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新年快乐。”镜子里的人说。
阿朗走后的这几年苏瑞都是这么开始新年的第一天的,只是今年有些不同,今年下了雪。看着正在头顶上融化的雪,苏瑞笑了,他又说:“阿朗,我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苏瑞,我也想和你一起到白头。”镜子里的人说。然后苏瑞就吻了吻镜子里人的唇,流下了眼泪。
尹夙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瑞,他抚摸着镜子里人的脸,流着泪笑着轻声说:“阿朗,你这个小骗子,你这个小骗子。”
尹夙掩嘴转身回了卧室,坐在床上痛哭不已。苏腾不明所以,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哭什么?”说着就要去洗手间拿了毛巾给她擦脸,尹夙握住苏腾的手激动地说:“苏腾,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腾被她说得更加迷糊,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刚看到苏瑞他……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哭又笑的喊阿朗的名字。”尹夙哭着趴在苏腾的肩上,“我宁可让苏瑞和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也不想看他现在这样。”
苏腾觉得呼吸一窒,明白过来,抚摸着尹夙的肩头许久不语。
“现在怎么办哪?再这样下去,苏瑞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尹夙止住了哭,紧握着丈夫的手急切地问道。
苏腾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阿朗找回来。”
尹夙一愣,半天叹了口气说:“只能这么办了。”
“可苏瑞找了七年都没有找到,这茫茫人海的,我们去哪儿找呢?”苏腾沉沉地说道。
尹夙欲言又止,最终说:“我曾经见过阿朗。”
“你见过?”苏腾瞪大了眼睛,“在哪儿?”
“四年前,就是苏瑞毕业那一年,我买菜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阿朗躲在小区右边的巷子里张望。我知道他肯定是来找苏瑞的。通过一个多月的观察,我发现他几乎每到星期六星期天都会出现在哪里,我怕他再和苏瑞在一起,所以我……有一天我带着施然故意从巷子口经过,他一看到我们就背过身去,我装做没看见,大声地对施然说‘施然,毕了业就留这儿工作吧,再过两年等苏瑞稳定了就让你们结婚’。施然根本不知道阿朗就在巷子里,听了我的话说‘阿姨,你说苏瑞还会接受我吗?’,我仍是很大声地说‘会的,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我说到这儿的时候阿朗突然就跑了,我知道他肯定听到了我的话,从哪儿以后就……就再没见过他。”
“你呀……”苏腾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尹夙嗫嚅着:“当时我……我就想着不能让阿朗再来打扰苏瑞的生活,我没想到苏瑞对他用情那么深,所以……所以才……”
“我也是没想到啊。”苏腾再次叹气。
苏腾和尹夙终于承认时间并不是治愈伤口的万能良方。苏瑞腹部的伤口虽然早已结了疤不再流血,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另外一道伤口却凝聚到了心底的最深处,这伤无形无状,却比钢刀利剑更锋利,不见血不见伤口却一样的让人心支离破碎,痛不欲生。
站在门口的苏瑞把苏腾夫妇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本来是去洗手间后准备回房的,却在推开门的一霎那听到了阿朗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就趴到了父母的卧室门上偷听。当他听到阿朗曾在四年前出现在离家那么近的地方的时候,心口一阵绞痛。想不到自己在他乡苦苦寻觅他的时候,他却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守候着。对于尹夙的做法,他已无力怨恨,却觉得惊恐,不知道阿朗在听了尹夙的话后会不会相信,如果相信的话,在他的想法里,现在的自己肯定是已经和施然结过婚了,那么,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跑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和苏瑞相见,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才是对苏瑞最好的,就像他当初向他提出分手的原因不过是尹夙的几句暗示性的话,还有他的离开也是因为怕自己受到伤害。
“阿朗,阿朗,你太傻了,太傻了。”苏瑞捂着胸口喃喃自语,又像着了魔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想给尹夙拿毛巾擦脸的苏腾打开房门一眼看到渐趋狂热的苏瑞吓了一大跳,他急忙扳着他的肩膀摇晃着喊:“苏瑞!苏瑞!”
苏瑞仍是喃喃自语,苏腾伸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引起尹夙一阵惊呼:“苏腾,你做什么!”忙摸着儿子的脸心疼地问道:“疼么?”
