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下——花卷儿

作者:花卷儿  录入:02-14

郎云峰突然摸上余歌的衣襟,将余歌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向后退步。

“不用害怕,”郎云峰停下了动作,笑道,“有没有这么一本书,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你能为我所用,那我学不学的会,也无所谓。”

“你怎么知道我就会为你所用?”余歌阴沉地看着他。

“你一定会的,”郎云峰对此坚信,“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既然我学不会你的本事,那我现在的乐趣,就是和你斗!看看你秘而不传的本领,究竟能不能让你比我高上一筹!”

看到余歌偷看门外,郎云峰又笑了:“你不用盼他了,他今天回不来。你还没发现吗?这里是我的地盘,一切都在我的操控之中!我早就知道会算的人是你,你以为为什么,昨天还要以那种方式,演戏给你们看?”

余歌冷冷地道:“你在自作聪明。”

“就算我是吧,”郎云峰道,“不过游戏没完,你也不知道我会不会赢,其实前面带走的那些人都没死——对,也没准备让你死,只是为了让剩下来的人害怕,人一害怕,有些原本坚守的东西,就守不住了……”

“你还真是无聊。”余歌虽然说了这话,自己也觉得这是无力的反击。

“我觉得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啊,”郎云峰道,“可惜被人横插了一杠,打断了,我也没料到萨亲王会在那个时候去牢里,也没想到纪六爷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身世啊。”

余歌竟然说不出话来,连一句无力的争辩都没有了。没有听到回复,郎云峰又显得很不高兴:“怎么不说话?就这么没精神吗?你看看你,瘦得都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支撑得住呢?”

郎云峰一边说着,一边竟要来摸余歌凹陷的面颊,手悬在半空时顿然醒转,尴尬地收回了手,道:“我叫人给你多送点吃的,你吃胖点,好跟我斗!省得这么弱不禁风,玩起来也没趣。”

说罢,郎云峰便离开了,余歌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双腿无力,瘫坐到床上。

纪崇基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努力回忆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之后,纪崇基翻了个身,突然被吓得在床上就站了起来。他的身边,什么时候睡了个女人?站起来之后更糟,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未着片缕。

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旁边的女人便也醒了,睁开眼看到他,莞尔一笑。

她这一笑把纪崇基吓个半死,更慌乱了,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是谁啊!你怎么会睡在我旁边?我怎么没穿衣服!”

女子一张口,说的全是听不懂的西夷话。最要命的是,女子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被子滚落,纪崇基才看清,原来她也没穿衣服!

纪崇基觉得自己都快疯了,逃也似的跳下床,发现旁边凳子上整整齐齐摆着干净衣服,拿起来胡乱穿了,正要冲出门,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将他堵住,同时说道:“世子急急忙忙的上哪去?你的宝贝不要了?”

原来是宋杰,手里抱着纪云的骨灰罐,站在纪崇基面前。纪崇基一把夺回骨灰罐,道:“带我回去见永言!”

宋杰一副忍着笑的表情,道:“我就是来给世子带路的,世子这边请。”

“为什么在我酒里下药?”纪崇基肚里藏不住话,一边走,一边问宋杰。

“不会吧?”宋杰佯装吃惊,“许是大钦的酒性子烈,世子喝不惯,多喝了些,就醉倒了?”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是左贤王的好意,特地派了个侍女去伺候世子的。”宋杰不慌不忙,有问有答。

纪崇基嘴笨,拿他没有办法。

“世子要是怕不好交代,就别告诉家里那位嘛,男人么,还是需要碰一碰女人的。”宋杰对纪崇基和余歌的关系早就看在眼里,这会儿也不忘冷嘲热讽,纪崇基干脆放弃了与他说话,只一心思考该怎么对余歌交代。

余歌此时并没有心思听纪崇基的交代,他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描画着卦象,心事重重,听到门响,忙把水迹抹乱了,一抬头看到是纪崇基,方才松了一口气。

纪崇基把骨灰罐放下,心虚地看着余歌,余歌怎会没有察觉?就算满腹沉重,也还是问他:“你怎么了?”

“我……”纪崇基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我被伯父叫去喝酒,不知怎么的醉了,在那睡了一宿。”

“还有呢?”余歌道,“不会这么简单吧?”

“那个……我……我什么都记不清了,”纪崇基吞吞吐吐,“也许他们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余歌忽然警觉地站起来,靠近纪崇基,把鼻子埋进他新换的衣衫里,如此明显的香味,他不会注意不到。

“已经开始了?”余歌喃喃道,“这香味,恐怕是故意要让我闻见的吧?”

“永言,你听我说啊永言,”纪崇基吓得手忙脚乱,“他们一定在酒里下药了!我做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发现……”

余歌并没有听纪崇基解释完,而是简介地问道:“你把人家给睡了?”

