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却是红姐。红姐一见三子的脸吓了一跳,胡子已经长的跟头发差不多了,两只小眼全是血丝,眼角还有大块眼屎糊着,红姐也来不及问怎么回事,急急忙忙的嚷着,三子,快,赵海洋把电话打到我哪里了,小辉他,他自杀了…….
啊?三子听见从自己嗓子眼挤出一声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的声音。
你别慌,在医院抢救呢……哎,三子你别跑啊,你知道地址呀?红姐一把拽住往楼下窜的三子,塞给他一张纸条和俩沓钱,说,这是地址,我带了两千块钱今晚的营业款,你先带着急用。
三子跑到楼下,冲到马路中间,一辆疾驰的出租车“吱——”的一声停下。司机刚要骂街,三子打开车门,一把将副驾驶的乘客拽了出来,从兜里掏出俩张一百元的票子胡乱塞给那乘客,喊了一句,对不起,我赶着去救人!
关上车门,又甩手把一沓钱拍在驾驶台上,吼着,快,去滦阳县医院!
司机眼一瞄,立即判断出至少一千块。滦阳县只有一百多公里,最多也就三百五十块钱的车费。司机二话不说,也不理会车外那乘客了,车子一声嚎叫,就窜了出去。
车尾卷起一阵飞舞的落叶,半空中盘旋不已,就如三子这颗狂乱的心。
第二十一章:惟盼来生再相会
那天小辉被他爹杜云翔带回来之后,根本连问都没问,直接关进二楼小辉的卧室了。
小辉每次试图跟杜云翔沟通,但是杜云翔翻来覆去只有一句问话,你到底肯不肯离开那个猪头?
小辉这人外表文静,骨子里却完全继承了杜云翔的倔劲儿,回答也干脆就俩字:绝不!
杜云翔盛怒之下,为了防止小辉逃跑,把窗户和门外让马仔用木条狠狠钉牢了。门底下有个小门,是以前小辉养过一只波斯猫留下的。每天马仔把饭馆买来的饭菜从小门递进去。只有小辉需要方便了,才让他出来一会。
毫无办法,几乎没机会再沟通了。小辉没有胃口,每天吃几口饭。又总是牵挂着三子,担心三子的伤,担心三子吃不好饭,担心三子在酒店受欺负,担心三子会不会瘦了。
晚上总是失眠,习惯了三子的大呼噜,夜里安静的反而睡不着。没有了三子胖胖的身子搂在怀中,自己一个人睡觉感觉好冷好冷,从头发到脚趾头都冷。
白天实在无聊了,便弹钢琴,没完没了的弹着,却来来回回都是那几首。秋日私语,梦中的婚礼,kiss the rain,神秘园之歌。全是悲伤的曲子,弹得自己心烦意乱却又忍不住抽了筋一般的还是弹。
老妈在矿上盯岗还不知道自己这事。老爸天天在家看着,没有任何逃跑机会。眼看到了第四天,小辉急了,临走已经跟三子说了最迟四天就回去。小辉大嚷大叫玩命凿门,杜云翔半天就回了一句:什么时候反省清楚再说!
晚上小辉又饿又急又累,终于撑不住了,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做了个噩梦。梦见三子的媳妇从老家来到城里,找到三子跟三子连哭带闹,又抓又咬,逼着三子跟自己分手。三子最终笑嘻嘻的搂着媳妇朝自己一挥手,越走越远……
三哥,不要丢下我!小辉哭着喊了一声,却没醒,转而梦里的场景换了,一群人正在拳打脚踢着三子,老爸杜云翔恶狠狠的抄起一根粗粗的棍子砸下去,一下子把三子的腿给打折了……
小辉腾地坐了起来,醒了。四周漆黑,寂静一片,却似乎有一丝细微的声音传来。
小辉趴在猫洞小门那里,努力的侧脸倾听。楼下传来杜云翔和一个马仔说话的声音,隐约能断断续续的听见一点。
马仔说道,老大,要不干脆废了他!