苏瑞如大梦初醒般,渐渐聚焦的眼神落在满脸心疼的尹夙脸上,他突然笑了说:“不疼。”尹夙仔细观察着苏瑞的表情眼神,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看过刚才苏瑞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情景之后,尹夙再也不相信这个假象。
“苏瑞,苏瑞,你别吓妈呀。”尹夙又哭了起来,苏瑞似是不耐地拉下她的手一声不吭地转身出了门。尹夙不放心想追上去,被苏腾一把拉住:“让他自己静静。”苏腾知道一定是苏瑞听到了刚才他和尹夙的谈话,自己和阿朗的错过对苏瑞的打击肯定不小。
“可……”尹夙还是想跟去看看。
“没事的,放心吧。”苏腾看着门的方向说:“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不会这么容易垮的。”
凌晨的时候苏瑞回了家,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的斑斓夜色,不一会儿烟灰就洒满了一地。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七十三章
苏瑞又开始像阿朗刚走那半年一样一有空就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四年前他曾出现在这里,四年后的今天他还会不会在,这个问题苏瑞没有想过,或者说他在刻意回避,寻找阿朗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这个习惯促使着苏瑞像部运转精良的机器般永不停歇。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冰雪融化,春暖花开。
一天早晨,苏瑞站在公园里的松树下静静地站着,他仍清楚地记得就是在这棵松树下他拥着阿朗灿烂地笑着,那个帮他们照相的阿姨说他们很般配。他无声地笑了,书上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说的就是这种般配吧,可和他比翼的鸟,和他缠绕的枝现在在哪儿呢。
调转视线向前看去是片片桃树,有的已盛开,有的仍含苞待放。苏瑞看着远处的粉色桃花,眼神柔和无比,像是对待情人一般的温柔,他想起和阿朗做爱时阿朗脸上的嫣红竟比这桃花更美。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他掏出电话,是又许久没联系的韩力伟。他按下接听键不等说话就听得韩力伟急切的声音:“苏瑞,你现在赶紧来学校对面的商业街,我在街口等你。”
“出什么事了?”苏瑞忙问。
“没出什么事,就是……哎呀!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你赶紧来就是了。”韩力伟说完挂断了电话。苏瑞片刻不敢停留,疾走出公园拦了一辆出租车朝学校赶去。
他刚一下出租车就看到了正焦急不安来回走动的韩力伟,韩力伟一看他走过来,迎了两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跟在韩力伟后面的苏瑞忍不住问道:“力伟,你要带我去哪儿?”
韩力伟头也不回,也不答话,只管朝前走,大约三分钟后在一家精品店门前站定。苏瑞抬头一看,精品店的名字是‘苹果很甜’。韩力伟转过身来对苏瑞说:“苏瑞,上午我来这里办事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人和阿朗长得很像,又看他进了这里,好一会儿没出来,所以才那么着急地给你打电话。
“为了确认他是不是阿朗,我进去看了看,他正给几个女孩买的东西打包装,我听其中一个女孩叫他老板,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也知道阿朗和我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而且又过了这么多年,我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了韩力伟的话,苏瑞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良久,他才诺诺地问道:“你说……你说阿朗在里面?”
“我不确定是不是他。”韩力伟再次强调。
苏瑞踌躇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确认一下,但又怕不是那人,希望瞬间破灭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但最终他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他不想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他觉得精品店的门无比沉重,要用他全身的力气才能推开,就在他推开的瞬间听得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欢迎光临。”
苏瑞死死地盯住那个笑容在看到他时慢慢隐进嘴边的男人,生怕一个眨眼这人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韩力伟跟在他的身后关上了门,在他耳边悄声说:“诺,就是他。”
苏瑞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几近窒息,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叫:就是他!就是他!虽然他已不是七年前般带着些许稚气,虽然经过岁月的锤炼他更加丰神俊朗,虽然他以前稍长的头发现在剪成了板寸,但苏瑞确定就是他,就是他找了七年,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阿朗。
他突然间害怕起来,他不敢动,不敢说话,他不能确定此时此刻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更不确定七年后的阿朗是不是还爱着自己,更不能确定的是以阿朗这么优秀的条件,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是他吧?”韩力伟看了看苏瑞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瑞没有马上回答他,突然就笑了,管他还爱不爱自己,即使不爱了,他也会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是他。”苏瑞说,“就是他。”
苏瑞走到阿朗面前轻声说:“阿朗,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七十四章
苏瑞看着小而整洁的屋子,满满的都是阿朗的气息。
阿朗把背包放在床上说:“坐。”
苏瑞依言坐在椅子上,看着阿朗一瞬不瞬。阿朗倒了杯白开水放在苏瑞后面的书桌上说:“我这里只有白开水。”
苏瑞再也忍不住喊了声:“阿朗。”
阿朗头也不回地说:“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苏瑞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话语梗在喉咙里愣是出不来。
