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弥留之际的常依,竟然开始发扬风格了。他之所以这么想也有他的道理,自从那一夜,被丑王八闯入他们家,而常小池当面说出那句“恶心”,就让常依心里承受着巨大的撕痛,掺杂了不忠与背离。他是真的寒心,寒到碎。他常依掏心挖肺的去爱,虽然常小池病好了以后,接受了他们这段“不伦”之恋,两个人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温存,但是那至真至爱的感情仍旧尴尬着、丑陋着,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虽然他表面上嬉皮笑脸,装憨装痴,不提不诉,可他明明确确的介意!他一直在洞悉着常小池的真心所向,这是他唯一追求的爱情,可他等不到对方同样的感受,那种心脏被填满的浓温的感受!直到常小池说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才是他最最内心的独白。常依始终沉默,从第一次发生关系开始,任何阶段任何事情,常小池都是在被强迫的状态!他的配合,好似长者自居,不忍让晚辈失望而故作的神圣勉强,这是爱?
常依的爱情,不可以掺杂任何杂质,不要有同情、怜悯、卑躬屈膝、强人所难!他不要!他从不跟常小池表露这些,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讨价还价,尤其是爱情,它是主观感受,是第一意识,最原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怂恿出的结晶,而非深思熟虑、高尚决断作祟的产物。
所以,他沧海一粟的身处在这个无法感化的世界,他宁可带着最初的炽热死掉,也不要自己被冰封的殚精竭虑。话虽说得自我,殊不知,他才是爱的最卑微的那个,因为他懂得,在这世上,谁都不可能归属于谁,常小池是正常人,而且出类拔萃。而他,常依摸着自己的满腮胡茬,笑中带泪,他晓得自己定是患有某种衰老症之类的怪胎。
枷锁懂得了放弃,有时,只为了让被束缚的人轻松自在。想放弃去爱的理由众多,各中理由皆为借口,皆为冠冕堂皇的牵强。
第17章
“你是不是给打傻了?你说的话我不爱听!饭菜在这里,活不活是你的事,救不救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巴普桑德很不高兴的走掉了。
巴普桑德搞不明白,之前那么敢拼敢干、无畏无惧的一个年轻人,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活不起的死德性。一瞬间,巴普桑德不由得想起那晚常依出家门口送他时说的话——
“我是不是很古怪?!整天想着怎么哄他开心,让他幸福,可是刚才我真希望他能生气,冲我发发脾气!锱铢必较也好、无理取闹也好,那样的他才是在乎我的……” 哦~哼哼!原来如此,全世界能救常依的人,不是他巴普桑德,更不是常依自己,真正能救得了他的人,是这个常小池!打个赌,只要常小池一句话,就算常依已经死在坟墓里,也会涌起无限力量,破棺诈尸也得爬出来跟他走!
……
那时候,教授答应并要求只限他和常小池两个人知道这个人造人的实验,常小池忘了自己还在高烧不退,就马上兴高采烈地着手实验。他解剖尸体,不分白昼做提取DNA活样的实验,毛发、血液、体液……只要仍有再生能力的活细胞,他就不能错失。
他在实验室拼了七天七夜,直到他的初步成功,终于体力不支趴在试验台睡着了。他睡的天昏地暗,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养液下的样本生长状态,哪料到,在他睡的不省人事之时,饲养室的一只小白鼠跳出鼠笼,钻进实验室来打翻了他的养液皿!甚至吃了里面的样本!望着七零八碎的成果,他气的大哭,却仍抱一线希望,关好白鼠之后,他在高微镜下认真的翻找每一片粉碎的器皿,希望能找出活着的样本,哪怕只有一个活细胞也好。
“求你,求你……”常小池苦苦哀求,若你可以安好无损的留存百年,你们能彼此遇到,这缘分不浅,他讨厌无疾而终,所以他会尽一切力量去挽救,所以也恳求你,万万不可断然放弃……“要活着,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胞也好,要活着……哪怕为了我,也求你活下来!”常小池哀求着,他哭的如此伤心,手术台上挽救病人生命的医生尚不能像他一样如此珍惜一个生命,好像断送了这个人,比要了自己的命还难受。
然而,他突然破涕为笑了,一片玻璃壁上挂着细胞核轻微地蠕动,常小池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放轻动作,仔细端看,果然,那个倔强的小细胞在重重困难面前居然坚强的复活了!它无规则的做着分子运动,好像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
的确是活着的!常小池喜极而泣,迅速将细胞吸入滴管,放进培养液里,此时此刻他被那种莫名的信念感染的毛骨悚然!一个小小的细胞居然拥有如此惊人的求生欲!不得不使人好奇,好奇这个年轻男子的前路与过往,好奇一百年前他曾处的某个时刻,轰轰烈烈的活着……
而此时,若常小池同样动容的恳求,常依这个自暴自弃的混球,是否真如巴普桑德所说,只要常小池一句话,就算常依已经死在坟墓里,也会涌起无限力量,破棺诈尸也要爬出来跟他走呢?