“我,我……”纪崇基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的……”

“哦,”余歌叹了一口气,“睡了,就睡了吧。”

看到余歌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应,纪崇基霎时间不能相信,认真想了想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在这件事中,犯了错的自己竟然变得多余了。

“永言……”纪崇基刚想再说什么,突然被余歌猛推了一把,接着余歌便放声大哭起来。

余歌一边哭,一边骂着纪崇基,仿佛所有的崩溃一起抒发出来,哭得痛彻真切。纪崇基给弄懵了,蓦地又看到余歌一个眼色,瞟向窗外。纪崇基终于懂了,口里说着“别哭了,像什么样子”一边拉着余歌转了个方向,看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心里一下子明明白白。

两人演着戏给窗外看,余歌拳脚都向着纪崇基招呼,自然是伤不了纪崇基分毫的,纪崇基把余歌拉了怀里抱着,余歌把眼泪鼻涕都抹到纪崇基衣服上,再扯着他衣领倒到床上。

两人放下帐子,假装在帐内很激烈,实则小声地在交谈。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了?”纪崇基问道。

“郎云峰是左贤王的儿子,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他下的套!”

“什么?”纪崇基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还在想着,忽然被余歌一个翻身,压在了下面。

“你真跟那女人睡了?”

纪崇基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余歌便一个巴掌扇到了他脸上,纪崇基傻了,没有反应,余歌又一个巴掌打下来,真的下狠手了,打得纪崇基的脸庞辣辣的疼。当余歌再扬起手时,纪崇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喂!”

余歌撅着嘴扑进他怀里,把他搂了老紧,因前一夜忧思未眠,此时涌上了困意,竟渐渐睡着了。纪崇基帮他抹去脸上残留的不知真泪假泪,心中脑中翻涌不宁,再不能安定。

纪崇基和余歌后来被带去看了已经被移出大牢的盘龙山山贼,他们果然受到还不错的对待,住在这个兵营的一处,被西夷将士包围,从囹圄变成了软禁,就和纪崇基、余歌一样。

纪崇基终于有了机会向所有人解释,说明自己的身世。陆禶是让他来劝山贼们归顺的,他却说不出口。

“到了这一步,我实在是受够了,”柳星道,“自从我看到他们拎出大当家的头颅,我就对这帮蛮夷死心了,我总觉得,大当家那双没闭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宁愿自绝于此,也不愿为西夷人效力而苟活下去了!”

“不,我们得活!”余歌道,“要死,我们在盘龙山就能死了!为什么做了俘虏?为什么残喘到现在?就为了寻找生机!要追随大当家去的,我不拦你们,我敬重你们!但是,活下来的,想活着的,要答应我,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努力活下去!”

当夜,柳星带着十数名叶雨泰的死忠,于住所内悬梁而亡,直到次日被西夷兵发现,他们的尸体都还悬在梁上,而剩下的百余名山贼,没有一人有异,都显得十分平静。

第六十一章:战旗

这百余名山贼,被打散了分在降军里。纪崇基问余歌:“西夷人这是想干什么?”余歌道:“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要在上面动脑筋了,现在礼遇你,都是为了日后利用你啊。”

纪崇基惊道:“可是我伯父……”

“你想和你伯父一样吗?”余歌凝视着纪崇基,认真地问。

陆禶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他却是个身心都向着西夷的人,纪崇基无法做到与陆禶一样,但是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心里所想,现在的情势不是你应付得来的,总之现在须要行一步看一步,你要是不懂,就听我的吧。”余歌说。

“那我该做什么?”纪崇基问。

“你……保住你自己的命就行了。”余歌本想说“保住咱俩的命”,可是还是改口了。余歌的心像一个无底深渊,他在其中不停地下沉,落不到地面,也接触不到头顶的光明。

余歌最惧怕的,是郎云峰,这个孩子就像自己亲手养大的狼,清楚地知道他正在想什么,他却猜不出郎云峰的心思。为了躲避郎云峰,余歌时时都和纪崇基在一起,陆禶召唤纪崇基的时候,余歌也紧紧跟着,不愿单独留下,但即使如此,还是躲不过。

在陆禶的晚宴行将结束时,左贤王赫阿济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郎云峰。赫阿济格客客气气地,让从凳子上站起的纪崇基和余歌坐下,郎云峰则拿出一个布袋,袋口敞开,一些东西乒乒乓乓地撒落在桌面上。

是新刻的木牌。木牌上,长长短短的线,就如余歌从前所用的一样——郎云峰虽不懂这些,却把图案记了个一清二楚。

余歌抬头看郎云峰:“这是什么?”