从见到阿朗的那一刻起,阿朗并没有像他见到他时那般欣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那语气就像是对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说话一般,客套,疏离。
一起吃晚的时候,无论苏瑞对阿朗说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甚至都不看他一眼。渐渐地苏瑞也沉默起来,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要不是有韩力伟在,一会儿扯扯他现在的工作,一会儿说说林西怀孕了他有多高兴等等,气氛不知道会有多尴尬。吃过饭之后,韩力伟借故告辞,临走前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阿朗悄声对苏瑞说:“我觉得阿朗变了不少,你……”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苏瑞听出了他的担心。想苏瑞找了阿朗整整七年,如果七年后的阿朗不再爱苏瑞,那他是否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不管现在的阿朗对自己是不是还有感情,苏瑞还是厚着脸皮说要去阿朗家看看,阿朗竟也没有反对,这让苏瑞欣喜若狂。
阿朗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瑞失落的表情,他假装没有看到,走到衣橱前拿出换洗的衣服又回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听到流水的声音,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苏瑞已经不在了。阿朗愣住了,他走到刚才苏瑞坐过的椅子前坐下,闭上眼睛,久久不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缓慢但坚定的敲门声惊醒了阿朗,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起来,两个跨步到了门前,开门的手颤抖得厉害。敲门声仍在继续,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调整面部表情后开了门。
门外是苏瑞和一个小时前判若两人的笑着的脸,他说:“刚走得急,忘了要你的电话号码。”
阿朗看着他,不动不说话。
苏瑞的笑容有瞬间僵硬,却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片说:“这上面有我的号码,希望以后多联系。”
阿朗仍是定定地看着他,不动。苏瑞的笑终于消失在唇角,他低下头收回手,转头就走。“你不是和施然结过婚了吗?为什么还来找我?”在他走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阿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天籁一般。
苏瑞蘧然转过身,几个箭步走回到门前,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阿朗!”
阿朗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屋,苏瑞紧随其后,顺手关上了门。
这次阿朗没有让苏瑞坐,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我没结婚,我……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你七年多……那是妈说的,为了让你死心……你走后我就没和施然说过话……韩力伟结婚的时候见过她……她要和我单独见面,我没去还对她说以后都不想见到她……我听韩力伟说在学校对面的商业街看到有个人像你……我……我……”
说了半天的苏瑞才发现阿朗始终用后背对着他,他突然顿住,看了阿朗的后背轻声说:“阿朗,我想你。”
刚说完,唇就被迅速转身的阿朗堵上。苏瑞看着仅在咫尺的阿朗的俊美脸庞,闭上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柔软甘甜。许久没有接吻的两人都笨拙地回应着,渐渐地吻变得激烈狂热。苏瑞双手抱住阿朗的头疯狂地啃噬着,唇与唇紧密无间,舌与舌抵死纠缠,这样还不够,还不够,苏瑞还想掠夺得更多。阿朗因为他的强烈攻势,身体向后仰倒在床上。苏瑞吻向他脖子锁骨,耳边传来阿朗带着沉重呼吸的声音:“苏瑞,我也想你。”
苏瑞的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他停下动作,紧紧地抱住阿朗,像是要把他揉进血肉里一般,痛哭失声。
阿朗静静地躺着,任苏瑞的泪水侵湿了胸前的衣襟,本以为早已干涸的眼泪随着苏瑞像是嚎叫般的哭声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良久,苏瑞抬起头看着阿朗氤氲的眼睛哭着说:“阿朗,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在离开我了,我受不了了。”
阿朗吻向苏瑞的眼睛,把他眼中的泪吸干,舔舐着他的眼睑说:“苏瑞,我再不离开你,再不离开你。”
苏瑞吻遍了阿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时而轻咬时而舔吮,前戏做得无比细致,进入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把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弄伤。尽管如此,早不经情事的阿朗还是在苏瑞进入的过程中蹙紧了眉头紧咬了下唇,几次苏瑞想停下来都被他阻止。苏瑞的动作只有更加的温柔,等到全根没入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试着轻轻抽插了几下,看阿朗没有更大的疼痛反应才放下心来。
“我爱你。”苏瑞停下动作,吻了吻阿朗的唇说。
本来是闭着眼睛的阿朗睁开眼睛,喘息着说:“我也爱你。”说完,脸红得再次闭上眼睛。
苏瑞看着阿朗比桃花更诱人的红透了的面孔,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渴望,快速地律动起来。
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直到阿朗再也承受不了昏过去才停止。苏瑞抱起已没了丝毫力气的阿朗走进洗手间帮他仔细清洗后才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许多许多年后的某一天,阿朗问苏瑞:“如果那一天我没叫住你,你是不是就不再来了?”
苏瑞吻了吻阿朗的额头说:“你不叫住我,我也还是会来的,爱上你,我早已不能也不想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