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军训服装一发下来,苏瑞就站在新买来的穿衣镜前左看右看,还时不时地问:“我这样戴帽子帅还是歪着点帅?”“我穿起军装来是不是很威武?”刚开始韩力伟和刘水还理理他,最后实在是禁不住他一遍一遍地问,韩力伟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整得跟去相亲似的?”
苏瑞在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革命需要!”
刘水奇怪地问:“咱这又不是真的当兵,难道还用上战场?”
苏瑞仰天长叹一声说:“都不是同道中人!”转过身,走到刘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是比打仗更激烈的战斗,而良好的外貌则是打赢这场仗的必要条件,懂么?”
刘水茫然地摇摇头说:“不懂。”
苏瑞正待要给他上上课,阿朗从外面回来了,他径直走进来,也没理会宿舍里的人。苏瑞拿开放在刘水肩膀的手,转而对阿朗说:“阿朗,军训的衣服发下来了,我把它放你桌子上了,你试试,如果不合适可以调换。”
阿朗看了看衣服,拿着进了洗手间。苏瑞嘟囔着:“换个衣服还怕人看?”
穿好军装的阿朗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苏瑞正和刘水说着话,看他出来,愣了愣,忙把他拉到镜子前,站在他后面,双手放他肩膀上说:“阿朗,想不到你穿军装比我还帅。”
镜子里的阿朗看着放在自己肩头的手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放开!”
“什么?”苏瑞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手,放开!”比刚才更冷的语气从阿朗嘴里冒出来。苏瑞打了个冷战,忙把手放开,高高扬起说:“都是男人,还计较这个?
阿朗看着镜子里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尖的苏瑞高举手的样子,禁不住挑了挑嘴角,还没等苏瑞看清他是不是在笑时,阿朗又换上了平时漠然的模样。他悻悻地转过身,坐到椅子上,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衣服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的话,交给我统一去换。”
阿朗没理他,又进了洗手间换了衣服出来,爬到床上,把军装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又出去了。
韩力伟看着他揶揄地笑,苏瑞耸耸肩说:“我是班长,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责任。”
天黑没多久就下起了雨,苏瑞听着外面的雨声对正在洗手间刷牙的韩力伟说:“真他娘的,现在下雨!”
韩力伟笑笑没说话,继续刷牙,刷完之后擦了擦嘴说:“这不正好是你表现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苏瑞看着黑漆的窗外不停叹气,“再好的机会也得被雨冲走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哪个女生正好淋了雨生病,你不是就可以去‘照顾照顾’了。”韩力伟趁洗脸的间隙说。
苏瑞一拍脑瓜子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跑到阳台朝着天空大吼了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还不够猛烈?我身上都淋湿透了。”刘水从门外走进来,拿起床头的毛巾先擦了擦头发说:“怎么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我从超市出来正走着,雨一下子就下下来了,周围也没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害我都淋湿了。”
“哈哈……天要下雨,地球自转,还用跟你商量?”苏瑞听了韩力伟刚才的话心情大好,直盼着这雨能坚持下到明天才好。
“嘿嘿,说得也是,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挨淋,回来的路上好多人都在跑呢。”刘水脱下湿了的衣服,把它们放到洗脸盆里,换好衣服后说:“我刚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阿朗在路上慢吞吞地走着,浑身都湿透了,也不怕淋出病来。”
“嗯?”苏瑞和韩力伟同时一愣。韩力伟说:“他不是有病吧?也没女孩在旁边装什么浪漫?!”
苏瑞没来由的一阵担心,他说:“要不拿把伞给他送去?”
“不用了吧?”刘水说,“我看见他的时候他都快走到宿舍楼下了,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韩力伟也说:“是啊,不用送了吧。这都认识一星期了,一句话还没说过呢,和他说话吧,他又不理,真是个怪人。”
苏瑞说:“可能性格就这样,不爱说话,都一个宿舍的,大家多担待点儿。”
韩力伟和刘水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都专心做起了自己的事。
第五章
半小时过去了,阿朗还是没回宿舍,外面的雨倒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苏瑞有点儿坐不住了,他拿起自己的伞,对正躺在床上的韩力伟说:“我去看看。”
还没等韩力伟说话,苏瑞就出了宿舍的门,急匆匆地朝楼下走去。到了宿舍门口他没见到阿朗,就撑起伞走到雨里,无奈下雨的黑夜连路灯都是昏暗不明的,苏瑞绕着生活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心说,难道已经回宿舍了?这样想着他就往回走,在经过超市门口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喊:“苏瑞?”
苏瑞没听出是谁,但还是走了过去,走近了才看到竟是施然站在超市门口避雨,心头一热,忙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时一个欢快的声音说:“太好了,真的是你!我们都没带伞,在这里困了好半天了。”
刚才应该就是她叫的自己,苏瑞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和施然一个宿舍,却没有想起来她叫什么,他对施然说:“你们打我的伞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施然笑着说,“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把伞给了我们,你怎么回去?”