“我父王听说了你的能耐,非常佩服,下月出征,想让你给算算。”郎云峰道。

“我不会算吉凶!”余歌马上答道。

“不对吧?”郎云峰阴鸷地笑道,“我可是在你身边看了三年,瞒别人就罢了,可别想瞒我。”

“你看虽看了,却不懂其中的道理,可以说是白看了,”余歌回答得毫不客气,“两军交战,若不能熟知地形、天象、敌我双方等等,就什么也算不出,算也算不准。”

此刻,陆禶却心有灵犀地揽着纪崇基,道:“走走,我们和左贤王到外面说去。”

纪崇基看着余歌,余歌向他点点头,他才跟着陆禶和赫阿济格走了出去。

郎云峰歪头看余歌,好整以暇的姿态,但余歌也是一副从容淡定的神态,郎云峰终是忍不住先开口:“这里是我的底盘,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这样才能保住性命,我们虽叫纪崇基一声世子,其实他并靠不住,你明白吗?”

余歌何尝不明白这些,但他深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郎云峰看穿,不能被他套出一点儿内心的想法。

“就算我算了,”余歌道,“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你们的,是真话,还是随便编了一套结果?”

“你会说真话的,”郎云峰胸有成竹,“这我们不担心。当然,如果你肯把占算的方法教给我,那就更好了。”

余歌冷笑了两声,道:“你学不会的。”

郎云峰虽在故作高深,也听不得这句话:“你凭什么说我学不会?”

“就算你能说颂话,能假装成颂人,你也永远不懂,中原传承千年的底蕴和奥秘……”

“胡说!”郎云峰叫道,“我哪一点儿比不上颂人?我哪一点不比那个蠢货要强?”

郎云峰捏住余歌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余歌睁大双眼狠狠瞪着郎云峰。

“你信不信,哪怕我就在这里上了你,他也连门也进不来?”郎云峰咬牙切齿地道。

余歌越是没有反应,郎云峰就越是急躁,忽地伸手撕开了余歌的衣襟,余歌没有呼救,只是向后躲闪,撞到了桌上,随手摸到了一个烛台,举到身前来做无谓的防备,蜡烛的火焰在空中划了一线,郎云峰无意进逼,右手迅速伸到余歌的衣襟内,抓了个东西便向后跳开。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书,封面上的三个字正是“种子方”。余歌慌了,将烛台连着蜡烛向郎云峰砸去,正好砸到郎云峰的手上,郎云峰手一抖,书脱了手,而《种子方》也沾惹到了火焰,书页燃烧了起来。

余歌扑到地上抓住《种子方》,并不灭火,就是这么紧紧地抓着,看上去是要玉石俱焚。郎云峰慌了,抬脚就往余歌手上踩去,也为了踩灭火焰。可是余歌拼了命也不撒手,火也诡异地踩不灭。

“放手!快给我放手!”郎云峰一边更用力地跺脚,一边吼道,“你会烧伤的!”

在外面说话的三人听到里面动静不寻常,打开门冲了进来。纪崇基先扑上去一拳打飞了郎云峰,接着要去扶余歌,看到余歌满手的火,又急着找水来浇,陆禶早叫人舀了水来,纪崇基抢过来往余歌手上泼去,火灭了,书也烧得只剩零星残渣。

纪崇基扶起余歌,小心地捧着余歌双手,着急地问:“疼不疼?要拿什么药来搽?永言?永言?”

余歌看了一眼狼狈爬起的郎云峰,对纪崇基道:“对不起,把你家传的书烧了……”

纪崇基神情颇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书本残渣,最后叹了一口气,凑近余歌耳边,只顾问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你不得已才烧的?”

“你把左贤王世子打了,还不快道歉去,”余歌却这样说道,“我们刚才举着蜡烛看书,不小心把书烧着了,意外而已,你为何不问清楚就动粗。”

纪崇基尴尬地看向另外三人。赫阿济格给了郎云峰一个责备的眼色,依然是笑对纪崇基:“世子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找大夫来,给余永言治手。”

“我自己就是大夫,”余歌说道,“请二位王爷告诉我药房在哪,我去抓点药,自己配个烧伤药出来,比外头的有效些。”

“你把药写在纸上,我找人帮你抓!”郎云峰赶在赫阿济格点头前赶快说道,等余歌和纪崇基走了之后,他还捡起地上的《种子方》残渣,小心用纸包起。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赫阿济格责怪郎云峰,“怎么让他把书给烧了,这下我们得不到书了!”

“不是我不小心,是他的心眼,比盘龙山上的山洞还要多,”郎云峰道,“我就奇怪,这火怎么踩都踩不灭,刚才就闻到一股怪味儿,现在闻这残纸片,果然是硫磺的味道!他早就在整本书的每页纸上,细细撒上了硫磺粉,恐怕早就做好了烧毁的打算!不愧是余永言……”

陆禶安慰赫阿济格道:“书拿不到也就罢了,只要人是我们的就行。”

赫阿济格道:“就怕他们不是真心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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