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稀客稀客,仙人您今天怎么有空到大陆上来视察凡情了?”
燕升舞微微皱着眉,抿着嘴,不出声。
“我说仙人,我这个凡夫俗子可猜不出您那深不可测的心意啊。”
“不要叫这个。”
“哪个?仙人?”
“恩。”
“你不是渴望成仙么?”
“是的。”
“那不就是仙人了么?”
“恩。”
嘿!耍我玩呢!林晓川起身走开。
“站住。”
“又怎么了?”
“你还没答应不再这样叫。”
请问您老几岁了?林晓川发现这人有点一根筋。
“不许走。答应了才能走。”
“行行行,我不叫了。”
燕升舞这才将拧着的眉平展开。
林晓川转过身,嘴里小声嘟哝,“那要不叫大仙?仙子?仙哥也不错啊……”
这天,林晓川等到上官华的闭关结束,想着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下棋了,却见这只被燕升舞训得服服帖帖的猴子沮丧得走到了他的面前。
“来,告诉大哥哥,亲爱的祭祀大人又怎么欺负你了?”
“他让我今天做了‘预见’。”
“赶紧帮大哥哥看看,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看不到那么远。”
“那你能看到多少?”
“就一两天……”
其实林晓川还是比较喜欢那只横冲直撞的猴子,虽然这样挺讨人喜欢的,但畏畏缩缩少了份冲劲总觉得有点亏啊。
“秦璇怎么了?他殉情啦?”
林晓川是开玩笑的,谁知上官华一听眼圈红了。
“好孩子乖,大哥哥说错话了。来,坐下,喝口茶,告诉大哥哥是怎么回事?”
“秦师叔他,他救不了他,但是那个孩子还有救,他就,他就……秦师叔好伟大,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别,别在我面前展现你被燕升舞管教成的纯真善良的一面!林晓川别扭得摸了摸哭鼻子的上官华的脑袋,野猴子变成了好孩子他应该欣慰的,可为什么他觉得悲哀呢,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在中国教育制度下的优等生,品学兼优且也只是品学兼优而已。
“师弟还是过不了那一关。”不知何时,燕升舞站在了那青曼摇曳的跳台上,那张雕工精致的矮几上摆放着的镜花月水,随着丝丝微风荡着圈圈涟漪。
那张谪仙般的面容隐约染上了一层忧伤,让林晓川相信至少这个人在此时此刻是真心关心过他的师弟。
“他到底怎么了?”
“死了。不,即将要死。”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是用金钱计算得失,就是用床事衡量利益。没想到,他也算是痴情了。”林晓川感慨万分,那是不是秦璇之所以沉迷于肉体的愉悦,是因为祁靖同样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呢?在床第之间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幸,而且这样一个床伴也没有后顾之忧。
“华儿,你收拾收拾,明天准备出发,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是的,师父。”
“没看出祭祀大人还有慈悲为怀的一面,这才像是修道之人嘛。我说能不能……”
“不可能。”
“你都还没听我说,就说不可能。”
“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违背天意的。”刹那间,燕升舞又变回了那个冷眼旁观的监督者。
“我发现最近你挺喜欢出来见人的嘛。”
林晓川才调侃一句,青曼扬起后的人影就不见了。他看着空荡荡的跳台,不禁忧从中来。
没想到风华绝代的秦老板就这么默默无闻得走了。苏璃,祁渭,秦璇,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生死轮回天理循环,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人从一生下来就在步步走向死亡。苏璃为了成就一生的爱选择牺牲,祁渭在临死之际保全了唯一的弟弟,秦璇亦是用他的生命换来了一个孩子的未来,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留在这个世上?至少我林晓川存在过,而不是一场梦。
第三十二章:一回生两回熟
生死轮回天理循环,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人从一生下来就在步步走向死亡。苏璃为了成就一生的爱选择牺牲,祁渭在临死之际保全了唯一的弟弟,秦璇亦是用他的生命换来了一个孩子的未来,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留在这个世上?至少我林晓川存在过,而不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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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官华外出领回来一个懵懵懂懂的八岁小儿,林晓川神秘兮兮得把他叫到了一旁。
“我托你打听的事怎么样?”
“他上战场了。”
“怪不得我偷跑出去,怎么都找不到人。哪个战场,赶紧给我画个地图。”
“你真要去?”
“我知道你现在是个好孩子,懂得关心他人,但是大人的事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懂吗?”
“哦。但是……”
“你那又是什么欲言又止的表情?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但是他带领的突击队被困在珈蓝谷了。”
“你怎么刚才不说?”
“你说让我不要瞎操心。”
孩子,你这不是卖萌,你是被驯傻了!
