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岩生硬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来评判!尤其是你!”
“既然你没有办法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那么从今以后就由我来。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和爱护,我绝不允许你继续影响他。”
徐清岩冷笑:“你走的时候,他还在他妈的肚子里,自然没有办法说什么,但是现在他已经18岁了,你以为他会任由你摆布?”
“我是他亲生父亲这一事实,永远都没有办法抹消,就算他现在暂时不能接受我,但是总有一天他会的。”
“一个已经有了家室还去招惹自己的女学生,并且在她怀孕后不负责任地带着妻子出国,狠心抛弃他们母子俩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而且你别忘了,我也是他父亲!”
这些话无疑戳到了江召天一直以来掩藏在心里的痛处,一直辛苦维持的风度终于支撑不下去了,扭曲着脸吼道:“没有哪个父亲会拐自己的儿子上床!”
林芳一直是个懦弱的女人,她这一生做的最大胆的事情或许就是当年在还是学生时爱上身为有妇之夫的江召天。
但是这样的爱情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生性善良,所以即使在怀了孩子之后得到江召天和妻子移居美国的消息,她也没有勇气作出任何的挽留。做不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更无法强迫江召天留下,只能在绝望之下选择和徐清岩结婚。
那时候徐清岩也才刚刚大学毕业,因为读书早的缘故,比她还小了一岁。这么多年来,她和徐清岩之间其实没有所谓的爱情,更多的是作为一家人,相濡以沫的亲情。
因为徐清岩比她小,所以潜意识里,她其实觉得自己是应该照顾徐清岩的,于是照顾徐清岩父子就成了她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责任。
以前她不懂徐清岩为什么能够十年如一日地保持如此温和的脾性,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因为没有感情,因为是同性恋,所以那更多的只是一种相敬如宾,对女士的尊重,或者说是,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另一种性别的人的淡漠。
在她的生命力,徐竟一直都是全部。
现在徐竟出了车祸,双腿可能再也无法行走,这件事无疑给了她致命的打击。徐清岩和徐竟的事让她失去了对徐清岩的信任,于是现在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江召天。
当江召天告诉她不希望徐清岩同行的时候,她也有过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被江召天说服了。确实,在她心里,现在谁也没有徐竟更重要!
登上飞机时,徐竟才意识到徐清岩居然没在!本来以前大家一起去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事,结果临到头了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我爸呢?”
江召天说:“他不跟我们一起去。”
“为什么?”
“他公司里事情比较多,暂时走不开。”
徐竟看着江召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江召天直视他道:“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你以为我能强迫得了他,不管是来还是不来?”
徐竟眼神一闪,扭开了头。
那天在被撞倒在地时,徐竟其实还有一丝微弱的意识,只是全身轻飘飘的,既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作为人的生命的气息,灵魂飘起来,像是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但是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徐清岩惊慌失措的脸,那一霎那间涌起的心痛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活的。
他很确信自己爱徐清岩,但却不知道徐清岩是不是真的爱他。
这是他一直无法确定的事。
以前他以为他们之间至少还有血缘这一层关系的牵绊,就算徐清岩对他不是真的爱情,也有父亲对儿子天生的割舍不断的爱。
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把握了。
那天他问徐清岩自己的腿为什么没有感觉,因为他不想让林芳难过,也知道徐清岩不会骗他。但是当他从徐清岩脸上读到那种深沉的痛楚时,心里的痛比他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是比失去腿更双倍的痛。
自己成了一个残废。
他曾经希望变大变强,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站在徐清岩身边,让徐清岩能够全心地相信他,依靠他,在那一刻成了真正的幻想。遥不可及。
手术比徐竟预想的要快,赶到美国的第三天,江召天就为他安排了第一次的手术,之后又陆陆续续做了几次,加上持续不断的复健,慢慢地,徐竟已经能够脱离拐杖独自站了起来。虽然还无法迈步,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值得欣慰的开始了。
现在的他,每离健康更近一步,都能让他全身的细胞都跟着兴奋起来。
只是对徐清岩一天比一天更浓重的思念一直包围着他。夜里痛得睡不着的时候拿着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出去,听着那嘟嘟的声音就紧张得浑身冒汗。
越是接近恢复,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不敢靠近。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治疗,徐竟已经能够猜得到江召天的身份了。但是对于他和林芳的过去,或者说自己的出生,徐竟却没有一点的好奇,他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慢慢地接受了他和徐清岩之间没有血缘的这个事实。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即使白天做复健做得精疲力竭,但是到了晚上依然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入睡。加上腿开始有了知觉,第一个感觉便是痛。
有时候迷迷糊糊间,就会梦见徐清岩。
小时候牵着他的手去游泳馆的样子,初中时,徐清岩去给他开家长会,他隔着一层窗玻璃偷偷看他的样子,和徐清岩突然有一天就变得冷淡的脸,第一次跟他做爱的情景,还有他躺在床上,徐清岩亲吻着他,在他耳边说的:“爸爸一定会治好你……”
