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总算上来了,服务员划了单子上已有的份额,“请慢用。”
苏溯水也不客气,拉过玻璃器皿,从两柄小勺中挑了个顺眼的,他不喜欢搅拌,一层一层,该是什么口味就只是单纯的味道。“老板,你是不是练过?”
“嗯?”对于甜食齐浅并无特别喜好,不过早年祖母也是这般,用现在的话来形容便是吃货二字,他不沉醉于此,一是天性使然,二是下意识地克制,欲为本,却也是万恶之源,他肩上抗着太多人的今天明天,容不得半点随性。
“一定练过,不然哪有人记忆那么好的。明明都是一起去警局问话时看到的资料,没理由你都记住了,我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对面那鬼好笑地自我嘟囔着,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进戳出,本来雕成花样的甜品渐渐凋残在十指之下,齐浅暗暗摇头,若说是只贪吃鬼,眼前这副糟蹋美食的模样又作何解释呢?
第5章
尽管张蝶然的死仍有许多疑点值得推敲,但可以肯定,必然是参杂了三角关系。
叫来小鬼询问,苏溯水暗自扶额,他现在滥用职权真是做的越发顺手了。
与鬼相谈,杆子家不能去,公共场合更去不得,齐浅又表示他也要参与,于是不知不觉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由新加入的成员提供对话场所,也就是老板家。
这是第二次上门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那么这一次呢?多少带着点必然的因素,所谓缘分,大抵如此吧。
他的秘书长还没过来,大概是改了新地点需要找一找,又或者带着小鬼耽误了些行程。
屋里只有一人一鬼,相对无言。
齐浅先打破了沉默,“要喝些什么,茶或者咖啡?”瞥见苏溯水机械性的转过头朝他,顿了顿说道:“抱歉没有果汁。”
“哦,”走神回来的苏溯水明显思维有些短路,“白开水就好。”
“只有矿泉水。”齐浅从厨房出来,递了一小瓶纯净水给沙发上的属下,虽然自进门之后两人相处完全看不出这层上下级的关系。
后者很顺手的接过水,拧开,动作之流畅就像是多年相交的平常生活,然后门铃响了,门开了,是泉叶带着小鬼们造访了。
是的,小鬼们。
“一二三四……咳咳,真热闹。”苏溯水尴尬的摸了摸鼻翼,还以为像上次一样只有一位呢。偷瞄老板的反应,千万别吓着了。嗯?老板望着泉叶?眼神很聚焦,转过头,仔细看看泉叶是长的挺不错,修长有致,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衬得秘书长大人气质不凡,即使为自己做事却毫无低人一等的卑微,相反,不卑不亢,傲骨清冷,倒是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在两人中间特别的“出挑”。
“小的泉叶,是苏爵的秘书长,这段时间苏爵承蒙您的照顾了。”
“叶先生客气了,小苏是我的朋友,照顾他是应该的。”
泉叶推了推镜片,“齐老板看不见鬼吧?那小的简单介绍一下,现在在您的玄关处站着七只小鬼,依次是编号1040、50982、63333到63337,63333到63337是高中同学,死于一起交通事故,所以编号有些接近。”
“抱歉打断一下,”齐浅皱了皱眉,“死者编号很短,可报道说每日死亡人数有很多?”
泉叶点了点头,“齐老板很敏锐,没错,每日死亡的人不计其数,小的只是报了后五位编号以作区别。那么,小的继续了。”挥了挥手,示意小鬼们去沙发上坐好,接着说道:“现在七位都已经就坐了,苏爵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开始了。”
见齐浅视线飘忽,苏溯水悄悄凑过去低语,“坐在沙发上了都。”齐浅微微颔首,从客厅搬了两把凳子放在沙发对面,苏溯水顺势坐了过去,隔着茶几,有点三堂会审的感觉。
“首先,谁是1040?”苏溯水拿出纸笔,希望今天有所收获。
“是我。”角落里一只女鬼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看相貌似乎还未成年,这么早死?苏溯水摇了摇头,撇开久违的私人情绪,“你和张蝶然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姐姐。”
苏溯水一愣,“警方资料上没有写她有姐妹。”
“那个……我是母亲和父亲偷偷生的,一直住在乡下,她不知道。”
“同父异母?”
“嗯。”
苏溯水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知道什么她的事情吗?特别一点的?”
“不清楚,她母亲不许我们去看父亲,我有几次瞒着家里人去了,也只是在他们房子外面张望,根本进不去。只知道她以前5点放学回家都有个男生推着自行车陪她。”
“是李长利?”
“李长利是谁?”小姑娘反问。
“是他。”旁边另一只鬼答道,苏溯水望过去,是个男生,看上去比小姑娘大了几岁,应该是李长利的同学之一。小姑娘这边估计问不出什么了,苏溯水索性转去问这几个男的,“你们都是同学?”
