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较了一下季寿成和自己的身材,再想想威风的头狼和雄壮的头鹿,有些沮丧的认识到,如果俩人真的要生小崽,那么生小崽那个人肯定是自己。
不过……自己也该到生小崽崽的年纪了吧?小孩有些脸红的想。
经过一个晚上,季寿成发现小野兽好像变的有些乖了。还有那么一点点爱害羞了。虽然这个乖巧只是表现在自己面前,但是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为了奖励小孩早上配合穿衣服(或者其实只是呆呆的想事情来着),大元帅抽出时间带着小野兽在军营处几个无关紧要的地方转了起来。
“你看,这是演武场,是训练武艺的地方。”
走到一个空着的小演武场上,李四向少年展示了怎样使用弓箭。
弓箭小孩儿是知道的,他小的时候“安达”教他用过。“安达”走后,那个弓箭被他不小心拉断了。
其实他不知道那个弓箭是小孩子用的弓箭。他长大了,手劲也越来越大,不拉断才怪呢。
李四帮他挑选着弓箭,拉了几个都不合适。
众人吃惊的发现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单薄,但是手劲大的惊人,而且手指上都是老茧,拉起弓来完全不费力。
挑来挑去,李四最后为他选了一个牛筋强弓,整张弓拉开需要百十斤的拉力。这样的弓箭对于一个精壮的成年人来说,使用起来都是很勉强。
弓箭很快成为了小野兽的玩具。他惊异于弓箭可以飞的那么远那么快。他开心的拿着弓箭左看右看,这是个宝贝,一定要带回崖洞去,有了这个,今后吃什么都不愁了。
中午,众人顺着香味儿转到了中军的伙房。
这个伙房负责将军大帐,以及诸位中军参赞,将军近侍,共大约300人的伙食。临近午饭时间,中军伙房烟雾缭绕,热气蒸腾,各种好吃的味道扑鼻而来。
大元帅视察完中军伙房后,看到某个小孩口水滴滴嗒嗒的实在不雅,万般无奈只好叫李四:“赶紧的搬桌子搬椅子,今天中午就在这吃饭吧。再不吃饭口水就成河了。”
“好嘞元帅!”李四张罗着伙房的人给收拾桌椅。
伙房的位置都稍有些偏僻,一个原因是伙房一般都饲喂不少家禽牲畜,一方面保证吃食的供应,另一方面剩下的菜叶和泔水正好作为饲料,所以牲圈都离伙房不远,气味有些难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伙房走水殃及其它,所以伙房离季寿成的帅帐有不短的一些距离。
季寿成虽然身为西疆大元帅,吃食上众人也都非常尽心。但是毕竟与伙房相隔的距离有点远,所以冬季的饭菜送到他那里后总是半温不热的。
今日众人坐在炉灶的旁边,师傅也是有心卖弄,全都拿出了看家本领。
吃着伙夫爆炒出来的新鲜饭菜,季寿成顿时感到于平日的不同。虽然没有什么珍馐,但是众人还是非常满意。
尤其是新来的小孩,对于厨房中的各种锅具和罐子都非常好奇,他总结出了吃的食物都是从那些地方出来的。
吃过午饭,一行人准备往回走。但是小野兽敏锐的发现了鸡舍和猪圈。
他本能的眼睛发亮,呼吸浅而急促起来,轻手轻脚的朝猪圈走去。呀,这里的鸡都又笨又肥,猪也都肥的走不动路了呢。
季寿成开始还觉得好笑,但是一看到孩子盯紧肥猪的眼神里满是兴奋和坚定,并且开始往自己的腰上摸去的时候,又觉得不好笑了。
小野兽伸手摸了个空,才发现以前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不见了……
之前他不论走到哪里,他都会带着匕首。
在大山深处严酷的生存环境里,匕首就是他生命的保障,只有将它别在腰间,小野兽才会感到安心。换做是以前,他不论干什么,到什么地方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的匕首还在不在。可是这两天的奇遇太多,要么就是突然间生活太安逸了,没了危机感,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看家宝贝。
现在这么摸了个空,他才感到有些焦急。
——自己是把它丢了吗?丢在哪了?
——是不是丢在那天掉下去的黑洞洞里了?
……不怕不怕,我已经有弓箭了……等回去了到那个洞洞里再找一找。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季寿成看着他一双小手来回摩挲着自己的腰身,大眼睛里先是吃惊,然后是懊悔,最后转为淡淡的沮丧,小孩儿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季寿成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地道,人家孩子就这么一件随身的物品,是他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还说不定是找到家人的唯一信物呢,你现在给人藏了,不太好吧?
不一会小孩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蹦了起来,开始在猪圈和鸡舍内心急火燎的找了起来。
——那天还有一只野猪呢。
众人瞧着他突然间东找西找的,都有些莫名其妙。
在确认这里没有野猪后,他跑到季寿成面前,急急的拉着他的衣襟:
——野猪呢,跑了吗?
