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真好啊。
他抬起头,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那种温暖的光芒仿佛带着一种有力的触感,叫他全身都充沛起来。
忽然——
“砰!”
子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顺着声音看去。
门口,严冬猛地推开门,拳头紧握,双眼大睁。
“叶香山说的都是真的?”严冬每一步都非常慢,却带着一种复杂得让人分不清喜怒的意味,“你答应他了?”
“我答应他什么?”子青不解地问。
“你答应他来接你出院。”严冬本来满肚子怨怒,可面对着子青,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什么火也发不出,只能垂头丧气一脸委屈。
病房的隔音太好了,严冬就算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到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一颗心跟猫爪挠似的痒痒。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叶香山出来,那人一脸讥笑,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三回,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过些天子青出院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他的。”叶香山说完这句话,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了。
严冬本来就没缓过劲,被他这句话不轻不重地一刺激,瞬间理智失踪怒气满值,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
“他要来接我出院?”子青一愣,马上便明白过来。
香山这是不甘心,临走还要给严冬找点不痛快。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骗你的。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以后我不再是谨义帮的人了。”他略略歪着头,有些怅然地笑起来,“死里逃生,我得好好过我接下来的日子才行。”
听他前一句,严冬刚刚放下心来,到他后一句,心却又像被细细的丝线高高吊起,在半空中晃荡。
“你想怎么过?”他慢慢地走到子青身边,单膝跪地,与他视线平齐。
子青微微偏过头,像是在躲避着他的目光,又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翘起唇角:“我也没想好。也许是到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去开家小诊所吧,毕竟我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不会了。”
“子青,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严冬忽然问。
子青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逃避般将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胸膛有个东西剧烈地跳动着,每一下都让他感受到陌生的胀痛。
相对沉默片刻,一把短而锋利的薄刃刀被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我当年在缅甸的时候,当地一个村长送给我的。”严冬双手托着刀,献祭一般奉在他面前,“这把刀非常锐利,一刀下去,真正是削铁如泥。”
子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严冬低头瞥了一眼刀刃上反射的日光,仰着头,冲子青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恨我,我本就罪无可恕。”他抓起子青的手,小心却坚定地将刀柄交到他手中,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子青,刀在你手里,你可以随便捅我一刀,捅死我也没关系,我不躲。”
握住对方的手渐渐松开,严冬把刀子的控制权全部交给子青,然后挺起胸膛,舍身就义般咧开嘴笑。
“我只求你,这刀后,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里晶晶莹莹的,像极了抑制不住的热泪。
“重新开始?”子青喃喃地念着,目光似乎黏着在了手中的薄刃刀上一般,久久无法移开。
重新开始,你说得好轻巧。
你对我的伤害,想凭这简简单单的一刀解决吗?
我才不要做这样亏本的生意。
他缓缓竖起刀锋,手腕轻颤。
我要你永远欠着我的,永远也还不清,永远——
血花四溅!
刀子深深地插入严冬的大腿,疼得他低吼一声,半跪的腿骤然软倒,整个人虾子一样弓起一团。
子青伸手稳住他的身子,扶他一点点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伤口像溃决的堤坝一样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不过片刻,严冬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事后他才知道,程医生这一刀下得极有分寸,离他大腿动脉不过一厘米。
偏一点都能杀了他!
但当时,这一刀捅得严冬通体舒畅,长久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消气了吗?”严冬手指冰凉,紧紧地抓着子青的手不肯放松。
子青抬起头,眼圈泛红:“我不同意重新开始。”
严冬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子青继续说道。
“你欠我的,没那么简单一笔勾销。”他紧紧地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泄露一丝脆弱的声音,“这一刀是利息,剩下的,以后的日子你要慢慢还。”
以后的日子?
严冬心跳加速,仿佛有份期盼已久的幸运降临在他头上般,轻飘飘得有些不真实。
“子青,你的意思是……”
程子青抬起头,和着眼眶的泪水笑:“我跟你回东南亚。”
嘭——
严冬觉得自己心中的那朵花,怒放了。
特护病区向来安静,叶香山自东边走到西边,长长一条走廊,也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他性格喜静,刚刚接手帮会的时候最不擅长的就是往来应酬。开始的时候跟人坐在饭桌上,对方就算再怎么给谨义帮老大面子,气氛也常常冷场。
后来因为这个吃了不少亏,他深觉自己不能如此,开始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习微笑,睡前模拟所有应酬的场景,在每一个需要八面玲珑的场合挑选最适合自己的话语。
渐渐的就成了道上出了名讲义气,会做人的大哥。
可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呢?
