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曦垂着眼,似乎在沉思,慕容嘉耀也是难得的没有催促耐心等着,谁知东陵曦抬起头深出了口气,又重新靠回了楚言的身上,懒懒地说道:“等我回去的吧,到时候再说。”
慕容嘉耀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回过神后,出口的话就带着些急躁:“东陵!这是能缓的事吗?”
“呵,我觉得你才逗呢,‘地下’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处理,回头他们闹到了上面来,才有你们这些武林正道的事儿呢,现在你急什么”东陵曦满口的不在乎,末了还戳戳楚言,拉过楚言的手,把玩着人家手腕上带的红石手链。
东陵曦不急不慢的态度弄的慕容嘉耀一时有些茫然,呆了呆,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家伙是等着武林再来一场浩劫,这消息贩子就能海捞一笔……果然是流氓……
“你怎么还不走?”东陵曦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跟了一路,真的挺烦的,话也说了,快走吧……”
慕容嘉耀眼一瞪,嘴张了张,想是实在和这消息贩子没什么能交涉的,便一甩袖,转身走了。
“主子?”
“恩?”
“您真的不回去吗?”
“恩。”
楚言扭头看看死死倚靠着自己的人,见这人闭着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本要说出口的话,下意识地咽了回去,抿抿嘴,低头不语了。
过了半刻,东陵曦低低叹了口气,慢慢直起了身子:“知道‘地下’为什么乱了吗?”
点点头,楚言黑黑的眼睛直视着东陵曦:“因为五行石里面的武功秘籍。”
话音一落,东陵曦就狠狠戳了他的脑门一下:“傻子,阴阳家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武功秘籍,全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有意捏造的。”
“主子,无风不起浪。”
一听这话,东陵曦下意识地皱眉,看着楚言两眼无波,满脸的认真严肃,又转而瞬间失笑,心里也明白,楚言是怕他被别人糊弄了,就算是有人刻意捏造,传出来的话也必定是有些真实性的。
安抚性掐掐楚言的肩膀,随口说道:“今日准备一下,明日便上山吧,客栈掌柜推荐好多次山上的温泉了,去看看。”
楚言直直的看了东陵曦半刻,直至确认这人脸上确是实实在在的放松,心想这人定是已经有了计较,于是垂了眼,低声应了是。
听了楚言松口应了,东陵曦却没有动弹,仍是懒懒地靠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无缘由地慢悠悠说:“慕容这家伙,最近忽然变性了,真乃天下间最离奇的事了。”
东陵曦在南方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楚章这边却是大事小事堆成了山,自家主子虽然游玩在外,门里的生意却是一件也没放过,命令一条接着一条,甚是勤快,搞得他焦头烂额。楚井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百般无聊地看着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楚章,咂咂嘴,揉揉眼,一歪脑袋,呼呼睡了起来——反正我也帮不上忙,还是睡吧。
“管事的,门主要的药材都凑齐了,您看……”
楚章捏捏眉头,伸长腿,蹬了两下,把刚刚迷糊着地楚井弄醒,粗声粗气道:“该你忙活了,楚轸的药材齐了,你赶紧着吧。”
“齐了!”大大的眼睛猛地亮了,楚井窜起来,高兴的拍拍手,整个人散着喜气:“咱们八门就是厉害,那么些个难找的药材,两月就齐了!”转身拉着于七的袖子:“七子,走,走,给轸哥熬药去,等主子回来了,瞧见健健康康的轸哥,那得多高兴!”话音还没全落下,就急急忙忙地拽着于七奔了出去。
楚章也是高兴地咧大了嘴,高壮的汉子竟如同孩童般兴奋地笑红了脸,自家兄弟终于有救了,他能不高兴吗!这心情一好,手下的活计也就快了起来,然而,随着一张红纸黑字的纸条,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火司先生安好
明日子时北面山坡”
这烫手般的东西,江湖上的人都是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收到的话,更是惊恐万分。
黑血信笺——彩翼仙子的死亡信函。
第五十一章:前世迷雾散二
以前没注意过,倒是最近的这些日子,两个人逍遥在外,真正同吃同住,东陵曦才发现了楚言的……一个小习惯……
厄……也不能说是习惯……
应该说是……身体需要……
“主子,您饱了?”