醒来时便再也睡不着了,心底白茫茫的,只能空洞地睁着眼睛,脑子里不停地回闪徐清岩的脸。
他以为他不给徐清岩打电话,徐清岩就联络不到他,所以他才会一直都没有消息。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徐清岩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他,就在离他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坚守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深秋,街道上的落叶落了一地,踩在上面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徐清岩照例在7点前出了门,去街道中央的一家早餐店吃完早餐后,步行去医院。
因为徐竟每天早上7点开始做复健。
Murfer走进来的时候,徐清岩正站在窗前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情景发呆。Murfer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他会好起来的。”
徐清岩侧过头看他:“当然。”
Murfer哈哈笑起来,脸颊上现出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可是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担心。”
徐清岩挑眉看着他。
Murfer夸张地叫起来:“上帝啊,早上7点可不是我的上班时间。你知道,我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早起。”
徐清岩面无表情:“那是因为你晚上玩得太high了,你应该有节制一点。”
Murfer扭曲着脸:“No,夜晚才是一天之中最美妙的时刻!白天我为了我的病人们心力交瘁,到了晚上我理应得到应有的放松。岩,你变得越来越没有情调了!”
“放松可不代表出去乱搞男男关系。”
Murfer一脸无辜:“可是我搞的只是性关系啊。”
“……”
Murfer哈哈大笑,隔了一会儿看着前面摔倒了,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徐竟道:“你的儿子改变了你。”
徐竟做完复健后满头大汗,林芳拿了毛巾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心疼地道:“实在疼得厉害你就喊出来,不要一直憋着,妈妈又不会笑话你。”
徐竟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没事,我忍得住。”
林芳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眼神心疼得厉害。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竟突然就想给徐清岩打电话。这个念头一起来,在心里打了几个滚,竟越变越强烈,到最后怎么也压抑不住。心不在焉地刨了几口饭,索性走到一边去拨了那串早已记熟了的号码。因为过了这个劲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打出去。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不是没人接,而是打不通,提示是空号。徐竟错愕地看着显示屏上的那串数字,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都是同样机械又令人心凉的回复。挂了电话,徐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割裂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芳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站在床边担心的问他怎么了。
徐竟侧过脸去不看她:“没怎么。”
“腿很疼吗?”
“没有。”
“那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困了,想睡,你回去休息吧。”
林芳犹豫地看着他:“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啊?”
徐竟点了点头。
林芳给他掖了掖被子,又仔细地关了窗。快走到门口时,徐竟突然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林芳转过身,徐竟问:“你和爸还有联系吗?”
林芳闻言一怔,过了一会儿,摇摇头:“刚开始的时候打过几个电话,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了。”
“你们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你开始做复健的时候吧。”
徐竟没再说话,黑暗中只听得见他轻微的呼吸声。
林芳在门口默默地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小竟,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爸爸,但是你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真正算起来也是父子了。你现在还小,一切都还刚刚开始,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经历过,人生也还有很长,你可不要犯一时的糊涂呀。”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悲切起来:“你是妈妈所有的希望,这次发生的事情,让我连续好久都睡不着觉,每次半梦半醒地看见你全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上的样子,我就觉得天都要塌了,直到到了美国,医生说你有可能再站起来,我晚上才敢开始睡觉。现在看见你一天一天好起来,你不知道妈心里有多高兴。”
徐竟的声音从床上传过来:“我一直都知道您有多爱我。这么多年来,我也在努力地做一个让你放心的孩子。但是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18岁了,也许这个年龄在你们心里仍然很小,仍然不能够让你们放心,甚至觉得幼稚,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我已经有那个理智决定自己的事了,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并且尊重我。”
“可是你们——”
“我只知道我爱他,这跟他的身份无关,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想和他在一起,这一点我很确定。”
“即使他是你爸爸?”
“是!”