这么想着,巴普桑德停了脚步,迅速往回走,他又回到囚禁常依的小黑屋,果然,饭菜一动没动仍摆在原处,常依继续一副求死的德行。
“怎么又回来了……”
“哼,我刚刚跟常小池通了电话……”巴普桑德假传圣旨,刚说到这,常依拨愣着脑袋,瞬间来了精神。
“什么?你都说什么了?”他居然轻易就信了巴普桑德的鬼话,再说,这个巴普桑德无非来过家里一次,他怎么可能有常小池的电话。
“我能说什么,无非是,你被人抓走,被打得半死不活。”
“谁让你这么做的!混蛋。胡说八道什么!”常依失去理智,更是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
“嘴巴长在我头上,我为什么不能给他打电话呢?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常依差点没被他气死,他悠悠哉地说,“不好奇常小池都说了些什么么?”
常依安静下来,不做声,他惧怕,与其听到常小池的任何寒心的词汇,他不如,不如死掉来的痛快。他捂着耳朵对巴普桑德说,“麻烦帮我传个话,就跟他说‘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会有事,别担心我。”
“嗯嗯,‘吉人’什么的我听不大懂,反正常小池本来就不是很担心,电话那头的言语不紧不慢,听不出一丝惊慌和担心。”巴普桑德慢条斯理的编着瞎话,继续说,“‘一旦你死了,我随后就陪你一起死’,这是常小池的原话。”
常依的心跟着就揪起一团,但听到最后,又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他哭了出来,泪水冲淡了脸上的血迹,露出他原本俊美的轮廓。他激动的蠕动唇角:“他、他当真这么说么?……这个傻瓜……”
这场毫无征兆的分别,一别就是半年。巴普桑德曾先后救了常依七次,各种方法用尽,不但没成功,他本人也遭了连累,唯独最后这次,常依配合着马戏团董事签了合同,于是堂而皇之的从黑屋里释放出来,然后巴普桑德背着董事将合同毁掉,常依才连夜逃离了马戏团。无论如何,麟龙岛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再继续生活了。
半年来,每晚临睡前,他都要在街角站着,一有陌生的车子驶来,就踮着脚尖巴望着,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去了,他才回了屋子里。
以前,常小池为了保持空气的清新卫生,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种满了可以杀菌的石竹,而常依又偏爱勿忘草,于是常小池用勿忘草的花粉与石竹的花粉进行杂交培育,培育出淡蓝色透着紫韵的花草来,他们叫它[池依草]。
这一晚常小池在公寓门口前挨盆地给[池依草]松土浇水,直起身的时候,就看见已经在身前站立多时的常依,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虽然衣着干净,却满身的狼狈和盖不住的伤疤,他倚着月光冲常小池拽气的打招呼,有一种千雕万琢出来的随意感:“嗨!我回来了。”
手中的水壶凭空落地,常小池张大了嘴,无声的喊叫了,有汹涌的情绪卡在喉咙里,他急忙用手堵住嘴,本想着立刻冲上去,掴他几个响亮的耳光!而真真到了这一幕,他竟然不听使唤的哭了出来。
