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一处堆满了绸缎锦绣的房间。
慕容凌燕慵懒的倚在绣枕上,妖娆妩媚:“殿下也听闻我要嫁人了?”“是啊,江湖上消息毕竟走的灵通。段疏声——还不如说无月公子,他也查到了。说起来,不知道凌燕姐姐要嫁的是哪位郎君呢?”慕容凌燕对面端坐着一名身着布衫的少女,面上红痕已然不见,整个人清雅婉丽。她,正是雁过。
慕容凌燕微微一笑:“……嫁谁不都一样?只不过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已。”这句话说得隐晦,雁过却在一刹那间明白了,失声道:“你、你的夫君居然是——”纵是雁过向来沉稳,也不由得惊讶不已,“怎么会……”“是啊,武林大会结束后,我便是丽妃慕容氏了。”她一边说,一边扶了扶发髻上的魏紫牡丹,“请殿下放心,我自是不会泄露殿下离宫之事。”
半晌,雁过才渐渐平复下心情,嫣然一笑:“那就谢谢凌燕姐姐了。”她特地在“姐姐”二字上压了重音,慕容凌燕脸色一僵,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改变了话题:“无月公子是真要与父亲争夺盟主之位了?”“是,我想净雪楼也应该有了一系列的计策。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不要伤了无瑕。”
“无瑕是谁?”慕容凌燕问道。雁过冷冷一瞥,如果说她之前还只是个青楼丫鬟的模样,那么这一瞥便真真是皇室的尊贵傲然了:“……这不用管。其实你帮不帮都无所谓,无月公子是会用命去护住他的。”“不一定吧!”慕容凌燕猛然明白了她指的“无瑕”是谁,妖艳一笑,“如果他真肯用命去护他,当时又怎么会废了他的武功……”“慕容凌燕!”雁过再也忍不住,厉声道。
慕容凌燕一怔,笼在水袖中的纤纤玉指在手心里一抓,生生忍住了:“……是,殿下不爱听,我不说这个便是。”雁过不愿和她多计较,只是道:“……我那串给了寻春楼老鸨的珠串,现在在哪里?”“真是不巧,那个老鸨李氏本是净雪楼的人,却背叛慕容家卷着全部的珠玉而去。我们后来虽然将她杀了,但是那些流落在外的珠玉却不知所踪。”
听了这句话,雁过咬咬牙:“你可知那是多重要的东西?”“我自然是知道。净雪楼现在已经在四处查访珠串的下落,请殿下不要急。”慕容凌燕巧笑倩兮的道。雁过也不好再说,只得道:“如果找到了,一定要尽快给我。”说罢,便离开了。
慕容凌燕倚在锦绣堆里面,微微一晒。殿下,你还是太天真了些。不动声色的从发髻上压着的魏紫牡丹下摸出一串珠玉,放在手心里端详许久,心里一动,看向珠玉内侧纹着的字样:“文华州郡,真临万军。”文和真是她的封号,那么“州郡”,“万军”又代表着什么?
总之,这东西现在不能给她。这串珠玉,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十七章:枫林偶遇
雁过匆匆回到客栈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面颊上的红痕绘上,然后便去找无瑕。无瑕已经睡醒了,正烦闷的揉着因为酒醉而疼痛不已的额头,斜她一眼:“小丫头终于想起来看我了?”“你怎么喝成这幅模样啊!”雁过嗅到房间里显而易见的酒气,不由得微微一惊。
“小爷我高兴啊,”无瑕伸了个懒腰,“一夕之间成了暗教教主,我能不高兴么?”雁过心底一凉,她虽然知道黑衣男子便是凌鸣王赫连,但没想到赫连和段疏声居然决定这么早就告诉他。想到无瑕还以为她只是个寻春楼的丫鬟,于是微微皱眉,装作很疑惑的样子:“……那是什么东西?”
无瑕披上外衣,含糊的道:“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对了,我可警告你啊,再这么私闯男子闺房小心嫁不出去。”雁过刚刚升起的疑虑被打消了,他还是去寻春楼醉卧美人怀却付不了帐的那个无瑕啊。什么暗教教主、临华公子许无瑕,都还离他很远。她想了这么多,脸上却是嗤笑出声:“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听了这句,无瑕的老脸又红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是啊,有段疏声,小爷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至少在妻室方面。醉了这么一夜,也理清楚了他和段疏声的关系。既然段疏声是他失忆前“死则同穴”的爱人,那么就试着接受他吧。只是——身为暗教教主的情人,他,又是什么身份?
“是,你不担心。”雁过如银铃般的笑声把他的思绪止住,他瞪雁过一眼,甩甩手走了出去:“好几日呆在房间里没动了,走走走,陪我找唐小美人玩会儿去。”“唐、唐小美人?”雁过一个不稳,差点绊到自己的裙裾。他轻咳两声,昨夜喝到最后两人都已醉的不成样子了,他醉眼迷蒙的叫了声“唐小美人”,唐陵居然还很自在的把酒壶递给他:“不醉不归!”
