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女侠搭救。”小生这厢有礼了。
女人看了我一眼,“屁!要想谢我,除非让你舅舅给我陪寝。”
噢,我知道这是谁了,北寰凤铜派的徐瑛姑,就是芙笑楼喝酒的那个,就是把“我”手筋还是脚筋挑了的那个。我靠,武林盟主就找这么个女的捞自己的亲外甥。
我顺着南边的墙根爬了一里地,头发蓬乱,神情呆滞,身上好端端的衣服也被刮出了三道口子。最后在看到自家大门的一刹那,眼泪突然下来了。什么叫沧桑,就是本来回家无望的人在门口看见四处张望的娘。
娘的神情很悠然,简直到了自如闲适的地步。仿佛就应该站在那里,如果可能也应该一直站下去。看到娘深深静静的脸时,我心一哆嗦,失掉了所有要带着小悠干嘛干嘛的梦想。
我想有家,我想要娘。
娘猛地一回头,也看见了我。低头胡乱擦擦脸,好歹得有个人样。娘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迈着小碎步蹭到她跟前,一个拧劲的兰花双指就夹住了我的耳朵:“小兔崽子,告诉你早点回家吃饭,跑哪儿疯去了。”
我叫了一声,“娘。”
娘哭了,“下次要是想疯,可早点回来。”
我点点头,鼻涕差点喷出来,又叫了一声,“娘。”
娘笑笑,无奈得很,“荣儿,说你傻你还真有胆
子直接回家。你爷爷的心思还不明白么。”
我一愣,“十皇子在咱家?”
娘拉了拉我的手,“进屋说。”
出了虎口再入狼穴,我就知道没有那么文艺。舅舅和爹在练武,输的居然是舅舅。看着爹一脸臭屁得不行的笑,我都想上去抽他。老爷子正弯腰给白菜捉虫子,撅着屁股伸着脖子,山羊胡子都快和地贴上了。
依旧是这一屋子的人,“呼啦啦”,朝我相扑后继而来。
老爷子:“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舅舅说得最有水平:“太子,还让你满意吧?”
我翻了一个白眼,问:“莫桑呢?”
娘苍白着脸向上牵了一下嘴角“那孩子,在最初我们都以为你是因为十皇子失踪的时候,他就私自跑到十皇子府上去了。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我一愣,心脏瞬间停跳。我不能,我不能第二次对不起他。
还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季节,那个适合未成年人打酱油的下午。小悠出去没有多久,我正坐在地板上笑得像一个二傻子,门铃响了。我抬抬手表发现才过了5分钟,一个箭步窜出去我就踹在门口那个人的胸口上了。“小狼崽子,忘拿钱包了吧?”
门口的那个人西装革履地往地上一蹲,我立刻傻眼了。“主管……”
我战战兢兢地扶着西装革履的主管在自家板凳上坐下。我屁颠屁颠倒完水,屁颠屁颠递到人家手里,屁颠屁颠我再坐下。
主管握着水杯,从左手挪到右手,再从右手挪到左手。一言不发。
不知道您还记得那个在寝室里拉着要吻我的哥们不了。就是他。至于他为什么是我的主管,说来话长。
我大学毕业那年小悠正好有机会申请出国,为了不耽误心爱弟弟的前途,当时我就狠了狠心没找工作,专门在家从事后勤。不是吹,我那菜做得绝对和后厨大师傅有得一比,从周一到周十四顿顿都不带重样的。后来小悠的成绩一下来居然是英语不合格。直到最后最后,我都没舍得把小悠按在床上打。娘的,真不知道他高考英语怎么就能打140。
知道小悠成绩的当天我就撂挑子不干出去找工作了。也是机缘,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正好有个主管缺秘书。投了简历没几天,人家就让我去面试。面试我的居然还是个老总,一脸和善,最后聊得投机,当天就让我直接上岗熟悉工作。
直到推开主管办公室的门,我才回过味来。“程藩,你。”我压着门框子挪不动步。妈的,冤家路窄。当时小悠把程藩一顿好揍,致使双方都留下了不灭的心理阴影。
当时程藩对我鬼魅地一笑,“来,小秘。照着电话本通知他们明天上午九点在10楼会议室开会。把桌子上的资料双
面复印。半小时之后我要吃饭,就南马路的鲜鲍面条。”然后根本没再理我。诶哟,我的小心肝哟,一头在世界之巅,一头在太平洋海沟。
能平衡么?
