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
我看向穆恬白皙得似乎透明的脸,以往细腻的,清澈的眼神,如今只有憔悴,仿佛一根弦一直拉着跩着,再紧一紧,就断了一样。
罗坤道出了我的心声。
穆恬却回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罗坤,你虽然穷,但是好在双亲皆在,家庭和睦。”他忽然收了笑,一字一字道:“你一定没见到过,亲人一夕之间,就成了白骨的样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晶晶亮亮的,似乎一瞬间,就换了一个人,刚才的憔悴破碎,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罗坤眼睛微微瞪得大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我见过,”穆恬继续轻轻抚摸着我的手指,悠悠地说,“昨天还对你微笑着一脸甜蜜温馨的亲人,一夜之间,就再也没有了呼吸,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着你,再也不能对你微笑,再也不能在你出错了的时候安慰你。因为他死了。”
他眯起眼睛,一边回忆着,一边慢慢地说,“之后,就是葬礼,仍然鲜活的躯体推进炉里,出来之后,就成了白骨,一根一根的白骨,需要我一根一根捡起来,放进骨灰盒里。”
穆恬表情沉静,毫无悲喜,“这种感受太美好了,以至于我再也不想去尝试。”
再也不想去尝试,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森森白骨的感觉。
虽然他后半句没有讲出来,我却莫名地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他在说谁。
穆恬的父亲,在穆恬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司机,为我父亲开了一辈子的车,可惜他父亲死于车祸,车祸当时,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在车上。
不过我父亲没有死,不止没有死,甚至一点伤也没有。
穆恬的父亲却死了。
我父亲曾说,那场车祸,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穆恬的父亲保护了他,所以这是救命之恩,是赵家欠穆家的。
所以赵家收养了救命恩人的儿子,穆恬成为了赵家名义上的佣人,直到穆恬成人。
我一直以为穆恬他爸死得太早,死的时候穆恬太小,穆恬对他爸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对他爸的离开没有那么深刻的痛。
我一直以为他会把赵家当成他真正的亲人。
不过显然我错了。
——好吧,赵明泽看走眼一次,他也能看走眼第二次。
显然罗坤也知道穆恬在说谁。
我同样以为罗坤会因为同情或者其他的什么感情而默然。但我显然又料错了。
罗坤的一张斯文俊脸因为愤怒而憋得通红,“穆恬,赵明泽不是你爸,如果你怕看到赵明泽成为一堆白骨,火化的时候你可以不看,可以不听!只要你不去想他——”
他凑过来,双手压在穆恬的肩膀上,“只要你不去想他,忘了他,我们两个,就可以过的好好的,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报仇,可是这些事都已经过了太长时间了,如果你爸爸知道了你还有执念,他也不会安息的!”
罗坤胸口因为怒火上下起伏着,抓着穆恬肩膀的两只手,手指捏得咯吱地响。
说完这些话,这小子露出一脸期待又忐忑的表情,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但心口的某个部位,却有些抽动着拧起来。
穆恬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忘了?”
“恰恰正是因为过了这么久,我的记忆才这么深,”他露出嘲讽的表情,大拇指微微弯曲,指着他自己的胸口,“这里才这么痛,过了这么多年,也无法褪色,甚至痕迹越来越深刻。”
他低下头,手指从我手上挪开,落到我的脸上,顺着眉毛抚摸到下巴,缓缓地,指尖如蛇吐信,透着丝丝冰冷,“罗坤,你一定不知道,不,也许你知道,每次我一看到他,我的心,就痛一次,那痕迹,就刻划得更深了一次。”他叹息,“令我想忘,也忘不掉。”
罗坤是个非常有同情心的家伙,否则,他也不会在作为教师的时候得到很多学生的喜欢。这点我非常同意。
因此,在穆恬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用一种同情的、爱怜的、理解的眼神,看着穆恬。
但可惜的时候,穆恬非要画蛇添足地再加上一句话,使罗坤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罗坤,你该帮我,”穆恬说,“帮我,把仇报了,既然记忆再也忘不掉,那便毁灭了它。”
“罗坤,这也是你欠我的。”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糟。
罗坤这小子,虽然也有知识分子的一些禀性,譬如斯文,譬如骂人带不了脏字。但又正好因此,他的脾气无法发泄出来,只能压抑。
压抑得越久,爆发起来越激烈。
是个人,就有占有欲,是个人,对感情方面就要有醋吃。
罗坤也不例外。
不论穆恬究竟是爱我,抑或恨极了我,这都是一种感情,极端的感情。这对于罗坤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
罗坤受到了刺激,他的反应,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次吵架,而是一场暴力。施暴方是罗坤,遭受暴力者,是穆恬。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们激烈的纠缠。
第一次,是我死的前一次,他们在我别墅里的床上,对,就是我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他们纠缠不休,身体交织在一起,穆恬在罗坤身下,呻吟的声音,比我身下的时候,还要大声,还要诱人。
这是第二次,罗坤抱着穆恬,想要拽下穆恬的衣衫,另一只手在穆恬的两腿间游移,穆恬后退一步想躲开他,罗坤却捞过他的腰肢,以下身靠拢过去,蹭着穆恬腰间。
那两个人的喘息声简直不忍听闻。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穆恬在别人的手里绽放出不同寻常的美丽。弱点被对方掌握在手里,穆恬根本无法阻挡罗坤施予自身的欲望。那样惑人的神情,展露给除我之外的另一个人。
赵明泽,你太失败了。
我“闭上”眼,不忍心再看了。
呻吟声,喘息声,衣服的摩擦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我觉得这房子,也要被这两个人的声音给穿透了。
明明他们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却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在我的身边,那扣人心弦的声音,正在我耳边回响。
这时候,我才发现,穆恬根本不是我的私有物。即使我死了之后,我也仍然认为,穆恬并非对我无情。
可惜赵明泽,你一手遮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因为你已经死了,穆恬不会为一个死人而活,他终究也有他自己的未来。
而他的未来,没有你。
可惜赵明泽虽然是赵明泽,但赵明泽也是赵明泽。我虽然在心里这么劝导自己,这么安慰自己,仍然忍不住想大骂罗坤。
我擦!FUCK YOU!