东陵曦回过神,看看楚言,再看看篝火边的……烤鱼。
很多条烤鱼……
以及,很多的鱼骨……
然后,默默地点点头,微微轻笑道:“恩,我饱了。”
楚言眨眨眼,瞄瞄东陵曦,看看手里的鱼,再摸摸自己的肚子……
“没吃饱就继续吃,琢磨什么”东陵曦顺手拿过一根木棍随意拨弄了几下篝火:“省得半夜又饿的起夜。”
楚言一愣,嘴微微开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东陵曦却是一笑,扔了手中的木棍,盘起了腿:“大半夜的,自己枕边人没了,我当然知道。”
东陵曦说的轻松,楚言却又是闹了个大红脸,他本以为那日夜里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把人吵醒了。
“快吃吧,再烤,这几条鱼就成鱼干了”,抬头看着星空,东陵曦感叹,真是怎么看都不腻,古代的夜晚真真是明月当空,群星璀璨,让人什么烦恼都一扫而空了,怪不得古人动不动就赏月……斜眼偷偷扫一眼,见楚言似乎是又向另一边挪了挪,整个人几乎都快藏进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去了,而且吃饭的动作好像也快了起来,东陵曦暗叹一声,楚言虽然有些木讷,不过竟然也知道维持‘形象’,不就是吃的有点儿多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是……低头看看一地的鱼骨头,不过,……吃的也确实太多了一点……
是夜,蒙蒙细雨不断,微凉,入骨,一个黑色身影在树影间快速穿梭,行至一小小木屋前无声落地。
屋里,暗哑喘息间或传出,偶有一两声暧昧细语,黑衣人常年无神的眼睛闪了闪,迈出的步子又撤了回来,于木屋外侧的灌木丛中,蹲了下去,之后再无任何声响。
屋内,楚言喘着粗气,半眯着眼趴跪着,身后之人喷洒在脖颈处的呼吸炙热的就像燃烧一般,最脆弱的地方被紧紧握住,承受着两人体重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请……放开……”
“嗯?”
“……放……开……”
几声低沉地笑,震得楚言的后背发麻,沙哑的低语慢慢说道:“不、放。”
“呃……”难以忍耐的强烈冲击,让楚言死命地用力扯住床单。
东陵曦俯下身子,轻轻问道:“想吗?”
“……嗯……啊……”
“……求求我……”
“求……”
“嗯?”
“……求……求您……”
“呵~”
…………
东陵曦侧躺在一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楚言的后背,脸上满是弥足的笑:“你躺着歇会儿,外面的那个怕是等了很久了,我去一下。”
“……是。”
起身披衣,东陵曦出了小木屋,走了大约七八步,便把隐匿在灌木丛中的黑衣人唤了出来:“狱良。”
一道黑影闪过,狱良已稳稳地单膝跪地了,声音死板:“主子。”
“事情如何了?”
“回主子,死活圣医温小蝶死后,地下就一直流传死活圣医常年食蛊,其体异样,死后化作蛊王蛳尸,长生不死,而后不多久,又传出食蛊王,登仙亦非难事,另过九十七日,地王暴死,面目全非,尸体呈紫色,据说是欲食蛊王不成,反被侵蚀,张行蕴于此后三十五天后任新地王,但其手下一直不服,偶有动荡,七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地下的小妖们追杀一青年至一破庙,随后全部消失了,至此之后,蛊王也没了踪影,地下也安分了许多。”
“那双鱼簪子就是在那破庙找到的?”
“是。”
“那青年查到了吗?”
“属下无能,查到白杨瀑布便没有进展了。”
“白杨瀑布?”
“是,瀑布后面的山洞墙壁上有副图。”
“拓下来了吗?”
黑衣人低头未动,右臂一抖,手上立即出现了一张折着宣纸,抬手呈过去:“主子。”
东陵曦双臂一展,十分随意地打开了那张宣纸。
纸上有五个小孩子,两个坐着,两个跑着,还有一个静静地靠在一颗老槐树上,旁边慢慢流淌着小溪流,绿绿青草,点点野花,祥和幸福,跃然而上,宣纸的最右侧还有几个字——‘此梦已逝’——那是刻在东陵曦记忆中最深的字迹……
……枫哥……
“……狱良,查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画这幅图的人。”
“是。”
“告诉楚章,近几日我就回去,下去吧。”
“主子,还有一事。”
“说。”
“彩翼仙子的黑血信笺,五日前,寄到了门里。”
“给我的?”
