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爷子用拐杖狠狠敲了敲地板,“叫他们三天之内全都给我滚回来!”
安郁冬忙扶住他,“爸,您先别激动……我会催他们回来的。小洛已经抢救回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事我来处理,您先回家休息,好吧?”
安老爷子这才点点头,“那好,我先回去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安洛一旦醒来,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安郁冬忙点头道:“一定。”
终于劝走了年迈的父亲,安郁冬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周承平,严肃地说:“承平,你跟我说实话,安洛他到底怎么样了?”
周承平敛住笑容,低声说:“情况可能并不乐观。”
安郁冬道:“没关系,直说。”
周承平想了想说:“虽然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可他的双腿伤得非常严重,右腿骨初步判定为粉碎性骨折,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还说不准。”
安郁冬皱眉,“除了骨折以外还有别的伤吗?”
“其他外伤都没有太大问题。”周承平顿了顿,“关键还是骨折,如果以后只能坐轮椅,我怕他心理上会没办法承受。”
安郁冬沉默片刻,才说:“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我父亲,他老人家有心脏病,我怕他太激动会出事……至于小洛的腿伤,请最好的骨科大夫来治疗,尽量保住他的腿。”
周承平点头:“我明白,骨科那边我会联系,等他情况稳定再做手术。”
安郁冬轻轻吐出口气,“好,那你去忙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周承平微微笑了笑,“应该的。您也回去吧,留在这里没什么用,等他醒了我再通知您。”
安郁冬点点头,跟管家一起转身离开了。
周承平这才转身走进休息室,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要闭上眼睛缓解一下疲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两个字——安泽。
周承平接起电话,就听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用平淡的口吻,非常简略地问道:“我哥怎么样了?”
Chapter05
周承平接起电话,就听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用平淡的口吻,非常简略地问道:“我哥怎么样了?”
周承平想了想,说:“你想听委婉一点的描述,还是想听最坏的可能?”
安泽果断地说:“告诉我最坏的可能。”
周承平说:“最坏的可能是,他以后……或许会残废。当然,我说的只是或许。”
安泽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传来的呼吸声听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可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周承平沉默片刻,低声解释道:“安泽,你哥哥他双腿都受了伤,右腿尤为严重,初步判定是重物敲击所致的粉碎性骨折,应该是绑架他的那伙人干的。”
安泽继续沉默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周承平说:“他失踪了好几天,后来被几个建筑工人发现在一处废弃的工厂,我们的救护车赶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送来医院时甚至停止了心跳,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
安泽依旧沉默不语。
周承平只好继续说:“骨科的医生会继续跟进,依我看,他的腿痊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当然,这还要看他本人的心态以及身体恢复的状况……”顿了顿,“怎么一直不说话?”
安泽终于开口道:“比我想象的要好。”
周承平惊讶道:“难道你想象中的还会更坏?”
安泽说:“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死在手术台上,或者变成植物人。”
周承平沉默片刻,“你说的这可能性,确实更坏。”
安泽平静地说:“在悲惨的时候,想一想更加悲惨的可能,心里会好受很多。”微微笑了笑,“他能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安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周承平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突然觉得似乎也有那么点儿道理,比起直接死掉或者变成植物人,骨折确实要好很多。
周承平赞同地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哥哥能活着已经算好运了。”
安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另外两位呢?回国了吗?”
“另外两位?哦……你是说安岩和安陌?”
安泽点头:“嗯。”
“他们还没有回来。听你爸说,安岩在巴黎参加时装周,安陌在纽约看画展。对了,你爷爷刚才在手术室外面发火,叫你们兄弟几个三天之内务必滚回来。”
安泽说:“知道了。”
周承平疑惑道:“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回家?”
“不打算。”
周承平顿了顿,“你哥伤这么严重,你不打算回来看看他?”
“他现在被送去重症监护室了,对吗?”
周承平说:“是的。”
“你认为我该放下手头的重要任务,回家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盯着隔离窗上的‘谢绝探视’四个字发呆吗?”