抱歉,这么些年,我就学会了这么一句英语,今天终于用上了。
FUCK YOU!罗坤!
我正腹诽着,准备忍受他们在我面前大开十八禁。
却忽听一声闷哼,然后是“砰”地一声响。
喘息声停止了。
我赶紧“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刚才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在地上。站着的人是穆恬,他一只手整了整微微凌乱的衣衫,另一只手攥成拳,表情莫测,只有湿润的眼睛,表示他还未平复的欲望。蹲着的人是罗坤,他按着腹部,斯文的脸蛋皱成一团,苦得不能再苦。
想也知道,罗坤本来想强迫穆恬,穆恬不乐意,一拳打了罗坤的肚子,罗坤肠子疼得拧在了一起,这场强迫性的性事自然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穆恬不乐意的时候,谁也强迫不了他。
我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嘴巴里微微有些发苦。
罗坤多喘了几口气,疼痛微微平息下来,脸也变得“正常”了一些。他站起身,深深地注视了罗坤一会,伸手想触摸穆恬的脸,却被穆恬打掉了。
他哼了一声,脸色苍白,却恶狠狠地轻声说:“穆恬,你就守着他的尸体过下去吧,”他以更轻的声音喘气似的说,“你再这样过下去,谁也帮不了你。”
穆恬听了这句,仿佛如梦初醒似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倒抽了一口气。
罗坤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刚走了两步,才轻声说:“明天棺材就会送过来,在此之前,你还是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吧。”说完,他就径直拽开门,离去。
不得不承认,罗坤这个知识分子,确实还是有非常讲理的一面的。
不过罗坤讲理了,他们的吵架也结束了,我却麻烦了。
罗坤是厚道的,他强迫穆恬的时候,不是强迫性交,而是强迫穆恬的欲望,这能够有利于穆恬主动回应他的强迫。
可是当穆恬不想回应他的强迫,又想解决自身的欲望的时候,这就是个麻烦了。
当穆恬将手伸进我的被窝里,抚触我的腹部,使我产生一种苏苏麻麻的感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麻烦大了。
“非常不好意思,”他一边抚摸着我的腹部,一边说,“我需要解决生理欲望,但是我又不想要罗坤。”他脱下外衣,钻到我被窝里。
他翻身压上来,露齿一笑,“我既然不想要他,那只好靠你了。”
Chapter 12
你见过一个活人抱着一个死人睡觉吗?
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你没见过,或者你见过,起码是在惊悚恐怖电影里,艺术加工出来的。
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见识到了。
美人在怀,生前,我也享受过。穆恬在怀,这世界真是美不胜收。
没想到我死了之后也能享受到。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美了。
自从数年前,我第一次抱着穆恬从床上醒来,我就觉得这世界非常不真实。当某一天,我抱着的人变成抱着我的人之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更加不真实了。
夜很黑。但他离我很近。
穆恬抱着我,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从我这个方向,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垂下落在脸颊上的阴影。他的呼吸一点点地倾吐在我的脖子上,有一点痒。
真静谧。
如果能将穆恬脸颊上的泪痕,和我身后某个隐隐作痛的部位省去的话。
两个小时之前,罗坤与穆恬的吵架,使我陷入了这个境地里。
“我需要解决生理欲望,但是我又不想要罗坤。”他脱下外衣,钻到我被窝里,露齿一笑,“我既然不想要他,那只好靠你了。”
你不想要他,那你就真的想要我么?
