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鹰无法压制下心中的那团怒火,可面对荣谨行的质问,他也无法轻松的说出一个“是”字,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发音,只要张嘴就可以,但他却做不到。
沉默对于争吵并不是一件好事,寂静让荣谨行心寒,他没想到连日来的相处,根本无法改变自己在项鹰心中的形象,至于所谓的喜欢,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他悲戚地笑起来,是自嘲:“也许在你眼中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低下头,不想让项鹰看到自己的悲伤,脖子后面有些疼,很久以前在公园的垃圾桶旁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那里被项鹰有力的手按压在垃圾桶上的记忆清楚的如同在大屏幕上倒带重播,“只是垃圾,无用的垃圾,一个随时都可以丢掉的垃圾啊。”
荣谨行猛地抬起头,哼了一声,里面带着淡淡的笑,他抱起小白,从项鹰身边走过:“垃圾也有自尊的,既然你不想要,那么就不劳烦你丢弃,我自己走。”
垂在大腿外侧的手动了一下,在荣谨行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项鹰想要抓住他,可抓住他后说什么呢?项鹰的脑袋跟心一样的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觉得似乎是自己弄错了某件事,荣谨行本性并不坏,只是太过任性,偶尔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像他设想的那种事,荣谨行根本不会去做。
关心则乱,这句话一点儿不假。
项鹰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的痛,上一次经历这种事是弟弟死去的那段时间,这种陌生又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他以为一辈子只会经历一回。
荣谨行抱着小白从酒店出来,家是不能回去的,即便他按照李慧玲的说法去做,也许父亲会原谅他,但是把自己的过错全部推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他做不出来,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哥哥。
小白很乖的趴在荣谨行身上,过一会儿跳下来,跟在荣谨行脚边走。荣谨行牵着小白心事重重地走在街上,他身上有钱,但是不多。唯一值钱的就是项鹰的那张副卡,可惜荣谨行不想用。
刚才吵架的时候,他就应该把卡狠狠地丢在项鹰脸上在甩门而去,现在荣谨行正在气头上,不想见到项鹰,算了,反正也不用,等到气消了,再还给前台,让他递给项鹰好了。
一人一狗走走停停,荣谨行再次走到月亮书店门口,伸头往里面看,没看到梁越跟荣谨言,他牵着狗往里走,门口的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女生拦下他,书店里除了容易跟荣谨言,全部是女性。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书店不允许宠物进入的。”
“唔……”荣谨行低头看看小白,小白正趴在地上摇着尾巴,“我来找人的,但他好像不在。”
“请问您找谁。”
“我找荣谨言。”
“啊!”小白突然跑到女生脚边,用脑袋在她小腿附近摩擦来摩擦去,女生开始吓得后退一步,后来觉得小白很萌,便由着它蹭了,“他跟老板在楼上的办公室,要不我帮你看着狗,你上楼去找老板?”
“那谢谢你了。”荣谨行一边道谢一边把狗链子交到女生手里,告诉她狗狗名字叫小白,很乖。
周围几个女生也围过来,不时嚷嚷道“好可爱”,“好乖”,“好萌”之类的话。
荣谨行来到二楼办公室,他敲敲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
这么进去会不会被梁越暴打一顿,荣谨行仅有几秒钟的犹豫,上一次他企图强暴荣谨言被梁越发现后,那一拳头差点儿打掉他的牙,不过本着这次是来提醒的宗旨,胆子瞬间壮了不少。
“怎么是你?”荣谨言看清来者后,率先发话。
“你竟然敢来?”梁越提着拳头就要冲过来,好在有荣谨言拉着,荣谨行才免于被打。
“我是来跟你说一件事的,我说完就走。”
“我们不想听。”梁越拍拍荣谨言的手,告诉他自己不会乱来,他推搡着荣谨行,把他往门外推。
“我妈要对付荣谨言,你们要小心。”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妈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会相信你说的话。”梁越的力气实在是打,轻而易举就将荣谨行退出门外。
荣谨行拍着门板大叫:“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鬼才相信你的话。”梁越这句话既是对门外的荣谨行说,也是对门内的荣谨言说。
荣谨言自打看见荣谨行后,眉头就一直皱着,梁越走过来抱住他,动作轻盈地拍打他的后背,细声细语地说:“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的。”
荣谨言回抱住梁越,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抱里:“我不想看到他。”
“放心,他不走,我会叫保安上来。”
荣谨言一点点收紧双手,“嗯”了一声,闭上眼,荣谨行对他做过的事太可恶,虽然没成功,但这辈子,他也不想在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荣谨行不罢休,依旧在外面拍门板,咚咚咚的敲打声太烦人,梁越看荣谨言心情越来越糟糕,等不及叫保安,直接自己开门出去。
荣谨行兴奋地说:“你们肯听我说了?”