嗯,三……胖子,这个猪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杜云翔说道。
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晚吧。越早越好。
弟兄们都在那边等着了,咱俩一去,小辉咋办?
杜云翔好像想了想,说,没事,我过去安排一下就回来……
后面的话小辉更加听不清了,似乎两人正在往外越走越远。杜云翔一直管三子叫猪头,小辉没想到自己老爹如此心狠,竟然要对三子下毒手。
住手!你们停下来!小辉拼命叫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古怪,嗓子哑了。他疯了一般的踹门,又随手抄起任何能抄起的东西砸窗户。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几日的不安和饥渴和愤怒,终于让自己支撑不住,软软的倒在地上。接近崩溃的神经,涣散的眼神里映入地面上的两小块碎片。不知何时,脖子上着的观音玉佩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片。
小辉愣愣的看着碎片。那是答辩那天,三子给自己带上的那块很不值钱的玉佩。三子那天很郑重的告诉自己,这是三子他娘从庙里请来的观音,能够逢凶化吉,从小一直带着,小辉现在送给你,祝你答辩成功!
逢凶化吉,逢凶化吉,哈哈哈哈……小辉终于崩溃了。拾起地上一块摔碎的碗片,用突出的尖刺,朝右手腕用力划去。血冒了出来,怎么一点都不疼呢?再划,不疼;再划……
鲜血一滴一滴的流淌到地面上,汇成小水流,缓缓向着门口流去。
赵海洋透过玻璃,望着ICU里昏迷中的小辉苍白的脸,心里还是一阵后怕。若不是自己从小就有一种天生的敏锐,今天心里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若不是自己连夜赶来,村头碰上杜云翔去了钥匙开了门;若不是碗片不够锋利……看看一旁愁眉苦脸的杜云翔,忍不住怒气冲天。
我说叔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狠心要逼死他呢?
杜云翔讪讪的说,我也没料到会这样啊?
叔啊,之子莫如父,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辉从小就拧,你都干了什么让他走上绝路呢?
杜云翔仔细的回忆着,半晌说道,我除了把他关着,真的啥也没干啊。这几天一直也没什么事啊,就是今天晚上,村里三胖子那家伙,老跟我抢煤矿,马仔一激我,我就跟他商量着把那猪头给废了。这不,碰上你了,还没来得及动手嘛。
赵海洋仔细一琢磨,感觉有点明白了,想起三子那天猪头的模样,应该是小辉给弄错了。忍不住又小心的问道,那,叔,小辉跟三子的事情……
不可能,小辉就是……杜云翔打断赵海洋,刚想发狠,转念又觉得不吉利,改口道,除非我死了!
赵海洋闭了嘴,细细考量。这事还得当事人在场来解决,况且,小辉还没过危险期,得赶紧让三子过来看看。
于是,赵海洋跑到医务室,借了电话给湘江足疗城打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男儿膝金也下跪
三子急匆匆的赶到就想冲进ICU,赵海洋急忙拦住,示意要防止细菌感染。三子隔着玻璃望了好一阵,突然就转过身来,照着杜云翔的胸口就是一拳。杜云翔没留神就一个屁股蹲倒在地上。
赵海洋连忙挡在中间,隔开俩人。三子不依不饶的怒吼,姓杜的,你他妈还是人吗?那是你亲儿子!小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就跟你拼了!
说完,忍不住又双手抱着自己的大脑袋,蹲在地上哽咽的哭着。
杜云翔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三子的后脑勺,一时竟然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再看看ICU里面的儿子,心里面自己都不知道是啥滋味。
三子哭着哭着,冷不丁站了起来,走到杜云翔跟前,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杜云翔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又骂道,咋地,你还来。老子还没扇你呢,你倒先来打老子!