“我?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再说这儿离宿舍也不是很远,我跑着回去就行了,不碍事的。”苏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献殷勤的好机会,怕施然再拒绝,硬是把伞塞到她手里,自己一头扎进雨里向宿舍跑去。跑了几步,回头想看看施然是不是打着伞出来了,不期然看到一个身影,是阿朗!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愕然地看着他,找了他半天都没找到,他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瑞张了张嘴想打招呼,无奈阿朗当他是隐形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和他擦身而过。苏瑞心里冒出了怒火,想我好心出来找你,你倒是对我不理不睬的,我欠你的呀我?!他都没想想阿朗又不知道他是出来找他的,这火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了。
苏瑞就这样憋着气一转身又狂奔起来,经过阿朗的时候停也没停,一口气跑回了宿舍。看着气喘吁吁,淋得像个落汤鸡的苏瑞,刘水奇怪地问:“不是打着伞出去的么,怎么淋成这样?”
苏瑞冲他得意地一笑,话却是对韩力伟说的:“哈哈,借你小子吉言,我在超市门口碰到施然了!她居然没带伞,我把伞给她了。”
韩力伟撇了一眼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苏瑞说:“看你得瑟的,不就是借了你一把伞吗?至于高兴成这样?”
“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苏瑞依旧兴奋,“你想啊 ,我把伞借给了她,她得还吧,为了感谢我总得表示点什么,比如一起吃个饭啦什么的,吃过饭我还得回请吧,这一来二去的不就越来越熟了嘛,熟了之后,嘿嘿!”
韩力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想得美!我看你要是不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别说吃饭了,你得吃药!”
苏瑞嘿嘿笑着,正把手交叉放到衣角准备把T恤脱下来的时候,阿朗回来了,他一看苏瑞的动作马上低下了头,反手关上门,进了卫生间。苏瑞顿了一下继续脱衣服,等了一会儿不见阿朗出来就走过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说:“快出来,我要冲澡!”
里面没声音,苏瑞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声音,苏瑞耐不住了:“阿朗,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撞门了!”这当然是句吓唬人的话,苏瑞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想阿朗能说句话,刚才的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朗‘腾’地打开了门,看到苏瑞居然还光着上身,慌忙把头一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苏瑞看他脸有些红,不放心地问:“阿朗,你是不是淋雨生病了?脸怎么这么红”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阿朗的脸更红了,却仍是不理睬他,苏瑞急着说:“作为班长,我有义务提醒你,为了咱班的荣誉,你最好别生病,明天是军训第一天,我可不希望有人缺勤。”
阿朗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不用操心。”说完从柜子里拿出干衣服又进了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苏瑞站在洗手间门前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韩力伟说:“苏瑞,难道你是想把门看穿吗?”
苏瑞猛地转身走到自己柜子前,从里面拿出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愤愤地说:“这班长还真不好当!”
第六章
军训第一天,天气晴朗,地上还有昨天下雨的积水。看着大大的太阳,苏瑞没觉得有多大遗憾,毕竟昨天能遇到施然已经是这场雨给他的最好礼物。他穿好衣服提前来到集合的地方,手里拿著名单等着同学们的到来。
刚从高中苦闷生活中走出来的学生对大学军训抱着极大的兴趣,还没到十分钟,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苏瑞看着穿着军装的施然,娇俏妩媚的同时更显英姿飒爽,想走过去和她套套近乎,无奈现在不是时候,也是刚来不一会儿的辅导员正和他说着话。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边听边点头,辅导员再次强调‘你现在是代理班长,要好好表现,争取转正’的时候,苏瑞听他像是说完了,马上郑重表态说:“我一定不负李老师的厚望,坚决做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
辅导员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苏瑞的肩膀回了办公室。其实学校规定军训的时候要辅导员全天监督,一来是为了当出现状况的时候能及时给学生以帮助,二来是监督学生好好军训以防有人偷懒。当然规定是规定,鉴于往年除了有个别学生因为体质不好昏倒之外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危险,学校也就对辅导员在军训的时候是否一定要在学生看得到的地方要求的不是很严格。谁也不愿意站在太阳底下受罪,各班辅导员也就是把工作安排给各班班长之后就歇着去了,偶尔下来视察也是站在树底下荫凉的地方,好在这个学校有很多白杨树,倒也能阻挡住秋老虎的淫威。
当然,对学生而言如非特别允许是不能找地方乘凉的,尤其是教官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从今天起的一个月内,我会用军人的规格严格要求你们!而作为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最高天职!令行禁止是最起码的要求!”