回答他的是梁越提起他的后衣领把人丢到书店门口,连带小白也一起遭难。
“谨言不想看到你。”梁越挥舞拳头,做了一个恐吓的动作,“下次你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小心挨打。”
荣谨行很像进一步解释,可是大街小巷,还有书店里的人,在这里继续下去实在太丢脸。荣谨行抱起小白,逃离这处,他知道梁越跟荣谨行的住址,打算去那里守株待兔。
老天保佑,希望他们还没搬家。
26.
荣谨行认为老天真的很公平,他做坏事时祈祷千万别被发现,结果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但他这次希望能够解释清楚,化解跟荣谨言的矛盾时,老天就像知道他用意为善,竟然真的帮了他一回。
坐在荣谨言家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六点不到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伴随着的是梁越与荣谨言的对话。
“刚才的虾不新鲜了,明天早上我起早点儿去买,今晚吃红烧小排吧。”先是梁越的声音,跟着是荣谨言的。
“不用了,你多睡一会儿,现在书店那么忙,我也不是很像吃虾。”
“谁说的,刚才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是你的幻觉。”
“好啊,不承认是不是,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无聊的对话,生生让荣谨行羡慕嫉妒恨起来,要是项鹰能跟他如此对话,他估计都能跪下来舔对方的鞋尖。
“你怎么在这里?”来到家门口,发现家门被荣谨行堵住,梁越潜意识地上前一步,把荣谨言拦在身后保护起来,浑身充满了戒备。
“我来解释清楚,也想跟荣……跟哥哥道歉。”
“道歉?”梁越嗤笑说,“我们可受不起你的道歉,请你让开。”
荣谨行不让,梁越便用蛮力把他拉开,楼道很窄,拥着三男一狗,两人拉拉扯扯的很不安全。
中午在餐厅没胃口,荣谨行没吃几口,下午又一直在走路,体力消耗过度的他根本与梁越抗衡不了多久,梁越没发现,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缠斗间,荣谨行差点儿踩到小白,于是他身体扭动身体想要避开,谁知脚下一滑,反而绊倒自己。
眼看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在危急关头反倒是荣谨言拉了他一把。
荣谨行站稳后,反手抓住荣谨言的手,激动地说:“哥,对不起,以前是我太混蛋,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妈真的想要对付你。”
“松手!”梁越推开荣谨行,拉着荣谨言进家后,砰的一声带上门,正巧砸在追过来的荣谨行的鼻子上。
荣谨行痛叫着捂住鼻子,手心感到一阵湿热,摊开一看,流血了。身上没有纸巾,连擦鼻血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坐在楼梯上,仰着头,让血不再往下流。
唯一可以吸血的只有衣服了,但又不能用,要不路过的看到,不知道还以为他遭遇了什么事情。
荣谨行唉声叹气,深深觉得这是报应,小白不离不弃的围在他身边,吐舌粉粉的舌头,舔他手背,笨拙的动作好像在安慰他一般。
“乖,还是你最好。”荣谨行揉了揉小白的脑袋,把它放在腿上。
若是被项鹰撞到这幅场景,又要说他们是猫狗一家亲了吧,荣谨行莞尔一笑,随后呸了一声,干嘛要去想那个不相信自己的混蛋。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终究是喜欢项鹰的。
如果当初他没有好色到企图染指荣谨言,而是一直扮演乖宝宝到底,再在公司的实习期间遇上项鹰,那么所有的一切是否会变得不同?
荣谨行努力设想,却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鼻血不再流了,他揉了揉脖子,低下头逗小白。
他不想回家,目前父亲也不一定能让他回去,项鹰那里不能去,他再一次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不过这一次他丝毫不担心。
刚才荣谨言拉了一把,荣谨行笃定荣谨言会心软。总是一副面冷的模样,看似没有人情不讲清理,可内心弱到爆,又渴望亲情的,才是他的哥哥啊。
改过自新的荣谨行喜欢这个哥哥,就像之前一样,不过色胆早就被他丢在一边,现在有的只是尊敬,作为一个弟弟应该具有的对哥哥的尊敬。
晚饭时间,楼道里到处都是家家户户飘进来的饭香,荣谨行饿的直吞口水,为了分心,他与小白对话。
“喂,你饿不饿?”
“汪。”小白竖起耳朵。
“想不想吃狗粮?”
“汪汪!”耳朵笔挺挺地竖着。
荣谨行继续诱惑着:“我还剩一些现金,可以去买哦。”
“汪汪汪!”小白已经兴奋的乱扑腾两条前爪。
荣谨行邪恶地话锋一转:“我就不买给你!”
“汪汪汪汪!”小白张开嘴,似乎在说看我不咬死你。
“哈哈哈哈。”荣谨行笑得肚子痛,把小白抱在自己怀里揉来揉去,而后趴在他耳边悄悄说,“苦肉计知不知道?陪我忍一下吧,全当是减肥,等荣谨言原谅我了,我给你一包狗粮,让你吃撑!”