三子突然双腿一软,庞大的身子下沉,只听宁静的走廊“咚”的一声,三子竟然跪在了杜云翔的面前。
小辉他爸,杜大爷,我的亲爷爷啊!三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的往下流,嘶哑着说道,小辉对我比我媳妇对我还好,我对小辉比对我媳妇还亲。我俩在一起是不好,可是我俩既没放火也没杀人,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做!您就,就成全了我俩吧。要是为了小辉开心,为了小辉平安,我可以永远离开小辉。可是,可是小辉都这样了。您就真的这么狠心?我求求您了,先让我照顾小辉一段时间吧。将来小辉要是不乐意跟我一起,自己愿意去结婚,我马上毫不犹豫的躲得远远的,一辈子也不让你们看见我。好不好啊,真的,我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
杜云翔看着三子都已经分不清哪是头发哪是胡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确实软了一些。可是转眼有觉得很烦躁,马上打断了三子的絮叨,恨声说道,你说的倒轻巧,你照顾?就是因为你照顾的太“好”了,弄得他都不回来相亲,不相亲怎么娶媳妇?再说由你照顾他,你怎么照顾。小辉喜欢音乐和唱歌,光练好钢琴一项就需要十几万,你照顾得起吗?我都打听了,你就一破厨子。没钱没地位没名气,你用什么来照顾?笑话!
一旁冷眼相观的赵海洋听了杜云翔的话却是灵机一动。这样耗下去,就是小辉醒了还会出问题。不如能拖一阵是一阵吧……想到这里,赶紧接过杜云翔的话头,故意激这俩人。对三子说,是啊,三哥,杜叔说的在理啊,就你这样的啥都没有,你来照顾小辉让杜叔怎么能放心?
三子说不出话来了,我我我……
赵海洋却不再理他,扭头又对杜云翔说道,杜叔我支持你,小辉即便改不了喜欢男人的毛病,也不能跟着这样的货色啊。起码也得找我这样的啊。我马上进省团委工作,到时候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要地位有地位。要找就一定要找有实力的,杜叔你说是不是?
那可不咋地,这孙子要是跟海洋你这样优秀我也就忍了。杜云翔深感知音的下意识应答。
赵海洋的话是冲着杜云翔说的,却趁着他点头偷偷的朝三子拼命使眼色。
三子一见,福灵心至般的居然反应了过来,赶忙站起来,大声说道,杜叔,这是您亲口说的,要是我将来能有钱有名有地位,您就答应我跟小辉的事情!您是长辈,大老板,说话算数,可不能反悔!海洋这小辈也听着呢。
杜云翔这才回过神来,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子。马上想反悔,抬头看见对面俩人目光炯炯,一时又不太好意思张口。转念一想,就凭三子这种货色,还真能跟赵海洋比啊?不妨先拖一拖,省得儿子醒来又要死要活的,真是受不了第二次了。于是,也将计就计,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道,三子是吧,虽然我比你也大不了太多,毕竟是做长辈的。我这人一向言出必行,你要是能混出人样来,我今天的话绝对算数!不过有个条件,在你发达之前,你俩绝对不能见面。只要见一面,我从此绝不会再同意!
好,一言为定!三子斩金截铁的回答,布满血丝的小眼睛里爆射着光芒。
杜云翔心里却窃喜,心说,我怎么早没想出这招呢?就凭这猪头还发达呢,发毛吧!先用话拴住你和小辉,让你俩没法见面。时间一长,等小辉好一些了,多找几个俊俏的姑娘轮番相亲,实在不行老子买通几个小姐勾搭小辉,没多长时间早把你这个傻B给忘了。猪就是猪,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二十三章:杀手专杀人手
一个胖胖的汉子,走在黎明的路上。晨光笼罩,全身泛着光晕。一身破烂的衣衫,右脚布鞋前端张开个口。胖胖的脸上,杂草丛生。小小的眼睛,却是浑圆而睁,有明亮的东西在其中。是眼泪?是希望?是坚定?那是一缕阳光,整个黎明的生机,全在两只小小的眼睛里。
小辉一边又一边的看着赵海洋的这张画,那是当天三子离开医院的情景。又摊开手里的信,再一次细细的读了一边。这是赵海洋帮着三子写给自己的留言,分别那一天仍在昏迷的小辉并没有看见三子。
小辉:
三哥人笨,不知道啥叫作“爱”。足疗城的一个妹子跟我说过,爱就是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在一起的时候很想念。如果这样就算是爱的话,小辉,三哥爱你。
三哥很想你,就是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你。想着你每次戏弄我的笑容,想着你生气的撅嘴,想着你吃我做的菜的开心,想着把你搂在怀里的暖和。
小辉,其实以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但是今天的事情让我明白,你肯定也是爱我的。
我一定会发达的。你爸说的也没错,你英俊优秀,我离你太远。我惭愧,但是我不想放弃。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我媳妇的爱,可你给了我。所以小辉,我放不下你,我舍不得!我一定要努力,我人笨,我就拼了命的努力!