我欲哭无泪又忐忑不安的想。
我以为你连碰我一下都会觉得肮脏不堪。
说实话,穆恬的身体真是美,穿上衣服的时候很美,脱下衣服的时候更美,白皙的身体,却不瘦弱。他读书的时候是不热爱运动的,但自从吃了我的亏之后,他就偷偷去锻炼。等到我知道的时候,他的胸肌和腹肌都练得有模有样了。
不过他一定不知道,自那以后,我对他的欲望,就成几何倍数噌噌蹭地往上涨。
现在也是。
我在心里吞了吞口水。
如果是我上他,而不是他上我的话,那就更美好了。
“我不喜欢他。”穆恬实话实说,又脱了一件自己的衣服。
你不喜欢罗坤?我心中一动。
那你为什么还会跟罗坤滚到床单上?
“我不喜欢他,”他的手指在我的胸膛上滑动着,让我忍不住觉得身上肯定起了一堆鸡皮疙瘩,“罗坤自卑,自负,心机颇深,每次和他打交道,我都觉得是在与虎谋皮。”
“我不喜欢他。”他又很确定地说了一次。
那你喜欢我?
“不,我也不喜欢你。”穆恬翻过身,压到我身上。“严格来讲,赵明泽,我厌恶你,憎恨你,而非喜欢你。”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不喜欢的人,我和他一起,会有愧疚感。”
而厌恶的,憎恨的人,和他在一起,你只会痛快,解恨。
穆恬啊穆恬,你的话,真TM容易明白。
他抓起我的双腿,分开,顶住那个从未被进入过的位置,细细地摩擦着,然后一个用力,挺了进去。
很爽。
实在太爽了,爽得让人不能开口不能说话不能痛呼。
今日,我赵明泽算是长了两个见识。
第一,我知道了死人有一项权利,就是被OOXX了之后,他能够不因为痛呼嚎叫哭泣而丧失尊严面子,即使他也许已经痛得想活过来。
虽然死人不需要面子。
第二,死人的血是凝固的,所以即使死人的皮肤破皮了,也不会流血,但是也同样干涩。活人的话,也许有流血之后,还能润滑一些,不会两个人都痛得死去活来。
第三,死人是没有反应的,因此和活人做的时候,活人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前戏抚慰,因为死人的那个地方根本站不起来,再抚慰也没有用。
因此今日,我只好一边流血一边痛着。
我从未见过穆恬在上方,我只见过他妩媚婉转的样子,今日,我姑且把它当做经验,当做一个见穆恬在上方时候样子的机会。
我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阴沉的脸色。
与往日的婉转大不相同,穆恬皱着一对好看的眉毛,两只手抓着我的腿,一点一点前倾,后撤,动作毫不拖沓,好似对抱我这件事富有无限欲望,每一次的动作,都是整个抽出,又整个进入,好像全无技巧,难怪我会觉得这么痛。
我不信我和他做过这么多次,他从未想过在上方,更不信他没有注意过我的技巧。
即使我的技巧就是每次都让欲望把他折磨得眼睛湿润模糊。
但我既然已不是活人,感受不到欲望,他也自然就不需要将什么技巧运用到我的身上。
我以为他有着迫不及待抱我的欲望。
但他的眼神却冷而犀利。好似什么欲望情感,都不在其中。
只是冷漠,幽深的冷漠。
冷漠到能让被他抱的人感到深深的寒冷。
他稍微停下来,手指从我的臂膀滑到脸上,摩擦着,眸子幽深得看不出其中蕴藏的情感。“以前没觉得,但今天做了之后,我才觉得,赵明泽,我是真的憎恶你。”他说,话语中的寒意,让人背脊发凉。
“我对你,毫无愧疚,你自找的。”
说着,他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一些,像疾风骤雨一样,向我袭来。
痛。
痛得再也保持不了冷静。
我想抱住他,但他没有碰触我的身体,我更是无法碰触到他。只有两腿间的那个难以言说的地方越来越痛,有液体粘腻在里面,我觉得那是我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吼了一声,将更温热的液体浸在其中,然后软倒在我身上。
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会嘲笑他,“穆恬,你这个没有体力的家伙,想和我比,还要一百年呢,以后你还是在下面吧。”
不过我说不出话,因此只能不痛快地憋着。
顺便祈祷他觉得抱我的滋味不怎么样,以后不要一临时起意就来让我疼两下。
但转念一想,他要是真觉得抱我的滋味不好,我恐怕就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回头了。
赵家的纨绔子弟如此惶恐不安,要是我那群狐朋狗友知道了,肯定要笑掉大牙。
我胡乱想着,却见穆恬久久毫无动作,不由有些着急。这人不会真的因为体力不行,做一做就精尽而亡了吧?
我虽然着急,却因为动弹不得,只能殷殷地希望他能爬起来,让我见他没事,我才能放心。
刚这样想,便觉我的肩头一片湿润,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他刚刚把头枕到我的肩窝里。自死了之后,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自然非常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又在流泪。
穆恬,抱我当真令你如此痛苦?那你以后还是安安稳稳被我抱吧。
我玩笑地,又有些酸涩地想。
他微微直起身,果然见到他漂亮的脸上,又沾上泪。他低下头,被泪抹得清澈的眼眸,又在看着我。又是那种我看不懂情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