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本原来不是书,而是本本子,我把它翻开,只见扉页上写了几个字——“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我眼眶微微一热,,子清那工整的字迹印入眼帘,仿佛把我拉回了那年春天,许多个夜晚,子清在煤油灯下拼命地抄写乐谱,我仿佛又看到那些音符在他笔下翻飞……而现在,它们依然生动,却只是安静地躺在了泛了黄的纸张中。
我忍不住把那本子在手中翻了几页,突然,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下来,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把那照片拿起来,顿时,眼里的泪再不受我控制,就那么汹涌地流了出来。
那照片上,田头的铃铛刺旁,我和子清并肩站着,都穿着蓝色的运动衫,对着镜头笑得那样认真……照片的留白处,子清留了一行字,“一九六九年三月二十一日,劲松哥与我”。
子湛的手抚上了我的肩头,可我却抖得不能自抑起来。
有些伤痕,无论多少年多少月也不会平复,我看着照片上子清那仍然年轻的脸,只觉得胸口要痛得窒息,我把脸埋在那张照片里,从未哭得那么肆意过。
那天,子湛等我平定了很久才终于和我走出了书房。后来她再也没说什么,只在离开时又看了看我的家,妻子和女儿,最后,她对我说,“子清如果知道你现在生活得这样好,也会开心的。”
后来,惠萍把那张我和子清的照片用相框裱了起来,放进了橱柜。梵玲有次看到,问她照片里那叔叔是谁,惠萍对她说,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
尾声
梵玲真的是个很勤奋的孩子,而且,比我想象的更爱拉琴。
十六岁时,她的小提琴过了十级。我把那把红色的琴送给了她,我想,那琴的音色那么美,不应该尘封在柜子里。梵玲得了琴,高兴得不行,抱着琴盒转了好几个圈圈,裙角飞舞得像朵绽开的花朵。
那天我们还带她去听了场音乐会,票是惠萍买的,苏俄音乐家作品演奏会。票的位置很好,我们坐在观众中央靠近舞台的第四排,那是最适合听音乐会的位置,对音乐,惠萍一直都比我懂得。
音乐会的后半程,有一首曲子是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钢琴的前奏很长,弹钢琴的女孩很投入,低沉的中音让她将眼睛闭了起来,然后纤细却柔韧的提琴声缓缓加入,拉琴的男孩微微侧过了身子。
那旋律一想起,仿佛清水一样流进了我的心间,迷迷蒙蒙中,眼前的画面仿佛与多年前的某幅渐渐重合,而这,并不是最令我动容的,令我动容的是,那旋律竟也和心里的某段曲调慢慢重合,那曲调我从不敢回忆,却从不曾忘记。
恍惚间,我的灵魂仿佛在那旋律中飘荡起来,颠簸的车棚里,我怀里的人一直在轻哼着,轻哼着……
雷动的掌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女儿欣喜地对我说,“爸爸,你也觉得这首曲子很棒,对不对?”
“是啊。”我朝她微微笑了笑,“这曲子叫什么?”
“柴科夫斯基D大调协奏曲的节选,名字叫‘沉思’。”女儿得意地对我说到。
一时间电光火石,我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微微刺中,它并不明显,却越扎越深。
“悲伤却不绝望……”我抬头看了看那台上早已拉上的幕布,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爸爸,你还说你不懂音乐?”女儿却一脸欣喜,眼里涌起了崇拜。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道,“我也刚刚才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