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又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了,每个人都经历了一场生死,现在感觉竟然有些不真实。
“对不起,刘叔,我……”看出了刘禅的脸色不对,胡觉想解释。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这条老命不值钱。你是大少爷,你说了算,就是别把自己小命玩进去就行了。”刘禅没好气地说。
“年轻人别那么好强,要顾全大局,审时度势,不要为了出风头把百姓的生命不当回事,这是经验之谈,你要……”见胡觉没有解释,只是认真的开车,刘禅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难道凭您老的经验还看不出?那些人本来就打算把咱们都杀了,不管你反不反抗的。”亚菲尔从后排椅子上坐起来,下巴倚着胡觉的座椅背,淡淡地说。
“……”刘禅一时间没了话,他通过霍景伤和韩图的对话其实也听出了些苗头,猜测韩图在私自运军火。如果是这样,韩图确实不会留自己的活口。
“你呢?真的是自愿来这里……的?”卖身的?胡觉在心里加了句。
“我是他们一伙的,也是个人贩子。”自己替他解围,却被质问,亚菲尔不太舒服,于是随口答道。他话音刚落,哧——的一声货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可怜后面的几个心情刚刚平复的男女,又一次把心提了起来。
“你是么?”胡觉回过头看着亚菲尔一字一字地说。
“不是。”在青年警官“威严”的注视下,亚菲尔很识时务地改了嘴。
“小胡,难道你是看出来了,才……”过了一会,当车子又平稳地开在山路上时,刘禅突然问。
反应真够慢的,人类衰老真可怕,亚菲尔躺回了椅子上。
这边韩图可是没那么轻松了,就算霍景伤不杀他,他回去也多半不能活。这次出师不利,岁万千不会再给他机会了。灰头土脸地走到自己的车边,韩图就要上车,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韩队长,今天我们劫车不是为了人,是为了车上的军火黑货,货车的主人私自带了军火进大赤沟,坏了规矩,我们是一定要劫的,我想这件事岁爷和您也不知道,这批枪就让边警同志带回去吧!过一阵子我会亲自去岁爷那里说明事实。”
身后霍景伤的话把面如死灰的韩图一下子救活了一样。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军火在这个不太平的地方是唯一的敏感词,从外面运要同时在Z国和H国的哨所登记武器型号和数量,不然两国的哨所都要找麻烦,借机控制大赤沟。这次他为了讨岁万千欢心,自作聪明的打着运活货的名义暗自从外边买军火。但做这件事有风险,一旦暴露岁万千是不会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到时候当替罪羊的还是自己,韩图今天才会不顾一切的杀人灭口也是为了这个。
韩图明白霍景伤的一番话似乎在为他开脱,他如果肯去岁万千面前为自己说话,老爷子或许真的会放过自己。韩图之所以这样想其实是因为岁万千看中了霍景伤的才能,早就有意拉拢了。这也是韩图一定要杀了霍景伤的最大原因,一山怎容二虎?
“那就恭迎霍二当家的了,我们走!”带着唯一的一个手下,韩图坐上车走了,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虽然他不清楚霍景伤帮自己的意图,但能活总是好的。
没人发现一伙人正站在赤龙峡的山顶上,看着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或许亚菲尔察觉了,不过他向来不太喜欢管闲事,就当做没发现了。
如果不是门前飘扬的国旗和持枪站岗的士兵,胡觉根本不会认为这里是一个边防所。
这是个完全用黄土建造的四合院,里面有几个连在一起的窑洞,除了门和窗子的部分是用砖砌的,其余露出的部分都是黄土。门前挂着青布门帘,窗子是半圆形的,用木条搭出网格状。
小院很干净,窗檐下挂着的几串玉米,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像普通的百姓家。
这幅场景好像把胡觉一下在带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时光,是教科书上老照片上的残影。
“是胡觉同志吧,老刘你怎么不叫我们?”中间一个窑洞的门帘被挑了起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黄绿迷彩的高壮汉子,皮肤被晒得黝黑,一看就是个北方汉子,眼睛格外有神。现在迷彩服的袖子被挽了起来,满手的面粉。
“小胡同志,你好!我是卢特,这里的队长。我代表哨所全体官兵欢迎你的加入!”男人伸出满是面粉的手朝胡觉伸过来。
“队长好,编号11298号胡觉向您报到!”