第 32 章
虽然小悠国没出成,但还在当地最好的高中就读。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找到工作的当天晚上,小悠竟然开始了和我长达数周的冷战。
我去你个大爷的。那边伺候着你你留学没成,我这边找着工作了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小悠和我开战的第二天,我就搬到职工宿舍去了。犯不上,上班一个大爷,下班一个大爷。少一个大爷是一个大爷。
话说回来,程藩那小子也真是挺不够意思的,好歹大学四年住在一个宿舍,不就是哥们当年得罪了点么,你还真拿豆包不当干粮,真拿班主任不当干部,真拿小秘不当……平时也就算了,但好歹今天给爷放个假吧?爷的寿辰可就是在今天!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那天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就在我终于整理完会议资料的时候,太阳下山了,我累吐血了,程藩出现了。他笑咪咪地看着我对我说“生日快乐”。您知道我当时的感觉么?就是那种离家出走之后路边卖小摊的奶奶给免费煮了一碗馄饨的感觉。当时我就哽咽了、涕零了、秋风扫落叶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后来去了什么地方,喝了几杯酒,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小悠和程藩坐在同一条沙发上抬头看着我。当时程藩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回去,你弟弟,站了一整夜。”什么什么的。怪我么?怎么记?因为小悠扑在我怀里还哭着呢。
我和小悠冷战结束之后,程藩给我调了职升了官涨了工钱。虽然还是我的顶头上司,但在公司基本没有什么可以见面的机会。再次和程藩面对面,就是在小悠出门买酱油,误被我一脚踹在心窝子的时候。
我坐在程藩对面,心里惴惴不安,“赔你可以但俺没钱,赔你可以但俺没钱,赔你可以但俺没钱……”默念五遍之后,程藩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真的打算和他在一起了么?”
我点点头,“赔你可以但俺没钱。”
“你还记得你过生日的那个晚上,发生什么了么?”
我摇摇头,“赔你可以但俺没钱。”
程藩一阵苦笑,“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赔你,我靠,原来你应该赔我医药费。”
“叶城,我想和你结婚。我想和你去荷兰,我们结婚。”程藩放下水杯,用温热的双手握住我的。
我的玉皇大帝三圣母,天知道默念会产生这种奇妙的效果,我想都没想张嘴就是一句“陪你可以。”
“铛——”门开了,门后面站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小悠。然后,就是我后悔的这一辈子,下一辈子。小悠,死孩子,你应该等我把话说完。
十皇子府。
和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没有任何
变化。进门,直走,右拐,右拐,直走。我站在十皇子的内院,恍如隔世。推门,府上深深静静,空旷得如不曾有人住在这里。还是那扇屏风,那两张睡席,那一个坐塌。
我跪下,“十皇子,苏淸荣来了。”
“来了,还是回来了?”面前的十皇子荡了荡茶杯盖,问得好整以暇。
“区区过客,岂敢言回。”
十皇子在我头上邪恶地笑了,“自家兄弟,如何不敢?”
我清清嗓子,准备进行下一话题,“府上莫桑在皇子府上打扰多时,还请皇子今日能让苏淸荣领回去责打。”
“哟,可新鲜。你怎么不向当朝太子要品儿,反倒是向我要起这个莫桑来?”我愣了一下,十皇子这是故意演戏么?“噢,我懂了。莫桑曾经是太子身边的人,难不成怕我问得多了,对太子不利?”我张了张嘴。十皇子继续说道,“莫桑来了苏府,对太子的事情只字不提。品儿离了苏府,在太子身边也是缄口不言。你说是不是两个好奴才?”
我一冷,浑身都跟着一哆嗦。“这是十皇子您安排的?”十皇子摇摇头,“当年太子生日宴,在后花园偶遇莲池泛舟的你和品儿。当年苏府百般推脱不成,最终是太子拿莫桑换了品儿。”
原来历史,远远比真相要来得可怕。
“你在进门之前,我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你是为我而来。没想到,是为了莫桑,为了他。”
我擦,一般文艺剧演到这个节骨眼的时候都会弄死一个配角,要么就会差点弄死一个主角。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爬都爬回来了可不能就在这儿挂喽!
“十皇子,请让苏淸荣和莫桑见一面。”即便莫桑是太子换的,即便莫桑并没有向十皇子透露自己的身份,即便莫桑就不是小悠,我都得见他一面。
十皇子嘴一咧,手一挥,凭空出现几个人。三分钟后,我见到了他。黄底儿红唇,面色如常,我嘘出一口气,还好没受什么虐待。接下来的问题才严峻了,我怎么才能当着十皇子的面验证这是小悠呢?
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莫桑哽咽着送我出门肯求一块儿走的时候,我曾经拍着莫桑的小脑袋说过,出门的时候人家不让带宠物。当时他抹了一把自己的鼻涕眼泪反问我宠物是个啥东西。由此我才爽歪歪地把莫桑排除了,还胡诌了一顿什么“宠物是爷给莫桑的字。凝爱于人为宠,化心于外为物。学习需格物致知,静气凝神……”之类的大道理。要是小悠给我继续装傻,我可怎么办?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出事了,太子出事了。
第 33 章
密报过来本来是应该插耳机的,没想到那个黑衣小瘦子在十皇子耳边还没说上两句,十皇子就直接外放了。
太子的确出事了,但不是垮台了,准确的说是某个太子党回来找碴了。龚子暇,估计也是被十皇子的某几个字给忽悠回来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声不吱的莫桑说话了。我看着他,眼睛咔吧了两下,神马意思?