“是。”
“这事无所谓,真有急事,自然会来亲自找我,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去找画这图的人。”
“是。”
东陵曦挥挥手,遣走了狱良,未做停留,收起拓本,转身便回了小木屋。
“主子,可有要事?”楚言已经起了身,见东陵曦神色沉重,眉宇间一抹焦急异常明显,便也下意识地有些担忧。
东陵曦微微一笑,拉着楚言又窝回了床上,随后答道:“没有,就是汇报些进展。”
楚言被东陵曦拉的趴在床上,听了这话,心里虽然不很相信,但是主子有意隐瞒,他也不可能逼问,只能憋住疑问,老实趴在床上。
就在楚言似睡非睡之时,东陵曦慵懒地呵呵一笑,小声说道:“许是近来安稳日子太久了,总是会想起儿时的旧事。”
“……能否跟楚言说说?”
“呵,好啊,宫里规矩多,又是一群男孩子聚在一起,免不了打打闹闹,你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们这些王公贵族管的服服帖帖的吗?”
楚言偏过头,黑黑的眸子还是有些蒙蒙的:“何人能管住主子?”
“张将军家的小女儿。”
“张毅将军?”
“是啊。”
“张毅将军的小女儿,张纯瑶……那不就是现在的……”
东陵曦轻声一笑,捏捏楚言的脸:“没错,就是现在的舞妃,别看人前娇滴滴的可人模样,那丫头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泼辣小姐,一手剑舞当时打的我们四处逃命,总是女扮男装的跑出将军府去劫富济贫,做梦都想当女侠,就是苦了她的那些侍卫……”似是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东陵曦止不住的失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洪亮:“原来枫哥总喜欢半夜偷摸进皇宫,就是为了吓我,我去学武的时候,张纯瑶就睡在我以前住的紫殿,枫哥不知道,就又摸了进去,谁知道碰见了那个小瘟神,张小瘟神当即就大喊刺客,大半夜的鸡飞狗跳,把枫哥狠狠地痛殴了一顿,之后误会解释清楚了,小瘟神还是不解气,见到枫哥就骂他,自那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刘九枫也有了个克星……”
‘刘九枫!你个龟孙子!’
‘你是大小姐耶,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还骂人……’
‘骂的就是你,龟孙子!臭流氓!人人喊打的采花盗!!’
‘……你才多大,刚七岁,我都没的可采……’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你别再骂了,弄的别人以为是真的呢。’
‘以为?就是真的!你个采花盗!’
‘张纯瑶,你别得寸进尺,我……’
‘你怎么着!啊!怎、么、着!’
‘我……’
‘救命啊,有采花盗!!!’
‘小姑奶奶,别叫了!’
……
东陵曦低头看着楚言,眼神却不知飘去哪里,他的表情就像一汪清水,太温柔了,温柔的穿透了楚言刚才还快速跳动的热热的心,穿的鲜血淋漓,死死地钉在自己的胸膛里动弹不得……
又是……
刘九枫……
刚才的那些耳磨私语,身体交缠,炽热呼吸,就好像是一场梦……
那个刘九枫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这么轻易地打碎了一个对他而言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藏着、保护着的美梦。
所以,刚才……探子汇报的事,是有关……刘九枫的……
“……楚言?”
“……是。”
“你是不是困了?我看你很没精神。”
“……楚言确是有些乏了。”
“那你便睡吧,我到外面走走,山里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刚才出去那一趟,感觉舒服极了”说着,东陵曦十分干脆地一个翻身,随手拿了件外衫,就出了屋,没有任何迟疑。
屋内漆黑一片,南方虽无冬,但是山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冻人,冷冷的刺进骨头里,楚言睁着眼,呆呆的看着刚才还有人的另一半床铺,忽然觉得今夜有些太冷了,冷的就好像很久以前他的母亲刚刚死去的那个夜晚一样,冻的心都硬硬不知该如何跳动。
第五十二章:前世迷雾散三
翼鸿收到东陵曦的消息的时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再一次摔在地上的鬼影。
“鬼主,是八门的急件。”
斜眼瞥了一眼红红的信封,翼鸿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其放在桌上,又低声吩咐道:“去把小花儿叫来。”
那送信的侍卫还未答话,鬼影却急切抢过话,呼吸异常地困难:“主人,……请不……”
‘啪!’翼鸿挥手就是一巴掌,面上依然一动不动,声音毫无起伏地再一次吩咐送信的侍卫:“去把小花儿叫来。”
“是。”
待侍卫离开,翼鸿稳稳坐着的身子,慢慢俯下去,伸手摸了摸鬼影的头发,轻声说:“鬼影,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老怪的毒虽然差点儿要了你的命,让你的身子大损,可是这从解了毒到现在,也已经过了五个月,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呢?”