叶香山按住向下的电梯按钮,静静地抬头看着那跳动的数字。
他早忘了。
他只知道一个合格的大哥该是什么样子,却忘了叶香山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怎么放过自己,子青?
我连自己是什么样都忘记了。
电梯很快就升了上来,到他这一层发出叮咚的声响。叶香山往旁边让了一步,好叫电梯里的人走出来,没想到里面的人却大步跨到了他面前。
“大哥!”来人一脸着急,正是他的心腹,“咱们的货,没了!”
叶香山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大哥,咱们的货,从欧洲来的那批货,还没出港口就被人扣下了!”心腹急得直跺脚。
被人扣下了?
不是说这批货万无一失吗,怎么还会被扣下?
“被谁扣下了?”叶香山一脚踏进电梯,燥乱地用力按着电梯的按钮,“杰拉德不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吗?马上跟他联系!”
“联系过了,联系不上!”心腹一跺脚,电梯都跟着颤。
“废物!”叶香山狠狠地骂了一句,刚走出电梯便自己掏出手机拨号。
杰拉德心思不纯,他言语中早就看了出来,所以甚少跟杰拉德对话。
正因如此,每次他的来电杰拉德都会珍而重之,听到他的声音便激动万分。
可这一通越洋电话拨出去,却了无回音。
该死!
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头聚集,即便有保镖的重重保护也不能叫他宽心。
不知为何,右眼皮一直像上了发条般剧烈地跳着,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直到安全地钻进车中坐在车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哥,去哪里?”司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指示,回过头,却看到叶香山双手紧握坐在后座,浑身紧绷。
“去……”叶香山沉默了一下。
这批货他已经跟欧洲方面谈了两个月,月初双方才敲定,是笔肥单。
前几日谨义帮刚刚内讧,叶香山用近乎强硬的手段才勉强将之压下,但帮中仍旧谣言四起怨声不绝。
他本打算用这笔单子来堵所有人的嘴,可万万没想到,帮中上下筹备两个月之久的生意竟会凭空飞了。
他几乎能预料到,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怎样一场风暴。
他透过暗色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身体里某个地方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低叫一声,整个人虾一般躬起身子。
“大哥,是不是又犯病了?”司机早就见怪不怪,从一旁掏出药丸,倒在手上,递到叶香山面前。
叶香山挣扎着把药含进口中,清苦却凛冽的药香缓缓在他的唇齿间弥漫,所到之处,果然微微缓解了痛楚。
过了一会儿,药丸渐渐融化完毕,叶香山浑身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扶着一旁的座椅直起身来。
“去总部。”他死死咬牙,短短三个字,却像自牙缝中生生挤出一般。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避不了,那就面对。
特护病区向来安静,叶香山自东边走到西边,长长一条走廊,也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他性格喜静,刚刚接手帮会的时候最不擅长的就是往来应酬。开始的时候跟人坐在饭桌上,对方就算再怎么给谨义帮老大面子,气氛也常常冷场。
后来因为这个吃了不少亏,他深觉自己不能如此,开始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习微笑,睡前模拟所有应酬的场景,在每一个需要八面玲珑的场合挑选最适合自己的话语。
渐渐的就成了道上出了名讲义气,会做人的大哥。
可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呢?
叶香山按住向下的电梯按钮,静静地抬头看着那跳动的数字。
他早忘了。
他只知道一个合格的大哥该是什么样子,却忘了叶香山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怎么放过自己,子青?
我连自己是什么样都忘记了。
电梯很快就升了上来,到他这一层发出叮咚的声响。叶香山往旁边让了一步,好叫电梯里的人走出来,没想到里面的人却大步跨到了他面前。
“大哥!”来人一脸着急,正是他的心腹,“咱们的货,没了!”
叶香山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大哥,咱们的货,从欧洲来的那批货,还没出港口就被人扣下了!”心腹急得直跺脚。
被人扣下了?
不是说这批货万无一失吗,怎么还会被扣下?
“被谁扣下了?”叶香山一脚踏进电梯,燥乱地用力按着电梯的按钮,“杰拉德不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吗?马上跟他联系!”
“联系过了,联系不上!”心腹一跺脚,电梯都跟着颤。
“废物!”叶香山狠狠地骂了一句,刚走出电梯便自己掏出手机拨号。
杰拉德心思不纯,他言语中早就看了出来,所以甚少跟杰拉德对话。
正因如此,每次他的来电杰拉德都会珍而重之,听到他的声音便激动万分。
可这一通越洋电话拨出去,却了无回音。
该死!