饭点其实很短,用不来多久,楼道里的味道就散光了,荣谨行坐累了就起来走几步,走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天色越来越黑,月亮挂在天空中,一会儿被云彩挡住,使得整个楼道暗淡下来,一会儿又从云彩下钻出来,洒在楼道里一地的淡黄。
饥饿感麻木了,已经进入午夜,荣谨行贴在门框上,能听到里面电视剧的声音,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随后电视机关上,里面变得宁静,没有人出来,没有人靠近门,门缝下面也不再透出光──他们睡觉了。
既然苦肉计开了头,就不能半途而废,荣谨行亲吻着小白毛绒绒的脑袋说:“看样子今晚要在这里凑活一夜了。”
项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失眠了。
脸皮奇厚的荣谨行到床上来睡觉的时间,没有多久,可睁开眼视线里少了一个人就非常不适应。抬手摸不到人,抬起脚也踢不到肉呼呼的富有弹性的屁股,故意把枕头丢下床,想骗自己荣谨行不过换了地方,又回归床下睡觉,可砸下枕头后,听不到他刻意装出的惨痛叫声。
哪里都不对劲!项鹰打开灯坐起来,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狗窝在,小白却不在,去浴室洗把脸,抬眼就看到毛巾牙刷跟杯子,什么都是两份。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无处不留下荣谨行的痕迹。
妈的。
项鹰骂了一句,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荣谨行身上没多少钱,他是知道的,副卡也没有消费记录。至于回家,荣蒙没同意,荣谨言更加不会收留他。难道是去了朋友家?
不可能,要是有朋友,荣谨行也不会有露宿街头的悲惨经历。
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还是睡不着,又去隔壁游泳,游了七八个来回,把自己累到喘不过气,项鹰再把自己丢到床上,还是睡不着。
活见鬼了!
很想把着一切的不适应归结到其他原因上去,可是连个可以嫁祸的对象都没有。罪魁祸首除了荣谨行别无他人。
不过是因为他跟项廪太像了,才会带着对弟弟补偿的心理去教学啊、调教他。打从第一天起,项鹰就知道,两人总有分开的那一天,当时不觉有什么,可怎么到现在,却变得依依不舍起来?
白天吵架的画面历历在目,荣谨行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犹言在耳,当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特别受伤害,就跟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即使心里难受,还要挥舞着爪子把人挠伤,仰首挺胸傲娇地说一句:“是我先不要你的。”
这就是荣谨行与项廪最大的不同吧。
从最开始时,把荣谨行当做自己的弟弟改造,没有夹杂异样的情感,却在改造的过程中,这种感情变质了、升华了,再到荣谨行离开,那种失去一个人,与亲人离开的感觉根本不同。
面对过生离死别的项鹰,不在想那些无谓的解释。
清晨五点多,尚没有睡着的他打开窗帘,看着摄入房间里的第一缕阳光,心仿佛也被着无暇的阳光照得通透起来。
“只是把荣谨行当成弟弟”,这种鬼都不信的理由,在一夜失眠后,项鹰自己都无法搪塞住自己。
去把他找回来吧,听他的解释吧,要是自己误解了荣谨行,就该向他道歉,然后表白。要是自己没有误解,那就把不听话的小野猫抓回来,好好调教!
无论如何,荣谨行是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了。
27.
半夜被冻醒不是第一回了,虽说这种经历屈指可数,但项鹰冠加在荣谨行头上的“野猫”称号可谓名副其实。
作为二世祖,很快便适应了,冻醒了调整一下姿势,脱下外套反包住自己继续睡。小白睡在荣谨行脚边,连醒都不曾醒过,反正它有厚厚的毛,不怕这些。
月落日升,荣谨言推开门后一个人向着自己的倒过来,荣谨行竟然一夜没有离开,这令他倍感意外。
“哎呀!”摔倒在地上,荣谨行发出痛叫。
听到动静的梁越跑过来,发现荣谨言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荣谨行。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梁越紧张地问。
荣谨言摇摇头,荣谨行说:“摔倒的是我,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他!”
梁越全然听不见,捞起荣谨行丢到过道里,再回来牵起荣谨言的手,关门离去。
荣谨言很想回头看一眼,但觉得荣谨行根本不直到同情,努力克制住自己。
“哥,我好饿。”荣谨行可怜巴巴地说。
荣谨言终究没控制住,不过头回到一半,又被他扭回来。
虽然荣谨言没有整个人转身,两人的视线也没对上,但仅仅是荣谨言的一个小动作,就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而荣谨行将这些尽收眼底。
白天在书店,荣谨言闲暇的时候忍不住去想荣谨行,看样子,昨天他是在自己家门口熬了一夜。不过出于荣谨行的“前科”,他虽然有些同情,但又觉得荣谨行说不定又来耍自己的。
梁越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把那本书递给我。”
荣谨言迟钝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哎……”梁越抓住他的肩膀,与他四目相视,“你在想那个混蛋?”
“没、没有。”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