小辉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啦,三哥今天跟你约定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要成功,等着我回来找你!
要是你愿意跟女的结婚,那……那就结吧,就把三哥忘了吧。小辉,只要你高兴,三哥就高兴了。
我文化低,也不知道该说些啥。总之,还是要叮嘱你一句,别想不开,开心过日子,好好工作。
我走了。
三哥。
窗子里透进一阵风,迷了小辉的眼睛,小辉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把信和画小心翼翼的收在行李箱的夹层。走到院子里上了杜云翔的皇冠车,驶向滦阳县滦阳镇政府。这是小辉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杜云翔担心小辉走远出乱子,特地花钱托人把关系转到那里。
此时,赵海洋在干爹侯书记的梳理下,早已进了省团委工作,那里是加速进步、提高级别的好地方。
三子那天离开医院回到家中,睡了一个白天天又发呆了一个晚上,终于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还是得去求黎明的师傅,再无其他途径!
清晨,莫孤烟下楼准备晨练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心里怪怪的感觉,一抬头就看见花园里的胖子。那胖子正挥着一把大扫帚,认真的清理着院子里的落叶。莫孤烟走过去,说,胖子,不都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三子停下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莫孤烟又打量了三子两眼。鼻青脸肿之下一身崭新干净的橙黄毛衣,亚麻料子的裤子却有些破旧,一双布鞋有些泥巴。有些诧异三子的脸,却不再理会,自顾自的伸展的身体做热身。一小会邻居老贺也过来了,看见一旁继续打扫的三子,见怪不怪的对莫孤烟笑道,又来了个拜师的?
莫孤烟也笑笑,可不,苦肉计也上来了。俩人不再言语,一起打起拳来。莫孤烟还是缓慢的太极,老贺打的却是一套时缓时慢的拳法,身子转来转去十分灵活。
半个时辰左右,俩人收功,一起往园子中间走去。三子一见,赶忙跑过去掏出一条毛巾,将石凳上的灰尘掸了掸。莫孤烟面无表情的坐上去,老贺对三子笑了笑也坐了下去。
两人聊着天,三子傻乎乎的一旁呆立不语。老贺忍不住对莫孤烟打趣说,老莫,这胖子肥头大耳,标准厨师形象啊,很适合做你弟子啊?
莫孤烟撇了撇嘴,说,老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这家伙又丑又笨的样子,你成心让我丢脸啊。
老贺说,得得得,我知道你这怪脾气。不过,你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总是在乎这个啊?做菜又不是选秀,再说了你要是能把一个笨蛋变成凤凰,那才算你有真本事呢。
莫孤烟心里动了一下,马上又反击,说,去去去,有本事你把这猪头一样的肥仔,教会你的咏春拳我就敢收了他。
三子一听,不由的眼睛一亮,望着老贺。
老贺仔细看了看三子,却是摇摇头,苦笑道,这个嘛,难度的确是大了点……嗨,我说胖子,不就是学个做菜嘛,找谁学不是学啊,何必非得找老莫这狗脾气的家伙,还整的自己鼻青脸肿了呢?
三子眼神暗了下去,眼看无望,又想起ICU躺着的小辉那张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不由得悲从心来,两行眼泪无声的就爬了下来。
老贺这人最是心软,慌忙说道,大老爷们怎么还哭了那……哎,我说老莫,你倒是劝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