胡觉整了整衣服,先向男人打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才握住男人的手。青年声音高亢干脆,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你小子,喝狮子奶长大的,声音这么大。”队长卢特猛地把胡觉拉到一边,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小声说道。
屋子里其他两个人闻声也走了出来,手上都是面粉,看到胡觉眼里都是笑意,让胡觉有些摸不到头脑。
“谁在吵吵,活腻了!”东边的一个窑洞的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同样身穿迷彩服,但他却穿出儒雅的感觉。当然,如果他的脾气不是那么燥的话。
“听他骂,别还口!”卢特在胡觉耳边小声地叮嘱了句,就把胡觉推了出去。
“你是胡觉?”男子戴上眼镜,对胡觉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您好!”胡觉微笑着伸出手,男子面目白皙,长相清秀。如果不是这身军服,胡觉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支援边疆的教师。
“我是温晋,这里的教导员。来屋里我有事和你说。”男子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就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了,胡觉有些紧张,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温晋,对待新同事怎么这个态度?”卢特指着温晋的背影,大声质问。
“’路队长‘,您有好好看过他的档案么?我才是他的指导员。”温晋拉着胡觉往东屋走,根本无视头发气得乍起来的卢队长。
“温晋,我姓卢,不姓路!你这是对长官不敬,你给我回来!”卢队长觉得在一个新兵面前有必要维护自己的威严。
“你知道我是南方人,有口音。”温晋的语气已经显出了不耐烦。
“温晋,你不舒服?今天怎么了?”先软下来的还是我们的卢大队长,今天的温晋有些奇怪,脾气出奇的坏。
其他人也奇怪,虽然替外出接胡觉的刘禅站了一个晚上岗,刚刚睡下的温指导员确实有些起床气,但也没有必要对一个新兵如此的不客气啊!
“路——卢队长,车上有些人,具体的您可以问刘叔,有个人受伤了,能不能让……医生给看一下。”胡觉倒是看起来不是很介意,依然微笑着对卢特说。
这个小子他喜欢!卢特对胡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要知道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温晋的脾气。有时他这个队长在温晋面前一点地位都没有。
这边人类的大队长在纠结自己的地位问题,亚菲尔同样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曾经被光环环绕的亚菲尔有一种人类英雄迟暮的感觉。
好在胡觉还没有完全忘了他们。被货车里的同伴殷勤地扶下来,亚菲尔和他们一起被带到哨所中间最大的窑洞里。
少男少女现在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自己是来这里淘金的,没想到雇主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想到被打死的同伴,他们现在还心有余悸。
简单和刘禅了解了下情况,卢特看着满屋子的人,撇了撇嘴,浓黑的眉毛也纠结起来。对付土匪和毒贩他有的是招数,但面对这些画得和妖精一样的小孩子,他也没辙。
“你说说你们干什么不好,非要跑这么远来找死。我先给你们做个登记,谁先来?”卢特搬了个马扎坐下,人群自动分开把亚菲尔露了出来。
显然已经把亚菲尔当成他们的民意代表了,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枪打出头鸟”。
卢特上上下下打量了亚菲尔一会儿,半天才开始问话。
“姓名?”
“亚菲尔。”
“不是花名,我说的是你的真实姓名!”
“亚菲尔”
“性别。”
“男”
“啥?”
“男”
“……职业”
“无业。”
“说实话,你来这儿拍戏的吧?体验生活?”卢特把记录本一合还是憋不住问出自己一直怀疑的问题。
……
亚菲尔在卢大队长询问的中途晕倒了,因此令两个人都头疼的问话就这样结束了。他被送进了哨所的医疗室,这是哨所西边的一个窑洞。
送他来的人让他等一下,队里唯一的一个医生去出诊了。
不管亚菲尔想不想听,热情的战士临走前还是给他讲了他们这位军医的伟大。于是亚菲尔知道这个军医也兼职乡村医生,替大赤沟附近的居民免费看病。
亚菲尔躺在土炕上,把军绿色的薄被拉过头顶。被子下数百根白色的数据丝慢慢布满了他的躯体,饱受磨难的躯体正在自动修复,这是人类医学远远达不到的修复速度。
他伤得太重,不但腿和胳膊的骨头断了,肋骨也在撞击崖壁时断了几根,这样的伤是一个人类无法承受的,他必须在人类医生来之前对伤处进行处理。
“被子里空气不好,这样睡觉可不健康。”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亚菲尔头顶响起,接着被子被拉开了。
于是亚菲尔见到了聂星——这个数百年后名字还存于他的数据库中的唯一一个人类女性。
第九章:小心眼的外星人
消毒水的味道在这个不算大的屋子里弥漫着。亚菲尔盯着女医生为自己处理伤口,不时观察她的动作配合着做出痛楚的表情。
“我叫聂星,你呢?”女医生面带微笑地问。
“亚菲尔。”亚菲尔有些脸红的回答,低着头不去看她。在这个充满魅力的女人面前,男性人类就应该是这样的。
“亚菲尔,像个外国名,但很容易记。”果然聂星没有怀疑亚菲尔名字的真实性,很快接受了这个回答。
“亚菲尔”还真不是外星人真正的名字。在哇科比星,数据体的代码是终极机密,它由一组人类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构成。数据体的代码一但被其他数据体破译,就意味着把自己置于敌人的刀口之下,安全系统会全面崩溃。