你还知道你有家么,你不声不响甩门就走,一走就是大半年,你出去陶冶心情,留我惶惶不可终日么?……这是常小池时刻在心头盘问的话,快被他说烂了,可是对着常依,他怎么也开不了口,憋了半天,开口只说了四个字:“回来就好。”
双双立在电梯前等着,上了电梯,常小池挽了他的手,愠色着:“家若没了你,再也不是原来的家了。”
你知道么,没有你,麟龙岛什么都不是。
听了这话,常依小心翼翼的感动了,“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在外面游荡什么?”常依的询问无非是带着某种礼节的。
“我不睡,我不想让你在回家的路上,没有人等待。”
第18章
常依心痛的看着他,渐渐有种罪恶感,他拨开他的手,肉体撕磨产生了温热感,他再次抱紧常小池,狠狠的亲吻上去,即使他满腮的胡须扎的常小池喊痛。
而马戏团的人随时会追捕过来,可常依把这些事全忘到了九霄云外,直至家门,两个人灼烈地拥吻,迅速退去衣物,紧紧地结合为一体。
“依,依……”常小池的身后紧密的像从未开垦过一样,常依抚摸他全身肌肤,让他放松,一刻未停止过下半身的进攻,常小池虽被生硬的撕裂感痛击心头,却抱紧常依的臂膀,忍受着已经半年多未再拥有的销魂感,他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单字的呼唤常依的名字。
常小池款款的摆动腰肢,身后的穴口紧缩,将常依的雄壮火热连根吞没,他妖娆着身姿,嘤嘤娇喘,直到快感铺天盖地的从脚心处袭来,他酸软着扶着常依的乳点,啃吻着,像个饥饿的婴儿,这样的他,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简直让常依怎么爱都爱不够,只能迷恋的捕捉他的红唇,贪婪着吸吮内里的甘甜。
充满野性的激烈欢爱让两个人精疲力竭,不知道各自发泄了多少次。
常依将头紧紧地贴在常小池起伏的胸脯上,玩味的揉捏他一边的酥乳。惹来常小池的阵阵酥麻,他僵直了身子,认真的问他:“这半年多来,你都去哪了?”
“都过去了,不值一提。”
常小池又不傻,他抚摸着常依身上的处处疤痕,满心酸楚,“吃了很多苦吗?”眼眶不知不觉竟盈满了泪。
常依吻了他好久,然后合上眼,无力的说:“休息一会儿,天亮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麟龙岛?去哪?”
“有时间再跟你解释,快休息吧,不然一会儿就没体力了。”
常小池没再追问,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其中一定有重要原因迫使他们将要离开这里。静下来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紧紧相拥着入睡了。
他们睡得正香,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且敲门的架势越来越凶猛。常依起身看了时间,才睡不到一个小时,他来不及懊恼,心想,这么晚在外头敲门的?难道是马戏团那帮鬼贼追来了?
见半天没人出来应,外头的人焦急低喊:“常依,是我。”
是巴普桑德的声音,下午他协助他潜逃,两个人已经做了告别式,他怎么会在这?常依动身出去开门,把巴普桑德让进屋子里,不料,他并不是一人来,身后还躲着个少年,格希。
巴普桑德一脸少见的慌乱,进屋后,他简短的跟常依说明情况,原来董事怪罪他落井下石,已经把他和常依一并列入黑名单,现在五百名杀人犯都聚齐了,正在全境搜查他们的下落。
“他们知道你的住处,相信马上就会追到这里来!”
