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陌认真地道:“这种黑葡萄是转基因培育的新品种,味道很甜的。哥哥不喜欢吃甜的,可以尝尝绿色的这种,绿色的是酸的。”说着就递过来一串带着水珠的绿色葡萄。
安洛对他说的酸酸甜甜的葡萄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挡开了安陌递来的葡萄,低声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哦。”安陌笑了笑,把葡萄拿回来,自己一颗一颗摘着吃。
安洛沉默片刻,疑惑地问道:“安泽和安岩呢?”
安陌答道:“他们打网球去了。”
安洛微微皱眉,“打网球?”
安陌点头,“嗯,他们两个都很喜欢打网球,别墅后面有一个网球场,安泽说下午闲着没事,正好切磋一番,就把安岩叫出去打球了。”
安洛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安泽是故意把安岩支走的。
之前在卧室时,安泽目光中瞬间闪过的那种浓烈情绪让安洛的心底有些不安。他并不知道这几个兄弟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也不明白安泽的那种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敏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安泽对哥哥的态度似乎并不简单。
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去,不远处的球场上,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在认真投入地打球,他们显然不是随便打来消遣的,你来我往的厮杀显得非常激烈。
安泽穿着件露臂的纯黑色背心,麦色皮肤上的汗水在阳光照射下泛起一层莹润的光泽,手臂上结实漂亮的肌肉也完全显露了出来,这样的装扮让他的身材看上去非常的性感迷人,跑动起来的时候,如同一只蛰伏在森林中的矫健的豹子。
他打球的动作跟他的性格一样,冷静、果断、干脆,击球也非常有力量,又快又狠,让对方根本来不及招架。好在安岩打球极有技巧,以柔克刚,兄弟两人一个以速度和力量取胜,另一个以技巧和花样制敌,两人打了很久,有输有赢,最后倒也是不分上下。
这无疑是一场非常激烈精彩的比赛。
安洛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旁观这场网球赛,眼前恍惚浮现前世里一些零碎的画面——曾经,安扬也经常跟他的爱人苏子航一起去网球场打球,安洛旁观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因为,站在一旁看他们两人相视而笑惺惺相惜的画面,安洛只会觉得心如刀绞。
在安扬和苏子航的世界里,他永远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没想到,转眼竟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安扬、苏子航那些熟悉的名字早已恍若隔世,关于他们的记忆也在重生之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前清晰的两张脸,却是属于自己重生后的两个弟弟——安岩和安泽。
安洛心情复杂地看着窗外的两个弟弟,到现在为止,跟他们的接触虽然不多,却也大概了解了两人不同的性格,不管是安岩的嚣张还是安泽的冷静,两种性格都不是安洛喜欢的,相对而言,反倒是堂弟安陌相处起来最为轻松。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洛的视线,安泽突然扭过头来,看向客厅的方向。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一扇玻璃窗,可那种锐利的目光所具备的穿透力却在一瞬间直接刺入了心底,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黑亮眼眸,让安洛心头微微一震,不由用力握紧了轮椅的把手。
他不习惯这样跟人直接对视,更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心底的感觉。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冰冷外壳,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擅自闯入。
安洛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没有理会他,扭头把轮椅转回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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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洛转身之后,别墅后面的球场上,兄弟两人也停下了动作,安泽冲不远处的草坪扬了扬下巴,说:“到那边走走,我有话跟你说。”
安岩笑道:“有什么话这么神秘,非要在外面说?”
安泽没有回答,自顾自弯腰收起球拍,转身往草坪的方向走去。
安岩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跟上他的脚步。
安家所在的别墅非常隐蔽,周围并没有其他居民,安岩回家之后就把墨镜给摘了,狗仔队不可能追到安家的地盘,他也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走到草坪旁找了个阴凉的大树下直接坐下,安岩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放松,“这里没有隔墙之耳,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需要顾虑。”
安泽站在旁边,脸色平静地低头看他,声音也被刻意压低了:“安岩,你上次去医院看哥哥被记者发现,其实是故意的对吗?”
安岩伸伸懒腰,“你觉得呢?”
“你回国去医院看他,正好被记者拍到,媒体自然会认为你是为了照顾兄长才拒绝剧组的邀请,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安泽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你拖哥哥下水,只想让他当你的挡箭牌,以掩盖你跟徐少谦闹翻的传言,对吗?”
安岩微微扬了扬唇角,“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连我跟人不合这种秘密都知道,你不去做狗仔队简直是浪费人才。”
“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
安岩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看见新闻里哥哥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你很心疼吧?”