“嗯,高中三年一个班的。李长利从高二就开始追张蝶然了,那时候放学他总是抛下我们去接张蝶然上下学,重色轻友的家伙。”
“张蝶然也和你们一个班?”
“不是,她是隔壁班的,成绩很好,人也漂亮,那小子偶然看到就盯上人家了。”
“这样啊。”苏溯水若有所思,掏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女子问:“这人你们认识吗?”
“认识,黎乐,张蝶然的闺密。”
“听口气你们很熟?”
“还好,平时有在一起玩,她很豪爽,玩得开,和张蝶然不一样,张蝶然是那种温文尔雅、小家碧玉的感觉,当女朋友是不错,一起玩就差了点。”其他几个也出声附和,看来大家的看法很一致。
“那她和李长利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呗,长利他对女朋友挺好的,黎乐是张蝶然的好姐妹,自然待她也不差,刚开始没追到的时候不是还要靠她多美言几句嘛。爵爷,你该不是怀疑黎乐杀了张蝶然吧?”
“我没这么说。”
“这不可能!虽然张蝶然和长利好了之后,黎乐是不太和我们玩了,但是平时见面也没见有什么不妥啊,况且那时候她忙着考级,收收心也是正常的。”
“考级?她很忙吗?”
“嗯,听说她家里要送她出国,要考些证书什么的。”
“那后来怎么没去?”
“不清楚,后来我们就出事了。”
“集体旅行?”
对面沉默地点了点头,恐怕这场带着欢乐而去的旅行已经成为几人永远不愿提及的伤痛了。
翻过写满了的一页,苏溯水向最后一位看去,盘发、职业装,气质不错,可惜难掩眼角细纹。“你是?”
“50982,生前公司要求用外文名,都叫我露西亚。”
“同事?”这女子不简单,苏溯水的直觉。
“她上司。”
“哦,”下意识地瞥了眼坐在旁边的老板,怎么又正好对视上了?眨眨眼,回主题接着问,“张蝶然平时表现怎么样?”
“工作倒是卖力,上进心差了点,不过教师这一行混的是资历,稳扎稳打也不是问题。至于她男人,抱歉我不知道他之前什么样,在我看来,他对张蝶然一点都不好。”
“能具体说说吗?”
“你会不允许你女朋友参加聚餐吗?会定期检查她的手机和电脑吗?会时不时来女朋友上班的地方串门吗?会要求你女朋友每天10点之前必须回家吗?会在你女朋友的包里装窃听器吗?你知道吗,他就是个变态!”女鬼一脸厌恶,尽管声线不自觉地飙高,但神色控制的很好,没有任何爆发的趋势。
五个男生同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短短几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溯水眯起眼整理了一下思路,“你是说李长利有很强的控制欲,缺乏安全感,那和黎乐有什么关系?”
露西亚挺了挺身子,把左腿架到右腿上,“这个小姑娘倒是真心对张蝶然,不过用错了方法。”
“怎么说?”
“张蝶然本来就犹豫,对感情的事摇摆不定,私底下没少向黎乐诉苦,黎乐就怂恿张蝶然随自己意思去参加各种秀展活动,那男人家风严的很,这不是火上浇油嘛,小两口不停吵架,好几次都闹到学校了。后来那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是黎乐在当中挑拨,两个人便开始纠缠不清了。”
“纠缠不清?”
“那男人以为黎乐对他有意思,所以故意在张蝶然面前说他坏话,好让他们分手。”
苏溯水脸色一黑,好一个自作多情的男人。
“我说黎乐是真心待张蝶然的关键就在这里,知道那男人是这心思之后,黎乐将计就计假装喜欢对方百般哄弄,硬是让两人分了。”
“那两人怎么还谈着?藕断丝连?”
“不是,那男人的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分手,他妈妈不知道张蝶然做模特的事,还挺认可这个人民教师的媳妇的,加上本来感情还在,所以两人闹了一段时间又复合了。”
“黎乐有所行动了?”
