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峥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这些事情。鼻子里的血越流越多，胃液似乎也在倒流，嘴里除了血腥味外，还混合着胃酸的味道，难受地令他想吐。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猛地在不远外响了起来：“在做什么？”
这人声音不大，却非常有震慑力，那些拳头和飞踢几乎在刹那就停了下来。韩峥的手还习惯性地抱在头上，耳朵里隐隐听得有人上前几步，讨好道：“季少您来了，您里边请。”
季渊？韩峥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身体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季渊伸手抹了把他脸上的血迹，似笑非笑道：“擦擦干净吧，别让叶幸瞧见。”
韩峥总觉得他和叶幸之间似乎有点什么，却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旁边的刘晓晨抖抖索索地扯着他的裤管站起来，突然冲季渊一鞠躬：“谢，谢谢季少。”
季渊却像是没听见，径直走过他们身边，带着一堆手下走狗进入了浴室。韩峥视线模糊地看着他远去，这才想起来身边的同伴：“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没什么。”刚才他基本上没挨多少打，八成的攻击都让韩峥替他挡掉了。为此他对韩峥表现出了极大的感激，非要搀扶着他回到宿舍。
韩峥回屋之后，一个人坐在床头发呆。皮皮对他满身是伤的回来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熟练地拿出药箱，拿出消毒棉球来替他止血。
韩峥疼得扯了扯嘴角，摆手道：“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你挨打，我不能帮你，不过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韩峥听了他这话，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忍不住苦笑了出来。或许他该庆幸，即便某一天他真让那些禽兽般的高等机甲给打死了，至少还有皮皮愿意为他收尸。
想到这里，他便没有阻止皮皮，顺从地坐在那里，强忍着痛楚让他替自己处理完了伤口。他的脸上受伤不大，除了鼻子外，只有一侧的脸颊肿了一些。
皮皮处理完伤口后，转身想要去拿晚饭给他吃。突然听得身上的感应器“嘀”“嘀”响了起来。他迅速又转了回来，直直站在韩峥面前，一板一眼道：“有你的电话。”
韩峥眼睁睁地看着皮皮的胸前打开两块金属片，露出里面的液晶显示器，随即便看到叶幸出现在了屏幕里。他盯着韩峥看了几眼，用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到我这儿来一趟，马上。”
“有事儿吗？”
“你忘了早上上课时我说过的话了？对于我，不用怀疑，只要服从就好。马上过来，不用穿军装，便服就好。”
韩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不想去见他。但叶幸非常武断地切断了通话，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时间。韩峥看着瞬间暗下去的屏幕，想了想站起身来，换了件墨绿的衬衣，一条深色牛仔裤，趁着夜色还不太深，便一头钻进了偌大的校园。
从这里到叶幸的住处只需要大约十分钟，他一路往前走，走到教官宿舍区的大门口时，刚想要掏出学生证，便觉得身上似乎是被扫了一下，耳边听得“嘀”一声响，紧接着那紧闭的大门便自动打了开来。
在这所顶尖军事学府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被电子化。生活变得极为便捷，也有些缺乏人情味儿，显得有些冷冰冰的。
韩峥来到叶幸住的独幢别墅前，刚抬手想要敲门，门便自动打开了。小可站在门后，一脸认真地冲他点点头：“小幸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韩峥很难从机甲人的脸上分辨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像小可和皮皮这样的低等机甲人。他们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别人欠了他们几百万的表情，几乎很少改变。
他走进客厅，看叶幸正坐在那里翻报告。他只穿了一身运动服，光着脚丫子，一只搁在另一条腿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清瘦。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甚至觉得叶幸的脸色有些苍白。
叶幸头也没抬地冲他招招手，指了指客厅的另一个方向：“那边有浴室，你先去洗个澡吧。”
韩峥愣在那里，疑惑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洗澡？”
叶幸“啪”地一声将手里的报告扔在了一边，反问道：“你不是刚刚在浴室被人揍了吗？还没来得及洗澡吧。”
“你怎么知道？”
“皮皮说的，他和小可可以通过数据直接交流，这一过程你感觉不到。以后你那里发生什么，我都会知道。所以，千万不要偷偷将辣妹带回宿舍，很危险的哦。”
韩峥满头黑线站在那里，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小可走到叶幸身边，举起一只手掌贴到他耳朵边，说道：“小幸，有你电话。”
叶幸嗯了两声，小可的手掌里便自动发出了声音。韩峥离得有点远，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是见叶幸不停地点头，最后他站了起来，冲韩峥一扬手：“有点事情，出去一趟。你先去洗澡，洗完一起吃晚饭，我应该很快会回来。”
说完也不等韩峥答应，就忽匆匆开门出去了。
韩峥站在那里，和小可对视了一眼。对方无奈地冲他耸耸肩，然后便领进他进到浴室里。甚至还体贴地替他往浴缸里放水。
韩峥倚在门边，看小可巨大的身体在那里走来走去，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水吗？”在他的印象里，一般的电器都怕沾水，小可虽然是机甲，但应该也用电，这么接触水流OK吗？
小可头也不回道：“我有防水功能，皮皮也有。下次你可以带他去洗澡，以防再被揍。”
