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谁?”司诺隔着门问道。
“我是掌柜的,隔壁街发生了起命案,官爷正在例行问话,还请里面的爷开开门。”一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后面显然还跟着很多人的脚步声,想来除了问话的捕快,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吧。
“来了。”司诺迅速收起红儿与齐浅,慢悠悠地打开了房门。
掌柜的卑微着身子给身后几位官爷让路,围观的群众有的已经被问过话了,神态轻松自然,而另一些没有轮到审问的明显紧张许多,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不断朝这厢张望。
带头的官爷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二星级捕头?司诺淡淡扫过对方胸牌,身材倒是不错,有腹肌还很结实,不过相貌着实粗糙了些,与他家呆子相去何止甚远,简直隔了十几万条天河。
“我是小镇小镇的捕头布头,由于接到镇民报官,现发现隔壁街的一起命案,镇长已下令委派我作为本次命案的负责人展开全面调查,希望这位先生配合。”自称布头的捕头公式化的讲话。
“小镇小镇?”齐浅重复道。
小姑娘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地说道:“原来是这奇怪的镇子,早就听说鬼界有这么个乱起名的地方,今天我算见识到了。”女娃看齐浅不解,又接着说:“你可知这客栈叫什么?”
“未曾留意。”齐浅道。
“我猜它肯定叫‘客栈客栈’。”小姑娘眯起眼,胸有成竹地说道,全然看不出猜测的成分。
“那还真是……特别。”齐浅感叹。
“隔壁街出事为何不去隔壁街盘问。”司诺很是大牌地质问。
捕快们集体愣了愣,办案多年第一次碰见这种反被质问的事情。布头虽然面色也有些僵硬,但他还是沉着冷静地想要办好差事。“隔壁街的店家行人我们已经——询问过了,所以过来问问这条街的居民有何发现。”
“问出结果没有?”司诺自顾自地坐下,理所当然地问道。
这一下可把后面的年轻捕快惹毛了,“你什么意思!我们是捕快还是你是捕快?!”
“小甲!”布头呵斥住冲动的手下,“抱歉,小甲年轻气盛多有冒犯,请先生见谅。”
“无妨。”司诺再次上下打量了遍布头,微微叹息地说道:“原是本王多管闲事罢了。”
本王?众鬼一惊,布头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先生是……?”
“司诺。”语落不轻不重,恰好让众鬼听的清楚。
这下子在场的全部呆住,堂堂亲王团的司诺殿下跑到他们乡野小镇来了?掌柜的偷偷抹了抹汗水,努力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举止不当的地方,小二哥更是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就地跪拜,众鬼见到这一幕才反应过来集体施礼拜见亲王。布头赶紧拉着叫小甲的捕快磕头认错,司诺受不了地挥挥手,让大家伙都起来散了,厢房里便只剩下站着的捕快们与他对话。
第3章
隔壁街的命案传得沸沸扬扬,一度成为小镇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口口相传这种老式又极具杀伤力的方法充分发挥了它的作用,成功制造了镇上慌乱担忧的氛围,小鬼们都怕自己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据布头捕头介绍,该案的受害对象死于利器之下,关键是死无全尸。凶手不仅残忍地将其分肢解体,并无情地踩踏被害者的面门,导致官府耗时许久才确认死者身份。
上头派来的法医还未到场,当地的仵作没有这方面的资格证书,理论上只能负责简单的记录工作,当然天高皇帝远,小镇平日里从未出过大案子,顶多是左邻右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纠葛,养个仵作已属备胎。而这一次完全是介于司亲王监管的原因,上头叮嘱一切都必须按合法的程序走。
司诺听完捕快们的回报,决定还是去现场晃一晃,无论是出于有个立体的概念,还是顾着亲王团的责任,总之齐浅随着他的玲珑镜一起出了房门,往隔壁街走去。
身后浩浩荡荡,飘着走着匍匐前进的,时而鹰击长空时而游龙浅滩,鬼怪们带着好奇的目光不定数地瞅着事态的变化。司诺似已习惯地大步流星,领路的捕快却未曾见过如此阵仗,一直不停地扇着浮躁的小扇子,尽管人间算来该是雨雪霏霏的时节,这鬼地方虽不寒冷也不至于热得扇扇。
拖着类似游行的队伍拐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司诺忍不住问上一句,“不是说隔壁街吗?”怎么还没到?
布头诚惶诚恐地回道:“是隔壁街……不是隔壁街。”
“什么隔壁街不是隔壁街?”红儿扯了扯红头绳,“这捕头说话好绕口。”
“我想他说的隔壁街大概和客栈客栈、小镇小镇同出一脉,指的是街名。”齐浅推测道。
司诺轻敲玲珑镜面,隔空传音道:“有理,且走着看看。”随后又对布头吩咐,“还有多远?如果路途太长就让大家伙别跟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鬼不同意地喊道:“我们也要去!我们不怕远!我们永远跟着司亲王!”