“还不就闹呗,没事在张蝶然面前扇扇阴风,暗地里缠着那男人撒娇,也算是用尽了手段了。”
苏溯水还想问些什么,泉叶阻止了对话,“苏爵,时间到了,小的等该告辞了。”
无奈,目送他们离去,一下子房里有些寂静,寂静?对了,还有他老板,老板呢?身旁是孤伶伶的凳子,摸上去冰冰凉,看来人离开很久了。放回凳子,在主卧室找到了倚在窗口的齐浅,灯光作用吧,侧影拉的很长,若有似无。
摇摇头,甩开无聊的想法,走过去喊了声“老板”,后者回过头,“问完了?”“嗯,怎么在房里?害我以为你不见了呢。”
齐浅苦笑,他看不见对方,触眼所及就是身边人对着空沙发自言自语,时不时记录一二,若不是他事前知道了情况,恐怕会以为他们之间有一个疯了吧。他也听不见,但看泉叶和苏溯水的表情都很正经,似乎对方说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而他一无所知。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他离开了,可笑的是,谁都没注意他的离开。第一次做人如此失败,他自嘲地牵起一笑。
“如何,他们说了什么?”转移话题是他唯一能做的。
苏溯水把得到的信息全都告诉了老板,或许他们需要找黎乐谈一谈。
第6章
黎乐住在商业区,看上去事业有成,不过整日里投机倒把的,李母书香门第这才看不上吧。
目标不在家,门上贴了封条,王sir又来过了?苏溯水和齐浅对望一眼,这帮警察和他们真不知是有缘呢还是找茬呢,每一次都这么凑巧。
“叮叮叮——”齐浅电话响,是初凤夭。
“先生,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一如既往的轻快,收了线,齐浅表情略有舒展,“假救赎到手了。”
“真是个好消息。”苏溯水大叹了一口气,这东西有魔性,他早就看出来了。丘覃木,魔界特有植物,以吸食腐肉为生,成年丘覃木有灵性,可幻化,饥饿时具有攻击性。虽然雕刻假救赎的木头离了根,没有灵性,但这块不一样,上面被内行施了咒,困住了成年的狐狸心。“还有什么事吗,怎么这副表情?”
“先生让我们过去一趟。”
“现在吗?”
“明日。今日我有事问你。”
“何事?”莫非这两日没开工,要扣工钱?苏溯水心被揪了起来。
“你是鬼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比如你的同住人。”
苏溯水摇了摇头,“杆子他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别人。”
“那你要不要搬过来住,招鬼什么的比较方便。”
这是个好提议,合情合理,苏溯水想了想似乎没有值得拒绝的理由。但……怎么就感觉那么别扭呢?同样是合居,老板和杆子,好吧,他承认老板家的床睡得更软更舒服,老板做的早餐也那么色香味俱全,老板本人长的也那么赏心悦目。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次日清晨苏溯水是被凯莉的电话吵醒的,揉着朦胧的眼摸索着出了房门,齐浅见他出来就调了扩音,好让他也听到对话。
内容有三,其一是托尼的死因查清楚了,据法医鉴定和后期调查显示死者是由于突发心脏疾病去世的,在现场地板的夹缝里也找到了散落的药片;其二是过几天上头会派人来拆洋房的封条,请法人代表到场签字;其三是凶案现场遗留的血迹与死者不符,且死者身上没有外伤,警方怀疑是凶手留下的,但检测出的结果很明显并不属于人类,介于死者当时表情惊恐,有理由怀疑死者在死前见到了非人的生物。
那么,托尼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苏溯水很好奇,齐浅也是。
莫不是……鬼?齐浅用眼神询问,苏溯水立即给予了否定答案,没有实体的鬼是不流血的。但是提到鬼这种非自然物种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道长不是找我们吗,现在就去吧!”相信那位“道长”能够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初凤夭等他们很久了。
这次换了地方,门口干净了许多,铺了大理石通道,一路蜿蜒直至湖心。是的,他们在水上。
“你小子怎么来了?我明明说了只见小孙媳妇,真是的,到底有木有认真听我讲话啊!一个两个都这样,魂淡!”初凤夭忿忿地磨着牙齿,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倒没有恼色。
“我不放心。”齐浅并未介意,有些事他既已决定,就再不会退让。
闻言,初凤夭斜眼打量了两人几秒,语气极其肯定的表示:“我对你媳妇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现在你放心了,可以出去了。”
齐浅不为所动,“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初凤夭收了笑意,盯着他不说话,场面转换太快,完全出乎苏溯水的意料。他好心上前缓和几句,“呃,不如让老板留下来吧?这件事他也有参与,况且死的是老板手下的人……”况且他现在吃的住的都是老板的东西,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齐浅收紧了垂握的右手。
“行了,瞧你们这如胶似漆的模样,爱留不留的。”松了口风的初凤夭恢复了戏谑的姿态,背过身,从底层的箱盒里抽出一个塔状物体,是桃木做的,塔身刻着一层层的经文,苏溯水知道,这是小型的锁妖塔,天界惯用的伎俩。
“小孙媳妇你老实告诉我,亲王团来人界做什么?”
“亲王团?他们来人界了?”苏溯水一脸茫然。
“看来你也不知道。罢了,东西你拿去收好,估计过些日子璐芙会来找你要。”
“璐亲王?!”苏溯水没控制住音量,也对,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大BOSS要来找他这个小角色,这事听起来是有点措手不及。话说回来,这位“道长”竟敢直呼亲王殿下的名讳?他是猜到对方在用道长的名义隐瞒真实身份,但瞒得这般随心所欲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初凤夭无意多说,反正他们鬼界的那点破事早晚都会理清的。“事情我也办了,东西你们也拿了,给我准备的酬劳可以递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