……他一边想一边就觉得自己德行有亏,点点头,又让雁过去拿了份醒酒汤带过去。两人晃晃悠悠到了唐陵的房间,唐陵早就醒了,但毕竟少年身子骨弱,只好坐在榻上禅坐来休养精神。他虽是禅坐,神经也极是敏锐,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们后才放下心来:“无瑕能起来了?雁过姑娘也在。”
语气自是比以前熟稔许多。无瑕笑嘻嘻的拍拍他:“唐小美人,年纪轻轻就不要学别人大醉淋漓,还得为身子着想。”听到“唐小美人”四个字,少年秀气的眉梢微微一扬,露出无奈之色。无瑕从雁过手里拿来醒酒汤:“喝点吧,解解酒。”唐陵接过,闭目一饮而尽,酸辣的醒酒汤喝进去,精神也为之一爽。
无瑕看他精神好了些,挑挑眉道:“每日总坐在屋里也无趣,不如去外面转转?听段疏声说明日就要出发了。”“……我知道有一处枫叶林不错,就是远了些。”唐陵走下床去推开窗格,远远眺望着疏阔的碧宇,淡然道。无瑕没察觉出异样:“好啊好啊。”说罢,拉上雁过和唐陵就往那儿走去,一个黑色身影也沉默的跟着他们。无瑕叹了口气:“赫连,出来和我们一起玩玩吧。”
黑影立刻闪出来,赫连单膝跪地:“属下不敢。”“……就当你随身保护着我去那枫林转转好了。”无瑕就知道他得说这四个字,连忙换了一种说法。果然,赫连不能违背命令,便跟着他们走了。
“不叫上段公子吗?”出了客栈,雁过一边随他们走一边问道。无瑕耸耸肩:“他不在。”当然,再怎么装作无所谓,他的脸上也不可制止的露出了一丝愤恨之色。唐陵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领着他们往城外走去。蜀中这边的城池面积都不算大,百姓们却是安居乐业,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到了城关。
出了城,视野便开阔起来,远远望去一片碧绿,在碧绿之中却还夹着一块突兀的红。那红色鲜艳至极,像是滴血的宝石,格外灿烂耀眼。唐陵远远的指着那片突兀的火红,没有什么表情:“那边就是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雁过奇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唐陵的声音如同枯井一般,一点波澜也没有。无瑕拉上他:“得了,好不容易过来怎么能不去看看?走走走,累了就到那儿再休息。”一行人便这么吵吵闹闹的到了那处枫林,踏脚进去,却是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漫天匝地,都是火红的枫叶。那颜色是如此鲜艳,以至于都让人怀疑它在以自己的鲜血为祭。一片一片,都是那样的鲜活耀眼,似乎不把人的目光粘在此处便不会罢休一般。他们站的地方是枫林的上坡,下坡则因为常年雨水的累积而产生了一个小潭。潭水上堆积了许许多多的枫叶,微风像是长手了一般,过往的时候轻轻拨开潭水上的枫叶,便露出里面清亮的潭水。静美,也凄艳。
“真美……”无瑕喃喃道。纵是雁过从小便在锦绣堆中长大,看到如此美景亦是惊呆。赫连则是面无表情,似乎出现在他眼前的只不过是张破布罢了,同时在心里默记下来要把暗教的正殿改成这枫林的模样——教主称赞过的,自然要改。
而唐陵,却冷冷的立在那里,面无表情。靛色的衣衫翻卷,露出里面的竹叶纹样,在一片火红中显得清寂到了极处。突然,他的神色有了变化,眼睫不由自主的轻颤:“齐……齐彻……”
“你说什么?”无瑕没有听清楚,问道。唐陵直直望着枫林的那一边,双膝一软,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齐彻,齐彻……是他,是他修炼的心法‘竹影横斜’……”赫连沉声道:“唐公子说的没错,齐彻确在此处。”说罢手指一曲,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放进口中一吹,一声清啸便传播开来——“教主?”