布头更是拎起刀鞘,双手抱拳,朝着司诺请求道:“小镇镇民都是忠肝义胆之士,就请司亲王殿下让大家跟着吧!布头和兄弟们会保护好镇民的安全的。”
捕快们应声附和:“小镇安全,交给我们!”
震耳欲聋的誓盟声如波似浪掀翻小镇热情,也许不止是热情的风俗,还有股团结一气的拧麻绳力。
“那就跟着吧。”司诺摆摆手,示意继续前行。
名唤隔壁街的大街安静地卧在小镇的一隅,街牌久经风霜已有些斑驳,藕断丝连的残漆摇曳在鬼火的映衬下,如果漱儿在这儿定是要道声“天造之和”了,齐浅心想。而事实上这更适合“鬼斧神工”,因为这条街上挂着家老字号的神货贩卖店。
“殿下,这里就是凶案现场了。”布头面色沉重的说道。
顺着捕头的手指方向望去,那是个普通的农户小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屋里构造,借着街道的光线打量,众鬼只瞧见空空如也的栅栏,从院里残留的饲料判断,里面应该曾经养过些家畜。
“死者是在自己家被杀的?”司诺问。
“殿下英明。”布头诚恳地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隐约响起了抽泣声,众鬼中有不少感性地落了泪,的确,在家遇害实在叫亲人日后难以面对熟悉的场景。
“不知被害者年方几许?”司诺继续问。
布头收了收悲伤的情绪,认真地说道:“死者尚且年幼,是农户家的宝贝,今年才二八年华。”
“这么小就惨遭毒手?”“是啊是啊,这凶手也太变态了!”“就是!司亲王和布头捕头一定要带领大家抓住这个坏蛋!”……众鬼议论纷纷,无不贬斥手段凶残的罪犯。
“大家安静一下,听布头捕头接着说。”司诺指挥者现场秩序,布头点了点头继续禀报:“最早发现案情的是镇里铁匠铺老板的儿子阿毛,他们一家就住在这条街的街尾,阿毛和小伙伴们玩闹时发现了四散的残肢,他父亲就带着阿毛来衙门报案了。现在我就带殿下去铁匠铺。”
“好,对了布捕头,死者的亲友现在何处?”司诺道。
“屠农户一家我已经安顿到客栈客栈的客房了。”布捕头边走边说。
“你做的对,是不该让亲友徒曾伤悲,况且凶手还未抓住,留下来也不安全。”司诺认同地称道。
“多谢殿下夸赞。”布捕头精神一振,步伐更加稳健。
隔壁街不长,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街尾,顶头这家飘着铁字方巾的铺子想必便是布捕头口中目击证人的家。铺子敞开着大门,从里面冒出徐徐的白烟,是打铁的热气。
“老刘!老刘!”布捕头扯着嗓子喊了两声,铺里“哎”着跑出来一位妇女,一边抹掉额上的灰,一边招呼道:“老刘上山脚挖矿去了,哪位爷找他?”待出门一看满满的都是身影,妇女不免紧张起来,试探地问道:“原来是各位官爷,不知找我家老刘……?”
“刘大嫂你别怕,这是亲王团的司诺殿下,我们来是找老刘和阿毛问问命案的情况。”布捕头上前安抚。
刘大嫂攥紧手绢问:“在衙门里不是问过了?”
司诺微微一笑,“大嫂,本王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些细节,大家也想早些破案还小镇一片安宁。”
众鬼又七嘴八舌地规劝了几句刘大嫂才下定决心回屋里领出了小儿子,“阿毛,乖乖的哦,把当时你在院子里看到了什么告诉捕快叔叔们。”刘大嫂哄着自家小孩。
“我看到屠大叔家的鸭鸭倒在地上,手脚都掉了。娘,我怕。”小孩边说边往娘亲怀里缩。刘大嫂赶紧抱着哄好。
“丫丫就是被害者的名字?”司诺向布捕头确认。
“不是,屠农户家饲养的鸡鸭都没有名字。”布头解释道。
“鸡鸭?”司诺诧异,“死的是农户家的……鸭子?”
捕快们齐齐点头,司诺深吸一口气,“所以说惨遭毒手、死无全尸、面目全非的被害者并不是小镇的居民,而是一只家畜?”
继续点头。
司诺合眼调整了一小会儿,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布捕头,你尽忠职守严禁办案的精神值得嘉奖,不过鬼界每日发生的意外事件成千上万,你手底下的捕快们个个都是可造之才,以后这等案件大可交给他们处理,而你,本王相信布捕头绝对有能力为鬼界的安全做出更大的贡献。”
“是!”布头感激涕零地施礼,一众捕快欢送司亲王离去。
红儿在玲珑镜里笑得前俯后仰,也是,难得看到司亲王出糗,齐浅不免勾起了笑意。
“司亲王?!”客栈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齐浅朝外寻找,果然是他!欣喜更甚,可漱儿怎么来小镇了?