“谁会赢?”十皇子接茬。我又回头看了看十皇子,眼睛咔吧两下,么个意思?
“子暇子迩,一远一近,一张一弛,一文一武。您说呢?”我低头,轻轻地笑了。莫桑就是小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会用这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向别人挑衅了。更何况……在说完这番话后,小悠还用手扬了一下没有刘海的光光额头。
我看着他,发现自己的心,其实一直都深深静静。会心一笑,扬眉展颜,即便只有一个背影,他都不曾,转身离我很远。
十皇子眯缝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莫桑!”
小悠坦然一笑,“皇子英明,其实小的身体里一直都住着两个人。一个叫莫桑,一个叫许悠。”
十皇子大骇,但随即冷静了下来,用冷寂的眼神看看小悠,又看看我。
小悠“切”地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十皇子,咱哥俩是不是可以谈谈条件了?”
“你是许悠,那你又是谁?”十皇子看着我。
“皇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曾经只有一副好皮囊的苏淸荣为什么在泡了一次荷花池子过后就变得伶俐无比了?”小悠接茬。
“你是谁?”十皇子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根本就没理会滔滔不绝天上来的小悠。
“不敢欺瞒十皇子。在下虽然壳子是苏淸荣,但里子,其实是别人。”
十皇子嘴一哆嗦,似笑非笑,半晌,“那真的清荣哪里去了?还在壳子里面么?”
我暗自寻思您接受能力还真是够强大的。这事儿就是搁到现在,什么谁的壳子里分裂出来了几个里子之类的。中央台,新闻联播敢不敢当新闻都是迷。您?莫不成,也有好几个里子?
“约莫,约莫,是不在?”我回答得小心翼翼。
十皇子抿了抿嘴,随即点点头。“你说谈条件,谈吧。”十皇子朝小悠扬了扬下巴。
“我帮你解围,你放我回家。”小悠又扬了一下光光的额头。
我再次暗自寻思你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你回家了我怎么办?
“说说帮我不帮太子的理由。”十皇子头一点。
小悠笑了,甜甜地,像在孤儿院图书室里最初和我说话时的表情一样,“我爱一个人,只爱里子。你爱一个人,只爱里子。太子也爱着一个人,但
是里子壳子都爱,这对我,太危险。”
十皇子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把我给打昏了。妈的,他,用的可是打死人的手劲打的。
时光如水,生命如歌。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依旧是波光粼粼的荷花池子。我靠,有穿越这么个穿法么?开始穿越,遇到危机,重新开始,再穿一遍。得,爷还是别给广大人民群众添麻烦了,直接死机吧。
就在我绝望地要把眼皮合上的时候,一个从天而降的巴掌就把我彻底摸醒了,边摸还边出动静,“我擦,谁他妈寄希望于你长记性谁他妈不长记性。”
我热泪盈眶了,小悠 ——
在泪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的时候,我没有睁开眼睛。抓到那只不知道是要打还是要摸的手,紧紧地,在自己的手里,“小悠,哥哥我……”
小悠颤了颤,打断我的话,“那天听到你对程藩说陪你,在门外我就想,要是我和叶城能在另外一个故事里相遇就好了。叶城不是哥哥,许悠不是弟弟。叶城,我想做你的恋人,不行么?”
我睁开眼睛,但是小悠潮湿的手覆在上面,只在手掌的缝隙中漏尽点点阳光。
“小悠,哥哥我……”
小悠再次倔强地打断了我的话,“程藩没了,这次多了一个太子。”小悠冷笑,停顿了一下,“叶城,下面我要说的话你听好。所有人当中,真正对你动情的其实只有一个,只有太子。十皇子设计让龚子暇和太子反目,但是十皇子绝对不想让太子死……”
“小悠!”我扒拉开他潮乎乎的手,打断他的话,“哥哥我,我他妈还没吃早饭呢!”
小悠笑了,眼睛里泛着泪水,又是一个巴掌朝我打过来,“谁他妈寄希望于你长记性谁他妈不长记性。我,最不长记性。”
我又何常不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一般来说,会有人让心爱的人涉险么?看看吴有亮是怎么对龚子暇的,看看娘是怎么对苏淸荣的,再看看小悠是怎么对我的。相形之下,无论是海若夜半惊魂求我救太子,还是十皇子那云裕的监视和掌控,都太明显地让我认识到这点。
“叶城,你去救太子吧。”
就在我夹着黄豆,翘着脚丫子,吃得正酣畅淋漓的时候,小悠的沉默爆发了。
我摸了摸小悠的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但他们又何尝不是我的棋子?这出戏无论唱到哪里,小悠还是回来了。”
“叶城想要的家,我给不起。”
“那个家,我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