安泽没有说话。
安岩说:“不过,你心疼也不能冲我发火,这次真的是意外,没想到那帮娱记会在医院附近埋伏,我回国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显然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这件事我也会查个清楚。”安岩眯起眼睛,顿了顿,一脸认真地说,“虽然我小时候很调皮,每次犯错总喜欢拉哥哥出来当挡箭牌,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做事有分寸,这点请你放心。”
安泽沉默片刻,才一字一句低声说道:“别让娱乐圈的琐事影响到他,这是我的底线,你不要再碰第二次。”
安岩笑眯眯地冲他敬了个军礼,说:“遵命,安泽少校。”
安泽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的安岩低声说:“安泽,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的维护,其实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安泽蓦然停下脚步
“你的付出,永远都不可能有任何回报。不管你为他做多少,他连个笑脸都不屑于给你。”安岩站起来,看着安泽僵硬的背影,“在他眼里,你只是弟弟,而且还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弟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四弟,你不知道吗?”
安泽没有说话。
安岩笑了笑,“你跟他不会有结果,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这个事实。”
安泽回过头来,“那又如何?”
安岩颇有兴趣看着他。
安泽的神色非常平静,低声说道:“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至于他是否回应,那是他的自由。”
说罢便果断地转身离开,稳健的脚步看上去依旧坚决如初,似乎任何困难都不会将他打倒。
只是没有人看见,在转身的刹那,安泽轻轻握紧双拳,让指甲狠狠地刺入了手心。
安岩所说的一切他都非常清楚,每一句话都像在赤裸的伤口上撒盐。
在哥哥的心里,不管是喜欢装可怜调皮惹事的安岩,还是爱吃水果很乖很听话的安陌,都比那个从小就很懂事的安泽重要。也都比安泽更需要关心。
如果有一天,三个弟弟都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哥哥首先去照顾的一定是最乖最听话的安陌,其次一定是最会装可怜的安岩,至于四弟安泽,他只会在最后才抽空过来看一眼——看看四弟有没有自己处理好伤口。
如果有一天,安陌出事了,他一定会心疼地守在床边细心照顾;如果有一天,安岩出了意外,他也会打电话过去低声问候;如果有一天,四弟安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光荣牺牲,他大概只会在坟墓前叹息一声,说:“早就说过不该去军校。”
他甚至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四弟去读军校的真正原因。
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他的漠视甚至无视,也知道,在三个弟弟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虽然很清楚这是事实,可每次听人直接说起时,心里还是很难过。
安泽原以为,自己在军队磨练几年,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考验,早已练就了坚强冷静、心硬如铁的个性。
可无法忽略的是,心底有个地方,依旧是唯独留给那个人的软肋。
安洛这个名字,就是安泽心底,唯一的软肋。
Chapter17
安泽回到家中的时候,安洛和安陌正坐在客厅里吃水果,安泽走到安洛的面前,低声说道:“哥哥中午休息好了吗?”
安洛点点头,“嗯,睡了两个小时。”
安泽微笑了一下,“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门突然响了,安岩走进屋里,插嘴道:“我想吃面。”
安泽没理他,问:“哥哥?”
安洛对上安岩笑眯眯的眼睛,想了想说:“那就吃面吧。”
安岩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转身去浴室洗澡。安泽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厨房。安陌则继续低头吃葡萄,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色。
安洛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小陌,他们两个以前也是这样一直合不来吗?”
安陌嘴里含着颗葡萄,说:“唔,是啊,他们从小就合不来。”
安洛疑惑地问:“是什么原因?”
“大概是性格相差太远吧。”安陌笑了笑,说,“哥哥你别多想,兄弟之间吵吵架是很正常的,听他们吵那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只要他俩不动手就好。”
安洛有些惊讶:“他们还会动手?”
“是啊,以前可会动手的,最夸张的一次大概是高三那年,安泽揍了安岩一拳把安岩鼻子差点打歪,安岩流着鼻血找你哭诉,你狠狠骂了安泽一顿,整整一个月没理他,他从此就不敢再动手了。”
“……哦。”听起来这两个弟弟还挺幼稚。
安洛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实在没法把现在沉着冷静的安泽跟当初动手打人的毛头小孩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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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洗完澡出来,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微笑着问:“哥哥,你觉得安泽这个人怎么样?”
安洛问:“哪一方面?”
“你觉得……以他的条件,当恋人怎么样?”