“啊?”季寿成有些摸不着头脑。
——猪……
季寿成实在有些不解,看着小人紧蹙的眉头和鼻尖上冒出的细细的汗水感到有些心疼,还有些头疼。
哼哼,小野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季寿成开始有些明白了,这是恐怕是找那个野猪呢。
大元帅心里觉得更加的对不住孩子了,这么大个野猪怎么就都给吃了呢,那会儿怎么没想着给人家孩子留点呢……
现在都吃光了,我也变不出来了。没有办法解释的西疆大元帅拉过小孩的胳膊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背:“不要急啊。都给你留着呢。山上也还有好多呢,抓来最大的给你啊……”
小人儿呆呆的任由他拍着后背。季寿成轻轻的话语很有效的安抚了他的心神。从来都没有受到过安抚的小野兽挨着季寿成的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迷迷糊糊的就觉着野猪和匕首什么的,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季寿成一边拍着一边想,这孩子,就是有点呆,不过真挺好哄的……
今天是小野兽第一天的军中生活,没有闯祸,是和谐的一天。但是这么和谐的一天终于在晚上被帅帐门口的争执打破了。
秦枫不同意小孩再宿在元帅寝帐中了。他和小野兽两人在帅帐门口一个闯一个挡,就这么僵在门口。
“老秦,他睡在侧塌上的。李四李武不是都在那睡过吗。”西疆大元帅出面解决两人的僵持,小孩儿有点粘人,可能是一个人孤独怕了,年纪又太小。好容易和自己熟悉了一些,又要强迫他面对新的陌生面孔,季寿成有点舍不得。
“你保证?”秦枫盯着季寿成的双眼。
“我有什么保不保证的,他还是个孩子呢。”大元帅拍拍胸脯。说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就这样,小野兽在元帅寝帐中安了家。
之后的某些天,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原因,季寿成有时会把钻被窝的小人儿赶回到侧塌上去睡,刚好早上秦枫闯到帐中突击抽查。被假象蒙蔽的秦枫对于两人的规矩感到很满意,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那时就为时晚矣了。
第7章:思虑
第二日傍晚,季寿成收到了第二封密信。
看来整个京城都在窥探他的态度,猜测着他的打算。一些人开始上疏皇帝,要求尽快颁布传国昭,以定正统。各种形式都促使季寿需要尽快的表态。
小孩儿乖乖的坐在一旁瞧着季寿成就着烛光看完一张薄薄的信纸,然后在烛火中将信纸付之一炬。
当季寿成来到这个世界明白自己身份后,他便有意使自己远离那个漩涡的中心。并非季寿成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只不过男人成就一番事业的方法有很多种,他还不想“过劳死”。
按照他前世的记忆,皇帝堪称古代第一高危职业,曾经有人将历朝历代的皇帝做过统计,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39岁,非正常死亡率高达44%。一部分死于政治动乱或争夺皇位的宫廷斗争,另一部分特权和极端的物质享受造成体虚早衰,当前的现实例子就是当今圣上,也就是这个身体的父亲,五十都还不到,但却已经顽疾缠身,形容枯槁了。
而且当皇帝是没有休息日的,每日的睡眠严重不足。可就这么几个小时珍贵的睡眠,内宫还会塞进来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女人。坐上龙榻的皇帝,表面看起来无限荣耀,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实际上他们却也是身不由己的一群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更需要自由。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仅仅认为自己是顶着皇家血脉的空壳而已,虽然不知道那个倒霉蛋去了哪里,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承担那人的所有担当,亦或是侵占原本属于那人的无上荣誉。
看着面前老老实实坐着的小人,顺手塞给了他一块糕点。然后开始暗自计算自己的力量,为未来打算。
目前自己的力量,多少会受到宫中的忌惮吧。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四皇子真的当上了皇帝,自己又有多大把握可以自保?