站了一上午军姿的苏瑞仍是精神抖擞地回到宿舍,韩力伟和刘水紧随其后。韩力伟倒还好,刘水是一进宿舍就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不动弹,半天才捶着腿说:“站的我腿都麻了。”韩力伟笑着说:“这才刚开始呢。”又转过头去问苏瑞:“苏瑞,教官把你叫过去都说什么了?”苏瑞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说:“让我们艰苦朴素点,女生一律把头发扎起来,不能戴耳环之类的小东西。我一会儿就得跑各个宿舍通知一下。”
韩力伟“哦”了一声去了洗手间。刘水看着苏瑞问:“就说女生不能戴东西?”
苏瑞说:“是啊,你以为说的男生?哪个男生会戴那些玩意儿?”刚说完,就想到阿朗左耳上的闪亮耳钉,他挠挠头说:“哎呀!我怎么忘了,等他回来我再单独给他说。”
韩力伟从洗手间里出来说:“他虽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不过看起来脾气有些倔,不一定会听你的。”
苏瑞皱了皱眉头说:“还是要说一声,听不听是他的事。”他看了看阿朗空着的位置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下午教官要检查,如果发现还戴着就得受罚。”
韩力伟爬上床说:“谁知道?我可是要先休息会儿,下午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紧接着刘水也上了床,苏瑞又等了会儿还是没见阿朗回来,想起拿伞接他那一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草草地洗了洗脸上床午休去了。
午休后提前来到训练场地的苏瑞远远地看到阿朗正倚在一棵树下,走近了才发现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树荫下的阿朗身上脸上有着点点跃动的光斑,一阵风吹来,那些斑驳的光点就像水纹般荡开,如同涟漪漾在静谧的湖面上。风轻轻吹着阿朗的头发,垂落的睫毛似也在微微颤动。一片树叶在阿朗的肩头似落非落,苏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树叶拂掉,谁知就在他碰触树叶的瞬间,阿朗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苏瑞吓得后退了一步,才想到刚才的动作是多么的不合适,他嗫嚅着说:“一片……树叶。”
阿朗看了看肩头,仍是看向苏瑞,苏瑞在他的目光下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慌乱地说:“我……我找你有事说。”
“什么事?”阿朗的声音冷淡而疏离。
“教官说不让戴饰品一类的东西,你最好把耳钉摘了,省得到时候教官找麻烦。”苏瑞找回了作为班长的责任,顿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哦。”阿朗淡淡地应了一声,摸了摸左耳的耳钉,不再说话。
苏瑞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自己的,既然作为班长的责任已经尽到,他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别的话题要说,转身走了。阿朗则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下午教官扫视了一下队列,发现除了一个男生仍戴着饰品外其余都遵从了命令,那个男生自然就是阿朗。教官走到阿朗面前没有询问,没有让他解释,直接说:“你,绕着操场跑二十圈。”
四百米一圈的标准橡胶操场就在训练场地的旁边,周围种了一圈白杨树,现在虽天高气爽,但在太阳的照射下仍是很热。同学们同情地看着阿朗,阿朗仍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有看教官一眼就转向操场走去。苏瑞看着他略显瘦弱的背影不发一言,之前就已经对他说过了不让戴饰品,他到底还是没有听自己的,这能怪谁?倒是刘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八千米要是跑下来还能站得住?”声音虽小,却还是听到了苏瑞的耳里。
教官又说:“班长去监督。”
苏瑞一愣,看着一脸严肃的教官没敢说什么也向操场走去。
阿朗每跑一圈苏瑞都会报数,跑到第十圈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下来,经过苏瑞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仍是目视前方,半个小时过去了没看苏瑞一眼。苏瑞看看正在纠正军姿动作的教官,再看看跑道上的身影,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虽说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可眼睁睁地看着阿朗在太阳底下罚跑仍是觉得有些愧疚。
我应该为他说说情的,他想。
看着缓慢跑着的阿朗,苏瑞的心里越来越难受,犹豫了一下转身朝教官走去,站定正要说什么,教官转过头看着他问:“跑完了?”苏瑞张了张嘴,说出的不是自己想说的话,他说:“才跑了一半。”教官看了看操场的身影说:“继续。”于是苏瑞又垂头丧气地回到操场,继续站在荫凉下看着阿朗。
跑到十五圈的时候阿朗的体力明显不支,腿哆嗦得厉害,踉踉跄跄了好几步终是没有跌倒,拖着已经沉重的步伐竟跑完了二十圈。当听到苏瑞说二十的时候他一下跌坐在地上,急速地喘着气,脑子嗡嗡直响,半天爬不起来,便把自己平躺到操场上,阳光有些刺眼,不禁闭上了眼睛,眼前瞬时一片红光。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声音说:“教官说让你先回去休息,不用训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