安洛想了想说:“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
安岩追问道:“哥哥的标准呢?”
安洛轻轻皱眉,“问这个做什么?”
安岩笑着说:“我就是好奇问问,知道哥哥喜欢哪一种类型,我也可以给你留心,好好物色一个女朋友嘛。”
安洛看了他一眼,“这个不用你操心。”
就在这时,安泽从厨房端了面出来,冲客厅几人道:“来吃饭了。”
安岩便打住话题,把安洛的轮椅推到了餐厅。
餐桌上已经被安泽摆好了几碗面条,还炒了两盘菜放在中间,安岩凑过去闻了闻,深吸口气,赞道:“好香,我们家老四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以后谁跟他在一起,一定会非常有口福的。”说完还瞄了安洛一眼,“对吧哥哥?”
“嗯。”安洛淡淡应了一声,从安泽手中接过筷子,自顾自低头吃饭。
安泽看了表情平静的哥哥一眼,低声说:“你们吃吧,我先去洗澡。”
说着便走开了。
等他洗完澡回来,已经是半小时后,饭桌上碟子里的菜早被吃光,却有一个碗里盛了满满的一碗菜,单独放在一旁。
安岩笑眯眯地指着那个碗说:“安泽,这一碗菜是哥哥专门给你留的,怕你吃不饱。”
安泽回头看向安洛,目光中满是惊讶。
安洛被看得有些尴尬,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菜凉了,你去热一下再吃。”
安泽微微笑了笑,走过来轻轻握了握安洛的手背,“谢谢哥哥。”
刚洗完澡的人体温非常高,安洛的手被他这样一握,手背上顿时留下了一层温热的水汽。
也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对亲自下厨做饭的四弟顺理成章的关心,可是在安岩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之下,安洛竟觉得心里不太自在。
或许是他很少这样主动关心别人的缘故吧?
******
晚饭过后,兄弟几个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四个大男人一起看电视剧实在无聊,安泽直接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台转到了体育频道,偏偏今天又没有什么精彩的比赛,四人在客厅里干坐着,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奇怪的尴尬。
安岩突然提议道:“我们四个好不容易聚齐,不如打麻将?”
安泽懒得理他,安陌还在低头吃葡萄。
安岩被无视,只好蹭到安洛的旁边,一脸讨好地笑着:“哥,你说呢?好久没打麻将了,好不容易四个人都在,正好开一桌。”
安洛回头看他,“我不会打麻将。”
安岩笑眯眯地说:“那打扑克也行啊。”
安洛平静地说:“我也不会打扑克。”
“哥哥……”
“回去坐。”安洛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安岩只好放开轮椅,悻悻地躺回了沙发上。
球赛中场休息,电视里正好播出安岩代言的服装广告,看着电视中那个如同王子一般潇洒帅气的安岩,再回头看看如同癞皮狗一样四肢大开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的安岩,安洛忍不住僵着脸抽了抽嘴角——这个二弟真是个怪胎。
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安陌终于吃完了一盘子葡萄,打着呵欠先回去睡觉了,安岩也回卧室上网,安泽关掉电视,回头看着安洛,低声说道:“不早了,哥哥也休息吧。”
安洛的确觉得犯困,点点头说:“好。”
安泽便把轮椅推到他的卧室,把他扶到床上,仔细地盖好被子,这才说:“哥哥晚安。”
安洛觉得眼皮非常沉重,面前的安泽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连晚安两个字都来不及说出口,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众人都睡了,客厅里的灯被关掉,安家的别墅里渐渐安静下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窗上,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响,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越来越清晰,却依然无法吵醒沉睡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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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安家一楼角落的一个房间里突然亮起了一道极为微弱的光。
那点微弱的光亮一直照到了安洛卧室的门口,随着光源的移动,皮鞋跟地板轻轻接触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清晰地响起,甚至带着低沉的回音。
安洛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借着手机的光亮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沉静的睡颜——不同于清醒时面无表情的冷漠和高傲,睡着之后的他,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拇指留恋般滑过他看似冰冷凉薄的嘴唇,安泽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哥哥……对不起。”
说罢,果断地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转身迅速走出了安家的大门。
外面下着雨,安泽披上雨衣,把哥哥仔细地护在怀里,到车库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副驾驶座的位置,这才转身上车,发动引擎。
所有佣人和管家都被他放了两天的假,安岩和安陌还在熟睡之中,寂静而漆黑的深夜里,一辆车子从安家悄无声息地开走,居然没有任何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