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头聚集,即便有保镖的重重保护也不能叫他宽心。
不知为何,右眼皮一直像上了发条般剧烈地跳着,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直到安全地钻进车中坐在车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哥,去哪里?”司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指示,回过头,却看到叶香山双手紧握坐在后座,浑身紧绷。
“去……”叶香山沉默了一下。
这批货他已经跟欧洲方面谈了两个月,月初双方才敲定,是笔肥单。
前几日谨义帮刚刚内讧,叶香山用近乎强硬的手段才勉强将之压下,但帮中仍旧谣言四起怨声不绝。
他本打算用这笔单子来堵所有人的嘴,可万万没想到,帮中上下筹备两个月之久的生意竟会凭空飞了。
他几乎能预料到,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怎样一场风暴。
他透过暗色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身体里某个地方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低叫一声,整个人虾一般躬起身子。
“大哥,是不是又犯病了?”司机早就见怪不怪,从一旁掏出药丸,倒在手上,递到叶香山面前。
叶香山挣扎着把药含进口中,清苦却凛冽的药香缓缓在他的唇齿间弥漫,所到之处,果然微微缓解了痛楚。
过了一会儿,药丸渐渐融化完毕,叶香山浑身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扶着一旁的座椅直起身来。
“去总部。”他死死咬牙,短短三个字,却像自牙缝中生生挤出一般。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避不了,那就面对。
从医院到总部开车需要大约四十分钟,叶香山在接到消息后已经是马不停蹄地赶去,而叔伯及分堂主们到得更快。
叶香山赶到时,总部一条古董长桌已经坐满了人,正闹哄哄地同仇敌忾,就等他回来。
这也难怪,都知道这单生意油水多,叔伯堂主恨不得人人掺和上一脚,就为赚钱后能多分一点。
可如今货没了,眼看着钱也打了水漂。
他们混江湖这么多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谁都懂,别说之前就对叶香山颇有微词的那些,就是平日里跟叶香山一团和气称兄道弟的,到这时候也都眼巴巴盯上了叶家庞大家业,指望借着此事好好敲诈一笔。
故而香山一进门,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屋子人,而是一屋子绿了眼睛的豺狼。
他病情刚刚发作,脸色仍有些苍白,看起来便知道是有病在身。叔伯堂主们交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各自或冷笑或狞笑,盯着叶香山略显单薄的背影。
平时大哥落座,这一桌子除了有辈分的都要恭恭敬敬起立问一声好,可今日香山落座,满桌子却没一个人给他面子。
叶香山也不在乎这些。
他平静地从左手边第一个扫到右手边第一个,这一桌子人各色表情皆落入眼底,才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大家齐聚这里,想必那批货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一室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在后头。
叶香山接着道:“我刚刚已经与欧洲那边取得联系,这批货是由于上家出了问题,才会导致生意出了纰漏。这件事是我判断不周,连累大家,身为大佬,我难辞其咎。”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各位投在此单上的钱,我必定全数奉还。不仅如此,今年帮会分红,我一分不取,全数划归帮中,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圣人言苟富贵勿相忘,帮会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又遭此重创,香山愿先拿出诚意,与各位破釜沉舟共度难关。”
言下之意,帮会与各位富贵息息相关,如今危急存亡关头,他已经决定与所有反对的声音斗争到底,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他。
当然,若不支持的,依照香山大哥一贯行事,自然讨不了好去。
叶香山毕竟执掌谨义帮近十年,即便今日形势如此对他不利,他这仍旧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况且他先让一步,主动捐出今年分红,数额巨大,已经远远能够弥补损失。这一番动作下来,当即便叫几个本来就不坚定的叔伯面露动摇之色。
忽然,长桌一侧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大怒:“叶香山,你以为赔点钱就算完了?!”
叶香山一愣,顺着声音看去。
说话的人名叫火根,在东区掌管一条街的色情场所,由于每年交给帮会的会费数目可观才勉强能在开会时候混个末席。平日里他向来不敢说话,今日不知哪里借的胆子,竟敢公然挑衅老大。
叶香山顺着他的表情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眼,马上便心中有数。
“那你想如何?”叶香山扯动嘴角笑了一笑,但一双眼中却寒意四起。
火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见叶香山态度温和,以为他是落水狗可以痛打,想也没想便道:“你要是真想拿出诚意,那从今往后,东区三街的分红你统统不收,度假区那边……”他滔滔不绝,摇头晃脑,一整套话说下来,没脑子的都听得出,这是要瓜分谨义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