“……”想象了一下他坐在隔离室外面发呆的场面,周承平突然有点想笑。向来沉着冷静的安泽,当然不会做出“坐在监护室外发呆”这种傻瓜一样的行为。
“他活着就好,我会回去看他的,不急在这一时。”安泽说。
周承平点了点头,想起他刚才的话,又好奇地问:“对了,你说的重要任务……是什么?”
“军事机密。”
“……”周承平无语。
安泽微笑,“我先挂了。”
“……”听着耳边响起的嘟嘟忙音,周承平心里不禁有点郁闷。
这个安泽,如此理所当然找他打听消息,打听完就直接挂电话,谢谢都不说一声。
果然是军校毕业的人,做事习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说话也习惯了军队那种说一不二的命令式口吻。跟他对话,周承平总觉得似乎有种奇怪的压迫感笼罩在头顶。
仔细想了想,才猛然发现,整个对话的过程中,一直是他在冷静提问,自己在老实回答,如同长官跟小兵一样……周承平更郁闷了。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再次响起。
周承平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禁在郁闷上加了个三次方。
安家几个兄弟性格迥异,周承平作为他们的表哥,自小跟他们一起长大,自从他当了医生之后,安家那几位有什么身体上的病痛总是打电话找他咨询,周承平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安家专用的咨询热线了。这不,安泽的电话刚挂断,安岩又打了过来。
周承平无奈地接起电话,说:“安岩。”
耳边响起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表哥,最近还好吧?”
跟说话干净利落直入正题的安泽不同,安家老二安岩是个典型的公子哥,为人风流倜傥,生活非常有情调,说话也很讲究“艺术”,一张嘴经常哄得人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周承平未免他继续拐弯抹角满嘴跑火车,赶忙进入正题:“嗯,我挺好的,你哥哥刚刚抢救回来,被送去重症监护室了。”
安岩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抢救回来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周医生辛苦了,周医生你真是我们安家的救命恩人,等我回国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我先挂了。”
“别急着挂,好久没联系了,我们在电话里叙叙旧吧。”
“……我这里是凌晨两点。”周承平打了个呵欠,“改天再叙旧,挂了。”
没等对方回复,周承平急忙挂掉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又收到一条彩信,里面有一张放大的笑脸照片,下面还附上了一行字:“快去休息吧,做个好梦啊^_^”
这个笑脸符号和这张笑脸照片看上去都非常欠揍……
周承平摇了摇头,直接关掉了私人手机。
到急诊病区再次巡视了一圈,病人的情况基本稳定,周承平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去值班房休息。
或许是太累了,他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重现了一幅非常好笑的画面,他跟安家的几个兄弟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天真单纯的童年时代,一群小孩子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耍着。
安洛从小就冷冷淡淡不爱理人,一个人埋头在那里专心地堆积木。
安岩小时候特别调皮,总是把哥哥堆好的积木一下子给推翻。每到这个时候,安泽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出来教育他:“哥哥堆了好久,你怎么能这样!”安岩不服气地说:“又不是你堆的,关你什么事?”
于是两人扭打成一团,你揍我一拳,我踹你一脚,很快就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周承平躲去旁边看好戏,安陌急着跑过来劝架:“怎么又打起来了,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安岩和安泽越打越凶,身为事件主角的安洛却依旧表情冷淡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论是推倒他积木的安岩,还是站出来维护他的安泽,他谁都不帮,也谁都不理。
见两个弟弟打半天还不停手,安洛干脆打了个呵欠,转身上楼,眼不见为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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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将周承平从梦中吵醒。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此时已是早晨七点,东方的天际有一丝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让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里。
又是一个崭新的日子的开始。
周承平接起电话,耳边响起年轻护士柔和的声音:“周医生,昨晚送来ICU的那位叫安洛的病人是你表哥对吗?他刚刚醒过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周承平马上坐直了身体,“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Chapter06
ICU重症监护室里,躺在病床上的安洛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色让他觉得有些恍惚,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确定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手背上扎着针管,旁边连了一袋补液,有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从静脉输入体内,身上连了一大堆彩色的传导线,接到旁边滴滴作响的监护仪上。
难道他……没有死吗?