韩峥在叶幸家的浴缸里舒服地泡了很久，一直泡到身体有些发软，皮肤开始发皱，才起身擦干净水渍穿衣服。浴室里有干净的浴袍，他顺手拿过来就套在了身上。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裂开了。刚才被痛揍的伤口隐隐做痛，仔细一看，身上已经有青紫浮现。
他在灯光下怔怔地望着身上的伤口，直到门铃响起才回过神来。他本能地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刚想要去开门，突然想起了小可。他疑惑地回头一望，没见到小可的踪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以为是叶幸回来了，也没问外面是谁，直接就打开了大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整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他穿着一身长长的黑呢大衣，刘海有些遮住眼睛，加上他微微低下的头，整张脸只能看到大约一半。完全看不见一双眼睛。
这人身材很高，比韩峥整整高出了一个头。他就像是一尊雕像，坚实地站在门口。韩峥只扫了他那半张脸一眼，猛然间就觉得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08.第一元帅
那是韩峥这辈子，第一次与陆戡相见。很久以后回忆起那次的相见，在他的印象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危险”二字。
其实当时陆戡站在那里，整个人什么也没做。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挺拔地站在门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韩峥有那么一刹那想要去看看他的手背，却没有如意。
这样一个静默的人，却让韩峥深深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愣了一下，问道：“你，请问你找谁？”
“我找叶幸。”陆戡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冷淡，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韩峥被他这样的态度搞得有些恼火，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还没见到他手背上的标志，韩峥却本能地觉得，他就是个机甲。如果是同类的话，应该会像叶幸那样，散发出相似而友好的气息。
一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冷下了脸来：“他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说着他就伸手去关门。就在大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那扇普通的木门像是有了千斤重，犹如被钉在了地板上，怎么也推动不了。
顺着那窄小的门缝，他终于看到了陆戡的一只眼睛。那是一只眼珠近乎透明的眼睛，里面似乎有红光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暗了下来。韩峥被这只眼睛吓了一跳，本能地一松手，那门便被一把推开，砰地一声撞到了墙面上。
陆戡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线条分明轮廓清晰的脸孔。他长着一张典型的西方帅哥的脸，眼窝极为深邃。那双透明色的眼睛隐藏在其中，总给人一种刺破内心的感觉。
韩峥被这双眼睛看得极为不自在，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他想要叫小可出来，那只刚才还扶过门的左手却突然让人一把拧住，直接扯了过去。
剧痛顺着腕骨传了过来，他忍不住“呲”了一声，但这并不是痛苦的开始。只见陆戡快速翻过他的手来，动作粗鲁毫不留情。韩峥甚至觉得能听到手腕骨发出的“咔嚓”声，随即就听对方在那里冷笑道：“人类？”
韩峥发现他正在看自己的左手背，甚至还用手指在虎口的位置摩挲了一下。那感觉其实有些亲呢，一个男人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摸来摸去，平白让人觉得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韩峥听到他那声“人类”时，预感自己猜对了。这让他心里更为气恼，猛地抽回了左手，态度强硬道：“你想干什么，私闯民宅吗？”
陆戡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他永远处在金字塔的顶端，是那种生来就至高无上的人。这个星球的很多人，都以见他一面为荣，尤其是进来集鹰的那些人。他们可能没听说过铁血教官叶幸的名字，但是陆戡这个名字，他们一定听说过。
只是对于他们来说，陆戡是遥不可及的人物。他们在这里一直混到毕业，也未必能见上他一面。
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在礼堂讲话时就曾说过，当他们从集鹰毕业的时候，他们手里那只校徽上的鹰眼，会由他亲自为他们点亮。当时台下很多人拿着那枚精致的鹰形校徽，都期待着那只眼睛能有被点亮的一天。
但很快校长又意味深长道：“当然，如果你们想要更高级别的大人物来为你们点亮那只眼睛的话，请记得，在集鹰的这几年，一定要做到最好。因为，只有综合考核前三名的学员，才有这个资格。”
虽然校长没有点那个人的名，但底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就是陆戡。没人知道他在集鹰是个什么职务，但当过兵或是想当兵的人都知道，陆戡有单体第一元帅之称。能被他亲自授予毕业证书并点亮校徽，那简直就是人生中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韩峥却毫不知情。他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哪里会认识什么单体第一元帅。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面目可憎，和那些欺负他的机甲毫无分别，甚至比他们更令人感到厌恶。
他说完逐客令后，刚想要去关门，突然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倒栽葱一样地翻了过来。眼前的景物瞬间变了样，韩峥只看到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在眼前晃动，血液顿时从脚底流到了头顶，耳朵嗡嗡直响。