司诺顺势后头,就见穿的破破烂烂的某位激动地朝他奔了过来,然后啪嗒被门槛绊倒,于是更加灰头土脸地扬起了头,“噗!”没忍住地笑出了声,刚才的郁闷一消而散。
第4章
司诺带着齐浅是继苏溯水离开之后才前往鬼界的,而苏溯水照理应该已经到达主城了。
客栈里鬼来鬼往,经过死鸭一案几乎镇上所有的小鬼都认识司诺司亲王,这一喊等于把大家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他们身上。
“你怎么来了?”司诺无奈上前搀扶。
苏溯水奄奄地回道:“出了点事故,司机进牢笼了。”
司诺汗颜,苏小朋友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鬼界交通秩序向来不错,“什么事故?这儿又撞不死人,怎么被关进去了?”
苏溯水跟着司诺上了楼,进去厢房顺手把门关上,司诺主动放出了齐浅,“老板?!”苏溯水惊呼,“你怎么下来的?!”
“嘘,你想让大家都知道这有个活人吗。”司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苏溯水立刻用手捂住嘴巴,竖起耳朵辨别屋外没有异常之后才心有余悸地放下手 ,压低音调问:“老板你还好吧?司亲王你怎么自说自话带老板下来了,这要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完了。”司诺万分遗憾地摇头叹息,苏溯水被他说得莫名紧张起来,忧心忡忡地问道:“什么完了?”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啊!“礼数,”司诺道,“你的礼数学得无可救药了。”苏溯水大喘一口气,放下心中大石的同时又不免埋怨司亲王不合时宜的玩笑,好在老板安然无恙。不过一大活人在鬼界怎么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望着苏溯水满是问号的大眼睛,齐浅表示他们俩之中还不知道谁比谁更清楚呢。老板这儿没戏唱,苏溯水马上调转方向,干巴巴地看着司诺,愣是要把人家看出花儿来。
“看本王作甚,你家老板还在这儿呢,要爬墙也不是这么个爬法。”司诺避重就轻的回道。
“谁……谁爬墙了。”一不小心咬到舌头,痛得他眉毛揪成一团,都怪这个司亲王口无遮拦,明明自己都和启亲王成双成对了还来欺负他。
齐浅适时地插嘴道:“来之前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说会有什么不测,最坏还不是下来这里。况且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还能这么快重新见到你。”
“老板……”苏溯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有些湿润。
“嗯,我在这里,和你一起。”齐浅笑了,亲昵地揉了揉那鬼的秀发,感觉不赖。
“好了好了,哄小朋友的事回了人间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还是回归正题吧。”司诺怕他再不打断这两位含情脉脉的你浓我浓,他们不知何时才能想起正事、想起房里不止他们两个。许是羞涩的缘故,这下苏溯水倒是乖巧配合地听从了司诺的意见,静静的围着桌子坐好,齐浅则在他左侧落座。
司诺边沏茶边问:“你那司机什么事儿,可好与我们说说?”
苏溯水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一路上都挺顺畅的,就是到了这镇子外忽然撞上了另一辆车。”
“然后呢?”
“然后就爆炸了。”苏溯水有些后怕的回忆道,“我和司机赶紧飞了出来,对面那车里也飘出来两个悬在半空。”
“这不没事吗?”司诺道。
苏溯水摇头,“本来我们也以为只是车毁了,没想到对方说车里还有没逃出来的三个。”
“怎么会?他们没飘出来?”齐浅问道。
“哟,这还真难得碰上几个比你功力还差的鬼。”司诺调笑道。
“不是的!”苏溯水辩解,“那三个才不是鬼。”
“你是说……”司诺单手托腮,看来问题比他们想的要严重,一个处理不好怕是影响了外邦的相交。“是哪族?”他问得慎重。
“好像是狐族护送队的。”苏溯水回答。话至此,齐浅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狐三太子大喜,而他的子民却在鬼界的地盘上出事,知道的是来贺喜,不知道的还当他们鬼界故意设套以狐三太子为要挟呢。
“你的司机关在哪儿?”司诺道。得想法子在事情传到主城前妥善处理掉。
“小镇牢房。”苏溯水接道。
司诺从玲珑镜喊出手下,嘱咐他悄悄把事情经过传回亲王团,好让冥王他们早作准备,以防事态扩展时来不及应对。而他本人则带着苏溯水往府衙处去,齐浅自然是回到了镜子里。
鬼界24小时灯火通明,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因而正在府衙执岗的衙役全是新面孔,想来之前那班跟在布捕头身后的兄弟们这会儿全在调养生息了。这并不妨碍司诺以其亲王的名号正大光明地见到了一镇之长。看上去年轻有为,但齐浅知道鬼的年龄与表现出来的并不完全相符。粗略地环视了一下,府衙内东西不多,大抵都是处理公事的基础品,整体感觉比较清贫。
“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镇长文皱皱地行了个大礼。
“无妨,是本王来得突然。”司诺开门见山地问道,“不久前衙内可曾处理过一起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