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一)——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两人移至阴处,柳思霁才道:“这套剑法本是我义父所授,名曰‘无极争锋’。只是我见他招式之间,太过霸道,于是加了另一套步伐进来,可减起锋芒,增其灵动,取名为‘怀谷’。”他又腼腆一笑,道:“只不过我学识浅薄,取此劣名,叫公子见笑。”

路子清笑道:“怎会?盟主这套剑法,剑如其人。霸气中带有谦逊,机巧中不失沉稳。强极易折,盟主这套剑法却是恰含‘虚怀若谷’,为人处世之道,名为‘怀谷’再恰当不过了。”柳思霁听他赞赏,脸上又是一红,心中却极是受用。

路子清忽然一笑,柳思霁不明所以,转头看去。路子清笑道:“我未曾想过今生有幸,可以认识武林盟的盟主。”他转头看向天边云朵,道:“常人都道:‘江湖人快意恩仇,好不潇洒’,子清一直都很欣羡,那种随心所欲的日子。”路子清露出向往之情,柳思霁只觉口中一片苦涩,他道:“其实……江湖人非是子清所想这般自在逍遥,无拘无束。”

路子清“哦”了一声,似有疑问。柳思霁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一套生存之道,侠义,信义为我辈所守,若是背弃,便是天涯海角,也要遭人唾弃。”他又是一叹,道:“其实人生在世,本就不会有人可以独善其身,逍遥一世,总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牵绊,不得解脱。”

路子清听他感慨之词,面上多了几分沧桑无奈,口中不由叹道:“是啊……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无奈,总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牵绊……”

两人不知各自想起了什么心事,同时一阵静默。

气氛骤然尴尬,两人一时无语。过了片刻,路子清刚要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忽见一名汉子自前厅跑来,似有急事禀报。来到柳思霁面前,却见路子清,一时怔忡,不知如何启口。柳思霁尚未开口,路子清却轻笑一声,道:“今日能来武林盟,是子清之性。多谢盟主款待了。”柳思霁忙摆手道:“哪里,不过是礼尚往来,思霁还要多谢公子向导,带思霁一游京城。”路子清道:“盟主客气了。”他扫了眼侯在一旁的汉子,又道:“既然盟主又要事,子清也就不打扰了。”

柳思霁“嗯”了一声,道:“我送公子出去。”

路子清“哈”一声笑道:“盟主留步,恐有急事,盟主耽搁不得。子清识路,若是盟主信得过子清,便由子清自己出去就是。”

柳思霁还待犹豫,见那汉子一脸焦急,已是手足无措,只得道:“我自是信得过公子,即如此,思霁无礼不送了。”

路子清点头,道了声“请”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回头见柳思霁同那汉子一阵窃窃私语,神情严肃,眉心紧蹙,想是武林盟出了什么大事。路子清只是一顿,遂又起步离开。

出了后院,他见四下无人,也不急着自正门离开,而是绕到了武林盟的偏院。一路走过,不见一人,路子清思忖:“武林盟这般壮大,为何宅中却不见人影。”他又走了几步,忽听不远花园内似有人声,路子清心中一凛,暗自念了个决,屏了呼吸,小心来到墙后。

只听花园内一名男子说道:“不知传言是否属实……”另一名男子道:“若传言属实,恐怕很快就要变天了。”

路子清一怔,听先前那名男子道:“可不是么,这皇上才登基不过两年,如今又要变天,不知百姓如何是好。”路子清听了大惊,双眼登时圆睁,心下乱跳个不停。

好在院内两人武功不算高强,未能察觉园外有人。那人接着道:“说起来这事也真是奇怪,历代新皇登基都要祭天,偏偏昊天帝没有……难不成他真的没办法祭天?”另一人道:“说不定真是如此,传闻祭天可以开启皇室密库,内中记载了历代帝王功勋名号,恐怕当今皇上真的不能开启那劳什子密库。”先前那人惊道:“那岂不是这位子做的名不正,言不顺么?”后一人叹气,接道:“所以现在天灾不断,南北皆有。”两人接着又是一阵议论。