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纵使是玩世不恭,却也带了几分惊喜。
无瑕正发愣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随即自己落入了一个紧紧的怀抱:“哎呀呀教主……我想死你了……”这、这是什么情况?是自己的错觉么,怎么觉得这人身上带了三分——脂粉气?他僵硬的拍拍那人:“好好好,先把我放开。”齐彻依旧抱着他不撒手,赫连上前,肃然一声:“封辰王——”“我放开就是了,赫连你总是那么凶啊……”齐彻扭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清零的女声:“哥?”无瑕好不容易被齐彻放开,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往前方看去,顿时眼前一亮:“美人!”众所周知,无瑕好男色,被他评价为“美人”的女子少之又少。后来证明,能被他如斯赞赏的女子除了眼前的这个以外便是几年后的雁过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十八章:今夕非昨
那女子一袭雪色明花抹胸,外面虚虚笼了一层烟紫色绡纱,一步一步,极尽妍态。如云青丝则盘成了一个青螺髻,上面斜斜插着一枚流银碧桃簪,素雅不失清逸。细细看去,她眉如初月,脸若芙蓉,玉唇带笑,轻曼舒雅。
齐彻伸出手,在无瑕面前挥了挥:“喂,教主?我妹妹有那么漂亮吗?”无瑕一把拍下他的爪子。女子微微一笑,端雅行礼:“我是齐彻的妹妹齐瑶,见过无瑕公子。”“……起来起来。”无瑕好不尴尬,连忙把齐瑶扶起来。齐瑶看到雁过,嫣然一笑:“没想到这儿也有一位姑娘呢。姑娘如何称呼?”“叫我雁过就好。雁过也见过齐公子了。”雁过笑盈盈的。
众人谈笑风生,好不热闹。却没人看见,一袭靛色的身影孤寂的立在一旁,痴痴的看着那张扬的红衣男子。
齐彻,你是看不见我,还是不愿看我?
赫连察觉到唐陵的异样,上前一步对齐彻道:“你还没见唐公子吧?”他也看出来了,唐陵里面的夹衣就是为了齐彻才穿的。齐彻像是此刻才看到唐陵一般,眸色一暗,很快又明朗过来,潇洒的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唐公子啊…
第十九章:初遇波折
无瑕也不是第一次不请自来了,没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在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后,脚步却是微微一顿,生生停在了那里。后面的赫连讶然,连忙上前几步,这才看清了屋内的局势——段疏声倒是在屋里,可是、可是怎么齐瑶也在?齐瑶那一双美眸上含着泪水,愈发显得眸中波光盈盈。她梨花带雨的靠在段疏声的怀里,段疏声则面露愧色,放低了声音劝慰着她。
……怎么回事?这是无瑕脑海中跳跃出的第一句话。
……齐瑶在哭,段疏声在安慰她。这是无瑕脑海中跳跃出的第二句话。
……拿自己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眷侣如花,自己算是怎么回事?
在想到第三句话的时候,无瑕干脆利落的转身,推开房门。身后的段疏声看到了他,连忙不着痕迹的把齐瑶推开,起身道:“临华……”齐瑶坐在榻上抽泣着,也不劝阻,只是用那绣着梨花的娟子拭去泪水,一语不发。无瑕听得心头火起,一个转身对段疏声吼道:“你倒是去啊!我是来错时候了,你可别耽误!”
段疏声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外表却依旧是温润如玉,伸臂拥住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齐姑娘今日伤心,我安慰一下罢了。”“不是我想的那样,不是我想的那样……为什么所有人在遭遇这种场面的时候说的都是这一句话!”无瑕狠狠甩开他的手,“不是这样,还能怎样!你还要让我再来晚点,直接看你们宽衣解带了吗?”
“临华!”段疏声声音猛然冰冷起来。毕竟齐瑶还在这里,不管怎么样都要为她的心境着想。无瑕心知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咬了咬牙,却依旧浇不灭心中的火气,干脆甩袖离去。段疏声匆匆的想捉住他的手,却只捉住了他的绛紫色袍袖,衣料一滑,便又生生的脱开手去。
赫连立刻去追,回头无声的扫了段疏声一眼,面无表情。段疏声抿唇,脸上淡然的一点起伏也没有。齐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从身后环住他:“疏声……我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段疏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和她对视,她身姿婉约,像是一枝亭亭玉立的菡萏,而脸上的泪痕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小瑶,我们的确有婚约不假,我也的确对不住你……可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能告诉你——我此生要与许无瑕相伴左右,再不分离。我们已经耽误了三年了,耽误不起了。母亲那里我也会去说,小瑶,你能不能……”段疏声一字一句道。
齐瑶的眸子里,期待和希冀的神色一点一点的减退。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衬得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是,她江湖儿女的傲骨又挺了上来:“我不会放弃,即使那人是教主。”留下这短短的一句话,便转身一步步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齐彻的房间。
齐彻正倚着软榻闭目休息,鲜红色的夹衣拖曳在地上,不显得颓唐却有一种华贵的美感。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他微微扬眉,却不睁开眼睛:“……唐公子找我有何事?”“……无瑕过去正好看见段疏声安慰齐瑶,这事你不会算不到吧?为什么刚才不阻止无瑕去看段疏声?”唐陵不知何时来到了房间里,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看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齐彻脸上是十成十的玩世不恭,他随手捡起自己身旁的雕花扇子,将少年清秀的下巴挑起,“早让教主锤炼锤炼,也能让他在想起之前的旧事后不至于崩溃。”这句话说得朦胧又模糊,唐陵却是听懂了,脸色惨白下来:“你难道不相信,段疏声这次真的会好好来过,让他一辈子不知道这些事然后和他一辈子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