“两军对峙,他自告奋勇,向王将军毛遂自荐,带领二十个精骑兵,想要突击敌军的粮草营,谁知我方阵营中有敌人的奸细,突袭的任务失败,突击队被逼至进不能攻退难守的珈蓝谷,援兵远在数十里开外,王将军的大军也举步维艰。”
打开简易降落伞,林晓川认命得闭上了眼睛,从白塔之上纵身一跃。
腾云驾雾的感觉并没有电视剧中看到的那般潇洒唯美,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小心肝吊在嗓子口,几番遭遇气流的冲撞,总算是人品不错,挂在了峭壁上。想起自己威逼利诱上官华想尽一切办法把他送到珈蓝谷的找死行为,林晓川就觉得自己在玩火,如果上官华的修行不到家,那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老大,兄弟们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挂在峭壁上,有兄弟说看见他从天而降,身上背着这个奇怪的麻袋。”
林晓川乖乖被押着去见了他们口中的老大,不出所料是他来找的人,只是怎得又是这绷带血水创伤药的画面。虽然知道两国开战必死伤无数,但他从未想过这个人会上前线这么拼命。
“我说你不去守皇陵,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老大,你们认识?”
君烨点了点头,示意解开来人的绳索,并叮嘱他们去谷口守着,这里他来处理。支开了所有人,他的视线一直牢牢盯着那古怪的麻袋。
“这是什么?”
“降落伞。当然不是正牌产品,我大概弄了一个差不多的。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不过想了也是白想,你这里是低谷,除非爬上悬崖峭壁。就算爬上去了,靠我这种三流水平的残次品跳伞,也是九死一生。”
“你从哪里来的。”
“你倒接受得快。”林晓川吃惊得看向镇定如初的剑客,他还以为后者在知道面对的人不是祁靖后会不知所措。
君烨不语,低着头,仿佛在欣赏自己身上一圈缠着一圈的纱布,轻轻嗫嚅了一下唇,“活着,就好。”
“我的话还没问完呢。你主子驾崩了,你不去皇陵好好守着,跑战场干什么?你要殉葬,也别拖累这一队兄弟;你若想活着,这次回去后就给我告老还乡,别再祸害人。来之前我已经让上官华通知沐悦凡了,紫阳侯的黑骑兵应该很快就能来救你们了。”
“他们会听上官华的?”
“不,他们会听神谕。”说着,林晓川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得模仿道,“‘王侯将相关乎于时运,社稷兴亡关乎于珈蓝’。”
“你假传神谕?”
“放心,大同蛰伏了这么久,这会是一场持久战,没那么快见分晓。等天下太平,说不准是后面几代人的事情了,谁还记得这条神谕?只怕到时候一切已经天翻地覆,连神乐署都不复存在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在黑骑兵来之前保住我们的小命。”
“只要守住唯一的出入口,靠带的干粮和谷里的野菜溪水,维持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
“一看就知道大侠您不是带兵的料。你怎么知道敌人不会在水里下毒?兵不厌诈,只要是活水,敌人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歼灭我们的机会。你还是养你的伤吧,”
林晓川把能想到的三十六计的翻了个遍,什么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调虎离山无中生有,什么连环计空城计美人计苦肉计,好歹算是挺过了十天。只是这援兵再不来,不止是他技穷,他们的粮食也岌岌可危了。
正苦恼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拖延战事,就听到远处一阵嘈杂,几位将士拦不住出谷的人,转身便也上马追随而去。
“有没有搞错,我这么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是为了谁?”
林晓川气急败坏,也想学着翻身上马追出去,结果一好马儿不听他的话,二有两个兄弟拦下了他。
“老大说,他去引开敌人注意,让我们从谷外的一条小路护送你去王将军营里。”
“行,你们先帮我翻上马。”
等林晓川一坐稳马背,就扬鞭绝尘而去。
小样儿,来救人的是我林晓川,休想抢我风头。
林晓川在混乱的战场中横冲直撞,身下的马儿好似有灵性般驮着他躲避着刀枪暗箭,来到奋战中的君烨旁,气得后者完全失了风度的咆哮。
“你来干什么?”