路子清在墙后听得心惊肉跳,自己不过昏睡一日,竟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想到张思诚星夜回京,上官云峰被急招回去,恐怕皆与此事有关,自己该是立刻回转。

转身走过回廊,路子清低头沉思。忽然前方一道阴影挡下,路子清停步不及,猛然撞上,只听对方一声高吟,疾出如风,闪电般抓住路子清左手脉门,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路子清只觉得手腕如被炙铁牵住,疼痛难耐,登时皱眉,咬牙硬挺。抬头看去,抓着自己的确是一名老者,白髯长须,精神烁烁。路子清皱眉道:“这……可否请老先生先放了在下。”那老者打量路子清,指下脉象虚散,时强时弱,乃是心脉不齐之相,又见路子清眉目清俊,却尤带病容,不由哼了一声,撤了手。

路子清一脸苦笑,揉着手腕,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在下路子清。”那老者一怔,道:“路子清……暮颜楼的路子清。”路子清苦笑作答,道:“正是在下。”

那老者问道:“你为何在此?”路子清观望左右,道:“子清本是随柳盟主而来,无奈柳盟主临有要事,子清请辞,却不慎迷路,正苦找不到出路。”

那老者盯着路子清,似心底揣测他言中几分可信,半晌不语。路子清一派镇定,任由打量,只是时而揉过手腕,面露苦色。

那老者眉头一动,问道:“你和思霁是如何认识的?”路子清见他直呼柳思霁姓名,想必此人身份不俗,于是恭敬唤了声“前辈”,一五一十将菩提寺外的经历叙述了一遍。那老者听完,面色稍霁,沉吟一声,道:“既是迷路,就由老夫送你出去吧。”路子清施礼,道了声“有劳”,跟着老者出了武林盟。

第18章

回到暮颜楼,路子清当先来到萧子桤屋外,听闻内中骚乱不停,辩声不断。路子清眉头轻皱,随即一把推开了房门。

只见屋内萧子桤靠坐在床上,眉角高挑,嘴角噙笑,一脸轻蔑的瞟着坐于窗边的方庭玉。路子清见这阵仗,心知两人辩才无双,今日棋逢敌手,正是兴头。可他不欲留方庭玉在此,于是轻咳了一声,对萧子桤的不满视而不见,道:“军师大人,武林盟似有要事,我想军师大人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方庭玉未曾想到路子清是来赶人,一时怔然。萧子桤起身,不满道:“子清,难得我遇敌手,你如何如此扫兴。”路子清轻叹一声,道:“实属无奈,我适才与柳盟主一同,忽见有人来寻,似有重大要事,柳盟主与他匆匆去了。我想也是该通知军师大人一声。”

方庭玉起身,凛然问道:“公子可知内情?”路子清摇头,道:“所以才特来通知大人。”方庭玉忙点头,行礼道:“如此多谢公子了。”说罢,道了声“告辞”匆匆离去。

萧子桤看着路子清半晌,才坐回床上,道:“子清坏了我的好事,如何补偿?”路子清心中有事,不欲纠缠,淡淡的瞥了一眼方庭玉适才坐过的地方,仍余阵阵酒香,道:“你的美酒都拿出来了,只为与方庭玉一较高下,可见你对他极为看重。”

萧子桤“哈”一声笑开,掩饰心思,抬眼看向路子清,道:“子清,你有心事。”路子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萧子桤又道:“你无心与我拌嘴,自是心事重重。”他瞥了眼方庭玉坐过的地方,叹气道:“也罢,虽说是你扫了我的性,却是他喝了我的酒,这笔帐该记在他头上才是。”