大约过了几秒后，他才发现自己被陆戡给举了起来。他竟然只用了一只手，就将自己拦腰托起，轻轻松松地甩到了肩膀上，就像壮汉背了袋大米似的。他的皮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敲击声，没过多久便走进了客厅。
快速的血液倒流让韩峥一时发不出声音，等到他调整呼吸后，刚一张嘴就觉得整个人又飞了出去。他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后脑勺撞在了扶手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这猛烈的撞击和摔落的惯性，让他鼻子里的伤口瞬间迸开。原本就才结上的伤疤几乎同时被撕裂开，他只觉得鼻子里又是一热，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更令他难受的是，他那被踢过一脚的肚子这会儿似乎也发作起来。气血迅速涌到喉咙口，一股血腥味从唇齿间蔓延开来。韩峥强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当场喷出血来。
他用手用力捂着嘴唇，强行将那口血沫吞了下去，这才又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鼻子里流出的血迹。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觉得浑身发软头晕眼花，一个不留意又重新摔回了沙发里。
此时的韩峥看在陆戡的眼里，简直虚弱到不像话。他的浴袍带子在刚才的挣扎中被解开了，从头到脚散了开来，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他的下身似乎没穿什么，被浴袍的下摆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风景，却引来无限的遐想。
有时候，朦胧的状态更能激起身体里本能的欲望。极少失控的陆戡，在那一刻突然就觉得下身某个部位慢慢硬了起来。
这种感觉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令他有些疑惑。一向精明强悍的陆戡，没有料到有一天会在一个人类面前，产生如此难以控制的情绪。
韩峥还在那里擦他的鼻血，伤口再次迸裂开来便很难愈合。他只觉得鼻血越擦越多，很快就染红了他的两只手，甚至弄得叶幸家白色的真皮沙发上也是一片红。
韩峥觉得有些抱歉，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刚想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纸巾，就觉得手腕一紧。他抬眼一看，陆戡和刚才一样，捏着自己的腕骨。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力，只是微微拉了他一把，将他整个人拉直坐好。然后他屈起一条腿，跪趴在韩峥身后，抵住了他的背。
他顺手抽了几张纸，按在韩峥的鼻子下面，在他耳边说道：“身体前倾，别往后仰。”
如果这时候从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幅极为暧昧的图画。陆戡跪在韩峥的后面，从后往前伸手，替他按住了伤口。他的唇就贴在韩峥的耳际，不过几公分远的距离。他说话的时候，气息甚至可以吹到韩峥的耳朵。让他觉得凉嗖嗖的。机甲的气息，似乎比人要凉。就连他们的手指，也冰凉得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他们两人在那里交手了半天，小可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从楼上一步步地走下来。他刚刚在楼上替叶幸整理书柜，楼下的动静几乎没有听见。
他走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到陆戡和韩峥前胸贴后背的一幕，呆滞的目光突然亮了一下。他加快脚步冲下了楼，对着陆戡站定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虽然他不穿军装，样子相比起人类来也有些笨拙，却极为忠诚。
“陆帅！”
陆戡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有冰块吗？拿点过来，干净的毛巾也拿块过来。”
小可听到吩咐后，立马走进厨房，片刻后冰块和毛巾便送了过来。陆戡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将冰块抱在毛巾里，然后按压在眉心处。又另外拿了块冰送到韩峥嘴边，命令道：“张嘴。”
韩峥知道他在给自己止血，却有点气恼他刚才的举动，抿着唇不肯动。陆戡才不管他的小脾气，直接将用手指掰开他的牙关，强行将冰块塞了过去。
冰凉的感觉瞬间刺激到了韩峥，令他呼吸不畅。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嘴里的血沫儿顿时喷了出去，溅在陆戡手上。
陆戡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人似乎受了伤。他突然觉得有些抱歉，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了，把他给扔伤了。他对人类一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脆弱而易碎，就像个玻璃制品，随便扔两下就支离破碎了。
为什么会觉得抱歉？陆戡猛然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瞳孔瞬间缩小，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自信的他，突然觉得这是个危险的讯号。但是哪里危险，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的手不自觉地捂住了韩峥的嘴巴，听着他闷闷的咳嗽声，他竟伸手去替他拍了拍背。韩峥让血沫给呛到了，一时咳个不停，怎么也停不下来。陆戡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令他觉得好不尴尬。
或许是嫌他们两人还不够尴尬，就在这个时候，叶幸从开着的大门里走了进来。他心情很好地一路左顾右盼，眉目流转，一副妖娆到死的模样。
结果一看到沙发这两人，他瞬间愣了一下，只觉得背上一阵僵硬。紧接着他就冲了过去，指着陆戡的鼻子大骂：“喂，姓陆的，你对我的人做了什么！你揍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