从军十年来,他一直以一种危机感要求自己,这令他的表现无可挑剔。军中老将给他的评价是“果断坚决,勇敢而不莽撞,智慧而不奸猾”。虽然在一些个别事件上有些超出常规,但是最后的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最有效率也是最有效果的。
而这些评价就是他安稳自保的最基本条件。
自己十年的军旅生涯,令他也同样拥有自信。不论是近军城防,还是屯兵之地,或者是这绵绵西疆,他相信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将领更愿意听令于季寿成而并非什么大帅虎符。
同样秦家在京中经营了数十年,也是一股不能令人小觑的实力。他与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退一万步说,万一自己真的深陷囵圄,能帮忙跑跑腿的还有“李子”们。
现在守在季寿成身边的李四和李武既不姓李,更不是兄弟。他们原都有着自己的名字。他们是季寿成为自己细心培养的亲信。那时季寿成才涉足军界,为了方便行事,他开始留意身边的人才。那会儿他也没费什么脑子,就给人起代号一二三四……
四和五仅仅是一个符号,不取决于年龄,而是加入团队的早晚,所以李武虽然比李四大三岁,因为是四年前才被季寿成网罗到身边的,所以就排在了后面。
而李姓,是季字少一笔。以前私下里或者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们的代号就是李四李五,高兴的时候季寿成会叫大家是“李子”。
“李子”原来有六个人。老大心细,老二油滑,老三狠戾,老四活泼,老五寡言。
不过老六季寿成却不想再提。
季寿成宁愿相信老六是别人早就预谋好的一个钉子,是自己看走了眼。
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老六的能力,季寿成甚至对他抱有了很深的期望。如果他能走在正途上,虽然过程会稍长一些,但是必定会有所成就。再加上季寿成的有心提拔,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但是老六却选择了他自认为的捷径。
季寿成曾经为六的背叛感到十分的惋惜,但是依然坚持给他机会。
直到在一次和三外出执行任务时,六因为“贪功冒进”,丢了性命。两个人一起出去,却只有三一个人回来。
曾经季寿成也怀疑过,在整个事件中,三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但是看到老三回来时灰败的表情和血红的眼睛,却再也没有张口问。
老大和老三都是行伍出身,一直跟随季寿成东征西跑,几年后落下了些毛病,老大腿上中过箭伤,走路有些不利索,阴天下雨更是疼痛。而老三因为夜里执行任务一个人在冰冷的地上趴了一夜,冻伤了肺,之后的几年里整日咳嗽不止。
季寿成瞧着这两人有些心疼,很想让他们回老家养伤。话里话外,明里暗里的跟他们提过好几次。但是跟随季寿成多年的二人又怎么肯走,恨戾的老三更是觉得因为自己是个废人才遭元帅嫌弃,拿刀自残以死相向,季寿成这才作罢。
直到一年前京中的局势开始酝酿变化。季寿成才又将两人叫到帐中密谋一番。
没多久两人便因“久病不愈”而先后身亡,名字自然也从军籍中消除了。而他们的家人除了朝廷每年一点点的抚恤金外,还会收到一大笔来自西疆军的赡养费:对于两人再也不能回家尽孝,季寿成一直都心怀愧疚。但是二人却想的很开,当兵从军,总有马革裹尸的那一天,现在身为半废之人却还能为元帅尽一份力,偶尔路过还能在家门口远远的看一下,知道家人也不曾受过亏待,总是比那些永远都不能回家的弟兄强。
李二在两人离开的一个月后,突然跑到季寿成面前,痛哭流涕的诉说自己有八十岁的老娘,已瘫痪多年日日盼儿归家云云,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副忠孝不能两全的矛盾模样,看的季寿成实在是忍俊不禁。
这个李二原是京城禁卫负责南城根一带防务的小校,那一带是京城内的人贩黑市,拐骗的儿童女人,秘密运进的异国战俘,强取豪夺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者其他不能在官府过了户籍的奴隶,都在南城根一带交易,那里鱼龙混杂甚是难管。
季寿成在翻看防务卷宗的时候却发现在这个李二管辖的几年内,没有发生过一起严重的械斗或命案,就开始对这个人留意起来。
此人细看还真有一张一团和气的好相貌,为人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十分油滑,黑白两道如鱼得水,甚至还成了南城根一带各种纠纷的调停人。
季寿成调往屯兵之地前与他密谈了一番之后,之后便将他带在了身边,作为屯兵补给的负责人。
那时大军初驻时需要屯兵开荒,各种物资甚至关系到了军士是否有粮吃有衣穿,而当时的京中对于屯兵一事还毁誉参半,供应上难免有各种犹豫和刁难。
面对同样难缠的供需双方,李二却是混的如鱼得水,应付自如,并且培养出了一大批笑面相迎,拱手不送,向京中要东西手段千奇百怪的徒弟,而前来领取物资的军士在他处本来要五斗粮,这些人却能只给人三斗还哄的人家满意而归。
季寿成瞧着努力表演的李二,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干嚎了,也不怕小的们笑话!你就知道我喜欢这个是吧?”
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原本是京城中人,家业都在京中,这些年却让你与我风餐露宿,东奔西跑的。交给你的工作又都是劳心劳力,烦人之极。付出更多的辛苦,却远不如将帅们光鲜。我也很是体谅你。”
思索了一下说:
“我不仅可准你回京,还会协助你一些钱财,回京后你置办些产业,凭你的本事,定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李二收了哭声,脸上表情慢慢的变的酸涩。
他一躬到底:“将军瞧的上属下那点鸡鸣狗盗的本事,是于我有知遇之恩。将军如此胸怀,实在另属下惭愧啊。但是属下今年三十有五了,从军将近二十年,心中确有挂心之事,将军若真的成全,便与属下有再造之恩,大恩大德我将……”
季寿成哈哈一笑把他制止了,跟他讲起“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故事。
对于人才,季寿成并不觉得全都笼络在身边就是什么好事,如果离开了他能有更大的发展,他更愿意成全这样的机会。
虽然被元帅比喻成了“鸡蛋”让李二有点羞赧,但是精明的他却从中获得了不少感悟,也为他今后的生意带来了不少灵感。
李二离开西疆军时带走了一大笔银两,按照季寿成的说法,这是自己给李二的股金,将来是要给他分红的。李二指天指地的起誓,一定会让元帅赚的盆满钵满。然后带上钱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西疆军营。
现在季寿成的身边只剩下李四和李五还在,两人便放弃了自己的本名,李四李五的叫了起来,只是四和五太过明显,干脆李五就改名叫了李武,正好也映了他之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