路子清瞥了萧子桤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道:“你这话可是为了叫我舒心?”萧子桤一笑,道:“是啊……可有奏效?”路子清听他打诨,心中稍感轻松,于是点头道:“的确有效。”说完,他欲离开,萧子桤复又躺会床上,手中犹自提着酒壶,灌了一口,才道:“有效便好,你若烦心,再来找我。谁叫你我是知音呢。”

路子清“唔”了一声,转身之际,道:“你也是,若是烦心,可来寻我。”微一停顿,又道:“世人皆说方庭玉是风流纨绔子,你……”萧子桤笑问道:“我怎样?”路子清嘴一抿,轻声道:“没什么……”

萧子桤在他背后哈哈笑道:“子清莫非是关心我?”他见路子清背影微僵,接着笑道:“子清放心,我同你讲过,等你此间事了,我便陪你一同游历天下,完成你儿时理想,子桤决不食言。”

路子清心头一暖,一阵莫名感动,“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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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清回到“寒烟夜泷”,长安跟随其后。两人一路水下密室,路子清将手中密报往桌上一拍,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长安心中一凛,忙赔罪道:“公子莫气,是属下失职。密报送来之时,公子正和柳思霁一起,长安不敢打扰,所以……”

路子清片刻沉吟,呼出一口气,道:“算了。”他又问道:“可有报入宫中?”长安道:“有。”路子清点头,稍感安心。他又将手中密报展开,仔细阅读一遍。

密报上言,归川河河水泛滥,南方淹了不少村落,尤其是离渊,由于归川河分水之处所在,几处河水走势不同,洪涝更甚其他地方。许多难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今无以为继,各路灾民结集起来,向都城进发。

都城之人人心惶惶,洪涝之后更有瘟病,于是都城守将不敢放灾民入内,由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于是自灾民中,开始流传谣言。传言道:天灾横行,只因帝王继位无名,天将起罪,却由万民承担。

路子清又将那谣言一段看了个清楚,暗忖道:“这谣言言之凿凿,煞有其事,实在可疑。”当年慕容昊轩继位,实为仓促。且不说历代该有的祭天仪式未曾举行,就是当日接受先帝传兆也是临危受命。

当年二殿下慕容昊贤之生母慧妃因得宠于帝前,慕容昊贤子因母贵,一朝得势。慧妃为让慕容昊贤登基为帝,在先帝膳食中加入毒药,日久腐蚀先帝神智,先帝日渐迷恋慧妃,宠信慕容昊贤。慕容昊轩失势之际,借酒消愁,才得以认识了路子清。

虽然慕容昊轩失势于先帝,但是朝中重臣,较之慕容昊贤,更加欣赏慕容昊轩。尤其是上官邢,张思诚两位重臣。为保万无一失,慧妃假传圣旨,将上官邢及张思诚两人关于家中。边关守将,也是同上官邢,张思诚齐名的重臣之一,莫紫霄将军,听闻先帝病重,急于赶回京中。

慧妃母子恐有变故,遂决定在莫紫霄赶回之前,逼先帝禅位,更是集结兵队,将京城包围。幸得莫紫霄将军带兵赶至,才平息了一场战乱。事后,慧妃母子二人被发配边关,永不得踏入京城,却在途中病故。

先帝感知自己命不久矣,禅位于慕容昊轩。

自先帝被迫服毒之后,头脑不复清醒,慕容昊轩自初登基,要安抚民心,又要铲除慕容昊贤余党。时至今日,两年有余,虽说慕容昊贤余党以除之八九,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更何况,当年继位一事,实属突然,恐怕这当中难逃包藏祸心之徒。