林芳压抑着哭腔:“即使你不在意你们的父子关系,可是他毕竟大了你那么多。”
徐竟道:“没有关系,外表虽然重要,但并不是唯一的标准,谁都会老,不同的只是对象而已。即使他老了,我也爱他。”
徐清岩晚上被Murfer拉去酒吧一直到凌晨才回去,因为喝了酒,倒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连手机闹铃的声音也没听见。起来时抓起手机一看,关机了,估计是闹到没电了。
懊恼地起床刷牙洗脸,还是去了医院。
徐竟那时候已经做完了复健,精神不是很好,正被林芳推着在花园里散步。天气渐渐冷起来,花园里的人不多,只稀稀落落的散布着几个。有两个白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聊天,徐清岩看见徐竟时不时地总要转过头去注意他们一下,脸上的表情很专注,但是眉头却微微皱着,觉得有些奇怪,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徐竟觉得很郁闷,来美国也两个多月了,虽然他平时主要是在接受治疗,和医生沟通之类的事情一直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可是直到现在听着英文对话依旧像听鸟语一样的感觉还是有点糟。
有时候听江召天用英语跟医生交流的时候,他就会不由地想起徐清岩。
他曾经在书房门口听徐清岩用英语打过一个电话,那是他第一次听徐清岩讲英语,也是唯一的一次,已经不能仅仅用流利来形容了。
后来他才知道徐清岩早年的时候去美国留过两年学,是作为财大的交换生过去的,想来就是这两年的留学经历让他练就了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
当然,天分其实也很重要。徐竟觉得自己就没学英语的那个天分。
愣神间,那两个白人已经站起来走了,边走还边比手画脚地继续交谈着。徐竟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突然觉得有些无聊,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叫了自己一下,回过头,竟是背着包一脸兴奋的郑浩。
徐竟一滞,嘴唇微微开启,半天才反应过来似地问:“你,怎么来啦?”
郑浩在他身上使劲拍了一下,笑道:“怎么?不欢迎啊?”
“不是,只是,太意外了,你一个人来的?”
“是啊!直接从学校过来的。”郑浩说着,脸上表情一敛:“来看看你。”
徐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笑起来:“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这样,放假啦?”
“可不,国庆节嘛!”
“北京飞美国的机票可不便宜吧。”
郑浩受侮辱似地扭了扭脸,不屑道:“切,说那些,来看看兄弟还考虑什么机票!”
徐竟哈哈大笑。
郑浩看着他,问:“怎么样,快好了吧?”
徐竟挑了挑眉:“这还用说,肯定的。”
晚上吃过饭,郑浩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在病房里和徐竟聊了一会儿天。
两人像以前在徐竟家一样并排躺着,郑浩看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光,有些感慨地说:“你这一撞,可把我吓惨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隔着一层玻璃,在重症监护室里,晚上回去怎么也睡不着,后来搂着我爸睡了一晚。”
徐竟听着他前面的话,本来还有些伤感,到最后一句时一下子就忍不住喷了,哈哈笑起来:“搂着你爸睡了一晚?!”
郑浩这才察觉到一不小心竟泄了自己的老底,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半天才别别扭扭地说:“我知道啦,确实有点丢人,不过这不是被你刺激得狠了嘛!”
徐竟伸手呼噜了下他的头发,微微笑,翘着嘴唇没说话。
第二十七章:相见
第二天中午,徐竟和郑浩在医院里吃饭,郑浩说他来看看也就放心了,打算明天回国。徐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抬起头看他:“这么急?都还没带你出去好好玩玩儿,你就要走啦?”
郑浩笑:“该看的已经看了嘛,该回去了。”
“是先回泾城还是直接回学校?”
“泾城啊,回去看看我爸。”
徐竟作了然状:“哦~明白。”
过了一会儿,郑浩突然问:“你爸妈跟你来美国,那工作怎么办?都辞啦?”
徐竟道:“是啊,不然呢。”
郑浩有些惋惜地说:“那还是挺可惜的。”
徐竟没说话。虽然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别人,但这也是没有选择的事。他不知道江召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直以来他都选择自动忽略这个人的存在,至于林芳跟着他来美国,则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徐竟知道林芳是不可能放下他不管的。
舀了一勺汤喝下去,徐竟突然觉得有点不对,问郑浩:“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爸?”照理说不应该啊!
郑浩明显也愣住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
“怎么就明显啦?”他和江召天就那么有父子相?!他都是才知道不久,难道郑浩火眼晶晶一眼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