只有互为“法布里斯”的数据体是知道对方代码的,这也是强悍的米尔被和希达尔轻易算计的原因。
聂星显然是个好医生,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尽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其实她的笑容就足够很多病人消除痛苦的了,但这对亚菲尔无效。
亚菲尔感觉不到疼痛,“疼痛”是人类用以自我保护的一种感觉,亚菲尔并不需要。
“好了,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外伤也很严重,流了这么多的血,你现在是不是头还有些晕?”聂星自始至终面带微笑,把亚菲尔的手臂包扎好,轻轻地放在他的腿上。
女人有一种成熟的魅力,齐耳的短发不但没有显得酷似男子,反而把她完美的脸型衬托的更加精致。她的出身应该很好,绝不是普通的随军医生。来这里之前应该有很好的社会地位,当然也不乏人类异性的追求。自己在她面前脸红,也没有引起女人的过分注意,显然太多人做过此类的蠢事了。
尽管女人待人亲切,但眉目间无意流露出的自信可以说明她在自己的圈子里受到过很高的评价。
“好多了,谢谢!”亚菲尔朝医生点了点头,顺便将数据库中对这个人类女性的众多分析资料删除了。他要学着不去研究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思想,《协议》已经警告过他很多次了,但除了这个亚菲尔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了。
“你——弹过钢琴?啊!我是猜的,因为你的手,很像……弹过钢琴的。”聂星看着亚菲尔修长的手指,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亚菲尔的好奇心又在女人的问话中被吊了起来,女人说话时声音有些发颤,眼神有些迷离,是在通过自己怀念某个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曾经玩过,弹得不太好。”亚菲尔朝这个盯着自己手的女医生承认道,亚菲尔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谦虚的。
没办法,他作为著名钢琴家的过去已经被哇科比星球的人彻底抹杀了,包括他的作品及所有知道他的人类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被消除了。
“那你听过《克拉迪夫第二进行曲》么?……有人说那是生命跳动的节奏,可我总是不能听出来……”女人听到亚菲尔肯定的答案先是显露出惊喜,又很快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了。
亚菲尔没有去打扰,人类总喜欢把自己囚禁在某个时间,痛苦却不会忘记。
“你,休息吧!”女医生没有解释自己突然沉默的原因,帮亚菲尔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像自己星球那些战斗机器喜欢研究其他星球新的战斗形式一样,亚菲尔偶尔有时也想能体会一下人类的那些情感,哪怕在他眼里那些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可怎么才能让一台电脑去懂得悲伤呢?曾经亚菲尔以为自己确实感受到了痛苦,但直到那个人在自己的怀里停止呼吸也没能让他停止数据流,哪怕一秒,心里依然是空空一片。
哇科比星数据体间要找寻自己的“法布里斯”,但无论数据显示契合度有多么高,亚菲尔依然拒绝所有战斗数据的邀约。
米尔那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呢?最后竟选择一个人类做“法布里斯”。
掀开被子,亚菲尔跳下土炕,不会有人会对一个小人物在意,现在他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个人就在这里,刚刚聂医生已经为他看过了,应该没什么事。”
“谢谢你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脚步声渐渐接近,亚菲尔不得已又躺回炕上。
门帘很快就被掀开,胡觉端着一个碗走进来,走到亚菲尔身边。
亚菲尔以为他放下碗就会离开,没想到青年竟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亚菲尔不耐烦了,转个一个身背对他。
“醒啦!醒了就起来吃饭!”被子被人再次掀开,亚菲尔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不饿!”一向沉稳圆滑的亚菲尔有些惊讶自己此刻气急败坏地语气,这种语调很容易让人抓到痛脚。是中心数据库的垃圾数据需要清理了。
“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饭量也小,难怪被卢队长当成女孩!”果然,胡觉笑着揉了揉亚菲尔的头发,把碗端了过来。
“面条很香,队长他们亲自做的,尝尝!”胡觉说完从碗里挑了一注,看着亚菲尔。
“如果你看上我了?给我钱比较能讨我欢心!”亚菲尔用最动人的微笑说着最世俗的话,残忍而充满诱惑,有一丝邪念的人都要以为他在引诱自己了。
胡觉愣住了,本来夹着面条的筷子也放在了碗里。
亚菲尔保持微笑看着胡觉,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一个表面随和大度,但骨子里却是清高固执的人。这个人几乎就是生出来和一切黑暗作斗争的正义使者。
胡觉接下来的反应却不在亚菲尔的意料之中,“啪”的一声,青年把面碗放在桌子上,不是愤然离去,而是不顾及亚菲尔受伤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想什么呢?命都差点没了,还在做白日梦啊!你的那些同伴明天就会被遣返了。你以为你能特殊,你爹妈给你的脸不是让你用他来丢的。”胡觉瞪着眼睛,几乎是用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