如今重提祭天一事,亦是有意提起当年旧事。很明显,是有心人为之。只是现在谣言四起,比起找出散播谣言之人,如何安抚民心更加重要。

路子清思及此处,只觉心下烦乱,一时无语。料想慕容昊轩定有应付之策,此事关乎皇室,实非自己可以插手,若慕容昊轩需要自己,定当开口,自己亦不会推辞。此举非是为了自己与慕容昊轩那不可告人的关系,而是关乎天下万民。毕竟慕容昊轩两年政绩,足以堪当“明君”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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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平复灾乱,安抚灾民,朝廷责令开仓赈灾,更是从京城调派十万粮米送去灾地,以解灾区燃眉之急。慕容昊轩还下令,为防止瘟病扩散,需将有病的灾民隔离开,城中守将不可弃民而逃,城中大夫亦有责任,救死扶伤。同时派出士兵,修堤建坝,抵抗洪水。

几项指令搬下,灾民情况有所改善,灾情也得到控制,只是谣言仍旧不止,更有愈演愈烈之势,言当今圣上名不正,言不顺,理由层出不穷,各自不一。但终究都与未曾祭天有关,更有灾民为求证真想,讨得公道,向京城集结而来。

路子清在京城日日收到各地消息,心中焦急,却又无从插手,不知如何是好,整日愁眉不展。不知不觉,半月已过。

一日夜沉,路子清坐于楼内,想着各地传来的消息,仔细想着这背后可能的始作俑者。忽见长安走入,来到他身旁,从怀中递出一张帖子,低声唤道:“公子。”那帖子画着五爪金龙,瑞气千条,长安道:“公子,宫里送来了这帖子。”

路子清“唔”了一声,展开帖子,果见上面苍劲字体,寥寥几字,来自慕容昊轩,目的自是约他一见。路子清将帖子小心收入怀中,起身道:“这帖子未言明时辰,亦未言明地点。”略一沉吟,他瞥了眼长安,道:“可是卫大人亲自来了?”

长安点头道:“大人侯在楼外。”路子清点头,略提高了声音,对窗外道:“即如此,有劳卫大人带路。”语音方落,窗外一阵疾风,风定人落地,卫严依旧笑意不减,只是看着路子清眼中多了几分严肃。

路子清问道:“水路,陆路?地上,地下?”

卫严瞪了他一眼,随即轻笑道:“你这里消息最为灵通,如今还有心思说笑。”路子清嘴角微勾,苦笑道:“子清苦中作乐,更何况,君上尚不曾焦急,如今唤我去,想必是有了腹案,需我暗中协助。”

卫严看着路子清片刻,才叹了口气,道:“走吧。”

路子清见他未曾反驳自己,亦无平日说笑之情,心中不由一凛。跟着卫严出了楼,自暮颜楼后门坐上一顶轿子,路子清认得抬轿子的几人皆是出自暗影,心下更是惊奇不定。

轿子行驶平稳,过了片刻,路子清便听到似有人声盘问,之后又过了半晌,轿子终于落地。他步出轿子,眼前惊见磅礴建筑,顿时一怔,道:“这里是皇宫?”卫严点头,当先引路,道:“事态紧急,不得已,皇上差我带你来此。”路子清听了,面色一正,忙跟上卫严脚步,步入殿门。

行至一道屋门外,卫严住了脚步,对身后路子清道:“皇上就在屋中,你自己进去吧。”路子清点头,见卫严退了下去,伸手推开了门。

第19章

路子清缓步踏入,反手合了门。抬眼见慕容昊轩端坐桌前,神情一派悠然,手中把弄一件玩物。路子清心下犹疑,提步走至桌前,行了一礼,道:“不知皇上唤子清入宫,是何要事。”慕容昊轩一挑眉,瞥了路子清一眼,不答,反笑问道:“怎么?非是要事,不能唤你入宫?”

路子清见他无焦急之色,可尤记卫严面色之凝重,心中暗想:可是他有意装作清闲?于是轻笑道:“皇上何时想见子清,子清定当前来,无论何时,何地。”他目光灼灼,言语恳切,听得慕容昊轩眼中笑意更深,愈见暖色,只是他话音一顿,道:“只是现在这番情形,子清不认为皇上无事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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