。
“其实,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不可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我啊你才——我知道你很舍得,更不服气!”他吐了一口烟说。
“没有什么了。呵呵,哦?你后悔了?”我平静的说着,又反问他。目光扫向身边的秦飞扬。
“后悔!???是啊,我后悔了!对了,我还记得呢,我答应过你我不后悔!呵呵”他笑着说。
“没有关系,我能理解你的后悔!现在,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我也坦然了许多。
“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不是?你没有后悔,是不是?”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大声的问我。
身边的来往的人,诧异的望着眼前两个都穿着黑色大衣的小伙子。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笑了笑,眼角泛起了泪光。
东方的太阳出来了,很快的照亮了整个哈尔滨的天空,黑夜过去了!
我们也该分开了。也该结束了。我想着。
我把潇洒的把手中的烟头弹向远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鼓胀的信封,递到秦飞扬的手中。
“什么也不要说了,好好的回家吧!开始你的新的生活!”我微笑着说着。
他愣了一下,摇着头,手并没有动,没有接过我手中的信封。
我拽过他的手,把信封放到他的手中说:”我也没有多少,这些是我最大的能力了,你不要介意,就好——”
我没有马上放开他的手,真的是不舍得啊,那双熟悉的曾经细长的不止一次抚摩过我全身手,我想把它放在自己的手中在多一会儿感受他的温暖,哪怕是一分钟,哪怕是一秒中——
他的嘴唇在剧烈的颤抖着,那是我多么熟悉的他激动样子啊!
我放开了他的手!含着泪水,微笑对着秦飞扬说:”我放开了,现在我放开了!真的放开了,也放下了,真的放下了!再见!”
我转过身,眼中的泪水迷茫我眼前的人流。
我没有勇气再回头,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个和我一起生活了5年的男人!
我的身影淹没在茫茫人流的时候,我回过头,看见的还是茫茫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