安洛轻轻闭上眼,再缓缓睁开,发现眼前的一切依然没有变化,这并不是幻觉,此刻的他的确躺在陌生的医院病房里。
他记得飞机是在空中爆炸的,自己应该被炸成灰烬了才对。就算命大没有炸死,从那么高的空中掉下来,也会摔成一滩肉泥,怎么会活着躺在医院呢?
安洛一时想不明白当前的处境,有些疑惑地动了动手指,胸前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苦,让他疼得皱起了眉头。他的胸口似乎有一道伤痕,皮肤被刀割一般强烈的疼痛感也证明着这并不是梦境。
安洛怔了一会儿,这才接受了自己并没有死的事实。
想要挪动一下双腿,却发现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完全没有了任何知觉。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年轻男子朝他走了过来,对上他满是疑惑的眼睛之后,微微笑了笑说:“安洛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微笑的模样看上去亲切温和。
——他是在叫我吗?安洛的目光瞄到他胸卡上的“周承平”三个字,搜索了一下记忆,脑海中并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丝毫印象,安洛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我的主管医生?”
周承平伸出的手突然僵在了空气里。
尴尬的沉默持续良久后,周承平才不确定地看了眼温度计上的数字,“没有发烧……奇怪。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承平啊。”
安洛摇头,“不记得。”
周承平怔了怔,接着问道:“那你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不记得。”
“你被人绑架,差点丧命的事呢?”
“不记得。”
周承平沉默下来,面色有些凝重。
安洛皱眉问道:“安扬呢?他还活着吗?”
周承平愣了愣,“什么安扬?”
“……”简直是鸡同鸭讲。
安洛轻轻闭上眼,不再说话。
周承平僵在原地,呆了良久后,迅速转身到门外拨了一通电话:“喂,是神经外科的陈教授吗?你好,我是周承平,你现在能不能马上到ICU一趟,我表哥安洛的记忆中枢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受损……”
片刻后,一群医护人员急匆匆来到ICU病房,给安洛做了个急诊CT,几个医生在那里讨论了很久,神经外科的陈教授终于得出结论:“承平啊,从CT上看,你表哥的大脑并没有任何损伤的迹象。”
周承平疑惑地道:“那他的记忆错乱是怎么回事?他提到的‘安扬’这个名字,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这……曾经有过一个案例,有个人在摔倒之后昏迷了几天,醒来时突然会说八种语言。咳咳,其实很多情况,是我们医学上无法作出合理解释的。”
看着神经外科的陈教授转身离开的背影,周承平沉默了良久,终于无奈地吐出口气。
——好吧,无法解释的失忆。
不知道安泽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昨天还说最坏的可能是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或者变成植物人,没想到今天突然来个失忆……安洛你是在玩儿我们吗?
周承平转身回到病房,走到床边想看看安洛,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依旧是跟从前一样清澈的一双眼。琥珀色的瞳孔剔透而明亮,只是,不同于以往事不关己的高傲和冷漠,此时,他的眼中满是疑惑和戒备。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周承平,直到周承平在床边停下脚步,他才开口问道:“几位医生讨论出结果了?”
周承平表情沉重地点点头。
安洛冷静地说:“那么周医生,能不能跟我解释下我的病情?”
周承平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昨天被送来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停止了心跳,我们经过四十分钟的抢救,你的生命体征才算恢复正常。现在度过危险期了,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腿上的伤还需要进一步的手术。”
安洛点了点头,“腿上的伤具体有多严重?我的腿现在完全没有知觉。”
“这……”看着他满是疑惑的清亮双眸,周承平突然不忍心说出实情,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你的双腿骨折了……右腿比较严重,手术之后可能需要……较长时间的……恢复过程。”
安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谢谢。”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好像对他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周承平张了张嘴,想开口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安洛从小到大似乎总是这样多灾多难,好不容易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却又突然失去了记忆,很难想象,对周围的人和事完全不记得的他心里会有多么茫然和无助……
看着他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周承平不禁有些心疼,不由得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低声说:“安洛,你别担心,我请了最好的骨科医生来给你做手术,你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