“我想明白了。”
“回去。”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苏璃的死而无法面对你,但当我看到你骑马冲出去为的是我林晓川,我就决定了,不管你是好的坏的忠的奸的,如果要摆正你的倒影需要颠覆整个世界,我愿意。”
这番告白实在是太不合时宜,惊得目瞪口呆的剑客全然忘了躲避敌人的攻击,身前一刀震落了宝剑,身后一支暗箭射进了背部。又见他猛的一把将男人扯下了马,另一支暗箭险险擦过后者的发冠。
林晓川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被动得扑倒在君烨身上,抱着君烨的身体的手沾满了湿热的鲜血。
突击队始终还是不敌万夫,渐渐败下阵来,围聚在了一起,将两人保护在中央。
“早知会这样死去,当初皇上驾崩时我就该殉葬。”君烨狠狠得将背部的暗箭拔出扔在地上,唾了一口喉头涌出的血水,仿佛在和因为男人一句话分心以致受伤的自己怄气。
“死在战场上又不丢人。”林晓川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腥风血雨的画面,可就算是外科医生也会避免给自己的亲人开刀,哪那么容易淡定。
君烨横了一眼,那表情就像是在说‘都是你害的’。这可乐坏了林晓川,起码他刚才的表白没有讨人厌。
在一帮兄弟们眼里,这两位的挤眉弄眼可就急死人了。
“你是老大,是战是降,倒是说句话。”
君烨沉默了片刻,正欲开口,一眼就看出他心思的林晓川抢先道,“大同可是向外宣布祁靖暴毙了,没人会相信他还没死。与其做个降兵遗臭万年,不如战死沙场流芳百世,反正我不是死第一回了。一回生,两回熟。”
纵观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发生的事,配上这么个结局也可以圆满了。
与你相识,我林晓川来这一遭,也足矣。
尾声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让人想起了棉花糖。软软的,咬一口,甜甜的。伸手一抓,雾散了。隐现出一个长发及地的侧影,低垂的眼帘带着淡淡的忧伤,那侧影缓缓转过头来,眉心有一粒娇艳欲滴的红痣,那红痣正在渐渐淡却。
“燕升舞?”林晓川试探着,向那模糊的人影喊道。
“都是我欠你的,我送你回去。”
“什么?”
林晓川脚下一空,惨叫着跌了下去。
“啊——”
林晓川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混合着汽车尾气工厂烟雾大地尘埃的空气了,站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他竟有一时的恍惚。
仿佛间,他回到了那年的圣诞,看着年幼的自己牵着父母的手趴在橱窗上看里面的圣诞老人,橱窗上隐约倒映出一团模糊的影子,年幼的自己好奇得转过身,被路中央那团神秘的影子给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得放开了父母的手迈开了脚步,刺耳的鸣笛声从耳边乍然响起,自己看到了疾驶而来的车灯在临近之际打了个急转弯,撞上了欲奔跑过来救自己的父母。
绿灯亮起,林晓川随着人流穿梭在钢筋水泥的大城市中。
燕升舞说欠了我的。
他也不是个老实人,明明坚持着天意不可违,却止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到这个时代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改变了祁靖的星辰轨迹。
进了大楼,上了电梯,养父母非要让自己来复诊,确定不会再有创伤后遗症之类的精神疾病。
他只不过是说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境真实得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热心肠的外科医生就介绍了个心理医生的朋友,养父母也逼着去做了一次心理测试才放宽了心,毕竟他选择从装了防盗窗的宿舍二楼跳下去导致撞在防盗窗上而晕厥不醒的事实行为有点匪夷所思。唉,如果他说自己穿越了,那外科医生会不会直接请精神病中心的专家来。
年轻的心理医生是位很有耐心的斯文男士,谈不上俊俏,但属于那种呆在一起感觉很舒服的类型。林晓川知道国内的心理咨询并没有国外那么推崇,所以他不用支付昂贵的费用就能在这里像说一个梦一样叙说自己的经历。
“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还是做那个梦吗?”
“恩。”
“上次说到那个人终于相信他改邪归正了,但是却身陷战场九死一生。”
“恩,他跑去了战场,想要救他……他想明白了,向他表白了……他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血流的他手上都是……可是援兵迟迟不到……”
“他向他表白了?”
“恩。他说,如果摆正你的倒影需要颠覆整个世界,他愿意。”
“然后呢?”
“然后,我醒了,故事结束了。”
离开诊所,回到大街上,林晓川深深呼吸了一口。
那不只是个故事。
他相信,他存在过。
送走这位大学生,年轻的心理医生让门外预约台的姑娘下午停诊,让她回去了。随后他走回整齐的办公桌前,拨通了手机上的快速拨号键。
“达令~我三分钟后马上有个手术,你有什么事啊~”
“你介绍过来的那个学生。”
“我没看错吧~他是有心理疾病吧~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也会活学活用啦~要不我辞职到你那儿做实习生吧~”
“他说故事里的他向他表白,如果摆正你的倒影需要颠覆整个世界,他愿意。”
“哦哦哦~~《圣传》里的嘛~你喜欢听啊~我也会说啊~~我不仅会说我还会唱呢~~~就算大雨让整个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你忙吧,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