“我就说你多管闲事!怎么样,现在我们四个人一起玩大逃亡?觉得很开心?”常依对其冷嘲热讽,他早就说过,那伙人并非善类,知道有巴普桑德暗中帮助,管他是不是大牌,都会受到连累,随时都能送命。
“你已经没有多余时间数落我了,OK?”巴普桑德走到窗前,谨慎地望了望外面的街市,依然静谧祥和着。
常依跟常小池简短解说了事态,常小池急忙动身,随便装了几件衣物,带上重要证件,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常依和常小池纷纷不约而同沉默了,常小池依依不舍摸了摸床铺,对着照例温馨的屋内环顾一周,最后“啪”地关掉照明灯,还原了原本的黑暗。
窗外街头稀疏的车流,此时天色仿佛破晓。
四个人绕过电梯,顺逃生楼梯一路跑出公寓。正要去车库取车的时候,常小池忽然想起什么,他极其不安:“还有硬盘!那个很重要!”
巴普桑德与他面面相觑,紧着跟常依说:“你陪他上去取,快去快回,我在车上等你们。”
就在四个人说话的功夫,远处对街巷口,一伙黑衣人冲了上来,且人越聚越多,人流源源不断,没有尽头!一窝蜂已经不足以形容,简直闹蝗灾一样,仅肉眼一看,就叫人不寒而栗。
“快上车!”巴普桑德启动了他的车子,原本是要等常依和常小池取硬盘回来,可事态迫在眉睫,也顾不上三七,常依果断而迅速地打开后车门,常小池先一步进了车,等到常依钻进车关上车门的一霎,一道火光擦着他的耳朵边滑了过去,公寓门口的电话亭被火光击中,轰然炸裂,电流滚蹿,火星四溅。接踵而来的,是一路紧追不舍的枪林弹雨。
巴普桑德驾驶的车是2040年最新款限量跑车,引擎一经发动,气势好比火箭喷射一般,尾气熏烤的其后的人张不开眼,辨不清路,呼吸窒息。
眨眼的功夫他们冲出重围,将身后的黑衣团伙甩掉了。
“我们这是去哪?”常依问巴普桑德。
“往码头赶,乘我的私人游轮,离开麟龙岛。”巴普桑德解释。
“现在已经不是拘禁、屈打成招的问题了,他们根本就不再重视巴普桑德,也放弃了常依这棵摇钱树,眼下这群红眼饿狼唯一想要,就只有人命!得罪了他们是不会有活路的!”坐在副驾驶的格希心中不胜惶恐,一向安静的少年,此刻慌乱不知所措。
车内气氛极度紧张,巴普桑德专注地驾车,格希喋喋不休,常依一直默默不语,当中最不清楚状况的就是常小池,他斜视着常依,开口问:“怎么和这些人扯上了关系?这半年来,到底都做了什么?”
常依余波微转,灵动生机的大眼让人沉醉。他被常小池逼问的红了脸,于是答非所问道:“那个硬盘……多重要?是什么?你的科学实验?这么丢掉,不会有事么?”
原本冷着脸的常小池,瞬间跨下脸来,又故作镇定的说:“恩,很重要,一旦落入歹人之手,会牵扯上我们的性命。”
“哈哈……”常依冷笑,“就一条命,都不够死了。”他把话锋转向开车的巴普桑德,没了往日了的嬉笑,而是至诚的道歉:“对不起,连累了你和格希。”
巴普桑德本来就长的巨硕,说话的声音更像是山洞中传来的一样,粗矿的声线不由分说的吐出两个字“闭嘴”。常依咂巴着闭上嘴,接着,他听到巴普桑德低骂了一句“这帮该死的混蛋!”
常依提高了警惕,抬头向外看去,果真,又出状况了。前方道路被另一波驾驶着坦克摩托、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横腰拦截,这伙人估算起来,少说也有七十人!常依只觉着脑子“嗡”的大了,从另一个未知世界里,响起了空灵的《亡灵序曲》,大提琴演奏的,铿铿锵锵,由远至近。他不由的紧了紧常小池的手,双眼紧盯着他瞧,透过眼鼻唇,看他的呼吸,看他的心跳,死也不肯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